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人永不掉SAN》 第1章 青年相声演员 “姐姐,来套俩鸡蛋俩果子的,辣子少来点,多抹酱。” 共享单车上的刘永禄熟练地把鸡蛋放在餐车上,又从旁边的泡沫塑料箱里拿出一袋浆子(豆浆),掏出手机扫了二维码。 “钱扫了啊。” “永禄,去团里上班切?嘛时候能看见你上台啊?”卖煎饼果子的大姐嬉皮笑脸地问道。 “就是今天,就是今天。”刘永禄模仿着《霍元甲》里疯乞丐的声音。 “嘿,晚上姐姐不忙就听你说相声去,永禄这孩子打小就聪明,那相声说的啊……没治了。” 刘永禄是曲艺团的青年相声演员,从小就喜欢听相声,上了大学进了相声社,毕业后也干过几年销售,但一合计,还是喜欢曲艺,就托了熟人关系,再加上他说学逗唱确实有天赋,便进了曲艺团。 “永禄,我们楼上那个李姥姥,每天晚上还在那唱歌,就她那破锣嗓子,唱的我睡不着觉啊。” 说话的人是个光头大哥,刘永禄认识,开出租的,刘永禄他妈就在这片社区工作,邻里之间有嘛矛盾,都找他妈解决。 “李姥姥这是儿女不在身边,没事儿干,大哥,我给你支个招儿,你啊拿着这张老年大学的海报,找个机会在李姥姥那小声嘀咕。 就说最近老年大学搞活动,学唱歌免费,还送鸡蛋,她爱占小便宜,自个儿就去那唱了。” 刘永禄随手从电线杆子上揭下来一个小广告塞了过去。 “这行吗?鸡蛋人家要不给嫩么办?” “人家不给,你从大润发买六颗给她不就得了,就说替她领了,花两块来钱儿换个安稳觉,这买卖不亏。” “嘿,大哥我听你的,要不说你打小就透着那么机灵呢。” 拿上了煎饼果子,刘永禄摇摇晃晃往单位骑,一边骑还一边唱: “跟您嘞说说,我的快乐生活,我为了赚钱嘛活儿我都干过……” 骑着骑着一拐弯,就看见前面马路上挤了不少的人,看来是出交通事故了。 刘永禄这人有一大爱好,就是爱凑热闹,看见前面有热闹瞧,立马精神了,把车往人行道上一停,拎着煎饼果子往里面挤。 “让让,让让,让我看看。” “挤嘛啊!大早起的,别挤。” “我认识,我街坊!” “那快让开,让他进去。” 刘永禄挤过人群就看一个三十多岁的流浪汉倒在那,旁边停了辆小轿车,地上红的绿的撒的满地都是,看来真出事了,撞得不轻。 刘永禄这人胆儿还大,一看出事更来劲了,一边往前走一边吵吵: “都别看着了,搭把手啊,先拿张纸给垫上点。 那大哥,别拿手机拍了,赶紧报警,叫救护车,人命关天的还在那拍抖因。” 说着他就俯下身去看伤者,但不看不要紧,一低头正对上流浪汉突然睁开的眼睛,一段古老的,无法描述的符号陡然涌现,争先恐后地爬进刘永禄的脑海里。 他想说两句俏皮话缓解下气氛,但却发不出声音,奇怪,拿手往嘴边一抹,竟然封上了,牙没了,嘴唇也没了,一片肉连在那,就放佛自己从来没长过嘴一样。 卧槽,怎么回事,昨天说团长坏话让他知道了?离大年初五还早着呢,怎么捏小人嘴给我捏上了? 想着想着视线也暗了下来,就像有人突然把灯给关了。 刘永禄往眼睛那一抹,哎呀,眼皮怎么让人用线给缝上了,不过缝的针线活儿还真好,比我妈缝的强多了,我妈连我校服裤子都缝不好。 摸着摸着又感觉不对劲,这手指头怎么短了一截呢,自己这手嘛时候变蜡烛了,开始往下嘀嗒水儿,一转眼功夫手指头都嘀嗒没了,现在好,成机器猫了。 刘永禄只感觉全身都开始融化,最开始是手,后面是肩膀,最后连腰也塌没了,上半身直挺挺地向后栽去。 完蛋,今天这套煎饼果子是吃不上了!早知道摊一个鸡蛋的了。 这就是刘永禄昏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等再睁眼,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下的铺着的一张灰褐色的旧床单,上面还散发着一股发霉的臭味。 这是给我拉哪个医院去了?二附属?总医院?哪个医院有这么脏的炕单子啊。 试着翻身下床,刘永禄先浑身上下摸了摸,还行,没少嘛零件。 左右看了看四周的陈设,房间不大,就几件基础家具,头顶有盏旧吊灯,桌子椅子都是木头的,一看就是上年头的老物件儿,缺胳膊少腿,墙上挂着几个铜质画框,上面有的画的是三桅渔船,有的画的是山顶海鸟。 提鼻子一闻,房间里满是糟烂木头的腐朽味儿。 一张小单人床摆在窗户旁边,就是刚才自己躺着的地方,往窗外看,能看见灰暗的天空和迆长绵延的海岸线,海岸边是陡峭的礁石悬崖,灰黑色的海水拍打在礁石上激起白色的泡沫浪花。 这是给自己拉海边来了,大港? 此时头脑中一个白色光点飞过,数不清的记忆涌入刘永禄的脑海。 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瑞奇.鲍德温,出生在摩西萨德王国的贵族家庭,父母去世后瑞奇就开始沉迷酗酒赌博,没几年的功夫家底被他挥霍一空,最后穷困潦倒只得加入了特殊事件处理部,现在是部内的一名调查员。 我穿越了?刘永禄赶紧从屋里找到了一个铜盆,盆里有清水,透过水的反光刘永禄看见了自己现在的脸。 乱糟糟的灰褐色头发,瘦削的面庞脸颊还有几颗雀斑,淡蓝色的眼睛,血色不足的尖薄嘴唇。 嚯!小伙子挺俊(zun四声)啊,虽然比我之前那张脸还差了点吧。 明确了已然穿越的事实,他又开始研究起目前的处境,败家子儿,可惜了的,要是提前穿越几年好了,家底还没败光,起码吃喝不愁。 不过现在也不赖,特殊事件管理部,听名字像是个事业单位,咱这也算是入编了。就是不知道调查员一个月能领多少工资。 就在刘永禄瞎琢磨的时候,敲门声响了。 “瑞奇先生,有您的电话。” 刘永禄打开门就见一个灰头发驼着背的老头儿站在门口,通过记忆他知道,这人是老福伦森,铁锚旅馆的服务生。 “电话哪呢?我接去。” 刘永禄跟着福伦森下到一楼找到了一个老式的转盘电话,拿起黑色听筒,电话内传来了一个女性声音。 “瑞奇探员,你这边做好准备了吗?下午你要去猪头酒吧和艾萨克.杰弗逊见面,应对那起特殊事件。” 女性的声音年轻,冰冷,听说下午就要干活儿刘永禄心里可有点犯怵,他也不是真的瑞奇,让他去干活儿怕业务不熟练再让人给辞了。 “那个,你跟艾萨克说一声,要不咱改天吧,我今天有点拉肚子,估计是昨天睡觉被子没盖好,凉着了。” 电话那头是沉默,片刻后,女子又开口了。 “瑞奇调查员,在你进入特殊调查部前已签署了相关协议,不得因任何私人理由影响事件调查,我希望你还记得。” 见推不掉,刘永禄嘬了个牙花子继续说道: “行吧行吧,一点人情味儿没有。那我下午去见他,具体处理嘛,你能再跟我说说吗?” “据艾萨克说,他的母亲最近一段时间变得非常反常,这可能和珀尔茅斯镇近十年来的诡异传闻有关,具体情况我们也不了解,需要你亲自调查。” “哦,儿子和老娘之间的事儿,这我倒确实有点经验,行,下午我先问问这小子吧。” “好的,瑞奇调查员,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我想问问,我这个调查员一个月能领多少钱?” 电话那头又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话道: “这是内务部负责的问题,我并不了解,明天我会让内务部的人再打给你。” “哦,行,那麻烦您了姐姐。” 电话那头,贴满红丝绒墙纸的房间里,一个金发碧眼的女接线员皱着眉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奥利佛,瑞奇调查员的精神状态还好吗?” 女子身后一个拄着文明杖,戴着单片眼镜的老者问道。 “从语言表述的层面上看,很奇怪,精神应该已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污染。” 奥利佛又从旁边桌上抽出了瑞奇的档案看了两眼,皱眉说道: “一个有酗酒赌博前科的败家子儿,之前负责的调查任务考核结果也很不好,总长,我们特殊事件管理部为什么要用这种人?” “奥利佛,你还太年轻,就像清晨刚盛开的花朵,不知道时间长河中那些纵横交错的角落里都是什么在看着我们。” 老者走到桌前拿起一个花瓶一边观赏一边说道,花瓶里的玫瑰花苞绽放,娇艳欲滴。 “那些东西对于你我,对于所有普通人都太难以……理解了。” “所以我们需要一些人去冒险,去尝试,去满是灰尘的缝隙里聆听最危险的声音,说危险恐怕不太准确,但我也很难用语言去描述那是什么。” “总之,不管瑞奇探员以前怎样,现在我们都该祝他好运。” 老者从奥利佛手上接过文件夹又往后翻了几页。 上面记录着珀尔茅斯事件相关的调查员档案。一共七个人,前三个状态栏后填着失踪,四个后面则填着疯狂。 第2章 买鱼 幽暗的厨房里,尤利娅神情麻木地切着芜菁和土豆,灶台上烧着水,她在准备今夜的晚饭。 即便是白天,家里依旧拉着厚厚的窗帘,驼色的毛绒窗帘很久没人清洗了,磨损的毛边滚着女人掉落的长头发拖拉在地上,黏满了潮湿的尘土。 墙角座钟的秒针机械地摆动着,亮木的基座下半部分爬满了苔藓般的霉斑,活像是从古董店里买来的沉船打捞物。 头顶滴滴答答,水滴不时从天花板上滴落,白色的墙皮也早已被渗成黄褐色,形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蜘蛛网裂纹。 尤利娅是八年前从爱丁伯雷郡嫁到这来的,作为牧师的女儿,十八岁时她在教会学校认识了艾萨克.杰弗逊。那时他彬彬有礼,谈吐风趣,称自己来自己东南海岸的一个小镇,两个人很快坠入爱河。 转年的婚礼上,尤利娅第一次见到艾萨克的母亲,听说当时她刚从要命的肺炎中恢复过来,在当地的一家疗养院里接受康复治疗。 可怜的老珍妮,瘦的像皮包骨一样,草草结束了婚礼她和艾萨克又把她送了回去,他们都相信珍妮在那里会接受最好的治疗,不日就能好起来。 疗养院位于离海岸线十七海里外的一座小岛上,她还记得从船上下来时在浅滩上看见了不少海蟾蜍,疗养院位于海岛山顶,坐在庭院里能看到数以百计的海鸟在头顶盘旋飞翔。 之后的一年里,她和艾萨克生活的很平静,后来她怀孕了,艾萨克也接到了疗养院的电话,说老珍妮已经大为好转,可以接她回家。 双喜临门吗?不,那才是噩梦的开始。 老珍妮走进家门时,尤利娅简直认不出来,本来干瘦的她变的……这么说虽然有些不敬,但她简直成了庞然大物,层层堆叠的白色赘肉耷拉下来,罩住了脖子和腰线,她的眼睛微微凸起鼓圆,像是承受不住脸上肥肉的挤压一般。 她的举止也变了,第一次见面时她很虚弱但确实是个富有教养的年长女性,但回家后她的话语时常让尤利娅听不清楚,虽然语调洪亮,但都是呜噜呜噜的模糊喉音,从她的眼神中,尤利娅总能感觉到贪婪和仇视。 平时老珍妮通常会把自己泡在二楼的浴缸里,一泡就是两个小时,过分肥胖的身躯挤入那个狭小的猫脚浴缸,水会大量溢出来,就这么洒在二楼的地板上,渐渐的,家里便无时无刻笼罩着一层水气。 有时珍妮也会坐在客厅里看着自己做饭,她要求艾萨克和自己无论何时都不能拉开客厅的窗帘,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身后的沙发上,像一个乳白色的幽灵,抚摸着她那块从疗养院带回的怪异石头。 两个月后的一个雷雨夜晚,珍妮给她泡了杯茶,黑暗中她看不清杯子里到底是什么,只感觉入口有股腥味,牙齿还能碰触到一些青蛙卵一样的黏滑小泡。 问珍妮这是什么,对方告诉她这是她从疗养院带来的一种海藻咖啡。 喝完茶她便沉沉睡去,睡醒后她发现珍妮的那块古怪石头就摆在自己枕边。 她忍不住去触碰,那也许不是石头,因为它有植物化石才有的特殊纤维纹理,但它却比化石重,像个铅块一样,上面浅浅雕着一些说不出名字的水生植物、动物图案。 碰触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蛙脸婴儿,长得是那么让人作呕,在黑暗的胎盘里扭曲挣扎。 尤利娅吓得丢掉了石头,从那以后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在梦里那个蛙脸婴儿渐渐失去了人类的身体特征,它的手脚长出了蹼,脑袋和脖子间裂出条缝,那是腮吗? 孩子出生时,海上刮起了大风,艾萨克最后只能把接生的医生带到家里,尤利娅在电闪雷鸣的暴雨中疼晕了过去。 等她苏醒时,大夫却告诉她孩子是个死婴。 死婴?为什么会这样!前几天她还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个生命在身体里的蠕动。她甚至都能看到小小的手掌微微撑起自己的肚皮! 失去孩子后,尤利娅患上了严重的精神问题,一点小小的响动都能让她心脏骤停,头痛欲裂。 她乞求丈夫,想想办法,她听说邻居去新纽伦特找到过解决这方面问题的专家,她当时一边哭泣一边亲吻丈夫的手,她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孩子,那个还未见面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可怜孩子。 “呜呜呜。”灶台上的水壶发出水开后的尖叫。 “尤利……娅!尤利娅!”二楼传来了老珍妮的嘶吼,水滴也跟着簌簌从天花板落下。 可怜的尤利娅捂着头缩到墙角,像只受了惊的鹌鹑抖个不停。 …… 刘永禄戴着自己的棕色宽沿礼帽出了旅店。 他现在心情很糟糕,因为旅店提供的午餐伙食是黑面包,番茄豆子,烤土豆萝卜和一杯黑咖啡。 介地方人的人都是和尚庙出来的是嘛,少林寺吃的也没这么差啊,破黑咖啡喝着一股刷锅水味儿。 中午要能来碗捞面再来瓶冰红茶就好了,他此时无比想念曲艺团门口的小饭馆。 走在珀尔茅斯的街上,刘永禄裹紧了风衣领口,海边的海风带着寒意直往他脖子里灌,他哆嗦着左右张望,寻找着猪头酒吧。 朝着码头的方向一边问路一边走,酒吧还没找到,倒是让他找到了一个卖鱼的摊子。 看见鱼摊,刘永禄眼前一亮,在外闯荡的天津孩子,最能抚慰心灵的可能就是那一盘熬(nao一声)带鱼。 从旅店出来前他还专门问了老福伦森,旅馆后面的厨房是开放的,只要住店就能随便用。 卖鱼的摊主是位四十多岁的落魄中年人,长脸,络腮胡子,神情麻木,左耳的耳朵不知什么原因少了一半。 鱼摊上码着各类死鱼,大部分鱼刘永禄都叫不上名来,其中有一种小鱼长得格外奇怪,它们身形细长,头很大,牙齿尖锐,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嘴里长着密密麻麻的吸盘,吸盘末端还有海葵触手般的粉色肉芽。 “师傅,咸带鱼嫩么卖的?” 刘永禄挂着标志性的微笑先和摊主打了个招呼,但摊主只是把目光缓缓移向了刘永禄,没有开口。 哦,耳背。刘永禄连比划带说又重复了两遍,摊主才抬手给他指了一个角落,嚯,一堆咸带鱼得有十好几条。 “啧,不错啊,够宽的,给我幺(计算重量)两条。” 摊主机械地从摊子底下拿出了一张报纸,随手包了两条带鱼递了过去。 “1磅85便士。”声音干涩沙哑。 这物价还行啊,要不说吃海货就得来海边呢,出门之前刘永禄数了数钱包,自己兜里差不多有16磅。 “师傅,别1磅85便士了,我给您两磅,再饶(送)我两条。” 见那个摊主还是一副死眉耷拉眼的倒霉德行,刘永禄放下硬币,接过纸包,干脆自己下手了。 他也不好意思拿人家带鱼,就从手边上抓了两条小鱼丢进纸包,其中就有一条是那种嘴里有吸盘的怪鱼。 “走了师傅,好吃下次我再过来买。”刘永禄嬉皮笑脸地摆手。 而那个鱼摊摊主竟也一反常态,咧开嘴,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朝他冷笑。 嘿,要不说人跟人的关系得处呢,这不就混熟了嘛,咱这社交能力揍是强,刘永禄还美呢。 转过鱼摊,就看见了猪头酒吧的招牌,这酒吧就开在码头旁边,地方拥挤,酒也劣质,不过胜在价格便宜,下了船的水手船工都习惯来喝上两杯。 推开木门,刘永禄拎着自己的带鱼左右环顾。 酒吧里上岸的水手们喝着烈酒开着粗鲁的玩笑,一张台球桌摆在尽头,几个年轻人抽着烟打着打球,吧台里,一个戴着头巾的大胡子酒保正在清洗杯子。 最后在衣帽架旁边的位置上他找到了艾萨克.杰弗逊。 对方看着也就三十来岁,但两鬓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面前摆着一杯咖啡,鼻子上架着一副圆片眼镜,许是紧张也可能是屋内温度太高,他不时会把眼镜取下来用自己的衬衣衣角擦拭。 艾萨克内心确实忐忑,最近两年家里的情况急转直下,母亲从疗养院回来像变了一个人,妻子在流产后也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他想到了自己儿时听过的那些诡异传闻,那个和珀尔茅斯镇的兴盛和衰败有关的传闻。 今天要见的人听说是处理这方面问题的专家,对此他却并不抱有多大希望。自己是圣女教派的信徒,如果圣女的光芒都无法驱散异教徒带来的阴霾,这些人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但他走投无路,别无选择,妻子已经到了疯狂崩溃的边缘,不管有没有用,自己起码要去试试,尽到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 “艾萨克,初次见面,幸会幸会,免贵瑞奇。” “嘭”视线里一个带着鱼腥味儿的报纸包砸在桌上,艾萨克抬头,就看到一个身穿风衣头戴宽沿礼帽的瘦削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脸上还挂着莫名其妙的微笑。 第3章 家庭纠纷 猪头酒吧内,小桌上一边摆着咖啡,一边摆着一大扎黑啤酒。 艾萨克从半个小时前就开始絮絮叨叨他家最近几年发生的怪事,他说的口干舌燥,头昏脑涨,却不愿停下,因为再次回忆其中细节,他自己也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瑞奇先生,我说完了,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帮我。” 艾萨克说话时一直低着头盯着眼前的咖啡,此时抬起头却看见对面的瑞奇先生颠着个脑袋,生左顾右看,一副没事人模样,脸上还挂着最开始的微笑。 “哦,哦,说完了?我听着呢。” 刘永禄转过头看了眼脸色惨白的艾萨克,可能是觉得自己走神不太礼貌,努力收敛笑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打你一开始说,我其实就听明白了,这是标准的母子矛盾,家庭纠纷啊! 你说你和你媳妇儿结婚前把老娘送到养老院了。回来后她就开始抱着块破石头神神叨叨。你媳妇孩子又没了,矛盾一下子就激化了对吧?” 艾萨克听不懂刘永禄话里的某些词汇,但也觉得对方概括的基本没问题,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老娘是不是平时都不让你俩动那块石头?” “母亲洗澡时都一直带着它,我也不清楚石头的来历,但……我总感觉那石头有种难以言说的奇怪感觉,它似乎是很古老的存在,也许是根本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文明的仪式造物。” “得,得,得,还越说越来劲了,听我给你分析分析吧。”刘永禄摆手道。 艾萨克见这位瑞奇先生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赶紧住嘴,身体微微前倾,期待着他的解决方案。 “先说关键的,你老娘是用这块石头拿你呢!” “拿……我?什么意思?” “拿你都不懂?前几年你不给老娘扔养老院了吗,老人心里有疙瘩了。觉得自己儿子娶了媳妇儿不疼自个了。 这才随便找了块破石头,说是什么宝贝,就是为了馋你们两口子。 那意思就是,你妈我这还有宝贝,你好好孝敬我,等我走了之后这宝贝就是你们的。 但你们俩要是不孝顺,这宝贝我可就带进棺材了。 说到这我就得劝你两句了,回去多孝顺老娘,活着不孝死了孝,那不叫孝,老娘刚回来做点顺口儿的,多带着出去玩玩,跳跳舞唱唱歌嘛的。 至于你媳妇儿那边,你也得让着点,妇女同志不容易,孩子刚没容易胡思乱想,家务事儿你抢着点干,说点软乎话儿,慢慢就好了。” 说完话后,刘永禄还痛饮了一口啤酒,一副高人指点,老神在在的模样。 而他对面的艾萨克呢,则目瞪口呆,瑞奇先生的话十句倒有八句是他听不懂的,什么活着不孝死了孝,什么做点顺口儿的,这都什么意思啊。 此时他又想起了几周前去特殊事件管理部求助时,接待他的人很隐晦地和他说,部内的调查员因为长时间接触此类事件,多少都会受其影响产生某种怪癖或常人难以理解的古怪性格,恐怕眼前的这位瑞奇先生也是如此吧。 “那……到底,我该怎么做呢?瑞奇先生。” “啧,还没听明白?要不这样吧,你直接领我去你们家,我现场做做思想工作。” 刘永禄也是喝高兴了,一抹嘴唇上的啤酒沫大包大揽道。 艾萨克终于罕见地笑了一下,本来他以为接触调查员后会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调查,毕竟他家的诡异变化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没想到瑞奇先生效率如此之高,今天就要亲自解决。 出了酒吧走了十分多钟,二人来到一处联排别墅前,艾萨克找钥匙开门,刘永禄则叉着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新英格兰风格的老式建筑,大部分邻居家已点起了灯,有的人在准备晚饭,透过一楼餐厅的窗帘能看见邻居们的身影,只有艾萨克家的单元楼一片漆黑,夹在中间有些突兀。 此时房门打开,刘永禄缓缓走入。 “嚯!你们家可够潮的!住鱼缸里了是吗?” 艾萨克紧张地给了刘永禄一个眼神,意思是让他别乱说话,但刘永禄此时正在四处乱踅摸(xue二声 me轻声四处看),压根就没注意到使来的眼色。 家里标准的连排别墅楼布局,一进门就能看见通往二层的狭窄楼梯,一楼只有厨房餐厅和客厅,刘永禄也不见外,把带鱼往桌上一丢,换上拖鞋就往客厅里走。 客厅昏暗,只在茶几上开着一盏昏黄的小灯,透过橘黄色的光晕,刘永禄影影绰绰能看见一个人堆在沙发上。 这人就是艾萨克他妈老珍妮吧,坨儿可够大的。 刘永禄这人胆儿确实不小,又是个自来熟,进了客厅紧走几步,一屁股就坐到珍妮旁边了,一把拉住她的手,一边拍一边说: “老太太,您儿子带我来看您来了。 老太太多富态啊,您算是有福了,儿子儿媳妇住一块,晚上儿媳妇给您做嘛好吃的啊?” 沙发上的珍妮肥胖的嘴唇微微抖动,彷佛想说什么恶毒的词汇,但想说的太多卡住了,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只用那双浮肿滚圆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刘永禄。 “我今天没嘛,就是来看看您的,我跟艾萨克那……打牌时认识的,哥俩关系都不错。 听说您新得了个宝贝,谁都不让碰,怎么着,给我开开眼呗。” 刘永禄的想法是直奔主题,家庭矛盾有时就是双方不愿意沟通,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两边把话说开了,自然就相互理解了。 老珍妮的嘴角微微流出了黏着的液体,脸颊的肥肉都在不自然地抖动,也不知道是气的流口水了,还是怎么回事。 “我给老太太擦擦,哎,老人一上了岁数身边就不能离开人儿。” 刘永禄伸手从桌上拿起一块布,也不管是擦桌子的还是擦嘴的就往珍妮脸上一抹,一只手擦脸,另一只手一把就将黑石从珍妮手里夺了过来。 刘永禄这人心性杂,在曲艺团除了本门的相声以外,还喜欢学点别的,西河大鼓快板还有古彩戏法他都会点皮毛,尤其是古彩戏法,为了逗小姑娘开心,着实下了不少苦工。 什么三仙归洞,仙人摘豆,四连环,他都会,虽然不如老先生们手脚那么干净,但要论手的灵活度,比一般人可强多了。 这一招声东击西,老珍妮包括刚从门口进来的艾萨克都没看出来他是怎么办到的。 难怪这个瑞奇先生信心十足,原来是深藏不露真有本事啊,艾萨克心想。 “这玩意儿,不是金的,木头的吧,但也可能是石头的,手头儿挺沉。”刘永禄竟张开嘴咬了一下黑石,有股腥味儿。 “艾萨克!尤利娅!艾萨克!尤利娅!”沙发上的老妇终于怒不可遏开口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扭曲怪叫。她呼唤儿子和尤利娅的名字,言外之意就是要把眼前之人赶出去。 同时她身体前倾,探出肥胖的手臂准备去捉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但刘永禄早有准备,像只兔子一样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了,退后了几步。 “给老太太倒杯水,嗓子里都有痰了。 “艾萨克,我刚才跟你说嘛来着,老太太是不是想拿你,你看这破石头,没嘛价值,假古董,这玩意我在沈阳道十块钱能买一车。 老太太,您也别生气,艾萨克是个大孝子,以后他和她媳妇好好孝敬您,绝对不会再给您送到养老院了。” 如果他要忤逆不孝,您找我来,我教育他!” 刘永禄进屋之后这一顿闹把厨房里的尤利娅也给惊动了,此时她穿着围裙怯生生地躲在门口,而她眼中那个怪异的婆婆此时坐在沙发上,本来滚圆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惨白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原本拿着黑石的右手死死地攥着,指甲划伤了皮肤,嘴里嘟囔着什么,但谁也听不懂,因为那根本不是人类的语言。 她好像想把某种意识传达出去,但传达的媒介就是那块黑石,如今没了黑石她只能干着急。 “老太太,您自己想想,我是不是为了您好,跟儿子儿媳妇有嘛话不能当面说清楚的。 这东西我替您扔了,现在话也说开了,以后您好好享福就完了。” 刘永禄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手,一转眼手里的黑石不见了,这其实也是他使的障眼法,他穿着的风衣肥大,容易藏东西,黑石不过是被他别到后腰上了。 看着沙发上老珍妮的奇怪神态,刘永禄其实也有点拿不准,这是生气了?还是不生气了?艾萨克他妈别是蛤蟆变的吧,要现原形?刘永禄一琢磨,自己要不再卖卖力气,争取尽快打破隔阂。 “这样吧,老太太,饭应该还有一会儿,我给您唱一段吧。” “您就当是在家听了个堂会,您要是爱听以后再让艾萨克找我去。” “唱个嘛好呢……诶!来个应景的吧!四郎探母!” “点点珠泪洒下来,沙滩会一场败,只杀得杨家好不悲哀……” 第4章 蛤蟆开会 一段四郎探母唱完,沙发上的老珍妮彻底不说话了,她连那模糊不清的呓语都发不出了,一双凸起鼓胀的怪眼微微上翻,木讷地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永禄身后的艾萨克也傻了,他也不知道这位瑞奇先生在唱些什么,但从结果上看,自己母亲现在起码安静多了。 收住最后一个尾音,客厅里的刘永禄闭着眼摇头晃脑,彷佛意犹未尽,清了清嗓子,有点干涩。 “艾萨克,你们家有啤酒吗?水也行。” “啤酒嘛,好像还有一瓶,我去找……” 这时,艾萨克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母亲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她挪动肥胖的身体挤到茶几前,拿起咖啡壶倒了一小杯液体递了过去。 刘永禄下意识就去接,手都伸到一半了,想到中午那杯黑咖啡,又缩了回来。 “你们这咖啡嘛的我喝不惯,老太太,好意心领了,还是啤酒吧。” 他心里挺高兴,看意思老太太是想通了,情绪挺平稳,都知道招待客人了。自己这边思想工作做完了,就剩下他媳妇那边了,想到这他又张嘴道: “艾萨克你先陪老娘聊聊天,我看看嫂子那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说完后他也不管对方同意与否,径直进了厨房,厨房里尤利娅正在熬豆子汤,她也不知道丈夫找来的瑞奇先生进展如何,但起码那块让自己心生厌恶的黑石头是让对方收走了,这让她的精神放松了不少。 “嫂子,做的嘛? 嚯!又是豆子,吃那么多豆子我晚上光剩放屁玩了。 这样吧,路上我买了几条咸带鱼,我再给你添个菜。” 尤利娅看出对方要帮忙做饭,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把炉灶让了出来: “瑞奇先生,需要我帮您做些什么吗?” “帮我剥点蒜切点葱吧,多剥点,鱼里蒜最香了。” 虽然缺了很多调味品,但能吃上心心念念的咸带鱼刘永禄内心还是很满足的,一手拿着锅一手拿着铁铲,没半个小时就把鱼做好了。 做鱼时他也没忘了开导的事儿,尤利娅不怎么搭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偶尔回以礼貌的微笑。刘永禄以为对方是听进去了,但其实他的话尤利娅起码有一半都听不明白。 一大盘鱼,沙拉,烤土豆,黑面包,豆子汤,这就是艾萨克一家的晚饭。 摩西萨德和刘永禄印象里的西方国家一样,实行分餐制,每个人拿个大盘子把各式菜肴都分到自己碗里吃。 本来这个任务通常都是交给家庭主妇来完成的,也就是尤利娅,但今天刘永禄自告奋勇抢着要分菜。 他多贼啊,他是想借着这个名义把宽的带鱼都分自己碗里。 餐桌上,刘永禄用着大木勺给大家舀着鱼,艾萨克夫妻二人手拉着手闭着眼念念有词,老珍妮坐在桌子的最前端用那双小圆眼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三个。 “老太太,这是您的,快尝尝我这手艺嫩么样,就您这盘子里的鱼最多。” 刘永禄使了个心眼,老珍妮盘子里的鱼看着多,但都是带鱼脑袋和尾巴,以及他让摊主饶他的小鱼,其中也包括了那条怪鱼。 刀叉的撞击声中,艾萨克的夫妻吃的非常矜持,二人不时小心地把目光投向母亲和瑞奇调查员,在他们看来母亲今天虽然状态稳定了一些,但还不能让二人彻底放心。 而瑞奇调查员从进门开始就一直说着颠三倒四的怪话,他的精神状态说不定比母亲更糟。 “吭哧,吭哧。”老珍妮挥舞着勺子如野兽般进食,疯狂地把食物舀进嘴里,也不怎么咀嚼,直接大口吞下,食物的残渣炖鱼汤汁溅了一脸。 看到老珍妮的这副吃相,刘永禄心里高兴。咱这熬带鱼做的看来挺合老太太胃口,吃的多香啊。此时他也差不多吃完了,用黑面包蘸着盘底最后的一点鱼汤。 “艾萨克,我先走了,以后有嘛事你去铁锚旅店找我。” 见老珍妮的盘子被舔舐一空,艾萨克夫妻也早早放下了刀叉,刘永禄起身整理了一下风衣说道。 “好,我送一下您。” 艾萨克直把刘永禄送回到了旅店才一个人心事重重往家的方向走。 珀尔茅斯的阴暗街道上,码头的船工和罐头厂的工人都已下班回家了,整条街空空荡荡,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矗立在两旁。 夜晚的海风更凛冽了,艾萨克紧了紧围巾拐过了街角,就在拐弯时一个戴着画家帽的矮个子男人和他擦肩而过。 这个人……艾萨克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他转回头看了看,男人已走出了路灯的照射范围,黑暗下看不真切,只能看出男子的身材有些矮胖,套在那件宽大的风衣里活像一只企鹅。 有点像帕特里克先生,那是休憩之风疗养院的院长,也就是母亲几年前待过的那家疗养院。 帕特里克先生据说有着显赫的家族背景,是珀尔茅斯镇最古老的家族惠特曼家族的一员,早年时他曾是一位颇有名望的大学教授,专攻符号学和古文字学,从大学退休后便买下了海岛建立了休憩之风。 艾萨克和他见过几面,在疗养院的书房里,那里摆满了各种动物的标本和不知名植物的化石。说话时,艾萨克总能从对方明亮的眼镜后看到意味深长的动人微笑。 此时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艾萨克摇了摇脑袋回了家,家中尤利娅还在厨房清洗晚饭的碗碟,客厅空荡无人,艾萨克听到了头顶稀稀拉拉的水声,看来母亲又进了浴室。 从后轻轻地搂住妻子,艾萨克希望给她一些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砰砰砰!”二人突然听到二楼传来剧烈的敲门声,尤利娅吓得瘫倒在丈夫怀里。 “我去看看……”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艾萨克寻着声音来到了浴室门口,粗暴的敲门声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母亲,母亲,您没事吧?”他最开始把呼唤声还压得很低,害怕自己的喊声会点燃母亲神经质般的无名怒火,但见迟迟没有回应,便也将嗓音拉了上去。 依旧没人应答,只能听见水声,敲门声也越来越弱了,艾萨克壮着胆子去推浴室门,却突然发现有淡红色的液体从门下流了出来,蹲下身仔细去看,液体中竟还有一些半透明的细长虫子跟着液体一起往外淌。 虫子很细,和豆芽差不多长短,看不到任何器官,只是在水里蜿蜒抖动,随着液体越来越多,虫子也越来越密集。 艾萨克被吓得坐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去。 楼下的尤利娅蜷缩在沙发上不敢上楼,最开始她还能听到丈夫的叫门声,但几分钟后,那声音却变成了歇斯底里地尖叫,仿佛看到了什么极端可怖的东西。 …… 铁锚旅店的客房里,刘永禄随便抹了两把脸就脱下衣服准备睡觉了。刚扯掉衬衫,就听到“砰”的一声,原来是那块被他藏好的黑石轱辘到地上去了。 嘿,本来还说找个垃圾桶给丢了呢,回来的路上光顾着和艾萨克聊天了,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脱的差不多的刘永禄打了个哆嗦,晚上真凉啊,明天再丢吧,大半夜再出去跑一趟怪不值当的。 就这样,把石头放到床头的桌上,刘永禄直接钻进被窝,也是因为喝了点小酒,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刘永禄来到了一个裸类植物丛生的蛮荒海滩。 回过头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根本看不到其他大陆的轮廓,往后退肯定是退不了了,刘永禄只得向前。 顺着土路往岛屿深处走去,不时能听到密林中发出各种奇怪的响动。刘永禄一边走还要一边挥手驱赶半个巴掌大的蚊虫。 “我介是荒岛求生来了。”他小声念叨。 在土路两侧偶尔能看到一些摆在地上的石头雕像,雕像不高,也就小腿那么长,蹲下仔细观察,雕的尽是一些蛙脸婴儿,他们的手脚还呈现在母体时的蜷缩状,但眼睛已经睁开了,摆出一个邪恶诡笑的渗人表情。 穿越前美蛙火锅吃多了?怎么还跟蛤蟆干上了呢……刘永禄心里嘀咕。 终于走到了土路尽头,脚下是一片空地,空地上八九十个裸露着上身的野人背对着自己,从背后能看到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长着麻麻赖赖的鼓包痤疮,只是看着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再往前看,石质长桌摆在野人们面前,石桌雕刻风格粗犷,桌面和桌腿上裹着一层暗红色的泥浆污垢。 一个蛙脸婴儿被为首野人缓缓放到桌上,石桌前的四五米处则摆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石碑上刻着诸多不知名的符号和图案。 就当刘永禄的视线扫到到石碑时,跪在地上的几十个野人突然停止了各自动作,他们的感官仿佛是相通的,此时齐齐转身向背后看去,目光的焦点正是刘永禄。 站在坡上的刘永禄此时也看到了野人们的正面,他们有男有女,只是身体特征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种人和蛙类又或是鱼类杂交而成的怪物,眼睛滚圆鼓胀,嘴巴宽大可以隐约看到其中尖牙。头部连接脖子的位置裂出了一道腮,此时一鼓一鼓的,发出低沉粘稠的呼噜声。 “妈耶……蛤蟆开会……”刘永禄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第5章 帕特里克来访 刘永禄想跑,但不知为何视线就是不自觉地往石碑上飘,他看不懂上面的符号和那些畸变的巨大生物图案,但就是莫名地想去看想去思考。 强行把视线扯了回来,刘永禄发现那些畸形的半裸怪物已爬到了离自己七八米远的位置。 快跑!内心火急火燎地催促,但不知为何,脑子里的一个莫名声音总会在他耳边低语,他搞不清低语的含义,精神上却难以抵御,眼睛挣扎了几秒,便又挪向石碑。 怪物们似乎没有视力,它们的一切行为都受石碑影响,刘永禄每次把视线投向石碑他们就争先恐后地朝他爬来,但当刘永禄把视线扯开,怪物的动作也会停止继续它们的仪式。 “心里不想看,眼睛却挪不开!介赶上看片儿了,不行啊,待会儿美蛙扑上来该拿我下火锅了!” 刘永禄心里焦急,使出浑身最大气力强行转身,只不过耳边的低语依旧没有消失,一直在蛊惑他转身去看去了解那块古老石碑。 膝盖一软,他重重跪倒,蜷缩在地,双手抱头,十几只半人怪物已来到身边,将他围住,只等他再度看向石碑时把他抓走同化。 可就在此时,一连串字正腔圆的念白从“蛙群”中响起,正是匍匐在地的刘永禄发出的。 “那我问问你,蛤蟆你看见过吧?你说为什么它那么小的动物,叫唤出来的声音怎么那么大呢?” 正是相声《蛤蟆鼓》的词儿。 原来双手抱头的他依旧无法抵御耳边呢喃的蛊惑,心一横便开始“溜活儿”。所谓“溜活儿”就是相声里排练的意思,每天刘永禄到了曲艺团都会先找个没人地方溜两段。 此时脑子在低语的影响下已经有点失去控制了,刘永禄必须找点东西去填充大脑夺回思维的控制权。 脑内那个怪异的声音依旧没有消失,只不过在《蛤蟆鼓》的影响下,刘永禄逐渐进入了状态,虽然抱着头,但一颦一笑都仿佛面对着台下观众表演一般。 蛮荒的海岛上,几十只扭曲的半人怪物站在山坡上围着一个双手抱头的人,一段段怪物们无法理解的念白在山谷中回响。 “我请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影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走清河,沙河,昌平县,南口,青龙桥,康庄子,怀来县……” “有开路鬼、打路鬼、英雄斗志百鹤图,方弼、方相、哼哈二将……” 练完了贯口活儿,又练开了柳活儿,刘永禄不是不想停,但只要他一停,那无处不在的古老呢喃就会占据他的心神,让他不自觉地看向石板。 好在他的相声储备几乎是无穷无尽的,上百段相声刚说了十来段,他就从旅店的房间中醒来,此时天光已经蒙蒙放亮,瞪着天花板的刘永禄只觉莫名其妙。 嗨,原来是做梦啊,早知道做梦就不费那么大劲了,让美蛙抓住顶多就是涮火锅呗。 不过也好,来这一天多了,也没时间溜活儿,基本功可不能撂下,要是这梦每天都能做就好了,自己这业务水平不得突飞猛进啊。 洗漱好换好衣服刘永禄就出门了,他倒不是有什么急事儿,他是怕呆在旅店里再接到电话,到时那女的又得催着自己干活儿。 嘿,给个不见面儿!这种偷懒耍滑的小聪明他可从来都不缺。 走在珀尔茅斯的街道上,刘永禄左顾右看,发现街上既有马车也有古董一样的老式蒸汽汽车,不少工人已经穿好了灰色的工厂制服出门上班了,几个工人脸上稚气未脱,可能还都没成年呢。 刘永禄上学时历史学的挺好,比对了一下,感觉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大约相当于地球十九世纪中的样子。 晃晃荡荡,换了好几家餐馆都没吃到什么好吃早点,刘永禄就晃荡到了艾萨克他家楼下,离着老远看到一辆黑色的大马车停在门口,十几个邻居围在一块儿不知在说些什么。 “姐姐,艾萨克他们家出事了?” “老珍妮去世了,听说是昨天晚上突发疾病。” “啊……老梆子没了!?” 手里的甜面圈差点掉到地上,昨天自己去他们家串门,老太太还好好的,吃个饭人就没了? 刘永禄赶紧转身走回了旅店,他有点做贼心虚,脑子里一直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从他进屋抢黑石到唱戏,一直到吃完饭出门。 没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啊…… 回到自己的房间,刘永禄靠在床上脑子里想的是怎么应付单位的追责,人家让自己去调查家庭矛盾,自己刚一去就给老太太妨(咒)死了,怎么看都有点说不过去。 家属要是去单位闹,自己八成会被推出来当替罪羊,到时又得找工作,刚来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的,干嘛好呢…… 突然敲门声响了,刘永禄心情忐忑地起身开门,就见一个戴着画家帽的矮胖男人站在门口正张嘴叫服务员呢。 “师傅,您找谁啊?” 刘永禄心里纳闷,这人刚敲两下就喊服务员,太没耐心了吧。 而对方看到刘永禄,脸上也明显地诧异了一下,仿佛有人开门是件很奇怪的事儿。 “您好,瑞奇先生,我叫帕特里克.惠特曼,有些话想和您说,方便进去聊聊吗?” 矮胖男人脱帽说道。 “哦……那进来说吧。”刘永禄探索原主的回忆,不认识眼前之人,可对方却能说出自己名字,看来没找错。单位那边过来问罪的? 进屋后刘永禄找了把椅子放好,自己直接坐到床上,等对方开口。 帕特里克进屋后目光便落到桌上的黑石上,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手绢,擦了擦鼻梁上的眼镜,又仔细盯着看了看。 这一切也都落到了刘永禄眼中,哦?奔着黑石来的? “瑞奇先生,我是休憩之风疗养院的院长帕特里克,艾萨克的母亲珍妮女士曾经在我院接受过一年半的康复治疗。” “哦,你接着说。” 刘永禄心里咯噔一下子,估计这人是过来帮着操持白事儿的,找我闹来了?还是让我随份子啊? “是这样,珍妮女士和我除了患者和院长的关系外,还建立了亲密的私交友谊。” 老梆子的后老伴儿!刘永禄内心已经给眼前之人定性了。 “我本来想今日去她家拜访的,没想到突然听到了噩耗,珍妮女士已于昨天凌晨不幸病故。” “啊?老太太没了!”刘永禄故作惊讶说道。 “是的,失去了一位值得敬爱的朋友是我的损失,现在内心也是悲痛万分。” “哎,节哀顺变吧,老太太岁数也大了,算是老喜丧,您得看开点。” 帕特里克并不知道老喜丧是个什么东西,只觉眼前的瑞奇不管是口音和措辞都有些与众不同。 “在疗养院时,我曾送给珍妮女士一块古植物的化石标本,刚才看您房间里也有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珍妮女士手里的那块。” 帕特里克指了指黑石。 后老伴儿以前送老梆子的假古董,现在想要回去?不对,看这矮胖子全身上下穿的都挺阔,不该那么抠门。难道自己看走眼了?是真宝贝? 刘永禄一边想一边打着哈哈:“那嘛,确实是那块,不过这是我盟兄弟艾萨克送我的,说是他老娘不要给他了,他才送的我。” 他一方面对石头的价值起了疑心,一方面也怕石头让后老伴儿要走后自己和艾萨克不好交待,帕特里克说是他送的就是他送的?万一他蒙我呢,到时候艾萨克再找我要我去哪给他追去? 刘永禄心眼多多啊,一句话就把石头在自己手里的合理性做实了。 “盟兄弟?意思是你和艾萨克之间有很深的友谊,我没理解错吧,瑞奇先生。” “一个头磕到地上的交情,你说呢?反正这石头现在是归我了,你要说之前是你的想要回来,咱得一块找艾萨克当面说清楚。” 帕特里克沉吟不语,他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大,思考了几秒钟才又继续开口,换了个话题。 “瑞奇先生,昨天你亲手触摸了这块黑石,对吗?” “不光摸,我还舔了呢!” 帕特里克瞳孔剧震,本来挂在脸上的礼貌微笑也顿时消失,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嘿嘿,牛逼吧,我都舔了的东西,你要不嫌恶心你就要回去。刘永禄抠着鼻孔一脸得意。 他可不知道帕特里克惊讶不是因为他舔过,而是他摸过舔过后还活到现在,像没事人一样。 半晌后,帕特里克再次上下打量起了瑞奇,眼前的年轻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时刻挂在脸上的微笑有种难以言表的独特吸引力,这种吸引力是他活到现在都从未见过的。 想到这里,帕特里克站起,微微欠身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小盒,掏出一根雪茄递了过去。 老BK(侮辱性称呼)挺会来事儿啊!刘永禄充起了大尾(yi三声)巴鹰,大刺刺地接过来,等对方给自己点着火,深深地嘬了一口。 “怎么样,从哈瓦图群岛买来的优质雪茄,每一颗都是哈瓦图姑娘在大腿上撮出来的。” “咳咳,不怎么样,不如小江山。” “瑞奇先生,还没请教阁下的身份工作?当然,有些冒昧,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也可以不说。” 刘永禄绝对不可能把自己的工作单位告诉他,真要出了事儿,不又多了一个告状的嘛。 但不说又显得心虚,气势弱了,自己这派头就不好装下去了。 想到这刘永禄拍了拍胸口,又指了指坐在对面的帕特里克,然后摆了摆手,没有具体意思,但显得高深莫测,让对方自己理解。 这套动作做完,只见对面的帕特里克头上的冷汗顿时下来了。 第6章 黑石交易 对方的意思是……自己不配问他的身份吗? 应该是这样,就算是自己侍奉的那位,也不能直接称呼他的名讳,那不仅是一种不敬,甚至还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危险。 是了,他的意思是他不能念出他背后那位大人的名讳。 对方看来远比自己的层次更高,甚至可能就是某位大人在人间的一具化身! 这么想来,对方能触摸,舔舐黑石,能从黑颅岛的梦境中全身而退,那就不是偶然了,对方现在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和自己聊天,很可能是不屑于自己的把戏,要不然自己早已疯狂而死。 想到这,帕特里克颤抖着蠕动嘴唇,缓缓开口: “那……那个,请问阁下……昨天从黑颅岛上离开时……是呼唤了哪位……神明?您告诉我,我这边……也好有个交待。” 坐在对面的刘永禄一翻白眼,哪位神明?什么乱七八糟的,难怪跟那老太太是一对儿呢,原来脑子里都有点哏秋(毛病)。 我昨天就说了一宿相声啊,哪位神明?我祖师爷是穷不怕,他算神明吗? 还是别拿祖师爷瞎打岔,给他随便编一个吧,编一个专杀赖蛤蟆的,谁好呢?对,小时候看葫芦娃,就踩死了不少蛤蟆精。 想到这刘永禄随手从包里掏出来了个笔记本,画了一个葫芦娃简笔画递了过去。 帕特里克颤抖着接过画,看了看,一个大头孩童,上身穿着坎肩露着肚皮,下身穿个短裤没穿鞋,脑袋上还顶着一个小葫芦。 “这位神明……”帕特里克想发问,但又赶紧闭了嘴,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开始对不可直视的神明产生了不该有的好奇心,这可是非常危险的! “啊,这只是一个,我们这个神,哥七个呢,其他六个也都差不多,我就懒得给你画了。” “七个……”帕特里克忌惮地看了眼刘永禄,他知道很多神明在人间都会有多个化身,不同的召唤仪式会召唤出不同形式形态的神明。 眼前之人竟然洞悉这个神明的七种形态,他对该神明的了解是何其深邃。 “瑞奇先生,那块黑石……”帕特里克不安地撮着双手,推敲着措辞,终于鼓起勇气继续道: “那块黑石对我们很重要,虽然我们还有其他黑石,但这块石板是文书中关键的一环。 不知……您能否把它先还给我。” 帕特里克小心抬头,就看盘腿坐在床上的刘永禄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见他看来则报以冷笑。 这一笑差点没把他心脏给笑出来,连忙开口补充道。 “当然,不会白要您的黑石,我们……我们会做相应的补偿。” 补偿?刘永禄乐开花了,你要回你自己的东西,还得给我补偿,脑子里果然有泡。 但找他要多少合适呢……我昨天2磅买了一顿咸带鱼,这石头我怎么也得找他要50磅吧,想到这他缓缓地举起了五根手指头。 五件古遗物!?帕特里克内心一抖,一股怒火就要蔓延,但刚起苗头就被他压了下去,赶忙低下头,就怕刚才稍纵即逝的不满表情被刘永禄发现。 对面坐着的可是一位受到神眷的可怖人物,如果惹毛了他,自己的下场不知会如何凄惨。 想到这里他强颜欢笑微微抬起了头,举起了两根手指,一件古遗物能换两件,这已经是破天荒的价格了。 “你刚才说的不挺好听的嘛,怎么还带划价的。”刘永禄嬉皮笑脸地从桌上拿起黑石往空中抛了抛。 “那个……希望瑞奇先生理解。”帕特里克也搞不清对方脾气,不敢多说话,只是努力挤出一个真诚笑脸。 “这个数儿,行就行,不行你就现在就给我……”刘永禄身体前倾,举起三个手指头。 他话还没说完,对面的胖子立刻开口说道: “行!那……就三件!不过瑞奇先生,事关重大我也需要回去筹措一下,这是我的名片。” 三件?三件啥?金条还是黄瓜?让你掏30磅怎么这么费劲呢,刘永禄摸不着头脑只得接过名片。 “你东西拿来之前石头就先放我这,我什么时候见到东西,石头什么时候还你。” 刘永禄感觉自己现在的口吻有点像高中时的流氓大耍。 “那是自然,瑞奇先生,下个月初在考尔德郡的萨宾斯森林会有一场伟大的仪式,我邀请您一同观礼,到时我们也可以完成交易…… 当然您如果没空的话,我也可以来找您。” 撒币森林……什么破名字,刘永禄挥了挥手就准备把眼前冷汗直流的帕特里克打发出去。 “瑞奇先生,不知这个……我能不能带走……”帕特里克指了指瑞奇画的那张葫芦娃。 “行,带走拜去吧,可灵了。” …… “砰砰砰”敲门声把午睡的刘永禄吵醒。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两点了。 “瑞奇先生,您的电话。”门外传来老福伦森的声音。 听到他的喊声,刘永禄一个轱辘就从床上爬起来了,精神抖擞,就像中学时他妈喊他去学校考试一样。 下到一楼,刘永禄深吸一口气接过了电话,又是熟悉的女声从电话里传来。 “瑞奇调查员,艾萨克家的诡事调查的如何了?” “昨天下午我见完艾萨克,直接就去他们家了,老太太最开始不行,死眉耷拉眼的,我一顿疏导,又给唱了一段,老太太哈哈一笑晚上立刻就多吃了好几碗……不是,好几片黑面包。” 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沉默。 “瑞奇探员,请你把昨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如实的转告给我,我这边会做相应的记录。” 红丝绒房间里,奥利佛皱着眉用肩膀夹着电话,搬来一台打字机,一边听刘永禄的转述,一边敲打。 作为接线员她本不用这样逐字记录,大部分情况她都是接完电话再慢慢转录,但刘永禄的情况让她头疼,她实在想象不到电话那头的瑞奇调查员是个什么物种。 打完字后她从打字机顶端把纸张取了下来,直接递到了旁边的总长手中。 “瑞奇探员,明天你继续围绕珍妮调查,她身上的很多疑点都和珀尔茅斯另外几起事件极其类似,你要……” “不用围绕了……人都没了……”刘永禄知道纸里包不住火,赶紧交待。 “什么意思?” “没了嘛……就是无常了,亡故了,不在了,也就是老太太死了……” “死了!珍妮死了!什么时候?” “说是昨天凌晨没的,邻居可都说了,突发疾病,跟我可没关系。” 奥利佛知道事关重大,他需要总长另做决定,便准备先挂断电话。 “瑞奇探员,我们这边需要找其他探员帮忙核实一些细节,待会儿再给你打过去,先挂了。” “等会儿……姐姐,你昨天不说让内务部的人打给我吗,还没来信儿呢。” “我现在把电话转给他们。” 奥利佛翻了个白眼按了个按钮随后挂断了电话。 “总长,据瑞奇调查员报告,珍妮女士已于昨天凌晨死亡,我觉得还需要做进一步核实,如果信息准确的话,那边也需要有专人做善后和收尾的工作。” “嗯,你先安排,安排好了我们再说。” 总长此时一脸凝重地看着刘永禄提供的那份调查报告。 奥利佛立刻联系了另一名在珀尔茅斯附近的调查员,交代完工作后她转向总长,发现总长依旧在看那篇报告,时而皱眉疑惑,时而倒吸冷气,最后竟拿起了手边一本字典查了起来。 加入调查部三年里,奥利佛还是第一次看到总长表情这么丰富。 “总长,总长!” “哦,哦,我看完了,多看几遍。” 总长放下字典开口说道:“从瑞奇调查员的报告上看,老珍妮确实有问题,那块黑石很可能是一件古遗物。” “我也是这么看的,可瑞奇调查员直接接触了它,甚至还……咬了一下。” “他活到了现在还接听了电话。”总长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道。 “负责核实的探员待会儿会给我们打回来,如果情况无误的话,瑞奇调查员的应对能力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这个话题……先放一放,老珍妮的死你怎么看?” “肯定和瑞奇有关,也许是他偶意为之,更可能是他刻意隐瞒了某些调查经过。” “和我想的差不多,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调查固然成功了,但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工作习惯。” 奥利佛不敢接话,特殊事件调查部内也分为两个派系,眼前的诺曼总长侧重调查,他的宗旨是尽量保证无关平民的安全,故而很少使用过激手段,但缺点就是效率太低。 而另一派的格里高里爵士则更为激进,他主张最大限度调用部内的暴力资源,把此类特殊事件扼杀在摇篮里,见效要快得多,但经常会造成人员损耗和平民伤亡。 二人又讨论了一会儿,直到另一位负责善后的调查员打来电话。 “总长,马奎特探员做了初步核实,珍妮确实于昨夜死于家中,具体死因还要做进一步调查。 在珍妮家三层的阁楼上,探员发现了一个储藏蛙脸婴儿的标本罐,据推测是珍妮完成某个仪式时使用的。 现场没找到黑石,它现在应该就在瑞奇探员手里。” 简明扼要地汇报完工作情况,奥利佛等待着总长的下一步安排。 “你待会儿先打给瑞奇核实几个疑点。 然后再打个电话通知做精神评估的专员,让他们准备一次全面的精神检查。 最后帮我把瑞奇鲍德温的名字加入蓝玫瑰计划,先放到待定人员名单里吧。” “他?蓝玫瑰计划!?”奥利佛难以置信的看着总长。 第7章 蓝玫瑰计划 特殊事件调查部脱胎于王国的情报部门,只有不到一百年的历史,因此也保留了很多王国行政部门的沉疴宿疾,比如组织僵化,反应迟缓等等。 为了应对日益严峻的各类特殊事件,部内于两年前开始筹备蓝玫瑰计划,目的是甄选顶尖调查员,成立各自的调查小组。 蓝玫瑰档案中的队长可以获得一定权限,比如自行招募队员,配备专属接线员,获得更高层级的支援特权等等。 同时,也是最关键的,队长可以自行保留分配一部分古遗物。 那些不可名状的古老存在,无法被消灭,只能驱赶,某些危险程度较低的可以控制收容。 而对付他们的手段中,最关键的就是使用古遗物。 对于古遗物的产生部内众说纷纭,但不管是哪种说法里,它们都和那些古老存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能对付“神祇”的,就只有神祇自己的造物,真够讽刺的。 目前部内的古遗物还是交由总部统一管理,为的是防止调查员在执行任务中突然疯狂或者失踪,造成古遗物损失。 但这也产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调查员在面对突发事件时,往往没有还手之力很容易陷入被动。 蓝玫瑰计划的本质就是调控现有风险,既给予调查员们一定的自保手段,又保证了古遗物的相对安全。 而总长目前竟要把这个瑞奇.鲍德温列入蓝玫瑰计划的备选名单里? 要知道其他队长人选可是经过了两年的层层选拔才脱颖而出的,奥利佛湖蓝色的美眸中泛起一抹疑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目前的蓝玫瑰计划里,格里高里的人起码占了七成。 哼,他那套混账行事做派我还不了解?底层调查员简直就是消耗品,为他那些精英调查员探路送死的。” 诺曼总长背着手扫看着书架上的档案,从语气上听得出他对老对手的办事风格非常不满。 奥利佛也搞清了总长的心思,原来他是准备把瑞奇当做亲信来培养,对抗格里高里爵士。 “不过,蓝玫瑰的考核截止日就在两个月后,这两个月还需要瑞奇调查员搞定两桩关键案子,才足够堵上格里高里那老疯子的嘴。” 诺曼总长从书架上抽出一个档案册递了过来,奥利佛接过后看了看,面色一变。 “艾克赛尔镇异教徒的案子……总长,这个案子……对于瑞奇是不是太危险了点?” 奥利佛清楚地在档案上看到,两件古遗物丢失。 五名调查员的尸体在镇外荒废的墓地前被找到,尸体高高挂起,面目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而五名探员里一个人的名字格外引她瞩目,卡罗尔.马特森,那是格里高里爵士的远房侄子。 连格里高里爵士的嫡系探员都死在那里嘛…… “这个事件要是能得到解决,格里高里恐怕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诺曼总长用手敲了敲档案继续说道: “不过,接不接这件案子,你还要问瑞奇探员,如果他觉得过于危险我们可以更换。” 诺曼总长的言下之意奥利佛了解,如果换一件轻松的调查案件,恐怕瑞奇和蓝玫瑰计划也就此无缘了。 那个瑞奇……奥利佛想到他之前的种种劣行,八成会找个借口推掉吧。 “待会儿你问一下他黑石的事情,报告上这方面涉及的还是太少。” 总长从抽屉里又找出一个单耳听筒,插到奥利佛面前的特殊电话上,看来他是准备亲自监听二人接下来的对话。 “好的,另外善后的马奎特调查员也需要瑞奇的协助,我会打好招呼。” 奥利佛划动电话轮盘,接通了铁锚旅馆的电话。她还没开口,那边刘永禄先说话了。 “喂,姐姐,刚才内务部的人跟我说了,我一个月工资才47磅63便士,是她跟我闹着玩呢?还是搞错了?” 刘永禄刚才和内务部的接线员贫了半小时,给小姑娘逗得咯咯直乐,最后一打听,自己工资才这么点,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 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唯一一次接触物价就是买带鱼,不到50磅一个月的工资连带鱼自由都做不到,刘永禄难免有点心理落差。 但他不知道,这份工资在这个世界不算低了,当时的科技水平和生产力远不如现代,肉类属于奢侈品,大部分普通人平时就吃点土豆面包啥的。 再加上调查员这个工作出去吃住部里都有补贴,工资花不了多少,所以穿越前,原主瑞奇才来当了调查员。 监听的诺曼总长眉头拧了个疙瘩,给奥利佛使了个眼色。 “瑞奇探员,内务部告诉你的就是你真实的工资。” “那姐姐……咱这嘛时候能调级?” “调级?” “调级就是……比方说吧,咱这是个……剧团,一级演员就比二级挣得多,二级就比三级挣得多,我这调查员嘛时候能调上去点?” 旁边监听的诺曼总长都惊了,调查员和总部之间的通话自己也监听过不少,在电话里吵着要调级涨工资的,瑞奇还是第一个。 不过他眼睛一转,朝着奥利佛指了指桌上的蓝玫瑰计划档案册。 “咳咳,瑞奇探员,总部现在确实有一个针对调查员的晋升计划,如果你晋升为调查小队队长,薪金方面的待遇会跟着提高很多。” “真的?早说不就完了!怎么晋升?我写点报告还是陪头儿出去应酬应酬?我这人喝酒还行嘴也严,替头儿挡挡酒嘛的,没问题。” 电话那头的奥利佛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自己的怒火,她真想把这个瑞奇调查员痛骂一顿再狠狠挂断电话,这小子拿调查员的工作当什么了! 但抬头一看,却看到坐在对面的诺曼总长……笑了,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奥利佛继续说下去。 “瑞奇调查员,现在艾克赛尔镇有一桩异教徒案子,资料我会想办法让人送到你手上,如果你能把这个特殊事件解决好,就算完成了晋升的第一步。 当然,有些话我也要提前说清楚,这桩特殊事件极其危险,接或者不接都由你自己决定,你拿到资料后权衡清楚,再……” “接啊,干嘛不是干。” 奥利佛那边话还没说完,刘永禄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调级这事儿一年就一次,万一没赶上这波儿,下次不知道啥时候了,刘永禄是这么想的。 而且老珍妮死了看意思单位也没追究,他有点信心膨胀,什么特殊事件部,不就是社区的活儿嘛,异教徒? 刘永禄他们社区里前几年有个老太太,说什么泰山娘娘转世,靠给人算命骗钱,还是刘永禄带着大檐帽叔叔去踹门抓的人呢。 “不就异教徒嘛?还不是我跟你吹,姐姐,大爷不怕小八卦,听过吗?到那个什么艾克赛尔郡,我给他们几个拿拿龙。(收拾一顿)” 奥利佛转过头去看诺曼总长,发现总长一言不发,低着头又翻起了字典。 “好,瑞奇探员,还一件事,就是关于你手中的古遗物的,也就是那块黑石。 一般情况你需要亲自把它带回部里收容,但鉴于你之后要去执行任务的危险等级,你可以先带在身上。” “嘛玩意儿?介玩意儿……算公家的?” “对,调查员在调查过程中发现的古遗物都交由总部统一管理。” “但是……上午有个人想买,我都许出去了……” 刘永禄也没啥好隐瞒的,一五一十把自己和帕特里克间的对话都说了。 “瑞奇调查员,那个帕特里克要用三件古遗物换你的黑石?交易地点在考尔德郡的萨宾斯森林?” 那边监听的诺曼总长竟直接开口了。 “姐姐,你们介电话串线了,我怎么听有个倒霉老头儿在旁边吱声呢……” “咳,瑞奇调查员,这是我们特殊事件调查部的诺曼总长。”奥利佛赶紧纠正道。 “啊?介是团长……不是,总长大人啊?嘿,那嘛,我刚才那是口头语儿,带出来的,您别往心里去,下次回单位我拎两条小江山看您去。” 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沉默声,半晌诺曼总长才缓缓开口继续道: “咳,瑞奇探员,黑石你先不着急还,放在你那,到了萨宾斯森林……把换回来的三件古遗物带回来就行。 至于那个帕特里克谈到的秘密仪式,非常重要,到时我这边会派人支援你。 嗯……如果你完成了艾克赛尔的调查任务,再去萨宾斯森林把事情处理好,部内未来的队长名单,我保证给你留一个位置。” 奥利佛转过头看向总长,发现他的手正紧张地搓着文明杖的杖头,这是激动?还是紧张? 她不知道,诺曼总长一周前就接到了线人的秘密消息,在考尔德郡有人在准备某种古老的神秘仪式,但还没等调查出具体的地址,线人就失去了联系。 线人可能暴露了马脚,遭遇了不测,线索就这么断了。 没想到这个瑞奇竟就在邀请的名单上,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啊。 “嚯,要不您是头儿呢,说话办事就是利嗖。放心,有您的领导和支援,我保证完成任务!” 第8章 谢礼 奥利佛又和瑞奇交待了一下明天他和马奎特调查员碰头的时间地点,就放下了手中电话,一回头,诺曼总长正在屋里踱步呢。 一边踱步还一边念念有词,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不时露出一种虚幻胜利后才有的灿烂微笑。 “咳,总长,您觉得瑞奇探员的精神状况还好吗?足够完成两次任务吗?是不是先把他招回来做个全面的精神鉴定?” “不急,不急。”诺曼总长连连摆手,可能也是觉得自己有点失态,赶紧坐到房间后的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虽然瑞奇探员的很多措辞难以捉摸,但有一个细节奥利佛你可能没有注意到。” “呃……什么细节?” “他很关注自己的薪水!奥利佛你想想其他你接触过的探员,他们都在意什么?” 奥利佛回忆了一下,上一个对接的探员声称他脑子里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是80岁的自己穿越回来的人格,那个人格经常想偷偷杀掉自己,他一直向总部申请,找一件古遗物帮自己先下手为强。 还有一个探员声称他完成所有任务都是为了朝圣,而他的神是一团浮在天上的肉丸茄汁面,他需要找到能聆听神主声音的天阶,呃,也就是某种芝士…… 这么一想,这个瑞奇调查员的追求虽然庸俗,但确实……很正常。 “你果然也注意到了。”诺曼总长露出老谋深算的狡猾笑意继续说道: “他接受任务就是为了……调级对吧。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追求嘛,他敢承认自己调查探案就是为了赚钱,这个瑞奇的精神状况不止没问题,而且很可靠!” 奥利佛不禁望向总长,自己三年前加入调查部,原以为对甄别调查员的精神状况的工作已有些心得,没想到总长才是经验老到,又给自己上了一课。 “那个,瑞奇调查员那边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另外,支援他下一次任务的搭档,我要亲自挑选。”留下这句话后总长才出了房间。 …… 转天上午,刘永禄走在街上去找和马奎特碰头。但他脑子里琢磨的还是昨天做梦的事儿。 是的,昨天晚上他又做梦了,依旧是那个海滩,依旧是蛤蟆开会的剧情,他依旧溜了一晚上的活儿。 只不过这次刘永禄学聪明了,梦境中他没沿着土路往岛中心走,而是围着岛转了一圈后就回到起点,盘腿坐着等着自然醒来。 可过坐了一会儿,那古老的呢喃便又在耳边响起,蛊惑着他不自觉地走向那片空地走,走向那块石碑。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没再抱头倒地,而是面朝大海,贯口说来。 说了七八段后,那些半人怪物就出现了,他们好像没看到刘永禄一般继续着他们的仪式。 一个怪物抱着一个染血的小包袱缓缓走入海中,半晌过后他又走了回来,只不过手里的包袱没了。 也许那包袱里裹着的就是蛙脸婴儿,而这也是仪式的最后一环。 就这样,梦境中怪物们在海边忙活着他们的仪式,刘永禄溜着自己的活儿,双方互不干涉。 低头走在街上,刘永禄砸吧砸吧嘴,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就算是做梦也不能两天都做一样的梦吧。 难道是昨天自己小声嘀咕的话老天爷当真了?自己这嘴开光了?又或者是祖师爷觉得自己活儿不瓷实,让自己勤练着点? 想着想着转过一个街角,刘永禄迎面碰上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艾萨克的妻子尤利娅,此时她穿着一套黑色旧毛衫,戴着黑色小礼帽,手里攥着包,看样子是出门买东西。 等刘永禄回过神看见她时,俩人间只有四五步的距离了。 妈耶,怎么在这碰上苦主儿了,刘永禄腿肚子转筋浑身打了个激灵,赶紧转身往回走,但为时已晚。 “瑞奇……先生”尤利娅的喊声在背后响起。 “嘿!我当是谁呢,嫂子啊,出门买东西? 我看前面摊上水萝卜挺不错的,要不你过去买点?我约了马车,那马就在前面路口等我呢,咱有机会下次再聊。” 一套说辞前言不搭后语,说完他就要溜之大吉,没想到尤利娅小跑了两步,给他拦下来了。 待会儿她要说起老太太没了的事儿,我就来个死不认账,刘永禄已打好了主意。 “瑞奇先生,老珍妮……死了……” “啊!老太太没了!” 自个儿活的真累啊,一套词儿还得说两次,刘永禄翻了个白眼。 “就在您离开的那天午夜,老珍妮死在了二楼的浴室里。” “那嘛,我当时就想说来着,老人洗澡别那么勤,肯定是没站稳摔着了,节哀顺变吧嫂子,日子往后还得过呢。” “节哀顺变?哈哈哈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尤利娅苍白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了病态的狂放笑容,她神经质般的大笑,直到笑的直不起腰来了才停住了笑声。 这次换成刘永禄傻眼了,啥情况?以前老话说的好“媳妇儿哭婆婆虚情假意,姑爷哭老丈人野驴放屁。”您这连虚情假意都没有,干脆不装了是吧。 “瑞奇先生,那天晚上……我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孩子。 他那么小,被装在瓶子里,瓶子放在三楼的阁楼上,那个阁楼的钥匙只有老珍妮有,她平时不让我们上去。” “把孩子装瓶子里了?”刘永禄试着跟上尤利娅的思路。 “不……那不是我的孩子,那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怪物,都怪她!那个恶毒的老巫婆,都是她干的! 现在她终于死了,死得好,我当初为什么没听父亲的劝告,执意嫁到这个鬼地方来……这地方的人都是一群病态的怪胎!” 尤利娅的声音尖锐而疯狂,引得周围的人都看向这里,刘永禄有些手足无措,赶紧把尤利娅拉到一边。 俩人换到了一间咖啡厅,尤利娅喝了一杯热茶后精神才稍微稳定了一些。 “谢谢你,瑞奇先生,一定是您杀了老珍妮对吧。” “嗨……”刘永禄低头喝着茶水摆了摆手反问道:“艾萨克没事吧,老娘没了,还挺得住吗?” “艾萨克……不太好,他受了很大的刺激,我今天出来就是想去医院为他拿一些镇定剂。 不过他也算接受了现实,我俩准备过几天收拾好东西,搬离这个小镇。” “赶紧走吧,换个地方换个心情。”刘永禄一听彻底没有苦主儿来找自己麻烦,脑袋立刻支棱起来了。 “哎,如果艾萨克早点找到您就好了,瑞奇先生,我俩没什么积蓄,但我还是想感谢你,这个胸针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纯金打造,希望你能收下。” “别,别,别,嫂子这你就见外了,咱这都是本职工作,不能收谢礼。” 刘永禄脑袋晃的跟个拨浪鼓一样,人家两口子已经够可怜了,孩子没了,婆婆还是个坏心眼子,这时再收人家东西那可真不是人揍的。 不过……不收东西,可以收别的啊。 “嫂子,你是真心实意地想感谢我,是吗?” “对……只要我能拿得出来的……”尤利娅见对面的瑞奇先生一脸坏笑,也有点紧张。 “这样吧,你送我面锦旗吧,托人寄到我们单位去。” “锦旗?”尤利娅一脸茫然。 “啧,锦旗不知道?一面小旗,红底黄字,上面写着感谢我的话。” 刘永禄多精啊,他怕那个总长许他队长是给自己画饼,想施加点舆论压力,说白了,给自己造造势。 “哦,那我明白了,可具体写什么呢?” “写什么……你等会儿,我告诉你。” 刘永禄找服务生要来了纸笔,在上面写上了锦旗的内容,以及总部的地址递了过去。 尤利娅接过后,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大字“邪不压正,为民除害。”左右还有两行小字,左边是“艾萨克贤伉俪”右边是“赠:瑞奇.鲍德温调查员”。 说实话,这几句话她确实有点看不懂,但人家既然给自己写清楚了,那自己就照办呗,做面旗子也花不了多少钱。 交代完锦旗的事儿,刘永禄和尤利娅告别,又走了两个路口,终于来到了一间小酒馆前。 这间小酒馆门脸不大,夹在两栋私人别墅中间,如果你没留意那扇绿色小门说不定就错过去了。 推开门,酒吧内除了一张吧台外只有三张小桌子,一个秃头酒保无精打采地擦着吧台台面。 “师傅,我找马奎特。” 刘永禄脱帽打了声招呼,酒保一偏头给他使了个眼色,刘永禄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吧台的最末端。 男人三十多岁,嘴上留着时髦的一字小黑胡,穿着一件淡蓝色衬衣,衬衣的袖子都挽了起来,露出强壮小臂,左臂上纹着女人侧脸的黑色纹身。 他一边晃着酒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一边挑拣着小碟中的什锦坚果。 看见刘永禄进门问话,他抬头露出了一个开心笑容,拍了拍旁边的椅子。 “‘吹牛’马奎特,瑞奇调查员,快来这坐。” 第9章 “吹牛”马奎特 吹牛.马奎特?吹牛应该不是他名字吧,那就是外号?都那么大人了,怎么还那么中二呢。 刘永禄一边用关怀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他,一边坐到了旁边。 “安德鲁,给我的朋友来杯好运威士忌,算我的。”马奎特大声嚷嚷道,转头他又看向刘永禄,微微举杯。 “庆祝瑞奇探员完成了一件棘手的案子,真够厉害的,全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 说完他还抡起粗壮的小臂拍了拍刘永禄的后背,一巴掌差点没给他拍桌子上去。 “托福托福,介都没嘛。”刘永禄两手并了个虚拳,作了个罗圈揖。 他对这个马奎特的第一印象不错,这人说话招人喜欢,小嘴儿多甜啊。 “瑞奇老弟,要不咱先聊聊工作?聊完了工作咱再好好喝一杯。”马奎特打了个响指说道。 “行,先聊正事吧。” “你看这个,这是老珍妮死时的场景,我画了个草图。” 当时其实已经有了粗糙的照相技术,但一来造价昂贵,二来设备体积庞大,所以大部分调查员用的还是现场素描。 一张纸递到了刘永禄手里,画面中,老珍妮肥胖的身体倒在浴室里,她脸朝下,双手团在里面好像是捂着小腹,一片异色液体从她身下流出。 “早晨我去和尸检的医生聊了聊,似乎有东西从她胃里啃穿了肚皮。 我之前和她儿子艾萨克见了一面,这小子是第一目击证人,吓得已经有点六神无主了,他说他在浴室的地板上发现了无数只透明绦虫,但这个我并没有发现。” “胃里的东西……”刘永禄想到了自己做的带鱼,但那天所有人吃的东西都一样啊,怎么偏偏就老珍妮死了?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条怪鱼的事儿呢。 “瑞奇老弟,咱这也没有不相干的人,你和我说句实话,是不是你干的?”马奎特挤眉弄眼地说道。 “嗨……”刘永禄还是那套哑谜,摆着小手眯缝着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难怪老弟你敢单枪匹马过来调查,不过这都是小事儿,那我就在报告上写个死因未知吧。”马奎特从后面抽出个档案夹写了几笔。 “第二个疑点就比较棘手了,出事那天晚上我在老珍妮家看到了装着蛙脸婴儿的瓶子。 啧,但第二天我再去的时候,婴儿没了,只剩下瓶子了。” “嚯,那肯定是让别人拿走了啊,那瓶子你找到后没拿出阁楼吧?” 刘永禄的推测是建立在他对艾萨克两口子的了解上的,尤利娅他刚见过,对方不可能做这件事不和自己打招呼。 艾萨克现在又精神崩溃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某个第三者干的。 而马奎特心里一惊,自己没说那个瓶子在阁楼啊,这个瑞奇怎么知道的? 对了,他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那个老珍妮,对她的其他举动必然也了如指掌。 “对于失踪的婴儿你有没有什么线索?”这时刘永禄的酒也上了,马奎特拿起自己的杯子和他碰了个杯。 和整件事有关的人…… 那就剩一个了,老梆子的后老伴儿呗,刘永禄想到了帕特里克,对方的目标是黑石,肯定是先去艾萨克家搜了一圈,没找到才来找的自己。 蛙脸婴儿和黑石一样邪门,八成就是让他拿走了。 “倒是有个可疑的人。”刘永禄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马奎特那边拿着笔,刘永禄一边说他一边写,写完他把档案册合上了。 “行了,怪婴失踪本来是我的一块心病,现在也算能跟总部交差了。”马奎特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对了,前几天接线员小姐和我说,老珍妮家还有一块黑石,很可能是件古遗物,那个现在是不是也在老弟你手里?” “对啊,总长说先放在我这。”刘永禄从风衣口袋中掏出黑石摆在桌上。 “喂,喂,喂,老弟你就这么拿出来了?玩笑开的有点大了吧。” 马奎特像看见鬼一样身体快速后仰,最大限度地和桌上黑石拉开距离。 “不这么拿还怎么拿?我还顶头上给它供起来是嘛?”刘永禄见状又把黑石放进了口袋。 他可不知道,部内调查员在调用古遗物时,一般都把东西放进一个特制的银质箱子,拿时很多人也会带着手套。 大部分古遗物都邪乎的很,直接用手触碰很可能会对本人造成危险的影响。 “老弟你是新入行的?” “算是吧,刚干没两天。” “难怪了。”马奎特啜了一口烈酒又抬头招呼酒保“安德鲁,来两份芝士汉堡,炸鸡块和薯条也多搞一点。” “肚子饿了,咱俩边吃边聊,这家酒吧的汉堡味道着实不错,在珀尔茅斯我可不敢乱吃东西,尤其是海鲜。” 刚才刘永禄聊起黑石时说到了总长,这人竟能和总长搭上线,还能独立保留遗物,马奎特不禁又高看了他两眼。 部里调查员不知有多少,有能力强的,就有能力弱的,而马奎特便属于后者。 但这种人能一直干这行儿,还活到现在必然有其特殊优势,马奎特的优势就是善于和部内的其他调查员搞好关系。 调查工作也分三六九等,有简单的,有难的。 有的工作得去案发现场打前站,探寻那些隐秘的扭曲真相,这自然危险,有的工作就是收收尾,和当地的其他部门打打交道搞搞手续,这就很轻松。 马奎特很善于捕捉这类情报,就像是飞在狮子头顶的秃鹫一样,能力强的调查员解决完棘手难题,他再下来打扫战场。 汉堡端上来,刘永禄那边甩开了腮帮子猛炫汉堡,马奎特则吃的斯文,不时把目光投向刘永禄,在他眼里,这就是一只能帮自己不断找到腐肉的新狮子。 “别噎着。”马奎特推了一杯干姜汽水过去。 “这汉堡味儿还真不赖啊,哥们,咱在外面吃这个单位管报吗?” “管报?” “总部那边给补贴吗?” “当然补贴不了,这花的都是我的钱。”马奎特优雅一笑,摇了摇头。 “嚯,哥们你够阔啊,家里有矿还是接私活儿了?” 马奎特作为调查员确实收了不少黑钱,他冒着生命危险干这一行儿就是为了赚钱。 每次接到善后任务他总能从当地其他部门手里抠点,毕竟特殊事件管理部享有特殊职权。 当地的凶杀案如果并入正常流程总是一件麻烦事,但交给特殊事件管理部,就是填一张表的活儿。 所以每次马奎特都会跟当地负责人说一些暗语,收点好处,帮对方把事情的影响压到最低。 当然他现在和刘永禄的交情还没好到这个份儿上,自然不能说实话。 “私活儿?干咱这一行的多多少少都得沾点吧。” “那你跟我说说,这钱嫩么赚的?” “能报到总部的特殊事件其实都经过了层层筛选,但现在咱摩西萨德境内发生的可不止有那么点,你想想那剩下的麻烦怎么解决?” “你的意思是咱偷偷干?” “你当总部不知道?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交给调查员解决总好过让民间团体胡来好。 这里面的油水可就大了,我听说上个月吧。 ‘圣徒’加西亚帮一个男爵解决了件特殊事件,不但赚了一票大的,还顺手拐跑了男爵的独生女,估计他之后会退出管理部,毕竟那老男爵就这么一个女儿,爵位早晚会继承下来。” 刘永禄眼睛转了转,这倒是是个招儿,咱总不能在调级这一棵树上吊死吧,能赚点外快是点儿啊。 马奎特见刘永禄在意这事儿,便把自己知道的悉数道来。 刘永禄呢,一听说对方有其他来钱的道儿,也不拘着了,又要了一个汉堡,一边吃一边频频点头。 “行啊,大哥,听你说完我算明白了,还真得是那句老话儿,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财不富。 我回头也心眼儿活分点,看看有没有赚钱的活儿。 对了,你说那个探员叫‘圣徒’,又说你叫‘吹牛’,这都什么意思啊?” 马奎特早就吃完了,一边抽着烟一边眯着眼睛说道: “这都是调查员的外号,大家互相之间起着玩的,据说是部内很早之前的调查员发明的。 咱们调查员工作危险,人员更新换代极快,部里前前后后的亨利加一起就有几十个,不好记,大家为了方便就互相起了外号。” “哦,我说呢……那哥们,你肯定是特别能吹牛逼啊,要不然也不能得这么个外号。” “嘿嘿,你也可以这么说。”马奎特一脸得意,完全没有一丝羞愧。 他确实喜欢吹牛,但吹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他是食腐肉的秃鹫,不需要名声,但狮子不一样,狮子只有声名远播才能吸引总部的注意力,所以他总会不遗余力地吹嘘他身边的那几只狮子。 总部遇到棘手的事件自然就会交给这些探员去解决,他也好坐享其成,这便是他的生存之道。 “老弟,你下一步要去哪,接线员应该给你委派了新的案子吧。” “那嘛,艾克赛尔,让我会会当地的异教徒。” “噗!”马奎特一口酒全喷了出来。 第10章 恶魔之子 这案子他当然知道,那鬼地方得有半年没调查员涉足了吧,自从上次的五个人被吊死在墓地后。 艾克赛尔镇离铂尔茅斯不远,但属于沼地,沼地位于王国的东部港湾,不同于铂尔茅斯的优良港口,那块地方位于河流的下游,经常遭受洪水的侵袭。 因此,沼地内的城镇不太密集,生活在里面的居民少,政府对其的掌控力一直不强。 艾克赛尔到底藏着什么邪教徒,多少人,祭祀的又是什么,这些情报在总部内的记载也是模模糊糊。 上次那个“坏脾气”卡罗尔带着四个调查员进去,一周后领回来的却是五个棺材。 据说棺材还没运回新纽伦特就找了个地方匆匆下葬,因为在路程中棺材内就散发出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古怪恶臭。 让他一个人去艾克赛尔?确定不是找死去吗?马奎特不得不再次审视起了自己新相中的这头“狮子”。 此时的刘永禄还在那炫炸鸡翅呢,蜂蜜酱被他抹的满手都是。 “老弟……要不你和你的接线员再商量商量,艾克赛尔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算……算了。”刘永禄鸡翅塞满嘴巴含糊不清地继续道:“我还指着干完这活儿调级呢,总长说了,干好了让我……当队长。” “队长?” 马奎特算是部内的万事通,隐约的知道部内有一项秘密的“蓝玫瑰计划”,瑞奇难道也是计划里的候选人? 马奎特不自觉地又把心中的天平调回来了一些,这么说这次的调查任务确实不能推脱,这算是高风险高回报了。 “那……老弟你小心一些吧,我最近就在铂尔茅斯呆着,希望还能接到给你收尾的工作。” “擎好吧你就。”刘永禄吃完最后一块鸡翅嗦了嗦手指。 “对了,嫩么去艾克赛尔?马车?我准备下午就出发!” …… 电闪雷鸣的雨夜,艾克赛尔修道院的一个房间内,两个上了年纪的修女正坐在窗边的桌子旁,一个搅和着面粉,一个鼓捣着调味料。 沼地的雨狂猛奔放,噼里啪啦地雨点砸在玻璃上,窗外一片漆黑,夜已经深了,但两个修女却还没有睡觉的意思。 “露西,你说……那个孩子,还会再回来吗?” “我不知道,不会了,希望不会了,圣女慈爱。” 叫做露西的老嬷嬷停下手里搅动的勺子,不安地在胸前点了个十字回头看了眼圣女的雕像。 一个闪电劈来,圣女的雕像也跟着一亮,转眼又隐入了暗影之中。 “轰!”雷声咆哮回荡,外面的雨下的更急了。 露西颤抖着握紧勺子,努力集中精神不去想那孩子,但不管她怎么努力,男孩子那张苍白无神的面孔都会出现在她脑海里。 “恶魔之子”修道院里的人这是这么称呼他的。 事情发生在几个月前,修道院的萨曼萨嬷嬷把一个男孩带进了修道院,说这个五六岁的男孩是在贫民窟被一个信徒发现的。 但露西清晰记得,那孩子穿着得体,一身黑色衣服,没有一丝臭味和污垢,和那些平日里在污水沟里玩耍的小孩截然不同。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孩子的左手,他左手有六根手指头,比普通人多长出来一根大拇指,那拇指灵活有力,不管怎么看都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彷佛人类就该有六根手指一样。 修道院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孤儿院,养着六七个孩子,如果有品行端正的信徒有意领养便可以带回家去。 萨曼萨嬷嬷的意思很简单,孩子也许是走丢的,先在孤儿院住下,如果长时间没人寻来便等着其他信徒收养。 修道院里的人问他名字,他只是摇头,大家便给他取了一个,约书亚。 约书亚不喜欢说话,事实上露西修女自己听他说话的次数也寥寥无几,只记得他的声音扁平枯燥,丝毫没有这个年龄段孩子该有的活泼尖锐。 平时约书亚不和其他孩童玩耍,他经常自己坐在大树底下看地上的蚂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脾气有些古怪的男孩子,这是露西对他的第一印象,四个月过去了,他的家人依旧没有寻来。 此时,教会里的老古铁雷斯找到她,说想领养一个孩子,不知怎地就一眼看上了约书亚。 通常,领养过程中孩子都会产生一些抵触情绪,有的是不愿意和其他伙伴分离,有的是对新的领养家庭心存恐惧,反正都会哭闹一会儿。 约书亚则完全不同,他也没收拾自己的东西,拉着老古铁雷斯的手就回了家。 据老古铁雷斯说,他年轻时曾在新纽伦特操持一些远洋运输的生意,四十多岁时船队的船沉了,贵重的货物跟着沉入海底,没办法他只能变卖家产还清了债,隐居到了艾克赛尔。 他和她妻子一直没有孩子,因此便收养了约书亚。 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并不是,五天后约书亚便又回到了孤儿院,是被当地的治安官领回来的。 据说昨天晚上,老古铁雷斯用菜刀活活砍碎了相伴他几十年的妻子,随即又一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听说老古铁雷斯偶然找到了妻子不贞的证据,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他那时还在海上当海员,妻子就和楼下杂货铺的老板搞到了一起。” 治安官是这么说的,可怜的小约书亚,他当时就在房里,目睹了一切,肯定吓坏了。 露西从治安官手中领过约书亚,他竟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平淡冷漠,亦如他在孤儿院时的样子一样,露西感觉他的手异常冰冷,而她自己的手心则沁出了潮湿的汗水。 只是这次,约书亚并没有在孤儿院里等太久,五朔节前夕,教会里的丽萨就又把他收养回家,还像上次一样,丽萨一眼就在孩子中选中了约书亚。 结果呢?三日后,约书亚再次回到了孤儿院。 丽萨是个颇有家资的寡妇,除了约书亚外还收养了四个孩子,治安官说丽萨的死状异常骇人,她是被家里其他四个孩子用药物麻翻后,再用开水活活烫死的。 负责入殓的入殓师中间出去呕吐了三次,才把她装进棺材。 “那个丽萨似乎一直在偷偷虐待孩子,在她家里找到了很多染血的刑具,所以这件事……也不好追究那几个孩子的责任。” 约书亚回来后,不止是孤儿院里的孩子,就连修道院里的修女都不敢再和他说话了。 他倒是还和往常一样,吃饭,睡觉,去院里观察蚂蚁。 有一次,露西修女去喊他吃下午点心,绕过约书亚瘦削的肩膀,她看向地面,就见地上的蚂蚁竟排列出一个复杂法阵,并且还在快速移动,法阵符号不断变化,最后变成了一个“666”的古拉休文图案。 “啊!”露西手里的托盘摔到了地上,白瓷粉碎,蛋挞点心撒的哪里都是,那些蚂蚁竟却丝毫未受吸引,它们依旧继续着自己的祭祀舞蹈,变换着符号形状。 约书亚转过头微笑着看了眼露西,露出了整齐的洁白小牙。 那是露西第一次见约书亚笑,骇的露西赶紧夺路而逃,私下里还给他起个新名字,“恶魔之子”。 之后的不幸故事,又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反正他总会被领养的父母一眼选走,不管修女们如何暗示明示都不管用,那些父母就是坚定地指着约书亚,声称自己一定要领养他。 而结果呢? 朗格莱,35岁,葡萄酒商人,两天后被人发现淹死在了自家的酒桶里。 温妮娜,42岁,餐馆老板,四天后被帮工的厨师活活砍死,尸体是在猪圈里被发现的,内脏已被养的猪啃食了一半。 马尔默,29岁,剧团经理人,三天后从镇上最高的钟楼处跳下,脑袋像西瓜一样摔的稀烂,他西服的口袋里还揣着团里当红女歌手的画像。 …… 反正只要是领养了约书亚的人都会在六天内离奇死去,他们的死法五花八门,但每次治安官又总能从他们的经历中找到其招致死亡的蛛丝马迹。 “轰隆!”雷声更大了,今天是是约书亚离开的第六天,今天他会再回来嘛? 修道院上最大的座钟发出咔哒咔哒的沉重声响,就当时针摆动到12点时,急促的敲门声响了。 露西修女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嬷嬷,对方颤抖着埋下头,露西叹了口气,只得拿起靠在门旁的雨伞自己去开门。 打开门,依旧是派斯特治安官那张满是疲惫和恐惧的老脸。 “露西嬷嬷,那个……曼恩死了,死在了家里的地窖里,据说他把自己藏起来的金币都吞进了肚子,就这么活活撑死了。” 说完话他一闪身露出身后的约书亚,暴雨下,小男孩裹在不合身的宽大黑胶雨衣中,只露出那张苍白的小脸。 他依旧面无表情,黑色的瞳孔像与四周黑夜融为一体一般,不断地向外发散模糊,露西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牵过他的左手。 她感觉那根本不应该存在的多余大拇指,在自己手心中欢快地抖动。 第11章 雨中阴影 “轰隆!”暴雨还在继续,露西把约书亚领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后又回到了餐厅。 恶魔之子又回来了,她也该收拾好东西去睡觉了,真是一种卑微的无奈,知道悲剧不可改变,又要在剧中恰如其分地演好自己的角色。 露西跪倒在圣女像旁,谦卑地双手拢拳默默祷告。 “砰砰砰!”黑夜中刺耳的敲门声再次传来。露西的腔子里的心脏跟着一抽,狠狠绷紧。 颤抖着拿起雨伞再次开门,一个戴着黑色毡帽的马夫站在门外,看见修女开门,他礼貌地脱帽说道: “圣女悲悯光耀大地,还记得我吗,露西嬷嬷,老约翰,我马车上的这位客人想在修道院……借宿几天。” 露西借着门前幽暗灯火认清了眼前之人,老约翰,镇上的马车夫,经常去周边的城镇跑生意,修道院的礼拜也不是每周都来。 老约翰微微闪身让出后面的乘客,一个瘦高年轻人,穿着灰色风衣戴着灰色礼帽,此时他把手上的小行李箱举过头顶遮雨,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奇怪微笑。 “姐姐您好,我惦着在您这住两宿。”来人正是刘永禄。 那天中午和马奎特吃完饭他找了辆马车,大部分探员结束完一桩调查都会利用间隙休息一阵。 但刘永禄想的是早去早打探,万一还能接到什么私活儿呢,不又多了笔收入嘛。 上了马车刘永禄也没闲着,睡觉是不可能的,天津人上了出租车就一件事,跟司机师傅聊大天! “诶,我说大哥,你是艾克赛尔人嘛?还是外地拉活儿的?” 老约翰向下扯了扯帽子回头瞥了眼他,没说话,他可没有和陌生人鬼扯的习惯。 刘永禄则完全没感觉尴尬,看对方不说话又自顾自地继续往下问。 “听说那邪教徒闹的挺凶啊,老百姓信嘛不好,信那玩意儿,大哥,你街坊亲戚,有信的吗?” “年轻人,我劝你不该说的话还是少说一点。”老约翰眼角跳动,沉声道。 “怕嘛的,再说了,咱介离着艾克赛尔不还十万八千呢。” “异教徒?我也说不准,但在圣女的光芒还没福泽整个摩西萨德之前,沼地确实是个糟糕的地方,那时候沼地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地狱入口。” “地狱入口?嘛意思?” 老约翰拿出怀里的酒壶灌了一口继续说道: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整个王国上下爆发了一场致命的鼠疫,上游大批的人死于疫病,到底死了多少没人知道,只知道最后就连埋葬尸体的人都没了。 大批的死尸只能被丢到河里,顺着水流全都到了沼地,恶臭的尸体,污染的水源,沼地的人还能活多少。” 彷佛想到了什么极端可怕的事儿,老约翰又喝了一口。 “大哥,你少喝点,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不知道吗?反正当时就是死了不少人对吧。” “死了不少人?稍微大一点的城镇恐怕一个活人都没剩下,有人跑到沼泽中靠着吃水里的鲶鱼和树蛙才勉强活了下去。” “说了嫩么多,和异教徒有什么关系啊?” “别着急,年轻人,传说故事的结尾一般都充满转机,这之后的百年间王国大大小小又闹过五六次鼠疫。” “养点猫啊!一个劲儿闹耗子就不知道养点猫嘛。” 老人此时已陷入了祖先们口口相传的古老回忆,没心思斥责刘永禄的抖机灵打岔。 “猫?不用了,因为沼地人再没感染过鼠疫,一次都没有。” “嚯!真的假的?这么说你们信的这神赶上耗子药了。” 老人的话其实并未解释当地关于异教徒的传闻。 但刘永禄也不傻,听得出来所谓的异教徒可能便和这几百年前的真实历史有关,这倒确实是条有用的线索。 “除了异教徒,你们那现在还有嘛邪乎事儿吗?越邪乎越好。” 见在这条线上再问不出来啥,他便换了个话题。 “邪乎的事儿?倒……还真有一件,就发生在我常去的那间修道院。” 老人这会儿功夫已经被刘永禄带进去了,一边小口啜着壶中烈酒,一边说起了约书亚的故事。 说着说着天色便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车窗上,老约翰掌起了车头的煤油灯,拉起了头顶的遮雨棚,两个人就在雷雨交加的黑夜中继续前行。 又走了三个小时,车里的刘永禄就感觉身体猛地向左侧一倾,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大哥,刚才我说嘛来着,司机一杯酒,亲人两行泪,您这是想把车往沟里……” 刘永禄鬼头鬼脑地钻出马车,就见老约翰早已跳下马车,站在雨幕中,眼睛死死地盯着左侧陷下去的车轮。 “用我搭把手吗,帮忙铲铲泥巴?还是后面推着点?” 老约翰没说话,而是微微伏身,小心地从车轮下的泥坑里拿出了两只被压扁的螃蟹。 “你们这还产螃蟹呢,河螃蟹海螃蟹?够肥的啊。” 刘永禄也蹲下身用手戳了戳死蟹。 那螃蟹身体略宽,足有两个成人手掌那么大,并未死透,几只鳌足还在缓慢抽搐,油灯的暗黄光晕下,竟能从青绿色的蟹壳上隐约看到某种特殊的图案。 那图案像是一张人脸,准确的说,是一张长着巨大独眼的干枯人脸。 “闭嘴,赶紧走!” 老约翰一把将刘永禄推上了马车,随即猛地挥动马鞭,不管马匹如何嘶鸣,只管抽打,彷佛马车外的沼泽林地中有什么可怕的存在即将到来。 可泥巴太软,车轮又陷的太深,马匹虽然四蹄猛蹬依旧无法将车拉出泥淖。 此时四周幽暗的红树林中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某种生物在快速接近。 随着时间的推移,窸窣声更密集了,那不是一两只,而是成群结队,成千上万的不明生物。 “该死的!再快点,你们这些好吃懒做的畜生!” 老约翰知道离开的最快办法就是清理车轮下的淤泥,但听到了奇怪的声响后他便更不敢从马车上跳下去了。 刘永禄紧靠在车厢前端,把身体的重心尽量向前压,口袋里的黑石也跟着敲击着车厢。 暴雨拍打在车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林中的不明足音则更为粘稠拖拉,两种声音汇聚到一起,让人头皮发麻。 终于在两匹老马不予余力地蹬踏下,车轮被猛地拽出了泥坑,马车晃荡了一下,再次驶上正轨。 两侧林子内不知名的响动似乎也在某个时刻突然停止了。 老约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好在那声音没再靠近,老约翰想起小时候邻居捕鱼人和他说过的古老传说。 和沼地内独眼螃蟹有关的可怖传说。 他也不清楚黑暗下的红树林中到底躲藏着什么,但那些黑暗下的生物似乎在走到树林边缘就停止了。 按照自己驱赶马匹的速度,它们本有充足的时间爬到马车上来的,可它们却还躲在阴影里。 老约翰能隐约看见黑暗树林中,密密麻麻的土黄色眼睛。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刘永禄风衣口袋中的那颗黑石不知何时变的异常湿润,即便没接触到任何液体,依旧散发出层层水气。 …… 修道院内,老约翰已驾着自己的马车离开了,餐厅内只剩下刘永禄和露西修女。 在车上老约翰提过,这家修道院的前面有两栋小房,修女们会收取很低的费用提供住宿和早午两顿的简单餐食。 所以刘永禄这趟到了艾克赛尔先去修道院,不止是为了接私活儿,也是为了投宿。 “这位先生,约书亚已经回去睡觉了,见他的事我们明天再说吧。” 老约翰临走时简单地和她说了两句,言下之意,眼前的这位奇怪年轻人竟对解决围绕在约书亚身上的种种怪事颇有兴趣。 她虽不相信,但也心存微小期盼,深陷不幸的普通人总是这样,但凡有一丝外力相助,不管看起来多么不着边际都愿意尝试。 “明天就明天,姐姐,先给您吃颗定心丸,处理这种事,咱是专业的。” 刘永禄也能从老修女脸上看出怀疑,从行箱子里掏出了自己调查员证件,捏住名字伸了过去。 为啥要捏住名字?这也全赖马奎特的指点,其中一条忠告是,调查员在外面接私活儿最好别用本名。 原因有两点,第一,接私活儿毕竟是灰色收入,总部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双方也要照顾彼此的脸面,大张旗鼓地用本名去干,说不准哪天总部就会借题发挥。 第二,也是给自己留条退路,事情办好了皆大欢喜,如果办不好呢?人家顺着你的本名不就能继续找你麻烦嘛。 所以大部分调查员虽然会给雇主看自己的证件,但都会隐去姓名。 特殊事件调查部?露西嬷嬷偷偷抬头又扫了眼刘永禄,她知道这个官方组织,但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便是其中一员。 之所以约书亚的事没去向他们求助,一是时间紧张,去新纽伦特一来一回要走一个多星期,二是修道院由教会负责,这种求助都得获得教会认可。 但今天这位调查员不请自来,那便再好不过了。 “太好了,这位先生,那请问您如何称呼……” 如何称呼?假名叫啥? 这问题刘永禄还真忘了准备,被猛的一问,大脑宕机了,潜意识里的段子便脱口而出。 “我姓逗,叫逗.你玩。” 第12章 逗你玩 说完后刘永禄觉得也有点草率,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尴尬笑容。 “豆.尼瓦尔?”露西嬷嬷表情困惑,她头一次听到这么怪的名字。 “对,差不多,我外地来的,口音有点重。” “哦,那豆先生,不知道解决这桩特殊事件需要多少报酬呢?” 露西修女也多少猜的到,这种不请自来的调查员往往都没在总部备案,属于接私活儿,是需要相应报酬的。 “姐姐,你们能给多少?” “……20磅吧。”这倒不是露西嬷嬷小气,艾克赛尔地处偏僻,教会的拨款本就不多,修道院还要养活小孤儿院的几个孩子。 为了生存,修女们只能把两栋小楼改成了临时住客的旅店,和厨房相连的门廊每到下午时还会对外出售香甜可口的蛋挞,靠着这两份收入才够勉强维持。 20磅说实话,已经是修道院的极限了。 就这么点? 刘永禄心里一翻个儿,之前听马奎特说的天花乱坠,他还以为能赚多少呢,20磅连自己半个月工资都不到,也太少了。 “您这还有别的嘛值钱东西吗?”刘永禄一边说一边左右踅摸(xue二声 me轻声四处看)。 “倒是还有几件年代不明的古董,我们这就是个乡下的小修道院,平时还要靠小旅店和卖蛋挞补贴孩子们的花销。” 露西嬷嬷陪着他走,不时用身体遮挡刘永禄放肆的目光。 “古董……蛋挞!?让我尝尝。”刘永禄爱吃甜食,一听有蛋挞立马来了兴趣。 露西嬷嬷从柜子里取出昨天卖剩下的蛋挞给他盛了一盘。 刘永禄也不客气,一口下去,婴儿拳头大的蛋挞囫囵塞进了嘴巴。 “不错,甜度适中,皮儿也够酥的,奶味儿也重。你们这蛋挞里还加了嘛,怎么有股特殊的香味呢?” “肉桂粉,我们加了自制的肉桂粉。” “行,就这个了!”刘永禄一口气炫了三个才一抹嘴说道。 “这个?您要拿蛋挞当报酬?” “不是蛋挞,我要配方,你把配方给我,再随便来件古董,这事儿我给你办了。” 刘永禄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好吃,他手艺也还行,寻思着这配方兴许以后有用,最不济自己回去也能烤个蛋挞吃。 “没问题。” 露西嬷嬷笑逐颜开,配方在她眼里不值钱,那几件修道院地下室里的古董也看不出有什么名贵的地方,相反能省下这宝贵的20磅对于她非常重要。 一夜无话,转天刘永禄吃完了早饭就来到了礼拜堂。 在他眼里,这委托不是什么难事儿,一个孩子能有多难对付? 刘永禄也算是他们那片居民楼的孩子王,平时从曲艺团回来经常陪着孩子踢踢球,玩玩奥特曼卡片啥的。 “约书亚就在里面,豆先生,我们进去吧。不知道你们管理部能不能联系上其他孤儿院或者人家 虽然……约书亚有些奇怪,但我们还是希望他能好好长大成人。” 露西修女躲在刘永禄身后,颤颤巍巍地又补充了一句,虽然这孩子奇怪,但她也害怕这位特殊事件管理部的先生使用什么过激手段。 二人推开木门,一身黑衣的约书亚依旧坐在小椅子上,手上还翻着一本圣女教派的教典。 听见有人进门,他转过头用毫无感情的沉静眸子看向刘永禄。 “嚯,看书呢?小孩多乖啊,脑门真大,前梆子后勺子的(形容头型)。” 刘永禄走过去用手揉了揉约书亚的脑袋,把他的半长黑发揉的凌乱不堪。 “别总闷在屋里看书,粗去踢踢球,透透气啊。” 说完他扶着约书亚的肩膀把他从椅子上抱了下来,同时给露西修女了一个眼神,那意思就是,交给我吧,你忙你的。 但刘永禄和修女都没注意到的是,约书亚被抱下的一瞬间,伸出那生出六根手指的左手从刘永禄的肩膀上捡走了他几根头发。 这个动作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了,这是人眼根本不可能捕捉到的。 露西修女用手捂嘴,眼睛瞪得老大。 约书亚以前就有种难以接近的奇妙气质,而自从他成为“恶魔之子”后,修道院里更是没人再敢去触碰他。 而这位豆先生当真非同凡响,竟丝毫不在意约书亚身上的种种诡异之处。 “约书亚……这名字总感觉有点别扭……” 约书亚不说话,只是仰头静静地看向刘永禄。 那眼神空洞,彷佛没有焦点,露西修女之前就注意到了这点。 约书亚虽然可以沟通,但他的眼睛不会注视任何人。 他并不是低头躲避视线,相反他的脸总会正对说话人,而且不会眨眼,只是那个眼神……有一种奇怪的囊括感,视野中的每个存在都值注意。 他瞳孔内的反光是一片漆黑,彷佛包罗万象的世界都已沉入,再没什么能够逃脱。 刘永禄倒没多想,他的结论是…… 孩子内向!这年头的小孩娱乐活动少,自己又憋着不出屋,没爹疼没娘爱,慢慢就自闭了。 “虎头虎脑的,别管他们怎么叫,我就叫你小虎吧。我叫你,你答应。” 小虎。” 面前的男孩静静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刘永禄。 “答应啊,我喊你,小虎。” “哎。” 男孩声音平淡干瘪,简直不像是人类声带能发出的声音。 “对喽,你喊我……我姓逗啊,我叫逗你玩儿。” 刘永禄警惕地看了眼身后的修女,既然在修道院报了假名,那就只能用到底了。 “逗……逗你玩儿。” “对喽,我喊你,小虎。你答应。” “哎。” “喊我。” “逗你玩儿。” “小子多聪明,走,外面玩切。” 刘永禄前面走,领着孩子进了院子,小虎就像修女说的一样,也不和其他孩子玩耍,自顾自地跑到大树下,逗起了蚂蚁。 他在那玩,刘永禄泡了杯茶在旁边蹲着琢磨事儿。 解决特殊事件……这孩子怎么解决?以后跟着我? 那肯定不行。就算他在艾克赛尔能跟着我,之后我要出差去别的地儿呢?总不能一直跟着吧,孩子到岁数了得上学啊。 要不,过两天我跟接线员姐姐反映一下,联系联系当地的救助部门,到时该找爹妈找爹妈该上学上学。 嗯,就这么办。 待会儿我得去调查邪教徒的事儿,给他撂修道院? 不行,显得我不专业,人家看我没干活儿,回来到结账的时候该不付钱了。 那就带着?对,带着,调查邪教徒这事儿我一个人太显眼,带着他我就说是我大侄儿,我是他掰掰(大伯),也是个身份掩护。 在刘永禄眼里眼前的小虎是个内向的自闭儿童,调查邪教徒则相当于对付传销窝点。 刘永禄社区就有一个家庭主妇,爷们在外地上班,女的财迷心窍被骗进了窝点,最后也是刘永禄帮家属一块找的人。 在他看来,像他这种20多岁的大小伙子不太容易被传销吸纳。 首先就是自我意识太强,洗脑不成功很容易激烈反抗,不如上了岁数的妇女好控制。 再者,一般记者卧底也是男性青年居多,搞传销的对这类人最为警觉,身份审查特别严格。 自己如果单枪匹马去调查邪教徒,人家一定起疑心,可能不听解释就能给自己黑打一顿。 带个孩子打掩护就不一样了,一看就像真心实意的。 刘永禄蹲在树底下瞎琢磨的时候,小虎就在那玩蚂蚁,数百只蚂蚁最开始还只是混乱无序地搬运着地上的食物。 但随着小虎的左手拇指不断地轻击地面,蚂蚁们渐渐有序了起来,它们在地面围成各种古怪的符号图案。 小虎伸出左手在地上放下了一块方形绢纸,纸张上用白色粉笔写着“逗.你玩儿”,绢纸上还托着一根刚从刘永禄身上拿下来的头发。 蚂蚁们疯狂扭动身体,不少蚂蚁因为承受不住激烈运动纷纷倒地,其他蚂蚁就把同伴的尸体拖到图案中间堆了起来。 累毙的蚂蚁越来越多,烈日下蚁酸分泌出来,散发出一股独特的气味。 当蚂蚁舞蹈跳至最高潮时,方形绢纸和它上面的头发突然消失了。 它们没有被风吹走也不是被撕碎溶解,而是颜色越来越淡,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小虎眼中的黑暗渐浓,他左手多出来的拇指欢快地抖动,渐渐发红,像要滴出血来。 就当他再想做些什么时,就见地面上突然多出来了好几道暗褐色的热茶水! 蚂蚁们无法躲避,被这突如其来的“洪水”裹挟,被冲的七扭八歪,溃不成军。 “小虎,玩蚂蚁呢?掰掰跟你一块玩会儿。” 原来几分钟前,刘永禄自觉已经想好了所有细节,终于记起了眼前还有这么个孩子。 他小时候也爱玩蚂蚁,最得意的就是脱了裤子搞水淹七军。但此时在修道院里呢,总不能当众尿尿吧。 嘿,好在手里还端着半碗茶水,他倒一点没糟践(jin轻声糟蹋),全泼蚂蚁身上了。 “怎么样?好玩吧,你知道蚂蚁洞在哪吗,待会儿咱爷俩再搞点水给他全淹了。” 小虎缓缓抬起头,漆黑如墨的眸子竟也微微颤动,正对上刘永禄不务正业的嬉皮笑脸。 “怎么了?不乐意玩? 孩子多好啊,心善,要不你收拾收拾,咱俩去街上溜溜。” 第13章 腐叶酒吧 艾克赛尔大街上的腐叶酒吧内,中央的一张圆桌,刘永禄和小虎坐在桌子前,桌上摆着几碟甜点一壶热茶。 腐叶酒吧是艾克赛尔镇上最大的酒吧,说是酒吧,也兼具着咖啡厅的作用。 白天时,很多老人都会在酒吧里喝杯咖啡享受安逸时光,到了晚上年轻人又会挤进来纵饮狂欢,可以说腐叶酒吧从来都不缺顾客。 可此时,以刘永禄的桌子为圆心,几十张餐桌空无一人,形成了一个真空带。 仅剩的几桌顾客也都离得老远,匆忙吃着桌上的餐食,意图不言而喻,吃完赶紧走人。 嫩么了这是?刚进来人还挺多的,怎么一会儿功夫都乌央乌央地往外跑呢?外面有人发鸡蛋? 刘永禄坐在那纳闷,他是奔着调查情报来的。 评书里说得好,酒馆客栈里消息最是灵通,所以他第一站就来了腐叶酒吧,但点完吃的还没等他打听消息,人先都走光了。 他可不知道,艾克赛尔这镇子本身就不大,有什么大新闻全镇的人基本都知道。 现在艾克萨尔什么新闻传的最广?“恶魔之子”呗! 所以在他带着小虎进来的一刹那,酒吧里的人都惊惧的看着二人。 五六岁的男孩,黑发黑瞳,最显眼的就是左手有六根手指头,特征都对得上,这不跑还等啥? “先……先生,您要的甜点……”女招待颤颤巍巍地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女招待自始至终都盯着手里的盘子,不敢抬起目光。 刘永禄也看得出来,这小女孩是害怕,但她怕嘛呢?哎呦,是不是修女那边把我官方身份暴露了啊,嘿,要不说得入编呢,还是当官美啊。 “放那吧。”刘永禄摆了个康熙微服私访的派头,挑了挑下巴。 他可不知道人家怕的压根不是他,而是坐在他对面,从进来后就一直盯着左手看的小虎。 “你先别走,我问你点事儿。” “不行,后厨那边……喊我去洗盘子,我有点忙。”女招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刻也不敢多待转身就走。 啧,想早来几天调查调查吧,还不给我机会,刘永禄也想得开,不用刀叉直接上手抓,拿起蛋糕就咬了一口。 “吃啊,小虎,点那么多别剩下了。” 小虎也没回话,眼睛依旧停留在左手上,右手拿起了一个奶油卷放进了嘴巴,他咀嚼的很慢,而且每次扭动上下颚的频率都保持一致,就像一台正常运转的机器。 刘永禄吃了两口甜点就在那闭目养神,养着养着他就睡着了,没办法,昨天晚上又对着蛤蟆溜了一晚上活儿,他困啊。 见他睡着,躲在吧台后的几个服务员和阴沉着脸的老板开始了小声议论。 “这孩子……是那个恶魔之子吧。” “嘘,小声点,六根手指的左手,我之前在丽萨的店里见过他。” “那这个倒霉蛋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哼,一看就是不开眼的外乡杂种,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 “没人提醒过他吗?” “我萨曼萨嬷嬷说,恶魔之子有种奇怪的魔力,会让领养人对他产生不知名的好感,无法拒绝他。” “真的?那我们……不是也死定了?” “不会,听说他只会对自己的领养人下手,而且死法五花八门,但都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说,这个家伙会怎么死?” “谁知道,最好能把恶魔之子领出镇子再死,让他别再回来。” 刘永禄靠在椅子上迷瞪(浅睡)了十几分钟才悠悠转醒,擦擦了嘴角的口水,正看见吧台后面老板阴沉怨毒的目光。 嘛意思?这么看着我,这是有歹意啊。刘永禄下意识赶紧捂了捂口袋,钱包还在。 钱包没丢,他更感觉莫名其妙,你看我?那我也看你。 刘永禄努力摆出一个最凶狠的表情看向老板,手上还做了一个电影里学来的抹脖子动作。 老板吓得一缩脖,这人感觉和以前的领养人有点不一样啊,难道和恶魔之子是一伙的? 坐在那龇牙咧嘴了半天,刘永禄感觉膀胱有点涨,起身要去上厕所,酒吧的厕所不大,门口装了一个两边都能推开的弹簧推门。 刘永禄刚睡醒脑子还有点懵,没注意刚巧也有一个人从门内出来。 俩人谁都没看到谁,刘永禄大跨步往里走,一脚正踩到对方脚面上,艾克赛尔的街道本就泥泞,他这一脚直接给对方的鳄鱼皮皮鞋上踩出一个黑漆漆的大鞋印。 “小杂种,你妈把你从肚子掏出来的时候忘了扯出眼睛吗。”对方恶狠狠地说道。 “踩你鞋?应该踩你嘴!”刘永禄刚和老板对完眼神,心里火儿还在呢,这突然挨了一顿骂也不惯着,直接怼了回去。 此时他才看清对面出来的人。 30多岁,大高个儿,身上穿着件棕色皮衣,手上戴着两枚镶嵌着白色象牙的特大号金戒指,往脸上看去,大脸盘子络腮胡,叼着根烟,一脸凶相。 这人名叫修斯.杰拉尔,是镇上的私酒贩子。 摩西萨德不禁酒,但征收高额赋税,这就引发了民间的私酿走私,这玩意儿利润高,但绝对违法,干这一行的基本都是要钱不要命的狠人。 修斯今天有生意要做,早晨去咖啡厅吃个早饭打发时间,刚才刘永禄他们进来时他正蹲厕所拉屎呢,这会儿功夫他方便完了洗手准备出门,正碰上刘永禄! “好小子,你要乖乖赔礼道歉我还是有可能放过你的,但你要不知好歹的话,看来有必要让你知道知道我是谁了!” 俩人一吵吵,刘永禄觉也醒了,看见来人五大三粗不好对付,他也有点犯怵,但此时气顶到这了,必不可能服软啊。 “我管你是谁呢,是谁我也不尿你啊。 长那么大个子,不会说人话,满嘴炉灰渣滓,我还跟你说,我今儿非得斗斗你。” 修斯眯起眼睛,松了松袖口的口子,在艾克赛尔还没人敢和他这么说话。 “看来不揍你一顿你是学不到乖啊。” “你动我?你动我一下试试,信不信我抽你。” 刘永禄这边还惦着放几句狠话,没想到对方直接出手了,沙包一样的拳头直接捶了过来。 刘永禄呢?他也不会打架,但起码的自保意识还是有的,两只手挡在胸前攥住了对方冲来的拳头。 可双方的体型差距过大,刘永禄那劲儿哪儿赶得上人家啊,被修斯推着一路往外走。 “砰砰砰!”刘永禄身后的桌椅板凳不知道被撞歪了多少把才停住身子,往旁边一看,正停在自己桌前面,身后就是坐在那看向二人的小虎。 “小虎,没事,掰掰我先让他两手,我怕我下手太重,一巴掌给他打成半身不遂。”刘永禄扭过头还给自己找面子呢。 “你松开,有本事别偷袭,咱俩好好练练。” 我小时候练过摔跤,给你来个跪腿折合乐(一种蒙古摔跤姿势)你可受不了。” 他这边嘴上不饶人,修斯倒是不怕他,但却顺着刘永禄的视线,看见了桌前的小虎! 掰掰什么意思他是不知道,但这孩子他可看清楚了。 五六岁,黑发黑瞳,左手六根手指头,这不就是恶魔之子嘛?两个月的时间,八九条人命! 其中有个死者欠过他钱,他去要账时还亲眼看到了死者的现场。 用惨不忍睹都不足以形容那具尸体,那是他小时在圣女教典上才能看到的地狱画卷。 想到这他心头一颤,手上的力道自然就撤了。 他手上劲儿一松,刘永禄赶紧能从桌子上蹦下来,他刚才都让修斯给怼桌上去了,双脚都离地了。 此时见修斯服软,刘永禄还以为自己的威吓起了作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抄起桌子上的茶壶奔着对方脑袋就过去了。 “啪!”茶壶粉碎,修斯也一个踉跄。 “敢跟我碰心气儿!知不知道这片儿sei(二声谁)扛的旗!”刘永禄见一击得手,气焰也上来了,以前上学时学的流氓顺口溜都用上了。 修斯那边呢,倒还好,茶壶里的水早让刘永禄喝光了,酒吧里的茶壶瓷也比较薄,没给他造成什么实质伤害,脑袋稍微懵了下就恢复了过来。 一抹头上的茶水他转身就往酒吧外走,恶魔之子在这,他可不想和这个小孩扯上关系。 但他人刚往外走,后衣领就让人攥住了。 “别走,让你走了吗?” 把我褂子撕成这样,你得赔钱,回来坐着!”刘永禄还不依不饶了。 修斯颤颤巍巍地回头,正对上小虎那双一眨不眨的无神黑眸。 修斯不敢再看,只得低着头选了一把最远的椅子老老实实坐在上面。 “赔钱的事儿待会儿再说,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回答的好咱俩的事儿一笔勾销。 要回答的不好?哼哼……” 刘永禄冷笑着看了眼小虎,那意思是显呗显呗,让孩子看看自己有多威风。 但修斯会错意了,他以为对面这位神经病要让恶魔之子折磨自己呢,赶紧低头回道: “您问我,只要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您。” 第14章 刘永禄的身份 “你们这镇子,有嘛邪门的事儿?就是那种常理解释不通的,有人装神弄鬼的事儿,你跟我说说。” 刘永禄还挺精,耍了个心眼,他要先提邪教徒,对面顺着他的话头儿胡编乱造,他也没地方核实去,所以他这是个开放式问题,让对方不好编。 “邪门的事儿……”修斯快速地扫了眼桌子心里想,最邪门的事儿不就在你身边坐着嘛。 但他肯定不敢在小虎面前提恶魔之子的事,这不找死嘛,所以他嘴唇嗫嚅了一下才又缓缓开口: “出了镇子往北走,那边有死骨滩涂,住着一个独眼麦克,他有点问题。” “独眼麦克?死骨滩涂?介都什么破名字,你不是骗我吧?”刘永禄一边问一边吃着,顺手又给小虎递了一块。 “真的,真的!没骗你,以前鼠疫上游冲下来的死尸都留在那个滩涂,所以就起了这么个名字。” “那你说说这个独眼麦克有嘛邪门的?” “他……他好像是沼地的原住民,不是我们这些外来户。 几百年前那场大鼠疫后,沼地几乎就没有活人了,现在的镇民都是后面搬来的,我老家就是考文德郡的。” “这有嘛新鲜的,人家运气好呗。” “不,没那么简单,有传闻说这些原住民是在沼泽之神的庇佑下才活下去的,但作为交换那不知名的神祇也给他们身上降下了诅咒。 就是他们生生世世都不能离开沼泽,所以独眼麦克据说从来没进过稍大一点的城镇,他只能生活在死骨滩涂。” “这倒有点意思……你去过死骨滩涂嘛?” “没有,很少有人往那里跑,除非是真走投无路的杀人犯,被治安官逼急了才会试图穿越那里,而且据我所知……进入的人一个都没有活着回来。” “哦,这个独眼麦克出不来,你又没进去过,那你怎么知道他是独眼!你肯定是在骗我!” 刘永禄敏锐地察觉到了修斯话里的漏洞,撸胳膊挽袖子就站了起来,看意思是想动手。 “小虎,你别拦着我啊!背过脸去!我今天非得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修斯打了个哆嗦!嘴里的话像倒豆子一样赶紧说个不停: “我远远见过!远远见过!在死骨滩涂外有条小河,名叫杜鹃河,每次我们和独眼麦克交易时,会把货物放到河边的船上。 有次我喝醉了误了时间,就隐约看到了对面的人,是个四五十岁的枯瘦男人,独眼,我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独眼麦克!” “哦?你还跟他认识呢?”刘永禄一下子来了兴趣,刚才他还以为修斯说的是听来的乡野传闻,此时才发现这是个直接联系人啊。 “对……私酒就是从他那来的,我们拿其他物资和他换,因为他的私酒厂在死骨滩涂,所以没治安官敢进去。” “啧,那他怎么认识的他?” “镇里蜡像馆老板刘易斯和我说的,他是镇里最有权势的人,我贩私酒的利润他也得分去五成!” “哦,你下次和独眼麦克交易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 “行,那晚上你领我去吧,我去会会他!” 会会他?修斯心里一抖,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刘永禄,此时他正一脸得意地抽着烟卷,摸着下巴,一副福尔摩斯在世的表情。 这人是真活腻了啊,身边带这个恶魔之子,还要闯死骨滩涂。 “恐怕不行……独眼麦克的规矩是不和我们这些城里人直接打交道,双方有什么需要沟通的直接把留言写到信上,通过小船传输。 再说,您没有担保人引荐,看上去也不像做生意的人,独眼麦克肯定会怀疑的。” “谁说我不像做生意的。”刘永禄此时伏低身子,小声地说:“我是黑社会!” “黑社会?您也是混黑帮的?”修斯一脸疑惑。 “嘘,我们这组织成立好些天了,也想卖那个……私酒,发发财。” “哦……”修斯一脸不信,有黑社会出门还带个五六岁孩子的吗,这还不是一般孩子,是恶魔之子,你们这组织是恶魔牵头成立的? “所以晚上你带我去,我把我们社团的衣服换上,到时保证你一眼就看出来我是黑社会!” “行……吧。”修斯有心不答应,但一抬头正看见小虎那双无神黑眼,赶紧又低下去了,继续开口道: “但我顶多给您带到约定的地点,后面和独眼麦克打交道的事我就不参与了……” “嗯,行,那你把我褂子赔了,把地址给我留一个就可以走了。” …… 打发走了修斯刘永禄带着小虎又回了修道院。 他还得为晚上接头做准备呢,这次深入虎穴,他满脑子都是香港警匪电影里的情节。 首先第一个问题就是自己这身打扮确实得换一下。 这身灰衣灰帽的私家侦探打扮确实不像是贩私酒的,他找露西修女先要了几件不要的修士黑袍,又要了黑红两种颜料。 想打扮成黑社会衣服和纹身是不能少的,衣服怎么弄呢?黑社会穿啥? 照着幽游白书里桑原那么整?黑色中山装后面写四个字“唯我独尊”?不行,这不是黑社会,这是小流氓啊。 有心弄套黑西装,但手里又没钱,就先改件黑袍凑合穿着吧,好歹是黑的,弄大点,显威风。 刘永禄拿起剪刀对着修士袍就一收拾,白色的领口袖口都剪掉,正面再像衬衫一样对半开个缝,往身上一批,嚯,看着还真有点气势。 搞定了衣服,下面就是纹身,真纹身他怕疼时间也来不及,就准备用颜料就乎一下。 但让谁画呢?后背脖子自己也画不到啊,让修女来? 不好吧,咱得尊重别人宗教信仰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对了,让小虎来吧,图案也不用太复杂。 “小虎,在掰掰身上画点画。” 刘永禄脱了个大光脊量(赤膊上身)穿着条睡裤,把自己随手画的草稿递了过去,有龙,老虎,阎王,夜叉,反正怎么狠就怎么来呗。 “我就打个样,具体你自己发挥,掰掰我相信你的绘画天份。” 小虎呢,则还是以前那样,面无表情,眼睛空洞无神,接过刘永禄的颜料和画笔就绕到了他身后,不过刘永禄那张草稿纸他看都没看,随手就扔地上去了。 午后的房间里,刘永禄坐在床上打着瞌睡,小虎则开始了他的艺术创作。 一个个古怪晦涩的符号在刘永禄背后出现,有的符号和摩西萨德当地的语言符号相象,有些则让人完全猜不出意思,透露出原始象形文字的古怪风味。 在刘永禄的脖子和胳膊处,小虎画了一些难以描述的畸形生物,他们的身体结构和现存的任何生物都不同,那是解剖学和进化说都难以解释的扭曲存在。 黏膜,肺管,触须,倒齿,各种恶心的器官组合在一起,在这些生物身上构筑出一种独特的怪异美感。 生物们在狭小的身体皮肤上拥挤在一起,彷佛进行着什么庄严的社会化仪式,他们的头皆齐齐望向天空。 而天空之上则是一个漩涡,一个复杂颤抖的黑色漩涡,漩涡纹到刘永禄脖子上时好似有了生命,静止的黑色漩涡彷佛一直在向中央凝结湮灭,永不停息。 “逗先生,逗先生,您要的扣子我给您带来了。”是露西修女的敲门声。 她敲了两下都没人回应,见房门虚掩就推了推门。 而展现在她眼前的则是一副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一个身材匀称的男人赤裸着上身低头坐在床上,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则用沾满颜料的手抚摸着他的后背。 “我……我把扣子放到门口了,先走了!”露西修女丢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走,并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她曾听闻南边的城里人有一些奇怪癖好,他们不喜欢妙龄少女,反而对小男孩有着特殊的兴趣。 难道这个豆先生就是这种人?露西修女简直不敢去想,她一转身进了礼拜堂,准备在圣女慈爱的光辉下洗涤灵魂上的污痕。 不过她这一摔门,倒把刘永禄吵醒了,他晚上在梦中要溜活儿,就总有点睡不够,白天找个时间就打瞌睡,此时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手臂上的图案。 “嚯,够恶(ne四声)的!你这孩子真有点天赋啊,回头送你去学画画吧,说不定是个小徐悲鸿。” 他一乱动,小虎他也没法继续画了,后背上那幅古怪的仪式图画还缺了几笔没有画完。 “就这样吧,晚上我就这一身单刀赴会!”刘永禄洋洋得意,依旧赤裸着上身在房间里来回溜达,意图是把背上的假纹身晾干。 “小虎,今天晚饭你自个儿在修道院里吃吧,掰掰我要出去忙点事就不带着你了,太危险。” 说完他揉了揉小虎的脑袋去缝衣服扣子去了。 …… 夜晚的沼地中,一个红色的光点一闪一灭。 正是私酒贩子修斯在红树林里抽着烟,他穿着夹克脚蹬马靴,在背后还藏着一把手枪。 此时他非常紧张,那位带着恶魔之子的黑社会也许有点来头,但独眼麦克也绝也不好惹,现在他没有别的奢望,只求今夜能保住小命。 此时他就看见一团黑影在朝自己移动,茂密的树林遮挡住了大部分月光,他远远地看不真切。 “谁!”修斯紧张地捂向后腰抽出手枪。 紧接着对面便传来了刘永禄特有的磁性嗓音“别开枪,是我。” 第15章 独眼麦克 幽暗的沼地内,名为杜鹃河的小溪静静流淌,小溪水很窄,大约也就五六米宽的样子,可小溪两岸的风光却截然不同。 杜鹃河南岸靠近艾克赛尔,虽然遍布红树林但土地起码还算平整,孩童们平时会到树林里抓些树蛙昆虫,很多养蜂人还在树林里放了不少蜂箱。 可杜鹃河的北岸则沼泽丛生,土路旁的荒地覆盖着一层暗绿色的青苔,路人如果不慎偏离了道路走了上去很可能陷入某个不知名的沼泽泥淖。 也没人会踏入这里,这是属于伊美尔家族的地盘,他们据说在这里生活了上几百年。 此时北岸的土路上,一行人走向杜鹃河。 为首的人举着火把,火把的映照下露出一张爬满铁锈色斑点的瘦脸,最让人值得注意的是他只有一只眼睛,左边的瞎眼处戴着一个皮质眼罩。 那眼罩呈暗黄色,皱皱巴巴,也不知用什么生物的皮制成的,但却能看出有一个哺乳动物肚脐状的凹陷。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人,每个人都推着一个独轮车,车上放着一个酒桶,车轮经过了特殊处理,不仅尺寸特大且在外围裹了一层铆钉。 死骨滩涂土地柔软,马是跑不成的,三两步准会陷进泥地,当地人运送货物大多使用这种特制的独轮车。 几个人身上都裹着灰色麻袍子,这袍子似乎只有一个尺码,力求让最肥胖的人也能套进去,所以格外宽大。 队伍里个头比较矮的人袍摆已经拖地了,他却浑不在意,众人走过的稀烂泥地上留下了他们的脚印。 那脚印很深,很小,不似人的脚印,倒好像某种节肢动物鳌足爬过的痕迹。 其中一人走过土路时用手轻轻捋了捋路边木架上的铁链,死骨滩涂的土路旁有不少这种木架,都有两米多高,木架上还有用作固定的金属套环和锁链。 “麦克,下一次的……肉,什么时候来啊,我胃里的神谕已经等不及了。” 抚摸铁链的人咽了口口水说道。 “下个火曜日,早来了也没用,享用圣餐的时间改不了。” 独眼麦克的声音很低沉,但语速极快,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哒哒哒”的弹舌音。 “嗯,希望这次的贡品好一点,神谕喜欢嫩肉,神谕不喜欢老硬的骨头。”那人回答道。 “等你能喝圣酒时就不会计较那么多了。”独眼麦克道。 “圣酒……什么时候我才能喝到圣酒啊,好期待那一天。” 说话的人眼睛眯起就像在想象某种琼浆玉液入喉一般。 “停。” 老麦克挥了挥手,众人停住了脚步,原来是麦克脚下几只螃蟹正在横穿土路,那些螃蟹和刘永禄那晚马车碾过的花纹一样,只是最后一只却有些不同。 这是只寄居蟹,他的身体远比同类大,此时背着一个巨大的壳爬在后面。 火把的映照下壳也染上了一层橘黄的光晕,那是一个还挂着几片腐肉的骷髅头,这寄居蟹竟是生活在人的颅骨里。 空洞的眼眶鼻骨内窸窸窣窣,好像是寄居蟹的鳌足在里面骚动,又像是一些其他什么东西也藏在里面。 独眼麦克打开拴在腰部的布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两根手指丢进了土路旁的草丛,螃蟹们被手指引走,众人才又开始赶路。 十几分钟后他们走到杜鹃河旁,推着独轮车的人把车上的酒桶放入河岸旁的小船,又解开旁边桩子上的缆绳把河对岸的小船扯了过来。 这就是他们长期以来和修斯交易物品的办法,大家都把自己的商品放入各自的船内,再等着对方来取。 “麦克,这次的货物有点沉,是不是那个傻瓜把清单记错了。” 扯船的人又喊了一人过去帮忙,俩人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小船拉近河岸。小船不大,也就2米多长,上面盖着一层黑色帆布。 拉船的人等船靠了岸就去掀布,可他刚把布掀开就见一个人直挺挺地从船内坐了起来! 这人身上披着一件古怪黑袍,二十来岁,瘦高,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爬满纹身,甚至还有几条黑线和花纹蔓延到了下颌,那人脸上则挂着莫名其妙的古怪笑意。 不是别人,正是刘永禄! 半小时前他和修斯汇合后也了解到了双方的交易方式,便自作聪明地藏进了船内。 他想的是,隔着一条河谈事,如果人家要是不搭理自己怎么办?自己游过去聊?等自己游过去人家早走没影了,不如自己藏进去,到时不聊也得聊了。 修斯倒是不管刘永禄准备怎么作死,他早想好了,今天回去后就要逃离艾克赛尔。 不管是独眼麦克,还是眼前这个恶魔之子的监护人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俩人分别时刘永禄还要走了修斯的小手枪,他也不会用,但拿在手里起码心里多了层保险。 此时刘永禄从船内突然诈尸把伊美尔家族几人也吓了一跳,扯帆布的人退出去四五步远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另外几个推独轮车的人也都从身上抽出了刀子。 “麦克,什么时候修斯也负责送肉了。” 抽出匕首的人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古怪,不像是发自内心的笑,倒像是身体其他某个器官给脸部下达的命令,僵硬别扭。 “几位大哥,我是黑社会,想跟各位谈谈私酒买卖!” 刘永禄想的是,自己先报了名号和目的,对方信或者不信都好继续往下聊,没想到对面站着的这七八位没有对话的意思,只是缓慢的走近自己。 “嘛意思,要搜身是嘛!我跟你们说,别跟我在这咋咋呼呼的,我还真不怵你们几个,你们是一个个上?还是单挑?” 刘永禄一看对面来者不善,也一步步地往后退,可退了两步就到河边了,再退就进河了。 他一边说一边耍狠,一扯扣子把长袍脱了,露出一身的小排骨,把黑色长袍卷了个卷往地上一扔,看意思就是要和眼前人拼命。 “慢!” 就当众人要袭向刘永禄时,独眼麦克挥动火把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火光的映衬下他仔细地打量着刘永禄身上的“纹身”。 “你转过去……我看看。” 独眼麦克说道。 “擦,知道怕了?我混西北角的!听说过吗?铃铛阁(gao三声)中学扛旗的!” 刘永禄也不敢真背过身去,对面几个哥们都直眉瞪眼的,他怕自己一转身再让人把腰子捅穿了。 所以他就微微侧身,时刻保持警惕,不过即便是这样他背后的那一大片“花绣”依旧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神谕……” 最开始扯帆布的那人忍不住丢掉了刀子。 独眼麦克也不说话了,刘永禄背后的符号他认不全,但也见过一些,那是家族中古书内才有的符号,古书上记载的则是族人联系神祇的仪式和契约。 而后背图案中的某些片段,是他喝过圣酒后才有幸窥探过的梦幻场景。 不,应该说他只偷偷窥探过极小极小的一部分,虽然姿态构造有所不同,但画面挤入脑海时给他带来的那种战栗是相同的,他永远忘不了。 其中一个符号他格外在意,那是长方形叠加在一个十字之上的符号,这是“贡品”的意思。 难道眼前的人,是哪位不知名的神祇遴选好的贡品? 刘永禄倒是镇定自若,因为事情的发展完全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要不然说出来混身上得纹两条带鱼呢,这玩意儿就是唬人。 他站了会儿觉得没事了,又俯下身拾起丢在地上的那件长袍,长袍里还裹着东西呢,一把手枪一块黑石。 黑石他最近几天一直带在身上,毕竟这是日后用作交易的东西,关系到自己升职加薪,搁修道院他不放心。 此时刘永禄感觉局势稳定下来了,也准备彰显一下武力,再震慑一下对面的“帮派分子”。 所以他大刺刺地抖开了长袍披在身上,又把黑石随手丢进口袋,最后拿起那把左轮倒出其中子弹,学着电影里的情节转了一下空转轮,再填满子弹然后放回口袋。 抬头看去,众人眼中的忌惮之色更甚! 尤其是为首的独眼麦克,他死死地盯住刘永禄的口袋,微微偏头,难掩困惑之感。 几个臭老坛儿(土包子)没见过枪,让我吓到了。刘永禄微微一笑,拍了拍口袋说道: “怎么着,盘盘道(流氓聊天)吧,咱是就这聊啊,还是换个地方。” 独眼麦克听不懂什么叫盘道。 但他也能理解,眼前之人也是神眷,神眷口中的很多词汇来源于古书,古书上的词汇本就不是说给世人听的,那是和远古神祇沟通的词汇。 对方的意思……是想和自己谈谈,独眼麦克猜测道。 正好,他刚才还看到了刘永禄身上的古遗物,那东西自己家族曾经也有一个,只不过一百年前被人拿到艾克赛尔镇去了。 这难道是某个神谕?让这人又送了一个古遗物偿还给族人? 想到这里独眼麦克冷笑着用他那独特的声音回道: “和我们进村说吧……尊贵的客人。” 第16章 占卜术 “你们介木架子干嘛用的,你们平时还摆摊干烧烤?” “嘿嘿,贵客您真是好眼力,这确实是我们平日里烧肉用的。” “今儿能烤吗?这架子够大的,别说是烤鸡了,烤全羊都够了。” 刘永禄跟着一行人漫步在死骨滩涂,他走在中间,前面有独眼麦克领路,其他几人推着车跟在后面,意思是怕刘永禄中途逃跑。 但他们多虑了,刘永禄完全没往逃跑的路上想,他反而觉得自己身份挺尊贵,这帮人伺候的还挺周到。 他背着手左顾右盼,一副钦差巡视的派头,看见了土路两边立起来的木架子还饶有兴趣地停下研究了一番。 他停下研究的这空挡,众人面前又爬出了几只螃蟹,独眼麦克还是照旧等他们先走,不敢有丝毫僭越。 “大哥,你们这螃蟹挺多的啊……平时总吃吧?嫩么样?肥吗?” 麦克脸上难得露出敬畏神色,紧张地转过头低声说道:“当然没吃过,别乱说话。” “没吃过?长嫩么大楞没吃过螃蟹?大哥你海鲜过敏?” 麦克恶狠狠地盯着刘永禄,宽大的脏兮兮麻袍下不自然地抖动着。 “一会儿你能给我蒸(teng一声)两只吗,我尝尝嘛味儿的。”刘永禄跃跃欲试,伏低身子就准备抓螃蟹。 而他身后的众人就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纷纷抽出了匕首,只等着麦克一声令下就把眼前的狂徒砍为碎块。 麦克表情也不自然,但想到刘永禄口袋里的古遗物,又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众人收起武器。 他在族内地位不俗,能接触到其他族人接触不到的禁忌知识。 古遗物都是不知名神祇留下的伟大造物,每一件身上都蕴含了神明意志和超凡知识,他们既能给愚昧凡人带来厄运,也能给他们带来力量。 他也不清楚眼前狂徒手中的古遗物具备什么样的力量,贸然动手很可能会惹怒那位神明,给村子降下灾祸。 他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拿出两截手指偷偷丢进草丛,螃蟹们追着手指很快消失在了土路上。 刘永禄没举着火把照明,螃蟹跑的又快,试着抓了两次都扑了个空,只能悻悻而归。 一行人又走了二十多分钟才最终来到了一处村落。 村门口左右两旁各插着三四根火形木架,低矮的木质房屋建在后面,村口还插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伊美尔家族领地”。 “这一片都是你们家的?”刘永禄比划着。 “都是,整个死骨滩涂。” “嚯,够阔的。” 刘永禄这一路走马观花可不是纯好奇,他也没忘了正事,自己干嘛来了?不是调查邪教徒的事嘛。 此时听说这个村里住的是一个家族,刘永禄心里一翻个儿,第一感觉是找错地方了,但细一想又觉得可疑。 这么一大村子人都一个姓?没外地人?肯定不可能啊,就算是近亲结婚人也不够用的,说不定他们就是把拐来的人偷偷运进来了。 对,肯定是这么回事,哪个邪教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立着招牌说自己是邪教吧,肯定得有个掩护,这个家族很可能就是一个窝点。 想到这他快走了几步,和独眼麦克算肩并肩了,村里的土路旁架着火堆,他现在不需要对方照明也能看见道,不等麦克领路他先信马由缰地逛起来了。 此时已是深夜,村里没见有什么人影,连狗叫声都听不到,静悄悄的。 刘永禄有社区服务的经验,从房门口一过就知道这家里有没有人,有几口人,转了一圈他一估摸,村子规模不算小,几百人,更印证了他内心的想法。 这村很古怪啊,村周围没耕地,就算有个走私酒也未必养活的了那么多人。 更何况刚才运送的物资他也检查过,大部分都是日用品,零星有些调味料,这些人平时吃什么呢? “贵客,里面坐吧。” 独眼麦克也有点搞不清刘永禄的精神状态,来这谈私酒买卖? 他可不信这套鬼说辞,对方摆明了是冲着自己背后的那位神明来的,就是摸不清他什么意图。 众人进了一个仓库,仓库里堆着酿酒用的干小麦,还有不少木桶,看来这里就是村里的私酿工厂。 麦克让手下人拖了几个木箱子过来,众人往箱子上一坐,齐齐看向刘永禄,只等他开口。 “那嘛!大当家的,初来贵宝地,想跟你们做桩买卖。”刘永禄咳了一声把闯关东里看来的台词用上了。 但他说完,麦克包括他手底下那几个人还是没说话,都直勾勾地看着他。 嘛意思?听不懂? “你们这酒嫩么卖点,我惦着买点,我平时也爱喝酒,每顿饭都喝个二两三两的。” 还是没回话,空气如凝滞了一般,仓库很大,村子又没通电,只点着几盏煤油灯,巨大的黑暗彷佛要把刘永禄吞噬一般。 “听不懂人话是嘛!你们几个能不能主事,不能主事把能主事的喊来!” 刘永禄心想只剩下发狠这一条路了,站起身就往外走,但他刚迈开腿就有两个村民站起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妈的!” 刘永禄一掏口袋把黑石拿出来了,拿出来后他也愣了一下,拿错了,又赶紧放回去掏枪。 一看到刘永禄手中的黑石,麦克终于开口了: “贵客,坐吧,你有什么事就直说。” 嘿,还真给他们唬住了。 刘永禄使劲绷着脸盯着对方,这次他学聪明了,自己说话人家不搭理,那自己也不说话,看谁先憋不住。 空气再次停滞,两分钟后还是麦克先开了口: “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或者是您聆听的神谕有什么要转达的吗? 把您带到这已经是我对您的最高礼遇,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早在河边就已成了我们口中的圣餐。” 神谕?圣餐?什么乱七八糟的。 刘永禄先是一愣,后又是一喜,看来自己找对地方了,这群家伙果然和邪教徒有关系! 心里踏实后他又开始琢磨,怎么套他们话呢? 调查邪教徒,自己总得调查出名堂来啊,到底信的嘛,干过多少缺德事,自己都得和接线员姐姐说清楚。 先问问他们那个神吧,不知道和马车夫约翰的鼠疫故事有没有关系。 “几百前年闹鼠疫,那时我就惦着来了,只是吧……晚来了几百年,没赶上那拨儿。” 刘永禄想到了和帕特里克打交道时的情况,在神棍面前有时候就不能说人话! “哼,虚伪的辩解,那时沼地是地狱入口。 我们是被所有神抛弃的子民,他们看着我们自生自灭,腐烂发臭,那时只有我主向我们传达了神谕,让我们得以保留性命,繁衍生息。” 麦克眼神凶狠,脸上的铁屑色斑点都跟着扯动,格外骇人。 “你信的介神灵嘛?别是野狐禅糊弄人的吧?” 刘永禄冷笑摇头,他使的是激将法。 麦克身边的几个族人立刻从箱子上坐了起来,头前的几个直接掏出了匕首,刘永禄却岿然不动,只是冷笑着看着众人。 “哼,伪神的信徒只会口出狂言。 而伟大古老的巴萨坦却可以用无所不知的扭曲之眼为我们指明方向。” 麦克一抬手挡住族人,冷哼道。 “嘛玩意儿?指明方向?就是算命呗?” “地狱入口当时满是死尸和携带着瘟疫的人群,是巴萨坦听到了族人们的召唤,并缔结了契约,帮我们来到死骨滩涂,这块应许之地。” “就指个路?你们就一直念着他的好?” “你如果继续嘴硬下去,我不介意让族人带你感受一下烈火与泥浆带来的煎熬折磨,不管你信奉是哪位伪神,我们都不在乎。” 刘永禄一看激将法也激到头了,对方不像能透露出更多情报的样子,就换了个话题。 “要说算命我也行啊,不信我给你算一卦。” 刘永禄两只脚搭在充当茶几的大木箱上,挖着鼻孔说道。 “你要占卜?我倒想看看。” 刚才扯帆布的青年走到近前,掏出匕首狠狠插在木箱上上: “但你如果算的不准,今天把你半熟骨肉取下来的主祭人,就是我了。” “行,没问题,不过我算卦有个毛病,旁边不能有人看着,你们要算也行,得一个个来。” 算卦具体是什么意思,其实伊美尔家族的人也不知道,但想必和占卜应该差不离,这恐怕也是这个狂徒信奉之神的特殊语言。 青年看到麦克朝他微微点头就坐到了刘永禄对面。 “等会儿……我得做点准备工作,你们平时拜神也那么儿戏的吗?” 刘永禄微微欠身,坐直了身子。 “可以,不过你跑不了。”麦克一挥手带着族人出了仓库。 刘永禄一看人走了,赶紧从箱子上窜起来,他先在角落里找了个破瓶子从墙角最显眼的大木桶里灌满一整瓶血红色液体。 然后又掰了块木板,木板上写上“没有”,把木板往箱子上一扣,再把血红色的液体藏进袍子。 灌酒是为了调查采样,防止总部不信自己的话。而木板则是待会儿算命用的小手段。 做好了准备工作他才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 “头一位,进来吧!” 第17章 没有 金评彩挂,全凭吆喝。 刘永禄作为曲艺演员,对算命那套故弄玄虚的江湖把戏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平时看别人算星盘算塔罗都是憋住了才能不笑出声。 这玩意儿有嘛的,不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吗,自己来肯定比他们装的玄乎。 此时刘永禄脱了鞋双脚盘腿坐在箱子上,眯缝着眼,就见刚才那个青年反握着匕首进了仓库。 “你占卜一下下次的肉……” “慢!” 青年刚想开口就被刘永禄厉声打断,我能让你随便问我吗? 你这么问我这戏法还怎么往下变?刘永禄清了清嗓子,声音严厉,彷佛换了个人继续道: “你们族人都这么没规矩吗?问天卜卦岂是儿戏?你先坐住了,我问你个问题。你信我吗?” “哼,不信。” “肉眼凡胎当然不信,不过别着急,待会儿你就信了。” 刘永禄这也是古彩戏法的技巧,先营造氛围感,对方嘴上说是不信,但内心已产生了好奇,只要有好奇心就容易入瓮了。 “桌子上是块木牌,我已经写好了你问题的答案,这木牌是刚从你们箱子上掰下来的,有毛病吗?” 青年仔细端详了一下,确实是仓库里常见的木头碎片。 “没问题。” “这箱子有没问题吗?” “没问题。” “好,你坐好了,我要开始算了。” “你占卜……” “住口!我让你问了吗!咱这算卦都是有程序的,乱了程序神仙归罪你承担的起嘛!” 刘永禄训完了青年半闭双眼开始念念有词: “一请天地动,二请鬼神惊,三请茅老道,四请姜太公,五请猪八戒,六请孙悟空,七请沙和尚,八请是唐僧,九请毛啊敏,十请刘小庆……” 他一边哼唧手上还拍着大腿给自己打着拍子。 这套词儿唱完对面的青年都惊了!他哪儿听过这个啊,顿时骇的不敢说话了。 他回想起族人进行圣餐仪式时,麦克手捧古书吟诵咒语时的画面,词儿虽不同,但那种神秘感是一样一样的。 这……也许就是对方呼唤之神才能听懂的神秘歌谣吧,只是……这词语太过深邃晦涩,自己从头听到尾,竟然一个词儿都想明白! “咳,小伙子,在我这扶乩占卜有两个规矩。 第一,我提前预知的天机,也就是牌子上的答案只能给你展现一次。 第二,你出去后不能把占卜的过程说给他们听,泄露了天机你不得好死。” 他这话青年其实也没完全听明白,但大致意思能猜出个大概,缓缓点了点头。 “希望你是个懂好歹知进退的人,那我问你,你长那么大个子,结婚没结婚!” “我去年结婚的……” 他这么说,刘永禄耷拉着眼用鼻子哼了一声,不翻牌,继续问。 “那我问你,有孩子没有!” 去年刚结婚,今年哪来的孩子啊,青年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没有。” “啪!” 刘永禄木头板子一翻,上面正是“没有”! “嫩么样,没孩子!我早给你算出来了!咱这算卦,揍是灵!” 青年大惊失色,坐在那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总感觉这个占卜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就是说不出来。 “那你算算下一次……” “啪!”这次不是刘永禄翻木板,而是他狠拍了一下木板下的箱子。 “刚才我说什么来着?神谕只能现世一回!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不想活不要紧啊。 你是知道你这一坏规矩得给你们村招多大灾吗?你负担的起嘛!” 刘永禄声厉惧色,勃然大怒。 这一嗓子直接给青年也唬住了,嗫嚅着不敢再说话。 “出去吧,谁要是不服,你再换他进来。” 刘永禄用挥苍蝇的姿势把青年打发走了。 仓库门外,其他几个村民挤在一起等待着消息,“吱扭”一声门开了,刚才算命的青年目光呆滞的走了出来。 “怎么样,堕落伪神的信徒也能未卜先知吗?我们现在进去把他拖出来铐上木架!” 青年摆摆手,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木箱上。 “哑巴了?还是他真的算准了?” “算准了。” 青年回答完就闭上了嘴巴,不愿意多说,他到现在脑子还是懵的,得好好捋捋刚才发生的事儿。 “他也召唤了神明,使用了不可知的伟力吗?具体仪式是怎样的?” 独眼麦克在众人中还算见过世面,沉声问道。 “嗯,他确实进行了召唤仪式……只是那仪式……我很难描述,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至于具体的占卜过程,我不能说。” 其他几个村民交头接耳,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本来几人已经磨好了快刀就准备进去砍断刘永禄的手筋脚筋把他拖上木架,在伟大巴萨坦的注视下享用伪神信徒的圣餐。 可如今……又该怎么办? “鞋匠拉米,你再去试一试。” 独眼麦克阴沉着脸指挥另一位族人进了仓库。 只不过这次还像上次一样,10分钟后,拉米目光呆滞地出了仓库,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嘴里还念叨着:“我家还真没有咖啡壶……猜中了……怎么可能……” 算命愣算到咖啡壶上了…… 独眼麦克还不死心又先后派了5个族人进去占卜,但回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们虽都觉得哪里不对劲,但都不得不承认,屋里坐着的那个伪神信徒确实具备某种未卜先知的特殊能力。 刘永禄这次其实也是兵行险着,如果在艾克赛尔镇里变这个戏法,多半得露馅,但怎奈这是死骨滩涂啊。 村里人出生以后就不能离开这里,平时除了完成日常的生产工作外就是参与宗教仪式,根本没接受过任何正规教育,思维逻辑难免僵化幼稚,刘永禄这才能轻易得手。 为了防止这几个愚蠢村民琢磨出门道,他还又添加了几条防御措施,比如只能翻一次牌子,不能有旁观者,嘱咐占卜者出去后不能交换信息,这都利于他忽悠这帮傻帽。 总之,最后所有人,包括独眼麦克都不得不承认,这个满身刺青的家伙确实有点本事。 “贵客,我们认可了你博学深邃的神祇智慧,那么接下来,谈谈正事吧。” 仓库内,伊美尔村的人再次聚到了一起坐到了刘永禄面前,只是此时他们脸上都敛去了警惕凶狠神色,而是敬畏地看着眼前搓着脚丫子的刘永禄。 “早介样不完了嘛,也不是我褶咧(形容做事婆妈,不爽利),一开始要痛痛快快的,这会儿功夫我都到家了。” 刘永禄看见这群人的表情就知道大局已定,弹了弹搓下来的泥球继续说道: “其实我的诉求也很简单,我惦着加入你们。” “加入我们?” 独眼麦克又是一惊,眼前之人今天已经三番五次地打破他的认知,伊美尔家族在死骨滩涂待了几百年,还是头一次有人主动过来入伙。 “干嘛?不行?咱刚才露的那两手还不够?” “那……倒不是,只不过我们的族人出生后便都接受了圣足,像贵客您这样的成人,我还没有过吸纳的经验。” 这倒不是独眼麦克扯谎,村里执行仪式的礼拜堂就在仓库后面,祭礼桌下就放着剜足刀,可那是给婴儿用的,像刘永禄那么粗的脚脖子,估计把刀口砍卷刃了都砍不断。 “啧,你这人脑子太死,你们这组织的人都在村里?村外面就没有分部?我去那报道不完了。” 刘永禄这还是在套话,不管对方如何回答他都能得到额外的情报。 “哦,您如果这么说倒也有道理,不过……不知道您加入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信你们这神对我有好处啊,你看你们这小村管理的多好,在这么艰苦的自然条件下,大家伙还保持着欣欣向荣的凝聚力。 那个……粑粑蛋,我看挺好,教人向善!” 听刘永禄一顿夸,倒给独眼麦克身后的几个村民都整不好意思了,微微垂头。 “巴萨坦,遥远伟大的神祇名讳是巴萨坦。”独眼麦克紧张地纠正道。 “对,巴萨坦,我准备好好跟他老人家唠唠,咱互相之间取长补短,共同进步嘛,只有这样才能把我们的宗教事业越搞越好。” 刘永禄表情真挚,语气也是发自肺腑。 “那好,您等一下,我替您写一封信,您带着我我们的信物去找艾克赛尔镇里的刘易斯,他也是神祇大人的一位子民。” 刘易斯?刘永禄觉得耳熟,哦对了,修斯提过,他来死骨滩涂贩私酒的线就是这人牵的,闹半天他也是教内的高层,难怪了。 十几分钟后,独眼麦克把一封信和一个戒指递到了刘永禄手上,戒指是黄铜的,上面镶嵌了一枚绿松石纹章。 “你们不是不能出死骨滩涂嘛?怎么还有人住镇上?”刘永禄还剩下最后一个疑问。 “我们的祖先是一对兄弟,当初只有哥哥和神祇签订了契约,而弟弟则没有,他的后代不受契约约束,可以生活在死骨滩涂外。 你手里的那枚戒指也是当初完成契约的圣物仿品,真品现在在刘易斯手里。” 合着挨打的是你,吃肉的是人家,要不然说你们脑子缺根弦,能让我糊弄了呢,刘永禄心里暗暗吐槽。 “行了,哥儿几个,今天咱就算认识了,以后我提几罐辣酱再看你们来。先走了,甭送,我记得道儿。” 刘永禄见办妥了正事就准备开溜,毕竟是龙潭虎穴,此地不易久留。 可就在他一只脚刚迈出仓库时,背后却再次传来了独眼麦克的喝声: “慢,贵客你先等一下!” 第18章 逗你玩梅开二度 刘永禄听到独眼麦克喊自己时,心里咯噔一下子,脸上也变了颜色,好在此时他是走向房门背对着众人。 等他再转过头时,又转变好了心态,换上了刚才那张有恃无恐的笑脸。 “干嘛?留我吃顿饭,大晚上的再开火,麻烦,要不下次吧。” “不是,我忘了问贵客您的名字了,而且……您口袋里那块黑石……能给我们看看嘛?” “我姓逗啊,我叫逗你玩。” “豆……尼瓦尔……”独眼麦克也和修女一样,念不准这个名字。 他对于黑石之类的古遗物有着天生的好奇和向往,这和他长期接触遥远神祇的经历有关,在漫长的岁月里,晦涩庞大的神明知识早已腐蚀了他的灵魂和精神。 “至于石头……你们只能看看,但看一眼就得还给我。” 刘永禄其实有点发虚,这石头他可许出去了,是自己未来调级的关键物品,真让几个大小伙子抢走了,自己在总部那边也不好交待啊。 但看着那八九双渴望的暗红眸子,他也没法板着脸拒绝,只好不情不愿地掏出黑石递了过去。 “古遗物……神明才有的奥秘造物……” 独眼麦克先是举着黑石凑近鼻子闻了闻,紧接着贪婪地攥在手里把玩了起来。 “麦克,给我也看看,让我离星海之上的深邃知识也近一些。”独眼麦克刚摸了几下就被身边的一个青年一把夺下。 “我能感受到……我闭上眼甚至都能嗅到海底礁石的那股海腥味。”青年抱着石头闭着眼刚品味了一下就被身边的鞋匠拉米抢走。 昏黄的油灯下,八九个村民挤成一团,不断争抢传阅着那块古怪黑石。 “咳咳,差不多了吧,再让你们摸会儿石头都该包浆了。” 刘永禄咳嗽了一下,麦克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石头又还到了刘永禄手中。 对面也是某位不知名神祇的子民,并且还是高贵的“贡品”,如果是普通人,他今天就算拼尽一切,也会想办法将石头留在村子。 “没事,下次我过来串门时,再借给你们玩玩。”刘永禄检查了一下石头没有缺角磨损,这才将其放回口袋。 “鞋匠拉米,你去送送贵客。” 刘永禄长舒一口气,看来这次是真走了,俩人顺着土路又回到了杜鹃河边,拉米找了一支木桨交给刘永禄,他就这样坐着运送物资的小船又回到了南岸。 而伊美尔家族这边,八九个村民包括独眼麦克稍微打扫了下仓库,就回家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们悄然坐起,发现自己置身在了一处蛮荒的海岸,身后海岛的中心处,彷佛有个声音在呼唤着自己。 …… 刘永禄倒是不知道他们做的什么梦,他现在归心似箭,身上揣着自己打入邪教组织的引荐信和信物戒指,还有一瓶来历不明的特殊酒水作为调查证据,今夜算是收获颇丰。 走着走着,也是天公不作美竟下起雨来,刘永禄来调查自是不可能带伞,等他回到修道院时早淋成了落汤鸡。 不过这也有一个好处,冒着大雨走这一路。 他身上小虎画的“花绣纹身”已被雨水冲刷洗了大半,回到修道院他找了条干燥的毛巾前后一擦,全身皮肤又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样子。 偷偷推开小虎的房门,刘永禄准备看看孩子睡的怎么样。 就见一张靠窗的单人小木床上,小虎仰面朝天地躺在上面,双手交叉摆在胸前,也没听到有打呼的声音。 刘永禄看孩子睡的挺沉,就蹑手蹑脚地关门洗漱睡觉去了。 而在黑暗的房间里,小虎的双眼依旧保持着睁开的状态,眼皮不眨一下,漆黑的眸子肆意流动,让本就漆黑的房间更加伸手不见五指。 这个……人……回来了?他脑海里蹦出来了这段话,这是对现实结果的客观描述,不掺杂一丝生物该有的主观感情。 为……什么?这是他第一次产生了名曰疑问的情绪。 三个小时前,修道院的院子里,小虎蹲在树下,摆弄着他的蚂蚁把戏,修道院通向后院的小门早就锁好了,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 蚂蚁们依旧在小虎的影响下拼凑着古怪晦涩的符号,在乌云笼罩的黑暗里进行着古怪的舞蹈仪式。 只是这次没人再去干扰他,写着“逗你玩”的绢纸消失后,蚂蚁尸体的小山上突然冒起了一团青白色的透明火焰。 火焰中一个羊头形状的古怪生物正在里面沉吟低语。 一个个鼓胀蠕动的肉块器官在它周围伸缩徘徊,那些器官周围连连通着数不清的管子,管子穿入深邃的黑暗,仿佛从其中汲取着养分。 一团古怪的颤抖音节从羊头生物的口中念出,她好像是在向召唤者询问,询问贡品的名字。 “逗……你……玩……” 小虎用平淡干涩的声线缓慢念出了刘永禄留下的假名。 半晌后羊头生物的眼眶开始涌出无数肉瘤,肉瘤相连,滴滴答答,渐渐融入周围黑暗,管子相连的不知名器官此时也开始一收一缩,像是子宫在孕育着生命。 “逗……你……玩……” 小虎再次呼唤,子宫破裂,只不过从里面钻出来的却不是小虎预想中的人类躯壳,刘永禄的躯壳,而是一个无眼无口的小黑人。 小黑人从子宫里爬出来后,漫无目的地走了两圈便又回到原地,最后躺倒,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干枯萎缩,最后化为了一滩液体。 小虎:??? 这…… 羊头生物此时从身体里伸出了一条六指的手臂,他的手指前端是中空的,宛如一根吸管,插在液体上吸干了小黑人流下的液体。 火焰中传出意义不明的晦涩呢喃,她彷佛有些不满,这个叫作“逗你玩”的祭品并没有如预先中一样被自己纳入身体。 小虎挥了挥手,青白火焰连带着火焰中的羊头生物都一同消失,除名仪式失败了,他不知道原因。 此时躺在硬木床上,小虎再次品味着名为疑惑的情绪,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仪式符号,绢纸,身体毛发,名字,到底是是哪出了问题呢。 小虎翻身下床,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刘永禄的房间中。 此时刘永禄已洗漱睡着,小虎依旧面无表情,缓缓地走近他,走到近前他还歪着头近距离地看着这个名为“逗你玩”的监护人。 伸出长有六根手指的左手,想去触碰他的身体,小虎却发现有一股夹杂着海腥味的无形水气挡住了他的手指。 往旁边看,水气是从刘永禄枕头旁边那块黑石上散发而出的。 “大了马的褂儿啊,套在外边哦!没有袖子喽,那是坎肩哦!……” 突然间,黑暗中,侧卧熟睡的刘永禄突然开口了,他这一嗓子还特别洪亮,把站在身边的小虎都吓了一跳,往后赶紧退了几步。 但隔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其实并未苏醒,刚才只是梦话。 小虎听不懂刘永禄在梦中唱的是什么,但感觉其中似乎蕴含着一种奇怪的韵律,这韵律也许来自远古星空,简直闻所未闻,让人着迷。 一段《卖布头》唱完,小虎又往前走了两步。 “竹板儿打我迈大步,掌柜的开了个棺材铺,您这个棺材真正好,一头儿大了一头儿小,装里活人跑不了……” 小虎刚离近,刘永禄这《数来宝》又开始了,小虎这次不敢再走近了,只停在床前一两步的距离,仔细地观察着床头那块黑石。 这次他从黑石身上嗅到了其他神祇的味道,低级,腥臭,让人心生厌烦。 默默地看了眼趴在枕头上溜活儿的刘永禄,他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了房间里。 …… 转天清晨,刘永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昨天依旧是勤奋的一晚,他赶紧从床头取了杯水喝,这一晚上腿子活溜下来嗓子都冒烟了。 喝够了凉白开,感觉肚子有点饿,迈步就去了餐厅。 “露西修女,蛋挞再给我来几个。” 刘永禄风卷残云炫了一碟子蛋挞,还不知足,嘴里含含糊糊地嚷嚷道。 “好的,要是不够我再给您夹几块。” 露西修女用关爱临终病人的眼神看着刘永禄,这人运气还可以,活过了第一个晚上,就是不知道还能再撑几天。 “啧,够了够了,吃完了还得抓紧干活呢。” 他所谓的干活就是去找那个刘易斯报到,咱这个卧底工作得快点展开啊。 一抹嘴边的蛋挞渣子,他拉着小虎的手就上街了,路上一边走还一边嘱咐。 “小虎,到那你少说话,小孩说话少没人挑你毛病。 但你要什么都说,一不留神,可就把掰掰我的老底交了,到时咱俩都得嗝屁朝梁。 别人要问你啥,你就告诉他,掰掰不让我说话,知道了吗?” 小虎还是平时那副样子,直视前方,目不转睛,黑色大眼一眨不眨,刘永禄俯下身测试了一下: “你叫嘛?” “几岁了?” “你早晨吃的嘛?” “我问你话你怎么不回我呢?” “掰掰不让我说话。”小虎干涩地回答道。 “真聪明这孩子。”刘永禄咧嘴一笑揉了揉小虎的脑袋。 到了“福斯特蜡像馆”门口,刘永禄轻轻敲门,一个头戴奢华礼帽的女士开了门,刘永禄递过推荐信和那枚黄铜纹章戒指,礼貌地说道: “姐姐您受累,我是来入伙的,帮我把信和东西交给刘易斯先生。” 第19章 连升三级(一) 蜡像馆的地下室内,四周都铺着暗绿色的海绵墙纸,一位留着黑色八字胡穿着卡其色丝绸马甲的绅士正围着一具蜡像打转。 蜡像刚做出雏形,脸上的轮廓还很简单,只能大致看出眉眼面孔,透着诡异恐怖。 绅士手里攥着一把雕刻用的小刀,时不时歪着头给蜡像修上一修。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绅士又不慌不忙地修改了五分钟才微微抬头,示意门外人进来。 带着奢华礼帽的女人刚一进门就扑进了绅士怀中献上热吻。 “桃乐丝,我工作呢,这时进来打扰我,不是想亲热那么简单吧。”绅士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白色方巾擦了擦嘴边的唾液。 “当然,亲爱的,门外有个怪人交给我一封信和一枚戒指,说要见你。”女人抛了个媚眼,她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但举手投足间的风情却远超她的年龄。 “给我看看。”男人擦了擦手接过信,他就是刘易斯,蜡像馆的老板,隐藏在艾克赛尔的风云人物。 女人趁着刘易斯读信的功夫也饶有情绪地观赏起了他的新作品。 但就在她靠近那座未完成的蜡像时,蜡像突然身体前倾发出了渗人的哀嚎。 她的嘴巴眼睛都想努力睁开,还未完全凝固的热蜡被扯出了不少竖纹,里面好像藏着某个活物,不想受到蜡壳的束缚,准备脱困而出。 “嘘嘘……”刘易斯的眼睛还停留在信上,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按在了蜡像的头部,那蜡像就又恢复了沉寂。 刘易斯垂下右手,他食指的位置戴了枚戒指,纯金打造,顶部有颗暗绿色翡翠纹章,造型和麦克给刘永禄的信物完全相同。 “吓死我了,你的小宝贝总爱搞这种突然袭击。亲爱的,信上写着什么?” 桃乐丝做作地拍了拍高耸的胸脯。 “麦克写给我的,说门口这人要加入我们。” 刘易斯面露不解,把玩着对方给自己的那枚仿品信物。 说实话如果不是有信物在,他绝对不相信有这种事发生。 这人找到了死骨滩涂,自己这群表兄没把他挂上火刑架,反而客客气气的送了出来?现在还到自己这说要加入教团? “独眼麦克,那群在泥巴地里找食吃的野蛮人会推荐人加入?”桃乐丝也面露惊讶。 “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这么说他们!” 刘易斯愤怒地掴了一巴掌,关键时刻还是收了手,只是扇飞了女人头顶的帽子。 “那怎么办?亲爱的,我带着他们去兔爪巷的救济所,让马库斯安排他们?”女人浑不在意地拾起帽子又戴在头上。 “他们?门外不是一个人吗?”刘易斯疑惑地看着信。 “一个男人,身边还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男孩?什么样的男孩?” “挺普通的,黑发黑瞳,白皮肤……” “是不是左手还有六根手指!?” “好……好像是,我没看清,但你这么说……” “那是他妈的恶魔之子!” 作为艾克赛尔镇的地下管理者,他自然知道恶魔之子的诡异传说,虽不了解详情,但从听来的传闻来看,发生在这男孩身上的事确实透着古怪邪乎。 刘易斯不说话了,他背着手攥着信在屋子里踱步。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远方表兄哪根筋搭错了要介绍外人加入,但既然信物和信没问题,打发他去救济所就是了。 可如今这男人带着恶魔之子……问题便复杂了。 此人今天登门拜访恐怕有两种可能,第一,他确实像是表兄说的一样,是某位不知名神祇的地上布道人,而且具备难以评价的深邃知识,甚至能驾驭恶魔之子。 在这种情况下,他加入的话可能会是个契机,帮自己进一步完善解读古书上的禁忌仪式。 但还有一个截然相反的可能,对方意图不轨,他和他背后的那位神祇盯上了自己这边的某样东西,带来恶魔之子就是一种示威,一种开战的信号。 想到这里刘易斯不安地抚摸着手上的黄金纹章戒指。 “叫他们去三层的星之湖蜡像馆等我。”在那里有最受刘易斯控制的五具蜡像,真发生了冲突自己也有所准备。 十分钟后,刘永禄背着手在三层的蜡像馆里逛悠,东瞧瞧西看看,还时不时瞄一眼刚才领自己上来的迷人女性,趁对方没注意他就会用手快速捅一下蜡像身体。 “贵客,您好,怎么称呼?” 刘易斯姗姗来迟,示意桃乐丝出去并关上房门,走近刘永禄行握手礼。 “我姓逗,叫逗你玩。” “豆……尼瓦尔……豆先生您是从外乡来的吧。”刘易斯示意刘永禄落座,他的眼睛则不自觉地撇了眼刘永禄旁边的小虎。 那双黑色空洞的眼睛彷佛有种古怪魔力,整个房间内的一切秘密都已被他洞悉,他面无表情,但刘易斯却总感觉他在冷笑。 “确实是外地人,也是初来贵宝地,听说您这个组织搞得挺红火的,所以特来投奔。” 说实话,刘永禄的话刘易斯基本没听明白,但碍于表兄的面子以及旁边坐着的恶魔之子,他也只得努力挤出一个灿烂微笑,频频点头。 “那……不知道豆先生加入我们后有哪方面的诉求?”他从怀里掏出了个鼻烟壶,给自己捏了一小撮。 “那嘛……我就是吧,最近,啧,夫妻生活不老和谐的,想问问您有辙嘛?” “阿嚏!” 这话说完刘易斯鼻烟都没拿稳一下子撒多了,呛的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床上不行你找我来干嘛?我既不是医生也不是卖药的,还是说你想让我代劳一下? 刘易斯张嘴刚想骂人,但又想起表兄麦克信上说的话,眼前这位豆先生也是某位神祇的子民,他刚才的话恐怕是在试探我呢,想到这刘易斯讪讪回道: “豆先生在跟我开玩笑嘛,肉体欢愉只是无聊的消遣勾当,在深邃伟大的远古知识面前恐怕连尘埃都不如。” 他的意思是双方把话挑明了,如果要聊神祇之间的事儿,就少扯别的。 “谁跟你开玩笑了,男人哪有说自己不行的,我是真有需求,我都结婚好几年了,就是要不上孩子。 要不我能在这领养一个嘛?这是我大侄儿,小虎。” 刘永禄完全没往刘易斯预想的路线上走,反而一脸认真地指了指身后的小虎。 刘易斯一时也有点不知所措,眼前之人和信上说的是一个人吗? 哦,不对,他想明白了,豆先生话里话外是把我往恶魔之子的方向上引呢,恐怕这才是他的底牌。 想到这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豆先生,请问您的孩子听您的话吗?” “听啊,这孩子倍儿耐人,我让他干嘛他干嘛,来的路上我不让他乱说话,怕没礼貌招人膈应(ge四声ying轻声,惹人讨厌)。 你看从进屋开始,他就一句话不说,不信你问他试试,看他搭不搭理你。” “豆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不管怎么和小虎说话他都不理我是吗?” “您来来吧。” “小虎,请问你几岁了?” 眼前的是货真价实的恶魔之子啊,左手那六根手指头就在自己眼前,刘易斯可不敢托大,语气非常的和蔼有礼貌。 而小虎呢,依旧眼睛不眨,面无表情,用空洞的漆黑眸子对着眼前之人。 嘶,真有点东西啊,恶魔之子难道真受他摆布?不行,自己再多问问。 “小虎,请问你几岁了?” “小虎,请问你吃早饭了吗?” “小虎,请问你爱不爱吃番茄肉丸面?” 刘永禄见小虎不回答非常满意,贱笑着给小虎使了个眼色,此时小虎才缓缓开口,用他干涩平淡的声线回答道: “掰掰不让我说话。” “对喽,孩子多聪明。”刘永禄开心地拍了拍小虎的脑袋。 刘易斯目光闪动,点了点头,之前关于恶魔之子的传闻有多少吹嘘的成分他不知道。 但今天亲眼见到了这孩子,仅靠他对神祇的那些粗浅知识就能断定,这个小虎肯定大有来头,不是个普通人物。 对方既然能让恶魔之子乖乖听话,那果然就像表兄信上说的一样,是某位不知名神祇的地上布道人。 这人光是加入教团的话……屈才了啊,高低得给个小祭当当。 “豆先生,你的这个诉求嘛……说实话,我也能解决。 当然了,我更相信这是我们初次见面你的搪塞之词。 但没关系,等以后我们加深了了解,我相信您一定可以敞开心扉,真正聊一聊那些禁忌的知识。” 刘永禄还是那套,笑不滋儿的,微微摆手,显得高深莫测。 “兔爪巷,有个救济所,是我和城里几位有身份的贵族老爷们共同资助的。 那里也是我们举行转化弥撒的一个秘密礼拜堂。 您如果不嫌弃可以先去那里参观,看看有什么不足,帮我们指点一下。” 刘永禄一看渗透的很顺利,满心欢喜,但脸上还得勉强绷住,倨傲地回了句: “我尽力而为吧。” “好,桃乐丝,你进来一下。” 十几秒后丰满的帽子女性再次出现在了房间内。 “带豆先生和小虎去救济所,让马库斯辅助豆先生主持……小祭的工作,就说他是我意外找到的一位……精通禁忌学识拥有深邃眼睛的神之子民。” 第20章 密谋 救济所建在兔爪巷内,兔爪巷是艾克赛尔镇内的分界线,东侧建筑多为近一百年内新建成的联排别墅,宽敞美观,是鼠疫大灾难后移民们的家园。 而东侧则是艾克赛尔镇的旧城,现在变成了贫民窟,无家可归的寡妇孩童,因为各种原因破产的破落户,以及经营着灰色产业的帮派混混都聚集于此。 救济所便是旧艾克赛尔镇的市政厅改造而成,据说生活在小镇东侧的有钱老爷们都为其捐了款。 救济所的顶楼书房里,桃乐丝把两位负责人,马库斯和布伦特朗拉到一边,交待着刘永禄的事情。 马库斯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表情一丝不苟,透着严苛。 他喜欢坐着和别人坐着说话,因为这样就能掩盖左腿的伤残,那是十几年前马车事故留下的毛病,一条腿完全失去了知觉。 但今天他必须站起来,因为和他说话的人是桃乐丝女士,是教团内的高层。 而对话的内容竟然是……让他交出小祭的位置。从今天开始成为那个年轻人的副手! 马库斯恶狠狠地瞥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刘永禄,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和旁边的恶魔之子一起吃点心呢。 见自己望向他,那家伙还回了个莫名其妙的微笑。 父神在上,天知道自己花费了多少时间和钱财才爬到现在的位置,但就因为刘易斯先生的一句话,自己就要成为副手。 教团内,职位高低不仅是头衔虚名,还关系到参加弥撒的先后顺序,马库斯偷偷摸了摸自己毫无知觉的右腿,看来让自己恢复如初的日子又往后推一些了。 相比于马库斯,布伦特朗表面上的情绪则要稳定得多。 在马库斯看来,这家伙加入教团是为了治愈患有小儿麻痹的儿子,只要教团还在,他就有大把的时间等到弥撒轮到他。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你们如果对刘易斯先生的安排有意见,我可以把独眼麦克的信以及信物拿给你们看。” 桃乐丝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不,我们完全相信刘易斯先生的指示,他是父神现世的代言人,遥远之眼的活先知,我们会好好辅佐豆先生的。” 马库斯虽然心里不满,嘴上却不敢反抗。 “豆先生,您也过来一下,未来您需要主持救济所的弥撒活动,教团在艾克赛尔镇有三处秘密的礼拜堂,这是其一。 当然救济所里那些明面上的世俗工作,我相信布伦特朗会处理的井井有条,这些不需要您去操心。” 布伦特朗是个留着棕色络腮卷胡的胖子,此时他微微欠身,谦卑地朝着刘永禄施了一礼。 “那嘛,咱以后就都是同事了,都别那么客气。” “哈哈。”马库斯干笑了两声,眼神中的阴翳更浓了。 “豆先生,我先走了,这是蜡像馆内的秘密电话,日后你有什么事汇报也可以打给我。” 桃乐丝递过一张卡片,扯着裙子就准备离开。 “等会儿,姐姐,别走啊,还一件事。” “豆先生请说。” “我从今天起就算加入组织了,对吧。那我这个辈儿怎么排!” “辈儿怎么排?”桃乐丝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辈儿啊……就是组织内的名字,哪批入的门,就得用上哪批的名字,这个不能乱。 比如我们那有寿字辈的,宝字辈的,文字辈的,见了老前辈,你就得客客气气的。” 桃乐丝低头琢磨了一分钟,试着理解刘永禄话里的意思,半晌才缓缓开口: “过去您信奉的那位神祇可能有这类规矩,但我们教团没有。” “没有能行吗?没有不乱套了? 虽然我是带艺入门,但也得分个尊卑长幼不是,这位大哥,您全名叫嘛?” 刘永禄扭头问向马库斯。 “马库斯.JR.爱德华兹。” “大哥您呢?”刘永禄又问向布伦特朗。 “布伦特朗.JR.辛顿。” “嗨,介不还是有辈儿嘛!你俩都是JR辈儿的! 介算行了,打今儿起,我就改名叫逗.JR.你玩!” 马库斯,布伦特朗,桃乐丝:??? 刘永禄不知道这个世界命名的规矩,就像现代西方国家一样,名字中间加JR,其实是junior的缩写,也就是小的意思。 马库斯名字中间有JR代表着他父亲也叫马库斯,马库斯.JR翻译成刘永禄听得懂的话,就是小马库斯。 眼前这俩人也是赶寸了,碰巧都继承了父辈的名字,所以在刘永禄眼里,JR就是俩人在组织里的辈分! 他这话说完,教团内的三人也懵了,这豆先生供奉的到底是哪位神祇啊?怎么一言不合还要改名字呢。 “咳,豆先生,如果您高兴的话,就这么改吧。” 还是桃乐丝最先反应过来打破了尴尬,轻咳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刘永禄呢,则嬉皮笑脸勾肩搭背,他自觉和眼前二人亲近了不少,在二人的带领下参观了救济所。 救济所本身就是市政厅改造而成,面积不小,分三层楼,第一层楼是食堂和存放物资的仓库。 二层楼有十几间客房,以及医院。 据马库斯说,很多身体不好的穷人有资格申请在二楼住院,但刘永禄细心地发现那十几间客房都安装了结实的门锁。 三层则是救济所的办公区域,只有教团内部的人才能上来。 救济所虽然对外也招聘一些员工,但这些人对教团的事儿都毫不知情,他们也只负责后厨打扫之类的简单工作。 “这里是通往地下礼拜堂的路,但现在不能领您进去,只有朔月日才能开放。” 三楼某个客厅的书架后,一个暗门出现在刘永禄眼前,暗门呈青灰色的,有一只独眼巨蟹的图案。 “嚯,够隐蔽的,地下的通道在三楼,这门开怎么下去,打滑梯?” 刘永禄仔细抚摸着门上图案,这只扭曲的独眼巨蟹他有印象,雨夜里马车之下,还有死骨滩涂内他都见过。 “刘易斯先生安装了机械升降梯。”马库斯强忍怒火回道。 “哦,那今天就先到这吧,你不说今天没仪式嘛,没仪式我就不在这添乱了,你们忙你们的,我明儿再过来。” “豆先生自便。” 刘永禄哼哼着太平歌词儿离开了救济所,三层的书房内又恢复了平静。布伦特朗煮了一壶咖啡给马库斯递了过去。 “马库斯先生,新来的这位小祭,您怎么看?” “怎么看?花言巧语欺骗了刘易斯先生和独眼麦克,哎,下次弥撒就该轮到我受礼了,没想到关键时刻来了这么个家伙。” 马库斯闷声了一声喝了口咖啡。 “我也没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特殊的地方,除了带了个恶魔之子外。” “要不是那小男孩在,我倒真想试试他的成色。” 马库斯凶狠疯狂的眼神落到了布伦特朗眼中,他故作犹豫地继续说道: “其实也该试试他,受礼的事小,但如果影响了教团弥撒,就麻烦了,毕竟小祭是有资格参与仪式的。” “布伦特朗,你是不是也对这个豆.JR.尼瓦尔意见很大啊。” “当然不是,我只是对他的来路抱有疑虑,当然了,也有点替小祭您鸣不平。” 布伦特朗低着头,眼中却有恨意,他绝没有自己说的那样大公无私,相反他恨透了刘永禄。 他加入教团的目的就像马库斯猜测的一样,是为了给儿子治病,但他的情况和其他教徒又有些差别。 教团内的大部分教徒都是镇上的巨富贵族,就拿眼前的马库斯说吧,他就有世袭得来的子爵地位,庄园数百亩,金钱对于他根本不是问题。 布伦特朗入教前他虽也是位小有资产的工厂主,但也禁不住折腾。 教团每个季度都会收取教徒们的“捐献”。几年的时间里,布伦特朗已到了破产的边缘。 本来在他的计算中,马库斯这个月受礼后就会升为高层,自己则能继承小祭的职位,到时主持弥撒给儿子治病指日可待。 可刘永禄突然掺和这么一脚,自己说不定撑不到带儿子受礼就先破产了。所以他此时便想借马库斯的手干掉刘永禄。 这谗言进的好,马库斯本就看刘永禄不顺眼,听他这么说更坚定了信心,沉吟了一下开口道: “那你说该怎么办?那家伙身边带着恶魔之子,那孩子的事儿你也听说了吧,直接朝他下手,你有把握吗?” “谁说我们要自己动手了?这家伙能当小祭最主要的原因是获得了刘易斯先生的信任。 如果刘易斯大人觉得他有问题……又会怎么样呢?” “去调查他的身份?开什么玩笑,我们又不是该死的调查员。”马库斯唯唯摇头。 “调查员,您不是也想到了吗? 我们不用调查他的身份,只要证明他是个打入我们教团,企图渎神的调查员,你猜刘易斯大人会怎么对付他。” 这话说完,老马库斯眼前也是一亮,对啊,他是不是调查员不重要,刘易斯大人怎么想才重要! “看样子……你是已经有主意了?” 即便书房里空无一人,布伦特朗还是小心地凑到马库斯耳边密谋了起来。马库斯边听边点头,最后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 “很好,我们再等几天,万一这几日他被恶魔之子料理了最好,如果他真能活到下周,我们就按你说的办。” 第21章 我就是 黑暗的修道院庭院内,依旧是熟悉的大树下,熟悉的蚂蚁献祭舞蹈,熟悉的扭曲古怪仪式,小虎面前升起青白色的火焰。 火焰中的羊头生物呢喃着来自于远古的晦涩咒语。 “逗……JR……你……玩。” 小虎重复着刘永禄的新名字,回应着遥远的不知名古神对于祭品的呼唤。 可还是像过去几次一样,从抽动子宫中孕育而出的是无口无眼的小黑人,并没有像他预想的一样,孕育出刘永禄的灵魂躯壳。 没有刘永禄的灵魂躯壳,他就无法对其施加恶意的除名法术。 摇了摇头小虎挥手打散了青白火焰。 自打刘永禄来到修道院起,这已经是他第七次尝试这个仪式了,包括头一次被刘永禄的“水淹七军”打断在内,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小虎转身,下一秒他又出现在了刘永禄的房间中。 “七尺为枪,齐眉为棍。大枪是一丈零八寸,一寸长一寸强,一寸小一寸巧……” 单人床上,刘永禄还像往常一样,在梦中溜活儿,床头那块古遗物黑石散发着阵阵水气,让小虎不能靠近。 小虎就这么站在他床前,静静看着他,直到天光放亮,刘永禄微微转醒,小虎的身体才逐渐变淡,最后化为透明消失在房间里。 一觉醒来刘永禄伸了个懒腰,洗漱后像往常一样迈步进了餐厅。 只不过今天餐厅里有些不同,修道院里的所有修女一个不落,都集合在这,看刘永禄打着哈欠进来,修女们皆用感恩戴德的眼神看着他。 终于出现了,第一个活过了六天的监护人! 有的修女如示重负地瘫坐在椅子上,有的修女喜极而泣,更有的修女直接丢掉手中的勺子跑向礼拜堂祷告。 “豆……先生……来点什么?还是老样子,牛奶蛋挞?” 露西嬷嬷眼角噙着泪花,她本来是不相信这位豆先生能解决恶魔之子诅咒的,但没想到应对特殊事件,人家是专业的。 更难能可贵的是,约书亚……不对,豆先生给他改名叫小虎了。 小虎在这六天里也没受到什么过激的对待,相反,他貌似和豆先生相处的很融洽,每天俩人都是一起出门一起回来。 “别牛奶蛋挞了,天天一早吃那么甜的,多腻的慌啊,有嘛咸的?” 刘永禄心里也纳闷,今天这帮修女怎么回事,都疯了?大早起好不单儿的,怎么还哭上了。 “我去帮您烤个土豆派怎么样,上面撒上蘑菇和脆脆的洋葱丝?” “行,就这个吧,多抹酱啊,我口儿重。” “对了,豆先生,今天邮差送来一封信,没写收件人是谁,不知道是不是给您的。” 刘永禄扫了一眼,信很薄,信封上有一个礼帽造型的邮戳。 “好您嘞,我的,放桌上吧。” 刘永禄认识,这是总部和自己联系用的暗戳,看来总部那边来信了。 来修道院的路上,刘永禄给马车夫老约翰留了50便士,让他回珀尔茅斯后找个电话把修道院的地址转给总部,方便联络。 打开信后,只有薄薄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算算也该到日子了,今天是自己来艾克赛尔的第七天,从第二天起自己就每天去救济所报道,也该收网了。 自从刘永禄当上教团的小祭,就风雨无阻,每天准时准点去救济所点个卯逛一圈。 明面上的事儿自然也不用他操心,进去后他就直奔三楼书房往沙发上一卧,开始补觉,没办法,晚上累啊。 马库斯和布伦特朗看着他在书房里呼呼大睡这个气啊。 但也没法发作,因为刘永禄睡觉时,小虎就板板正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俩有什么坏招儿也没法直接动手。 有时俩人也会在书房里研究一下弥撒用古书拓本,见刘永禄睡醒就问他几句,刘易斯先生不说他对古神的禁忌知识有着深邃的掌握嘛,那就学习一下呗。 刘永禄哪儿懂啊。 他只能假模假式地背着手在那看,看完了就摇头晃脑地说一句: “很好,很好。”顶多再加一句:“不错,不错。” 长此以往那俩人也搞明白了,闹半天这人还真是骗子啊,得了,那过两天我俩朝你下手也不算冤枉你了。 今天也是这么个情况,刘永禄这边睡醒了准备去接头,刚把脚迈出大门就让布伦特朗喊住了。 “豆先生,过两天是朔月夜,也是我们弥撒的日子,材料和祭品的清单……您能不能列一下,我去准备。” “清单?你们列吧,你们列的不是挺好嘛。” “哦……行,那您待会儿帮我检查一下。” 刘永禄的反应正中布伦特朗的下怀,他巴不得刘永禄死呢,心里想,这祭品的清单到时候就是你去下地狱的车票! 又假装忙活了十分钟,布伦特朗才把绢纸交到刘永禄手里,刘永禄早就穿好了衣服领着小虎在门口等着了。 接过清单他随便看了两眼,依旧一个字儿都看不懂啊,那些材料名称都是用古文字和符号记录的,跟鬼画符一样,这都什么啊。 刘永禄还和往常一样,摇头晃脑的沉吟道: “不错,不错,很好,很好。”随后就把纸又还了回去。 “行,既然小祭您觉得没问题,我就照这个办了。” 刘永禄带着小虎前脚刚出门,马库斯就推门进来了,看了眼布伦特朗问道: “怎么样?” “成了,这下这个骗子死定了。” …… 一处破旧砖楼外,各色丝带气球挂的哪里都是,砖楼外还停着一辆特大号的大篷车,大篷车上挂着一条彩色绸带,上面写着“星辰真相马戏团”。 看来总部和我接头的人就藏在马戏团内,不过这也正常,像艾克赛尔这种闭塞古怪的小镇,总部很难把触角深入其中,接头人也只能靠马戏团这类流动性组织才能冒险传递消息。 把信信封交给了马戏团门口负责卖票的小丑,五分钟后刘永禄头顶的二楼窗户开了,一个地中海中年胖子探头喊道: “小混蛋快上来,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别在外面傻站着了。” 不愧是总部的调查员,就是谨慎,轻易不会泄露调查员的个人信息。 刘永禄带着小虎上了二楼,进了一间狭小的办公室,一张办公桌占据了办公室一半的空间,上面堆满了各种笔记本和账单。 地中海把刘永禄领进来后小心地检查了门锁,关好了窗户才坐了下来。 “这位是……”地中海畏惧地看了眼小虎,他也是老调查员,一眼就能看出小虎的问题。 “我大侄儿,掩护我身份的,放心,信得过。” 地中海一边神情古怪地看了眼刘永禄,心说这位瑞奇调查员还真是不同凡响啊,掩护身份的主儿都这么不一般。 一边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灰色信封从文件堆里找出来递了过去。 “看看吧,这是总部给你提供的情报。说实话,不算多,但艾克赛尔这地方就是这个鬼样子,没人说得准有多少教徒混在普通人里面,线人也不知道失踪了多少才搞到了这些情报。” 刘永禄翻了翻,大致看了两眼……还没自己知道的多呢,他最近每天在书房睡午觉,从教徒口中着实搜集到了不少情报。 而坐在对面的地中海则被小虎看的有些不自在,不断地挪动着肥胖的身份,最后忍不住开口道: “瑞奇调查员,你……你能别让他这么看着我吗?” “小虎,背过身去。” 刘永禄也没见过小虎眨眼,所以他摸不准这孩子能不能把眼睛闭上,干脆下达了转身的命令。 而小虎呢……非常听话,直挺挺地转身,背过身面壁思过。 只不过……在刘永禄调阅总部档案时,小虎已经瞥见了上面的所有内容,包括左上角的那行字“瑞奇.鲍德温调查员”。 他左手那根多余的大拇指时隔七天终于忍不住又欢快地抖动了起来。 刘永禄倒是没注意这个,他随手看了两眼确定没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儿,便把档案还了回去。 “行了,就这样吧,档案你拿走吧,要是怕危险晚上烧了也行。” 地中海一愣,那么多页的档案,瑞奇调查员这么快就看完了?要知道几个月前可是有五名调查员被吊死在墓地里啊。 “瑞奇调查员,我劝你还是再认真看一下,你不用担心马戏团内的安全,这的老板是我的一个表兄,没人怀疑我经理人的身份,你可以不用着急离开。” 地中海以为刘永禄是过于小心,怕自己留在这惹人生疑。 “不是……我是真看完了,上面写的都是疑似,可能,没啥保褃(ken四声有保证的)的情报。” 刘永禄从桌子上的糖果碗里抓了一把糖果,往自己自己嘴里塞了一颗,其他的都递给小虎。 “艾克赛尔的情况是复杂了点,之前很多调查员还没着手调查就被异教徒发现,消失在了这里。 总部的情报可是付出了相当惨痛的代价才拿到的。 瑞奇调查员,没有这些情报的支持,你知道艾克赛尔巷子里的那些镇民谁是邪教徒吗?” “嘘,我就是……” 刘永禄伏低身子小声说道。 第22章 弥撒仪式 总部贴满红色天鹅绒的接线室内,奥利佛正用肩膀夹着电话,敲打着打字机。 “嗯,嗯,你继续说。” “好的,我已经记录下来了,你……还是按之前的计划执行,不管发生什么,两天后都离开艾尔赛尔镇。” “支援的事儿待会儿我会让总长评估风险。” “好的,档案你可以即刻焚烧,没问题,祝你好运,罗杰斯探员。” 奥利佛挂完电话赶紧扭动拨号盘,转入至了另一个内部电话。 “您好,我是奥利佛,请替我转告总长,让他不忙时……不,是赶紧来一趟,艾克赛尔镇的调查案有了重大进展。” 十分钟后,一脸怒气的诺曼总长推门而入,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平时穿在身上的法兰绒西服挂在左手上,一丝不苟的领带也松开了不少,看来是刚经历了一场骂战。 “怎么了,奥利佛,算算日子总部的情报应该才送到瑞奇调查员手上,出了什么事儿吗?还是说……已经和瑞奇失联了!?” 总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急不可待地拿起了桌上的打字机稿件。今天已经够糟糕的了,他可不想再承受第二个坏消息。 “并不是,总长,从事件的调查进度上讲,可能还算是个好消息。” 看见总长这幅样子,奥利佛也不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继续道: “据罗杰斯调查员所说,瑞奇调查员已经打入了异教内部,现在甚至成了……教团中的小祭。” 诺曼总长脸上难掩喜色,但还是没放下手中的通讯记录,飞快地翻阅着。 “瑞奇调查员已经找到了异教徒举行秘密弥撒的证据,据说这两日内还要亲自参与。” “据罗杰斯探员说,瑞奇探员身边带着一个古怪的男孩,他事后偷偷打探了消息,那男孩被镇民称为恶魔之子,疑似也和某位不知名的神祇存在联系。” “好,好,好。” 诺曼总先是闭眼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又连说了三个好字,随后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喝了两口他才又皱眉说道: “不过亲自参加异教的弥撒还是太危险了,瑞奇调查员有些冒失了,找到一些证据就可以先送回总部,这种祭祀了几百年邪神的秘密教团非常危险。” “奥利佛,艾克赛尔镇周围还没有其他调查员可以支援。” “您来之前我查了一下,根据最新的消息,只有马奎特还停在铂尔茅斯镇,他是离瑞奇最近的调查员。” “他啊,他的话派不上什么用场。” 调查员私底下的行事风格甚至代号,总部其实全都了解,马奎特这人做善后工作是一把好手,但让他深入险地去支援瑞奇,那就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罗杰斯呢?让他在艾克赛尔镇多等瑞奇两天?” “恐怕不行,罗杰斯说他是跟马戏团一起进的镇子,演出时间都是提前定好的,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滞留恐怕会招致镇民怀疑。” “嗒,嗒,嗒” 诺曼总用指关节敲击着桌子,这确实是现在特殊事件处理部的弊端,调查员出去解决问题,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缺少几个提纲挈领的人物。 “先让罗杰斯这几天保持情报畅通,你那边再联系马奎特,让他小心地守在艾克赛尔城外,一旦出现状况,伺机接应。” 总长下达了最后的指令,他的咖啡杯攥的很紧,目前看,如果瑞奇能一举解决掉艾克赛尔镇的事儿,那绝对是一场无可挑剔的完美胜利。 但如果他失败了……不光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恐怕自己还要失去一名优秀的调查员。 布置好工作,奥利佛放下了话筒,她身后总长还一脸凝重地在沙发上喝着咖啡。 “总长,刚才发生了什么嘛?” “格里高里那个老疯子又要实验,有时候我真有点分不清,到底谁是异教徒了。”诺曼微微摇头。 “实验?什么实验?” “格里高里想在仪式中唤醒古遗物。” “……” 奥利佛虽然不是调查员,但她对特殊事件的处理也已经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 能对付不知名神祇的只有其他神祇和神祇造物,而这个范畴内又包含三种手段,分别是古遗物,禁忌法术和弥撒仪式。 调查部处理的特殊事件中,那些躲藏在隐秘角落的狂人们一般会研究其中一种。 而在调查过程中,如果遇到危险需要被迫战斗,只使用其中一种力量也是调查员守则中的铁律。 原因很简单,借用这类力量都需要付出代价。单一手段对应的代价已经让普通人难以接受,更何况将其组合。 组合下唤醒的力量,甚至已经触及到了神祇的部分本源,在总部的情报资料上,也只有过十几相关记录。 其中大部分都以失败告终,可即便失败了,依然造成了骇人听闻的血腥灾难。 现在格里高里爵士竟然想尝试在仪式中唤醒古遗物?这绝对是离经叛道的疯狂之举。 激进与柔和,渴望掌控力量和对未知混沌心怀敬畏,看来总部内的路线之争已呈愈演愈烈之势。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接线室内的凝重气氛。 “进来。” 一位胖胖的女性文职人员提着一个小包裹进来了:“总长,有一个包裹,收件人是瑞奇调查员,我们把包裹放在地下室内由观察员研究了两天,请放心,确认没有问题。” “谢谢,放在桌上吧。” 总长颓唐地挥了挥手,待送货人走后他起身打开了包裹,是珀尔茅斯事件的证物?还是从艾克赛尔镇偷来的仪式用品? 等他打开后却发现是一个面红色小旗。 抖开一看,上写一行大字“邪不压正,为民除害”下附两行小字“艾萨克贤伉俪赠:瑞奇.鲍德温调查员”。 诺曼总长:??? “这是……什么?”奥利佛也站了起来,她负责特殊事件调查那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 “好像是某种感谢信……这个瑞奇调查员……还真有点意思……” 总长神色古怪,随后说道:“待会儿帮我把这旗子挂出去,对了,就给我挂在格里高里那老疯子办公室的正对面,好好恶心恶心他。” …… 朔月初上,艾克赛尔镇东区的美狄亚画廊地下,十几个头戴兜帽的教徒手举着蜡烛缓步从阶梯上走下。 这里也是刘易斯所祭祀巴萨坦的一处秘密礼拜堂。艾克赛尔镇的三处据点,每到朔月夜就会举办弥撒仪式,而刘易斯会随机选取一个地点观礼,今天就在美术馆。 一位头戴特殊兜帽的高层从脖颈上摘下枚钥匙交给负责仪式的小祭。 小祭身穿青灰色长袍,接过钥匙插入礼拜堂中央的石质高台,一阵阵牙酸的“吱啦”声传来,高台下藏有某个齿轮运作的机械装置。 石台足足升高到两米高的位置才停下,小祭从高台下的暗格内推出一个巨大的炼金釜,这釜口直径足有一米宽,深度可以装下一个成年人。 在小祭的推动中巨釜缓缓沐浴在闪烁微弱的烛火下,釜身的浮雕造型怪异惊悚,一名头一次参与弥撒的小祭助手看到后甚至没站稳,险些坐倒, 那是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手拉着手抱在一起,一男一女,他们脸上还保留着死前的惊悚表情,只不过他们的上半身还是人类,下半身已长出了节肢动物才有的尖锐鳌足。 釜身的主体竟是由两个孩童的身体浇灌而成…… 浮雕四周的填充区还有一些远古风格的粗犷作画,画的内容是半人半蟹的怪物追逐着老鼠,灰色的巨鼠被怪物们吞噬殆尽。 见到异形巨釜,站在人群之上的刘易斯眼中跃动起偏执的神采。 祖先们啊,你们的献祭是家族侍奉父神的荣耀,自己的先祖,当初那对兄弟,哥哥承受了父神的诅咒,子孙后代一辈子要待在死骨滩涂侍奉父神的子嗣。 而弟弟则献出了自己的六个孩子,成为满足仪式的高贵容器。 小祭开始往釜内投入各类弥撒用的材料,有鼠尾草、墓地土、橡子、风茄、苦艾、石青、某种生物的头皮、乳香、海石竹…… 等材料加完小祭又倒入溪水,在釜下点上燃烧物,最后脱去长袍直接站进釜内,用造型怪异的祭祀刀割破手掌,鲜血滴落,随着釜内温度的升高,小祭和四周的教徒们吟唱起了晦涩拗口的歌谣。 待釜内的混合液体开始微微冒泡,他翻出巨釜从助手手中接过长袍,回到了人群中低头驻立。 此时人群中一位高层脱去长袍,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妪,她虽然在众人面前一丝不挂却毫无扭捏神色,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狂喜。 老妪走路颤颤巍巍,几步路的距离就有两次险些跌倒,但她还是勉强走到了巨釜旁边,接过小祭助手递过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即翻身跌入釜中。 “啊啊啊!” 老妪痛苦的哀嚎声在秘密的礼拜堂内回荡,而巨釜浮雕上的两个小孩此时也像活过来一般睁开眼睛,仰头发出渗人的尖叫声。 最开始教徒们还能看到老妪浮出水面的手臂,但几个呼吸间,整个人就彻底被釜中液体淹没,渐渐地水面和浮雕上的两个孩子都归于平静。 刘易斯知道,弥撒的第一阶段已经成功了。 第23章 出不了乱子 站在巨釜两侧的教徒们注视着礼拜堂中央沸腾的水面,低沉扭曲的吟唱从他们口中传出,那不是属于世界上任何一种民族的语言,语调怪异,中间还夹杂着“哒哒哒”的弹舌音。 通向礼拜堂的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被小祭推进来的是一位裸体的女性教徒。 女孩十七八岁的样子,棕发,可能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她的身材消瘦,能清晰看见小腹两侧的肋骨。但即便如此,也不得不承认,女孩算得上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丽少女。 女孩眼神复杂,似有一股羞愧,又有一丝畏惧,只不过在教徒们吟唱的歌谣中,她的眼神逐渐转变成一种病态的迷离癫狂。 接过小祭助手递来的金杯,她将其中液体一饮而尽,随即失去意识,跌入身旁的巨釜之中。 她的身体没像老妪一样沉入釜底,反而是平躺着浮在水面,涌动的水流推着她的身体在暗褐色的漩涡中打转。 水下的抖动更激烈了,隐约还能看到人类手指一样的鳌足在水下一起一冒。 突然,失去意识的女孩身体开始剧烈地痉挛,腰部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从下托起,一坨半透明的乳白色圆球突兀地从女孩的腰部长出,像是某种节肢动物的卵。 此时礼拜堂内,教徒们的吟唱达到顶峰,声音越来越急促高昂。 “哗!”的一声,少女信徒的身体重重跌落回水面,她似乎也恢复了知觉,眼睛慢慢睁开,她抚摸着自己的手臂,脸颊,身躯,好像在重新感受自己的身体一般。 小祭望向刘易斯,如果刘易斯先生在场,弥撒的最后环节一般都交由他主持完成,刘易斯点了点头,从旁人手里接过一件长袍,将少女从巨釜中拉了出来。 而少女腰后的那一坨葡萄卵泡此时也已从她身体上脱落,浮在水面。 刘易斯取走最小的两颗放入盒子,其他的卵泡则任由他们在水中漂浮膨胀,一转眼的功夫,卵泡裂开了,一只只纽扣大小的怪蟹从里面爬了出来。 它们破壳后齐齐划水,游向巨釜边缘,顺着釜身垂直爬下,待爬到那两个小孩浮雕前时,他们用鳌足撑开孩子的双眼和嘴巴从外面钻了进去。 “啊啊啊!”孩子痛苦的嚎叫再次填满了整个礼拜堂。 直到最后一只螃蟹消失,教徒们的吟唱也终于停下,四周黑暗下再次恢复了诡异的平静。 “小祭,把圣餐打捞上来送到死骨滩涂,液体保存好,也送过去,那是制作圣酒的材料。” 小祭和他的两个助手熟练地抽干了巨釜中的液体,在釜底,赫然是那个老妪! 此时她双目微微睁开,看起来想挪动胳膊,却使不出来一点力气,只能滑稽地扭动着身体,像一只残命的昆虫。 几条铁链绑住她的躯干,把她拉了上来,旁边早已准备好了一个木桶,老妪就这么被丢了进去,只剩下脑袋露在外面。 “我……是……谁……还……我……” 老妪用没牙的嘴巴念叨着什么,但没等她继续说话,一个黑色的头套就罩在了她头上,头套上还画着一只独眼巨蟹的扭曲图案。 见仪式彻底完成,刘易斯从口袋里掏出白色丝巾擦了擦手,转头看向少女。 “莫伦迪夫人,感觉一切还好吗?从父神的寄礼中恢复过来了吗?” “好的不能再好了,刘易斯先生。”少女的声音沙哑低沉,富有磁性,仿佛换了个人。 “三楼我准备了食物和热水,我们待会儿见。” “你呢?让我等多久?最好别超过20分钟,我向你发誓,这具身体的状态好极了,那种美妙程度你绝对想象不到。” “我非常确信,但我还有点正事要做。” “去另外两个礼拜堂观礼吗?你可真是个大忙人。” “不,那里有其他小祭主持,没什么需要我操心的,但我的蜡像却等不及要一双新眼睛了……”刘易斯拍了拍刚才存放螃蟹卵的小盒。 仪式后,巨釜又被推回了石台之下,教徒们脱下长袍恢复了普通人的面目,那位叫做莫伦迪的女士躺在三楼的浴缸里,品尝着甜美的浆果。 而刘易斯则来到了他的私人房间内,一具半成品蜡像正在等着他。 打开盒子,乳白色的卵泡被他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精准地放入了蜡像空洞的眼眶。 “还……给……我……”随着蜡像开口,嘴部未成形的热蜡再次被扯成丝线。 “嘘嘘……”刘易斯的戴戒指的右手按在蜡像头顶。 “朵丽丝,美丽的女孩,请相信我的手艺,你的灵将安眠于此,你的肉是圣父的寄礼,而你卑微粗鄙的魂魄则会成为了父神再窥世界的微小信标,这便是你的荣幸。” 搞定了一切,刘易斯拿出白色丝巾擦了擦手,该上去和寄礼风流一番了,还是说……去别的礼拜堂观礼? 算了,小祭们熟悉弥撒的流程,该没什么问题,那个豆尼瓦尔虽然是第一次主持,但以他对神祇的深邃了解,再加上马库斯他们的协助,想必也出不了乱子。 想到这里,马库斯随手从花瓶里折了一朵玫瑰花插在衣服口袋里,迈步上了三楼。 …… “心中恼恨诸葛亮,立逼孤王去过江,龙潭虎穴孤去闯……” 救济所三楼的走廊上,换上祭祀青袍的刘永禄哼哼着《黄鹤楼》里的戏词儿,今天就是朔月弥撒夜,待会儿自己就要去主持仪式了。 为啥要硬着头皮来主持弥撒,而不是学南郭先生来个临阵脱逃呢? 此时刘永禄自己内心中也有这个疑问。回想了一下,这一切还得从那天他和地中海罗杰斯的会面讲起。 刘永禄把情报档案递过去后,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最近一周掌握到的各方情报。 坐在对面的地中海听的目瞪口呆,几个月前五名调查员先后死在艾克赛尔镇的事儿他还记忆犹新,最后还是他和另一个调查员过来收的尸。 怎么着?五个人进来三天就全栽了。你一个人儿在这呆了一周愣成混成邪教团的中层了? 地中海起初有些不信,但比对了一下刘永禄提供的情报和档案上的资料,他知道,对面这个语言系统极度混乱的家伙,应该没有撒谎。 取得这种程度的战果按说可以见好就收了,毕竟上次总部足足派了五个人过来调查,就是认定这个案件的危险系数极高。 “瑞奇调查员,那你之后的计划是什么?我建议在我的马戏团里躲两天,两天后我们的演出一结束就开这里,你看怎么样?” 地中海也是好意,他怕刘永禄不好脱身,毕竟已经加入了教团,突然失踪对方肯定警觉,到时全镇盘查,以刘易斯在艾克赛尔经营了几十年的地下势力,十有八九能把刘永禄搜出来。 “躲躲?我给个不见面?不能够啊,过两天就是他们的那个什么弥撒仪式,我必须主持。” 地中海这话算踩了刘永禄的尾(yi三声)巴了,他这人有个毛病,听不得别人说自己不好,你越说他心里越梗梗(geng二声不服),非得证明一下自己不可。 “弥撒仪式……你主持……”地中海也听懵了,他听说过有卧底邪教团体的调查员,但像眼前这位直接涉足核心产业的,还是头一位。 地中海心系情报,苦口婆心就开始劝,什么弥撒仪式危险啊,什么容易暴露身份啊,反正就是他越劝,刘永禄就越来劲。 “大哥,你嘛话也甭说了,我这一趟大老远干嘛来的?不就是冲着邪教来的嘛,现在大好的机会我能临阵脱逃?您就省点唾沫吧!” 刘永禄交待清楚后带着小虎意气风发地出门了。 罗杰斯那边也有点生气,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行,你厉害,那我倒要着看你怎么收场。 回到救济所这边,刘永禄一边踱步一边琢磨,大话都放出去了,待会儿自己该怎么应付这个仪式呢……他余光往下一瞟就看见一个教徒拿着一个托盘进了某间病房。 由于已经入夜,救济院里早没了不相关的人,所以冷清的走廊上那教徒格外显眼。 刘永禄心思一动下楼走了过去,正巧那名邪教徒刚从病房里出来。 “嘿!说你了,干嘛呢这是?”刘永禄叉着腰问道。 “回小祭大人,给祭品送些必备的东西。” “送的嘛?” “血,少量毒芹,水银和舌头。”这人也是救济所内的一名得力信徒,但平时都是另外俩人在安排他做事,此时听刘永禄这么问他也有点纳闷,这位新小祭似乎对仪式不太了解啊。 “哦,我知道,我就是考考你……”刘永禄挠了挠后脑勺继续说道:“把钥匙给我,我再进去看看,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看你太年轻,怕你粗心大意。” 也没等那信徒回话,刘永禄一把抢过钥匙就进去了。 关好门,刘永禄打量着这间病房,不出他所料,这哪儿是什么病房啊,分明是牢房。 第24章 莽撞人 房间不大没有窗户,四周的墙壁也是特制的,坚固并且加了隔音的海绵,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被绑在床上,嘴上还挂着一个用以撑开嘴巴的金属漏斗,估计是刚才喂药用的。 见刘永禄进来,那人扭动挣扎,看得出来他已经拼尽全力,但因为绑带和身下的金属床捆的过于结实,抖了两抖便没了动静,只是用愤怒的眼神瞪着刘永禄。 “不用紧张,咱这神讲究一个救苦救难,普度众生,你现在虽然难受,待会儿就舒服了。” 刘永禄也知道床上的人多半是个无辜者,但他也没傻到现在就松绑救人的程度,放跑了祭品待会儿自己也没法脱身。 他又念叨了两声,直到确认那名教徒已经离开,他才回来扯掉了床上男人口中金属漏斗。 俩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三分钟,谁也没说话,男人是有些虚弱说不出来话,刘永禄是出于谨慎不想先暴露身份。 “我告诉你……”听这男人开口要说些什么,刘永禄也赶紧伏低了身子。 “你和你的那个扭曲的畸形邪神都下地狱去吧!”男人也不知道从哪攒出了那么一股子力气,猛地吐出一口血沫子,喷了刘永禄一脸。 他这一喷,倒把刘永禄喷乐了,他掀开袍角擦干净脸,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男人。 这人看来是被动成为的祭品啊,刘永禄就怕这人是那种被洗脑洗成白痴的沙雕,都要让人献祭了,还兴高采烈地高呼我主万岁呢。 真是那种人,自己救了也白救,反而会暴露身份。 但即便如此刘永禄也没放松警惕,嬉皮笑脸地还拿话逗愣他: “哎呀,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见黄河不死心啊。” “当我主的祭品有嘛不好的,这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辈子当祭品,下辈子就赚大钱,等你投了胎,天天吃龙虾都不用就饼,这祭品多少人想当还没门子呢。” 他这叨叨着,给床上躺着的人也叨叨傻了,琢磨了一下,感觉刘永禄的意思应该是在给自己洗脑,遂继续破口大骂: “哼哼,你有本事把我放开,离近点,看我不咬下来你一块肉来。” “邪神的疯子信徒,我当初早该一把火把这病态的镇子彻底烧光。” 这人脾气估计不好,虽然身体虚弱,嗓子也嘶哑了,但骂声还是不绝于耳,足足骂了两分钟,刘永禄感觉没嘛新鲜词儿了,才掏了掏耳朵摆手道: “歇会儿吧大哥,语言太贫瘠了,我听着都难受。那……嘛,我们最近搞了个仪式临终关怀服务,你叫嘛?有嘛想交待的可以和我说,我这边帮你传达一下。” 刘永禄的目的还是先把对方的身份搞清楚,没想到绑在床上这人性子真挺刚烈,直接吼道: “不用你在这假好心!卡罗尔,记住了,老子的名字叫卡罗尔,在你的狗屎邪神面前最好叫清楚老子的名字,好让我在他脑袋上拉一泡……” “你等会儿,我捋捋……” 刘永禄听到卡罗尔这名字的时候心头一动,这人的名字自己在档案上见过啊,就是几个月前死在艾克赛尔镇的一个调查员!他依稀记得这人作为调查员有两年调查经验,之前是个退伍军人。 想到这刘永禄说身体向前倾,离绑在床上的卡罗尔又近了一点。 同时他长袍内的小手一抖,总部和他联络的那个信封也似无意一般从袖口滑落,掉到了卡罗尔的身上。 这是刘永禄的最后一层试探,如果卡罗尔真的是档案上那个“已死”的调查员,他肯定能认出总部的暗戳,如果不是那人,暗戳旁人也不认识,自己的身份不至于暴露。 果然,床上男人瞥到了信封,眼中爆发出了一阵惊喜的火花。他压低声音问道: “是总部派你来救我的嘛?” “不是,我是来调查教团的,总部以为你早嗝屁了。” 刘永禄找了把椅子坐下继续道:“不过我倒是可以顺道儿救你,档案上你不都死了嘛,怎么又活了?” “另外四个调查员确实是死了……死在了我的眼前。”彷佛触碰到了极端可怕的回忆,卡罗尔身体都在颤抖。 “他们把我留下是想拷问出一些总部内的情报,毕竟我们的档案室内可是藏有不少和神祇有关的禁忌知识。 我猜……关键时刻我还会沦为人质变成总部谈判的筹码。” “那嫩么今天又突然想起来拿你当祭品呢?”刘永禄看出了问题的蹊跷,既然这个调查员有价值,那今天怎么会选择牺牲他呢。 “不知道,他们一直把我关在牢房里,最近几天拷问也停止了,还治好了我身体表面的外伤。” 刘永禄到现在也没猜到,是马库斯和布伦特朗合起伙来要害自己。 他俩最开始的想法是在仪式的材料上做做手脚,导致弥撒失败,从而打击刘永禄在刘易斯先生心中的地位。 但随即他们就发现这个方法不行。 因为他俩就是仪式的小祭助手啊!弥撒出了纰漏,小祭难辞其咎,到时他俩也有责任,得跟着一块儿死。 所以想害刘永禄就不能从这个方向入手,得坐实他卧底的身份。卡罗尔假死,被他俩秘密囚禁在救济所的事儿,教团们的高层还不知道。 新计划就是利用他做文章,在把卡罗尔推出来前,他俩故作惊讶地演一场戏,把刘永禄控制住再攀诬他卧底的身份,此时卡罗尔登场,人脏聚在。 至于观礼的那群教团高层,他们才不关心这种小事呢,弥撒因为各种原因中止的情况也屡有发生。 通常他们脱掉长袍就各回各家了,后续的问题都交由刘易斯先生负责。当然,那时他俩早就伪造好了卧底救人不成吞毒自尽的犯罪现场,死无对证看不出毛病。 可以说这个计划虽不复杂,但如果能实施成功,效果定然不错。 但这俩人只算漏了一点,那就是刘永禄真是调查员,而且他还提前来救济所溜达了一会儿,恰巧见到了监牢内的卡罗尔。 “你这边有几个人,外面有马车吗?有马车的话我们现在就走。你先放我下来,手里有枪吗?分我一把。” “大哥你先别急,这脾气也太暴了。” 刘永禄频频挥手,他在救济所晃悠了一星期了,清楚这地方入夜之后的安保有多严密,俩人靠着一把小手枪杀出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那怎么办?待会儿就是邪教徒们的弥撒仪式,到时我们不仅要面对那群疯子,甚至还要直面扭曲恐怖的邪神。” “见嘛邪神?到时我主持仪式,顶多让这帮人听段堂会。” “堂会……是什么?你主持?你是教团内的祭祀!?” 卡罗尔虽然还绑在床上呢,但还是激动地挣扎了两下,要不是他刚见过刘永禄信上的暗戳,绝不信有这种奇事发生。 “大哥,你信我吗?” 刘永禄慢慢有了主意,不是硬闯,而是智取。 “信……吧。”躺在床上的卡罗尔此时也觉得刘永禄不太靠谱,但眼前这个情况也只能依靠他。 “那我现在把你身上的绑带解开,你先别乱动继续戴上这个漏斗,在床上假装眯着。” “我俩一定得在那个刘易斯回来之前脱身,那家伙……太可怕了。”卡罗尔又想到了刘易斯和他的那些畸形骇人的蜡像,颤声说道。 “放心吧,他一个人儿闹不过咱俩人儿。” 说完这句话刘永禄就出门了,在楼梯口的拐角处又找到了刚才进屋给卡罗尔喂药的教徒,此时他正往一辆铜质的小推车上放着仪式用的材料。 “你,说你了,跟我过来一趟,给你看个宝贝。” 说完刘永禄背着手就往监牢走,那个教徒听出来刘永禄的语气严厉,也不敢忤逆,把东西放到一边垂着头就跟了上去。 俩人进屋后,刘永禄转身锁了门。 “你自个儿看看,祭品嫩么了,我刚才摸着都没气了,要是祭品死了我一会把你点天灯。” 教徒一听也有点慌神,祭品出了问题,自己可是重罪,赶紧凑过去检查,一低头正看见卡罗尔突然睁开的眼睛。 “把他……”刘永禄这边信号刚说了一半,卡罗尔直接就动手了,坐起来一个头槌结结实实地砸在教徒的脑门上。 教徒仰面摔倒,刘永禄就像叠罗汉一样,身体一砸就要把教徒制服,但他这小体格子哪压得住人啊,教徒手脚并用开始挣扎,俩人在地上就撕吧开了。 “啪!”木屑四溅,最后还是卡罗尔用囚室内的椅子砸晕了教徒。 “行啊,有膀子力气,你把他衣服扒了自己换上。” 刘永禄此时也没有一整套的逃生计划,但他发现教徒们穿的黑袍是个漏洞,黑袍上的兜帽往脸上一盖,谁也认不出谁来,先浑说摸鱼离开囚室,后面走一步算一步吧。 俩人一顿忙活,卡罗尔换上了教徒的衣服,又把原来的教徒扒了个精光脸朝下绑在床上,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待会儿怎么办?杀出去?”卡罗尔接过了刘永禄的手枪检查着保险弹药,刘永禄知道自己没练过射击,不如把枪交给卡罗尔。 “别……先稳住喽……你待会儿……就在我旁边……当我助手。”刘永禄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摇手: “快到时间了……咱俩赶紧去仪式吧,等耗过了弥撒……跟着人群大大方方混出去就行。” 第25章 武弥撒 弥撒仪式上,布伦特朗身披黑袍站在礼拜堂的阴影里,他手里扣着两个针管,针管里是两针强效镇定剂,一个针管是为刘永禄准备的,一个针管是为马库斯准备的。 他准备黑吃黑,既然冒了那么大的风险下手,就不如一劳永逸把俩人都打成调查员,反正这俩人昏倒后都会被动服毒自尽,有卡罗尔这个人证在,到时什么话都是自己来说。 留下卡罗尔,拿一具冒牌货的尸体去顶缸,本来就是他和马库斯的主意,没想到今天意外派上了用场。 弥撒仪式上他会偷偷动手,这也是之前就和马库斯商量好的,那个腿脚有问题的吝啬鬼可没胆量去干。 而动手的时机则被选在仪式的第一个阶段结束时,也就是刘永禄从巨釜中爬出来后,他和马库斯作为助手站在旁边,负责给刘永禄递祭祀刀和新长袍。 待刘永禄爬出巨釜,他会偷偷拿出针管,一针捅进他的后背,三秒内对方就会身体瘫软昏倒,此时马库斯假意附身查看下毒,到时自己就再给马库斯补上一针。 俩人突然失去意识会打乱弥撒进程,自己则会站出来解释,俩人是因为承受不住脑海中投射的宏伟幻象才昏倒的,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几次,很容易说通。 礼拜堂里灯光极度昏暗,非常方便下手,流程没有任何漏洞,只不过…… 事情从一开始就出现了一点小意外……一个黑袍教徒从刚一进门就形影不离地跟在刘永禄身后。 卧槽,这人是谁?怎么这么不守规矩,弥撒仪式从来都只有小祭和他的两个助手参与啊,其他的教徒只能在旁边站着,可今天加上那个身份不明的家伙,却足足站了四个人。 大家都戴着大兜帽看不清相貌,自己也搞不清对方的身份,使了几个眼色对方没搭茬,依旧低着头站着。 布伦特朗只能扯了扯身边马库斯的袍子,马库斯迟疑了一下朝他攥了攥拳头,意思是继续行动。 巨釜已被自己推了出来,高层们开始吟诵艰深晦涩的歌谣,布伦特朗只得硬着头皮把准备好的材料都摆在一起。 等了一会儿,就见刘永禄一直没有动静,他只能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豆先生,豆JR尼瓦尔先生,该您向圣釜内放入弥撒用的材料了。” “投嘛?你投吧,你投的挺好。” 刘永禄还是那套说辞,完全没有伸手的意思。 布伦特朗这个气啊,不过弥撒现场他也没法发作,心里想待会儿你这个骗子就该受死了,就让你再蹦跶几分钟。随后他一股脑地把材料都倒入进釜中,还点上了火。 刘永禄在旁边左顾右盼还拾乐呢,布伦特朗一边丢材料他一边小声念叨: “嚯,东西够全的。” “那似嘛,看着像黄花菜,你们在介熬卤子呢?待会儿推锅豆腐来,给我也盛碗老豆腐。” 往釜内放好材料,布伦特朗又拿胳膊肘怼刘永禄。 “进去!” “进哪儿去?” “进釜里去!” “进去我待会儿不熟了吗?我不进去。” “你进去站三分钟念了咒文再出来!” 此时布伦特朗已经咬牙切齿了,合着自己前几天和他对仪式流程,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刘永禄用手试了试水温,底下的火刚点着,釜内的温度还比较低,他也没脱袍子直接就迈进去了,好在他个儿高,水刚及肩膀,刘永禄进去后就开始撩水撮脖子,他准备顺道儿把澡洗了。 他这一进去不要紧,袍子里那块贴身收藏的黑石,和水里的材料以及教徒们吟唱的咒文可就起了反应了。 水里登时就冒泡了,混杂着海腥味的酸臭气儿一股一股地往外冒。 “别愣着,割手吟唱咒文!”这种场面布伦特朗也没见过,但仪式的流程不能乱,还是把刀递了过去。 “哦,到我唱了?”刘永禄不知道祭祀刀是干什么用的,拿起来在大拇指上挑破点皮儿,清了清嗓子就唱起来了: “适方才表的哪家何人等。” “接回来再表表能征惯战,惯战能征,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人前显贵,鳌里夺尊,南征北战,东征西杀这位老胜英……” 这是刘永禄平时洗澡时经常唱的西河大鼓。 周围观礼的教徒和高层哪儿听过这个啊,有的人勉强模仿着刘永禄的唱腔含糊跟着,有的还坚持着原本的咒文继续咏唱,礼拜堂里像鸭子开会一般,乱成一团。 不过巨釜内的反应是货真价实的,不少高层在心里还叫好呢。 刘易斯先生早先和他们提过刚招揽了一位极富学识的神秘学者,没想到今天一看真有玩意儿啊,这釜内的反应比以往强烈多了。 “多亏了岳飞搬出来的人马,请来了他的师傅那位老济公……” 感觉釜内温度上来了,刘永禄也洗的差不多了,收了尾音迈步出了炼金釜,浑身湿哒哒就要去接布伦特朗递来的新袍子。 还没等他接呢,就听“啪,哎呦!”。 下一秒,他就看见布伦特朗直接飞了出去。 是一直伪装成教徒的卡罗尔出手了,他从旁边横跨一步,一把薅住了布伦特朗的胳膊,扭身直接来了个过肩摔。 为啥动手?刘永禄洗澡时他也没闲着,一直观察着周围的动向。 稍一注意他就发现,旁边的黑袍人偷偷把一个针管藏进了手中的新长袍底下,肯定是不怀好意啊,而他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这么直接。 布伦特朗哪儿能想到刘永禄身边还跟着一个保镖,猝不及防下被直接扔飞了出去。 布伦特朗一失手,旁边的马库斯也急了,他现在和对方是一根线上蚂蚱,真被坏了好事都吃不了兜着走,想到这里他捡起滚落到身前的针管向上就扑。 刘永禄此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见马库斯扑了过来,好在对方是个瘸子,腿脚不利索,刘永禄趁着黑脚下一绊,马库斯立刻失去了重心扑倒在巨釜上。 这是憋着坏水呢,刘永禄看见对方手里攥着的针管也反应过来了。 “下去吧你!”他双手再一扯直接把马库斯推进釜中。 这一变化发生的太快,周围的教徒和高层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愣在当场。 刘永禄脑子快,心想这可不行,自己和卡罗尔还指望耗到弥撒结束混出去呢,现在撕破脸面对三十多个教徒围攻可招架不住。 想到这他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 “不要惊慌,这都是今天弥撒的一部分,弥撒也分文弥撒武弥撒,今天我就给大伙儿来段武弥撒!” 刘永禄穿的是小祭的青色长袍,这是权力的象征,在弥撒阶段没人能干扰小祭主持仪式,听刘永禄这么说,不少人都被稳住了。 此时巨釜内,马库斯想挣扎着爬出来,但感觉脚下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把自己往里拖。 那力道越来越大,没几秒他就被拖入水中,本来只有一米多高的水面此时就像连通了无底海沟一般。水下的世界很浑浊,马库斯费尽力气才能看下一米多远的距离。 只见一条青灰色的手臂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脚裸,那手臂上面长着麻麻赖赖的脓包,往手的主人看去,一个突眼大嘴的怪物正狞笑着看向自己,它有人类的轮廓,但也有鱼类蛙类的特征,两腮开裂还在一鼓一冒,像是在说话。 “不!”马库斯被骇地张大了嘴,咸腥的海水灌入喉咙,他的精神一阵恍惚又被怪物猛地拉下去了一截,就连水面上求救的手臂都失去了踪影。 昏迷前的最后一秒,他只记得无数个怪物凑到了自己脸旁,张开了他们的森然大口露出了里面的利齿。 而在观礼的教徒们眼中,巨釜里的马库斯两三秒的功夫就彻底没入水中,紧接着水下冒出了一团血红色的气泡,人类的骨头肉片残渣随着气泡不断翻涌旋转。 教徒们本就是群习惯了扭曲献祭的疯子,此时见到了巨釜中祭品的鲜血,再没人去理会今天流程的变动,也没人去关心今天的祭品为何是一个助手,他们全都贪婪地看向巨釜咏唱着混沌疯狂的歌谣。 而在巨釜旁边,“武弥撒”的仪式也还在继续。 “适才表的哪家何人等?表表八爷叫罗成!表表八爷叫罗成!” “砰砰砰!” 卡罗尔骑到了布伦特朗身上,照着他的脑袋来了三拳,直揍得布伦特朗眼冒金星。 “这人能驾云马腾空啊!” “啊!” 卡罗尔把布伦特朗骑在身下,把他的一只手掰在身后,用力一扭把他的关节折的脱了臼。 “左手拉出一个掏灰耙,左手拿着一个勃朗宁啊!” “哎呦!” 卡罗尔从靴子里掏出手枪,照着布伦特朗后脑勺就是一枪托,这一下可够狠的,布伦特朗瞬间失去了意识。 刘永禄呢……在旁边还唱呢,他最开始也想帮忙,但见自己救出来的这个莽撞人武力值挺高,也没自己插手的空间,索性带动起了周围的教徒。 最开始跟着他唱河南坠子的教徒还只占了一小半,但打到最后,大部分人都不念咒文了,开始跟着他一块唱。 教徒们也听不懂刘永禄唱的啥,但感觉这急促有力的歌谣中似乎蕴含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可怕力量!唱起来挺得劲! “手使淘灰耙子向下打!” 全场齐唱中,刘永禄和卡罗尔一人举着一条胳膊,把布伦特朗大头朝下丢进了巨釜! 第26章 三位神祇 刘永禄满意地看着在漂在巨釜内昏迷不醒的布伦特朗,这武弥撒不错,自己唱的痛快,教徒们听着高兴,就现场这互动气氛就算搁天津茶馆里都少见。 仪式差不多也快结束了吧,到时自己带着卡罗尔跟着混出去就算完成任务了。 但观礼的高层中,有一个人不高兴了,是位独眼灰发的老者,他跟着唱武坠子唱的嗓子都哑了,但突然想到了…… 不对,今天该轮到自己接受父神的寄礼啊,怎么突然换人了呢? 前面的流程变就变了,但直接受益人变了哪行啊,今天这个机会可是自己是花了不少钱等了不少时间才轮到的。 想到这老者缓缓走近刘永禄,客客气气地问道“小祭大人,今天的寄礼……” 他话还没说完,巨釜那边异变突起,釜身上的两个浮雕孩童突然尖叫着睁开眼睛,他们的表情不像是痛苦,更像是愤怒! “老人家,别着急,您瞧这不还有嘛。”刘永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这圆呢。 此时就见釜中的克伦特朗远看忽忽悠悠,近看飘飘摇摇,在水里一会儿下沉一会儿上浮,一会儿下沉一会儿上浮。 就像是两股力量在抢夺这具身体,礼拜堂内不知从哪吹来了一阵海风,把烛火都吹灭了大半。 浮雕上的孩童突然张开了嘴巴,两只长满藤壶的巨大鳌足突然从里面探了出来,孩童的裂开的脸颊渗出暗红色的血液,就好像他们从未曾死去,只是被困在了釜中。 巨熬狠狠夹住布伦特朗的身体,而水下之物此时也露出了本来面目。 那是一条条长满脓包的半人手臂,他们虽然是人类胳膊的样子,但手掌末端却长着灰色肉蹼。 随着水下怪物慢慢探出身体,刘永禄也发出了惊呼: “卧槽!美蛙火锅!” 这怪物他太熟悉不过了,除了穿越后的第一晚,他每天晚上都对着哥儿几个溜活儿,都溜出感情来了。 此时突然看见他们从釜内钻出来,他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而半蛙怪物对釜内伸出的鳌足显然不太友好,有的蛙人在争抢布伦特朗,有的则爬上巨鳌啃咬甲壳,双方俱发出了难以描述的奇怪声音。 半蛙的声音更接近人类语言,是一些粘稠的缓慢音节,这声音刘永禄耳熟,和自己每天晚上在荒岛上听到的呢喃差不多。 而巨熬主人发出的声音则像是从巨釜内部传来的,不像是文明生物的语言倒像是节肢动物吐气泡的声音,都是“哒哒哒”的弹舌音。 怪异疯狂的语言中,信徒们都被其吸引,他们的眼神最开始充满狂热,紧接着又转变成一种痛苦扭曲,像有人硬把一坨棉花塞进他们的脑子一样,血肉被棉花摩擦侵染,快要撑爆。 他们听不懂二者传达的意思,但却奇怪地能看到一些画面,一些不属于礼拜堂内,甚至不该属于世界的画面。 那是一只巨物的尸体,他们只能看到巨物们暗紫色的皮肤,别说是巨物的全貌了,连巨物的某个器官都看不完全,难以辨认这是耳朵还是触须,渐渐地尸体慢慢风化,皮肤变成了裸露的发白岩石。 此时大部分教徒的眼眶都涌出了血液,他们的视觉神经已承受不住颅内的压力开始爆裂了。 刘永禄身旁那个讨要寄礼的老人情况最为骇人,他独眼的眼球直接爆开,血液像没拧紧水龙头的水流般从血肉模糊的眼眶中汩汩淌出。 而卡罗尔则经验丰富,他从长袍上撕扯下两条布片塞进了耳朵,随即又团起身体死死抱住脑袋。 刘永禄……倒还好,他也不是不怕,他是习惯了。 每天晚上对着这几只美蛙喷活儿,这怪物的全身上下他都看过无数次了,呢喃听过无数遍了。 前几天梦里他还壮着胆子走到美蛙面前唱了会儿太平歌词,但因为他没去看黑色石碑,所以美蛙也对他也熟视无睹。 此时见俩怪物拔河他还觉得挺逗,两边较劲呢,他就走过去了,美蛙毕竟是每天“陪自己睡觉”的好哥们,他心里还是向着美蛙。 “加油啊,白天没吃饱饭?好嘛,那么多人拔不过一大螃蟹,多鬊(shun二声,丢人)啊。” 他这一走近不要紧,身上揣着那块黑石就离美蛙们更近了。 紧靠在一起争夺布伦特朗身体的蛙人们身体开始融化,血肉紧紧地粘合在一起,最开始还能看出蛙人们身体的轮廓,渐渐地它们融合成了一个巨大的肉球。 肉球不断膨胀,最后变成了一只蛤蟆的模样,蛤蟆身上裹满坑坑洼洼的角质鳞片,背后生出一双和身材严重不符的破洞皮膜翅膀,它的脸部很模糊,嘴巴周围爬满黏黏糊糊的触须,最让人在意的是那双眼睛,浑浊的琥珀色眼睛中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表的莫名恶意。 满脸鲜血的盲目教徒们此刻仿佛也感受到了蛤蟆的眼神,即便他们瞎了,不能视物,但那股恶意还是顺着他们不能理解的其他感官涌入大脑。 那恨意不属于任何一种人类感情,和他们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经历无关,那是一种对远高于他们生命层级生物的天然恨意。 恨意传播下他们纷纷张开了嘴巴,开始用喉音嚎叫出一曲无序混沌的邪恶诗篇。 “嚯,个儿够大的,你还拿你那大眼珠子咧(lie一声瞪)我,信不信我拿你炒田鸡腿吃。” 刘永禄也许是因为身上揣着黑石,也许是早已对蛤蟆呢喃习以为常,他倒是没走远,而是想拍拍蛤蟆屁股。 “Gol-goroth” 蛤蟆并没有张嘴,但一道声音如同石碑的低语一般再次出现在了刘永禄的脑海中。 “搞个螺蛳?嘛意思?汤底?我可吃不了太辣的。” 与此同时,巨釜也发生了变化,从釜身伸出的巨鳌又往外扯出了几米,浮雕上两具孩童的头颅已经彻底爆烂,喷溅的鲜血在空中挥洒蒸发。 釜身整体向着螃蟹的方向转变,巨大的釜口呈现出眼睛的形状,孩童们下身畸形的鳌足直接钻了出来,一只背后有着混沌独眼标志的螃蟹就这样出现在了礼拜堂中。 螃蟹两只鳌足牢牢夹住布伦特朗的大腿,而蛤蟆脸上的触须则死死卷住了布伦特朗的脑袋和手臂。 “这BK的还想害我,现在好了,让海鲜拔河玩了。” 礼拜堂内的狂乱气氛愈加浓郁,可就在谁都没注意的一个角落,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从半透明凝为了实体。 正是小虎,他站在黑暗的角落里目睹着眼前的一切。 他之前在干嘛?依旧在院里玩弄着他的恶意除名法术,只不过这次他对着火焰呼唤的名字换成了“瑞奇.鲍德温”。 只是……依旧没有效果,小虎哪能猜到自己掰掰真名叫刘永禄啊! 但多次使用这个法术后倒是在刘永禄身上产生了一个副作用,就是小虎可以一定程度地感受到刘永禄目前的状态。 这个状态并不是定位又或者是感官共享,而是他能感受到刘永禄身处空间的变化,此时礼拜堂早已不是原来物理意义上的那个地下室了。 两位旧日神祇的出现将原本的空间撕碎,所有人也都被扯进了另外一个空间,一个任何现今科学都无法解释的高等维度。 礼拜堂本就黑暗,大部分教徒们又都已失明疯狂,此时没人会注意到安静伫立的小虎。 但人类不能注意到,不代表神祇不会注意到,蛤蟆和巨蟹就同时将视线投向小虎,它们从它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味道,说是同类但又不准确,他们感觉小虎诞生的时间比自己更加古老,且古老得多。 它们视线转向小虎时,那个羊头生物的幻影再次凭空出现,黑暗中一双空洞的没有感情的眸子转向了它们。 经历羊头注视的巨蟹背部突然冒出了无数半透明的蟹卵,每颗蟹卵上都有鼓胀转动的眼球。 而蛤蟆的身体上则突兀地长出了无数双畸形的人类小手,小手们向外扯动就像要钻出蛤蟆的身体一样。 “卧槽!爆籽儿了!忘买醋了!”刘永禄此时的心思完全被螃蟹吸引。 两头畸形怪物此时也顾不得眼前的祭品了,纷纷撤力,巨蟹身体崩散化为了一只只小螃蟹,小螃蟹四散爬走,一只只钻进礼拜堂的石缝里,地板下,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而蛤蟆身体上的鼓包则全部炸裂,形成了一团巨大的腥臭水气,水气散开,蛤蟆也已消失。 此时礼拜堂内只剩下哭泣哀嚎的疯癫信徒,以及孤零零站在中央的刘永禄。 “嘛意思?弥撒这算完了?” 刘永禄踢了踢刚才想和自己理论的那个独眼老者,早没了气息,最开始他甩出来的眼球还滚在尸体旁。 “你们介弥撒一直这样吗?那可够费眼的……” 他又蹲下身子扶起来了莽撞人卡罗尔,他的耳蜗鼻孔都在淌血,脸色惨白,精神萎靡,不过看来没有性命之忧。 “你……没事?”卡罗尔咽了口口水看着眼前的刘永禄。 “能有嘛事儿?记住喽,回去跟别人说咱俩可是二打二,也别提我打的是个老头儿。” 他没觉得卡罗尔担心的是神祇,以为对方关心的还是打架的事儿呢。 想到布伦特朗,回头看了一眼,嚯,都让海鲜拔河玩了,楞还没死。 这人刚才也要害自己,这是为嘛呢? 第27章 连升三级(二) 马库斯趴在地上,浑身上下散架般使不出一丝力气,可与精神上的折磨相比,身体上的痛苦简直不算什么。 脑袋被撕扯成了两半,这当然不是肉体层面上的分为两半,而是形容那种特殊的痛苦感受,闭上眼后黑暗中他能明显感受到一道灰色裂痕,强行挤压裂痕两侧,耳边就能听到摩擦骨头的窸窣声。 剧痛让他忍不住想要嚎叫,但嗓子嘶哑,喉咙也火烧一般地剧痛,哀嚎声也被闷在了嘴巴里。 努力抬起手臂抚摸喉咙,喉骨还在……只是,下手的触感有些不对,他摸到了自己下巴上的赘肉,再往上摸则是柔软卷曲的络腮胡子。 自己没留胡须啊?马库斯忽然想到了什么,用力低头向下看,这肥胖的肚腩,短粗的手指,手指上方形的玛瑙戒指,这是……布伦特朗的身体!? 仪式成功了?布伦特朗那个肥猪的血肉成为了自己的寄礼!? 马库斯只记得昏迷前眼前怪物们的作呕丑脸,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反而因祸得福,只是……这具身体似乎有点不对劲,难道每个接受了寄礼的高层都有这种感受吗? 对了,仪式是那个豆JR尼瓦尔主持的,他一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是他把自己丢进巨釜的,马库斯努力偏过头去,看见的黑洞洞的礼拜堂石台。 “嚯,醒了?你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介都没死。” 映入眼帘的是豆.JR.尼瓦尔那张让人讨厌的笑脸,此时他正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堆东西,马库斯认得,那都是他和布伦特朗准备的,证明豆.JR.尼瓦尔调查员身份的“关键证据”。 “还能说话吗?用我给我倒杯水吗?” 马库斯想摇头,但身体不允许他这么做,脑袋稍微晃了一下便又栽了下去。 刘永禄则还不放心,走到眼前之人身旁先脱掉了他的鞋子,扯了根布条挠他脚心,怎么挠都毫无反应。 又拿出对方给自己的祭祀刀假意要剜眼,刀尖都戳眼皮上了,依旧没反应,他这才把心放下。 通过搜出来东西后他琢磨清楚了这俩人的鬼心思,原来是想“污蔑”自己是调查员啊……证物准备的还挺齐。 不过也好有这些证物在,要不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脱身。 卡罗尔已经让他打发走去找地中海了,俩人一起跑目标太明显,况且他还有机会把弥撒发生的事儿圆回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圆回来的材料就在眼前,刘永禄弯腰把和自己有关的证物分到一边毁掉。 剩下的则都是马库斯布伦特朗俩人卧底的铁证。 “他……他在干什么?快阻止他!”一个声音突然在马库斯心里涌现。 这是谁的声音?自己的?可……自己并没有这么想,而且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是……布伦特朗的声音! “该死的老混蛋,爬起来,阻止他!掐住他的脖子!那可都是我们给他罗织的罪名。” 趴在地上的马库斯出了一身的冷汗,布伦特朗的灵魂不应该消失了吗,刘易斯先生曾和自己说过,祭品的灵魂是献给父神的羔羊,可为什么布伦特朗还在他的身体里? 两个灵魂在一具肉体内疯狂的撕扯争吵,马库斯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炸开了,他只能匍匐在地上不断痉挛。 “我……出……去?你……欺……骗了……父神……” “滚……出……去,坑脏……的……老……混蛋……” 疯癫怪异的争吵在这具身体内纠缠发酵,马库斯这次直接晕了过去。 …… 刘易斯赶到救济所时已时值深夜,他掏出口袋里的丝巾不断擦拭着脖子上的唇印,真是个疯狂的夜晚,莫伦迪夫人可能久不经风月,直和自己纠缠了两个小时才算消停。 迈步踏入三层他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提鼻子一闻,是血的味道!刘易斯绷紧身体,右手的拇指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左手直接抽出了藏在手杖内的刺剑。 顺着地上的血迹他绕到了立柱后,一个满脸是血的瞎眼男人靠在那里,他的脸皮被自己的指甲挠出了无数道深能见肉的血痕,却毫无知觉,虽然瞎了眼依旧用手指蘸着鲜血在地上画着扭曲的符文。 是谢尔盖.乔治,教团内的高层,艾克赛尔镇最大的马匹商人。 “希尔盖,发生了什么?弥撒失败了吗?”刘易斯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失败?别开玩笑了,刘易斯,这是最成功的弥撒,小祭带我们见到了神祇,神祇!侍奉是有意义的,别开生面,我见到了神,品尝了神,让我再尝尝那种滋味儿吧。” 谢尔盖一边说一边扑向刘易斯,好在他反应及时,让出了距离。 “谢尔盖,今天的弥撒上发生了什么?”刘易斯沉声问道,这人已经疯了,他看得出来。 “表表八爷叫罗成!表表八爷叫罗成!”疯狂的嚎叫从谢尔盖口中传出,他突然蹦起来手舞足蹈地拍打着立柱。 淡蓝色的月光从救济所三楼的玻璃天窗上洒下,照在谢尔盖身上,他满脸血污,翩翩起舞,嘴里全是刘永禄唱过的河南坠子。 见再问不出什么刘易斯从三楼的密道来到了地下礼拜堂。 礼拜堂内烛火忽明忽暗,十余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只有一个人蹲在中央,正是刘永禄。 “豆.JR.尼瓦尔先生,我想你需要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哼哼,你问我要解释,我还想问你呢,你倒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豆先生原来还保持正常,并且毫发无损,这倒是大大出乎了刘易斯的预料,随即他将视线投向刘永禄手指的方向。 笔记本,手册,防身用的武器,特殊应急药品,一切的一切都指向特殊事件调查部。 “这是怎么回事?”刘易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最开始还惦着拿这个扎我,让我识破了。”刘永禄把破碎的镇定剂针管递了过去,刘易斯用白色丝巾垫在手上拿到鼻前闻了闻。 “布伦特朗想破坏我们的弥撒仪式?” 相较于教团高层,刘易斯确实对中层的了解要少一些,他翻过证物后对刘永禄的说辞已有了六分信任。 “破坏仪式那算好的,我估计啊,他对你们拜的那个粑粑蛋也没安好心。” 嘶,区区凡人,竟妄图对神明动手……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布伦特朗仰仗的可是特殊事件处理部啊,那是国家层级的特殊事件应对部门。 这么看来要不是这个豆.JR.尼瓦尔在,今天的损失还不一定有多大呢。 “豆先生……我听刚才一个疯了的教徒说,他在弥撒仪式上见到了神迹,这是……真的吗?” “嗨,卧底不一顿捣乱嘛,我一看不出手不行啊,就把粑粑蛋他老人家又请回去了。” 刘易斯心头又是一颤,能唤神,能在神明面前保持理智,甚至能把神明送走,这种程度的神秘学知识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种人才别说是小祭了,就算是高层也有点屈才了。可高层再往上走…那就是自己了… 算了,先拿高层笼络一下试试吧。 “豆先生,这次多亏了你,从明天起你就是我们教团的高层,小祭的事交给别人吧,我郑重地邀请您去我的蜡像馆做客。” “别,受不起,我还惦着多活几年呢,谁知道你们这个教团里藏了多少调查员。” 刘永禄扭头摆手,他还装上了。 刘易斯来之前,刘永禄就揣摩了一下对方的心理,这时候自己绝对不能含糊,就得横!你越横,他越信。 自己要是怯场了,说不定刘易斯待会儿就能琢磨过味儿来。 这招欲擒故纵下去,既拔高了自己的身份,又间接表达了对今晚弥撒的不满,这才是该有的反应。 刘易斯呢? 他还真吃这一套,在旁边又是道歉又是许愿,足足赔了半小时的笑脸,刘永禄一看差不多了才面色稍霁缓声道: “那我明天去找你再说两句吧,但你可记住喽。 我可不会给你嘛好脸儿,但忠言逆耳,你如果你听得进去,我就再在这待两天,听不进去我扭头就走。” “好,明天不止是我,整个教团的高层都会聆听豆先生的高见。”刘易斯又看了眼还趴在地上的布伦特朗继续道: “这家伙我待会儿让人带走,看看能不能问出来其他调查员的线索。” “哼,我还是走吧,你这是信不过我啊,但我也不怕告诉你,这小子已经疯了。” “信不过您?当然没有!只不过这种小事不劳您费心而已。” 刘易斯俯下身仔细地查看布伦特朗的情况,就见他的棕色眸子在不自觉地向上抽搐,口中流涎,口中只能发出细如蚊蚋的哼哼声。 “老……蠢说货……说,说,让我……让来我说……” “别……你想,谁知不……你……会不会……夺……我……” 看来是真疯了,刘易斯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把布伦特朗要走确实是为了印证刘永禄说辞的真假,但现在既然已经疯了,那就没有必要为了个疯子和豆先生撕破脸。 “豆先生你准备怎么处理他?” “你不惦着拷问他特殊事件处理部的事儿嘛,交给我,我还有招儿,用在他身上试试,说不定一周以后就能治好。” 刘永禄心想,一周后老子早走了。 这说辞合情合理,刘易斯又是千恩万谢和刘永禄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才陪着笑脸把他送出了救济所。 刘永禄大大咧咧,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出了救济所,开始兜圈子,他怕刘易斯跟踪自己,溜达了半个多小时觉得差不离了,才转身走向修道院。 刚跨过一个路口,突然就有一道矮小的黑色人影从巷子里拐了出来,突兀地出现在了刘永禄面前。 第28章 骗子 刘永禄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小虎。 小虎此时站在黑暗的街道上一声不吭,永远一眨不眨的黑瞳中溢散出如墨黑意,纯粹的黑色沾染在他的白色眼球上,眼眶中一片邪恶晦暗。 “你到底叫……”他的声线还是那么平淡干瘪,就像录音磁带转放一般,但话还没说完,就重重地挨了一个大脖溜儿(从后往前打脑袋)! 这一巴掌挺狠,把小虎都扇蒙了。 “你介倒霉孩子,大老晚出来晃悠嘛,回来再让人贩子拐走了,怎么嫩么不让家大人省心呢!” 刚才小虎出现在礼拜堂时只呆了十几秒,刘永禄的注意力又被爆籽儿螃蟹吸引,压根没看见他,此时突然看见小虎他这火腾一下起来了,以为孩子是翻墙跑出来的。 刘永禄可不惯这臭毛病,五岁孩子半夜乱跑多危险啊,拎着小虎脖领子就往前走。 “你到底叫什么?” 二人身后的黑暗中,浓的化不开的黑气里隐约藏着一只黑色大狗的轮廓。 大狗黑色身体修长,和黑暗融为一体,最古怪的是那双眼睛,琥珀色,但在眼眶中却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眼仁儿挤在一起,让人不寒而栗。 “逗你玩啊,你连掰掰叫嘛都忘了?明天给你吃点核桃,补补脑。” 刘永禄倒是没想那么多,他还惦着回修道院洗个澡呢,刚才弥撒上那洗澡水味儿不正,现在全身酸臭酸臭的。 “不对,你不叫逗你玩。” “啧,小大人诶,脑子还挺好使。”刘永禄想起来了,那天去马戏团和地中海碰头时自己也带着小虎了。 “我大名叫瑞奇.鲍德温,不过你还小,等你上学了要爹妈还没领走可以跟我姓,你就叫小虎.鲍德温。” “骗子。” 小虎突然又生出了多余的感官,那是他从诞生到现在都未曾长出的,父神没有给他,只给了智慧和奥秘,母神也没有给他,只给了生命和进化。 这些感官每日还在往复增加,这是他从混沌星云中无从窥见的,人类将其命名为好奇,好奇又伴随着欺骗。 “为嘛粗来?饿了?待会儿回修道院我下碗面,咱爷俩一人一碗。” 刘永禄是真饿了,他记得修道院的厨房里有干面和鸡蛋,回去煮碗面吃吧,他可没注意到身后那只诡异的大狗。 小虎被刘永禄拉着,一步步走向修道院,他伸出右手朝身后的大狗比了个手势,那团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暗连同大狗这才凭空消失,彷佛从没来过。 回到修道院,刘永禄带着小虎吃面又洗了个澡,最后把他送回到了房间。 “睡吧,明儿早起我粗门办点事,你先自个儿玩。” “故事。”那名唤好奇的感官再次开启了。 “行吧,讲故事,讲个嘛好呢?给你说个聊斋你还睡得着觉吗?” “拴娃娃。” 这次换成刘永禄吓一跳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还没听说过有人听过相声呢,这孩子怎么知道拴娃娃!?不过点的还真不赖,自个人小时候睡之前也爱听这段。 他可不知道小虎每天晚上都站在那听自己溜活儿,拴娃娃他至少听三遍了。 “这孩子不错,这是我的儿,我喜欢这个娃娃,你妈把你包起来了,赶紧交给丫鬟……” 修道院的小屋里,小虎平躺着睁着双眼,黑色的瞳孔盯着屋顶,耳旁则全是刘永禄的相声。 …… 蜡像馆三楼的书房里,刘易斯低头翻阅着信件,不时捏捏自己的眉心。 昨天刘永禄走后,他清查了一下礼拜堂,教徒们虽然损失了十几个人但他不放在心上,都是些家伙可有可无,自己有心随时可以补充上。 但巨釜却完全碎裂了,那是传承了几百年的祭祀器皿,无法修复,他也不懂重铸,况且即便能重铸,自己能否能承受其代价也是一个问题。 巨釜存在与否与弥撒仪式关系紧密,死骨滩涂那边需要圣餐,没有圣餐父神的子嗣就会震怒,这种后果是他无论如何都难以承受的。 况且他还要攒下些圣酒,他拿出一封极其简单的信函,上面只写了一个地点以及时间,地点是萨宾斯森林,时间就在下个月初。 这可是他费劲了心思才搞到的邀请函,他的本意是拿圣酒换取一个方法,一个彻底解除诅咒的方法,他听说森林中的神秘集会上会有不少神祇的地上布道人观礼,从这群人身上自己也许能交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自己的远亲们已经被禁锢在那片土地太久了,自己有时甚至都能感受到它们内心的暴戾与躁动。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刘易斯不慌不忙地把信件整理好锁进了抽屉。 五分钟后,四个人进了房间,头前两个是查理和哈罗威,教团内的高层,后面两个人则是两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只不过它们动作僵硬,面无表情,就连眼眶中的眼球都没有丝毫转动,那是他所有蜡像中服从性最好的两个。 “刘易斯先生,我们昨夜带着圣餐和圣酒去杜鹃河与独眼麦克交易。但独眼麦克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什么!?” 刘易斯最担心的事还是出现了,难道自己这个远方表兄擅自违背和神祇的契约离开了滩涂吗? “等了两个小时,没有出现,我们又发了特殊信号,还是没用。” “所以你们就拉着圣酒和圣餐又回来了?” 哈罗威听出了刘易斯的愠怒,颤声继续说道:“我们顺着杜鹃河搜索,想找个高处看看对岸的情况,就在一处浅滩发现了这个。” 哈罗威闪开了身子,两个蜡像还拖着一个巨大的帆布包裹,打开包裹一具人形尸体出现在了刘易斯眼前。 那是一具极其古怪扭曲的尸体,他的腰部以下长出了节肢动物才有的复数鳌足,上半身又像是蛙类,手上长蹼,脖子和脑袋的连接处有腮。 尸体看来已经在水里漂浮了好几天了,早就鼓胀发白,但还能看出怪物死前的古怪的表情,他似乎充满恐惧又满怀期待,脸上还凝固着渗人的微笑,像是沉醉于某个虚幻梦境。 刘易斯用白色丝巾捂住口鼻,皱着眉头离近观察,这是自己的远方亲戚没错,他们更换的圣足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上半身的变化又是怎么回事?家族百年来的记载中没出现过类似的描述,这看来也不是世俗争斗能造成的伤害,难道是不小心窥伺到了其他神祇? 刘易斯摆摆手,让哈罗威把尸体拖走,蜡像则走进屋内,坐到了一张精美的蜡质茶几旁,拿起了茶杯维持回了原本的动作。 它们已经离开蜡像馆太久了,身体内虚弱的灵魂快要坚持不住了。 二人走后刘易斯狠狠地踢了一脚书桌,最近发生的一切实在太糟糕了,甚至已经动摇了他在神祇面前的根本。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进来的是桃乐丝,她今天特意换上了一件低胸连衣裙,腰封把纤细的腰肢捆缚的盈盈一握,更凸显了胸前的风情万种。 “亲爱的,脸色不好,生气了?” 桃乐丝用手去挑刘易斯的脸颊,却被刘易斯粗暴地攥住。 “是豆先生来了,你不是召集我们下午来听他的长篇大论嘛。” 刘易斯此时脸色才转好了一些,对啊,自己还有这个豆.JR.尼瓦尔,他可是神祇知识方面的大行家,不管是独眼麦克的事儿还是重铸新釜都可以问问他。 “带他进来……算了,我亲自下去接他。” 桃乐丝皱了皱眉,刘易斯的心情好像来了个180度大转弯,脸上的焦躁不见了,换上的则是期待和欣喜。 刘永禄被请上来后待了没有三分钟,教团内的高层已全部到齐。20余人,刘永禄扫了一眼,一半都是年轻貌美的女性。 高层们此时也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刘易斯先生身边的年轻人,这人年纪不大,瘦脸,棕色乱发,最让人琢磨的透的是此人脸上挂着的神秘笑容,那笑容彷佛有种魔力,让他们为之好奇,忍不住发笑。 昨天晚上救济所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高层们其实也都捕风捉影地得到了一些消息,据说是有调查员渗透了中层,神祇都被迫现身。 最后还是这位豆.JR.尼瓦尔小祭力挽狂澜又把伟大无序的神祇请了回去。 “先和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豆.JR.尼瓦尔先生,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们教团的新高层。” 众人呆若木鸡,都忘了鼓掌,这位豆先生听说是外乡人,刚来了艾克赛尔一个多星期就当上了高层?天知道屋内的人都是花费了多少钱财,又耗费了多少时间才熬到今天的位置。 刘易斯也从众人脸上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豆先生是位深邃而睿智的神秘学者,它不仅亲眼见过伟大不朽的巴萨坦,还和其他神祇有着超越契约的远古联系,昨夜的事儿你们可能听说了。” “神祇现世!不可被凡人窥伺的知识倾溢而出,全靠豆先生一己之力,完成了这场难以言说的宏伟弥撒。” 他这么一说,高层们脸上都露出了敬畏之色,他们虽然供奉神祇,但其中的艰涩奥秘是无论如何都难以窥探的,眼前的人竟然能以凡人之躯侍奉两位神祇?这等人物就算要自己开创教团,也是轻而易举。 “啪啪啪”庄重肃穆的掌声有节奏的响起。 “下面我们就让豆先生说说,让他指点一下我们的教团事务,避免再重蹈覆辙。” 第29章 开会 刘永禄从椅子上坐起来,往那一站就开始了: “教友们!今天,我们要解决,教团的渗透卧底问题。” “首先,我们要统一思想,统一步骤地,为了根本解决渗透卧底问题而努力!” “教友们,我们想,在原始共产社会,人们是不会祈祷滴,更谈不上有什么弥撒,在那时候呢,也发生不了当前的,教团所存在的渗透卧底的问题……” 最开始刘永禄说时,这群高层还听的挺认真,但听了10分钟发现这豆先生说话怎么没重点呢,翻来覆去净是车轱辘话。 最后还是刘易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豆先生,具体有什么措施。” “问的好,那么下面我就说说具体的措施。” 刘永禄其实也不愿意站起来废话,他一直在脑子里组织语言呢,自己又不是真想给这群邪教徒出主意,最终目的还是得把调查工作完成不是。 “首先,我提议先把弥撒时穿的长袍换了!” “长袍换了?”桃乐丝面露疑惑。 “那么大的长袍,连着兜帽往身上一套,谁分得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调查员要想真混进来,还不跟玩一样?” 刘易斯觉得有几分道理开口说道:“那换个长袍穿什么呢?” “穿什么?穿制服!高层穿黑色的的,中层穿褐色的,普通教徒穿白色的。当然颜色我只是举个例子,颜色你们可以自己商量。” 刘易斯颔首表示赞同。 “除了长袍外,每个人佩戴工牌!上面写好了自个儿名字,穿制服不戴工牌者一律按调查员论处!” 很合理,只是改换制服还是有被渗透的可能,但戴了工牌后起码就知道了各自的姓名,出了乱子想去清查也多少是条线索。 “三处秘密弥撒地点门口,放置一个盒子,每个教徒进门出门都需要打卡。” 太合理了,这招一出,高层就可以及时且快速地清点人数,做到对今天礼拜堂内观礼的教徒名单了如指掌。 “大致就是这么三点,刘易斯先生你如果有什么补充的再说两句。” “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大家看到了没有,什么叫专业?这就叫做专业!” “还有一个问题,我得问一嘴,我们平时弥撒有没有什么规章制度?”刘永禄偏头看向刘易斯。 “规章制度?” “就是一整套流程啊,最好把之前的记录也留个底,未来的发展目标也做个规划,清晰的章程弄出来了,卧底被盘问就更容易露馅,我们大伙儿也好有个奔头儿。” “这倒是没有……”刘易斯一阵心虚,毕竟他这个教团产业最开始算是家族产业,也就是最近几十年,自己接手后才发展到了今天的规模,所以刘永禄所说的这套流程,历史一概没有。 “啧,那可不行,刘易斯先生,这我就得说你两句了,作为领头人,你得把地基打好啊,从今天开始你负责写这个吧。” “好,好,没问题。”刘易斯立刻从抽屉里拿出来了个笔记本表了态,想了想又开口问道: “但是……豆先生,我没写过这个啊,从哪开始写呢?” “没事,我教你,你就先写日记吧,把过去那点事,现在每天该干的事儿,未来想干的事儿都记录清楚。 别偷懒,多写,每天照着两万字写。” 刘易斯脸色一变,多少?两万?要是按照这个写法,自己从起床到睡觉没别的事儿了,光写日记玩了。但为了在高层面前表示支持刘永禄工作,也只能点头。 刘永禄倨傲地扫了两眼,行,这两招下去自己这卧底生涯差不多也就到头了。 调查异教徒?怎么算个头儿?其实从站起发言开始他就一直在琢磨问题,让自己单枪匹马把这群人都枪毙了?他也没这个本事啊。 调查调查,掌握全部情报不就得了,这群人以后都穿着制服戴着工牌还打卡弥撒,等自己回去后让当地治安官或者军队掐着点儿抓捕就完了,一抓一个准儿。 而日记就更关键了,自己知道的,自己不知道的,都让刘易斯主动写清楚,过几天自己把日记本一偷溜之大吉,这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刘永禄坐回去正想好事儿呢,刘易斯开口了: “豆先生,我还有两桩烦心事儿,得问问你。” “刘易斯先生你说。” “死骨滩涂你是去过的,独眼麦克现在联系不上了,今早教团内的高层还从杜鹃河滩带回来了具怪异的尸体,你能帮我分析分析什么原因吗?” 刘易斯说完给人群里的希尔盖打了个手势,不一会儿功夫,那具扭曲的身体又出现在了房间中。 刘永禄低头一瞧,嚯,美蛙火锅拼接了半只河螃蟹! 螃蟹这戏他没有,但美蛙火锅可再熟悉不过了,联想到自己的经历,他侃侃而谈,说某个海岛如何如何,上面有个石碑如何如何,这怪物定然和那里有关。 教团众人大惊失色,这豆.JR.尼瓦尔先生真有能耐啊,看一眼就解读出来了这么多禁忌知识,就是不知道死骨滩涂的伊美尔家族为何招惹到了这位神祇。 他们可都不知道……这全都是眼前这位豆先生兜里那块黑石惹的祸! 刘易斯听完后心里也敞亮了不少,虽然没找到解决办法,但起码先把原因搞清楚了不是,主意再慢慢想吧,豆先生再厉害也没法当场让他解决。 “还一件事……”刘易斯单手虚抬面向眼前高层,他原本的意思是想告知一下巨釜的损毁情况,这毕竟动摇了教团的根基,还是自己说出来好,如果藏着掖着,事后如果让高层打听到了,反而会动摇军心。 “心腹的事儿?”刘永禄是个小机灵鬼,联想到刚才谈的人事安排,以为刘易斯要选几位心腹呢,赶紧开口抢答。 “豆先生!你怎么知道我要说的是新釜的事儿!?” 这次刘易斯是真服了,心服,口服,外带佩服。 这位豆先生,不用禁忌法术,不用弥撒仪式,也没见用什么古遗物,楞能算出来自己要聊新釜的事儿? 可惜自己这个教团没有副教主这个职位,如果有的话,非给他个副教主当当不可。 “啊?刘易斯先生,还是你说吧,我不插嘴。”刘永禄知道歪打正着,赶紧假装谦让老老实实坐在那。 刘易斯更满意了,以前他总觉得这个豆.JR.尼瓦尔神神叨叨的,没想到升为高层后变得这么懂事。 知进退,懂礼貌,他是越看刘永禄越顺眼。 “弥撒用的炼金釜,因为卧底的渗透彻底损毁了一个,我们朔月的常规弥撒只能先缩减到两个仪式地点。” 刘易斯话锋一转,语气陡然高昂继续道: “但我相信,有豆先生此等洞悉神祇知识的深邃学者在,再铸新釜也是指日可待!是不是?豆先生。” 刘永禄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上还得据着,单手向下虚按,意思是不在话下。 “重铸新釜是我们教团的头等大事,不过你放心,有什么条件尽管提,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刘永禄当即起立攥住了刘易斯的手:“刘易斯先生请放心,给我一周的时间,保证完成任务。” 刘永禄心里想,一周后我早跑没影了,你爱哪铸哪儿铸。 底下坐着的高层都惊了,尤其是刘易斯的那十几位女伴,刘易斯先生最爱干净,平时有人要和他握手他一把就甩开了,甩开后还得让蜡像打你一顿,而现在刘易斯脸上的肌肉只是抖了两抖,楞没敢松开豆先生握住的手。 “行,今天就先说到这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去查理的庄园里品尝一下美食。” 刘易斯把手背后小心地抽出白色丝巾擦了擦手,擦完后才故作亲热的继续说道: “豆先生,查理爵士家世代都是名厨,100年前查理的曾祖父还在纽伦特为国王做了十几年宫廷厨师,沼地所有的高级餐馆也都基本都是他家族一手操持起来的。” “嚯,那感情好了。” 刘永禄最好吃,一听有大餐眼睛都放光了。 两个小时后,一众高层来到了查理的庄园,在那里的巨大餐厅中,享受着优雅的音乐,醇厚的美酒,以及源源不断的山珍海味。 离开了蜡像馆后,高层们顿时松弛了不少,见刘永禄是教团内的新贵,纷纷靠过来攀附拉关系。 男的还好说,但十几个年轻美女实在让刘永禄有点招架不住。 这群人虽然都是刘易斯的女伴,但不是他的禁脔,获得年轻身体后她们也没少做放浪欢纵之事。 刘永禄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他是彻彻底底的调查员卧底,心里早都长草儿了,但也不敢真和这十几个美女发生点什么,生怕误了大事。 为了转移注意力,刘永禄只能尽量地把注意力放在美酒佳肴上。 吃的满嘴流油,喝的也有点上脸,刘永禄就坐在那发愣,就在此时庄园的主人查理端着一杯葡萄酒靠了过来: “豆先生,菜品还合口味吗?那道香草小羊排是不是太老了?” 还老?再生点自己抱着羊啃不完了。刘永禄用叉子杵了两下粉红的羊肉,意兴阑珊地说道: “啧,肉是好肉,但就做的吧……差点意思。” 查理一听这话心里有点不悦,但面儿上还不敢得罪,只得继续问: “那豆先生说这羊肉该怎么吃呢?” 刘永禄这才开口,要说一段烹饪高见。 第30章 羊肉串 “这羊肉,我有四不吃!” “太生的我不吃,羊肉味儿本就重,一咬一汪水的那种,我嫌羴气。” “太硬的我不吃,羊肉老了韧性强,肉排太厚太老,我嫌嚼不动塞牙。” “肉少了我不吃,羊肉脂肪最是肥美,刚吃两口没肉了,我嫌不过瘾。” “肉太多了我也不吃,羊肉虽好,但是吃多了上火,我嫌耽误我吃别的” 嘶,这吃个羊肉还这么多讲究,查理心里也是一惊,这位豆先生还够挑剔的,自己这盘香草羊肉没想到一口气犯了人家两种忌讳,太生太少。 “那么说,豆先生,你喜欢吃哪种羊肉呢?” “嘿嘿,那再和你说说,羊肉我还有四得意。” “第一得意羊汤,心肝肚片,调好的麻酱料往碗里一铺,舀上两大勺奶白滚烫的羊肉汤,最后撒上点香菜,来一个烧饼,一口烧饼一口汤,是又得心又得胃。” “第二得意羊蝎子,红烧的羊脊骨炖到酥烂,倒到大铁锅里,不用餐具,用手抓着吃,啃完了贴骨肉再吸骨髓,一韧一软两相宜。” “第三得意葱爆羊肉,孜然羊肉,都是下饭菜,羊肉切成片炒的香滑入味,菜里的香料可得下的重点,嘿,一盘炒菜两碗米饭吃下去,保准你一天干活儿都不累。” “第四得意羊肉串,羊肉切成丁穿起来,四瘦一肥,放在炭火上炙烤着,烟熏着,调味料撒着,这小滋味儿一下就上来了,一把肉串翻一翻,神仙都要抖三抖。” 刘永禄这一番见解说出来后,查理频频点头,他祖上都是厨师,自己对烹饪也有研究,豆先生所说的四种菜色简直闻所未闻,但仔细琢磨一下似乎又大有道理。 刘永禄和查理这边白话的时候,刘易斯也在旁边啜着红酒听着呢,今天宴会的主要目的就是拉拢刘永禄,其他人组织的宴会,他十次能去个三次就不错了。 刘永禄刚才的话听在刘易斯耳朵里,那就不是美食心得,他是个聪明人,已在由此默默推算起了刘永禄的出身来历! 这四种美食不止查理没吃过,他也没吃过,刘易斯身上没有诅咒,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周游过不少国家。 摩西萨德王国只是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是个极西岛屿上的弹丸小国,这个世界的南方还有蛮荒的原始大陆,东边还有神秘的黄金古国,各种国家文明数不胜数,这些国家的风俗饮食和摩西萨德以及周边几个王国都大为不同。 眼前这位豆先生所说的四种菜色,不止烹饪方法不拘一格,且料理的食材部位也不太寻常,内脏脊骨摩西萨德人是绝不会吃的。 由此可见,这位豆.JR.尼瓦尔先生必是从其他国家而来,这个国家可能离摩西萨德很遥远,并且其中居民已经掌握了远超自己想象的神祇知识。 刘易斯内心里就把刘永禄定了性了,只不过他只猜对了一半,刘永禄确实是外国人,远也够远的,都不在一个世界了。至于掌握的掌神祇知识就…… 想到这刘易斯拉拢之意更甚,突然站起来拿着手里银勺敲了敲酒杯,清脆的撞击声下,所有教徒都不再说话转而看向他。 “大家可能没想到,豆先生不止是位谦逊的神秘学者,还是位美食料理领域的食客老饕,既然今天我们在查理庄园相聚,不如就让豆先生露两手,让大家品尝一下他的高超厨艺。” 刘易斯这话说完,长桌上的高层们顿时聒噪了起来,这些人本身就是沼地的贵族巨富,皆是穷奢极欲,口腹刁钻的主儿,此时也是为了奉承刘永禄这位教团内的大红人,纷纷起哄阿谀。 刘永禄呢?他倒无所谓,反正后面的任务已经定好了,等着就完了,日记怎么得让刘易斯写一周吧,更换制服工牌也需要时间,自己这几天没啥正事,不如陪他们玩玩。 想到这他嘴里叼着根牙签大刺刺地从椅子上坐起来,准备露两手。 紧跟着站起来的人还有查理,豆先生现在可是教团内的新贵,让他做菜也就是一说一笑,哪能真让人家动手啊,他说自己让厨师做,从旁指点就完了。 “豆先生,我已经喊来了后厨三位最好的厨师,还需要什么材料和厨具,您说,我让他们准备。” “炉子推一个过来,明炭明火那种,羊肉切成丁肥瘦都要有,铁签子木签子都可以弄一些,调味料孜然辣椒粉盐都准备好。” 刘永禄准备当场烤个羊肉串,煮羊汤需要时间,羊蝎子也一样,葱爆羊肉他担心没有调味料,想来想去还就是羊肉串方便又好吃。 不一会儿的功夫厨师推着所需的东西就来了,查理家的餐厅本来就大,足有三百多平米,连通着外面阳台,此时打开巨大的玻璃门加宽空间,三个顶级厨师站在阳台就忙活开了。 他们动手,刘永禄在旁边叉着腰指挥: “肉串好,四瘦一肥,肥的你得串在中间,诶,这样一口下去口感才好呢。” “调味料你别拿你那小木桶转了,弄(neng四声)个碟子或者碗,用手捏一把往上撒。” “火有点不对了,你得喷点水,这么燎,肉非糊了不可。” 刘永禄看了一会儿又感觉哪儿不对劲,转身回了餐厅,从桌子上抄起来了一个银质的圆形托盘,那托盘工艺精美,手头也不重,刘永禄甩了两下感觉份量正好。 回到阳台的烤炉旁他甩着银盘帮忙扇火,可他哪懂烤肉啊,烧烤这东西看着简单做着难,刚闪了两下火星子就飞起来了,最后还是厨师看不过眼把盘子接了过去。 “你过去,你那边串肉去,让他来烤……”刘永禄把一个蓄着挺翘小黑胡的中年厨师拎了过来。 “那个……豆先生,我只是唐尼主厨的助手,恐怕……”小胡子还有点不好意思。 “你烤,你烤味儿才能正,看你介胡子就知道是干这个的料!”刘永禄吸了吸鼻子。 胡子?被拉来的中年人也纳闷,这做菜和胡子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个老实人赶紧开口解释: “豆先生,可我这个胡子是假的啊,是我太太喜欢我留胡子我才戴上的。” 刘永禄不知道,在摩西萨德这个时代的人已经有了佩戴假发假胡子的习惯,且以此为美,不止是宫廷内的贵妇偶尔更换时髦的假发,就连社会上的男子都会因为职业爱好等某种原因佩戴假发和假胡子。 尤其是胡子,天生的漂亮胡子打理起来非常麻烦,不止吃饭时小心翼翼,就连睡觉都得专门弄一个护套罩上,就怕把胡子蹭掉蹭乱,所以就催生出了假胡子这个产业。 眼前这位厨师也是这个情况,妻子喜欢续着小胡子的绅士风情,他就买了个假胡子每天戴上。 说话时,这中年厨师就把胡子摘下递了过去,刘永禄用手接住往自己脸上比了比,感觉挺新鲜。 “行,你继续烤吧,这胡子借我玩两天。另外你这个烤的时候还得吆喝着,口音最为重要。” “那……豆先生,该是什么口音,又怎么吆喝呢?” “你听我给你吆喝一个,羊肉串,羊肉串,WLMQ的羊肉串,吃一串想两串,吃两串想十串……” 中年厨师一脸问号,但也不敢忤逆眼前这位贵宾,只得学着刘永禄踢了秃噜的口音一边烤一边吆喝,几个厨子忙活了半个小时,肉串总算烤好。 高层们远远就闻到了烤串的香味,也是新鲜,早早在阳台站成一排,等着品尝这位豆先生制作的神秘料理。 此时阳台上,一位位穿着高雅礼服,喷着诱人香水的贵妇们接过铁签子站那就开始撸串,别说,口味当真不错,麻辣过瘾,鲜香多汁,给这群教团里的高层吃的一愣一愣的。 查理早就品尝过了,他闭着眼睛品味,脑子则回想着制作肉串的种种步骤,这是个商机,加入教团后每个月都需要上缴一定的“捐献”,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自己如果能把肉串卖到沼地各镇,绝对是笔可观收入。 “那个……豆先生,我准备以后在我的餐厅里卖这个……羊肉串,您看可以吗?”这是豆先生的秘方,查理不敢随便盗用赚钱,所以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行啊……干的过……你还可以增加点品类,烤点鸡翅大腰子嘛的。”刘永禄此时嘴里羊肉塞的满满当当,含糊着回答。 “好,那我明天就通知各个餐馆在菜谱上……” “别餐馆啊……介玩意儿……就得街上摆摊卖,餐馆吃就没那味儿了。” 查理也是一愣,街上卖?那不成小吃摊了?不过菜谱本就是人家的,人家说怎么卖自己就怎么卖呗,反正不耽误赚钱就完了。 “行,豆先生我听你的,明天起我就先在咱们艾克赛尔镇实验一下。” “记住喽,白天晚点出摊没关系,晚上最好卖到深夜,摊上多准备点啤酒。” 俩人说话时,刘易斯也走到了炉子旁,他手上垫着白色丝巾微笑着说道:“豆先生,请也给我拿两串。” 此时离得近了,刘永禄才注意到,刘易斯右手上除了那枚翡翠戒指外,还戴了一个银质手链,手链上拴着的正是他打开书房抽屉的那把小钥匙! 第31章 蜡像诡事(求追读!) 其实偷日记这事儿在刘永禄眼里不算复杂,拢共就分三步,第一步把日记从抽屉里拿出来,第二步,跑出蜡像馆,第三步,离开赛克赛尔镇。 其中第一步在他眼里最麻烦,就是打开抽屉。 几个小时前在蜡像馆给这些高层开会时刘永禄就注意到了,刘易斯书桌的抽屉上有锁,只不过不知道钥匙藏在哪,但刘永禄记住了钥匙孔的形状。 此时一看,他登时心里有数,钥匙原来在BK手腕上挂着,这倒有些棘手,他要是藏在其他地方都好偷,但戴在身上想神不知鬼不觉拿走,颇有难度,况且这个刘易斯似乎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 不过他也不慌,就像刚才盘算的一样,现在偷到手也没用,好歹得让他写几天。 一顿羊肉串吃的宾主皆欢,宴会散场后刘永禄又极其艰难地战胜了心魔,拒绝了几位教团内女高层的盛情邀请,才抓心挠肝地回到了修道院。 未来的几天刘永禄的日程安排相当固定。 早晨先去救济所点个卯,不为别的,就为了看好了监牢里的马库斯和那位掉了卡罗尔包的教徒。现在他的身份可是教团内的高层,做点什么事儿都没人敢过问。 刘永禄找新继任的小祭要了不少催眠麻醉用的药酒,每天早晨准时准点给这俩人灌上就算完成任务。 中午回修道院吃午饭睡午觉,下午在院里陪小虎玩蚂蚁,等天儿一擦黑,他就领着小虎出门直奔羊肉串摊。 这摊子从宴会的第二天起就支起来了,起先没人光顾,渐渐的这群镇民发现,不少城内贵族都把马车停在摊前品尝,几个好奇心重的马车夫就也跟买了两串,美味之名这才打响,现在艾克赛尔傍晚的街道上,摊前烟火弥漫排起长龙,往来食客一串难求。 刘永禄当然不用排队,也不用付钱,他那张脸就是羊肉串摊的通行证,就算他今天心情好想自己烤两串都是一个眼神的事儿。 每天往摊前一走,自然有人为其备好桌椅肉串。 他通常都让服务员把他那张桌摆的远远的,羊肉串的摊子离蜡像馆相隔两条街,刘永禄就把自己的桌搬到蜡像馆的街口,一边撸串一边监视着蜡像馆的情况。 “小虎,你嫩么把肥肉都扔了,连肥带瘦才香呢。”刘永禄一口扎啤一口肉串好不快活。 而坐在他对面的小虎还是那副样子,眼神空洞地撸着羊肉,只不过面前多了一小坨他甩下来的肥肉,听刘永禄问他话才机械地摇了摇头。 “没口福啊这孩子,过两天我还准备说让他们烤点大腰子呢,你要不爱吃肥的,估计也不爱吃腰子。” 他眯缝着眼睛观察着蜡像馆三楼的书房窗户,时值9点,里面的灯依旧亮着。 刘易斯还趴在那写日记呢,他已经托人给自己买了台打字机,下周就能送到,每天两万字当真是人写的?这两天自己鹅毛笔都写出来火星子了。 敲门声响起,是莫伦迪夫人推开了房门,她身穿轻薄睡衣,轻咬丰唇,眉目含春,面色也较前几日饱满红润了不少,整个人就像一颗熟透的桃子,端着一杯起泡酒歪着头看向刘易斯。 “亲爱的,你还要忙到什么时候?” “再等一会儿,给我半小时,不,二十分钟就够,就剩最后一千字了。”刘易斯狠狠甩了一下手腕,又开始奋笔疾书。 “好吧,你最好在我喝醉之前进来,喝醉后再玩起来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刘易斯此时把自己掐死的心都有,怎么豆先生说的时候自己就一口答应下来了呢,又硬着头皮终于写完了最后几个字,他才谨慎地把日记本锁进了抽屉。 十分钟后,一间巨大的卧室内,五个身影纠缠在了一起。 刘易斯表情疯狂,动作狂野,像是要把一天伏案写作的恶气都撒在这里,他左手边的女人是两个桃乐丝,其中一个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却还戴着那顶奢华礼帽,正往自己身上倾倒着蜜糖。 另一个桃乐丝仔细去看,就能发现动作僵硬,表情如凝固在那张面孔上一样,正是蜡像桃乐丝,她身上穿的是普通农家姑娘穿的棕灰色围裙,在烛火的映照下,彷佛能从她凝固的双眼中看到一股羞辱和悲伤。 两个桃乐丝对面的则是两个莫伦迪,她们的情况也和桃乐丝一般,一个赤裸的莫伦迪表情挑逗活色生香,一个穿着女招待旧衣服的蜡像莫兰迪则动作生涩,一卡一卡的。 这就是每夜专属于刘易斯的癫狂游戏,他沉醉其中,难以自拔,这是他作为神祇盲信者理应获得的奖赏,理智和善良在神的意志面前一文不值,只有纵欲和混乱才是世界应有的音符。 两个小时后,卧室的门才终于被打开,里面满是淫靡的味道。 莫兰迪妇人换好了衣服准备离开蜡像馆,她和桃乐丝不同,不是蜡像馆的常客,今天也是她第一次参与这种刺激游戏,当真是回味无穷,妙不可言。 漫步在刘易斯的蜡像馆中,她环顾四周,周围是形形色色的蜡像,他们动作各异,身旁还摆着相应的各类家具配合其动作。 如果不知道这里是蜡像馆,她真以为是某天上神祇降下了一道意志,将人间的某个瞬间永远定格在了这里。 只不过……从刚才开始她就有种奇妙的感觉,这些蜡像似乎在看着自己。 她是教团的高层,自然知道蜡像们的来历,它们的外壳虽然只是脆弱的熔蜡,但内心还藏着人类的灵魂。 他们的灵魂在沉睡吗?还能思考吗?她想起刚才卧室里的两具蜡像,那两位卑贱的穷人姑娘,她们见到自己的身体在做那种事,不知作何感想。 莫伦迪夫人的嘴角扯出了一个残酷的微笑,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自觉地她的身体又燥热了起来。 伸出手臂他轻轻抚向一具蜡像,那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坐在一把椅子上正捶打着身前的马掌,莫伦迪认识他,他的名字叫谢尔盖,当然了,这是他如今肉体内新灵魂的名字。 而这个帅小伙的名字早已蒸发在了这个世界上。 就在他的手顺着帅小伙的脸颊滑向他挺翘的鼻梁时候,那蜡像突然机械性地抬起了头,它彷佛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他提起手中的马掌,莫伦迪才发现马掌上竟歪歪扭扭地刻着一行小字。 “杀了我。” 杀了你?莫兰迪夫人轻笑,微微的摇了摇头,神之所以能在教团践行神的权利,那是因为神的力量强大到不可形容,即便是让凡人服从已是恩赐。 眼前的蜡像就像是泥土里的蚂蚁,他们能看见人类的靴子,就觉得是不可翻越的高山,而顷刻之间能让山摇地动,这就是他们不能理解的景象。 只有恐惧和敬畏才是这种差距面前唯一残存的通路,卑贱的灵魂就该老老实实地在熔蜡壳子里藏好,被喊出来找点乐子已是对他们莫大的恩惠。 莫兰迪夫人轻轻脱掉了高跟鞋,把一只脚抬了过去,而那具蜡像犹豫了几秒便像小猫一样用脸摩挲起了她的脚。 可惜啊,刘易斯先生的手艺再好也没法给蜡像做出舌头,即便如此,莫兰迪夫人的身体依旧愈发火热。 就在她情不自禁,享受其中时,那具蜡像却突然伸出两只手狠狠扯住了她的脚裸。 这一下力气极大,莫兰迪夫人一下子失去平衡坐倒在地,她奋力挣扎,想把脚抽回来,却发现被蜡像拽的死死的,她甚至能感受到指甲嵌入熔蜡后的那种特殊触感。 她惊声尖叫,另一只脚用力去踢去踹,但无济于事,再往青年蜡像脸上看去,虽然还是原来的表情,但不知为何莫兰迪却感受到了一股扭曲复仇的可怕气息。 英俊的脸庞木讷地看向前方,寂静的黑夜里她听到了一股微弱的声音,像是小撮灰石从墙缝内向外倾洒的声音。 “啊!”她感觉自己的脚腕被掰伤了,但也就因为脚骨的变形,她才借机将脚抽了出来。 莫兰迪夫人来不及穿鞋,忍着剧痛,拖着一只伤脚一瘸一拐向前逃跑,她得快点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在被身后的蜡像杀死之前。 其他蜡像们在黑洞洞的大厅里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们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但莫兰迪夫人却感觉此时这些蜡像全都在冲着她笑。 终于来到了一个房间前,莫兰迪夫人心里默默祈祷“不要锁门,不要锁门。” 当拧动门把手的那一瞬间,她激动的简直要哭了出来,进屋后便猛地将门重重关上。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竟慌不择路,逃进了刘易斯先生的书房,这间书房面积极大,除了容纳刘易斯那张超大号的写字桌外,还建有一墙的书架,书架的对面则摆着五个蜡像。 蜡像!?莫伦迪夫人此时已是惊弓之鸟,她惶恐地把视线投向平时放置蜡像的位置,才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这让她微微松了口气,但心又马上提了上来,蜡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那他们去哪了? 此时莫兰迪夫人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发现在书房离窗户最远的深处,几个人影正坐在那里,黑暗起伏,不知在做些什么。 第32章 骨血亲族(求追读!) 莫兰迪从窗口拿起了一根挂窗帘用的木杆,仗着胆子走近那几个人影。 只见五个蜡像围坐在圆桌旁,餐桌上是蜡质的各式餐具,餐具上摆放着的竟是某具蜡像的残肢碎片,从纹理上看“食物”该是个成年男性的蜡像,他的手掌,小腿等各个部位被分到五个蜡像面前的盘子里。 这五个人相较于外面的蜡像更为栩栩如生,简直到了乱真的程度。如果不是莫兰迪知道他们蜡像的身份,肯定会将其视为活人。 餐桌上,母亲正在为其他四人分配食物,在母亲的刀下,各类蜡像器官就像烤火鸡,被切碎分离。 两个小女孩,一个十六七岁,一个十三四岁,正帮着母亲舀汤,那汤呈白褐色,有些浓稠,随着女孩的搅动,莫兰迪隐约在汤里看到了鼻子和耳朵。 五十多岁的父亲严肃地端坐在桌子前,面前摆着杯血红色美酒,他手里拿着本书面向着桌上唯一的小男孩,似乎准备在餐前考教一下男孩今天的功课。 男孩七八岁,长得胖胖的,此时已经急不可耐地啃食起了盘子中的蜡像手指。 莫兰迪夫人一直以为蜡像是不会张嘴的,但眼前这个男孩显然是个例外,他的动作虽然僵硬,但每一口都把手中的蜡质手指啃的嘎吱作响。 莫兰迪捂紧嘴巴才没发出尖叫,她缓步向后退去,屋外的蜡像虽然诡异可怕,但和眼前坐着的这一家人相比,莫兰迪却更愿意面对它们。 但她的左脚已被掰伤,一个没站稳,人朝着书桌上摔去,好在她眼疾手快用手撑住了桌子,可即便如此手掌接触桌面时还是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那摩擦声在寂静的深夜是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 莫兰迪不敢向身后看去,因为她已经听到了椅子挪动的声音,她不知道是谁正在朝自己走来。 她体若筛糠,瑟瑟发抖,身体不敢挪动分毫,心里就盼着那五个蜡像放过自己,可一只蜡手还是搭上了她的肩膀。 那是一只冰冷僵硬的手,莫兰迪夫人挣脱了几下都无济于事,她被那手箍的死死的。 她只能转身,眼前的是主妇那张好客的呆板笑脸,她的手从莫兰迪的肩膀滑向她的手掌,将其拉向了餐桌,莫兰迪捂住嘴巴不敢反抗,此时就连脚腕传来的剧痛都无法驱散她心中的恐惧。 餐桌旁有五个人,却有六把椅子,莫兰迪夫人此时才注意到,两个小女孩早就站起身把空余的那张椅子拉了出来。 莫兰迪夫人此时脑海一片空白,只能任由蜡像把自己按到椅子上。 过程中,小男孩和父亲的脑袋也跟着转动,一直注视着他,蜡像没有表情,也没有眼神,莫兰迪夫人却隐约能感受它们带给自己的复杂情绪。 有回忆,有怨毒,有残忍,有威胁,蜡像们将她当成了活着时招待的普通客人,但她不敢去想,那些客人的下场会怎样。 莫兰迪夫人坐下时才发现,自己所坐空位的桌前放有一张黑白照片,上面有六个人,中年夫妻,小男孩,两姐妹都在照片里。 而多出来的一个人是位阴翳青年,照片中他一个人站在角落,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这张脸看着很熟悉,莫兰迪夫人猛地惊觉,这是刘易斯先生年轻时的样子! “我是刘易斯教团的高层,他的女伴,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莫兰迪夫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扯着嗓子嘶吼,泪水流了下来,打湿了脸上精致的妆容,夹杂着黑褐色化妆品的泪痕在她脸上分叉流淌,她的精神即将崩溃。 小女孩手指比在唇前,做了一个“嘘”的手指,才鬼灵精怪地看向母亲,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主妇机械地点了点头,把餐桌中央的大盘推到小女孩面前,就如同摩西萨德所有正式宴会的主菜一样,大盘上也罩着一个银色的半圆碗盖。 小女孩揭开盖子,出现在莫兰迪眼前的是一个人形的上半身,准确的说是一个蜡像的躯干和头颅。 这是个成年男性蜡像,只不过耳朵鼻子,半个头盖骨都已被削去,脑袋上只剩仅存的一只眼睛看着自己,莫兰迪夫人知道,蜡像的身体里实际上都被塞进了人类的灵魂,那眼前的这个灵魂…… 她不敢去想,在这样的非人折磨下,人类的灵魂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啪嗒”,一片脸皮被切下放进了她面前的盘子里,五个蜡像的意思不言而喻,希望同客人一起分享“美食”。 “啊!”莫兰迪夫人再也支持不住了,她不顾一切地想站起逃跑。 可她在迈出第一步时腹部就遭受重击,是那个男孩!他的动作虽然僵硬,但却并不缓慢,攻击莫兰迪的是他藏在桌子底下的一条腿,一条桌上蜡像食物的腿。 莫兰迪夫人失去重心眼看就要摔倒,就在她双手凌空胡乱挥舞时,一个柔软的手掌扶住了她的双肩。 她抬头去看,是桃乐丝!是桃乐丝来救自己了,莫兰迪激动地全身痉挛,泪水更是随着急促的呼吸从眼眶疯狂涌出。 “可怜的小美人儿,瞧瞧把你吓成什么样儿了。”桃乐丝依旧戴着标志性的大礼帽,用手拍了拍莫伦迪的后背。 那五个蜡像看见桃乐丝的瞬间,似乎获得了某种明确的信号,没人再去关心莫兰迪,便又扭过头又回到餐桌,享受起了各自的晚餐。 莫兰迪此时依旧没从刚才惊心动魄的恐怖经历中恢复过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双手臂死死扯住桃乐丝,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求生之木。 两人离开了书房,穿过悠长晦暗的展厅,莫兰迪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放开了桃乐丝改用那根掀窗帘的木棍充当拐杖,亦步亦趋地紧跟在旁边。 “那些……蜡像为什么会放过你?”她也不清楚桃乐丝是否有什么特权,或掌握了什么禁忌法术。 “没什么大不了的,它们不认识我,但认识我的帽子。” “帽子?”莫兰迪心中一动,难怪桃乐丝不管在蜡像馆做什么都戴着她的礼帽。 “蜡像里装着的毕竟只是残破的灵魂,它们的视力有限,我估计只能辨认出大概的人类轮廓,所以就需要在自己身上搞出点明显的标志出来。” “当然了,前半部分是刘易斯先生告诉我的,后半部分是我猜的,但确实有效。”桃乐丝又补充道。 “那……那房间里的五个蜡像是怎么回事?他们和其他蜡像不太一样……”莫兰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五个蜡像?那可就有意思了,他们比一般的蜡像都聪明能干,甚至还知道自己回家。 因为啊……那五个人可都是刘易斯先生的,骨肉亲人。”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了莫兰迪的意料,她停住脚步,愣在了当场,蜡像是怎么制成的她再清楚不过了,那绝对是人世间不被允许的禁忌仪式,不止血腥而且残酷扭曲,刘易斯先生竟会把自己的亲人制成蜡像…… “哦,更正一下,说错了,只有四个人是他的血肉亲人,那个中年妇人只是他的继母。” “继母?那刘易斯先生的母亲……” “不知道,他也没说起过,应该早死了,刘易斯先生是个私生子。” 莫兰迪又想起了那张旧照片,家庭中的其他五个人都是坐在椅子上的,表情温馨亲密,只有刘易斯先生站在角落,表情阴沉。 这其中的故事莫兰迪可以脑补出来,不受欢迎的私生子,对其冷嘲热讽的兄弟姐妹,严厉苛刻的继母生父,以及……私生子长大后的残忍复仇。 “走吧,记住了,下次从卧室出来后不要乱走,更不要进刘易斯先生的书房,那五个蜡像的职责就是守护那里,再进去我就不能保证……” “不会的,我不会再进书房了。” 桃乐丝话还没说,莫兰迪就如小鸡哚米一般点头,不止是夜晚,就算是白天她都不想再去那个恐怖的地方了。 “很好,获得了崭新肉体后就更应该珍惜好小命。”蜡像馆门口,桃乐丝用手掐了掐莫兰迪的脸蛋,目送其上了马车。 莫兰迪才离开没多久,站在门口的桃乐丝就感受到,一个修长却有力的手掌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不用看也知道,是刘易斯先生出来了。 “你其实早就能出来帮她,不是吗?” “对哦,她在大厅里发浪的时候就可以。”桃乐丝的腔调有恃无恐,带着深深的鄙夷。 “让她吃点苦头也好,不过你似乎很热衷于宣传我小时候的光荣事迹。”刘易斯的手摸上了桃乐丝挺翘的丰臀,用力一掐。 “有什么不好吗?让那群鼠目寸光的走狗们对你也多些敬畏。”桃乐丝虽然吃痛,但表情却是异常享受。 “上去等我,看来也该多管教管教你了。”刘易斯负手向前又走了两步。 “你呢?不上去?” “闷在书房写了一天的日记,总得出来透透气,放心吧,我散散步就回来,最多二十分钟。”刘易斯掏出小盒,深深吸了一口鼻烟。 二人分别,桃乐丝进屋上了楼,而刘易斯则低着头围着蜡像馆打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这一切都落到了街角刘永禄的眼中,他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已近午夜12点,他已算好了时间,过两天也该开始行动了。 第33章 圣女画像 修道院中,刘永禄喊来露西嬷嬷,偷日记前,还有件事儿不能忘,那就是把私活儿的报酬结了。 偷完日记后很可能就没时间再回修道院收拾东西了,日常行李倒是可以先放在这,但贵重物品最好随身带走。 “豆先生这是蛋挞的配方,那件古董您跟我过来自己挑吧。” 刘永禄带着小虎活蹦乱跳在修道院住了两星期,露西嬷嬷悬着的心早放下了,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人家帮了那么大的忙,就收这么点报酬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好嘞,我挑挑。”蛋挞配方就是一页纸,被刘永禄折好夹在了证件里,他迈着四方步跟着露西嬷嬷就进了修道院的礼拜堂。 礼拜堂左侧墙壁有一扇不起眼的小木门,露西嬷嬷开锁推开后,展现在刘永禄眼前的是一条向下的悠长楼梯。 嚯,东西藏的还够好的,刘永禄不禁期待值又上升了几分,楼梯很长,一侧挂有油灯,露西嬷嬷一边带路一边顺手点起灯火,幽深的下旋楼梯内刘永禄闻到了一股发霉和灰尘交织的怪味。 约莫走了一分多钟,二人才到达底层,刘永禄感觉这层地下空间起码有五六米深,由于黑暗的缘故,他也看不清室内轮廓。 俩人走着走着,刘永禄就觉着左腿蹭到了一件硬物,用手一抚,石质的。 “修女,你们介地下怎么还存了个石墩子呢,齁老沉,不嫌累啊。” “石墩子?”露西修女微微转头,把手里油灯靠近了瞧瞧:“那是石棺材。” “嘛玩意儿!?” 刘永禄虽然胆儿大,但多少也有点迷信,一听是棺材蹦起来半米高,赶紧离那一侧远一点,但刚横移了没两步,又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另一口石棺。 “好嘛!姐姐,拿我打岔呢?介哪是拿古董啊,介是带我倒斗来了!” “修道院历任主教死后都会安眠在修道院地下啊。”露西嬷嬷觉得理所应当,这倒不是她胡说,不止是艾克赛尔的修道院,整个摩西萨德所有的圣女派教堂都是这个规矩。 “啧,早知道让你随便给我选一件拿上来了。”刘永禄也有点发怵,但转念一想下都下来了,还是挑件东西再走吧。 俩人走了几十步,不知路过了多少石棺,终于来到了一处木架旁。 “豆先生,您挑吧。” “介都是嘛?不会是人家陪葬的吧,拿了合适吗?” “圣女的侍奉者从来不需要俗世里的器物陪葬,这都是历任主教们的私人用品,她们死后这些东西皆归为教会,没关系,豆先生您尽管挑。” 刘永禄一听人家都这么说了,别愣着了,挑吧。 首先他先把大件儿都剔除掉,什么桌上的青铜烛台,成捆的教典书籍,这些东西都太沉,自己搬不回去。 一些丝织品他也都随手拨到一边,这些东西丢在地下室里长时间没人打理,早就生霉腐坏了,拿上去一扯准散架。 最后在靠墙角的位置,刘永禄翻到了一个半人高的画框,画框靠在墙上,黄铜材质没什么特殊的,关键是画框上的内容。 画面里一位美丽古典少女端坐在木椅上,她穿着黄褐色粗线编织的花纹长袍,双手自然下垂放在膝盖上,脸上表情祥和…… 祥和这一印象刚一出现,刘永禄就感觉自己形容的不太准确,她的表情变的非常庄重神圣,就像是面对着成千上万的匍匐教徒,正朝她膜拜祈祷,她能回应这些愿望,但内心中却忍不住想笑…… 不,不是庄严,她就是在笑,她在嘲笑眼前的这群庸碌凡人,笑他们的虔诚和盲信,他们对名曰语言的东西深信不疑,坚信着其中饱含着深刻力量,却不知,语言才是一切混乱的根源。 混乱,渐渐的,女孩的脸便看不清了,她的眉眼还是那么和谐美丽,但刘永禄就是感觉越来越模糊,这种投射在脑海里的印象和视觉无关,那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念头倾向。 他彷佛能从女孩的脸上找到一切问题的答案,但不能开口提问,因为一切语言都是徒劳,根本无法概括他的脑内的想法。 在寂静的对峙中,他感受到了光,那不是身旁修女手中油灯带来的,而是从画中,从女孩脸上所散发的光晕。 光晕渐渐凝实组成了一个金黄色的球体,球体的表面像是被揉烂了的锡纸,有着深深浅浅的凹痕,它不再能回答问题,反正生成了一个巨大的疑问。 这个疑问只和刘永禄有关,是属于他自己的特有问题,困扰纠缠他的根本问题。 问题投射在金色圆球内,圆球表面荡起了阵阵涟漪,似乎在思考他的问题,但一直找不到恰当的答案。 光球激烈抖动,它又开始变化形态,无数具人形轮廓从球内凸现出来…… “啪”画框前的刘永禄只感觉有人推了下自己的肩膀,偏头一看才发现是露西嬷嬷。 “姐姐,我看这幅画看多久了?” “圣女的画像吗?就三四秒吧。” “是吗?我感觉都看了半年了呢……”刘永禄挠了挠后脑勺,他确实感觉自己看了很久,有些画面甚至维持了上百天。 “刚才豆先生你还喃喃自语来着,好像问了个问题,嘎巴菜和老豆腐的卤子有嘛不一样……这是什么意思?” “嗨……一个原则性难题,别管这个,您刚才说嘛?介就是你们圣女?” 刘永禄虽然在修道院住了半个月,但其实没怎么进过礼拜堂,况且礼拜堂内的雕像都是用纯白石头雕刻而成的,和眼前的画作比要苍白刻板了不少。 “这幅画……是初代主教菲奥娜耶绘制的……”露西嬷嬷仔细地观察着画下面的笔迹落款。 “你们以前看这画儿……没感觉有嘛问题吗,比如看了愣神,胡思乱想?” “没有,这只是一副圣女像,只不过使用的是当时流行的绘画技巧。” “行吧……”刘永禄觉得这幅画像确实挺新鲜,无奈体积太大,自己想搬也搬不走,最后他在画像旁选了一个放大镜。 这东西和成年人手掌差不多大,手头儿挺沉,从镜框被腐蚀出的锈斑来看,材质不怎么名贵,手柄处也已发黄开裂,用的应该是某种生物的牙齿。 放大镜的镜片有点脏,中心处还有一坨红褐色污点,刘永禄用衣角擦了半天也没擦掉,他借着灯火仔细看才发现这污渍是被夹在了两个凸透镜之间,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做的。 “行了,就它了。”刘永禄顺手就把放大镜揣进了衣服口袋,准备到新纽伦特找个当铺给卖了。 选好东西俩人转身出了地下室,墙壁两侧烛火也被露西嬷嬷顺手熄灭。 死寂般的黑暗里,那幅画像上的圣女突然转动眼睛,朝着刘永禄消失的楼梯诡异的笑了笑。 …… 修道院刘永禄的客房里,小虎蹲在地上摆弄着刘永禄准备好的两个器皿,一个是盆,不大,但是挺宽,是修道院洗牲口用的。 现在里面盛的都是臭水沟里的腥臭脏水,有稀有干,不止恶心,而且臭味弥漫。 一个桶,挺深,是刘永禄找露西修女要来的,平时洗衣服用的,现在里面盛的是清水。 从刘易斯身上偷钥匙的事儿,刘永禄就准备靠这俩家伙事儿完成了。 在刘永禄眼里,执行这个任务主要有两个难点! 第一个,刘易斯这人太精了,很谨慎,其实这一星期里刘永禄找过各种借口进过蜡像馆,发现刘易斯这人待人接物不管什么时候都保持着一定距离。 别管多熟的人,多关心的事儿,他也要加上三分小心警惕,如果自己主动找上他寻找身体接触的机会,以他的心性,一准儿能品出来不对。 所以必须得让他主动来找自己,只有这样,他才能放松警惕。 第二个,就是整个偷日记的流程是个时间差的活儿,太早了不行,大上午的,自己把钥匙拿走了,刘易斯写完了日记一锁抽屉,直接露馅。 太晚了也不行,刘易斯都睡着了,自己不能摸上他床偷钥匙吧。 所以,时间看似充裕,但机会稍纵即逝。 自己只能在晚上9点之后,11点之前把钥匙拿到手,然后等他睡着了再去偷日记。 这一星期,别看刘永禄天天就是撸串喝酒,不着四六,但心里一直都算计着呢! “小虎,掰掰教你的词儿记住了吗?” “涮涮,涮涮一磅。” “对喽。你就推着小车跟着我就完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刘永禄怕小虎劲儿小,搬不动木桶,还专门给他找了辆手推车。天一擦黑,7点来钟快到8点,刘永禄自己顶着盆,小虎推着车就出发了。 去哪了?还是直奔羊肉串摊。最近这一星期艾克赛尔镇七八点的时候,就数那人最多,况且摊子离蜡像馆也近,自己干这事儿必须得让刘易斯知道。 到了摊前刘永禄在那嚷嚷: “摸摸啊,摸摸啊,十便士摸一回。” “祈福来财的福灵水儿,十便士的小玩意儿。” “花钱不多,福运不少,过着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摸啊,你活到了七十七八十八,活白了胡子老掉牙没摸过福灵水儿,算是白活了啊。” “摸完看,灵不灵,十便士钱不多,哪位摸摸。” 还真有那不开眼的,本来在旁边等着吃羊肉串呢,一听刘永禄这套说辞,挺好奇当时交钱就要试试。 刘永禄顶着那盆呢,收好了钱往那位身边一凑合,就让他把手伸里面去了。 这倒霉蛋手进了盆,还在里面还搅合了两下,感觉没啥特别的,就抽了出来,借着月光一看一闻,当场就要吐了。 此时,小虎推着小车跟在后面也吆喝上了: “涮涮,涮涮一磅。” 第34章 爱干净的刘易斯 这倒霉蛋这会儿也明白刘永禄有多缺德了,抬手就要教训一下他俩,但借着朦胧的灯火,他看见推车的小男孩左手的六根手指头。 恶魔之子! 这人又把手放下了,老老实实从兜里掏出来一磅钱恭恭敬敬地交给刘永禄,把手放桶里涮了涮。 他刚“享受”完刘永禄的福灵水回去继续排队,旁边的人就问他。 “怎么样,真能带来什么好运吗?” “啊……啊,挺灵的,我一摸完就感觉大有不同。” 这人啊,往往都有这类心理,自己倒霉了垂头丧气,但要看见别人也倒霉,心里立刻就能好过一点,这位老兄也是如此,如果一条街的人就自己是这个沙雕,他肯定憋屈,多少得拖几个下水。 有他这么一宣传,立刻又有几个人过去“享受”。 刘永禄一边做着缺德买卖,一边用眼瞟着街上,没多大功夫,就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从身边经过,马车内戴着华美帽子的贵妇还降低车速朝自己看了两眼。 成了,刘永禄今天出来耍宝就是演给桃乐丝看的,前几天蹲点他早记好了桃乐丝去蜡像馆的时间地点,今天就是要靠她来引刘易斯上钩。 果然,五分钟后桃乐丝进了蜡像馆直接敲门进了刘易斯的书房。 “亲爱的,你猜我在来的路上看见了谁?” 刘易斯还闷着头奋笔疾书呢,手腕子都快写脱臼了,他没抬头,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谁啊?” “你的那位豆.JR.尼瓦尔先生。” “哦?他出来做什么了?”刘易斯来了兴趣,停住手里的笔走到窗前向下张望了张望。 “在旁边的红树巷卖福灵水呢。” “福灵水?和圣女派的赎罪券类似的勾当?”刘易斯微微皱眉,但随即舒展,他脑补出了刘永禄此举的目的。 教团内高层每个月都需要支付一定数量的“捐献”。这钱对于其他高层其实还能勉强接受,毕竟这群人不是贵族就是富商,有家有业,掏的出来。 但豆先生不行啊,他是从其他国家游历而来的神秘学者,估计没什么存款,这才想出了个福灵水的小生意。 倒是自己马虎了,应该提前和豆先生说清楚的,只要他能重铸新釜,这笔钱他可以不用担心。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圣女派的那种唬人把戏,不过我听体验过的人都说,效果不错。” “哦?” 刘易斯一挑眉头,但他今天的日记任务还差几百字没写完呢,踟蹰地看了眼桌上的日记本。 “你去捧豆先生的场,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因此日记少写一些他绝不会有什么意见。” 桃乐丝这句话算是说到刘易斯心坎里去了,现在只要不让他写日记,让他干什么都行,想到这里他从衣架上拿起外套就出了蜡像馆。 红树巷里,刘永禄顶着铜盆还在那吆喝呢: “摸完看,灵不灵,十便士钱不多,哪位摸摸。” 而巷子里试过了的倒霉蛋们,也都不走,一个个杵在街上,进行他们的另类互坑式病毒营销。 “坎德拉,你不去试试嘛?刚才我试了一下,心灵似乎获得了宁静,那是我在圣女的雕塑前都没有过的平静。” “早知道有福灵水,就不去告解了,我的罪今天就能得到宽恕。” “我祈祷我的孩子能成为一名出色的铁匠学徒,我现在有种感觉,这小子一定行。” “真的灵验了,我刚才就在拐角的地上捡到了……一便士。” 替刘永禄做免费宣传的人都面色古怪,像是刚呕吐过又像是在努力憋笑,但这都不妨碍一批一批的傻帽被忽悠过来“体验”刘永禄的缺德买卖。 此时,人群忽然让出一条道来,因为不少人都发现是刘易斯先生过来了。 刘易斯隐藏的身份绝大多数镇民都不知道,但他明面上的身份可是家喻户晓啊,镇上有名的慈善家,商人,艾克赛尔镇的大事小情,不管哪个领域他说话都有着相当的份量。 见他也来凑热闹,镇民为表示尊重都自动闪到了一旁,刘易斯呢,态度谦顺温文尔雅,和不少镇民都打了招呼。 “豆先生,福灵水嘛?我也来试试。” “呦,这不是刘易斯先生嘛。” 刘永禄故作惊讶,但随即又压低声音小声说道:“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儿,但攒下来的东西却对咱们教团大有帮助。” 刘易斯听他这么说频频点头,细一琢磨,估计这是豆先生加入教团前习得的禁忌法术,他游历各国时也曾听过一种说法,人身上的运气也是一种能量,可以被收集利用。 说不定豆先生现在所做的工作,就是重铸新釜的重要一环!那今天自己就更得卖卖力气,支持一下他的工作了。 想到这,刘易斯掏完钱垫着脚,两只手都放进去了!放进去后他还作洗手状,在那搓了两下。 “感觉里面材料丰富,这个长条形软软的是乳香吧,豆先生有心了。”一边搓他还一边捧着。 “豆先生,一般要泡多久?” “你觉得行就行,时间不关键,关键是心诚不诚。” 刘易斯把手从盆里拿下来就要去掏口袋里的丝巾,可提鼻子一闻,咦?哪来的一股臭味啊。 他皱着眉头顺着臭味找了两秒,才发把视线锁定在自己这双手上,离近了一看,好悬没呕过去。 此时旁边的小虎推着小车又过来了。 “涮涮,涮涮一磅。” 刘易斯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他的豆先生,那意思是“你逗我呢?”而刘永禄,回以的还是那个招牌式的莫名微笑。 “都是正常流程,福灵水是打……女巫那得来的配方,一般人承受不住,摸完得赶紧洗手稀释一下。” 刘永禄一看目的达到也不用继续坑人了,把那盆脏水从脑袋上放下来,很主动地帮刘易斯洗了手。 刘易斯此时人都麻了,从双手到头皮全麻,他小时候在家里被百般虐待,洗澡盆洗厕所的活儿都是他来做,所以弑父后他就有了个习惯,不再碰任何不干净的东西。 没想到今天刘永禄的缺德买卖帮他破了戒。 双手浸泡在凉爽干净的井水中,刘易斯心里才好过了一些,但他可不知道,刘永禄帮忙在桶里搅合的时候,就偷偷把他的手链掉包了! 这手链是刘永禄提前找铁匠做好的,和刘易斯手上的从款式到颜色都差不多,只要刘易斯不真用它去开抽屉,一时半会儿绝看不出毛病! 福灵水对刘易斯的冲击太大了,他用白色丝巾擦干双手后还又闻了闻,依旧残存着一股让人不愿遐想的难闻臭气。 他失魂落魄,也没回应身旁桃乐丝的关心,自顾自地回了蜡像馆,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自己的蜡像准备两大桶洗澡水。 刘易斯这边的反应完全在刘永禄的意料之内,自己这个卧底任务今天也算卧到头儿了,晚上把日记一偷走,就来个远走高飞。 “小虎,你去收拾收拾东西,在镇口等着我,掰掰晚上给你唱段林冲夜奔。” 小虎呢,没说话,他帮刘永禄收拾好了铜盆和水桶后拽住了刘永禄的衣角。 “啧,你别跟着我啊,掰掰待会儿干的这事儿……略微有点危险,带着你不方便。” 刘永禄这边准备着晚上用的各类工具,小虎漆黑色的空洞眸子则盯着远方的蜡像馆,他彷佛能感受到里面扭曲灵魂的无声哀嚎。 …… 半夜一点,刘永禄蹑手蹑脚翻进蜡像馆,有一扇不起眼的窗户,他之前来时已经在窗户下偷偷夹了张厚纸片,关不严。 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刘易斯的书房,推开门,宽敞的书房静悄悄的,刘永禄把窗帘拉开让皎洁的月光泄了进来。 反正今天偷完日记也算是撕破脸了,不用在意什么细节,刘永禄甚至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书房一侧的五个蜡像。 小男孩拿着刷子正弯着腰刷着厕所,两个小女孩则用毛巾打理着澡盆,像是父亲母亲的中年人一个洗衣服一个扫地。 “一家子勤快人,介刘易斯是真耐(爱)干净啊,捏的小人儿都那么利嗖。” 刘永禄一边说还一边拿手指头捅着蜡像,玩了几分钟觉得差不多了才蹲到书桌前用钥匙打开了抽屉。 日记本静静地躺在抽屉中央,刘永禄专门在衣服里绑了个布口袋,他也没客气,日记本,书信,反正是带得走的资料全被他一股脑塞地往口袋里划拉。 塞着塞着他感觉不对劲,屋里有动静,很缓慢很轻,像是有人摆动塑料玩具的声音。 刘永禄微微抬头,越过桌子借着月光扫了眼,没啥奇怪的,眼前的还是书房大门以及那一排五个蜡像。 脑袋刚低下去扯紧布口袋,又听到那阵怪声,而且声音更近了。 再抬头,依然没发现有任何不妥,但细一琢磨他发现哪里不对了,那五个蜡像似乎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但是由于他们非常同步地维持着最开始的姿势和动作,所以黑暗中他就没看出问题。 想到这刘永禄整理好衣服,猛地一起身,正对上那两个女孩蜡像的呆滞脑袋! 第35章 逃亡蜡像馆 人在面对那种突然冒出来的一惊一乍时,往往有两种反应。 第一种是萎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找个地方躲躲,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能跑多远跑多远。 还有一种是惊极而怒,平时脾气不错的人,真被抽冷子吓上这么一下,心里的那股怒火腾一下就上来了。 刘永禄就属于后者,早些年上大学时他就被朋友拉着玩过鬼屋,结果呢……排队半小时体验三分钟。 进去没走两步,他就给突然爬起来的女鬼小姐姐来个一记扫堂腿,自此上了鬼屋的黑名单。 此时抬头正对上蜡像空洞无神的微笑大头。 “着家伙!” 刘永禄想都没带想的怒吼一声,抄起来手边的花瓶,“啪”的一声,铆足了劲给蜡像来了个一逼斗。 蜡像都是熔蜡制成的,不像金属那么结实,平时这群蜡像要出去执行刘易斯派下来的任务,也没遇见过这种浑人,普通人看见蜡像动缓早吓瘫了。 今天刘永禄可不惯着,一瓶子下去,空中一串浑浊的暗色液体飞溅,小女孩的脑袋“嗖”的一声就飞墙角去了。 另一个小女孩哪还顾得上去抓刘永禄,迈着僵硬的步伐就过去给她姐姐捡脑袋。 趁着这个空挡,刘永禄也冷静下来了,他之前听卡罗尔提过一嘴,要小心刘易斯的蜡像,没想到还真是活的啊! 没头的小女孩此时站在原地,张着胳膊四处乱抓,刘永禄看准时机又赏了她一脚,直把她踹的向后扑倒砸在了母亲身上。 暂时摆平了三个敌人,刘永禄趁着小男孩和父亲还没到位,撒丫子就跑,撞开了书房门头也不回直接向楼下冲。 “砰砰砰”空旷的蜡像馆展厅内,最刺耳的就是刘永禄沉闷的脚步声。 “哒哒哒”紧随而来的是五个蜡像那机械而轻盈的追赶声,它们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闯入者,保护书房以及完成任务回家,这是刘易斯制作它们时,用戒指刻在他们灵魂深处的本能契约。 跑着跑着,刘永禄感觉不对劲,最开始蜡像的脚步声就在自己身后,但渐渐的,背后,左右两侧都响起了那富有节奏的“哒哒”声。 人家有五个人,而且这是蜡像馆,人家道儿比自己熟,开始分散围追堵截了。 再这么跑下去早晚得让蜡像逮住,不行,必须想个办法。 跑过一条直线,是一个大拐角,拐角处有一个小男孩蜡像,他是个擦鞋童,此时正蹲在地上摆着擦鞋的姿势。 刘永禄蹭的一下就坐小男孩对面的椅子上了,翘着二郎腿,在那假装是顾客蜡像,同时努力平稳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不多时,刚才那两姐妹蜡像就从自己身边走过,头前的妹妹还算正常,身后的姐姐则是两只手抱着自己脑袋在走。 脑袋被捧在手上就和坐着的刘永禄一个水平线了,刘永禄甚至感觉到那颗冰冷的蜡像头微微碰到了自己鬓角的头发丝。 刘永禄不敢斜视,眼珠子往一条线上盯,努了个斗鸡眼,努力不去接触视线。 两个小女孩蜡像在原地迟疑了几秒,似乎也在思考闯入者为何突然消失。 好在一时没看出破绽,两人又继续向前搜索,刘永禄松了口气,心里盘算的是等它们回了书房,自己再从正门出去。 但“哒哒哒”的徘徊声却一直没断过,听起来像是这一家子蜡像在蜡像馆内打转,刘永禄不知道刘易斯刻在蜡像灵魂上刻的是死命令,不找到入侵者绝不回去。 越等刘永禄越着急,可就在他不在意的角落,眼前蹲着的蜡像小孩却悄然开始动了。 最开始刘永禄只感觉有在人摸自己的脚……后来感觉自己鞋带让人给松开了,再后来那只脚的鞋都被摘走了。 哎呦喂,刘永禄心里这个气啊,自己今天当贼进来偷东西,难道还有同行?而且要偷自己的鞋? 微微低头向下看,正看见蜡像小男孩那张僵硬的讨好笑脸,原来是它把自己鞋给扒了。 小男孩的手指向刘永禄屁股底下垫着的报纸,刘永禄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蜡质报纸的空白处刻着行小字。 “杀了我。” 杀了你?如果是平时刘永禄绝不介意帮个忙,找个桌子腿把蜡像cei(四声,砸)了呗,举手之劳。但眼前不行啊,自己是一动也不敢动。 刘永禄试着给了小孩一个最和蔼的笑容。 “等掰掰我脱了身给你个体面,要不帮你我就不是人揍的!”他心里疯狂呐喊。 但也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神不够真诚,还是因为蜡像灵魂残缺,智力跟不上,反正擦鞋小童完全没搭理他那套,上手开始脱袜子了。 嘛意思,小小年纪,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癖好!? 就在刘永禄纳闷时,小男孩手里的小刷子则伸向了刘永禄的脚心,紧接着一股难以抵挡的痒意自脚底板传来。 刘永禄咋办?只能强忍着呗,眼泪都下来了,自从他穿越以来哪儿吃过这种亏啊,从来都是他涮人家,没让人家涮过他。 刘永禄浑身颤抖,拼命憋着笑,但挠脚心这事儿不是憋就能憋住的,足足憋了两分钟他实在受不了了,从兜里掏出一把硬币朝身后奋力一丢。 趁着那五个蜡像被分散注意力的时候赶紧跑吧! 丢完硬币过了几秒他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了,先是放声大笑,好好痛快痛快。 “哈哈哈哈”不自然的神经质笑声在蜡像馆内回荡。 紧接着他也顾不上穿鞋,朝着蜡像馆门口夺路狂奔,这次是真没招儿了,被逮回去就是九死一生! 好在运气不错,小男孩挠脚心时,那五个蜡像正好溜达到离大门比较远的位置,刘永禄推开大门光着一只脚丫子就跑到了大街上了。 “小样,追啊,我到家了……”刘永禄本还想说两句狂话,嘲讽一下,但一回头。 五具蜡像,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跟了上来了。 刘永禄刚才坐在那装蜡像时,全身都绷着劲呢,出门又来了个100米冲刺,没跑两步就有点体力不支了。 这么跑下去可不行,还得想个招儿把它们甩掉。 脑子盘算着对策,刘永禄就看见前面飘来一股炊烟,提鼻子一闻,羊肉串的孜然味儿,对啊,羊肉串的摊子还没收呢。 一个急转弯,刘永禄就拐进了旁边巷子。 此时已经快两点钟了,快到人家收摊的时间了,摊前早没了食客,就剩下了俩厨子站在烤架前在那翻腾木炭,估计是检查一下有没有燃烧不完全的,捡出来明天继续用。 “你俩后面呆着去!我烤会儿!”刘永禄人未到,声音先到了。 就这一嗓子把两个烧烤师傅都吓了一跳,怎么着?两点了还有人过来吃串? 俩人里面就有一个就是查理晚宴上的小胡子,他认识刘永禄,知道这是镇里一位不得了的人物,自己老板见了人家都得低头哈腰的。 他也没管刘永禄为啥光着一只脚,这么狼狈,拉着自己的学徒就去后面收拾其他工具了。 刘永禄跑到摊前,先把外套脱了往旁边一丢,随手又把架子前的脏围裙套上,突然脑子一转,把兜里要来的假胡子贴自己脸上了。 这才长舒一口气,从箱子里掏出一把羊肉串开始烧烤。 没过半分钟,那五个蜡像也追来了,它们站在街头一阵愣神,刚才追的人就在街上跑着呢,怎么一转眼又没影了。 左顾右看愣了两分钟,还就是眼前的这个烧烤摊最可疑。 可烟尘太大,刘永禄变装后贴了假胡子,这五个蜡像眼神本来就不好,此时更拿不准了。 最后还是父亲和小男孩走了过来,它们离近了也不说话,就一动不动地盯着刘永禄。 “诶,烤羊肉串嘞,正经XJ烤羊肉串嘞” 刘永禄假装一切正常,一边操持着他那口半生不熟的异域口音一边撒着调味料。 “噫,热热的吃上一串嘛,WLMQ阿家庄的羊肉串。” 翻烤时他抬眼扫向蜡像,小男孩蜡像看着父亲,显然是觉得现在烤串的这个小胡子有点眼熟,毕竟刚才在书房闹出的动静太大,这五个蜡像可都是见过他正脸的。 “看我眼熟嘛?到过WLMQ?WLMQ美的很呐,大草原一望无际……” 刘永禄这边说着手上就开始递羊肉串,可蜡像怎么会接呢,刘永禄意思了两下就随手拿起了银盘子开始扇火烤肉,心想你俩要再不信,我就只能跳段当地舞蹈了…… 但烧烤扇火是个技术活儿,刘永禄扇了两下火星子就飞起来了。 也是这俩蜡像点儿背,刚才厨师要收摊前刚翻完炭,底下那层没燃烧完全的都被翻了上来了,刘永禄越扇火越大,可蜡这玩儿哪禁得住烧啊。 火星子上了身一沾就着,当时就把这俩蜡像点成蜡烛了,啪嗒啪嗒开始滴水儿。 小男孩和父亲蜡像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闯入者不闯入者了,迈着机械的步伐转身就跑。 他俩这么一跑可是带着火苗子跑的,慌不择路和那娘三撞了个满怀,顿时街上就又升起了三团火焰。 热蜡滴落后,不断有暗红色的腥臭血液顺着蜡像的腿往下淌,刘永禄透过橘红色的火焰甚至还能看见里面的血肉骸骨。 这五具蜡像原来是把活人融在了里面! 它们此时哀嚎尖叫,那声音刺耳怪异,既像是人类临死前的惨叫又像是怪物负伤时的低嚎。 在街上留下了一滩滩胶黏难闻的液体后,它们走向了自己的家,蜡像馆,这是刘易斯将它们做成蜡像时就刻印在它们灵魂上的恶毒诅咒。 不管任务完成与否,都要回家,回到那间书房,等待着继续被他永世折磨。 第36章 烈火炼狱 刘易斯躺在床上做了一个很痛苦的梦,在梦中他又回到了小时候。 母亲死前给自己留了一封信,让自己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但等到他来到这座富丽堂皇的豪宅后才知道自己只是个私生子。 父亲除了自己外还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刚出生的儿子。 继母的意思是把他赶出去,但父亲给他留了两条路,留下来供他们驱使,或者出去当个洗烟囱的童工,他选择了前者,那年头洗烟囱一般活不过20岁。 这五年里他名义上是父亲的私生子,但实际却是家里的帮佣和仆人,甚至连仆人都不如。 继母和两个妹妹找个机会就会教训他一顿,在梦里他又听到了那刺耳的笑声,只不过这次……笑声有些不同。 “哈哈哈哈”这是一个男人的笑声,奇怪,这笑声怎么和豆先生的那么像。 他管不了这么多,他只想活下去,但随着弟弟的长大,活下去也变成了一种奢望,父亲要把自己送走了。 送给加梵迪那个老变态蜡像师当学徒!被送去的第一天,自己就被这个变态老头儿侵犯了,据说他只喜欢十七八岁的英俊青年。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发现了父亲的密室,知道了家族的真相,看到父亲信件上的内容他激动地简直要昏过去。 人世间的规则伦理果然都是他妈的放屁,只有欲望和混乱才是通向理想的阶梯。 他忍辱负重,故意取悦那个老变态学习他的蜡像制作手艺,一步步窃取父亲用来取悦神祇的禁忌知识。 终于在那天晚上,他完成了复仇。 当滚烫的熔蜡浇筑在了继母脸上时,他听到了她尖锐的哀嚎和毫无尊严的求饶声,那声音宛如天籁。 制作蜡像时他特意没戴手套,让熔蜡烫伤自己,他享受这种火辣辣的复仇快感,炙热的火炉就在面前,在极高温度的房间里,他的家人被他做成了五具蜡像。 完成他最早的五具作品后,他发现坩埚里还有半锅熔蜡,他一把将老变态加梵迪推入锅中,这是他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过往,一定要在烈火中烹成灰烬。 好热,好烫,火好像从来都未曾熄灭。 床上的刘易斯在干渴中醒来,此时他才感受到不对,卧室里的温度太高了,就连一直站在室内的桃乐丝蜡像都有被融化的迹象! 刘易斯猛地推开门就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烈火,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蜡像馆内会着火!? 他禁止在蜡像馆内使用一切火器的,那些进入的高层连根烟都不敢点,为什么!为什么今天会突然着火! 卧室离书房不远,走出来的刘易斯在书房前看见了那五具蜡像。 不,此时它们已不是蜡像了,外面的蜡壳早已融化,亲人的焦黑骨肉露在外面,它们炭黑的颅骨面向自己,黑洞洞的眼眶内还涌动着燃烧的火苗。 刘易斯头罩着一条毯子往外冲,蜡像馆已经待不下去了,自己得先跑出去再去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此时他下了三楼,楼下的蜡像展厅已成了一片火海炼狱,无数蜡像浑身是火,翻滚哀嚎,他们的嚎叫中不仅有痛苦还夹杂着一股解脱的喜悦。 刘易斯出现在楼梯口的一刹那,几个化为火人的蜡像便注意到了他,它们挥舞着手臂,像濒死的殉道者一般冲向刘易斯。 刘易斯本想用佩戴了翡翠戒指的右手触碰蜡像,再次改变它们的心智,但又忌惮其身上的火焰,只得侧身闪避。 蜡像本就不灵活,此时浑身燃烧更是强弩之末,几具蜡像只能笨拙地栽倒在地。 他刚松一口气,就见越来越多的着火蜡像朝自己冲了出来,它们悍不畏死,只想拦住刘易斯逃跑的去路。 手杖中的刺剑被他拔了出来,此时刘易斯也发了狠,手刃全家后他曾出国游历,学了一身不错的防身术,此时面对蜡像,他一剑一个,全都砍掉了头颅。 一路艰难前行,刘易斯全身被多处烧伤,可就在他要下到一楼时,一个擦鞋童模样的蜡像突然从角落里扑了出来,牢牢抱住了他的大腿。 烈火的灼烧感让刘易斯痛不欲生,他挥手一拳打飞了孩童的脑袋,再想走脚下却是一滑,原来孩童的身体已化为一滩蜡水,黏在了他的鞋上。 就在刘易斯准备挣脱时,一楼的蜡像也扑了上来,将他死死抱住。 这些燃烧的火人儿们,有的用手拽,有的用身体砸,誓要和刘易斯同归于尽。 刘易斯感受到死亡将至,他再管不了那么多,用佩戴戒指的手去触摸蜡像,但此时他才发现,这些身体早已濒临崩溃,捞到手中的只是一坨坨滚烫的熔蜡。 烈火中,层层叠叠的蜡像们早已不分你我,挤成了一坨巨大的人偶泥浆,他们把刘易斯紧紧裹在其中,让熔蜡灌入他身体的每一个缝隙。 …… 羊肉串摊前的刘永禄也没预料到刚刚发生的一切。 早知道蜡像这么怕火,偷偷点把火把蜡像烧了不就完了,还费这个事干嘛。 他也同样不知道那五具蜡像会选择“回家”。此时他见眼前危险已经解除,准备继续跑路,看看手里的羊肉串,刘永禄还有点心疼。 “烤好不吃浪费了,干脆把肉撸下来带路上吃吧。” 他心倒是真大,又慢条斯理地撒好了辣椒面,才找了个纸袋子把肉包好赶往镇口。 蜡像馆烧起了熊熊大火,不少民间的救火队也出动了,四五辆载满水桶的马车赶往现场,被大火惊醒出来看热闹的居民都走到街上,朝蜡像馆方向张望。 “良夜迢迢,良夜迢迢,投宿休将门户敲。遥瞻残月,暗度重关,我急急走荒郊……” 烈火映红了漆黑的天际,在嘈杂的街道上,只有刘永禄一个人逆着人流而行,口中唱的正是《林冲夜奔》! 这把火还有个好处,就是帮刘永禄转移了注意力,要不然他一个外乡人大半夜在街上闲逛真有可能会被人看出破绽。 但此时,没人再有心情理会他,刘永禄迈着四方步溜达到了镇口。 漆黑的夜间大道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托着一个小包站在路正中央,正是小虎。 小虎漆黑空洞的眸子此时也看向远方,看向那片红彤彤被烈焰染红的天际线,他侧着耳朵,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他能听到,能听到无数残缺灵魂的痛苦哀嚎,那是被折磨了无数年的灵魂们临死前的狂欢,这声音在小虎耳中宛如仙乐,他左手多余的大拇指又欢快地抖动了起来。 “踅摸嘛呢?让你等我你倒是躲好了等啊,站路大中间儿再让人给拐走了。” “啪!” 小虎正听着呢,后脑勺又挨了刘永禄一个大脖溜。 “你到底叫什么?” 小虎转过头来,干瘪单调的声音竟有了一丝起伏,似是微微怒意。 “逗你玩啊,又跟你掰掰耍贫嘴,走吧,别愣着了。” 俩人顺着小路往前走,刘永禄怕走露风声没敢提前订马车,计划的是一边走一边找辆顺路车把自己接回珀尔茅斯。 “嫩么晚,饿了吧,好在掰掰我还给你弄了点烤串,趁热吃吧。” 刘永禄拿出纸包丢给小虎,看小虎低头挑拣,他又补充了一句: “放心吃吧,肥的我都给你捡出来了。” 俩人运气还真不错,刚走了半个多小时,就有一辆马车从背后的大道上驶来,刘永禄招了个手,马车停下。 “师傅,走吗?铂尔茅斯。” “铂尔茅斯?不太顺路……”那人穿着古怪,身上披了件不合身的毛呢大衣,肥的过份,脑袋上戴着一顶脏兮兮的庄稼汉大帽,看不清面孔。 “啧,你开个价儿吧,带我过去你再去别的地儿。” “十五磅。” “嘛玩意儿?拿我找乐是吗?狮子大嘴口啊,真当我当外地的了。” 刘永禄来时才花了两磅,这人张嘴敢要十五磅,刘永禄是谁,天津卫海河边的孩子,从小到大和出租司机斗智斗勇长大的。 他张嘴就开始喷活儿,这一路天津话喷出来,五分钟不带重样的,给那车夫都喷傻了。 “嘿嘿,行,上来吧,两磅就两磅。” 刘永禄上了车还跟小虎吹呢:“嫩么样?小虎,学着点,这是社会经验,你长大了都用的上。” 上车后刘永禄才算彻底松弛下来,这一晚上太累了,虽然最后莫名其妙地把蜡像馆点着了,但一通折腾,肾上腺素飙升,现在上了车,困劲儿可就上来了。 但是马车太颠,这一路他也睡不安稳,半睡半醒迷瞪了三小时才算缓过来一点。 小虎还坐在旁边,小腰板挺的溜儿直,眼睛一眨不眨看向前方,刘永禄擦了擦口水扫了眼窗外,天际已泛起了鱼肚白,打开窗子小风儿一吹,他顿时清醒了不少。 此时窗外的景色是一片片的平整麦田,农户家的谷仓风车,极目远眺,竟隐约还能看见蒸汽火车喷吐的浓烟! 等会儿……景色不对啊,刘永禄从珀尔茅斯来艾克赛尔时坐的也是马车,虽然当时天黑,但他对周遭的景物也有印象,是成片的红树林啊。 这马车夫有问题!刘永禄心里一惊,难道是教团的余党把自己认出来了,要害自己? 想到这刘永禄怒吼一声: “师傅!你介马车也是打表的嘛?嫩么还绕上道儿了!” 第37章 圣道丁城 “别着急,瑞奇老弟,刚在艾克赛尔镇搞出那么大的名堂,火气还没小一些?” 车夫转过身,摘下头上的农夫大帽,刘永禄这才看清,乔庄成马车夫的正是“吹牛”马奎特。 “吹牛逼的大哥!你嫩么来了?改行跑出租了?” “咳咳……总部特意让我来接应你的。” 马奎特一周前接到的总部电话,让他来艾克赛尔镇接应刘永禄。 这种接应任务本来就非常暧昧,你人到了,晃一晃也算接应了,毕竟总部也没在调查员身上装监控,不可能了解具体情况。 如果是往常,马奎特一准儿是做做样子,案件还没处理妥当让自己来接应?万一特殊事件大爆发呢?异教徒,眷族还是古神,哪个是自己惹得起的? 但这次总部是让他接应刘永禄……这可就不一样了,这人是自己选好的头狮,要不……稍微冒冒险? 马奎尔人到了艾克赛尔镇郊外后又做了几天思想斗争,直到和罗杰斯的马戏团接上了头才算彻底下定决心。 好家伙,让瑞奇这小子去小镇调查,他自己混成教团小祭了?这要真是能成功脱身绝对是大功一件。 卡罗尔还和他说了两句弥撒当天发生的事儿……据说古神都被召唤来了,瑞奇愣是一个人把神全送走了,还把教徒弄死了一半? 马奎特心里一突突,这种猛人可不常有啊,自己得好好抱紧大腿,以后在特殊事件调查部混,升官指他升官,发财指他发财。 自那天以后,马奎特每天变换着身份游走在艾克赛尔镇边缘,打探刘永禄的消息。 今天半夜他伪装成马车夫正在镇口车里睡觉呢,睡到半夜就听到镇内不寻常的喧闹声,混在人群里他一看才知道,蜡像馆着火了。 一定是瑞奇干的好事儿!马奎特绕着艾克赛尔兜了一圈没找到刘永禄,推测他可能顺着大道又回珀尔茅斯了,这才接上二人。 他本意是想逗逗刘永禄,反正无伤大雅,但上车后他就后悔了。 透过手里的小镜子他能清楚地看到车厢内的情况,刘永禄在那打呼噜放屁暂且不提,可他身边那孩子怎么……那么古怪呢。 黑漆漆的一双无神眼眸呆滞地望向前方,从上车开始,几个小时里这孩子竟然一次都没眨过眼!? 马奎特甚至能感觉到,这小男孩是知道自己在偷看的,那双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眸在镜子里泛着妖异的神采,也许……他也在观察自己! “他叫什么……”深夜里,小虎抽冷子这么一问,差点没把马奎特手里的镜子吓掉地上。 他转过头才发现小虎指的是刘永禄。 “瑞奇……瑞奇.鲍德温。”马奎特敢和刘永禄开玩笑,却不敢招惹这个奇怪的小男孩。 “骗子。” 小虎自始至终表情视线都没有丝毫变化,应该说他就没有表情和视线,他的面孔只是一个平面,一个被称为“脸”的概念。 此时刘永禄睡醒后和他相认,俩人说清楚了前因后果。马奎特才长舒一口气,心里想,哥们你要再不睡醒我真就让这孩子给吓死了。 “大哥,咋不回珀尔茅斯呢?介是拉我去哪啊?”刘永禄伸了个懒腰,找马奎特要了点面包掰了一半塞给小虎。 “还回什么铂尔茅斯,去圣道丁城,你下个任务不是要去萨宾斯森林吗?圣道丁城就是考尔德郡最大的城市,离萨宾斯森林近的很,去着方便。” “嚯,总算进城了,圣道丁城有嘛好玩的你跟我说说。” “圣道丁城算是近三十年崛起速度最快的城市吧,听老人说三十年前这还只是个破落的小地方。 现在圣道丁城被称为机械之城,也是智慧神教的总部所在地。” “智慧神教?干嘛的?咱介儿不都信圣女吗?” “圣女教派依旧是摩西萨德最大的教派,不过最近这几十年,智慧神教的势头也很猛。 他们信奉的神名叫机械智慧与蒸汽奇迹的无上真神。” “好嘛!名儿够长的,他们自个儿记得住吗?” “嘿嘿,他们记得住记不住我不知道,但我们一般都管那玩意儿叫齿轮神,因为智慧神教的标志就是一个齿轮。” 马奎特脱掉不合身的大衣,露出了小臂上的纹身。刘永禄此时才看清,马奎特的的纹身正是圣女侧身像,原来他也是圣女派的教徒,难怪说起智慧神教语气里透着那么不份儿呢。 “介都研究上蒸汽了?嫩么还拜神呢?他们那个齿轮神还能管电熨斗的事儿?” “谁知道呢,反正他们信,这群人认为所有的机械智慧都是齿轮神赠予凡人的礼物。” 俩人一路聊,马车一路往前疾驰,到黄昏时车子已经驶入了圣道丁城。 刘永禄把着脑袋向外张望,不愧是摩西萨德数一数二的大城,气象就是不一样。 蒸汽车已是街上的主流,自己乘坐的马车反而成了异类,敞篷的汽车上坐着绅士贵妇,皆衣着考究。 一种古怪造型的自行车也夹杂其中,这种自行车前面两个轮子,后面一个,不少工人打扮的人都骑着车,后面的车筐里装着买回家的啤酒杂货。 在艾克赛尔镇,刘易斯的蜡像馆已算得上不得了的气派建筑,但在圣道丁城,五层以上的楼宇也不在少数,仰头就能看到楼顶上挂着的各色广告。 天还没完全黑,路灯却都亮了起来,不同于之前两个小镇的那种昏黄路灯,圣道丁城的黄铜灯和沿街的商店招牌把城内点缀得明亮高雅,美轮美奂。 “卖报!卖报!今天晚上美狄亚的歌舞剧又有新故事,后台事故,争风吃醋,到底谁才是圣道丁不夜城的女王。” 一个卖报的男孩在街头挥舞着报纸,他虽然穿的有些破旧,但脸色红润声音洪亮,丝毫没有营养不良的迹象。 就算是最底层的小童工过的都比别的地方要好一些,这是刘永禄心里对圣道丁的第一印象。 “来一份。”刘永禄丢过去五便士换来一份报纸。 打开之后报纸的头条就是《湖中姐妹解散后的第一次公演——美狄亚能否独撑舞台。》 “瑞奇老弟到了,你先去旅馆里休息,我给总部那边打个电话。” 十分钟后三人到了旅店,这旅店看位置不过是圣道丁城的一般街区,但旅馆内的装潢气氛和之前刘永禄所住的地方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刘永禄这边带着小虎回客房休息,马奎特则立刻拨通了总部的电话报告了最新情况。 半个小时后总部一层长廊上的咖啡厅内,奥利佛和诺曼总长面对面喝着咖啡,他们一天都在等刘永禄的消息,紧张地甚至没喝下午茶。 此时听到刘永禄成功脱出,两个人的神经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如果不是萨宾斯森林的神秘集会就在两个星期之后,我就该把瑞奇调查员先调回总部。 这么高强度地连续处理特殊事件可不怎么明智。” 面对总长大获全胜后的谦虚谨慎,奥利佛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随即开口说道: “艾克赛尔镇治安官我已经联系好了,明天就会行动,到时负责善后的调查员也会介入,完整的现场情报过几天就能传回来。” 诺曼总长喝着咖啡吸了吸鼻子,奥利佛知道,这是诺曼总长的标志性动作,每当志得意满时就会吸鼻子。 “困扰了我们这么长时间的艾克赛尔镇事件就这么结束了。 待会儿打给瑞奇调查员通个电话,记录好完整的调查经过,我在他的调查员考核上……” 说到这,总长突然轻拍了一下脑袋改口道: “今天先算了,单枪匹马卧底半个月,肯定身心俱疲,先让他休息一天,明后天再找个时间打给他。 对了,这是我为瑞奇挑选的的搭档档案,辅助他完成萨宾斯森林的调查任务。 你和瑞奇探员也提前说一声,三天内这个人就会去圣道丁城找他汇合。” 诺曼总长把一个封的严严实实的牛皮纸袋推了过去,奥利佛扯开后一边看一边皱起了眉头。 “总长……你确定派她去当瑞奇的副手嘛?这人,不应该也是蓝玫瑰计划的候选人吗?” “不行,虽然我也想推荐她进入蓝玫瑰计划,但其他人是不会同意的,毕竟她的体质太特殊,真让她成了队长,那群老家伙就该睡不着觉了。” “那她的情况……我们需不需要提前和瑞奇说清楚?” 听奥利佛这么问,总长侧着头欣赏起了总部庭院内的风景,他数次想要开口,又骤地闭上嘴巴,显然内心也在激烈交战,拿不准主意。 “先不和他说了,如果瑞奇能成功获取她的信任,到时什么顾虑也都迎刃而解了。 现在说清楚,反而会徒增他的负担,做起事来束手束脚。” “好的,那我会在电话里和瑞奇调查员定好他们碰面的时间,我个人觉得瑞奇最好还是亲自接一下比较妥当。” “嗯,就按你说的办……” 话说到一半,总部的走廊处突然爆发出了一阵聒噪的喧闹声,有人吹着口哨有人鼓着掌,明明快到了下班时间,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诺曼拦住服务生询问情况。 “总长,有调查员回来了!被认定死在了艾克赛尔镇的卡罗尔回来了!” 第38章 拉拢 卡罗尔提着自己破行李袋进了特殊事件调查部的大楼。 在门口,已经有不少同僚提前得到了消息,等着迎接他了,这群人准备了蛋糕,香槟和鲜花守在大门口,庆祝他的“死而复生”。 这可是格里高里爵士的侄子,部内武斗派的嫡系调查员。 “卡罗尔,听说你让那群变态的疯子给关起来了,怎么样?没安排个女教徒对你用美人计吗?” 一个同僚满脸坏笑,用胳膊肘怼了怼卡罗尔结实的胸膛,卡罗尔则面容冷酷,没去理会他的搞怪玩笑。 “晚上咱们不醉不归,先在部里喝到下班,然后还是老样子,转战橡木桶酒吧!” 一个胖胖的同事举着香槟说道,人群齐齐欢呼。 “你们去吧。”卡罗尔还是板着脸,一把推开了递过来的香槟。 “给我们讲讲艾克赛尔镇都发生了什么,那群疯子祭祀的那位邪神,是不是真有那么可怕。” 有人这时已经喝多了,卡罗尔刚想发作就被一个文职模样的中年女性叫住: “卡罗尔调查员,格里高里爵士在三楼书房等您。” “好的,我马上过去。” 卡罗尔走后,人群再次爆发起了欢呼声,这群人都以为卡罗尔只是假正经,做做样子,这可实打实的劫后余生,绝对值得通宵狂欢庆祝。 临近下班,走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打在走廊褐色的地毯上,卡罗尔刚上三楼,就看见一个魁梧的人影站在走廊窗前,似乎是在等他。 “格里高里叔叔,我回来了。” 魁梧人影这才转过身,他穿着一件皮质海军夹克,头上戴着一顶船长海军帽,脚上蹬着沉重的军靴。 一张大脸饱经风霜,眼神锐利,胡子被打理的一丝不苟,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黑白交杂的胡须已经是白的多,黑的少了。 可即便如此,他的人还像他的胡须一样,威严挺拔,像一根钢钉一样伫立在黄昏的阴影里,让人看一眼就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这便是特殊事件调查部内武斗派的核心人物,格里高里爵士。 “嗯,还行,胳膊腿都还在。”格里高里爵士走近卡罗尔,扶住他的肩膀,略微扫了眼他全身上下。 “叔叔,我……我没事儿。”卡罗尔突然见到亲人,又想到这几个月遭受的非人折磨,顿感两世为人,即便是铁汉心肠,也差点落下泪来。 “哭什么!废物!”格里高里爵士大手一扬,准备甩卡罗尔一个巴掌,但最后时刻还是心软了,手掌临时转向落在了肩膀上。 可即便如此,卡罗尔也没经受住,“噔噔噔”连退了好几步。 “对不起叔叔,我没能救下那四名调查员,亲眼看着他们死在了我眼前。” 卡罗尔再也忍不住泪,痛哭了起来,格里高里没去安慰,就静静地站在走廊上,看着他哭。 三分钟后,卡罗尔才平稳住了情绪,止住了悲伤。 “哭完了就跟我过来,但进了我的书房,你要再流下那懦夫的眼泪,就别怪我把你丢出去。” 格里高里说完转身就走,卡罗尔跟着来到书房门前,一抬头余光就扫到书房对面的墙上挂了一面红色锦旗。 这是……难道叔叔又被皇室授予了什么嘉奖绶带吗? 他抬眼往旗子上一瞧,上写一行大字“邪不压正,为民除害”下附两行小字“艾萨克贤伉俪赠:瑞奇.鲍德温调查员” 嘶……卡罗尔哪见过这个啊,最上面那行大字他是不理解什么意思,但瑞奇.鲍德温的名字他可认识啊。 “诺曼那个小人让人挂在这的,在我面前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只会在背后搞这些小手段。 等过两天我让人取下来,丢进垃圾箱去。” 格里高里看卡罗尔站在那愣神,顺着他的视线扫了眼墙上的锦旗,这毕竟是普通镇民送来的一份心意,他也不能一点面子不给,当场发作。 但每天一出门就看见这么个东西,格里高里就像吃了个苍蝇一样,胃里透着一股恶心。 “叔叔,别,这旗子挂在这挺好的。” 格里高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这个侄子从小到大从来不敢顶撞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 “明天带你去医疗科做一个全面的精神评估鉴定,我看你是在邪教徒的监牢里待傻了。” “叔叔,你知道我这次是怎么活着回来的吗?” 格里高里还真不知道,这次艾尔赛尔的案子一直是诺曼那边负责,他前几天只是收到了通知,告诉自己卡罗尔还活着并且被这次执行任务的调查员救了回来。 “就是这位瑞奇.鲍德温先生救的我,他不仅调查能力出色,还是位富有骑士品质的正直绅士,当时那种情况下,他救我其实也承担了相当大的危险。” 卡罗尔声音平缓,饱含尊重,这次回到新纽伦特,见到了熟悉的城市和亲人,他才更能理解生命的可贵。 而这一切都是瑞奇.鲍德温先生给的,没有他自己恐怕早就沦为了邪神弥撒上的血腥祭品。 这旗子好啊,自己回去也要仿照这个款式做一面挂起来感谢瑞奇先生,就挂在总部最显眼的位置。 卡罗尔在内心暗暗发誓。 “进去说吧,把你这几个月所经历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我听。” 格里高里的书房内,墙上挂满了各种和海军有关的装饰物,有老旧的舵盘,一截生锈的铁锚,不少面海军旗帜,以及某种畸形海洋怪物的头颅标本。 格里高里倒了两杯烈酒,递了一杯给卡罗尔。他则端着酒杯靠在书桌旁,听着自己侄子讲述有关艾克赛尔小镇的种种诡事。 卡罗尔其实对刘永禄如何打入教团内部,又如何成为小祭,弥撒仪式如何面对神祇,并不十分了解。 但他靠着罗杰斯提供的只言片语,以及自己的推测,还是完美地还原出了刘永禄的“英雄事迹”。 在他的描述中,刘永禄简直就是骑士罗曼故事中的英雄人物,他足智多谋,又威武勇敢,即便面对常人难以理解的邪神也能保持理智。 最后把自己救出来,留下断后更是充满了悲剧式神话的殉道色彩。 一杯酒喝完,卡罗尔口中的“传奇调查员瑞奇.鲍德温”的故事也讲完了。 而此时他对面的格里高里爵士呢?他听傻了…… 卡罗尔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年轻有为,早早地就进入了皇家海军服役,不仅能力出众,还继承了自己身上一板一眼的脾气性格。 如果说卡罗尔吹嘘,讲大话,他第一个不相信,这孩子也许有点莽撞,但绝不浮夸。 可如果如他所说的一样,这个瑞奇.鲍德温也太…… 这哪儿还是调查员啊,如果他是圣女派内的人物,以他的能力和品行死后名字前面都得加个“圣”字,以此表彰其行为功绩。 “你刚才说,他在弥撒仪式上,正面面对了两位神祇?甚至还用某种禁忌法术将神祇送回了原来的地方?” 针对某些细节,格里高里爵士认为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千真万确,当时的场面非常混乱,但瑞奇调查员完全没受到神祇的影响,他甚至……和其中一个神祇……有说有笑。” 恰巧格里高里爵士问的这段儿,卡罗尔就在现场,他又详细地把当时的情况说给了叔叔听。 “他念的那个……武弥撒的祷词,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事后他没解释给你听?” “没有,结束完那场弥撒,我的状态不是太好,他没说别的,先送我离开了。” 再次想起了刘永禄的救命之恩,卡罗尔的眼眶不禁又湿润了。 “诺曼那个胆小鬼,从哪儿找到了这么个厉害人物。”格里高里爵士沉吟。 蓝玫瑰的甄选计划就在眼前,本来他准备以压倒性地优势彻底接管部内的实权,但对方现在手下出了这么一号人物,绝对是个变数啊。 “这个瑞奇.鲍德温,你和他接触下来感觉他的行事风格怎么样?” 卡罗尔是格里高里的嫡系,闻弦声而知雅意,赶紧说道: “瑞奇先生的手段看似不激烈,但弥撒后,礼拜堂内的邪教徒至少死了一半,死相都相当恐怖,剩下的一半也都疯了,生不如死。” “好,这才像话。” 格里高里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脸上沧桑的皱纹都开始微微发红,变得狰狞了起来。 “这个瑞奇的行事作风很对我的胃口,你又相当认可他的工作能力。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把他拉拢过来?” “拉拢……这个还不太清楚。” 卡罗尔确实不清楚,他虽然吹了半小时刘永禄,但其实和他共事的时间加一块也就一晚上。 “中午我去和诺曼开会,他说考尔德郡的神秘集会他那边已掌握了一定的情报,会派一位非常能干的调查员前去处理。 你说会不会是这个瑞奇.鲍德温?” “很有可能!”卡罗尔脑子里过了一下诺曼手下调查员的名单,似乎还就是这位瑞奇最适合。 “如果是他的话……那我们就帮他一把,哼,去考尔德郡和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神秘学者打交道,不管多少条命都不够丢的。” “叔叔,让我去吧,瑞奇先生救了我一次,我也该找机会报答了,小时候你不是总教育我……” 卡罗尔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格里高里挥手打断,他不是不信任卡罗尔,他是怕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刚九死一生就遇到危险。 但嘴上不能这么说,格里高里沉吟了一下道: “你先回去,支援他的人,支援的时间,我自有安排。” 第39章 红车间 “唐王被困淤泥河,欲知何人救驾,且听明天分解。” 圣道丁城旅馆的房间里,刘永禄呼呼大睡,他累啊,坐了一天一夜的马车,一路都没睡踏实。 现在进了宾馆,躺在舒服的大床上,还没吃晚饭他就直接睡着了。 这一进入深度睡眠,自然就又登上了那处蛮荒海岸,在不知名神祇的低语中,刘永禄便又条件反射般的开始溜活儿。 他在这边说,旁边床上睁着眼躺着的的小虎就立着耳朵听,恰巧,今天刘永禄在梦里练的是单口,这段《书迷打砂锅》他还真没听过。 与此同时,伴随着刘永禄的梦话,桌子上那块黑石弥散出了一层淡淡的水汽。 这块黑石自弥撒那天后就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黑石上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动物图案隐隐勾勒出一层淡红色的轮廓。 每当刘永禄进入蛮荒海岛的幻梦境,黑石图案下的红线会也随之微微颤抖,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 当然,这些变化刘永禄是没注意到的,就算是注意到了他也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刘永禄从梦中惊醒,拉亮手边的台灯瞧了眼墙上的钟表,11点了。 打开门发现是马奎特站在门口,此时他早换下来了那身不合身的车夫衣裤。 换上了一件精致的蓝丝绒风衣,里面白衬衣上打着领结,脚上皮鞋擦得锃光瓦亮,就连身上都喷了香水,刘永禄闻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嫩么了大哥,介大晚上的,惦着出去要跳大舞是吗?” “八九不离十,都到了圣道丁了,得好好带着老弟你去体验一下不夜城啊。” 刘永禄刚睡醒,但一听说要带他出去耍,立马精神了,回头看了一眼平躺在床上的小虎,压低声音说: “行啊,但我这衣服……啧,差点意思。” “早给你准备好了。”刘永禄此时才注意,马奎特手上还攥着一套西装。 刘永禄二话不说接过衣服就关门换上,一身以灰色调的西装,再加上奶黄色的礼帽,尖角的小皮鞋一蹬,刘永禄往镜子前一照,活脱一个晚上出来找乐子的浪荡子儿。 “大哥,你可太够哥们意思了。” 俩人出门拦了辆蒸汽小车,坐在车里看着四周灯红酒绿的街景,刘永禄忍不住赞了一句。 马奎特微微一笑,点上了根雪茄。 他当然得好好巴结好刘永禄,昨天撤离后在电话里他已经听出了总部那边的意思了。 身边这位以后可是部内的重点培养对象,就连诺曼总长都亲自接电话关心了他的情况。 自己这次结束应任务后,短时间内总部都不会再给他下派新任务了,听说过两天会为瑞奇派一位副手过来,到时自己就要回新纽伦特述职。 俩人的车驶过圣道丁的大街小巷,最后在一处奇怪的建筑物面前停下了。 这建筑给刘永禄的第一印象,就是老照片里的那种旧工厂,占地面积大,挑高也高,但窗户少,红色的砖墙被熏的发黑。 不少明晃晃的灯泡挂在建筑物的外沿上,灯泡外还罩了彩色丝带,整个建筑物在灯光的衬托下,展现出一种五颜六色的迷幻感。 “红车间,老弟,整个圣道丁最出名的温柔乡,销金窝。” 马奎特暧昧一笑,用胳膊怼了怼刘永禄。 此时红车间的门口已排起了长队,马奎特没去理会人群径直走向看门人。 “老查普曼在里面吗?让他出来接我。” 看门的壮汉一听这话赶紧进去报信,没过三分钟时间,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戴着礼帽的矮个子就冲了出来。 “马奎特,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进去坐坐,今天鲁道夫爵士没一起来嘛……” 查普曼往马奎特身后扫了一眼,只看到了脸上挂着莫名其妙微笑的刘永禄。 “哼,鲁道夫不陪着我就不能进嘛? 这位是我的朋友,瑞奇.鲍德温,从新纽伦特来的,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听马奎特这么介绍,查普曼的脸上都快挤出一朵花了,他虽然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但能让马奎特这么看重,肯定不简单。 俩人顺着一条私人的通道进了红车间。 进去后刘永禄先感觉灯光一暗,紧接着就看到四周墙壁上爬满了黄铜的管道,有些管道的阀门没关紧,不时向外喷吐着温热的蒸汽。 “红车间以前是个工厂,听说是开发什么飞行器的,后来就被改造成了歌舞剧院。” 歌舞剧?这玩意儿刘永禄可没嘛兴趣,顿时瘪了嘴,他还以为今天晚上能有什么“攒劲的节目”呢。 马奎特看出了刘永禄脸上的意思,坏笑着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老弟,这的歌舞剧可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待会儿你一定会说不虚此行。” “大哥,介剧团老板和你认识?” “一年前打过一次交道,当时圣道丁城的鲁道夫爵士家出了一桩特殊事件,是我收的尾。 当然了,收尾后,我顺道儿又帮了他一个大忙。” 马奎特这人别看调查特殊事件不成,但在处理人情世故上确实是把好手。 调查员特权像他这么用的,放在整个特殊事件调查部也是头一份儿。 俩人进入了工车间内部,那是个上千平米的空旷空间,墙壁四周都是各类工业管道,车间内的古怪车床被压制成了一张张大小不一的奇怪桌子。 进来狂欢的人群就簇拥在这些车床前,把手中的饮料放在上面,一边闲聊一边等待着演出开始。 而车间内最醒目的还要数正中央的舞台。 那是个巨大的报废机械,刘永禄猜测是蒸汽飞艇之类的玩意儿,主体像是个大号篮子,尾部则装有两个黄铜涡轮。 不少麻绳挂在机体四周,而麻绳的另一端则是一大坨帆布,这帆布悬挂在天花板上,充当着舞台幕布的作用。 刘永禄他们有老板引路,自然不和其他人坐在一起,在舞台的近前一侧,建有一排贵宾席位。 俩人刚坐好,舞台头顶的幕布就被拉开了,十几个身穿卡其色车间工装服的女郎出现在了舞台中央。 女郎们俱都美艳动人,画着浓妆,手上拿着特殊的道具扳手,那扳手极大,有手杖那么长。 舞台后的音乐响起,热切的鼓点,砰砰砰地撞击着刘永禄的心脏。 台上的女郎随着音乐开始歌唱舞蹈,就像马奎特所说的,这绝对不是什么严肃的歌舞剧,更像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狂欢。 女郎的歌声迷人性感,舞蹈动作热辣大胆。 当音乐奏响至最高潮时,女郎齐齐拉住身上工装服猛地一扯,工装服散落,里面是童工才穿的短款军绿色工装服。 小孩的衣服怎么裹得住女郎们丰满的身体呢。 白花花的大腿和半露的丰满胸膛,就这么在迷幻的灯光下随着音乐和歌声一起摇曳。 刘永禄看的下巴都快掉地上去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妈的,马奎特,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这还不算完,音乐声中女郎们一边跳一边走向人群,此时红车间内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不管是斯文绅士还是浪荡酒徒都在声色犬马的气氛中纵情狂欢。 有的人开始随着音乐摇摆,有的人抱住身边的女伴们忘情亲热,有的人则朝走入人群的女郎们大把抛洒钞票! 音乐再变,这次音乐更富有异域风情,女郎们随着音乐逐渐走回了舞台。 “瑞奇先生,马奎特先生,下面这舞你们应该都没看过,这是前几个月一个从南方大陆来的编舞师带来的民族舞。” 查普曼伏身小声解释道。 不止音乐变了,就连灯光也变了,舞台后的场工拉起之前罩在灯上的土黄色幕布,换上了鲜艳的血红色。 周围的青铜管道中喷出了大量蒸汽,在蒸汽中女郎们又扯掉了身上的童工工装,露出了里面野性的血红色胸衣。 几个红色漆桶被场工推了上来,女郎们在身上涂抹血红色的颜料,抓散头发,脱掉鞋子,舞蹈歌曲风格又是一变。 更狂野了,这仿佛不是一个该存在于文明社会的舞蹈,她们像是一个个在荒野中祭祀着神明的神使巫女。 女郎们接近赤裸的曼妙身条在台上疯狂扭动,喉咙中发出魅惑的尖叫,勾动着台下观众的原始欲望。 贵宾席离舞台近在咫尺,刘永禄只感觉口干舌燥,心脏狂跳。 “瑞奇先生,马奎特先生,你们猜的出来这是哪个民族的舞蹈吗?” “少废话,衣裳都不穿,我知道是哪个民族的民族舞!” 刘永禄这个气啊,挥手打断,正看的高兴呢,你出来扫什么兴,耽误自己欣赏艺术! 马奎特可算是常客,多少见过一些这种世面,人虽被吸引但还保持着冷静。 他看出来刘永禄是真喜欢“欣赏跳舞”,暧昧一笑说道: “老弟,别着急,这才只是前菜,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呢。” 说完后他转身问向查普曼: “朵拉小姐呢?还不出场吗?我们今天可是专程为她来的。” 第40章 镜子和戏剧 朵拉,一个圣道丁城内如雷贯耳的名字,如果你问路人,城内的市长是谁他可能答不上来,但朵拉他一定知道。 湖中姐妹中的其中一位,蒸汽不夜城内大名鼎鼎的歌舞剧女王! 湖中姐妹有两人,美狄亚和朵拉,她们的美貌让所有绅士陶醉,她们的歌喉舞蹈让全城的百姓疯狂。 可一个月前,朵拉却突然宣布,退出湖中姐妹,从此单独演出。 这一爆炸新闻自然吸引了各方的关注,不过从剧团老板的只言片语中,似乎解散的一切责任都指向了朵拉。 据说她的精神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她从某天便开始疑神疑鬼,幻想周遭潜伏的恶魔正在伺机污染吞噬自己。 没人消息知道真假,但这种花边新闻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渐渐被传的越来越广。 朵拉深受其影响,已经有一个月没在舞台上表演过了,剧院的经理们都担心她的精神状况,也怕得罪美狄亚。 最后还是红车间接纳了她,红车间虽然名声响亮,绝不输城内的几大歌舞剧院。 但这里的表演,毕竟多少有点……露骨。 所以朵拉的这次“屈尊降贵”也多少有点堕落的意味,不少城内的浪荡公子哥都得到了消息,今天早早就过来捧场,势要一亲芳泽。 马奎特也是今天进城后才听到的消息,为了讨好刘永禄立刻安排了晚上的行程。 此时红车间剧院的后台内,一间单独的化妆间。 化妆师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朵拉正坐在椅子上检查着脸上的妆容。 她没去照镜子,而是用手一点点地去摸索。 “睫毛上的亮片太多了,拿下去一些。” “可是朵拉小姐,这样的话灯光打在脸上就衬托不出你迷人的眼神了,要不您拿镜子照一下,看看是否……” “镜子!别……别给我看镜子!” 朵拉的声音敏感尖锐,她攥起拳头,贴满装饰物的指甲嵌进了肉里。 整个化妆间,所有化妆品工具都很齐全,唯独缺了镜子,本来安装在梳妆台上的镜子早就被经理抠了下去。 这就是朵拉答应来红车间表演的一个必须条件。 她所处的所有空间,不能有镜子! 朵拉胸膛起伏,不断调整呼吸,因为她又想到了那段恐怖的回忆。 一切都发生在一个半月前,那天她和美狄亚排练到很晚,美狄亚是个偏执的艺术狂热者,最早朵拉也是被她身上这种潜质所吸引,成为了她的搭档。 当时已是深夜,剧院内的工作人员早走的差不多了,朵拉疲倦的头昏脑涨,走到剧院门口才发现自己的手提包还落在了化妆间里。 走过空空荡荡的剧院走廊,鞋子踩在干涩的地毯上发出“嗒嗒嗒”的悠长回响。 朵拉的身体突然产生了一种没来由地不安感,那不是对某种具体信号或者形象的惧怕,更像生物本能的恐惧。 她的第一反应是相信身体,转身离开剧院,但理智很快又告诉她,别疑神疑鬼,公寓的钥匙还在手提包里。 推开化妆间的门,便看到了坐在梳妆台前的美狄亚。 她面前摆放着一张枯黄的莎草纸,朵拉对其有些印象,那是一部戏剧残章,几天前两个人一起在拍卖会上买到的。 残章名叫《卡西露达之歌》选自戏剧《黄衣之王》。 “湖水岸边,云浪奔涌崩裂,两颗太阳沉入湖水后面,阴影渐渐延长,这便是卡尔克萨……” 美狄亚的歌声空灵虚幻,朵拉不忍打断,她傻傻地伫立在门口,浑然忘了自己进来的目的。 渐渐的,她就发现了一丝不对,因为那根本不是美狄亚的声音…… 那声音难以形容,有一种中性的美,词句念到急促时犹如男童般高亢尖锐,念到舒缓时又如老妪般嘶哑低沉。 朵拉将目光再次投向美狄亚,只不过这次她注意到,镜子中的脸竟不是美狄亚的面孔! 那是一张纯白的面具,是面具吗?她拿不准,但如果不是面具又为何有那么一张苍白的难以名状的古板面孔。 两缕水银般的液体出现在美狄亚的肩膀处,那液体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轨迹向上蔓延。 最后液体形成了一双枯瘦人手的轮廓,死死掐住了美狄亚的脖子。 她却浑然不知,只是继续着她的低声吟唱,乐在其中,完全沉浸在了一种跨越了所有艺术形式的歌声中。 那旋律朵拉也从没听过,它和摩西萨德任何的戏剧都有所不同,音节排列违反常规,但仔细品味却又大有道理。 苍白的面孔,银色的枯手,她本该逃跑的。 但歌声中她却只能站在原地发抖战栗,口中弥漫出一股粘稠的苦涩味,这是朵拉所经历过最漫长的三分钟。 终于,歌声停止,美狄亚转身望向她。 银色的人手渐渐退去,彷佛没出现过一样,镜子里的白色面孔也消失了,朵拉却心生遗憾,遗憾不能看到面具下的真面目。 美狄亚没说什么,而是缓步走向朵拉,朵拉此时脑子才恢复了清醒,抢过衣帽架上的手提包飞奔出了剧院。 自己一定是疯了,刚才都听到看到了什么!? 回到家的几天里,她经常能在镜子中看见那张苍白的面孔。 浴室里,卧室里,更衣间里,只要她对着镜子就会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天的画面。 镜子里的面孔戴着黄色的兜帽,兜帽上插着杂乱的枯干枝条,她想让视线挣脱控制,但反而却深陷其中。 其中有一次她甚至感觉自己即将看穿白色的面具,好在邻居的敲门声及时响起,才打断了她大胆的僭越。 邻居说每天晚上都会听到她在屋内排练,已经影响到了别人的休息。 排练?朵拉瞪大双眼,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公寓里排练了。 下一秒她恍然惊醒,瘫倒在地,银色的手恐怕也在自己身上显现了,当自己凝视镜子中苍白面具时,面具也在蛊惑自己。 “朵拉小姐,朵拉小姐,可以上台了吗?查普曼先生在催了。” 化妆师的呼喊又把朵拉拉回了现实,她晃了晃头站起了身。 …… 舞台的幕布再次被拉上了,空旷场地内的灯全部熄灭。 下一秒,多盏垂直的射灯在幕布后亮起,台下的观众们借此能看到布后的一道黑色倩影。 黑色影子身处高空,她不断变化着动作展现着自己身体优美的原始线条。 身体随着悬挂她的机械慢慢坠落,音乐声响起,朵拉慵懒优美的歌声也从帷幕传了出来。 台下的观众尖叫着,吹着口哨,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朵拉的绝世表演了。 多么匠心独运的登场方式,查普曼点燃了一根雪茄满意地笑了笑,朵拉以后就是红车间的摇钱树,人们都会为之神魂颠倒。 眼前的这位瑞奇先生不就是这样嘛?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歌声唱到高潮处时,幕布拉开,朵拉穿着一身异域风情的黄色舞娘长袍登场了。 她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伴舞女郎,她们都穿的更裸露,更直接,更具暗示性。 但不管她们怎么舞蹈,怎么卖弄风情,都无法把观众的视线转移一分一毫。 朵拉就是舞台的焦点,她的长相可能有瑕疵,但观众们在她的表演中会认为那就是该有的瑕疵。 她的酮体在衣裙下若隐若现,台下的男人们疯狂的目光简直想把她的衣服撕碎。 第二轮的欢呼声再次传来,此时就连坐在贵宾席上的刘永禄也站了起来。 “吁!(yu四声)……” 刘永禄这一嗓子把身边的马奎特喊的一激灵。心里想,老弟你这是哪学来的叫好声,也太出戏了。 刘永禄却没管那套,一边不错眼珠地盯着台上的朵拉,一边欢呼叫好。 朵拉一曲唱罢,等着下一曲音乐响起时,就听台下不远处有人高声呐喊: “再来一段!吁!再来一段!” 再来一段?朵拉心生鄙夷,这里果然比不上城里最大的那几家歌舞剧院,什么人都能来看自己表演了。 她朝台下扫了一眼,正看见上蹿下跳的刘永禄,哼,果然一副没见世面的乡巴佬嘴脸。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刘永禄的影响,心中的傲慢与鄙夷竟战胜了残留在心底的神经质与恐惧,朵拉下半场的发挥反而更好了。 一小时后,表演正式结束,那十几个伴舞的女郎用道具礼帽捡着被抛洒至台上的钞票。 朵拉则恢复了往日的优雅,频频欠身感谢台下的观众。 “查普曼先生,待会儿方不方便安排朵拉小姐私下聊聊天?”马奎特微微探身问道。 他看得出来,刘永禄是真喜欢这位朵拉小姐,便想把人情做足。 “这个嘛……”查普曼有些迟疑。 马奎特在圣道丁城有些人脉不假,但朵拉首次公演效果太好,散场后少不了各种寒暄应酬。 马奎特和他身边这位瑞奇就有些排不上号了…… 可就在他琢磨着拒绝措辞时。 “啊!”的一声尖叫传来,舞台上的朵拉突然神经质般的尖叫,瘫倒在了地上! 第41章 卡尔克萨的使徒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刘永禄快速和马奎特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倒是红车间的那位老板,查普曼出乎意料的冷静,他先是朝舞台上的场工挥了挥手,头顶幕布迅速降下,分割了舞台和台下的普通观众。 随后他又朝着贵宾区角落里坐着的一个客人点了点头。 那个人自始至终都坐在那摆弄着怀表,他穿着一件古怪的土黄色长袍,长袍上却像工厂里工装服一样缝了七八个口袋,每个口袋都鼓鼓囊囊,像是塞满了东西。看到了查普曼的示意,黄袍人站起身挤过人群就准备登上舞台救场。 查普曼既然敢邀请朵拉来红车间演出必然就做了相应的准备。 朵拉要求她出现的所有场合都不能出现镜子之类的反光东西,这本身就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条件。 能够把红车间运作到今天的规模,查普曼绝对不是一个天真的人,他做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演出出现意外幕布就会落下,这将会避免恐慌的蔓延,事后可以对外宣称只是朵拉的身体出了点小状况,好让后面几天的演出可以继续下去。 同时他还邀请了一位智慧神教的神父观看演出,查普曼不清楚那些关于朵拉的传言有多少夸大的成分。但如果出现那种普通人难以解决的特殊事件,也好有个对策。 此时舞台上,一个穿着深绿格子西服的年轻人站在朵拉面前,他面容苍白憔悴,手里还抱着一捧镶金的郁金香。 年轻人和朵拉之间的地板上,碎玻璃渣撒了一地。 原来这家伙提前把一个小镜子提前藏进了花束中,又借着献花的机会刺激到了朵拉。 查普曼对年轻人有些印象,拉尔德.康萨,城内一位大工厂主的独生子,同时也是湖中姐妹的忠实粉丝。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此时叫做拉尔德的年轻人却并未逃离舞台,反而向前走了两步,看样子是准备继续靠近瘫倒在地的朵拉。 “嘿,小子,我不管你是谁,乖乖别动别给自己惹麻烦。” 剧场内的看门人离事发现场最近,此时两人合力扭住拉尔德的胳膊就想把他制服。 但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弱不经风的苍白青年,却在两个壮汉的压制下仍能迈开步子。一个看门人见状和同伴使了个眼色,转而从后方用胳膊勒住拉尔德的脖子,而另一个人则绕到拉尔德身前准备给他一脚。 只是俩人都没想到拉尔德这么疯狂,只见拉尔德低头张嘴就咬,没有丝毫犹豫,牙齿狠狠咬在看门人的小臂上,又猛地一扯,一块活人皮肉竟被他咬了下来。 “啊啊啊!” 血液飞溅,本来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女郎们纷纷尖叫逃回了后台。 看门人吃痛松开了胳膊,却见拉尔德竟通红着双眼把嘴里的血肉咽了下去。这一幕着实吓坏了两个看门人,他们不敢和、疯子拼命,只能挡在了朵拉身前。 德咽下了看门人的血肉,拉尔德嘴边还淌着鲜血,整个人愈发狰狞,他头上暴起的青色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瑞奇老弟,这小子透着不对劲呢。”马奎特眯缝着眼盯着台上发生的一切,用胳膊肘怼了怼旁边的刘永禄。 “像,很像啊。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下,还嘛事儿都让我给赶上了。” 刘永禄想到了当天礼拜堂内发疯的教徒,那幅神志不清的疯癫样子和这年轻人差不了多少。 “老查普曼,嘿嘿,今天也是你运气好,待会儿我和我这位瑞奇先生帮您处理一下吧。” 马奎特冷笑偏头看向面色凝重的剧场老板,他如果是自己来看的演出肯定不会出这个头,他也不擅长这个。 但今天可是带着刘永禄来的啊,部内目前数一数二的猛人,有他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自己也能平白落个人情。 查普曼是知道马奎特的身份的,听他话里的意思,难道这位瑞奇先生也是特殊事件调查部的人。 可能是马奎特的领导……甚至是部内的高层也说不定。 想到这他讨好地看了眼刘永禄,刘永禄还是那样,点上根烟不说话摆手装高人。 俩人说话的功夫,那名智慧神教的神父也上了舞台,他趁着拉尔德和看门人撕扯的空挡,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黄铜质地的圆形罗盘摆到了地上。 这罗盘造型独特,底盘造型古朴看着颇有些年头,上半部却插着了一个蒸汽机械结构的丑陋组件,组件有四个弯曲管道,呈一个卍字形被铆钉固定在底盘四角。 神父先往组件内填装了一撮黑乎乎的引药,随后一拧上面的发条,紧接着四个管道内便喷出了一团团蒸汽浓烟。 “古遗物……不对,是仿造品。” 马奎特低声念叨了一句,这个罗盘造型的东西他在部内的档案中见过。 这件古遗物名叫伊波恩雾轮,放入简单的几种材料就能释放出具有欺诈性的蓝雾,可眼前的这个雾轮却添加了不少机械结构,连材质和释放出来的雾气都和档案上描述的大相径庭。 难道……智慧神教已经掌握了某种禁忌的神祇知识,可以仿造古遗物了!?马奎特皱着眉头,他准备找个时间把这个情报抓紧汇报给总部。 舞台上,蒸汽很快将朵拉,看门人以及状态古怪的拉尔德笼罩,神父走入蒸汽中,不多时就把拉尔德拎了出来。 此时拉尔德嘴上口中都挂着粘稠鲜血,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看门人的,同时其身上的肌肉也在不自然地痉挛抖动。 “查普曼先生,安排人保护好朵拉小姐,那两个看门人只是受了伤,没有大碍。” 神父把拉尔德朝着地上一丢,同时左右手向下交叉,摆出一个钟表分针时针交叉的造型。 马奎特知道,这是智慧神教特有的教礼。 “机械智慧与蒸汽奇迹的无上真神洞悉万物,感谢您,丰特神父。”老查普曼赶紧忙不迭地道谢。 “不过还需要借您的后台用一下,我先把这家伙关在那里,待会儿教会会派车过来把他带走。” “没问题,神父,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您是不是能利用这段时间帮我问一下拉尔德,他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 呃,以及,他是否还有其他同伙,毕竟朵拉小姐过几天还要登台表演,总不能一直这么担惊受怕下去吧。” 丰特神父轻蔑一笑:“可以,不过我可不认为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问出什么话来。” 此时他身后被拴住的拉尔德突然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嚎叫了起来: “吾声已死……吾魂之歌便如未洒落的泪痕。 不得歌唱!不得歌唱!只会干枯……死于……失落的卡尔克萨。” 第42章 审问 剧院的后台,丰特神父和老板查普曼坐在一起。 朵拉的精神状态似乎也好转了不少,她坚持要了解一下拉尔德暗害自己的原因,所以也靠在软榻上旁听,一双美眸死死地盯着拉尔德。 拉尔德坐在地上,手上拴着链条,而他四周则被丰特撒满了灰褐色的不明粉末围住。 粉末痕迹严谨规则,组成了一个复杂的几何图案。 “禁忌法术……” 马奎特低声念叨了一句,他没想到智慧神教的神父还真有两下子,不是什么草包货色。 刘永禄和马奎特此时坐在门口,马奎特有点失望,本来以为今天能沾沾刘永禄的光,却不想被智慧神教抢了风头。 不过刚才既然大话都放出去了,便也跟着进了后台。 刘永禄倒是无所谓,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坐在椅子上左顾右看,他是第一次进歌舞剧院的后台,也是第一次见人施展禁忌法术,所以看嘛都新鲜。 刚才那大哥在地上撒的嘛?好么,介是别是跟孙猴学的吧,但没学到家啊,只能让人出不去不是让人进不来,没劲,不算玩意儿。 哎呀,瞧给人朵拉小姐吓的,腰都直不起来了。不过卸了妆也够俊(zun四声)的啊,比化了妆可强。 他在这边嬉皮笑脸地琢磨事儿,那边的审讯可就开始了。 “拉尔德先生,请问你为什么要袭击朵拉小姐?我刚才已经派人联系了你父亲,你现在最好把话说清楚。” 查普曼开口,拉尔德也算是城内有身份的人,所以查普曼的口吻还算客气。 “你不该在这里,请顺应梦中倒影的指引,卡西露达的侍女,哈利湖氤氲的水雾伫立的地方,才是通往高塔的桥梁。” 拉尔德的话不是对着查普曼说的,他挪动着身体一边用手抠着自己的下颚一边望向朵拉。 朵拉皱着眉头,因为拉尔德所说的一些词汇,她曾经也在美狄亚的歌声中听到过。 “嘛意思?介朵拉嫩么还是侍女呢?”刘永禄坐在那和马奎特小声嘀咕。 “不知道,这人脑子有点问题,但说的应该是戏剧之中的台词。” 朵拉和查普曼的小声嘀咕马奎特也听到的,可既然是戏剧中的台词为何他从来没听过。 查普曼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又看了眼坐在旁边的丰特神父。 “你身体中的邪神帮不了你,别白费力气了。 待会儿跟我回奥秘礼拜堂,机械智慧与蒸汽奇迹的无上真神面前,你可以忏悔自己的罪行。” “盲目的狂妄者在世间缓行,他们从未见过月下的阶梯,无法见证身旁川流而过的亘古岁月,走吧,侍女,两个太阳慢慢垂下时,你将随着天上的星辉一同坠入哈利湖中。” 这便是拉尔德的回答,只不过这次他低低地垂下了头,被拴在一起的两只手似乎还在抠抓着自己的脸。 “是不是……美狄亚让你来的,你和镜子里的怪物……有什么关系……” 这次发问的人换成了朵拉,拉尔德的诡异神态让她心生恐惧,不止是镜中的怪物,就连现实中的信徒也开始行动了,她问完话后还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卡尔克萨的无名之王,将怪诞和混乱的诅咒降下,他看到的每一处地方,都将长出枯萎和腐朽的枝芽,在降临过卡尔克萨之人的眼中长出混乱无序的花。侍女,走吧,你将是播撒花种的人。” 拉尔德还在继续自己絮絮叨叨的胡言乱语。 最开始查普曼和朵拉还问上两句,但见没什么效果索性闭了嘴,最后只剩下丰特神父还在继续尝试,可拉尔德还和最开始一样,嘴中念叨的都是含糊不清的混乱呓语。 丰特有些心浮气躁,哼了一声索性也闭上嘴巴不再说话,恰在此时他一扭头正看见坐在那翘着二郎腿嬉皮笑脸的刘永禄。 他手里夹着根烟,吃着桌上给朵拉准备的果盘,一边抽着一边吃着,笑不滋儿的。 这人什么意思?丰特越看那张笑脸越可憎,这人是……看不起智慧神教的手段吗? “这位先生,不知道您在笑些什么呢?”丰特不咸不淡地问向刘永禄,听他这么说其他人也把视线投了过来。 “我笑你俩啊……哎呀,可真逗啊,你说南门楼子他说胯骨肘子,俩人楞能白话那么久。”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包括马奎特外都纷纷皱眉,因为他们也听不懂刘永禄说的是什么意思。 丰特虽然听不懂,却也能品出刘永禄话里调侃的意味。 他冷哼一声,慢慢走向拉尔德准备再施点手段让他老实交代,也好让这个看热闹的家伙彻底闭嘴,知道知道智慧神教的厉害。 可他刚走到几何圈外,一直把头埋在身下的拉尔德却突然动了。 他的身体以一个不属于人类的动作弹了起来,就像捕食猎物的蝮蛇一般,头颅伸长前冲,一下子到了丰特近前。 此时众人才看清拉尔德的脸,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他刚才埋头时,竟不声不响地用指甲在额头中央抠出了一个符号。 那符号是三条弯曲的线,它们都向一个中心点蔓延,被指甲抠破外翻的皮肉格外的血腥,滴落的鲜血沾满了拉尔德的整张脸。 丰特止住身体站在图形外,只要自己不迈入圈子,对方就伤不到自己。 拉尔德的刚头伸到图形边缘时,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但他站在圈内龇牙咧嘴一副不愿放弃的样子。 屋内的众人皆看到了一团半透明的无形气体正从拉尔德的头颅挤了出来,那东西竟渐渐有了拉尔德脸部的虚影。 虚影拉尔德的表情已经彻底脱离了人类的理解范畴,它没有咬牙切齿故作凶狠,但就是那样一张脸便已吓得朵拉叫出了声来。 因为她从中感受到了镜子中面具怪物才有的独特气息! 虚影瞬间冲破几何图案的范围,一口咬在了丰特的鼻子上,好在丰特反应够快,及时往后退了一步,只被咬破鼻尖。 等众人再把视线投向拉尔德时,他还站在图案内,那团半透明的虚影也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啧,别站嫩么近呐,介下好鼻头让人咬了吧,差点成伏地魔。” 刘永禄还在旁边说风凉话呢。 此时他的态度也彻底惹怒了丰特,丰特接过查普曼递来的丝巾捂住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阁下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怎么不来试试?” “啧,我来就我来。” 第43章 幻梦境 “你,起开点。” 刘永禄拿下巴壳朝丰特指了指,丰特捂着鼻子瞪了他一眼,挪屁股把主座让出来了,他不是真服,是惦着看刘永禄栽跟头呢。 你看不起智慧神教?好,那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的手段。 那刘永禄既然敢审讯拉尔德,他有把握没有呢?他有……至少他觉得自己有。 在刘永禄眼里,拉尔德是个什么情况呢? 拉尔德是个戏迷啊,说的都是戏词儿,又干出来这么多有违常理的事儿,那不是戏迷那是什么。 这人啊,喜欢一个东西喜欢得超越常理了,就容易受病,也就是入迷了。 书有书迷,酒有酒迷,财有财迷,而眼前这位,就是戏迷。 此时我要跟他掰扯,俩人一准得打起来,因为他脑子都让别的东西占据了,我非逼着他顺着我的思路走,肯定还是不说人话。 但我要顺着他的思路走,阴他一下子,那家伙,问啥来啥。 想到这刘永禄可就把兜里的黑石掏出来了,权当醒木来用,他轻拍一下黑石开口道: “大哥,你打刚才就说让朵拉走,朵拉走,这无车无马,就算她想走,怎么去呢?” “镜中梦中介为阶梯,侍女步入水中,哈利湖的倒影里就是卡尔克萨的王庭。” 嘿,有门儿,拉尔德回答完,屋里其他人都齐齐望向刘永禄。 原来这位瑞奇先生是真能和疯子沟通啊,刚才拉尔德还胡言乱语的,现在突然开始回答问题了。 虽然这个答案……也没人听得懂吧。 刘永禄微微一笑,继续开口问道: “着啊,那假如说,朵拉小姐去了,到那她又该找谁?找你们那……卡尔克萨的皇上?” “愚蠢的盲信者,卡尔克萨的王只有毕宿五出现之时才会降下现世投影,迎接侍女的只会是星空之主的忠实仆从。” “哦……仆从?” 刘永禄给马奎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记着点,紧接着他又轻拍了一下黑石说道: “你们那皇上还没在家……那么说为嘛她是侍女呢?我想干这活儿行不行?” “吟唱者和卡尔克萨缔结了血誓,石印上的灵魂被卡西露达之歌选中。虚幻水气中卡尔克萨的楼台会慢慢升起,便是侍女献身之时,星海之主的仆从会叼走她的血肉以接受世人对盲目混乱的归从。” “哦……” 刘永禄这边一边问,马奎特一边记。 有一些刘永禄的问题,拉尔德也答不上来,因为他和其他人一样,有时听不懂刘永禄说的话。 但即便如此,二人还是从拉尔德口中套出了不少情报。 根据马奎特的总结,至少整理出了三点关键信息。 第一,整件事都和那位卡尔克萨的王,也就是深海星空之主有关,而镜子就是这位神祇影响俗世的一个媒介。 第二,朵拉是目标,但似乎整件事星海之主不会参与,其仆从会在弥撒仪式中被召唤苏醒。 第三,整件事背后都有一位祭祀一样的人物在操纵,只是这人的目的暂时还不清楚。 他准备过几天把刘永禄问来的这些情报一同带回总部,找专业的人员再做破译解读。 刘永禄呢,也是越问越放松,最开始还正襟危坐,后来直接把腿盘椅子上来了和拉尔德一问一答。 “大哥,说的嫩么热闹,你们那个卡尔克萨的王和他的仆从到底叫嘛名字?” 他的本意是想能通过姓名在总部的档案中找到蛛丝马迹,但这个问题刘永禄问的可不好。 当初帕特里克为嘛没敢问刘永禄葫芦娃到底叫啥,因为在神秘学者圈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除非出现特殊情况,否则不能妄提神祇的名讳。 不是对方不知道,而是对方可能说不出来,因为神祇的名字本身就具备某种力量。 果然,下一秒拉尔德突然双手抱头痛苦地看向天花板,似乎用尽浑身的力气去搜寻记忆深处的相关片段,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中就有刘永禄问题的答案。 但结果却是,一行血泪缓缓从他眼角流下,他张嘴想说什么,发出的却是尖锐的喉鸣。 喉鸣撕心裂肺,彷佛拉尔德正在经受着什么非人的折磨,屋内的众人最后甚至都捂住了耳朵。喉鸣持续了半分钟,最后逐渐转变为了一种拉风箱般的粗重呼吸声,拉尔德竟把自己的声带吼破了,彻底的哑了。 他在地上不断翻滚,五分钟后才渐渐没了动静。 正当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准备查看他的情况时,拉尔德的身体却又诡异地站了起来。 他四肢的关节都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开始扭曲,那团乳白色的半透明虚影又出现了。 这次它直接从拉尔德的头颅处爬了出来,长出了四肢,一股奇怪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竟吹散了围绕在拉尔德周围的几何图案。 “快走,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里脱困了!” 丰特怒吼着站起了身,他已经开始后悔让这个不知道轻重的年轻人问话了。 刘永禄此时也有些慌神,他下意识地一拍手中黑石断喝一声: “嘟!” 但随着黑石落下,“啪”的一声脆响传来。 紧接着若干道水气,影绰绰,雾蒙蒙从黑石上飘了起来,一股夹杂着咸腥味的海风跟着水气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 屋内众人纷纷挥手驱赶眼前水气,但等水气散尽时。 周围哪里还是什么红车间的后台,分明是一处海岛的蛮荒海滩! “啊!”朵拉被吓得尖叫,连连后退,却发现冰冷的海水已经打湿了她脚裸,海水的温度,脚下礁石的触感,都清晰地提醒着她,这不是什么幻觉! 查普曼下意识地就趴在了地上寻找掩体,在他印象里身旁就有一个梳妆台,可抬头才看到,头顶分明是一棵叫不上名字的裸类植物。 “幻梦境!”马奎特惊呼了出来。 有一些罕见的古遗物能将施术者和其他人带入一个和神祇相关的特殊空间,此类空间内常有特殊的规则和世人难以窥探的神祇知识。 他知道刘永禄厉害,能一个人单枪匹马解决一个教团,但却没想过刘永禄拥有召唤幻梦境的能力。 要知道,拥有这种古遗物,且能召唤出幻梦境的调查员,整个总部也没有几个。 丰特神父环顾四周,张开结舌说不出话来,他在教团内也读过几篇和幻梦境相关的情报。 尽管那些情报中对其的记载也只有寥寥数笔,但教内的高层依然推测,幻梦境是一种极其趋近神祇本源的未知空间。 丰特小心地扫了眼刘永禄,回忆着之前和此人的对话,有没有哪句得罪过他。 只见此时的刘永禄正迈着四方步,一边溜达一边念叨: “啧,胡了沁了(难以置信),还没睡觉嫩么就做上梦了?” 第44章 蟾蜍Gol-goroth 本来坐在后台的其他四位都大受震撼,但要说惊讶的,还得说是刘永禄自己。 他一直拿晚上做梦那处海滩当自己家后台来着,是祖师爷显灵,觉得自己活儿不瓷实,让自己睡着以后溜活儿的地方。 “原来介是真有玩意儿啊。”刘永禄看着手中黑石喃喃自语。 这肯定不是做梦,刚才后台那几个人包括手上的黑石都清晰告诉他这是现实,不是梦。 如果是一个月前,刘永禄刚穿越来,说不定真给他唬住了。 但在艾克赛尔镇经历了爆籽儿大螃蟹,特大号美蛙,以及会动的蜡像人后,让他本来就不低的心理承受阈值又被拔高了一截。 这就真就应了天津人的那句老话,没挨(nai二声)过流氓打,不知道流氓是大耍。甭管是神祇还是眷族,这几次下来最后倒霉挨打的都不是他,他光在旁边去那拾乐的了,自然而然地就更没了普通人该有的那份敬畏之心。 “哎呀,行,还那样,我还以为白天能多点文娱活动呢……” 刘永禄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又检阅了一圈自己这岛,他真拿这当自己家后台了。 刘永禄走着走着,就发现其他四个人都瞪着俩大眼珠子盯着自己。 丰特眼中充满了敬畏和忌惮,查普曼和朵拉眼中则流露出一种对未知事物天然的不解和恐惧。 “老弟,有这种手段早点用不出来不就好了,你瞧,都把朵拉小姐吓坏了。” 最后还是马奎特过来拍了拍刘永禄的肩膀,打了个圆场。 “嗨!” 刘永禄还是那样,微笑摆手,一副深藏功与名的倒霉德行。 “拉尔德呢?你把他弄哪去了?” 马奎特这个问题,刘永禄自己也想知道。 但情绪已经烘到这了,他也不能说不知道吧,反正这个岛就那么大点地方,丢不了,而且大概率就是在岛中心的黑色石碑那块了。 刘永禄一个仙人指路,示意其他人跟着自己走。 丰特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断后,他一边走还一边用口袋里的纸笔快速地记录着岛上的一切。 这可是幻梦境,所有记录下来的情报带回去都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查普曼和朵拉走在最中央,他俩都是普通人,虽然听马奎特说刘永禄就是眼前梦境的实际控制者。但一切还是过于匪夷所思了,俩人一边用手臂驱赶着蚊虫,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不多时,二人就看到了路旁的蛙脸婴儿雕像! 那雕像造型诡异,浑身上下充满了血腥不祥的气息,荒岛,血腥的人祭仪式,不知名的古老神祇,朵拉强迫自己不将这些符号组合在一起。 朵拉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他怕触怒到前面那位瑞奇先生,此时她只感觉这人和镜中的面具怪物一样的难以言喻,一样的可怕。 队伍最前面走的是刘永禄和马奎特。 “老弟,没必要,也不是总部交代下来的案子,甚至连私活儿都算不上,你犯不上用上幻梦境。” “嗨,也是赶寸了。(碰巧)” 刘永禄说的都是大实话,他现在也搞不清梦里的荒岛是如何照进现实的。 “代价还承受得住吗?不行就把幻梦境收了吧。”马奎特劝道。 “代价?嘛代价?” “跟我还客气什么?你的幻梦境是从手中古遗物唤醒而来的,使用古遗物又都是需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哦……” 但刘永禄可不知道,代价他早就支付过了,而且是超额缴纳。 接触黑石的人每天必然会发梦,而进入梦境后聆听石碑的呢喃就是使用它的代价。 只不过这代价是个伪命题,因为只要你听到呢喃就无法抵御神祇知识带来的诱惑,从而也引发蛙人们的警觉,之后的事儿就是被其同化畸变。 这也就是为什么帕特里克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老珍妮,毕竟他自己也承受不了这个代价,不如让畸变了的老珍妮去培养教团所需要的祭品,也就是诞下蛙脸婴儿。 代价?一脸懵逼的刘永禄听到这词儿心里也是一翻个儿,偷偷开始用手摸自己浑身上下的各个零件儿,就怕下一秒腰子突然少一个。 跟在他身后的查普曼和朵拉也纳闷啊,这位瑞奇先生怎么走着走着突然扭起来了…… 哦!这一定是岛上的特殊规矩!不跟着一起跳就会招来什么诅咒,俩人一对眼神,别犹豫,咱也跟着扭吧! 【登岛后必须跳奇怪的祭祀舞蹈,否则将会将会触怒幻梦境中的神祇,降下未知的诅咒】 丰特的小笔记本上,记录下来了这么一段话,这可是关键性情报啊,作为教内的神职人员他清楚其重要性。 放下笔记本,他也活动了一下筋骨,挥舞手臂扭动腰肢,舞了起来。 五个人,除了最前面的马奎特,剩下四个人一路走一路舞,舞了十分钟终于来到了那处岛心的那处凹地旁。 “你们四个先在这站着,我一个人儿过去看看。” 这荒岛刘永禄熟啊,他太知道前面有什么了,这四位见到石碑很可能会像自己最开始一样,承受不住石碑低语的蛊惑,带着反而添乱。 想到这他一个人下了土坡,祭祀场内还是老样子,一张石质祭祀桌,前面摆着那块高耸的黑色石碑。 只不过美蛙都不在了,刘永禄提鼻子闻了闻,空气中还残留着美蛙身上特有的海腥味,就像它们未曾走远一样。 美蛙不在,刘永禄心里还空落落的,相处了一个来月,和这几十位夜夜捧场的老观众还是建立了非常深厚的感情的。 此时祭祀石桌上,拉尔德就躺在那,祭祀桌平时是给蛙脸婴儿用的,面积不大,此时拉尔德的大腿胳膊都耷拉在外面。 再往脸上看,他的双眼已经变成了两团糜烂的血窟窿,面皮还在不自觉地抽搐痉挛。 口水夹杂着眼眶内渗出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流下石台。 看拉尔德的状态,似乎陷入了一场可怖的梦魇,而他脸色也愈发苍白,身体状态很不好,眼看是活不成了。 嘀嗒下来的暗红色的液体落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条细线,刘永禄此时才注意到,原来石台下的泥土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 血液就顺着这条划痕向前汇聚,一直到了石碑脚下。 在梦里和呢喃的石碑打了那么久交道,刘永禄也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观察它。 “怎么不念语了呢……”刘永禄用手指头戳了戳石碑。 但随着他的手碰触到黑色石碑,一团模糊的画面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一个年轻人站在大海中的一块礁石上,那礁石岛不大,形状规则,上方是一个长方形下方连接一个十字形。 自己怎么离得那么远?刘永禄低头看看,自己确实漂浮在空中,手上还攥着那块黑石。 刘永禄想离近些,方便看清年轻人的脸,没想到这个念头刚一出现,自己的身体立刻出现在了年轻人面前一米的位置。 是拉尔德,他浑身是伤,只不过因为在海水中浸泡久了,伤口边缘的皮肤已经发白肿胀。 他虽然瞎了,但依旧挥舞着手臂奋力向礁石的最高处攀爬,一边爬还一边用脚向下蹬踹,好像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在驱赶什么东西。 刘永禄往下一瞧,嚯,美蛙!原来自己的好观众都在这了。 礁石顶端也是绝路,向上攀登不过是饮鸩止渴,终于在最高点时,几只蛙脸怪物爬了上来,用它们带蹼的爪子一把抓住拉尔德的脚裸把他往下拖去。 礁石下,白色泡沫翻滚,蛙脸怪物带着拉尔德消失在了海中。 伴随着一声“Gol-goroth”的扭曲呢喃,礼拜堂中听到过的巨型蟾蜍低语又出现了。 刘永禄只感觉自己忽忽悠悠正在升高,难道这也是自己念头影响的结果? 随后他才发现,不是自己的身体在升高,而是脚下的礁石在升高。 礁石越升越快,最后视野中的深蓝色海水已变成了脚下的一片无边墨蓝色地毯,这种感觉就像是飞机突然升空一般,刘永禄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平流层了。 慢慢的,橘黄色光晕自他身后亮起,嗯,应该是到平流层了,都晒着太阳了。 可当刘永禄转身后才发现,这哪儿是什么太阳啊,而是两颗充满恶意的橘黄色眼球! 这眼球也太大,站在眼球前的刘永禄竟然都看不到其左右边缘。 自己刚才站着的礁石,原来是巨大蟾蜍的鼻子! “这么大个儿!蛤蟆秧子比骆驼个儿大,老先生诚不欺我啊。” 刘永禄刚发出感叹,下一秒,就被巨大蟾蜍一口吞下。 第45章 蛤蟆协议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一只比山峰还大的蟾蜍矗立在海面上。 它的双眼宛如云层内的两颗微型太阳,散发出橘黄色的暖光,眼神中饱含着一种来自远古的纯粹恶意。 那是从它诞生起就刻印在身体里的东西,它从遥远的星海中而来,已在这个宇宙中存在了上亿万年。 此时它身上疙疙瘩瘩的暗褐色皮肤泛起了淡红色光晕,这是享受完祭品后的特征。 蟾蜍的身体慢慢没入水面,它又要回到它的深渊中,它的石碑里休息了。 可就在它的身体刚没入一半时,刘永禄却又突然凭空出现在了它的眼前。 “你啊,真不是人揍的,就算吃,你也好歹提前打声招呼吧,这不念(nian三声)不语的差点给我……” 刘永禄话还没说完,又被蛤蟆一口吞下,并继续下沉。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跟我来这套是吗?你要这样,咱俩今天真就没完……” 蛤蟆一口吞下,再次下沉,两秒后,刘永禄又出现了,这次他离蛤蟆更近了,直接出现在它的脸上。 “还不让人说话了是吗?要说你这人可真够褶咧的(形容做事不爽快),我跟你那群徒子徒孙关系处的也算不错……” 蛤蟆这次有点急了,脸上的触须蜷曲而起,直接拽住刘永禄朝着嘴里就是一丢。 但结果依旧没能改变,这次刘永禄直接飘在空中叉着腰指着蛤蟆破口大骂: “你个缺德嘎嘣儿死不了挨千刀少爹没娘的忤逆种……” 蛤蟆这次也不下沉了,用它那双橘黄色的大眼瞪着眼前的神经病。 刘永禄为什么能反复出现?他不怕吗? 第一次他让蛤蟆吞进嘴后他还真慌了,心想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但随即脑子一动又想到刚才瞬移出现在拉尔德面前的一幕。 这儿也不是现实,自己不是只要捏着黑石头就能瞬移嘛? 所以每次蛤蟆刚把他吞进嘴,他一个念头闪过就又出来了。 这蛤蟆活了几万亿年可能也没吃过这么爆的亏,一口气连试了好几十次,俩人就这么耗上了。 渐渐的,刘永禄也被吃急眼了,你不是喜欢吃我嘛?好,我就让你吃,你越吃我越骂,看谁先受不了。 最后终于在刘永禄换到第92种骂人方式后,蛤蟆才不动了,它也不下沉,也不升高,就蹲在海里看着刘永禄。 “给我骂饿了,受累给我买两套煎饼果子行吗,没有煎饼果子,窝头也行啊。” 此时刘永禄喘匀了气,气也消一点了。出现在了蛤蟆的脸上,用手拍了拍它的大眼珠子。 “你算吃饱了啊,刚才那小伙子你吃的吧,哎,我还饿着呢。 咱俩今天这事儿要不算了吧,私了完了。” 刘永禄是真饿了,他到了圣道丁城后倒头就睡,睡醒了又被马奎特带过来看演出,一晚上水米没打牙,刚才又铆足了劲一顿骂,给肚子都骂饿了。 刘永禄身下的蛤蟆呢?不说话,就那么盯着他。 嘛意思?跟我在这熬鹰呢?那我肯定熬不过它啊,不行谈谈条件吧,看能不能和平相处。 “大哥,你平时也得需要献祭吧?” 这句话蛤蟆听懂了,那混乱扭曲的呢喃声再次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刘永禄可不听懂它嘛意思,只能继续自说自话: “你看这么办行吗?以后我有机会就给你带人儿进来,都是那种踢寡妇门,挖绝户坟缺德带冒烟的王八蛋,到时你别客气吃就完了。 每到八月节五月节,咱加餐,我再给你提点小枣粽子,五仁月饼嘛的。” 这次蛤蟆又不说话了,它似乎也不能完全理解刘永禄话里的意思,半晌后呢喃声才再次响起。 刘永禄就感觉到了一股奇妙的震颤感自手中的黑石传来,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节奏,自己的心跳速度在那一瞬间都受到了影响,似乎多了一层额外的约束。 介算行了,估计刚才那下就是他们平时所说的契约吧。 “那就那说定了,我走啦,我真走啦……平时有功夫找我玩切。” 刘永禄攥着黑石,念头一动,人已经出现在了几百米之外。 渐渐的,脚下一望无际的大海消失了,刘永禄的脚又踩在了湿润柔软的泥土上。 “刚才那是……梦中梦?”刘永禄砸吧砸吧嘴,觉得挺有意思。 再看向石桌上的拉尔德,已早没了呼吸,他虽然没了眼睛,但脸上还挂着惊恐的神色,彷佛是在梦中被吓死的。 刘永禄嘬了个牙花子,心想,人也找到了就回去吧,估计回去的方法还跟手上黑石有关。 “上回书说到……” 想到这,他断喝一声抄起手中黑石照着面前石碑又是用力一拍。 随着一声清脆的敲击声响起,视野中的蛮荒小岛仿佛一台断了电的幻灯片放映机,逐渐泛白失去了颜色。 几秒钟后,他又出现在了红车间的后台。 刘永禄左右环顾,其余四个人就坐在原来的椅子上。 那四位此时也睁开了眼睛,可在他们的记忆里,刚才自己还在土坡上等着刘永禄呢,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老弟,拉尔德找到了?”马奎特的声音率先传来。 “死了个屁的了,献祭了。” 刘永禄指向后台的地板,众人这才发现,拉尔德已倒在了地板上,没了半点生机。 “他身上还藏着一些线索,和朵拉小姐身上的诅咒有关,你们怎么说献祭就献祭?” 丰特神父颇有微词,他之前联系了智慧神教的人,一个活的异教徒远比一具死尸有价值,此时他刚从幻梦境里出来脑子还懵着呢,暂时就把刘永禄这茬给忘了。 “怎么了?刚才那种情况难道指望你想办法?” 马奎特冷哼了一声,撸起袖子露出了小臂上的圣女纹身像。 圣女教派!?丰特神父既厌恶又畏惧地扫了一眼马奎特,智慧神教虽然和圣女派不对付,但明面上人家还是摩西萨德的第一教派,势力比自己要大得多。 此时他又扫了眼刘永禄,只见对方还是嬉皮笑脸地看向自己。 丰特神父心里一惊,赶紧低下了头,就怕对方一高兴再把自己也献祭了。 刚才自己立功心切,倒是没考虑到他,这人看来必是圣女派的高级圣职人员,来圣道丁城很有什么大事儿要办。 还是别这人纠缠,等回到了教团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汇报上去,这个层次的交锋让高层们去头疼吧。 这就是马奎特这人粗中有细的地方了,别看他外表粗犷豪放,但心思很细,他知道刘永禄这次来圣道丁城任务艰巨,参加萨宾斯集会的神秘学者很可能已经渗透进了圣道丁城。 这时候,谁都不能相信,所以他自作主张地帮刘永禄做了一层身份掩护。 待会儿等这个智慧神教的人走后,他也准备私下警告查普曼和朵拉,嘴巴都严实点,别说出自己的身份。 不多时,拉尔德的家人,治安官,智慧神教的人就都到了,他们和丰特神父一起带走了拉尔德的尸体。 刘永禄此时肚子里没食,见大局已定给马奎特使了个眼色便也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时,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 “瑞奇先生,请问您最近……能保护我吗?” 第46章 高层会议 (求追读!) 听到朵拉的请求,查普曼也反应过来了,赶紧开口央求: “就是就是,瑞奇先生刚才救了大家,有扶危救困的骑士精神,请一定要救救朵拉小姐。 如果您能伸出援手,金钱方面不用担心,都好商量。” 查普曼是个精明的商人,朵拉现在是自己的台柱子,摇钱树,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前面的花费可就都打了水漂了。 刘永禄负着手,很想保持一个不喜形于色的大佬做派,但转身正好看到了朵拉。 此时她已经换上了日常穿着的连衣裙,那盈盈一握的动人腰肢,那深不见底的饱满胸怀,那欺霜赛雪的修长美腿。 一秒钟刘永禄的表情就变了,眉开眼笑地回答道: “介都不是……” “这都不是你们能要求的,瑞奇先生这次来圣道丁城还有正经事要做。 保护朵拉小姐?你们可以向我的上级申请,待他们核实批准下来我们可以解决。” 刘永禄刚要答应,身边的马奎特直接把话接了过来。 “嗯,马奎特言之有理,我就是这个意思。” 刘永禄脑子也快,他虽然不知道马奎特为何拦下来,但这人精通人情世故,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马奎特之所以拒绝,倒不完全是替刘永禄着想,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刚才刘永禄露了一手,操控幻梦境,在他内心中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他虽然之前对刘永禄抱有信心,觉得他有希望成为队长,但概率也就是五成。能力虽然强,几件案子也是重案,但毕竟资历差了点。 可刘永禄能操纵幻梦境,那就不同了。他一下子把期待调高至九成,只要下一个任务刘永禄顺利完成,队长之位八九不离十。 所以此时此刻,他绝不允许刘永禄身上出一点差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什么私活儿都等选上了队长后再接。 朵拉也是名利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听马奎特官腔打的十足,不禁失望。 只能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刘永禄,可怜巴巴地说道: “如果瑞奇先生有空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只是不知道……那时我是不是早已成了镜中怪物的血食。” 递卡片时她的小手还有意无意地捏了一下刘永禄的手背。 这一下真给刘永禄捏的色授魂与,心猿意马。要不是马奎特在旁边站着,他早拉着朵拉吃夜宵去了。 马奎特又低声恫吓了查普曼和朵拉几句,让他们管好嘴巴别声张自己的身份。俩人这才出了红车间找了间供应餐食的酒吧,一边吃一边聊,马奎特解释道: “老弟,别怪兄弟我多嘴,刚才那种场合不能一口答应下来。” “嗨,我也没惦答应,就看人家小闺女儿怪可怜的,想安慰安慰。”刘永禄还在这给自己找面子呢,马奎特看破不说破,继续说道: “不是不能帮她,是现在不能帮她,接私活儿也得讲究一个时机。” “时机?” “你现在答应,对方的价码肯定还有所保留,毕竟不是生死关头,谁愿意倾家荡产。” “对,有道理,我看戏里,那些地痞无赖,仗势欺人的王八蛋都是嫩么干的。” 马奎特一口酒差点没呛着,心想,有你这么比喻的嘛,然后擦了擦嘴又慢条斯理地继续说: “等过几天,万一拉尔德一死危机解除了呢?他们省钱我们省力,大家都轻松。 可如果,朵拉小姐那边的情况恶化了,到时再联系上,一定能拿到一笔可观的报酬。” 说到这他还故意停顿坏笑了一下,用手怼了怼刘永禄道: “到那时,老弟你就算想一亲芳泽,也是手到擒来。” “嗨,不能够!咱不是那趁人之危的人!” 刘永禄义正言辞,但脸皮始终一跳一跳的,显然憋的是相当难受。 “而且,今天你回去保护她,也会影响到你这两天的工作,总部给你的电话我估计明后天就会打来。 你想想,如果他们在旅店找不到你,会怎么想,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这倒是实话,刘永禄也听进去了,心里一动。 马奎特这话说得在理啊,以前曲艺团就有一个哥们,唱西河大鼓的,基本功瓷实,就是外地演出时总是找不到人,听说是外面耍去了。 就因为这个,团里连续好几年都没给他调上级,自己可不能重蹈覆辙喽。 俩人又在酒吧吃了会儿聊了会儿,这才回了酒店休息。 酒店里房间里,刘永禄呼呼大睡,嘴里溜着活儿,在旁边床平躺着的小虎看了眼桌子上的黑石。 他能感觉到发生了什么。 …… 新纽伦特的总部内,几个文职人员正在忙碌地分拣信件。 “有艾克赛尔来的嘛!”奥利佛抱着胳膊,神色焦急,今天上午诺曼总长要和其他高层开会,其中就要用到善后调查员送回来的情报。 “找到了,奥利佛小姐。”文职人员把一个大包裹递了过去。 接过了包裹,奥利佛一路小跑上了楼,又拿出自己这段时间和刘永禄沟通的对话档案。 把各种关联的文件装订好,光日记就印了20多页,时间已经指向10点了,开会的时间到了。 总部三楼的一处会议室内,几个部内的高层坐在一起,手里都拿着一份艾克赛尔镇特殊事件的调查报告。 这件特殊事件首先波及的范围广,以前如果调查员去调查当地的异教徒,顶多是搞到点模糊的教内情报,顶多再抓两只小鱼小虾。 可这次不同,据当地的调查员说,教团内的所有高层加上小祭,二十余人全部落网。 总部之前还在艾克赛尔镇折了四名调查员,这次能反败为胜,让众多高层的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一点。 如果案子一直积压下去,王室那边的人早晚会过来问责。现在大获全胜,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看着,一位高层突然站起来了,他起身似乎想打开窗户透透气,又想到总部内的机密会议室是没有窗户的,只能又坐了下来。 “你们……看到这个了吗……”一个高层把一张画纸推了出来。 画纸上是一副可怕的地狱画面,只有在最严苛的宗教图册上才能看到。 那是一坨蜡,准确地说是一坨熔化人形躯体挤在一起的蜡,数十条半熔化的蜡质胳膊大腿组成了一个怪异的蜡球,而球内则包裹着一个死人,已被烧成焦炭。 他的姿势还被熔蜡维持在死亡时的样子,一只手向前挥舞,一只手捂住喉咙。 “惩戒的手段……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哼,这如果不叫残忍,那我真不知道什么叫残忍了。” “圣女派的审判厅和这个相比,都算是仁慈了。” 高层们评论着刘易斯的死状。 可就在这时,“啪”的一声,有一人拍案而起大笑道: “干的不错,干的太他妈的漂亮了,这个瑞奇调查员,我简直想在他脸上亲上一口!” 第47章 余波 (求追读!) 高层们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格里高里爵士呗,整个会议室就数他嗓门最大。 众人都是一皱眉,却没人敢反驳他。 格里高里爵士的全名是,格里高里.马特森,是马特森家族这一代的爵位继承人。 特殊事件调查部成立前的前身,就是王国情报部门的一个分支,当时的资助人就是马特森家族! 所以历任马特森爵士都会来部内任职,并且说话举足轻重。毕竟总部最早的启动资金,和最早的一批古遗物都是马特森家族捐献的。 总长一般每隔十几年就会换一任,但马特森家族的人则永远是特殊事件调查部的台柱子,这个换不了。 “我看你们都是被那群扭曲的疯子吓破了胆!早该好好对付对付他们! 神祇,狗屁神祇!沉眠在地底的蛆虫,星空上而来的怪物罢了! 这次瑞奇调查员就干的很好,是该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了,我早就想把我的军舰开过去,开炮轰它……” 格里高里爵士站起来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出去一米来远,高层们都竖起来手中的档案挡着,翻着翻着他们就翻到了调查员的档案。 瑞奇.鲍德温…… 不对啊,这人不是格里高里爵士的亲支近派啊,这人是诺曼总长的人。 “咳咳,我说两句。”格里高里那边刚吼完,诺曼总长跺了两下手中的文明杖,开口了: “这次瑞奇探员是孤身一人去的艾克赛尔镇,我们最开始也没想到他能取得这样的成绩。 一个人嘛,难免做事就不会太周全,手段过激也不是他的本意。 另外负责善后的调查员也问询了几名镇民,他们说火灾发生时没见到瑞奇调查员在案发现场。 我想这可能一场和他无关的意外,大家不用过分在意。” 这群高层互相看看,大眼瞪小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诶。 两年了吧,这两年里诺曼总长和格里高里爵士头一次达成一致,没唱反调。 “懦夫!就是瑞奇干的!干得好!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听诺曼这么开脱,格里高里爵士还不干了,站起来就跟他对喷。 俩人喷了十来分钟,别的高层看不下去了,赶紧转移话题。 “我看档案上说,二十余名教团高层加上小祭,全部落网,这么多人,不会冤枉了什么无辜的镇民吧。” “不会,证据确凿,二十余人无人狡辩。” 这次是坐在旁边做会议记录的奥利佛开口了。 “这么肯定?” “非常肯定,因为从他们家中都搜到了其对应的教团工服,胸牌,打卡记录上也有他们的名字,具体细节请您看第19页。” 问话的高层:??? 档案挺厚,他们翻了一会儿其实就疲倦了,因为其中大部分都是邪教头目刘易斯的个人日记。 异教头子写日记?异教团体穿工服戴工牌?这是正经异教团体吗? 会议室内的人赶紧都赶紧翻到了19页,一看证据还真全,那上面有详细的名单,以及搜出来的工服素描。 “是瑞奇调查员建议这么做的,他当时已经成为了教团内的高层,拥有着……相当大的话语权。” 这话说完,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调查员混成异教教团高层的,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有的人心里还嘀咕,早知道这样就不让这位瑞奇回来了,再干两年他成教宗了,到时带着底下人排着队来新纽伦特自首不完了。 “是不是考虑先把瑞奇调查员招回来,做一次全面的精神评估鉴定。” 说话人叫佩姬.吕佩尔,是后勤医疗科的负责人,五十多岁年纪,办事最是严谨,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一个调查员深入教团,精神方面很可能已遭到了严重污染。 “不用!” “不用!” 诺曼总长和格里高里爵士同时张口,俩人都面色不善地看着对方,最后还是诺曼总长先说话了: “瑞奇调查员还有一件案子需要去办,非常关键,我可以用自己名誉地位担保,他的精神……呃,应该没有问题。” “哼。” 格里高里爵士冷哼一声,别的高层只能假装看不见,继续推进会议议程。 一小时后,会议结束,诺曼总长带着奥利佛出了会议室。 “瑞奇调查员的搭档到哪了?待会儿给瑞奇打个电话,问问他还有什么需要支援的吗?也嘱咐好和搭档的交接事项。” 诺曼总长从格里高里身上感受到了危机。这条老狗鼻子还真灵,他看来也准备押宝瑞奇.鲍德温了。 “米莉……唐,昨天和我说她今天下午会到圣道丁城。” “让瑞奇接一下吧,你再向他简单介绍一下米莉唐的情况。对了,圣道丁城之前的线人档案也在米莉唐手里对吧?让她和瑞奇到时重点关注一下。” “艾克赛尔镇的善后工作还需要我协调一下,等和那边的治安官……” “先放一放,艾克赛尔大局已定,没什么需要担心的,把这些琐碎的事交给别人去做,你现在开始把所有工作重点都转移到瑞奇身上。” …… 艾克赛尔的救济所内,二层监牢的囚犯们都披着毯子坐在一层的空地上。 他们大多只是被洗脑的普通教众,或是因各种原因得罪了教团的囚犯,治安官和负责善后的调查员并没有过分为难他们。 况且这群人也够可怜的,大部分都遍体鳞伤,有的人脑子也不正常了。 此时一个胖子就颤颤巍巍地坐在地上,喝着自己手里的热可可,他经常自言自语,肌肉还时常不自然地抽动一下,大家都说他疯的厉害。 “出来了,我要回家收拾东西,离开这里,不能再让教团找到。” “老废物,教团早都没有了,看见墙角的那人了吗?调查员!我听说刘易斯都被烧死了。” “闭嘴!闭嘴!你不该说话,现在是我的时间!” “我为什么不能说话,这可是我的身体,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豆.JR.尼瓦尔!死的就是你!” “豆……尼瓦尔,那家伙呢!那家伙去哪了!” “他有问题,你忘了吗,老废物,他跟教团根本不是一条心,说不定现在这幅局面就是他害的。” “对,那家伙鬼鬼祟祟肯定有问题,找,说什么也要找到他,想到那张讨厌的笑脸我就睡不着觉!” “哼,摩西萨德那么大,去哪找?你个老废物把身体还给我,我兴许还能想想办法。” “痴心妄想!先去新纽伦特,那里消息灵通,我们,不,是我!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第48章 米莉唐(一)(求追读!) “妈妈,我们的座位在这儿,快过来。” 蒸汽火车上,小女孩玛格丽特兴高采烈地拎着自己的竹质小箱子站在座位旁,她努力踮起脚尖,想把箱子放在头顶的置物架上。 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去圣道丁城的路上要照顾好妈妈,父亲临走时就是这么嘱咐自己的。 但置物架太高,尽管她脚尖绷的笔直依然差了一大截的距离。 “你坐这里吗?我帮你放吧。” 一个腼腆的少年声音此时从旁边传来,玛格丽特只见一只手伸出来帮她拖住了箱子底部。 偏头看去,玛格丽特愣住了,就垫着脚那么傻傻地站在原地。 自己离开小镇前在教堂听神父大人说过一个词汇,叫一想之美,在教典里是去形容圣女大人的,意思是当你闭着眼睛想象最美好的事物,那种存在就是一想之美。 而眼前的这个……哥哥,应该也算是一想之美吧……玛格丽特突然感觉自己已是对圣女不敬,形容圣女的词汇怎么能用来形容凡人,她赶紧低头祷告,祈求圣女的原谅。 低头后她才发现,原来对方也是垫着脚在给自己放箱子,这个哥哥也不高啊。 “放好了,我就坐在你对面,你这么小就已经能帮妈妈提行李了,很能干啊。” 少年对着玛格丽特腼腆一笑,直到现在玛格丽特都不敢相信这是个男孩子,他的皮肤,五官是那么的完美无瑕,玛格丽特只觉自惭形秽,不敢正眼去看他。 “轰隆轰隆”蒸汽列车开起来了,玛格丽特还在偷偷瞥着对面坐着的哥哥。 刚才去餐车时她问了妈妈,妈妈也说对面坐的肯定是男孩,因为他留着短发,自己最开始还真没留意到这点。 圣女教典上说,女孩从十岁起就要留长发了,这是为了体现对圣母乌波萨斯的尊重,这么想,那对面坐的肯定就是男孩子没错了,只不过其拥有了让全世界女孩都羡慕的美貌。 此时对面的少年正一边翻阅档案文件,一边拿着笔做着记录,车上这么吵,他好像完全没受影响。 “小妹妹,我可以把旁边的窗户打开吗?车厢里太闷了。” 少年抬头时正对上玛格丽特偷看的眼神,她赶紧把头埋下,此时只感觉心脏在胸膛里扑通乱跳,真是太丢人了。 少年也不介意,憨憨地笑了笑,站起身拉开了旁边的车窗。 “别开太大了,小心吹飞了你手里的文件。”玛格丽特提醒道。 “嘿嘿,我看的差不多了,准备睡一会儿。” “哥哥,你喝红梅果汁吗,我和妈妈昨天刚摘的红梅,想说,路上可以一起喝。” 玛格丽特鼓起勇气发出邀请,她的声音很低,细如蚊蚋。 “好,好啊,可以,如果不麻烦的话。” 少年愣了一下也没拒绝,把文件和笔记本又都装回了档案袋,看来是真准备睡觉了。 玛格丽特颤颤巍巍地倒了一杯红梅果汁递了过去,蒸汽列车却恰巧经过一个转坡,车身剧烈摇晃,杯里的果汁一下子撒了出来。 玛格丽特极力控制,才没让果汁没泼在少年身上,只是自己的裙子却遭了殃,溅湿一大片。 “来,给你……”玛格丽特只感觉丢死人了,早知道这样就不提果汁的事儿了。 “赶紧擦擦吧,回去后记得要马上洗,这种果汁粘在裙子上很难洗干净的。”少年赶紧站起身递过来一块淡蓝色的手绢。 “好的,好的……”玛格丽特狼狈地站起来擦裙子。 正是在这个角度,让她注意到了少年裹在毛衫内的银色项链,那项链款式有点怪,是一片片相互咬合的银质环节,左右两侧却有无数根密密麻麻的银色曲线,像是蜈蚣一类昆虫的侧足。 就在玛格丽特盯着项链看时,她却发现那对侧足忽然轻微地爬了一下…… “好久没喝到这么好喝的果汁了,杯子还给你。” 少年一饮而尽,随即把杯子递了回来,他裹了裹领口,把头调整到一个可以晒到太阳的舒适位置,真的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少年睡着后,玛格丽特小心翼翼地叠着对方交给自己的手绢。 那手绢真漂亮啊,四周绣着花边,左下角还有一行小字,她小声问了妈妈,原来是大学的名字,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大学名字下方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本图案的秀章。 原来他这么年轻就已经进大学里读书了啊,玛格丽特一阵神往。 “嘿嘿嘿,这是让我看到了……什么!?车里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啊,你还说下了车带我去花鸠巷,我看……不用等那么久了。” “什么女孩子,杰里米,你这个昏头脑胀的傻酒鬼,那是个男孩!你没看出来嘛!短头发!不过没准儿你也……好这口,毕竟女人的下面你……经常找不到,哈哈哈。” 玛格丽特闻声抬头,就见两名穿着土黄色毛呢风衣的大汉摇摇晃晃地朝自己这排座椅走来。 他们大衣外还挂着一根铜制项链,拴着一个明晃晃的黄铜齿轮。 “你说我喝醉了?哎呀呀,刚才是谁哭着喊着求我让他少喝点……这一准儿是姑娘,我……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嫩的都要捏出水儿来了。” “打个赌,杰里米!十磅,我赌是个男孩!不过男孩……哈哈哈,我也喜欢,那滋味儿保准你试一次,想十次!” “怎么赌?推醒他问问?让我来,我来推他。” “不用那么麻烦,男孩女孩有什么区别,你还不知道嘛,一摸就懂。” “我就怕你啊……摸上就停不下来了,哈哈哈!” 两人走近,身上散发着难闻的酒气,玛格丽特听他们说话污言秽语本来就有些生气,又听到二人竟然准备公然对少年无礼,直接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哎呀呀,杰里米你已经输了……你看这个黄毛丫头多护着他,肯定是个男的,你现在认输……我就要你5磅!” 土黄色大衣的男人根本没把玛格丽特放在眼里。 “两位先生,请你们回到自己的座位,这里……这里不欢迎你们。” 玛格丽特捏紧少年交给自己的手绢,鼓起勇气朝着二人说道。 “哈哈哈,你听到了吗,杰里米……她让我们回去,小丫头,知不知道,这趟列车是由谁负责祈福的?啊?是我们兄弟!没有我们,你们谁都他妈的走不了!” 玛格丽特依旧咬紧嘴唇不愿后退半步。 “滚开!” 名叫杰里米的酒鬼不耐烦了,一脚踢去,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玛格丽特的妈妈从后面拽走了女儿,即便是如此,玛格丽特的裙子上依然被带出了一道黑脚印。 “两位先生,对不起……我女儿不是有意的。” 玛格丽特的母亲支持女儿的正义感,但也没法亲眼见着女儿被打,此时只能昧着良心忍气吞声地不住道歉。 一边道歉还一边把女孩扯进怀里,不想让她看到人世间这坑脏的一幕。 “老子不认输!老子就算输10磅,也要先摸摸他,然后才能轮到你!” 杰里米一边说一把将黑瘦的手掌伸向少年。 母亲怀中的玛格丽特此时已经留下泪水,她在内心暗暗祈祷,仁慈怜悯的圣女大人啊,请你救救他吧。 可就在她祈祷时,却听见砰砰两声闷响,玛格丽特偏头往下看。 只见刚才的那两个色痞狂徒,此时竟然栽倒在地上,他们呼吸均匀,眼球在眼皮内轻微抖动,就像睡着了一样。 第49章 米莉唐(二) 无边无际的冰原上,凛冽的寒风裹起地面的冰碴浮雪,卷起了一阵阵白色雪浪。 两道身影在雪浪中逐渐清晰,他们把身上的土黄色风衣裹得紧紧的,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杰里米一个没站稳,扑倒在冰原上,寒风把泥土吹的梆硬,那疼痛感是如此真实,他感觉自己支撑身体的手腕已经挫伤了。 “伙计,这好像不是……做梦啊,我们刚才还在车厢里……对吧。” “我们确实在车厢里,去往圣道丁城的路上啊,我……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记咱俩打了个赌,猜是男是女,之后发生了什么,就都记不得了。” “你说,会不会是我们之前的祈福仪式出了什么问题,智慧真神怪罪,才把我们丢到了这里?” “呃……机油,蛇尾草,螺丝锈,计时指针……没什么问题啊。” “等会儿……机油是不是又让你给换了,你个王八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往机油里怼东西的事儿!” “可是之前从来没出现过问题!这趟路我都跑了十几次了……” “妈的,对智慧之神不敬,老子让你害死了!” “别一直缠着这事儿不放!先……先走出去,太冷了,再在这吵下去早晚冻成冰雕。” 俩人一边吵一边顶着风雪继续前行,又走了三四分钟,他俩隐约在前面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不高,穿着一件杂色的毛衫,毛衫不合身,袖子挽了好几挽才勉强露出手掌,再往脸上看去,黑色短发,五官却有一种让人窒息的精致美感。 这……这不是,列车上俩人用来打赌的那个少年嘛! “嘿!小子!你怎么也进来了?” 杰里米挥舞着胳膊,跟对方打招呼。 少年此时显得彷徨无措,两只胳膊抱在一起,一边跺脚一边左顾右看,看见杰里米二人后,他非常激动,脸上有种劫难余生的欣喜。 “二位先生,你们是谁……我,我刚才在列车上睡着了,醒了之后就来到了这里,是列车出了什么事故吗?” “事故!狗屁事故!是这个王八蛋搞砸了祈福,智慧真神降罪,把我们扔到了这个破地方!” 杰里米越想越生气,简直想挥动拳头暴打同伴一顿。 “降罪!?那完了,我们……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啊?而且我也没犯什么罪,你们和智慧真神说说,求求他放我回去吧。” 少年瘪着嘴,简直要哭出声来。 “没用!我俩要能联系上智慧真神,早回去了。走吧,原地等死也不是办法。” 杰里米的同伴可能觉得也有点理亏,含含糊糊地打着圆场。 “往哪走啊,我们也不知道这是哪啊,既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月亮,连个方向都分不清。” 少年一副破罐破摔的沮丧模样,杰里米鄙夷地笑了笑,毕竟刚才少年的怂样他都看在眼里,如果没遇见自己二人,这个家伙指定活不过一个小时。 “小子,你刚才从哪来的,一直在这地方等着嘛?除了雪和冰,还看没看见过其他东西。” “不是的,先生,我走了七八分钟路才到的这,我最开始醒来时,是在那个方向。” 少年用手朝着前方指了指,随即他又说道: “我记起来了,当时我身后隐约有一座山,但我看山太高了,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诸神保佑,让我遇到了你们。” “山?山的话也许就有山洞,我们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临时的避难所,先挡一挡风雪。” “这……主意倒是不错,我当时……怎么没想到呢。” 少年腼腆一笑,彷佛受到了启发,也觉得这是一条活命的路。 三人就这样,朝着少年指着的方向继续走,一路上杰里米和同伴都在祈祷,他们卑微地在心里向智慧真神忏悔自己的罪行,只希望自己不要在大雪中迷了路。 “先……先生,山,你们看见了吗,那就是我之前看到的雪山。” 杰里米大喜过望,祈祷起了作用,智慧之神保佑了自己,不,还不能高兴的太早,找不到山洞也是死路一条。 三人走到山脚下,这山太高了,抬头望去根本看不到顶,如果是晴天三人估计远远就能看到这片山峦,但无奈风雪交加,此时能找到,已算是神灵庇佑。 好运似乎还在继续,眷顾着三个可怜人。 围着山走了半小时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山洞。 说是山洞可能不太准确,这就像是巨人在山上扯出的一道口子,山洞顶部极高,左右也宽,最开始三人还在担心照明的问题。 进去后才发现,原来山洞的顶端竟还留了一道山缝,风雪和光线沿着山缝灌进洞内,三人只能继续往前走,只盼着洞穴深处山体会收拢一些,可以遮蔽风雪。 “还坚持得住吗,小子,看你越走越慢了。” 杰里米瞥了眼少年,这小子眼看是顶不住了,找到山洞后他就像虚脱了一样,走起路来两只脚都互相打拌。 他冻死后留下的衣服自己一定要拿在手里,不能让同伴捷足先登,杰里米已经暗暗打定了主意。 “呃,呃……不太好,先生,我感觉自己发烧了,腿也没了知觉,有点走不动了,我……我想我得生堆火来烤烤。” 少年走着走着,就偏离了洞穴最中央的路,只能扶着墙壁勉强往前挪。 “伙计,我感觉光线越来越暗了,你觉得呢?” 同伴的话提醒了杰里米,他抬头向上看,头顶的山缝果然随着通道的延伸,在一点点闭合。 前方黑暗的洞穴深处,应该就是一个安全的避难所,那里起码会比外面温暖干燥的多。 俩人此时也已到了体力不支的边缘,但找到避难所的欣喜还是支撑着他们越走越快,一步步地踏入黑暗。 杰里米有自己的心思,他准备先等外面的少年冻死,或者失去知觉也行,自己就扒下来他的衣服穿上,所以故意落在后面。 走着走着,他就听到前方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制革匠在用砂石打磨皮革。 伴随着怪声,他还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酸味,难不成……是硫磺! 杰里米在教典上看过,山洞里可能存在着硫磺,有硫磺就就有温暖的地下水,这无疑又是一阵强心剂,他摸着黑继续向前走。 “呃呃呃呃呃……” 走着走着,一阵痛苦地呻吟声毫无征兆地传入杰里米耳朵中,他停下了脚步,不敢向前,那声音有些耳熟,是自己同伴发出的? 前面可能会有危险……直到此刻,杰里米才感受到了恐惧,那终于源于人类对黑暗中未知事物的天然恐惧,他挥舞着手臂四处摸索,试图找到同伴。 找的到就一起走,找不到就没办法了,他必须原地折返。 可就在他将要放弃时,左手向下一捞却碰巧蹭到了同伴身上的毛呢大衣。 “老王八蛋,你坐在地上鬼叫什么!这地方……我看不安全,咱们还是先退出去再说吧。” 杰里米顺着肩膀去摸同伴的胳膊,准备拽他起来,但手到之处却是空空如也! 肩膀底下没有胳膊! 此时一片朦朦胧胧的橘色火光从背后传来,借着火光杰里米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自己的同伴,没有胳膊,没有腿,四肢全被截断,剩下的躯干和头颅像木桩子一样被夯进了冻土! 第50章 米莉唐(三) 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深深冲击着杰里米的大脑,他很想用平时看到过听到过的经验去试着总结发生了什么,但无济于事。 “啊啊啊啊!” 发自灵魂的恐惧哀嚎从杰里米喉咙中传出,他转过身撒腿就跑。 此时他回头才看清洞穴内光线的来源,原来是那个少年,他不知从哪找到了一根火把点上,此时少年的脸上也满是惊恐,只不过惊恐来源不是杰里米同伴的尸体,而是杰里米身后! 少年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前方,惊骇地说不出话来了,他牙齿都在打颤,发出“嘚嘚嘚”的哆嗦声。 杰里米顺着少年指着的方向看去,黑暗的阴影中,一个庞然大物就矗立在那里。 这山洞本是极高极宽,但阴影中的怪物却依旧把山洞填的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缝隙。 随着让人牙酸的皮革摩擦声靠近,杰里米也逐渐看清了怪物的模样。 那是一只巨大的蠕虫,白色的褶皱皮肤上还有一些暗紫色的不规则斑点,虫头没有眼睛,四瓣张开的扭曲口器占据了头部大部分面积,口器内密密麻麻全是利齿,一股浓烈的酸味从口器中传出。 这他妈的根本不是什么山洞,这是眼前怪物的巢穴! 杰里米咽了口口水,心脏在腔子里鼓点一样地狂跳,他想跑。 但恐惧袭来,深深支配了他的大脑,他的身体。求生欲在逐渐降低,他知道自己完蛋了,蠕虫会像对待同伴一样对待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智慧之神你要这样对我! 往昔虔诚的信仰顷刻崩塌,他用右手不断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想让自己从这种恐惧下催生的疯狂中挣脱出来。 捶打的回音在山洞中不断回响,慢慢的,杰里米的喉咙处泛起了甜丝丝的血味,也就是这最原始的味道激发起了他最后的血性。 杰里米转身向洞口冲去。 为了活着,他什么都愿意去做,岩洞中,他手脚并用向前飞奔,经过少年时还不忘了狠狠地推他一把。 多么完美的诱饵啊,反正你已经被吓傻了,那不如留在这帮我拖住蠕虫。 少年没想到杰里米会如此对他,张口结舌地想说些什么,但还没等他发出声音就被重重地推倒在地。 “先生……先生,别丢下我,别……别让这怪物……啊!!!!” 伴随着火光熄灭,少年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杰里米知道,他已经成为了怪物口中的血食。 黑暗中,他放声狂笑,笑的肆无忌惮,笑的酣畅淋漓,一笑着一路跑着,他看到了头顶上的那条石缝。 即便外面寒风刺骨,冰雪交加,那也比这个怪物巢穴好一百倍。 笑着笑着,他逐渐感觉到了喉咙的刺痛,那是长时间高速奔跑,冷风倒灌,造成的结果。 “咳咳咳……” 最后的宣泄只转化成了干咳,洞口就在眼前,他已经迫不及待回到那个冰雪世界。 可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山洞内传来了一阵阵不寻常的窸窣声,紧接着他就看到头顶的岩壁上开始掉落细小的碎石和尘土。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晃动山体一般。 地震吗? 杰里米神经质一般的笑脸开始凝固,他扭回头就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那只蠕虫,白色的巨大蠕虫像一列奔驰的蒸汽列车朝着自己急速驶来。 他根本来不及闪避,也无法闪避,双方的速度体积都差的太多,蠕虫冲出后调整角度一口咬断了杰里米的左腿。 “啊啊啊!” 极度的痛苦从他身体内传来,他身体前倾重重地摔倒在地,但他不甘心,两只手一起用力,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向前爬。 前面就是出口,他不想死! 可蠕虫远比它看起来的要灵活,钻出山洞后,又重新调整了角度冲了回来,这次它带走的是杰里米用来支撑身体的两只手臂。 “啊啊啊……” 杰里米试这抬起胳膊,但他发现,自己只能勉强支起肩膀下的大臂根,那上面还连着一些碎骨和筋肉。 完了,都完了。 杰里米已经能想到自己的下场,他趴在地上万念俱灰,嚎啕大哭! 最后他只能用仅剩的一直腿,勉强支撑着身体翻了个个儿,他不想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趴着死在地上。 起码要看着天,看着雪,看着这个疯狂的世界而死。 蠕虫撕掉他最后一条腿后就又回到了东西深处,这个残忍的怪物竟不愿给自己一个痛快。 但没关系,杰里米能感觉到血液正在顺着伤口向地面流淌,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因为失血过多而得到解脱。 然而,5分钟过去了,10分钟过去了,20分钟过去了,他却依然活着。 四肢尽断的剧烈疼痛不断摧残着他的神经,每分每秒都是度日如年。 让我死,让我死吧,不管是谁求求你,让我死吧。他用干裂的嘴唇喃喃自语。 渐渐的,杰里米身体内流出的鲜血凝固,在他身下形成了一片血冰画布,他的躯干和头颅被冻在中央,就这么躺在地上。 “先……先生,你……还没死啊。” 就在杰里米意识模糊的时候,他隐约又看见了那个少年。 他灰头土脸,十分狼狈,却还活着。怎么会?我不是把他丢在地上去当诱饵吗?为什么他还活着,而我却成了这幅样子。 “先生,你坚持一下……我试试能不能把你拖走,那只怪物它在洞穴里睡着了,我们有办法离开的。” 少年绕到了杰里米身后,伸出双手努力去拖他的衣领,但无济于事,他已经被死死地嵌在了身下的血冰中。 “哎呀,拽不动呀。” 此时一个少女的声音传入耳中,这……难道洞穴里难道还有其他人? 可当杰里米奋力偏头看向身侧时,站在自己身侧的分明还是那个腼腆少年! 他的的声音竟然变了……原来他的声音青涩腼腆,是纯正的少年口音,可此时却清脆俏皮,十七八岁的少女风情尽显无疑……杰里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们两个坏东西刚才在车厢里想做什么来着?” 杰里米的嘴唇颤抖了两下,她想到了之前路上这个少年,不,是这个女巫,女魔鬼!的所作所为。 他简直不敢相信,天上的诸神会允许这样的生物存在,恶毒,阴险,残忍,所有的词汇用在她身上都不合适,因为她简直就是这些特制浑然天成的集合体。 杰里米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但山洞里回荡的却只有“呃呃呃”的呻吟。 与此同时,巨型蠕虫蠕动的声音再次传来,蠕虫的四瓣口器张开从里面喷出来一个脑袋,正是杰里米的同伴的头。 脑袋滚了几滚落在杰里米的身旁,他发现,同伴的眼睛竟是睁开的,一双布满了血丝的凸起眼球还在左右乱看。 他竟也还未死去! 第51章 接人送人 “嗯,摆在一起吧,哎呦,你还真够能跑呢,害得我要麻烦蠕虫专门把他的头捡回来一趟。” “两位好心的先生,你们是不是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啊?”此时少女又模仿起了刚才少年的神态和语气,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放心吧,你们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这个幻梦境内的最高记录是36天零三个小时,具体数字取决于蠕虫把你们嚼的有多碎。” 她的声音又变了回来,手里还多了一枚小巧的金属怀表。 “只要你们还有一根手指,一片肺叶,就还活着,还能思考,还能感受痛苦。” “这就是我和蠕虫对你们的恩慈。” 杰里米呆呆地望向眼前的少女,他的泪已经流干了,但眼角还是不由自主地抽动,即便面对蠕虫他也没这么怕过。 但眼前的少女却让他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恐惧感甚至一度战胜了肉体上的疼痛,只剩下躯干和头颅的杰里米在地上微微颤抖,像一只命数将至的可怜蛾虫。 “你们知道这一切都怪谁吗?是谁那么不好,把两个无辜的普通人拉进了这种鬼地方?”少女故作悲痛,蹲了下来。 她扫视着杰里米的躯干和他同伴的头颅,像是在等俩人回答,等了半分钟才一脸悻悻地站起身自问自答道: “首先肯定要怪你们俩,我虽然睡着了但它能感受到别人的恶意。”少女抚摸着自己白皙的脖颈,最后将指尖落在了银质的项链上。 “但你俩最该埋怨的还是……”少女顺手从衣服里掏出一份档案看了看:“瑞奇.鲍德温。” “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被诺曼那个老家伙喊出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图书馆。” “哦,亲爱的米莉唐,你还好吗?看在以前的交情上,帮我一个忙,有个调查员叫瑞奇,那家伙很出色,现在我需要你去协助他调查一起特殊事件。” 米莉唐绷着脸模仿着诺曼总长的声音,最后自己都有些绷不住了,笑出了声。 “哎呀,模仿别人说话可没那么容易,不过我从小都被当成男孩来养,装小男孩倒是挺在行,老头子可就不行了。” 杰里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忍受钻心的疼痛,一边看着这个女魔鬼的疯癫表演。 “当别人副手……这可是头一次,诺曼这个老家伙还是不信任我啊。” “他是真不信我会把那个什么……瑞奇带进来参观蠕虫吗?这年头什么人都能让我来当副手了?” 米莉唐一脸坏笑,彷佛想到了个好点子。 “好了,闲聊时间结束,应该算是中场休息,你俩现在呻吟的声音有点小,蠕虫都饿了。” 米莉唐一挥手,蠕虫又从蜷曲的状态苏醒过来,它小心翼翼地用口器划破了杰里米的肚子。 杰里米此时只能低着头,亲眼看着自己的内脏一件件滚了出来,就像塞满东西的手提箱突然爆开一样。 “呃呃呃呃。”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伴随着对方的惨叫,米莉唐愉悦地哼起了小调。 祭品所受折磨的哀嚎是巨噬蠕虫的养料,同样也是自己的。 幻梦境不属于人类,这里是神祇和其仆从的领域,人类如果妄图踏足并使用幻梦境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代价就是……相互同化。 人类会朝着神祇的方向扭曲变形,神祇多少也会受到人类的影响。 米莉唐的古遗物怀表虽然能极大地延缓同化,但精神上难免也会受到轻微扭曲,比如现在,她就更期待把瑞奇调查员带进来后会发生什么了…… 蒸汽列车上,随车的治安官和医生蹲在地上,观察着那两名智慧神教的教徒。 最开始他们俩只是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仿佛陷入了深眠。 但二十多分钟后,两人的身体却开始突然抽搐,嘴里吐出白沫,面色极度扭曲狰狞,彷佛在梦中经历着什么极端痛苦的非人折磨。 车上的人也都被吓了一跳,但无论医生如何努力去唤醒他们,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在二人口中塞入一块桌垫,防止他们咬断舌头。 坐在米莉唐对面的小女孩此时也害怕极了,缩在妈妈怀里,小心地关注着四周,圣女教典上说,隐藏的魔鬼无处不在,他们会侵入人的身体让他们陷入永恒梦魇。 眼前这两个家伙…… 小女孩将目光收回时突然发现对面坐着的小哥哥睫毛颤抖了几下,睁开了眼睛。 “你……你醒了?是他们把你吵醒的吗?别害怕,医生正在想办法。”少女孩反倒安慰起了米莉唐。 少年低头扫一眼躺在地上抽搐的二人,看样子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把身体朝着椅子边缘挪了挪,和两人拉开距离。 “哦,发生了什么?也太可怕了…… 真希望这两位先生快点好起来,圣女慈爱光耀大地。” 米莉唐又换回了少年的青涩嗓音,悲悯地双手拢拳祈祷。 …… 而此时他的好搭档瑞奇.鲍德温调查员在干嘛呢? 刘永禄正在圣道丁城的蒸汽火车站爬护栏呢! 刘永禄先把一兜橘子顺着铁栅栏的缝儿塞了过去,然后双手往上一架,艰难挂在栅栏上,然后两只腿玩命向上踹,借着脚边指示牌的力,才勉强上了栅栏。 可就在他准备跳下来时,“嘟”的一声哨响了! “这位先生,不能翻越栅栏您不知道吗?” 车站内穿着卡其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仰头望向还跨在栅栏上的刘永禄。 “那嘛,师傅,孩子出远门,我给买兜橘子路上吃。” “禁制攀爬的标志您没看见……”工作人员这才注意到,这货是踩着告示牌上去的,那这不可能没看见啊,绝对是明知故犯。 “按照高街车站的规定,需要您缴纳罚款。” 工作人员冷着脸撕了一张罚单,就在此时,另一个男人走到了他身旁,掏出一本证件递到他眼前。 “伙计,别那么死板,我们是在执行任务。”马奎特也嫌丢人,压低了帽子小声解释道,他身后还跟着小虎。 他们三今天来火车站是来送行加接人的。 第52章 小虎上学 早先刘永禄和总部打电话主要说了两个事。 第一个事儿,也就是最关键的,就是把小虎送回去。 孩子才五岁,正是读书学的时候啊,天天跟自己在外面跑算怎么回事。况且自己这次还得去调查危险的弥撒集会,带着小虎他怕不安全。 所以刘永禄在电话里一再强调,一定要把小虎安置好了。 本来诺曼的计划是联系特殊事件收容部的人,小虎被送到新纽伦特后直接就会被送去收容。 但他刚一开口立刻就让刘永禄给拒绝了! 诺曼总长也有点纳闷,平时这个瑞奇都挺好说话的,怎么这次这么固执,他就把总部收集到的一些关于小虎的情报都说了。 但刘永禄还是那句话,不让收容。 那么说诺曼总长说的关于小虎那些话,刘永禄听没听进去?听进去了,但他不爱听。 刘永禄骨子里还是个天津人,天津人就有天津人的“臭毛病”,比如护犊子。 自个儿孩子,管也管得,说也说得,但别人不能说! 一丁点儿不好刘永禄都听不进去,你别说小虎是恶魔之子了,就算是魔王现世,那也是我孩子,犯错误了我来教我来管,但你关不得。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他非常坚持,最后把诺曼总长也逼的没招儿了,退了一步。 总部资助了一个学校,那个学校接收的都是……“比较特殊”的孩子,周围设有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可以防止学生受到伤害,也防止他们伤害别人,就先把小虎送那去吧。 刘永禄这边听说小虎回去就能上学,还是私立小学!赶紧在诺曼总长那边说好话,又是拍胸口又是军令状,保证把这次任务完成好。 末了他还留了一个学校电话,准备每周和小虎打个电话联系一下。 这孩子心太善!一个人在学校再让人欺负了,他担心啊。 第二个就是接人的事儿,诺曼总长说这位调查员叫米莉唐,他还随身带着总部为俩人提前准备好的情报,以及圣道丁城内线人们的联系方式。 最后千叮咛万嘱咐,如果米莉唐调查员有什么过激行为,让他不要冲动,尽量和平相处。 他倒是不是担心刘永禄,他是担心米莉唐。 她什么身份,什么性格,整个总部诺曼总长是最了解不过了,米莉唐出门执行任务时总部不仅得配合修改档案,默许她女扮男装。 还经常需要忍受她的失联,威胁接线员,以及拒不上缴作为战利品的古遗物。 但是没办法,米莉唐的能力确实太特殊,刘永禄没来之前,诺曼总长还真就得指着她。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要不是这次的调查任务实在太重要,诺曼也不会把两张王牌同时打出去。 “放心吧,总长老大人,我介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保准以德服人,给这……米粒儿管的服服帖帖的。” 电话那头的诺曼总长一听这话……更担心了,前面那大一长串他是没听懂,但管的服服帖帖这事儿,他不信,真能把米莉唐搞定,他都能让瑞奇来当这总长。 撂了电话,刘永禄带着小虎和马奎特就奔了火车站。 由于马奎特要回新纽伦特述职,所以这次“护送”小虎回去的重任就落他身上了。 马奎特听说总部这个安排,脸都黑了,总部知道自己带的是个什么孩子吗?让我带?这是想让我死啊。 但没办法,总部的安排,他也没法拒绝,这会儿功夫刘永禄看见小卖部有卖橘子的,就要给小虎买橘子,才发生了刚才一幕。 “一贵一贱交情乃现,一死一生乃见交情,穿房过屋妻子不避,得有托妻献子的交情。 小虎虽然喊我叫掰掰,但这孩子就跟我亲儿子一样,兄弟,这一路小虎就托付给你了。 托妻……咱俩就免了,以后也没有。但是献子,今天得拜托你,到了新纽伦特你也多看看他,保护好他。” 刘永禄跨下护栏,攥着马奎特的手,声情并茂地先托付了一顿。 马奎特心想,我保护他?他不弄死我就不错了,你别光嘱咐我啊,嘱咐嘱咐他吧。 “老弟,你还是和小虎再说两句吧,待会儿该上车了,等你这次任务结束后和总长说说……把这孩子能接走接走,他呆在你身边,我们都踏实。” 刘永禄又俯下身和小虎念叨: “马奎特跟掰掰我关系不错,就算你二大爷吧,路上好好听你二大爷话。 到了学校呢,要学会尊敬师长,团结同学,文明礼貌,进步向上。 但是,如果有小BK的敢欺负你,你跟掰掰我说,看我回去不收拾BK的。” 小虎则依旧还是那副样子,微微点头,不过这次不知道为什么,长着六根手指的左手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呜呜呜”蒸汽列车的汽笛这时响了,有车进站了。 米莉唐下车的站台和小虎他们的站台就在一起,所以三个调查员此时还有十分钟的时间交接一下工作。 米莉唐手里有总部提供的情报,自然是知道刘永禄长嘛样的。 下了车她就看见了刘永禄还有另外一大一小,三人正齐刷刷地坐在站台的长椅上吃橘子呢。 “瑞奇先生,您好,没等太久吧。” 米莉唐走过去,用她标志性的腼腆少年嗓音朝着刘永禄打了招呼。 “您好您好,米粒儿……” 刘永禄一扭头,眼睛就直了,心想这小小子长得也太俊了!跟画儿上出来的人一样。 见对方的手已经伸出来了,他也赶紧伸手,抹了米莉唐一手橘子汁。 “嘿,忘擦手了,我给您擦擦。”刘永禄往口袋里就掏,费了半天劲拽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巾。 “不用了,不用了,没事的。” 米莉唐另一只提着行李袋的手已经攥紧了。 “米粒儿,我把我大侄儿送上车,待会儿咱俩再说哈。” 这是什么称呼?米莉唐眼角微微抽搐,因为米莉就是她的本名儿,米莉唐看着刘永禄已经转过身,阴翳地瞥了他一眼。 她现在严重怀疑诺曼总长是不是把自己的真实档案偷偷交给这个家伙看了。 而另一边马奎特他们的火车也进站了,刘永禄牵着小虎的手就走,此时米莉唐才注意到他身边的孩子。 这一眼下去不要紧,米莉唐当时鼻血就下来了。 她的体质非常特殊,当直面神祇时,不管那个神祇如何伪装又或者眼前的只是一道神祇投影,她都会流鼻血。 此时鼻血滴滴答答往下落,藏在毛衫里的那条项链也跟着一缩,看来就连它也感受到了恐惧。 是神祇……这家伙竟然随身带了一位神祇。 米莉唐用手抹了一下鼻子,发现血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翻了一下口袋才想起来,自己平时用的那块手绢送给车上的小女孩了。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米莉唐没招儿,只能仰着头按着鼻子,但就是这样鼻血还是一汩汩地往外冒。 刘永禄倒是没注意到这些,他还在车厢门口和小虎说话呢: “行了,小虎,到了新纽伦特,学(xiao二声)唱戏做官儿,别学偷鸡摸烟儿。 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掰掰下个月忙完了就回去找你。” 此时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车站内的所有花草突然开始旺盛的生长,不管是什么植物都仿佛被某种力量操控影响了一般,生出了一节节扭曲怪异的枝芽。 一种新的未知情绪在小虎身体里涌现。 他顺着那种情绪微微探身,搂住了刘永禄的脖子。 刘永禄也第一次见小虎这样,拍了拍孩子脑袋,又安慰了几句,才终于把俩人送上了列车。 列车上,小虎和马奎特看着窗外挥手的刘永禄以及站他身后仰着脑袋的米莉唐。 马奎特总觉得这位米莉唐探员,似乎和总部内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危险调查员某些特征对得上。 刚才还没觉得,现在在车上,越看越像。 而那个危险的调查员外号叫做“最后的女巫”。 第53章 你听得懂? 米莉唐站在长椅旁人都傻了,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那个神祇主动抱了他一下,对吧。 鼻血呼呼地往外冒,米莉唐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血迹。 流这么多血,这男孩模样的神祇得是什么位格? 看他和瑞奇那个亲密的样子,那这个瑞奇又得是什么位格? 米莉唐现在也有点拿不准了,她认为自己待会儿有必要确定一下这个关键信息。 诺曼总长,你是真该死啊,有这种人物在你还喊我来干嘛,还是说你早看我不顺眼了,想借这位瑞奇的手把我干掉? 刘永禄目送蒸汽列车出站,又站在站台惆怅了一会儿,转身正看见站那胡思乱想的米莉唐。 “米粒儿,咱换个地方再……” 刘永禄这才发现,嚯,这个米粒儿都成京戏里的关公了,鼻血给他染了个大红脸。 “好么!晚上给你熬(nao二声)锅绿豆汤吧,败败火。” 刘永禄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张皱皱巴巴的纸巾,做了俩鼻塞递了过去。 “我喊你米粒儿没问题吧,顺嘴儿啊,你以前那名儿太绕。” “嗯,没问题,没问题,反正是就个昵称嘛。” 米莉唐表面上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神祇都是你大侄儿,你喊我一声米粒儿怎么了,先给你个面子,吃点亏。 这几天我再试试你,如果你真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神祇知识,我也可以给你当这个副手,但如果让我试出来你也是个草包……哼。 “你手举着点,左鼻孔出血就举右手,右鼻孔出血就举左手,像你这种俩都喷血的……就都举着吧,包给我我给你拎着,咱边走边说。” 刘永禄说完也不等米莉唐反应,抢过她手里的行李袋往前就走。 蒸汽火车站的站台上,其他乘客就奇怪地看着俩人。 头前一个满脸微笑的年轻人拎着包吃着手里的半个橘子,后面还跟着一个矮个子,脸上有血迹,一直高举双手在后面跟着。 俩人走到一处小咖啡馆内选了个僻静的隔间坐下,才开始聊工作内容。 “米粒儿,你先说,你不是带着总部的情报来的嘛。” 米莉唐把档案袋铺在桌上,又拿出来一个小笔记本,本来在她的计划里这次的调查任务是没有刘永禄的,所以情报分析工作做得也相当到位。 既然是各路的神秘学者凑到一起观礼,那肯定是要搞一场史无前例的弥撒仪式。 可搞弥撒仪式的讲究就太多了,方方面面都有要求。 弥撒场地首先就有讲究,周围的水源干不干净,地势平不平台,有没有什么树木石头的摆放犯了神祇的忌讳,都要提前考虑进去进去。 另外越高级的召唤仪式对仪式小祭的精神状态要求也就越高,很多时候,小祭们需要提前喝下去配好的灵药,达到某种精神境界才能吟诵咒文。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天象,什么是七曜日,什么是月相,年之轮掐的准不准,是不是要等待某种特殊的天象到来,比如金星凌日,蓝月亮,行星合,都有极其严格的要求! 米莉唐作为学院派的神秘学者显然把这些就都考虑进去了,她的思路是,我们如果能先猜到了对方要召唤的是哪位神祇,就能抢先一步在这些条件上做文章,只要破坏一点,这仪式他就完不成。 她想的好不好?好。 但刘永禄看不看得懂?看不懂,一个字儿也看不懂。 刘永禄举着笔记本,感觉是晕头转向,这都什么啊,画的一个个小星星小月亮的。 但他还不敢露怯,笔记本在他手里变方向盘了,左拧一把右拧一把,歪着脖子看,跟真事儿一样。 最后假模假式的咳嗽了一下。 “米粒儿,这天文学我也懂,天人是一理儿,但咱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啊,恐怕推测不出来什么。 但物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不是带着总部提供的线人资料嘛,拿出来瞧瞧。” 米莉唐还真准备了,她抽出一份档案递了过去,空白处还有自己写的分析和补充。 线人叫做明茨.彼得森,明面上的工作是个小型罐头厂的工厂主,57岁,一直负责圣道丁城周边的情报收集和整理。 总部最早关于萨宾斯森林的集会情报也是他提供的,在最后一封信中他提及自己已经掌握到了萨宾斯森林仪式的关键信息,并且强调了,这个仪式非常危险。 可在那之后他就失踪了,其他调查员调查了他的住处,也没找到仪式相关的完整资料。 “瑞奇先生,我又找到了其他几个途径圣道丁的调查员提供的调查档案。 他们当时的主要工作不是寻找明茨先生,但也寻访了很多明茨先生最后几天接触过的亲戚朋友。 其中就有一段证词说,他最后一次看见明茨先生是在罗斯美乐歌剧院,那天刚巧有湖中姐妹的歌剧公演,明茨先生进了5号包厢。 明茨先生近一年的情报中也多次提到,萨宾斯森林三十年前发生的那起特殊事件,也就是鹿角献祭事件和这次的集会弥撒恐怕有……” “你先等会儿……你刚才说嘛,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去听湖中姐妹的戏,对吗?” “是的,根据我们能掌握的情报是这样的。” “介算行了,介算行了,打这开始吧。” 刘永禄哈哈一笑,他想起来朵拉那边的私活儿了,既然这是一条线索,那不如把两件事并在一起办喽。 两线并行,在不耽误正常工作的前提下,拿公家的资源再把自个儿的事儿办喽,还有比这更美的吗? “你先坐会儿,我打个电话。” 刘永禄说完以后转身去了咖啡厅的前台,那边有电话,他拿着朵拉的卡片直接打了过去,三分钟后他又笑不滋儿的回来了。 “米粒儿,坐一天火车屁股都坐麻了吧,要不……先回旅馆歇会儿,咱俩明天再正式开展工作。” “哦……” 米莉唐一听这个就收拾吧,反正名义上我还是副手,你说明天干就明天干呗。 她收拾完东西起身就走,但走两步发现刘永禄没跟上来,就又退回桌那去了,一看刘永禄一个人儿正偷摸乐呢。 “瑞奇先生,你笑什么?不一起走吗?” “咳,我一个人儿再思考思考,你不用管我,你走你的。” 这心理阴暗的人吧,往往都多疑,以己度人啊,米莉唐一合计,我这惦着针对他,他别也是对我没安好心吧。再加上刘永禄这笑的实在太魔性了,米莉唐疑心病一下子就犯了,不行,我非得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所以她退回来又坐椅子上了,把档案拿出来继续做笔记。 刘永禄一看米莉唐又坐下了,也没吱声,不走不走吧,反正离晚上约的吃饭时间还早。 刘永禄坐在那拿个笔在餐巾纸上写写画画,假装思考,但装着装着,还真让他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他猛一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米莉唐,不说话。 他……难道发现我的秘密了?米莉唐也是一激灵,她自我感觉刚才没露出什么马脚,语调,脖子上的古遗物项链,说的话,都很正常。 自己就是一个毫无心机,天真善良的腼腆少年啊。 “米粒儿,我问你个事儿…… 咱俩从见面到现在,我说话你都听得懂似嘛?” 刘永禄知道自己的天津口音这边人听着费劲,但一来他说惯了,冷不丁让他改挺麻烦。二来他一直都是单人匹马在外执行任务,没有长期接触的人,陌生人听不懂他解释两句人家也能明白,不费事。 但眼前这个米莉唐,他竟然全都听得懂…… 第54章 约会 “能……啊,因为我……在大学是教……古文字学的,会的语言也比较多,所以能根据其他语系的修辞逻辑,大致推测出你那边方言的意思。” 米莉唐心里松了口气,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吓死我了,原来是口音问题啊。 “哦,还有这么一讲儿,那你到底会多少门外国话。” “算上古文字……差不多二十种吧。” “嚯!” 这回换成刘永禄吓一跳了,瞪着眼睛上下打量米莉唐。 介是个玩意儿啊,要把他带我我们那边,高低是个高考状元啊。 米莉唐让刘永禄看的也有点不自在,心底思绪也疯狂翻涌,此时她已经不是想恶作剧了,她是真想弄死刘永禄。 “嘿……嘿,瑞奇先生,那我这边也再做点情报的整理工作,你思考你的,不用管我。” 刘永禄思考个锤子啊,既然有一条线索就从这突破呗,晚上和朵拉扫听扫听歌剧院的事儿,先想办法找到那个明茨,他身上一定有萨宾斯森林的相关情报。 “皮裤套棉裤,必然有邪路!” 刘永禄冷不丁蹦出来这么一句,想考考米莉唐。 “呃……应该是说形容事情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米莉唐内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这都是什么遣词造句啊…… “行,下一个,养鱼不搁水,纯属瞎JB鬼。” 这题出的可就有点三俗了,里面带着脏字儿呢,米莉唐脸腾一下就红了。 心说,好好好,本来从车站回来我还想再观察你两天,但如果你这样的话,别说古神是你大侄儿了,是你爸爸都不好使。 刘永禄倒是没往心里去,都是大老爷们怕嘛的,他还笑么滋儿地看着米莉唐,以为把她考住了呢。 “这个……是形容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肯定不是真的。” “捆着发木,吊着发麻” “呃……形容无所适从,不管怎么做都会面临痛苦。” “惹惹惹敲破锣,摞摞缸买鲜姜” “这个是……我猜,应该是说人过份地喜欢参与到社交之中。” “再考你一个……” 坐这的半小时给米莉唐烦的啊,最后没办法了,收拾东西出门了。 但她可不是真走,这半小时她在桌子底下一直搞着小动作呢。 有一门她改良后的禁忌法术名叫幽灵之耳,这法术改良自被诅咒的眼,可以在目标不知情的情况下获得其视野,但副作用稍大。 米莉唐改良后则可以可以短暂获得目标的听觉,需要的材料相比原法术少,副作用也小的多,她接下来的几天只会经受间歇性耳鸣而已。 刘永禄在对面考她,她就在桌底下鼓捣魔药,等她走时把魔药往刘永禄后背一抹,大功告成。 刘永禄不知道这个,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就出了咖啡厅。 米莉唐则一直在咖啡厅外面躲着,见刘永禄出来就跟上去。 跟了几条街,她就见刘永禄在在一家餐馆前停了下来,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来了辆蒸汽小车,下来一位穿着灰色连衣裙,戴着黑色礼帽下挂面纱的女子。 俩人打了声招呼就进去了。 他俩进去了,米莉唐也进去了,远远地找了个位置开始监听。 刘永禄这边也挺纳闷,因为他叫的明明是朵拉和查普曼两个人,他虽然想接私活儿,但多少也要点脸,不好意思拿这事儿要挟人家朵拉怎样怎样的。 但朵拉却多想了。 那天舞台出现事故后,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更加频繁了。 尽管她早就挪走了家中所有能反光的家具,但依然能在梦中见到那位头戴黄色兜帽没有面孔的怪人。 每次在梦中她都会在一片平和静谧的湖畔前睁开眼睛,天上的月光皎洁,但映照在湖面上却没有一丝倒影。 低头看,漆黑的湖水毫无波澜,慢慢地她就能从湖中看到里面的世界。 不是水下的植物或者礁石,而是一座城堡,一座荒废了的由巨大灰色岩石堆砌而成的巨大城堡。 黑暗下,湖四周的灌木丛中总发出让人不舒服的怪声,虽然没看到是什么。但朵拉却凭空生出一种感觉,藏在里面的东西对自己抱有着纯粹的恶感。 只是背对着那片灌木丛就让她脊背发凉,但她无路可去。 渐渐的,背后发出的声响更大了,那声响不来源自于地面,而是来自于灌木丛的枝芽顶端,她不敢回头,只能一步步地踏入湖中。 而下一秒,她就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湖泊中的古堡之中,古堡里了无生气,别说是人,就连一朵花一只昆虫都看不到。 她吓坏了,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但不管她怎么藏怎么跑,再回头时,那个身穿黄衣头戴枝芽头冠的怪人永远会出现在她身后。 每次从梦中醒来她都觉得喉咙干渴,而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竟隐约有数道手指轮廓的掐痕。 今天接到刘永禄的电话,她高兴坏了,这是之前救过自己一次的人。 刘永禄电话中说让她也喊上查普曼先生,但等朵拉真拿起电话准备打给查普曼时,拨打轮盘的手却又中途停下了。 带上查普曼,他们一定会讨论保护自己的价格,但那天演出时刘永禄对自己的痴迷她是看在眼里的。 什么价格能比自己还贵重呢。 带着查普曼反而会坏事,所以朵拉随便编了个理由索性单独过来赴约。 这是自己唯一的活命机会,她准备赌上一切也要把握住。 但朵拉没注意到的是,她从公寓出来时,背后悄悄跟了一个人!这人细高个儿,戴了顶黑色礼帽,身穿的棕色风衣口袋里还别着一条淡绿色的丝巾。 用餐的地方是朵拉经常来的餐馆,离罗斯美乐大剧院不远,老板还是她的忠实拥趸。 二人此时坐在餐厅内属于朵拉的专属位置,桌子靠近窗口,落地玻璃窗打开能直接欣赏到后院的鲜花美景,算是个半户外座位。 此时餐桌上摆着鲜花,点上了蜡烛,旁边冰桶里镇着葡萄酒,餐厅内的小提琴手演奏起了舒缓浪漫的音乐,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暧昧浪漫。 “姐姐,这次我找你出来,是惦着扫听点事儿。” 刘永禄一边玩擦手的小毛巾一边开口了,准备先把正事问明白。 “瑞奇先生,我这几天过得很不好,在梦里那个怪物一直在追我,你会帮我的,对吧。” 朵拉久经情场,可不管刘永禄那套,白皙的小手直接就搭在刘永禄腕子上了。 “介不好吧……” 刘永禄咽了口吐沫,感觉浑身不自在,另一只手赶紧松了松领口,透透气。 “你的情况和我待会儿要问的案子可能是一码事儿,所以你先好好回答我,我呢……肯定不能眼睁着看你让怪人儿弄死。” 刘永禄心想,他要半夜再去你梦里,大不了我就每天在你枕头旁边拍石头呗,咱俩一块去岛上躲着去,那怪人儿要来,我就让蛤蟆吃他。 “先喝杯酒吧,我担心说完后就没心情享受美酒佳肴了。” 朵拉多会啊,她今天是铁了心要把刘永禄拿下了,一边喝酒一边开始了她的温柔攻势。 俩人谈天说地,气氛也是越来越融洽。 餐厅另一侧的米莉唐则一脸冷笑,她在那也一直立着耳朵听着呢,朵拉说的什么甜言蜜语她全听得到。 好好好,果然是个庸俗的垃圾,那今天我就好好跟你玩玩。 让诺曼那老家伙知道,谁才是主角。 第55章 老鼠 “瑞奇先生,我感觉你说话很有意思啊,但又不像是摩西萨德任何一个郡的方言,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国家啊?” 朵拉眼波流转,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俩人相谈甚欢,都聊了一小时了,她此时的想法倒是和刘易斯不谋而合。 这位瑞奇先生说话倒是有趣,总能恰如其分地用幽默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感染自己,只是他的话起码有一半自己都听不太明白,这可能和他的经历有关。 男人啊,最爱吹嘘自己的眼界和本事,朵拉也是有意把话题往这个方向引,好让刘永禄进一步发挥。 坐在对面的刘永禄魂儿都快没了,好久没和小闺女约会了,他这嘴啊,就像闸门放水一样,紧白话。 “那当然了,我去过君子国、淑士国、黑齿国、白民国、聂耳国、岐舌国、两面国、大人国、小人国、丈夫国另外还有女儿国。” 刘永禄也就欺负朵拉没听过相声,要在天津卫,这么逗贫小闺女儿非抽他不可。 但朵拉不知道啊,一听这么多国家,而且都是她听都没听说过的,更感兴趣了。 这个世界科技远不如现代发达,报纸上偶尔还会刊登报道,某个探险家发现了某个新大陆,刘永禄是开玩笑但朵拉可当真了。 “那瑞奇先生,你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个国家呢?” “两面国。” 他肯定得说两面国,别的国的活儿老先生没教,他也不会啊。 “那瑞奇先生,你能说说那是个怎么样的国家吗?” “两面国的人啊,都头戴浩然巾,前面一张和蔼谦恭的笑脸,头巾后却藏了一张恶脸。 …… 这种人啊,当人一套,背人一套,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明里一套,暗里一套。 脸上冲你笑,下边给你两脚,明里是一团火,暗里是一把刀,心里头像砒霜,口内像冰糖。” 朵拉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瑞奇先生这肚子里的学问真多啊,一套一套的。 朵拉在这听着美,另一桌的米莉唐可也听着呢…… 嘶……这个瑞奇说谁呢?说的不就是说我嘛! 米莉唐此时切牛排的手都有点发抖,自己刚和这人接触了一个下午伪装就全让人看穿了?不能吧…… 她一边切着自己手里的小牛肉,一边皱着眉头琢磨刘永禄什么意思。 也可能是他只知道我在他身上摸了魔药,当时没阻止可能是不清楚我的动机。 现在看我跟过来了,这才拿话点我呢。 也可能是挑衅?神秘学者之间的交锋往往不是明刀明枪的,双方各施手段,先接不住的一方…… “这位先生,需要我再给您倒杯酒吗?” 米莉唐正在这琢磨着呢,侍酒师过来了,他也不是真为了给米莉唐倒酒。 而是从刚才开始这位俊俏的少年就在那切牛肉,牛肉早都切穿了,他还一个劲儿的用餐刀搓盘子,发出了“咔咔咔”的噪音。 最后店里的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给了侍酒师一个眼神,让他去看看这位客人是个什么情况,别是个神经病吧。 “哦……那就再来一杯吧,谢谢。” 米莉唐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微微欠身赶紧道歉。 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她就坐在那琢磨,怎么跟刘永禄“见招拆招”。 直接把他带进幻梦境里去见蠕虫? 不行,自己的幻梦境开启也需要条件,现在条件还不满足。 再者自己上来就亮出底牌也有失身份,神秘学者之间的试探讲究一个点到为止,对方用禁忌法术,你就也得用禁忌法术,你先用了古遗物就算赢了,脸上也无光。 有了,米莉唐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一门禁忌法术名叫退化术,能把人类短时间内退化成动物,但缺点是不可控。 可米莉唐毕竟是女巫的后裔,她的家族早就改良出了可控的退化术,只持续一小时的时间,且被施术者还能保持人类的某些行为方式,比如思考说话都不受影响。 她从怀里掏出来俩小瓶子,一个里面装的是老鼠毛,一个装的是猫毛,她准备待会儿好好享受一下猫抓老鼠的乐趣。 她在这准备着,刘永禄那边也贫够了,想起来正文了。 得赶紧问剧场的情况啊,只有找到了失踪的明茨,才能搞到萨宾斯森林的具体情报。 “姐姐,儿女情长咱先聊到这吧,接下来说点正文,罗斯美乐大剧院和美狄亚的事儿你都和我讲讲,我听听有没有什么疑点。” 朵拉看刘永禄这次表情坚决,也没再岔开话题,微蹙双眉缓缓说道: “美狄亚是个很神秘的人,我们虽然并称湖中姐妹,但她成名要比我早得多,在我还在舞蹈学校进修时她就已经出名了。 我记得那时候……她是刚搬到圣道丁城吧。” 刘永禄不插话,静静听朵拉说下去。 “我虽然是她的搭档,但对她的了解其实也不多,至少我不知道她的具体年龄。 她这人是个艺术疯子,对戏剧,歌剧,舞台剧都有着偏执的热爱,我好像很少见她去做别的事儿。 对了,她经常一个人在罗斯美乐排练到很晚,有时早晨我去到后台时她就已经化好了妆,也许是……一整晚都没离开过。” 连上了,罗斯美乐和美狄亚的关系。 但有一点刘永禄还没想通,那就是如果美狄亚真有问题,为何最近才影响到朵拉。 真嫩么巧,这么些年没撞破过? “朵拉小姐,你之前说那本《卡西露达之歌》是美狄亚前不久才淘换来的,对吗?” “对,当时我也在场。” 那就怪了诶,她嫩么些年都透着邪门,假设那时她就信了一个神。 那她最近拿到这戏剧台本后又是怎么回事?这两桩事感觉八竿子打不着啊……” 刘永禄想起了刘易斯,刘易斯他们家族信了几百年粑粑蛋,但对其他神祇的门道可谓是一窍不通,美蛙嫁接到螃蟹这事儿都能直接给他搞蒙圈了。 一个信徒还能信俩神?又或者说……她本身就不是一般人?刘永禄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那受累再说说罗斯美乐大剧院吧,美狄亚没来之前这地界正常吗?” “不算正常,舞蹈学校的学生老师都知道这个歌剧院常发生一些怪事。 但城内的人包括智慧神教去查了几次都没什么发现,再加上这确实是一座宏伟辉煌的历史建筑,也算是圣道丁城的象征之一,所以便没人敢去拆除它。” “嗦嗦,嗦嗦都有嘛怪事。” “七八岁的小孩从高空坠落,但她当时站的位置设有一米多高的护栏,远比她的身高要高。 曾经有看门人半夜在歌剧院内看见过鹿头模样的幽灵。 对了,还有一个传说,说歌剧院的5号包厢里有魔鬼,有人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5号包厢!介算是对上了。 刘永禄想到了今天下午才看到的明茨档案,他应该是知道这个传说才去调查来着。 “这个5号包厢大变活人的事儿,是最近发生的吗?” “不是,我在学校时就听同寝的女孩说过。” “哦……” 刘永禄心里一琢磨,这5号包厢的古怪传闻传播的这么广,明茨这个老牌线人不可能不知道啊,那他为何要去呢? 只可能是那里藏着什么重要的线索,而明茨失踪前发给总部的最后一封情报就有讲,他调查萨宾斯森林集会有了关键进展,也就是说…… 罗斯美乐歌剧院和萨宾斯森林之间肯定脱不了关系! 如果没去艾克赛尔镇,刘永禄可能就直接奔撒币森林观礼去了,但经过了艾克赛尔礼拜堂一役,他也算长了点见识。 所谓观礼的人估计和普通教众一样只能站在后面,甚至还不如普通教徒呢。 到时弥撒真开始了,自己再想去阻止可就难了……毕竟身边站着的都是其他教徒和来观礼的神秘学者,底下还站着小祭。 里三层外三层啊这是,估计自己还没等跑到锅前面呢,先让人家乱刀剐了。 所以仪式开始前,自己就必须把事儿给他搅黄喽。 刘永禄这边琢磨着呢,他的甜品上来了,浇着覆盆子酱的芝士蛋糕。 他往嘴里擓了一勺,味儿还真不错,不像有的普通咖啡厅做的,齁甜,这个有点复合味儿。 “你尝尝,味儿挺正。” 朵拉一看刘永禄这么热情,高兴还来不及呢,接过盘子就浅浅地吃了一口。 刘永禄又喝了一口酒,就觉得自己端酒杯这手怎么那么刺痒呢,低头一看,一蓬柔顺光亮的灰色老鼠毛长顺着汗毛孔长出来了! 第56章 跟踪 刘永禄挠了几下,但不行,是越挠毛越长,越挠手越痒,慢慢的不止是这只手,另一只手也痒起来了。 挠挠没用啊! 刘永禄刚想喊服务员问问厕所怎么走,自己先拿胰子水泡泡看看管不管用。 但他一扭头就见一名身穿棕色风衣的男人快步朝自己走来,这人手往怀里掏,一把仪式尖刀被抽了出来,那真是明晃晃夺人二目,冷森森令人胆寒! 刘永禄也立刻意识到了不对,赶紧就去掏兜里的黑石,可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他只感觉心脏一阵悸动,视野开始迅速下降。 最开始还能看见桌面,后来到了椅子腿,最后直接贴地了。 咋回事!这都不是变柯南了,这是变蚁人。 刘永禄趴在那还懵逼呢,就听头顶“砰”的一声巨响,抬头往上瞧就见明晃晃的尖刀刺穿了桌子,而刀刺的位置就是自己刚坐的地方。 嘛意思?有个不知道哪来的二百五来砍我,多亏我变矮了,让他没砍着? 这一系列聚变来的太突然,刘永禄还蒙着呢。 他继续刚才的思路,想去摸口袋里的黑石,但摸到的却是毛茸茸的小肚子,再看看自己的两只手,变成了两只肉乎乎的小爪子。 先是美蛙火锅,然后是精灵鼠小弟…… 恰在此时,刘永禄就看见桌布下面又多凭空出来一只小白耗子。 “瑞奇先生,是你吗?”朵拉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和刘永禄的整个退化过程类似,最开始只觉得手痒痒,然后看见了袭击者,最后发现自己变成了老鼠。 “是我啊,咱俩介也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刘永禄还在这还找心宽呢。 朵拉此时也看到了穿透桌子的刀尖,她还以为变成老鼠是瑞奇躲避刺杀的方法,赶紧跑过来和他贴的更紧了。 刘永禄捻着胡子试着捋清状况,刚才虽然朵拉说话自己听得懂,但未必她说的就是人话啊,也许是都变成耗子了所以能沟通? 如果能说人话就不是事儿,大不了想办法联系总部再给自己变回来。 就在刘永禄瞎琢磨的时候,桌布帘掀开了,一只黑白黄相间的大花猫蹭的一下,蹿到了俩人……不是,俩鼠眼前。 朵拉一见猫是吓得魂飞魄散,直接抱着脑袋趴地上去了,看来老鼠的生物本能已经一定程度地影响了她的自我认知。 刘永禄也抖了三抖,心说逗我呢,变老鼠已经够尿(sui一声倒霉)了,刚变完还让我遇上一猫,这……刘永禄贼眉鼠眼地往身后瞅了瞅。 餐厅也没有个洞让我钻一下,耗子肯定跑不过猫啊,他心一横,用爪子拍了拍小肚子给自己鼓鼓劲儿,硬着头皮开口了: “我谢谢您的……光,光光光,光临。” “我们这两个,无名,鼠辈,希望您能……高,高高高,高抬贵爪。” “就是别……别,别吃小耗子儿。” 刘永禄在这求饶,那猫不说话也不动缓,就蹲在那用看缺心眼的眼神看着自己。 刘永禄心说,有门儿嘿,赶紧又拢了拢胡子继续说: “待,待会儿,我喊几只,鼠,鼠鼠蜜陪陪您,您喜欢什么样的……” “瑞奇先生,我是米莉唐,咱先办正经事,要不然来不及了。” 花猫开口了,正是变身后的米莉唐。 原来几分钟前,米莉唐就把魔药调配好了,她走到甜品台看到侍者正准备给客人上甜品。 “您好先生,请问那桌的男客人点的是什么甜品,我第一次来你们餐厅,也不知道哪个好吃,就想照着别人的点准没错。” “哦,他点的是只是覆盆子芝士蛋糕。” 服务员说完还指了指盘子,米莉唐绕了一圈趁服务员没注意就把魔药涂在蛋糕上了。 她没想到刘永禄那么热情,还要和朵拉分享蛋糕。 但这也无伤大雅,反正是个只能持续1小时的短暂法术,朵拉自己放瓶子里关好等到时间就能恢复。 米莉唐看见刘永禄吃进去蛋糕后,自己也喝了魔药。 可她刚喝完就看见那名穿着棕色风衣的刺客出手了,刹那之间,米莉唐再想把魔药吐出来已经来不及了。 整个刺杀过程她可以说是完完整整地看在眼里。 这人手持一把鹿角刀柄的仪式尖刀,肯定不是普通刺客,不是哪个教团的教徒要就是神秘学者。 此时她才发觉今天事情并不简单,很可能和自己要办的案子有关。 她这人疯归疯,癫归癫,但从她之前整理情报就能看出来,在对待神祇相关的特殊事件还是很认真的。 和刘永禄较量什么时候都可以,但今天意外引蛇出洞了,这个机会可不常有。 所以变成猫后米莉唐三蹦两跳就钻进了刘永禄他们的桌子底下,才有了刚才一猫一鼠之间的对话。 刘永禄一听这猫是米莉唐,长舒一口气,伸出小爪拍了拍身边的朵拉。 “没事啊,都自家哥们,我就说吧,都嘛年头了猫早就不逮耗子了。” 他们三在桌子底下这一顿折腾看似动静很大,但因为身体缩小的缘故,说话的声音都很小。 起码那名刺客是没注意到,刚才电光火石之间,朵拉和刘永禄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椅子上只留下了两摊二人穿着的衣服,刺客站在桌前愣了十几秒才在店员们的尖叫声中出了餐厅。 “走,追过去看看,看看这小BK是哪路的人马。” 刘永禄的想法和米莉唐不谋而合,今天晚上阴差阳错,没想到反而成为了获取重要情报的一个契机。 一猫两鼠跟着刺客出了餐厅,变成猫鼠之后倒是有个好处,即便是尾随也不用东躲西藏,跟着走就完了。 那刺客有时也会扭回头警惕有没有人跟踪,每到此时,米莉唐就会假装是正在逮耗子的猫。 她照着刘永禄脑袋就是一顿大逼斗,给刘永禄脑瓜子拍的嗡嗡直响,心说,俩耗子呢,你怎么光逮住我一个拍啊,换个鼠拍不行啊。 那瘦高刺客走路速度快的不可思议,而且专捡小路走,穿过几个小巷,刺客来到了一座古典宏伟的建筑前,推开了一扇不起眼的棕色小门闪身钻了进去。 “这是罗斯美乐歌剧院的一个后门,平时走的人很少。” 小白耗子朵拉低声说道。 “走,追过去看看。”刘永禄现在已经是混不吝了,反正都变成了耗子了,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更倒霉。 大猫米莉唐则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她在计算时间,因为变身的时效不到一小时了,一小时内三人必须出来。 第57章 雕塑 “米粒儿……你看咱这有变耗子的,有变猫的,你有没有嘛辙再把咱变回去?” 三人此时已经进了歌剧院,尽管那名刺客从小门进去后就锁上了门,但三人现在毕竟都是体型不大的动物,且朵拉对歌剧院的结构还算了解,所以一猫带着俩耗子不费什么力气就从邮差投送信件的小窗钻了进去。 刘永禄本来的意思是把朵拉留在外面,他和米莉唐进去要追刺客,带着她保不齐会有危险。 但朵拉一听要把自己留下,小老鼠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啥也不答应。 开玩笑,自己现在是老鼠,万一天上飞来只猫头鹰,或者街上窜出来只猫那自己也活不了。 况且自己只是普通人,想把身体变回去还要指着眼前这一猫一鼠呢。 所以进了歌剧院后朵拉就在刘永禄耳边小声求救,想变回人类。但刘永禄哪知道怎么变回去啊,他到现在也蒙着呢,不过好在现在身边多了个米莉唐,刘永赶紧请教。 “瑞奇先生,这是圣女降下的诅咒。” “诅咒?我们嘛时候得罪圣女老大人了,我给她老人家供两瓶好酒买二斤猪头肉这事儿能了吗?” “咳,我也是在一本几百年前的教典上看到的,那时圣女派的教典还没经过历任教宗修订,所以保留了一些古习俗方面的记载,在第79……” “介孩子说话真够肉(慢)的,赶紧说正文儿……” 刘永禄心说,米莉唐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说说话办事太肉腾(墨迹)。 “能解是能解……不过瑞奇先生,这个解除诅咒的方法我也是在另外一本古书上看到的……” “你真是我大哥,别铺垫了,说重点!” “你们……不是,我们得念出来,圣女悲悯光耀大地,我瑞奇,这部分替换自己的名字就行,真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东西,我愿用骨血侍奉圣女生生世世,愿您原宥洗清我身上的罪。” “嫩么老长……说多少遍?” “半小时之内至少……30遍吧。” “好嘛,赶上练绕口令了,行吧,我小声念没问题吧。” “没问题,圣女聆听万物,她会感受到你的这份儿心意的。” 米莉唐虽然变成猫了,但憋的那也是相当难受,猫脸上的须子都一挺一挺的。 刘永禄再一回头,朵拉那边已经开始念叨上了,她怕啊,觉得30遍未必保险,准备照着50遍那么来。 刘永禄和米莉唐在这逗贫事也没忘了正事,他们三跳进来的窗口本来离刺客推开的小门就近。 再加上此时的歌剧院已到了关门休息的时间,偌大的大厅,一个人也没有,所以刺客发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一猫两鼠顺着脚步声一路就跟下去了。 刺客进来的位置其实是歌剧院的一个侧门,平时歌剧院内的工作人员用来搬运小件货物用的。 这刺客顺着侧门向前转,就到了歌剧院的大厅。 虽已到了休息时间,但大厅的灯还开着一小半,听朵拉说,大厅的灯一定不能全关,至少要留几盏这是歌剧院内不成文的规定。 有人说是为了方便晚上巡逻和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 也有人说是为了驱散徘徊在歌剧院内的幽灵。 刘永禄也没进过歌剧院,此时又变成了老鼠,仰头一看更觉得金碧辉煌,气派不凡。 上千平米的大厅,数十米高的穹顶,穹顶处画着壁画,其中典故他不了解,但具体的内容像是一对青年男女正在林中举行婚礼。 新郎此时手上捧着一个树枝编织成的冠冕正往新娘头上去戴,而四周的宾客都在草地上席地而坐,有的在饮酒,有的则在起哄鼓掌。 再往下面看则是螺旋上升的两排阶梯,这个刘永禄知道,之前他去各大剧院彩排时没少见过这种设计,越大的剧院越要分层,都坐在一层难免遮挡视线。 看罗斯美乐大剧院阶梯的长度,刘永禄保守估计剧院内有上中下三排坐席。 而两排螺旋楼梯中央,也就是大厅中最显眼的位置则伫立着五尊镀金雕塑,每尊塑像都有两米多高,灯光的照射下雕塑显出一种和白日迥异的诡异感。 左右的四尊雕塑分别是宫廷的贵妇,嬉笑的弄臣,斯文的绅士和持剑的卫兵。 他们簇拥在两旁,都向上瞥着中间的那尊雕塑,那雕塑相比其他四尊脚下多了一个半米来高的底座,更显地位特殊。 中央的雕塑是一个少女,她穿着一身朴素的长裙,手里捧着鲜花,头上戴着的则是树枝围成的冠冕,但刘永禄注意到,这少女的耳朵似乎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更像是鹿或者狍子之类动物的耳朵。 “朵拉,中间介是谁啊?” “愿您原宥洗清我身上的罪……啊,瑞奇先生,那个我也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剧院里的人都称其为神的新娘,穹顶的壁画上画的也是她。” “神的新娘……那高低算个女版董永吧……” 刘永禄在这观察雕像时米莉唐也没闲着,她隐约在大厅朝后延伸的黑暗走廊深处看见了一道人影。 说是人影似乎不太准确,因为那团黑影自始至终都在缓慢移动,但却她却没听到脚步声,所以也无从判断躲在走廊里的是什么。 米莉唐迈着猫步小心地走向走廊,她的第六感一直很准,此时此刻她有种强烈的感觉,黑暗之中的东西非比寻常。 “朵拉小姐,请问那条走廊通向哪里?” 小老鼠的夜间视力远不如猫,朵拉向前又跑了两步才肯定地说: “那个方向是后台,你看到门口摆着的那个座位了嘛,白天的时候会有看门人守在那里。 走廊上的房间很多,有化妆间,道具室,排练室。” 米莉唐一阵犹豫,因为刺客脚步的方向明显是向上的,而后台这边也透着蹊跷,到底该追哪边呢? 刘永禄也看出了米莉唐的挣扎,此时他正一边念叨着“我瑞奇真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东西……”一边用手拽猫尾巴。 “嫩么地了?内边也有问题?遇见事儿,别犹豫,想去就去,刺客我俩去追,你去那边看看不完了。” 分散行动嘛……确实有危险,但机会难得,而且变成了动物也不容易被发现,试试吧。 “那瑞奇先生,我们半小时后大厅见,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回来。” 第58章 畸变 朵拉小心翼翼地跟着前方的灰耗子刘永禄。 本来在她的设想中,今晚上应该是浪漫而安稳的一夜,和瑞奇先生共进晚餐后她会邀请对方回自己家里坐坐。 在公寓里她早就准备好了香薰和美酒,就等着瑞奇先生一进门就拽住他的衣领躲在他怀中颤抖哭诉。之后的事儿自然而然地发生就好了,她不相信有哪个男人能抵御自己的这样放低姿态的哀求和顺从。 可此时此刻自己却变成一只老鼠……还要跟着瑞奇先生在午夜探寻歌剧院中的秘密。 这里的诡异奇谈放以前她只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今夜经过了瑞奇先生和那只猫的分析后,每经过一扇半掩的房门,一条漆黑的走廊,她的心脏都要抽紧一下,生怕里面会突然蹿出什么怪物出来。 而且瑞奇先生也变成了老鼠,如果他…… “前面是哪儿?观众席?” 刘永禄突然停住身子,朵拉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差点撞到他身上。 “前面应该是包厢的的位置……” “包厢?谮来对地方了。” 俩人跟着刺客的脚步声一路顺着盘旋向上的楼梯爬行,他俩不敢跟的太紧,只是顺着脚步声小心尾随。 此时走廊中那沉闷的脚步声也终于停下了,就在眼前漆黑的走廊中,朵拉和刘永禄躲在了一根立柱后面等着对方开门。 刺客进门后两鼠又等了一分多钟,才鬼鬼祟祟地溜着墙边跑到门前,包着棕色皮革的木门上写的正是数字5! 5号包厢……难道歌剧院里关于这里的传言也是真的?朵拉一阵目眩,她对找寻隐秘的真相不感兴趣,而刺客进了5号包厢反而使她更不安了。 曾经听到过的那些传闻迅速在脑子里发酵,她已经产生了幻觉,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在窥探着自己。 而灰老鼠瑞奇在门前滴溜溜转了两圈,又试着蹦跶了一下,好像是在思考如何进门。 “朵拉,你们介包厢,有和外部连通的窗户或者洞吗?咱钻进去。” “当然有,要不然舞台上演员的歌声怎么传进来,包厢都是半开放的,当然包厢内也有窗帘可以拉上。” “走着,头前带路。” 还要进包厢?朵拉心脏蓦地颤了一下。 终于两鼠在绕了一个圈后,找了个位置跳到包厢外围的围墙上,再踩着一层层的装饰性花纹浮雕跃上了5号包厢的阳台栏杆。 好在此时歌剧院内的灯光都已熄灭了大半,他们俩体型又小,很难被注意到。 朵拉顺着栏杆的缝隙朝包厢内看去,此时那名刺客就站在包厢内,他已经脱掉了风衣,此时正在一排排解开了衬衣的扣子。 为什么要脱衣服? 可接下来,刺客便给出了答案,眼前的一幕如果朵拉还保持着人类的身体的话,肯定会骇地叫出声来。 只见刺客的头颅逐渐像充满了水的气球一样开始不规则地抖动,似乎里面的每一块血肉都生出了自己的意识,它们不满足于头颅原本的形状,争先往外涌动。 渐渐的涌动开始有了规律,大块的血肉向下填充,黑暗中刺客朦朦胧胧的五官也向内融化,没有了最开始的轮廓。 向下挪动的血肉迅速撑大了他胸膛以上的位置,尤其是脖子,此时刺客的脖子因为塞满了肉块的缘故变得鼓鼓囊囊,皮肤也被撑开,形成了一圈圈的褶皱。 原本脑袋的位置最后萎缩成婴儿拳头大小,紧接着那一小块白色的肉球开始向上生长,一条如同蝌蚪尾巴的怪异触手替代了原本脑袋的位置。 此时刺客的上半身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圆锥形,脖子粗,代替成为脑袋的触手小且修长。 随着头部触手越长越长,刺客的肉体终于停止了畸变,他甩动头上的触手伸向墙壁上的一个黄铜凸纽。 凸纽位置不高大约也就到成人的腰部,每个包厢都有,作用是方便观众将自己带来的雨伞和文明杖靠在上面。 可就在这怪物将要把触手贴近凸纽时,它却突兀地停下了,某种区别于视觉和听觉的奇妙感应似乎影响了怪物,它将触手朝着阳台栏杆的方向缓慢挪动。 准确的说是触手朝着朵拉的方向移动,彷佛怪物和朵拉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朵拉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怪物的触手卷向自己。 而刘永禄一直站在朵拉的斜前方,他也不敢动作过大,只能用肉乎乎的小爪子一点点地扯动旁边的窗帘。 就在触手即将触碰到朵拉的最后一刻,刘永禄手中的窗帘挡在了老鼠和触手之间! 触手感受到了阻挡,便又退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再次将前端伸进了青铜凸纽。 5号包厢的凸纽是个青铜牛头,触手顺着牛头钻了口中,往内伸长了约莫半米的长度,朵拉就听到包厢的地面传来一阵让人牙酸的“嘎吱”声。 像是某种机械结构的暗门被打开了。 果然,十几秒后,包厢左侧墙壁角落一面朝下的暗门打开了,那暗门不大,一米见方,成年人只能弯下腰爬进去。 怪物就这么趴在地上,他似乎已没了视觉听觉,此时只能用代替头部的触须探路,一点点钻进了黑黢黢的暗门。 而随着刺客彻底消失,钻进了暗门,刘永禄也开始小声嘀咕: “脖子赛车轴,头如乒乓球。” “啧,这怪人儿还真必有个怪长相啊。” “走,趁着门没关上跟上切……” “那是不可能滴。” 他这一个大喘气差点没把朵拉吓死。刘永禄也不是莽夫,他确实动过跟踪的念头,但琢磨了一下发现不太行。 首先对方现在已经畸变成怪物了,自己盘道对方未必听得懂,和平解决是不可能了。 其次就是自己变成了耗子,黑石没在身上也用不了,武力方面也不是对手啊。 干脆,见好就收的了。 暗门不也让自个儿找到了吗,明天再想办法研究一下墙上的机关。刘永禄又等了一会儿,见密道缓缓合拢怪物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这才和朵拉小心翼翼地退回到了大厅。 回去的过程没出什么意外,但等了半小时却怎么也等不到猫。 “瑞奇先生,瑞奇先生,已经过了半小时,那位……” 朵拉问向身旁的刘永禄,可话问了一半她就发现刚才还趴旁边的灰老鼠也不见了。 刚才还好好的一只老鼠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呢,朵拉一路小跑赶紧找了根立柱躲好,瑞奇先生也失踪了!?那自己是在这继续等着还是出去…… “看我找到了什么!介还半袋薯条呢!”正当朵拉犹豫时,刘永禄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就见一个沁出油的牛皮纸袋中一阵抖动,刘永禄抱着根薯条出来了。 “我还跟你说,6岁那会儿我就琢磨过,嘛时候能抱着电线杆子那么顸(han一声粗)的薯条啃,介回总算让我逮着了。 来两口吗?还挺脆的,可惜就是没有番茄酱,刚才你说嘛?” “已经过了半小时了,可那只猫还没回来……” “真的诶……” 刘永禄扫了眼大厅内的巨大钟表,米莉唐已经进去超过半小时了。 自己是继续等还是去找她? 既然没出来应该是遇到危险了,米莉唐这孩子做事挺本分老实的,不能无缘无故呆那么久。 年纪轻轻的,第一次跟自己搭档出任务就把小命交待了,自己回去跟人家大人也不好交待呀。 啧,刘永禄一嘬牙花子,走一趟吧。 “你在这等着,我去把猫找回来。”刘永禄撂下一句话,把手里薯条一扔头也不回地就钻进了雕塑后漆黑的走廊。 与此同时,某间后台的排练室内,乐队排练发出的交响乐正演奏到高潮,一只三色相间的大猫正蹲在地上,眼神挣扎,地板上还有几滴她滴落的鼻血! 第59章 伴奏 和刘永禄他们分别后,米莉唐就一个人进入了通往后台的漆黑走廊。 她走得很慢,很小心,自己现在毕竟不是人类,平时惯用的手段都用不上,她走着走着,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米莉唐蹭地一下跳上旁边的桌台,躲在了花瓶后面。 只见一名穿着黑色西服打着领结的侍者,手上提着两个装食物的小竹篮快步穿过走廊,尽管漆黑一片,他依然走的很快,显然是经常半夜时分给歌剧院内的人送餐,已经轻车熟路了。 米莉唐尾随着侍者继续往前走,又转过了两个拐角,她才隐约听到了交响乐队的排练声。 听着人数还不少,打击类,管弦类,弹奏类都有。 交响乐团在集体排练吗?看侍者食篮的大小,估计是乐手点的夜宵。 此时米莉唐就见那名侍者推门进了排练室,紧接着她又听到了对方摆放餐具的声音。 进还是不进? 米莉唐也有些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进去看看。 要说米莉唐作为学院派的神秘学者,原本不该踏入这种低级陷阱,但倒霉就倒霉在外卖侍者和交响乐团身上了。 假设一个人走夜路,路过荒坟野地,那一定加着小心,就算从草丛里蹦出来只兔子,都得站在原地先稳上一会儿。 但怕就怕你能亲眼看见不少正常人往来活动,感觉周围一切正常,不自觉就放松了警惕,等意识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误入了鬼市。 进去后米莉唐才发现……有些不对,整个交响乐团几十个人都挤在一个小舞台上皆目光呆滞地演奏着乐器,就连那名侍者此时也只是机械得重复着一个动作。 美狄亚在排练室!这个方法刚出现在脑海里,米莉唐再想走可就来不及了 只见一位身穿华丽演出服的演员缓缓从幕后走上了舞台,她清了清嗓子,朝着乐队比划了个手势,晦涩压抑的歌剧诗篇开始从她口中吟唱。 “毕宿星的歌无人听晓,国王的褴衣随风飘摇,歌声默默地消逝在那,昏暗的卡尔克萨……” 扭曲悠长的歌声从女演员口中传来,一下子涌进了米莉唐的脑海中。 歌声中,那些混乱无序的庞大知识,像生出了错乱的高位意识一般疯狂挤压着米莉唐的大脑,每一段讯息都让她那么的心驰神往,每一个音符都似乎具有某种魔力,在勾引她窥探其不该了解的宇宙奥秘。 如果现在自己不是猫,是人,米莉唐自信还有反制手段,起码脱身没问题,但怎奈此刻她是猫啊,现在只能闭着眼睛咬牙承受。 女歌手一段唱到高潮之处时,蓦地转身,双手自然向前平举,米莉唐这也看清了她的样貌,其美貌自不用赘述,而最让米莉唐感受到绝望的是,自己又开始流鼻血了。 虽然只有几滴,但她也知道眼前的这个女歌手是一道货真价实的神祇投影。 随着时间推移,米莉唐只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逐渐涣散模糊,她逐渐失去了时间空间的概念,她不知道自己在这站了多久,又身处哪个空间,最后,一股电流穿透身体的酥麻感从尾巴尖传递到了脑瓜顶。 “米粒儿,等你半天了,好嘛,在这听上戏了,瘾够大的啊。” 突然,刘永禄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原来刚才的酥麻感是刘永禄顺着她尾巴爬上去产生的感觉。 有希望,米莉唐被刘永禄岔这么一下子,稍微缓过来了一些,但身体还是受到歌剧的影响,迈不开步子。 “又流鼻血了?年轻人就是火力壮啊。” 刘永禄跳下猫头,看了眼地上的两滴鼻血,还在那贫呢。 “你……没事吗?”米莉唐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儿。 “没事啊,人家介不排练呢嘛,唱挺好……继续唱吧。” 刘永禄扭回头跟着节拍还摇头晃脑地哼哼了两句。 “唱的……神祇……呓语,你听了……没事?” “没事啊,介我老听,整宿整宿的听,虽然词儿不太一样吧,但调儿就是那么个调。” “哦,介叫神祇呓语啊,我一直拿它当蛤蟆那边的地方戏来着。” “嘿,你还别说,台上这姐姐唱的真好,比每天给我唱的那倒霉蛤蟆嗓儿甜多了。” 米莉唐顿时感觉头又开始疼了,刘永禄话里隐含的信息量巨大,但此时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 “瑞奇……先生,让女歌手停下……要不然,我控制不了……身体。” “哦……闹半天她是内声魔,只(zi四声)要她一唱歌。” “你就往南走,你是不撞南墙啊不回头,不遭蛇咬是不动心……” 他唱上了。 米莉唐又把眼睛闭上了,她怕再看着刘永禄白话,自己当场就得发疯。 刘永禄贫够了,心想还是干正事吧,圣女诅咒还在呢,万一时间过了没找到衣服,自己就该光屁股了。 想到这,刘永禄迈着小短腿就蹿过去了,蹿到一半他才想起来,自己是耗子啊,总不能耗子啃脚面吧,回头再让人给自己碾死。 反正不让她继续唱就得了,我给她捣捣乱。 想到这刘永禄从侧面就蹦进了交响乐的乐队方阵,照着打击乐那组就去了。 他一只老鼠能有多大个儿,台上那群交响乐团的演奏者们早就在美狄亚的歌声中迷失了神志,而美狄亚则压根就没看见他。 “黑星升起的奇妙之夜,夜中运行的奇妙之月。” “大大台,仓才,仓才,仓才仓仓……” “但更加奇妙的还是那,失落的卡尔克萨。” “大大大,衣大大,大大大,衣大大……” “毕宿星的歌无人听晓,国王的褴衣随风飘摇。” “大大令台令台,乙令台,大大令台令台,乙令台……” “歌声默默地消逝在那,昏暗的……” 美狄亚唱不下去了,乐队里总有人捣乱自己还怎么唱。 她也有些茫然,漆黑的眼眸瞟向天花板,彷佛能看穿房顶一样,似乎想朝未知的星空发问以寻找眼前问题的答案。 再说刘永禄,他还在那跳呢,交响乐里的打击组不是有定音鼓,三角铁、小鼓和钹嘛,这回好,全成刘永禄的蹦床了,他闭着眼一顿翻滚跳跃,一边蹦还一边还哼哼着自己的戏词儿,给自己找板呢。 美狄亚这一闭嘴,米莉唐可就恢复清醒了,跃上一处高台朝着乐队的方向一挥手,刘永禄这才意犹未尽地从蹦床上下来。 他顺着墙角溜上梳妆台最后跳到猫身上。 “走吧,这一顿跳还给我跳饿了,一会儿变回来我得整份儿薯条吃吃。” 米莉唐也没心情搭理刘永禄,转身跳出矮窗消失在了黑暗的走廊内。 刘永禄离开前回头看了眼还在对着帷幕发呆的美狄亚,他刚才翻过梳妆台时看见了一封邀请函。 那邀请函自己手上有一份,是从刘易斯抽屉里拿的。 正是萨宾斯森林集会的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