《第一提刑官》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不知轻重!王上和大王姬面前,哪有你开口的份!” “我不过是说了自己的想法罢了,爹何至于这般生气……”小姑娘一边哭着一边说。 随后又有女子轻声安慰的声音:“你爹也是怕你惹怒了大将军,他是担心你呢,别哭了。” “若不是戎宜怜做的,那我说几句话又如何?要是真惹怒了大将军,那说明他们心虚!” 就在这时,大王姬冲进了帐子里,打断了金家一家人的私话。 楚昭云看清了金家小姑娘的模样,这才想起来,她就是在王上大帐里说戎宜怜手里的确有山药糕的人。 显然,金家众人被突然闯入的大王姬吓了一跳。 “大王姬,大将军,这……”金家知道戎凡源眼下定是在匆忙查真相,但是他们没料到竟然查到了自家帐子里。 大王姬眼神略过金家的长者,径直看向金小姑娘:“是你利用了山药糕?是你要害我?” 小姑娘瞪大了眼:“我没有!” “阿星,给他们看看这是什么!” 阿星伸出手掌,手心帕子里躺着一根针,帕子被染成了绿色。 擅用蛇毒的金家众人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何物,连忙解释:“大王姬明鉴,金家虽用蛇毒,但万万不敢对大王姬不敬,也不敢打着将军府的名头行事啊!” “知道山药糕,手里有蛇毒,若说与此事无关,那就拿出证据来!” “这……”金家众人哑口无言。 金家小姑娘不服气道:“没 做过的事还要找证据?眼下也没有证据证明是金家啊……” “是吗?”大王姬盯着金家小姑娘,试图从她的神情中寻到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楚昭云上前一步,问:“金家所有人都在此处了吗?” 金家人虽不知眼前姑娘是何人,但碍于大王姬虎视眈眈地在一旁看着,也只能恭敬说道:“除了马夫,今日来猎场的人都在这帐子里。” “所有人,拿出自己的帕子和汗巾。” 金家人照做。 楚昭云接过阿星手里的帕子,逐个对比着,随后冲着大王姬和戎凡源摇了摇头。 大王姬明白了楚昭云的意思,临走前威胁了金家一句:“最好不是你们害了我的阿月!” 一行人刚出金家的帐子,就听见了身后暴怒的声音:“定是你在大帐里说的那句话惹了怀疑!孽障!” “呜呜呜……”金家小姑娘一个劲儿哭着,她眼下也后悔了,丝毫不敢再顶撞反驳。 大王姬气冲冲地又带着一行人去了欧阳家的帐子里,结果也无一人的帕子有端倪。 最后,就连知道戎宜怜有山药糕但手里并没有蛇毒的李家,也查了一遍。 折腾了好一会儿,却毫无所获。 戎宜怜泪眼朦胧地看向戎凡源。 戎凡源叹气道:“本以为能化险为夷,却是查不出任何端倪……” 大王姬一腔怒气不知往何处撒,只抱着胳膊吹风,见戎家姐弟俩愁眉苦脸,她心里百般纠结。 片刻后,她像是下了 极大的决心:“我相信宜怜阿姐是遭人陷害,阿月的事……我会办好她的后事、安抚好她的家人,我去和王上说,此事罢了,不追究了。” 戎凡源看向大王姬的眼中存了感激,他也如实说道:“此事没这么简单,不是大王姬说罢了就能罢了,眼下已经不是阿月和家妹的事了……他们不会放过这个对付我的机会。” 戎凡源口中的“他们”是谁,大王姬再清楚不过。 楚昭云听得满心无力,且不说半个时辰还没到,这才查了哪到哪? 这就罢了? “大王姬,大将军,接着查吧,别耽误时辰了。” 楚昭云的话有些许冷漠,但众人听了却是眼前一亮,戎宜怜激动地拉着楚昭云的手,问道:“小云,还能查下去吗?若是你能洗清我的冤屈,往后我定会掏心窝子对你好!” “还能查吗?其他人手里没有蛇毒,也不知道宜怜阿姐手里有山药糕,怎么查?” “用蛇毒,或许只是祸水东引的法子。至于山药糕,有些人虽然没有亲口问宜怜娘子,或许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了?”楚昭云说出了心里的猜测。 一旁的段景曜又想到了一种情形,说道:“宜怜娘子知道大将军爱吃山药糕,经常备下,或许被有心人知道了也未可知。” “说的有理!听你们的,怎么查?”戎凡源对新招的两个侍卫刮目相看。 段景曜和楚昭云不约而同地看向猎场入口。 “为了王 上的安危,进出猎场时有守卫仔细查了各家带来的物件,先去问问。” 一行人又齐齐去了猎场入口问守卫,守卫苦恼地看着大王姬: “大王姬,今日带糕点来的人家,没有十家也有八家,小的实在是记不清了……” 大王姬逼问道:“好好想想都是哪几家!” 楚昭云见守卫欲哭无泪的神色,问他:“少有人爱食山药糕,你可记得哪家带的山药糕?” 守卫恍然大悟,点头道:“记得!这我记得!我都打开看了,就大将军府上……” 说着话,守卫突然意识到大将军就在眼前,他丝毫不知猎场里的贵人们发生了何事,他只知道大将军是他无法直视的贵人。 他连忙放恭敬了姿态道:“只有大将军府上带了山药糕。” “只有大将军府上?” “对。” 眼看着刚有的查案方向又断了,众人又皱起了眉头。 只有楚昭云,依旧面不改色。 她回想着方才在大王姬帐子里吃过的山药糕,口感干涩、卖相不佳,精致和用心程度远不及戎宜怜所备的山药糕。 “今日中,可有谁出入猎场?可有人买了山药糕回来?” “有,有七八人出去又回来过。”守卫仔仔细细回忆着,缓缓说着一个又一个府上的人。 听见了心中一直怀疑的名字,戎凡源咬牙切齿道:“我早就知道,是丞相那老贼要害我!” 守卫不明所以,挠了挠头,“丞相府上的丫鬟说是出去透透气 ,回来的时候手里也没拿山药糕啊……” 第六百二十二章 “手里没拿东西,那你可搜过她的身?” “没有搜身,她手里没拿东西……”守卫如实说着,虽然他和丞相府的丫鬟一样都是奴才,但丞相府的奴才岂是他能得罪的?说句难听的话,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丫鬟手里没东西他还要搜身,那就是找死! 楚昭云颔首,看向早就明确怀疑过丞相府的戎凡源。 “把几块糕点藏在身上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且大将军早就怀疑丞相府上了不是吗?” 戎凡源点头:“那老贼气量小,我早就料到他会在围猎时害我和宜怜!” 大王姬这几年心思都在戎凡源身上,她最是知道戎凡源和丞相之间的争执。 一听这话,她便急不可耐地大步流星往丞相帐子去了。 进帐时,丞相一家正在对坐饮茶。 一想到阿月惨死,大王姬立即觉着眼前的岁月静好无比碍眼。 “丞相真是好兴致啊!”大王姬阴阳怪气开了口。 丞相一家连忙起身行礼,不关心案件,只说道:“难得一见的新茶,是王上前几日赏赐给臣的,大王姬可要一同尝尝?” “不必!”大王姬说完话,回头看向楚昭云。 楚昭云上前一步,说道:“还请丞相府上众人配合大将军查案,眼下要看看各位的手帕和汗巾。”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有个小丫鬟心虚地低下了头。 丞相心里划过意思疑惑,帕子?难道去办事的人把帕子落在大王姬帐子里了? 心里打着鼓 ,但他面上不显,只笑道:“怎么?大将军这是怀疑是本丞相要害大王姬?无稽之谈。” “是与不是,查明便是。”戎凡源心里冷哼一声,看着丞相脸上的皮笑肉不笑,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老贼说这些废话,是想拖延时辰! 王上只给了半个时辰!这老贼着实是可恶! “大王姬,快些查吧!”戎凡源话里有几分着急。 闻言,大王姬冷了脸色,丞相府上众人不得不掏出自己随身带的帕子和汗巾。 楚昭云一个接着一个地看过去,最后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丫鬟面前。 丞相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自家女儿,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后,他稍微安了心。 楚昭云断定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的绣帕,她把丫鬟领到了众人面前。 “大王姬,大将军,此人手里的帕子虽和现场留下的帕子花样不同,但布料的质地和针脚是一模一样的。” 丫鬟低着头,声音惶恐道:“这是我在街市上随手买的帕子,有这种帕子的肯定不止我一个人……” “但这猎场之中,只有你一人有这种帕子。” “这……啊!我想起来了,刚进猎场时,风大,我有一张帕子被风吹走了,定是被人捡走了……” 这般借口,甚至都无法说服心思单纯的大王姬。 大王姬冷眼看着丫鬟,问丞相:“这是谁的丫鬟?” 丞相女儿柔声说道:“是臣女的丫鬟。” “是你要害我!” “大王姬怎能空 口白牙就污蔑人……难道仅凭一个丫鬟早已丢失的帕子吗?” “你!”大王姬讲不出道理,只生气地看着丞相女儿。 楚昭云看着丫鬟的装扮和她方才的站位,问道:“这不是姑娘的贴身丫鬟吧?怎的带来了猎场?” “她是我院子里的洒扫丫鬟,我素来怕冷,所以今日让她跟来猎场烧火炉的。”丞相女儿一边说着话,一边轻轻柔柔地伸手指了指帐子角落里的火炉。 楚昭云老神在在地点头:“一张相差无几的帕子说明不了什么,说不准丫鬟真的丢了帕子被人瞧见了,那人以此构陷丞相府,也未可知啊。” 丞相笑道:“就是这个理儿,定时有人要挑拨老夫跟大将军之间的关系!” “但……”楚昭云伸手,揪住了丫鬟腰间露出的一个角,缓缓抽出了一张油纸,“这包糕点的油纸,也是巧合?难不成是丫鬟捡来的?” “我饭量大,饿得快,就装些糕点在身上……” “猎场守备说,丞相府的丫鬟曾出过猎场,是你。” 丫鬟下意识想否认,可一想大王姬把守备召来就能揭穿她的谎言,她干脆说道:“我是出去拾些小树枝当柴烧……” “你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 “对、对,因为我什么都没拾到。” 楚昭云心想,这丫鬟心里的确有一套说辞,但莫不是把她当傻子看? 她转身,把油纸展开面向众人,油纸上头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周氏糕 点。 “想必把周氏糕点的掌柜的找来便知糕点卖给了谁,更能知道卖的是什么糕点。等到真把周氏糕点掌柜的找来,有些事,是赖也赖不掉的。” “我……” “难不成你也和大将军一样,独独喜食山药糕。” “是,我喜食山药糕。” “你承认了,这里头曾经包的,是山药糕。” “!”丫鬟大惊,抬眼看向楚昭云。 丞相这时才有些慌张,他眼带责备地看向自家女儿,见自家女儿依旧冷静地点了点头。 上一次,楚昭云并未看到这父女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 这一次,却被她看了个正着。 她好奇,究竟丞相女儿有何底气能这般自信? 紧接着,她就看见丞相女儿给丫鬟使了个眼色。 嘴硬的丫鬟突然软了膝盖,跪倒在地:“是我,都是我做的,我没想到仅凭一张帕子就能找到我……” “是你害了阿月!”大王姬上前两步,一脚蹬在丫鬟的肩膀上。 丫鬟摔倒在地,又立即爬起来跪好,“大王姬,是我错了,可阿月难道就不该死吗?” 大王姬惊骇,显然没料到一个丞相府的丫鬟敢这般对她说话。 丫鬟抬眼看着大王姬,随后又看向戎宜怜,一脸视死如归的神色: “两个月前,我家姑娘生辰宴,阿月带戎宜怜去见大王姬,两人走得匆忙,撞倒了我,阿月却怪我惊到了戎宜怜!阿月打了我十个巴掌!我就是要阿月死,我就是要陷害戎宜怜!” “是吗?”楚昭云明白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丞相女儿之所以自信,原来是因为她们已经找好了东窗事发后的说辞。 按照丫鬟的说辞,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和丞相本人扯不上任何关系。 且看戎宜怜的神情,就知道丫鬟所说的事并非杜撰。 若是闹到了王上面前,丞相一家大可推脱说这是丫鬟受了侮辱后才坏了心思,毕竟是阿月咄咄逼人扇人十个巴掌在先。 果然下一息,楚昭云就听见丫鬟毅然决然地喊道: “冤有头债有主,阿月辱我,我便要杀她,戎宜怜冷眼旁观我受辱,我就要陷害她,这都是她们应得的!” 一旁的戎宜怜咬着嘴唇,心里尽是后悔。 她记得这件事,那时她虽然觉着阿月刻薄了些,但丞相府一直和大将军府作对,她没理由为一个丞相府的丫鬟求情。 可眼下,她有些后悔自己那时的冷漠了。 “可你也不该杀了阿月啊……”戎宜怜伤心地开口。 楚昭云看了一眼被丫鬟绕进去了的戎宜怜,她连忙打断了戎宜怜的话,“宜怜娘子不必多想,这丫鬟说的并非是实话。” 丫鬟立即举手发誓:“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否则就堕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轮回!” 楚昭云歪头,看着眼神坚定的丫鬟,用丫鬟自己说过的话问道: “阿月辱你,宜怜娘子冷眼待你,所以你心里生了恨?” “是!” “所以你买了山药糕陷害戎宜怜,再用毒针射死阿月,一箭双雕?” “没错 !” “蛇毒哪来的?” “买的!” “你如何得知宜怜娘子手里有山药糕?” “我无意中听金家千金说的!” “那你是如何让阿月以为山药糕是宜怜娘子送去的呢?” “!”丫鬟忽然语塞。 楚昭云接着问:“你定是指使不动宜怜娘子身边的人,但若是你送去的山药糕,阿月又怎会告诉大王姬是宜怜娘子着人送来的呢?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丫鬟哑口无言,一时有些着急,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丞相女儿。 丞相女儿听了楚昭云的追问本就有些心慌,眼下见丫鬟盯着自己看,她不由恼了起来,“你这丫鬟看我作甚,自己做了错事,我也救不了你!也是你心性小,为了报私仇,竟全然不为自己的家人考虑,唉……” 丫鬟又连忙低了头。 只是,这般明显的威胁之语,在场众人都听懂了。 丞相又瞪了眼自家女儿。 一旁的大王姬心痛不已。 事已至此,她又想起了楚昭云之前的话,之前她还信誓旦旦阿月不会背叛她。 但眼下,她不得不怀疑自小陪着自己长大的阿月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悲痛地看向楚昭云。 楚昭云接着问丫鬟:“你收买了阿月……” “我没有……”丫鬟摇头。 “但我不知道阿月究竟是否知道自己会死?她不知道吧,否则怎会心甘情愿地帮你!” “她知道……”丫鬟只想着反驳楚昭云的话,话已脱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 么。 丞相女儿皱眉看着不成器的丫鬟。 丫鬟说的话众人都已听清,楚昭云不再问她,转而问起了大王姬身边的阿星。 “阿星,阿月近日可有何反常?” 阿星茫然地看着楚昭云,楚昭云提醒道:“她是否缺银子了?” 阿星恍然大悟:“听说上个月,阿月她兄长嫂嫂把病重的母亲赶出家门了,阿月好似在外头新租了个宅院给母亲住,她之前念叨了好几次缺银子,但最近她突然就不缺了。” “是了,只要阿月手里还有银子或是银票,定能查到出处。” “既然缺银子,为何不找我要?”大王姬不解地看向阿星,“我把你和阿月当妹妹看,她家中既有难处,为何不同我开口?” 阿星有些为难地说着实话:“这等小事不敢劳烦大王姬费心……” 大王姬忽然有些落寞。 她是真心实意的把阿月阿星当妹妹看,三人一同长大,她待她们很好。 “阿星,在你们心里,竟对我这般生疏吗?我对你们不好吗?” 阿星难受地要哭:“大王姬身份贵重,对我们也很好,我满心都是敬重……” “那……”大王姬心里想了一瞬,发觉自己想错了,是她误解阿月了,“阿月没有害我……她一早就知道只有自己会死,她并没有对我做不利的事……” 她安慰着自己,转眼间心头的落寞便消失干净了。 楚昭云目睹了大王姬片刻之间就开解了自己,她无奈地摇了摇 头。 汴京中,也有这般和大王姬心态相似的贵女,只记得自己对丫鬟的好却不记得对丫鬟的苛责,等到丫鬟背主的那一刻,再伤心地问一句为何恩将仇报。 身份地位差距太大,哪怕大王姬心思单纯,丫鬟又怎会真把自己当作大王姬的妹妹呢? 阿月死了,谁知这是阿月对大王姬的保护还是丞相府上一开始就没打算害大王姬? 楚昭云收了心思,这都不重要,已经到了半个时辰,她没空再细究了。 重要的是,她即将赢得戎凡源和戎宜怜。 “帕子,油纸,还有方才丫鬟说的话,孰是孰非,这中间到底有何内情,相信王上自有决断。” 戎凡源颔首:“走,去王上的大帐!” 大王姬目睹了查案过程中的一切,丞相一家不情不愿地跟着戎凡源往外走。戎凡源怕丞相等人路上再串供,于是走得极快。 步伐一快,戎宜怜又开始咳个不停。 大王姬内疚地看着戎宜怜:“宜怜阿姐,之前是我错怪了你,因着大将军和我的缘故,让你担惊受怕了一场,实在是无妄之灾!” “咳、咳咳,无妨,只要还我一个清白,担惊受怕又何妨?” “王上面前我自会说清,你身子不适,就回帐子里歇息吧。” “咳、咳咳,这不合礼数……” 大王姬压低了声音:“相信我,你和大将军是被冤枉的,王上定会体谅你的。” 戎宜怜也担心自己咳嗽不止会惹王上心烦,于 是听了大王姬的话,带着楚昭云和段景曜回了帐子里。 只是她依旧担心:“唉,不知大帐那边如何了?” “娘子放心,有大将军和大王姬在,结局已定。” “丞相会舍得女儿吗?” “不舍也得舍。” 戎宜怜轻轻点头,随后看向楚昭云,“小云,我有话同你说。” 第六百二十四章 楚昭云竖起了耳朵,听见戎宜怜柔声说道:“此番若不是你查出了真相,我定是要含冤而死,你救我一命,我定当回报你。” 见戎宜怜给自己行礼,楚昭云连忙托起了戎宜怜的胳膊。 “娘子言重了,我既拿了将军府的俸禄,身为娘子的贴身侍卫,保护娘子是我的份内之责。” “若换了旁人,是会护我平安,但不会为了我拼力去查案。”戎宜怜泪眼婆娑地看着楚昭云。 楚昭云轻声道:“娘子别哭,省的一会子又咳了起来。” “小云,若你不嫌弃,做我义妹可好?” “这……” “莫不是嫌我身子弱?日后我定会加倍对你好,以报救命之恩……” 楚昭云认真说道:“我从未嫌娘子身子弱,只是我保护娘子是我分内职责,娘子不必如此放在心上。义妹一说,娘子的心意我领了,但恕我不能答应娘子。” 戎宜怜擦了擦泪,看着楚昭云轻笑道:“无妨,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定会对你好的!” 见楚昭云不在意这些虚名,戎宜怜心里愈发觉着她讲规矩有分寸了。 天色渐暗,过了许久,戎凡源才又回了帐子里。 戎宜怜着急问道:“兄长,如何了?王上可信兄长的话?可还我们清白了?” “有大王姬作证,王上怎会不信?”戎凡源面色不悦,眉头紧缩,叹了口气,“只是王上没有重惩丞相,连丞相女儿的错,也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最 后……王上只是下令只杀了丞相府那丫鬟。” 戎宜怜惊讶地睁大了眼,她不明白为何王上知道了真相却不惩治凶手。 大王姬也就此作罢了吗? 戎凡源解释着:“毕竟死的只是大王姬身边的丫鬟,此事可大可小。” “我明白了……兄长和丞相斗了这么多年,眼下想来焉知这不是王上制衡朝堂的手段?看来王上是不舍得重罚丞相。” 戎凡源欣慰地点头,戎宜怜能说出这番话,说明经此一事,她也成熟了许多。 他安慰道:“王上虽放过了丞相,但在王上心里,怕是也对丞相不满了。其他人,怕是也看清了丞相的为人。” “嗯,他自作孽不可活,早晚有一日会遭报应。”戎宜怜顿了顿,不再提及丞相,只说着,“兄长,此事多亏了小云小楚兄妹俩。” “对!回府后重重有赏!” 戎凡源的话散在了风里,众人等王上离开猎场后,各府也纷纷离开。 一回丞相府,戎宜怜便张罗着下人准备了一桌好饭菜,她郑重其事地把楚昭云和段景曜请到了正厅。 戎宜怜亲热地拉着楚昭云的手,笑道:“今晚定要好好感谢你兄妹二人,可不许推辞!只是兄长军中有要事,等他明日回来再让他补上对你二人的谢意。” 实际上,一回府,戎凡源便已经用银子感谢过了。 未曾想戎宜怜如此知恩图报,楚昭云和段景曜求之不得。 “娘子盛情,我兄妹二人便恭 敬不如从命了。” “快坐,尝尝这戎州城的美食,这可是在大盛吃不到的美味。” “好……”楚昭云和段景曜专注吃着饭,仿佛对戎宜怜丝毫没有试探之意。 直到喝了些酒,段景曜面上有了几分酒醉之意,他才自然而然地叹道: “戎州城的酒,是好喝,不过比不上汴京的。” 楚昭云也喝了不少酒,疑惑地问道:“兄长何时喝过汴京城的酒?”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一回咱们一起去汴京城,晚上你睡着了,我偷偷出去喝酒了……” “好啊!偷着喝酒不告诉我!”楚昭云笑着去夺段景曜的酒杯。 “哈哈……”醉呼呼的戎宜怜看着眼前兄妹二人打闹,不由想起了她和戎凡源年少的时候,“你们兄妹二人感情真好,我和兄长以前也是无话不谈……只不过、只不过后来遭了罪,兄长便不愿意和任何人交心了……” 正在夺酒杯的两人,不约而同竖起耳朵认真听戎宜怜说话。 戎宜怜自顾又喝了一杯酒,点头道:“小楚说得对,这酒不如汴京的酒,我记得汴京有眉寿酒,好喝极了……” “眉寿酒贵啊……”段景曜轻声道。 戎宜怜拍着桌子:“贵?以前我父亲可是汴京城的围棋大家,我家岂能缺银子?” 楚昭云摇摇晃晃地又给戎宜怜倒了一杯酒:“娘子也会下围棋?” “我?我不会,我自小就不爱围棋,兄长在此道上却是颇得父亲真 传。” 戎宜怜仰头喝尽了杯中酒,喝得快了,她猛地咳嗽了起来。 楚昭云连忙起身到了戎宜怜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娘子慢些喝……” 戎宜怜却突然抓住了楚昭云的手。 一贯温柔的人似乎变了性子一般,眼尾猩红地看着楚昭云,声音沙哑道: “可是兄长如今已经再也不碰围棋了,你可知为何?” 楚昭云摇头。 戎宜怜又不甘心地问:“我这咳嗽的病再也好不了了,你可知为何?” 楚昭云依旧摇头。 戎宜怜心中无限悲哀,她自嘲一笑,眼角有了泪。 曾几何时,她也是汴京贵女,若没有那件事,父亲不会死,家不会破,她和兄长也不会不远万里来到戎国!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我们从汴京一路逃来戎国,我才坏了身子啊!兄长就是因为擅于围棋,才招惹了一身祸事啊!” 楚昭云似懂非懂,一旁的段景曜早就趴在桌子上装睡了。 楚昭云安慰着戎宜怜:“娘子别哭,眼下一切都好起来了。” “好起来了?没有好起来!那些痛苦的回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戎宜怜哽咽,恨恨地握住了拳头,“小云,告诉你一个秘密,兄长自始至终都没忘了她!” 楚昭云试探:“她是谁?” “她是贱人!她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兄长却还是忘不了她!”戎宜怜说着话,自己把自己说生气了,拿起酒壶直接往嘴里倒酒。 温柔的人突然癫狂,楚 昭云有几分招架不住。 “你们之间,发生了何事?娘子若是心中郁闷,不如当故事讲给我……” “好!” 第六百二十五章 “那年我才刚议亲,父亲的好友举荐兄长去了高门大户为人棋师,没人觉着这有何不妥。” 戎宜怜眼神虚无地落在了远处。 楚昭云心想高门大户应当就是温府,紧接着,她又听见戎宜怜虚无缥缈的声音: “兄长为人师两个多月后的一日,回家后他闷闷不乐,那时我还只当兄长是在高门大户里受了委屈。我宽慰兄长,大不了得罪了父亲的好友,不再去那府上就是。可兄长只是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 “娘子,那一日发生了何事?” “那一日无事发生,可第二日,我父亲便从桥上落到湖中溺亡,第三日官差便从我家中搜出了皇城里失窃的白玉棋盘。”戎宜怜擦了擦眼泪,侧头醉眼朦胧地看着楚昭云,自嘲一笑,“家破人亡,自不必说我和兄长都被退了亲,除了亡故的父亲,我们全家都被先帝流放……” “娘子,先帝他……” “我自然知道先帝不知其中内情,先帝哪有时辰管我们这样一个小门小户,可白玉棋盘就在家中,父亲也已亡故,我们是有嘴也说不清。” “娘子和大将军竟经历了这些冤屈。”楚昭云发自肺腑地觉着戎宜怜本不该遭遇这一切。 戎宜怜喝了口酒,又辣出了眼泪。 “这些?岂止这些?流放路上,我的母亲,伤心过度随我父亲而去,我的幼妹,是活活饿死的!我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和幼妹死在我眼前,我却什 么都做不了!小云,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妹妹还那样小,她浑身冰冷地躺在我怀里……我和兄长却都来不及将她安葬,我恨!凭什么我来遭受这一切!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戎宜怜双目猩红,呼吸急促。 楚昭云担心戎宜怜太过激动会惊厥过去,但下一息,楚昭云就看见她攥拳砸在了桌子上。 她是在狠狠发泄着心中的怒气和不甘。 “可即便如此,还有刺客来刺杀我和兄长!这是想让我们全家都死啊!押送我们的衙役全被刺客杀了,兄长拼命带着我一路往北逃。” 戎宜怜猛的想起了那些许久未曾入梦的可怕记忆,捂着脸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楚昭云轻轻握着她的胳膊,轻声安慰道:“娘子莫怕,一切都过去了。” 缓了好一会儿,戎宜怜才平复了心绪,她问楚昭云: “小云,你知道我兄长是何时决定要做武将的吗?是在流放路上,他一贯执棋的手,第一次拿起了刀……” 楚昭云心下明了,流放路上戎凡源没能护住母亲和幼妹,他定是也心痛自责,难怪在猎场时他说无论无何他都会护住戎宜怜。 “酒呢?我的酒呢?”戎宜怜不满地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 “娘子醉了,饮些茶水……” 戎宜怜自顾伸手拿过了段景曜的酒壶,又给自己添上了酒。 “我们一路逃,刺客穷追不舍,最后我和兄长是爬着进的戎国边境……你给我酒!我没 醉!直到进了戎国,兄长才和我说了实话。” 装睡的段景曜竖起了耳朵。 戎宜怜哭着说:“原来是因为兄长……那高门大户的女儿,已嫁做人妇,却引诱我兄长,他二人有了夫妻之实。” “可即便如此,也不该如此痛下杀手。既是她引诱在先,露水情缘,何至于此!”楚昭云皱眉。 此时她心里已完全放下了探听消息一事,她真心为戎宜怜觉得不值和不公。 戎宜怜伸手轻轻触碰着楚昭云的嘴,低声道:“嘘!这是个秘密。” 这个秘密,已经在她心里太久了。 她早就忘了小云是救了她的贴身侍卫,她早就忘了眼下是她张罗的答谢宴。 不管眼下是何人,她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叫嚣,她本不该承受这一切! 若非兄长不想再同过往有牵扯,她恨不得把这个秘密昭告天下。 “小云,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会帮我吗?” “帮娘子做什么?” 戎宜怜摇了摇头,只固执地问:“你会帮我吗?” 楚昭云颔首。 “那我告诉你这个秘密,她对我家赶尽杀绝,原来是她有了身孕。” “大将军的孩子?” 戎宜怜笑道:“可笑她这个荡妇自己也不知腹中孩儿是我兄长的,还是她夫君的。她不舍得落胎,又怕我兄长为了争夺那还未出世的孩儿而揭穿了她的面目,所以她才铁了心要灭我全家。” 楚昭云垂了垂眸子,戎宜怜还是想简单了。 温令雅最初 引诱戎凡源的目的,也许就是想要一个孩子为自己固宠。 只不过那时的温令雅打死也没有想到,那时还是王爷的盛仁帝也会有问鼎天下的一日吧。 楚昭云看向酒醉的戎宜怜,问她:“娘子,你恨大将军吗?” 闻言,戎宜怜忽然泣不成声:“小云……我就知道你懂我……我知道……兄长本意并未想为家里招来灾祸……我也知道……兄长也不曾料到会发生这一切……” “可是?” “可是这么多年……我说服不了自己这不是兄长的错……若他能克己复礼……又怎会……” “你心里是恨他的。” 戎宜怜又摇了摇头:“那时兄长无能为力……可他这些年护我补偿我……我做不到恨,也做不到不恨……我不知道……” 楚昭云明白了,做不到恨,但她怨。 “娘子,那孩子究竟是不是大将军的孩子?” “我兄长知道真相,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我使了好多银子,才让兄长的探子悄悄告诉了我,另外,我也让人悄悄去汴京打听了……”戎宜怜伸手在眼前晃了晃,却抓不住眼前的虚影,“怎的有好几个小云?” “娘子?” “我心里有事,有个大事,你说了帮我,可不许赖!” “娘子尽管吩咐,是何事?” “是……”话还没说完,戎宜怜就闭上了眼。 下一息,她就软塌塌地倒在了楚昭云怀里。 楚昭云轻叹:“就说不该喝这么多酒, 话还没说完就睡着了。” 一直装睡的段景曜,慢悠悠地直起了身子。 第六百二十六章 楚昭云把戎宜怜搬回了房中,回来和段景曜继续喝着酒。 两人难得对饮。 段景曜晃了晃酒盏。 灯火朦胧下,楚昭云忽然又想起了初识时,查破长乐身死真相的那一日。 长公主府大门屋檐下,生辰宴的大红灯笼还未撤下,她借着灯火温柔又朦胧的光亮,看清了他。 他就像汴京城里那个长得最英俊的纨绔子弟。 “看我做什么?”段景曜问道。 楚昭云收回思绪,笑着与他举杯,“我看段大人,皮囊甚好。” “真的?” “自然是真的。” 段景曜仰头喝尽了酒,心情甚好。 但一想到戎宜怜的话,他又变得有些许烦闷。 “她说的,都是我们早就知道或者猜到了的事,没什么用。” 楚昭云却不这般想:“她说让我们帮她,她是不是想复仇?温令雅灭她家满门,她既然悄悄着人不远万里去打听温令雅的事,想必她心里是有谋划的。” 说到这,楚昭云唏嘘不已,她至今不知戎凡源和戎宜怜本名是何,连姓氏都不曾知晓。 段景曜若有所思地颔首:“你说得对……不过酒醉之言,她明日清醒了会不会什么都不认了?她不主动提及此事,我们也不好主动去问。” “也是,罢了,明日再苦恼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好。” 心里都许久没有轻松过的人,难得有机会放纵自己。 两人举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直到两人都醉倒在桌子上,各自沉沉睡去 ,这才罢了。 第二日,戎宜怜昏昏沉沉去偏厅吃早膳,刚进门就看见了东倒西歪的兄妹俩。 惊得她脱口而出了多年未曾说过的话:“天爷啊!” 幸得大将军府不缺银子,偏厅也是整夜烧着地龙,否则这兄妹俩非得冻死不可! “小云?” 戎宜怜轻声唤着楚昭云,却把段景曜唤醒了。 “娘子见谅,昨夜我和妹妹馋酒,有些放肆了。”段景曜蹙眉,头疼得紧,他向戎宜怜潦草行礼后,正打算抱楚昭云走时,楚昭云就睁开了眼。 “天亮了……是我失礼了。” 戎宜怜笑着摆了摆手,她就喜欢这兄妹俩不和她见外的模样,她怎会介意? “既然醒了,就和我一起用早膳吧。” 除了昨晚的答谢宴,这是楚昭云和段景曜来府上几日,第一次上桌吃饭。 看来昨日在猎场上替戎宜怜洗清冤屈后,他们已经全然取得了她的信任。 戎宜怜也并未让两人在院子里做普通侍卫,反而还是拿他二人当贴身侍卫看待。 饭后,戎宜怜让兄妹俩陪着她上街,两人无有不应。 对于戎宜怜绝口不再提昨夜一事,也在楚昭云和段景曜的意料之中。 戎国的大街上,是和汴京城不同的别样热闹,两人看什么都觉着新奇。 两人跟着戎宜怜去了钱庄和药铺,买了许多东西后,便准备打道回府。 离着大将军府还有两条巷子的时候,段景曜突然叫停了马车。 戎宜怜打开车帘,未曾 见到有人拦路,不解问道:“这是怎么了?” 段景曜低声说道:“娘子,有人跟踪我们。” 戎宜怜大惊,她今日除了贴身丫鬟和小云兄妹俩,没带别的侍卫。 她以为昨日刚出了那般事,没人敢在这关头再来害她了。 “是丞相府?他们还不放过我吗?” 楚昭云安抚了戎宜怜两句,随后跳下了马车,环视四周后,她低声道:“我看见了,南边巷子拐角处有人影。” 段景曜颔首:“有两人。” “出来吧,鬼鬼祟祟的,打算跟着我们到大将军府吗?” 片刻后,南边走出了一男一女,“呵,胆子倒是大得很,不怕我杀了你们?” “是你们。” 楚昭云和段景曜同时松了一口气,不是冲着戎宜怜来的。 段景曜拔剑:“那日围场选侍卫时,是你兄妹二人技不如人,眼下鬼鬼祟祟是想偷袭报复吗?” “贰”冷笑:“我们技不如人?你怕是忘了若不是那混账抢了一个铃铛,今日大将军府的侍卫就是我们兄妹二人,而不是你们!” 楚昭云心里一沉,问道:“你们把他怎么了?” “他自不量力来杀我妹妹,口口声声说什么为玲儿报仇,我当然是送他去地下和他的玲儿团聚。” “他夫妻二人和你们一样,无非是想谋生罢了!” “干我们何事?”龙凤胎妹妹死死盯着楚昭云,眼神恶得要流毒一般,“我们当不了大将军的侍卫,你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 段景曜往前走了两步:“实话告诉你们,马车里坐的是大将军的亲妹妹,你们要是敢伤她,大将军就算是翻遍了整个戎国,也会把你兄妹二人碎尸万端。” “我们怎么敢伤害大将军的妹妹!”龙凤胎妹妹轻笑,随后她高声提醒着马车里的人,“只要贵人不下马车,就不会受伤。” “贰”附和道:“我们要杀的,只有你二人!” 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戎宜怜自己主动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她掏出荷包,扔到了远处。 “荷包里有三十两银子,你们拿着银子走吧。” 戎宜怜以为用银子就能解决。 龙凤胎兄妹不为所动,他们心里憋着一口恶气,今日必须得见血才行。 楚昭云连忙道:“娘子快进去。” 戎宜怜双腿发软,可她还是想用大将军府的名头来震慑他们,她紧紧握着手边的帘子,“我不进去,我就在这。” 马车五步开外,段景曜已经和兄妹二人缠斗了起来。 戎宜怜下意识看向楚昭云:“小云,你……” “娘子,我不会武功,我和兄长一文一武……不过娘子放心,他们不是我兄长的对手。” 段景曜不再隐藏实力,几个回合就把龙凤胎兄妹都打趴在地。 当着戎宜怜的面,他挑断了龙凤胎兄妹的手筋,随后又随手招了几个路人,给了银子让他们帮着把龙凤胎兄妹送官。 楚昭云安慰着戎宜怜:“娘子别怕,也别看,见血了。” 戎宜怜柔声道:“我不怕,这种人,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你兄长还是太心善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 楚昭云对戎宜怜又有了新的认知,温柔,但绝非心软之辈。 段景曜收了剑,回到了马车旁。 楚昭云正准备和戎宜怜解释,却听见段景曜突然说道: “娘子,我兄妹二人在围场时得罪了人,虽然把他们送了官,但今日并未造成伤害,他们杀了另一对夫妇也没有证据可查,想必官府不会关押他们太久。” 楚昭云和戎宜怜都看着段景曜,等着他的下文。 段景曜接着说:“他们日后还会来找我们泄愤,我们不能连累娘子,是以我兄妹二人还是离去为好。” 楚昭云虽事先不知段景曜何意,但听到这,她明白了这招以退为进。 她连忙附和道:“是,我们不能给娘子招来灾祸,多谢娘子这几日的照拂。” 戎宜怜轻笑道:“我还当多大的事?你们是瞧着猎场那日我被丞相府陷害的模样,就觉得我是个怕事的人?” “自然不是……” “放心,我是怕死,可我更怕丞相府用我要挟兄长。至于方才那二人,不足为惧,你们兄妹二人就安心跟着我。” 段景曜谢道:“多谢娘子。” “回府,我有事情和你兄妹二人说。” 闻言,楚昭云和段景曜不由自主对视一眼,直觉告诉他们戎宜怜要说那晚未说完的事。 果不其然,一回大将军府,戎宜怜连贴身丫鬟都打发了,只留了楚昭云和段景曜。 “那晚答谢宴我说的话,你们可曾记得?” 段景曜故作茫然,楚 昭云也含糊其辞:“有些记得,后来喝多了,说了什么我也忘了。” “无妨,我可以再说一次,小楚小云,我需要你们兄妹二人的帮忙。”戎宜怜顿了顿,又把自家如何被冤枉被追杀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讲了一遍,最后她又说着,“那个女人就在汴京,她和我兄长的儿子都生活的很好,我不甘心。” “娘子是想报仇?” “对,我要去汴京城。” 楚昭云心中微微惊讶,戎宜怜竟然想去汴京城。 戎宜怜接着说:“那晚你答应了帮我,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汴京城吗?我知道你们既然从大盛来了戎国,定是在大盛吃了苦,我也不想勉强你们回去触景生情,所以今日我再问一次,你们愿意陪我去汴京城吗?” 段景曜想了想,不答应也不拒绝,只说着:“兹事体大,娘子可否让我兄妹二人商量一二?” “自然,我便在此处等你们回来。”戎宜怜面上淡定冷静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早就悄悄攥紧了拳头。 报仇的想法埋在她心里很多年了,这段时间她的身子越发不好,报仇的念头便更强烈了。 那日在猎场时,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真的要被冤死了。 那一刻,除了对死亡的恐惧外,她心里最大的念头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她要死了,害她全家的人却好好的! 自那日起,她便暗下决心,一定要在死之前,去报仇。 不管成功与否 ,她不想带着执念和遗憾进棺材。 戎宜怜抬头眺望窗外,不知道小楚和小云会不会答应她,两人该不会一出门就跑了吧…… 院子里的段景曜和楚昭云,正在低声商量着。 谁也没想到戎宜怜想亲自去汴京城。 楚昭云问道:“回汴京的话,咱俩的脸?” “可以再去找一趟宝梳姑姑,不过就算顶着改过的脸也很难大大方方在汴京行走,可以带个面巾。” 楚昭云点头:“可她想去汴京做什么呢?她是知道温令雅在宫里的,也知道那孩子现在是皇子。且不说报仇,她想接近他们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段景曜亦是这般想的,他接着楚昭云的话说着:“我们倒是能帮她接近温令雅或韩敬,但就算接近了,她能做什么事?” “总不能一匕首刺过去吧……” “她不像是个冲动的人,她心里应是盘算了很久。”段景曜转头,看向窗户,看见戎宜怜正在捂唇轻咳,“说不定她心里有必胜的成算,太后让我们来查韩敬的差事,要是能把她带回去,她能做成些什么事的话……” 除了戎凡源,戎宜怜就是最好的证人。 闻言,楚昭云蹙眉:“你觉得她有能证明韩敬身世的东西?他们逃来戎国的时候,韩敬还在温令雅肚子里,我不觉得她有能证明韩敬身世的证据。” “赌一把。” “……”楚昭云下意识不赞同,可下一息又隐隐心动,“也不是不行……无 论如何,对你我二人并没有损失,但我想保护好她。” “好,若她只是徒有一颗报仇心但没有报仇的能力,我们就给戎凡源传信,他会把戎宜怜劝回去的。” 楚昭云不得不替戎宜怜考虑周全:“可若是她揭露了真相,皇家怕丑闻外流,要杀她呢?” “就把她悄悄地连夜送回戎国。他们想杀她,手也伸不了这么长。” “好。”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便重新回了戎宜怜身边。 戎宜怜见两人并没有被她吓跑,心里安稳了几分,“你们考虑得如何?” 段景曜答他:“我们愿意和娘子一起去汴京城。” “好!不管事成还是失败,我都不会亏待了你们!” “但有一事,还想请娘子三思,当年那人既然能逼娘子和大将军在大盛无立足之地,恐怕今日她的权势只会更胜。汴京一行,怕是艰难。” “我心中有数,我这次去汴京城,并非毫无准备。” “既如此,那便听娘子的,大将军那里……我们就说愿意护送娘子去汴京樊楼?” “不。”戎宜怜眼神坚定,“过两日兄长要去军中练兵,我们瞒着他,只给他留封信,他看到信的时候约莫着已经是十日后了。具体要如何帮我,等到了汴京城我再与你二人详谈。” 段景曜和楚昭云不约而同抬眼看向戎宜怜。 两人才发现,其实他们并没有摸清戎宜怜的脾气。 眼下回头想想,戎宜怜所说的认楚昭云为义 妹,还有诸多感谢之言,或许只是为了拉拢他二人,她一直都有自己的心思…… 他们所了解的,只是戎宜怜想让外人知道的一面罢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 两日后,段景曜和楚昭云准备好了一切事宜后,在大将军府后门处等着戎宜怜。 三人约好的时辰是午时一刻,眼下已经过了午时三刻,两人却没等到戎宜怜的身影。 楚昭云不安道:“她是后悔了吗?我去看看……” “再等等,府上丫鬟小厮多,你进去就不好再光明正大回来了。”段景曜心想,戎宜怜既然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那必不会失约。 今日一大早戎凡源就去了军中,戎宜怜也早就写好了信,眼下还没来,定是被什么事耽误了。 又等了一刻,才等到了戎宜怜姗姗来迟的身影。 楚昭云关切道:“娘子是不易避人出来吗?我该和娘子一起的。” 戎宜怜扶着后门喘匀了气:“方才大王姬忽然就来了……” 她刚把书信放到戎凡源书房里,就听门房来报大王姬已经进了府,她只能连忙去迎接大王姬。 也幸好她还没走,大王姬竟是专程来找她的。 是戎凡源不放心,他怕丞相府又存了坏心思,所以才让大王姬来关照她。 她也是好说歹说,才劝走了大王姬。 戎宜怜看着楚昭云,轻笑道:“无碍,我已经打发大王姬回去了,咱们走吧。” “娘子上马车。” 闻言,戎宜怜回头看了眼大将军府。 眼下的生活,除了虎视眈眈的丞相府外,可谓是安乐舒适。 上了马车后,前路便是艰难险阻。 但她不得不遵从内心的决定。 有句话她没有对眼前的 兄妹两人说,尽管她心里有十足成事的把握,但她对自己的身子没有把握。 她已经做好此去会死在汴京城的打算。 有些事,不得不去做。 戎宜怜深吸了一口气,收回视线,踏上了马车,“启程去汴京城!” 三人乘马车,一路南下。 若是被人知晓大将军之妹要离开戎国,定会引起乱子,戎宜怜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她一早就让段景曜去准备了带夹层的马车。 她躲在了马车夹层中,出了戎国边境,又顺利进了大盛。 段景曜本以为是一路南下,一直到汴京城。 戎宜怜却有不同打算。 一到云中府城外,戎宜怜就叫停了马车:“小云,小楚,在云中府留两日。” “娘子在云中府还有事要做吗?”楚昭云问道。 戎宜怜却笑道:“此行随我去汴京城,我虽有十足把握,但权势之下我也不能保证事事周全,万一……云中府是你们的家,既然都到了云中府,你兄妹二人也该回家看看。” 楚昭云一顿,推脱着:“娘子,我和兄长在云中府既无亲人也无朋友,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话虽如此,但总归是生养了你们的土地。” 楚昭云还想拒绝,就听见马车外的段景曜应道: “娘子说得对,我和小云是该去同一人道谢。” “这才对。”戎宜怜笑着点头。 三人进了云中府,段景曜一路驾车到了府衙门前。 “娘子稍等,我和小云在云中府也只有这一个 记挂罢了。” “好,你们去吧。” 楚昭云连忙跟上了段景曜,低声问道:“葫芦里卖什么药?” 段景曜同样压低了声音:“她这是要试探我们。若是你我执意不来云中府,或是在云中府无一相识之人,之前编的身世就露馅了。” “原来如此。如此也是好事,戎宜怜越谨慎,她所图谋的就越可靠。” 楚昭云一点就透,到了云中府府衙门口,直言要找推官虞兴修。 两人在府衙外等着虞兴修,心想一起唱一出戏给戎宜怜看。 没等到虞兴修出来,却等到马车里的人跟了过来。 戎宜怜不言不语只笑着站在两人身后。 方才还淡定的段景曜,眼下心里也开始打鼓,戎宜怜一过来,他还如何能和虞兴修串通? 他还没理清思绪,就看见虞兴修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谁找我?你们是……”虞兴修见到非我族类的面庞,先是一愣,随后又越看越熟悉,他盯着两人的眼睛看了几息,才认出来是段提举和楚大人。 这两人怎么改了面容? “原来是楚……” 楚昭云连忙打断了虞兴修,行礼道:“虞推官大人,我们兄妹路过云中府,想到以前在义庄当仵作时大人对我们的关照,特来感谢虞大人。” 虞兴修一听这话,即将成亲的夫妻说成兄妹,提刑官大人说成仵作,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前两人定是在查案! 他连忙接着话茬说着:“不是什么大事,不必 放在心上,你兄妹二人来找本官,可是有何事要本官帮忙?” 楚昭云和段景曜连忙躬身行礼:“多谢虞大人挂念,我们待一日就走了。” 虞兴修听明白了,他的姿态高高在上,颔首道:“行,那本官……” 他本来想说自己先去忙了,但话到嘴边,他又想起了义庄。 “那个……你要是不忙的话,跟着本官去趟义庄,昨日从河里打捞出来了一具尸体,本官看着不像溺亡。” 楚昭云转身看向戎宜怜。 戎宜怜点头,经过这一遭,她对段景曜和楚昭云已然完全信任,不再有分毫的试探之心。 正巧她也累了,同意道:“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小云去吧,小楚领着我随意逛逛就好。” 楚昭云这才跟着虞兴修走了。 到了四下无人处,虞兴修连忙问道:“楚大人,我没给你露馅吧?我方才想着义庄的尸体,是否失了分寸?” “无妨,多谢虞大人帮着打圆场。” “可是在查案?有何吩咐楚大人尽管开口,我云中府府衙上下定当全力配合!上次荷花村的事,多亏了楚大人,对了,望月兄弟没来吗?” 楚昭云一一解答了虞兴修的问题,又跟着他匆匆去了趟义庄,轻而易举地解了他的眼前困。 折腾了一通后,她才又重回了戎宜怜的身边。 “多谢娘子给我们一个和故人再见的机会,除了虞大人外,我二人在云中府也没什么牵挂的人了,不如早些赶路… …” 这次戎宜怜没再拒绝,同意了立即启程。 三人连夜多日赶路,一路奔到了汴京城。 第六百二十九章 汴京城城门外,三个风尘仆仆的人驻足仰望。 楚昭云和段景曜对城门口十分熟悉,两人只能装出好奇又期盼的模样。 而戎宜怜,是真心实意的感慨万千。 她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城门口,听着身边擦肩而过路人口中的乡音,她只觉着心里有一处在发热。 无论在戎国过得有多好,这里才是生她养她的故乡。 她的父亲,就死在了城里,她的家,也破在了城里。 沿着城门口一路往里走,戎宜怜只觉着眼睛不够用,处处都和她离开时不同了。 段景曜见她眼神流连停歇在正店上,便问她:“娘子眼下可要去樊楼?” “先不急,先找客栈落脚。” 段景曜随意挑了一家客栈,引了戎宜怜进去。 实际上,这家客栈在皇城司的管控下。 在戎州城时,戎宜怜并未详细与二人说她的计划,到了客栈,戎宜怜便把二人叫到房中,和盘托出道: “在汴京城,我们只做两件事。” 段景曜和楚昭云洗耳恭听。 戎宜怜接着说:“第一件事,我要在汴京城打开声名,让世人都知晓我手中有宝物。第二件事,我要进宫面见太后娘娘献宝。” 段景曜心里一跳,面见太后娘娘?若真如此,事半功倍。 可是戎宜怜手里有什么宝物? 段景曜不问只表忠心:“我兄妹二人听娘子的吩咐。” “小楚,你用这些金子,去寻最好的东珠和珊瑚。” 段景曜接过了金子,他明白了,这 宝物是要他去买。 “娘子,在汴京城打开声名,可用东珠和珊瑚,可若是想进宫面见太后娘娘,怕是……” “放心,我带了宝物。”戎宜怜捂住了心口的位置。 段景曜和楚昭云并不知是何宝物,只能隐隐看出是石头项链的形状。 紧接着,戎宜怜又说:“小云,你去买笔墨纸砚,同我一起写百张帖子,等小楚寻来珊瑚,便把这帖子洒满城中大街小巷,让大家都来赏宝。” “好。” “可还有何处是我没想到的?” 楚昭云眨了眨眼,戎宜怜的法子可行,但也有纰漏之处。 不过有她和段景曜在,再多纰漏也无妨。 她直言:“发了帖子,众人也不一定会赴约,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相信娘子诚心邀人赏宝……再者,赏宝的地处,也要仔细选择。” 还没等戎宜怜开口,楚昭云继续说道:“不过娘子不必担忧,娘子带了足箱的金银,一切问题都可妥当解决。跑腿的事,交由我们兄妹二人,娘子于客栈中安等即可。” 戎宜怜欣慰地微笑,她就知道这兄妹二人是可靠的。 “好,交给你们,我放心。” “娘子,事到如今,进了宫那可就是有掉脑袋的风险……娘子可有事成的把握?” “自然。” 戎宜怜只自信地说了两个字后,便不再多说。 楚昭云和段景曜别无他法,只得拿银子去办事。 两人离开客栈后,即刻带着面巾进了皇城,在皇城门口表明身 份后,便有宫女一路带着二人去了寿宁宫。 太后娘娘惊讶于二人归来得如此之快,段景曜便把在戎国的遭遇和戎宜怜来了汴京城的事娓娓讲给了太后娘娘。 太后百思不得其解:“按照这般说来,他兄妹二人远走他乡之时,韩敬尚且在温令雅腹中,就算她事后求证过韩敬的长相,可她能有什么法子证明韩敬的身世?” “臣也不知……”段景曜如实说道。 太后想了许久。 “阿曜,昭云,你们便如她所说去行事,到时,哀家定带着阖宫的人在寿宁宫等着她!” 段景曜不得不提醒着:“眼下还不能全然信了她……要赌吗?” 太后隐隐猜到了一些,点头道:“或许她还真有法子……若是成了,肃清皇家血脉自然是好,若是不成,陛下心里也会有个疑影,再加上梓州的事,让陛下自己去查吧。” “是。” 二人得了太后娘娘的命,又让宝梳姑姑重新推了一遍脸后,便离了皇城开始着手准备戎宜怜所交代的事。 有皇城司在,一切都变得易如反掌。 两日内,段景曜便买到了汴京城内最璀璨夺目的东珠和熠熠生辉的红珊瑚,楚昭云也谈好了清歆园的地处,着人写了上百张帖子,以段府的名义发到了各府上。 万事俱备,只差戎宜怜点头。 “娘子,可要定在明日?” 戎宜怜歪头问楚昭云:“这帖子上写的是段府,段府是何人家?为何会应允我们 借用他的名义?以段府的名义邀约,权贵们就会来吗?” “段府新来汴京城,是先皇后娘娘的娘家,也正是因为先皇后娘娘的缘故,段家在汴京城位置尴尬,我答应多给些银子,段家嫡女就应了我。” “看来段府来了汴京城也不自在啊……” 一旁的段景曜点头,确实不自在,父亲母亲小妹来了汴京城后,没有相知相熟的友人也就罢了,还要终日悬心提防着盛仁帝对小妹有意。 戎宜怜虽不解,但从未怀疑过兄妹二人,她以为这些都是用金银换来的。 是以,次日一早,三人便出现在了清歆园。 还未到帖子上约好的时辰,园子里便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 众人看着用黑布蒙起的两件宝物,又看向那位主家娘子身边两个带着面巾的人。 “这是作何?怕不是故弄玄虚吧!” “故弄玄虚又如何?段府下了帖子,谁不想来?” “先皇后娘娘虽然故去,可段提举和楚提刑官两位大人在段家,满汴京城里谁人不想巴结他二人!” “瞧见没,长公主和晋王都来了!” 且不论来赴约的人没想到场面这般隆重,就连戎宜怜也被眼前的人头攒动惊讶到了。 “小云,这段府的面子这般大?” “大抵都是来看宝物的吧。” 戎宜怜紧张地交叠双手,她立即做了决定:“今日必得出血才能声名大噪,东珠和红珊瑚,得送出去!” 楚昭云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 有人凑到戎宜怜跟前,满脸震惊道: “阿怜,真是你……” 第六百三十章 一声亲切的呼唤落入戎宜怜耳中,戎宜怜脸色煞白。 她抬眼看向来人,嘴唇颤抖着不能言语。 一旁的楚昭云面不改色扶着戎宜怜往一侧走了几步,她又对找上来的妇人说道:“贵人烦请移步。” 随后,楚昭云给段景曜使了个眼色,段景曜便掀开了黑布。 顷刻之间,清歆园里发出连绵不绝的赞叹声和议论声。 而就在不远处的假山之后,楚昭云扶着泪眼婆娑的戎宜怜。 戎宜怜声音哽咽道:“阿英……” 妇人也抹着泪:“我方才便觉得像你,近了一看果真是你,我就知道我不会认不出你!” “十几年未见,你还是这般聪慧。” 楚昭云听二人叙话,又观戎宜怜的神态,便得知眼前妇人是她昔日好友。 如此便好,不是找茬的就好。 “阿怜,我虽挂念你,可不曾想到你竟然回来了!陛下并未大赦天下,流放之人若被人发现私自回汴京,那可是掉脑袋的死罪!” 戎宜怜握着好友的手:“阿英,当年流放路上,我母亲和幼妹纷纷惨死,我和兄长遭人追杀只剩了一口气,在押送我们的官差眼里,我们早就死了。” “你说什么……”妇人听闻戎宜怜母亲和幼妹惨死,哭得泣不成声。 戎宜怜想起了伤心事,也跟着哭。 饶是楚昭云冷静自持,眼下也不由自主红了眼眶。 两人哭了许久才堪堪止住,戎宜怜伸手擦着妇人脸上的眼泪,说着:“眼下我 已改名换姓,我回来一事,还需你帮我守口如瓶。” “那是自然!”妇人想了想,不放心道,“阿怜,你也带个面巾吧,万一有人和我一样认出了你……” 戎宜怜点头,又见好友眼神有些躲闪,便问道:“阿英,你有何话还要瞒着我?” 妇人叹了口气:“我也不是瞒你,就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就是……方才我在清歆园门口,看见姓孙的了,他带着夫人和女儿一起来的。” 戎宜怜神情一滞,随后垂了垂眸子。 “当年退亲后,我和他便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能想明白就好!我就是怕你看见他了会难受。”妇人连忙转移话锋,不再提那人,“阿怜,当年的事我知你家受了冤枉,你今时今日回来,是为了查清真相吗?” 戎宜怜很想和昔日好友说明她的来意,可她不能把旁人牵扯进这件事里,也不能给这件事增加一丝一毫的风险。 她摇头否认:“十几年前的事了,如何能查清?我此番回来,只是想做些生意罢了。” “那就好,我怕你再把自身折进去了!” “安心。” 又说了几句话后,戎宜怜催促好友去了前头赏宝,而她自己在假山后,平复了许久才恢复了平静。 她擦干净眼泪,看向楚昭云:“没想到还能有人认出我来……” “不管过多少年,记挂娘子的人总能认出娘子。” 看着戎宜怜抽出面巾系在脸上,楚昭云郑重其事说 道:“娘子,不管真相被尘封多少年,只要用心去查,定会水落石出。” 就像她,查清了十四年前的旧案一般。 戎宜怜抬眼看向楚昭云,嘴角微微上扬。 “小云,你说得对。但是抽丝剥茧,逐渐去查清真相,太难。” “娘子的意思是?” “若我面见太后娘娘后能成事,不用查,真相也能水落石出。” 楚昭云语塞,好似是这个理。 一旦揭露韩敬身世是假的,那温令雅当年做的事,便都瞒不住了,戎宜怜家破人亡的真相自然也就水落石出了。 楚昭云回神,又听见戎宜怜叹道:“不知太后娘娘会不会迁怒于我……” “不会的,太后娘娘是善人。” 戎宜怜听了楚昭云的话,隐隐察觉到似乎有何处不对劲,一时之间她又没有想明白。 两人去了前头,看见众人赏宝时的热闹后,戎宜怜便把心头察觉到的那丝不对劲抛到九霄云外了。 清歆园里热闹了一整日。 临近夕阳西沉时,戎宜怜把东珠和红珊瑚分别赠与了两位为宝物起了雅名的姑娘。 一时之间,没把戎宜怜说的会相赠宝物放在心上的人顿时后悔遗憾不止,觉着戎宜怜大方且守诺的人却纷纷称赞着她。 有人窃窃私语怎的没见到段提举和楚推官? 还有人不甘心地高声问道:“宜怜娘子可还会邀我等共赏宝物吗?” “是啊,就算不如今日这般相送,开开眼也是极好的!” 戎宜怜示意众人 安静,她缓声说道:“若有机会我再来清歆园……眼下我手中的确还有一宝,不过此等宝物太过珍贵,若有机会我定要亲手把它赠与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最尊贵的女人,岂不是皇后娘娘?” “是太后娘娘!” 有幼子倔强道:“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是我阿娘!还有我阿姐!” 众人不约而同被幼子逗笑了。 随后,热闹了一整日的清歆园,逐渐归于安静。 回了客栈的戎宜怜,立即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放于荷包之中交给了段景曜。 “小楚,今日放了话,我怕有贼人惦记。你拿着,比我拿着妥当。” 段景曜没有接荷包,只说着:“娘子放心,我也是这两日才发现,这家客栈贵有贵的缘故,客栈外有专人把守保护客栈的安危,想必不会有人来偷抢宝物。” 戎宜怜立即收回了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既如此,还是放在自己手里更让她安心。 戎宜怜暗下决心,直到太后召见她,她会一直足不出户! 戎宜怜沉得住气,寿宁宫里的人更沉得住气。 清歆园赏宝后的第五日,太后娘娘才问宝扇: “消息从宫外传进来,哀家又要仔细思索,晾了她五日,足够可信吧?” “娘娘思虑周全,陛下定不会起疑的。” “召她一个时辰后进宫。”太后定了定心神,起身往外走着,“扶着哀家去一趟御书房。” “是,娘娘还是先吃两粒护心丸吧……” “有理,快给哀家拿来!” 第六百三十一章 御书房外,几位宫女和内侍面面相觑。 太后娘娘进了御书房里已经半个多时辰了,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御书房内,太后正老神在在地喝着茶。 梓州一事的来龙去脉,经过她的润色后,该让盛仁帝知道的,她都说了,不该让盛仁帝知道的,她也都隐去了。 眼下就看盛仁帝想如何处置韩敬了。 如太后娘娘所猜测,面上丝毫不显的盛仁帝,实则已经怒火中烧。 他这才恍然大悟,军器所一事,只是韩敬让他放松警惕的幌子而已! 觊觎皇位,私营铁矿,暗自造兵,他竟然养出来了这种儿子! 见盛仁帝眸色深沉,太后悠悠开口:“说到底,此事是哀家擅自做主去查的,同陛下交代清楚了,哀家就此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话再明白不过,太后不会干涉盛仁帝的任何决策,哪怕他决定纵容韩敬。 盛仁帝不语。 太后接着说道:“对了,今日有人进宫为哀家献宝,不如陛下同哀家去看看?” 盛仁帝虽心里正气着韩敬的事,但他是天下万民的表率,该尽孝道时,他从不推脱。 “好,朕随母后回寿宁宫。” “哀家知晓陛下此时大抵不愿见三皇子,不过陛下也可试探他一二,哀家已经请了阖宫嫔妃和皇子公主去寿宁宫。” “……” 盛仁帝实在是不愿此时见到韩敬这个逆子,正欲推脱了太后之请,又见太后难得有兴致,他这才把话咽了回去 。 他无需试探韩敬。 眼下一想,韩敬的不臣之心或许早就显露,是他一次次选择了相信韩敬眼下还是个成不了事的皇子。 梓州一事,证据确凿,万不能轻放了韩敬。 于君臣来说,韩敬在他心里已是死罪,于父子来说,他也只能允许韩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半个时辰后,皇城之中有头有脸的人,都齐聚在了寿宁宫。 盛仁帝冷眼打量着韩敬。 韩敬察觉到了极具压迫的视线,他只能当作看不见,他泰然自若地和其他几位皇弟说笑,实在心里一直在猜测他近日有何处惹到盛仁帝了。 不远处的韩祺,一早就得了段景曜的信,因此他故意离着韩敬远远的,省的被他牵连到了…… 太后娘娘却是在打量着温令雅。 自打失宠后,温令雅憔悴了许多,眼神也是飘移不定,尽显小家子气。 “宝扇,哀家瞧着她怎的不对劲?”太后低声问身边人。 宝扇解释着:“听说她疯疯癫癫言行无状好一阵了,但她宫里宫人少,奴婢也没打听出来她到底怎的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说着话,太后抬眼看见了带着面巾的段景曜和楚昭云站在了正殿外,他们身后,还跟了一个女子。 正殿外,楚昭云和戎宜怜老老实实低着头,段景曜倒是抬头看了一眼。 他不明白,太后娘娘明知道今日戎宜怜进宫目的是何,他以为太后会挑几位要紧的皇室宗亲来寿 宁宫,好为此事做个见证。 但眼下,太后娘娘召了这么多人在正殿里,到时候盛仁帝的脸面何在…… 就在这时,段景曜听见内侍说道:“太后娘娘宣宜怜娘子进殿。” 三人抬步,内侍拦着:“太后娘娘只召了献宝之人,其余闲杂人等殿外等着。” 话落,内侍悄悄朝段景曜和楚昭云眨了眨眼。 两人便留在了殿外。 戎宜怜内心忐忑,她端着精致的木匣,缓步走进了正殿。 成败在此一举,她要为父亲正名,她要还自己和兄长一个姓! “民女高氏,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太后娘娘圣安,皇后娘娘福安。” 盛仁帝不打算开口,趋炎附势之辈,哄太后娘娘开心罢了。 太后笑道:“免礼。” “谢太后娘娘……” “前几日外头闹得沸沸扬扬,听说你放话说自己手中有难得一见的宝物,今日可带来了?” “民女今日携宝进宫,欲将此宝献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万望太后娘娘成全民女。” 正殿中的一众妃嫔,暗暗朝着戎宜怜手中的木匣投去了目光。 天下最好的宝物,自然都在皇城之中。 一个民间粗俗的妇人,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 “莫不是说大话吧?” “陛下面前也敢放肆,我看她是活够了。” “姐姐还是先看看再下定论吧,万一她真有宝物呢?哪有人傻到来蒙骗陛下和太后娘娘……” 听着众嫔妃议论纷纷,皇后娘娘温声打圆场道:“ 不管宝物价值几何,都是高氏的心意,是她对母后的爱戴和敬重。” 太后娘娘假笑道:“是这个理儿。” 她今日之所以召众人前来,是因为她怕盛仁帝本就是知晓真相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得不防。 眼下众人都在,就算盛仁帝真糊涂了对温令雅母子存了私心,他也不能混淆了皇室血脉。 “拿上来,哀家瞧瞧。” 戎宜怜恭敬地弓腰,双手举着木匣往前走了两步,随后她手中一轻,木匣被宝扇接了过去。 宝扇将木匣子打开,呈在了太后娘娘面前。 太后看见木匣里翠色欲滴的帝王绿吊坠时,不由自主抖了抖眼皮。 她以为宝物只是戎宜怜揭穿真相的幌子,没想到戎宜怜真有宝物。 但……这吊坠她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的确是个宝物。” 太后娘娘一句话,勾起了众嫔妃和皇子的好奇。 太后微微侧身,低声朝着盛仁帝说道:“哀家怎的瞧着这东西这般眼熟……莫非是哀家人老眼花了?陛下瞧瞧。” 盛仁帝不明所以地看向木匣子里的东西,随后他也有几分错愕。 “母后慧眼如炬,没有看错,这是朕以前在王府时的东西。” “东西丢了?” “十几年前就丢了。” 盛仁帝记得很清楚,那时他还没遇到段婧,王府里没个正经管事的女主人,王府管事说是搬库房的时候丢的,那时几位皇兄正在剑拔弩张的夺嫡,他虽觉着丢了东 西可惜,但也一时没顾上此事,只罚了管事此事便罢了。 献宝?分明是偷盗! 第六百三十二章 真是好大的胆子! 盛仁帝心中积攒的怒气,几乎要喷涌而出。 儿子敢谋图皇位,不知哪里来的妇人也敢盗取王府的旧物! 太后在盛仁帝发怒前,连忙说道:“莫急,哀家先来问问她。” 盛仁帝轻轻颔首。 太后也不着急,只字不提王府旧物一事,只说道:“宝扇,让大家伙都瞧瞧。” 宝扇端着木匣子从每个人身前走过,众人或是惊讶,或是赞叹。 毫无疑问,戎宜怜带来的帝王绿吊坠让众人都很满意。 等到宝扇走到温令雅面前时,太后娘娘便一眼不错地盯着温令雅。 温令雅垂了垂眸子,飞速地看了眼木匣子里的东西后,她就收回了目光。 她的心思全然不在宝物上,她心里忍不住想,她今日为何在寿宁宫?她来作何?为何殿里这么多人? 怎的想不起来了? 难道是发现她院子里埋了死尸,这是来审她的? 一想到此,温令雅紧张地握住了拳,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她这般变化落到太后娘娘眼中,太后娘娘只以为她是心虚了,看来此物的确是温令雅流出去的。 过了片刻,宝扇端着木匣子又回了太后娘娘身侧。 太后问戎宜怜:“要收你的宝,哀家总得问清楚这宝物的来历,若是你偷来抢来的,岂不是哀家的罪过?” 戎宜怜恭敬答着:“回太后娘娘的话,此物在民女手中十几年了,是民女兄长之物赠与民女的。” “哦?不是你的?” “回 太后娘娘的话,此物是民女兄长与他此生挚爱的定情之物,那女子抛弃兄长后,兄长便把此物赠与了民女。” 闻言,太后娘娘看了宝扇一眼,宝扇立即冲着戎宜怜厉声质问道:“满口谎话!这帝王绿吊坠,分明是陛下在王府时的旧物,你到底从何处盗来的?” 戎宜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满正殿的人都难掩惊讶地看着戎宜怜。 众嫔妃低声议论:“这是要献给太后娘娘的宝物,太后娘娘都拿在手里了,根本不可能去污蔑宜怜娘子!” “太后娘娘也不是那样的人!” “没想到竟是她偷来的!她莫非在王府当过差?” “不该啊,即是从王府偷来的,她怎又献到陛下和太后娘娘面前?” 一直惴惴不安的温令雅,一言不发。 她早就忘了当年随手拿给高源的定情之物是何物了,此时她自然也不会把事情同自己联系到一处去。 眼下她只担心院子里死尸败露,她只觉着眼前的闹剧心烦! 哪里来的胆大包天的女人?杀了算了!太后娘娘竟还有闲心问她话! 温令雅随后又听见了戎宜怜磕头的声音。 砰砰砰! 戎宜怜磕头:“太后娘娘明鉴,民女所说句句属实,此物的确是民女兄长的挚爱,赠与民女兄长的定情信物啊!” 宝扇冷声问她:“你是说,你兄长的挚爱曾在王府当差,偷盗了这宝物?” “不是……” “速速如实说来!” “民女本是汴京人 士,民女兄长在温府教棋时,与温府嫡女两情相悦,是温府嫡女将此物赠给了我兄长。” 戎宜怜话落,正殿中死一般的寂静。 殿外,楚昭云和段景曜对视一眼,此举只能证明温令雅和戎凡源有私,如何能证明韩敬的身世? 两人决定静观其变。 殿内,最慌张的人不是温令雅,而是韩敬。 温令雅是王府里跟来皇宫的妃嫔,这不是一个秘密,她得宠时,还常常以此事自傲。 众人不约而同把眼神落到了温令雅身上,盛仁帝更是眼神犀利地看着温令雅。 韩敬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偏生母妃还一副神态游离的模样,他登时全身都发了冷汗。 “大胆刁民,竟敢污蔑我母妃,居心何在!是谁指使的你!” 戎宜怜抬眼看向那张和自家兄长一般无二的面庞,不解且真诚地问道:“贵人的母妃是谁……” 她从未见过温令雅,自然不知殿中谁人才是那个薄情寡义的女子。 韩敬被她的话噎住了,她话里的指摘如此明显,眼下却这般问他,好似他自己在对号入座一般! 着实是可气! 韩敬看向盛仁帝:“还请父皇还母妃一个清白!” 盛仁帝不语,太后娘娘又问戎宜怜:“你说温府嫡女和你兄长两情相悦,可有何证据?” “民女没有证据。” 太后娘娘心里刚感到失望,又听见戎宜怜接着说:“若是民女有证据,当年就不会家破人亡离开汴京,民女此次回汴 京,只为向太后娘娘献宝!” “家破人亡?” “是,当年那位贵女不知为何突然厌弃了我兄长,两人形同陌路不说,那位贵女还冤枉了我父亲,甚至还一路追杀我和兄长……”戎宜怜故意隐去了流放之事。 她是流放路上的逃奴,此事可以败露,但绝非眼下。 久未开口的皇后娘娘,按捺住心中的震惊和兴奋,问道:“听你这么说,那位贵女似乎想置你们于死地啊……那你可知那位温府嫡女,眼下在何处?”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兴许已经嫁人生子了……”戎宜怜突然身子抖得和筛子一样。 众人不解,太后娘娘却明白了,她这是开始唱戏了。 太后配合地质问:“你分明是在欺瞒哀家!” 宝扇也附和逼问道:“你在心虚什么!陛下和太后娘娘面前,你还胆敢欺瞒!” “民女不敢欺瞒……”戎宜怜惶恐地抬眼看了眼韩敬,又飞速地低下了头,“民女的确不知那女子眼下在何处,不过方才看这位斥责民女的贵人,竟和民女兄长有八分像,民女忍不住猜测,他口中的母妃,是不是就是抛弃了民女兄长的那人……” “岂有此理!”韩敬快疯了,他是来看献宝的,怎的就和母妃成了众矢之的! 这贱民不仅诋毁母妃,眼下竟然还敢诋毁他的身世! 到底是谁派来的人,如此歹毒,这是要挑拨他和盛仁帝的父子亲情啊! 就在这时,温令雅终于 回过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