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浪漫》 第一百一十九章 喝酒 “谢谢！” 肖筱笑着接过酒杯，放在面前的小几上。 这两天开会，征嵘免不了要和经销商喝酒应酬，所以每天晚上都是肖筱负责开车回家，所以这种含酒精的饮料她不能喝。 但她也不好拂了蔚然的好意。 蔚然浅笑着坐到了肖筱对面的沙发上。 他也不说话，只扭头欣赏着窗外的夜景。 征德大厦顶层的这间酒吧平时是对外营业的，就大会这几天歇业，只对内部开放。 一些在楼下餐厅吃过了饭的经销商，三三两两相约着来这里坐坐，聊聊天，喝喝酒，交流一下感情。 征嵘和汪朔还在楼下的宴会厅，被一群人围着，在聊白天会议的内容。 肖筱早就听说过这个酒吧，今天正好趁着等征嵘一起回家的间隙上来坐坐。 酒吧视野极好，坐在这里，可以360度全景俯瞰整个京城，是这个城市著名的打卡点。 肖筱靠在柔软的沙发里，就能透过一整圈圆形全景的巨大落地窗，看到CBD鳞次栉比的高楼，以及让人流连忘返的城市景色。 能看到远处立交桥上的车流是这个城市最有力的脉搏，日夜川流不息。 尤其是到了晚上，车灯、路灯，霓虹、灯箱……交织成光与影的网，让人深深体会到这个城市的繁华和璀璨。 这里的景色太美了，肖筱和蔚然沉默着坐了许久，也没觉得不自在。 反倒是这种无言的陪伴，没有没话找话的尴尬，让彼此都格外舒适。 肖筱无意间收回视线，看到蔚然端起了他面前的酒杯，浅呷了一口，一双深邃的眸子陶醉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眼神中闪烁着成熟与敏锐的光芒。 蔚然是个让人心生敬畏又倍感亲切的人。 似乎是感受到肖筱的注视，蔚然扭头，那双沉淀着岁月智慧的眸光瞥向肖筱。 “肖总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蔚然突然问。 他那眼神里，分明是早已看透了一切的了然。 肖筱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自己这两天的小伎俩轻易就被人家看穿了。 很明显，肖筱是在故意接近蔚然。 在大会前夕最忙的时候，她专门去听一场跟所学专业没直接关系的专业讲座，还给蔚然当了一天的助理兼司机。 她这殷勤得有些不正常！ 当然，肖筱的确是有求于他，但她没有准备现在就说这件事。 肖筱打算等诺克的项目启动了之后，拿这个项目作背书，先跟AZ总部用邮件或者电话进行完第一轮沟通，确定了需求之后再专门去沪城拜访蔚然。 到时候，肖筱带着满满的诚意，竭尽全力去说服蔚然出山帮忙。 但没想到的是，蔚然竟然在这会儿就直接挑明了，反倒让肖筱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蔚然今天主动过来，坐在这儿好半天，就是在给肖筱机会，好让她当面说清楚她的真实意图。 “蔚博士……” 肖筱刚要开口，却被一个熟悉的女声打断。 “肖总，难得能在这里看到你啊。” 肖筱闻声扭头，是姚铃儿。 姚铃儿穿着一件深酒红色的连衣裙，外面披着一件雪白的皮草披肩，站在一个身姿挺拔的欧洲男人身边。 那个男人肖筱当然也认识，他是智慧医学研究院的院长Dr. Harvey。 Harvey一身灰蓝色高定西服，清瘦俊朗，虽然他是个外国人，但莫名就和身边五官浓艳、气质张扬的姚铃儿很搭。 猛然看到他们并排走过来，肖筱脑子里居然不自觉的，将Harvey与自己的闺蜜联想到一起。 她这个想法太不切实际了。 Harvey至少有40岁了，又常年居住在美国。 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应该早有家室了吧？ 不过他们两倒是蛮适合做一对工作搭子的。 Harvey是技术专家，姚铃儿是营销高手。 Harvey具有全球视野，姚铃儿熟悉国内市场。 两个人互补增益，的确比相互竞争要有利得多。 虽然征嵘这个人在姚铃儿这件事儿上有些不近人情，但不得不承认，他的规划理智周全、深谋远虑。 这样的结果无论对Harvey还是姚铃儿来说都是最有利的。 “嗨，肖总！”Harvey热情跟肖筱打招呼。 肖筱赶忙起身相迎，她向Harvey和姚铃儿介绍了蔚然博士。 寒暄之后，四人便坐在了一起。 “肖总，我已经和AZ总部沟通过了。他们非常信任征德的专家团队和研发实力，AZ的泰勒教授盛情邀请您和……” Harvey停顿了半秒钟，看了眼蔚然，继续道：“盛情邀请您和您的专家团队到AZ的美国总部面谈。” “太好了，谢谢您！”肖筱由衷感谢。 “您要是同意的话，AZ的泰勒教授将会亲自给您发邀请函。”Harvey补充道。 “这完全没有问题。” 肖筱没有想到事情比她想的要顺利。 “下班了聊什么工作啊？” 姚铃儿蹙眉，转而提议道：“我们来玩游戏，谁输了喝酒怎么样？蔚博士来不来？” 肖筱瞪了身边的姚铃儿一眼。 这丫头可真虎啊，居然敢邀请蔚然博士玩那种酒吧里的喝酒游戏。 她可真是无知无畏啊。 谁知姚铃儿对肖筱的眼神暗示不为所动，反而回瞪了肖筱一眼，不知死活的又补了一句：“来到酒吧，不喝酒不玩游戏干什么？” 肖筱一时无语，看向蔚然。 “好啊，怎么玩？我不会，从来没有玩过。” 简直大出意料，蔚然不但没有冷眼拒绝，还朝前欠了欠身体，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肖筱看不懂了，只得静观其变。 “带我一个吧！” 一个让肖筱意外的声音响起，居然是征嵘。 紧跟着这个声音的，是肖筱感觉到左手边依偎过来一个暖烘烘的身体。 征嵘挤坐在肖筱身边，一把揽住了肖筱的肩膀，还一把抓住了肖筱的左手，握在掌心。 肖筱蹙眉看了眼征嵘。 这个男人不会又开始发疯了吧？ 她和征嵘很少在公众场合有过于亲密的举动，尤其是在征德。 为了不在大家面前强调征德家族企业的背景，征家人在公司都是以职务相称，从不在人前表现出任何超出职场礼仪之外的亲近。 征嵘现在明显犯规了啊。 肖筱低头看被他握住的手。 他们相握在一起的左手的无名指上都带着结婚戒指，仔细看的话款式是成对的。 肖筱有些无语。 征嵘这个幼稚鬼，这么明显的宣誓主权，恐怕在座的没有人看不出来。 “我老婆不能喝酒，她输了我替她喝！” 征嵘说完端起小几上蔚然递给肖筱的那杯莫吉托，一饮而尽。 转而又抬眸看向蔚然，格外热情地点头打了声招呼。 “好啊，好啊！” 姚铃儿看见征嵘居然要玩，满脸兴奋，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她挑眉看向征嵘问道：“征少，我们玩个刺激的怎么样？” 肖筱闻言，蹙眉看她，这个小妮子怎么也开始犯浑了。 肖筱从下面偷偷伸手过去，轻轻掐了一下姚铃儿的大腿。 她想要让姚铃儿收着点，还有蔚博士在呢。 那位大神可不是市井烟火里的凡人。 更何况肖筱还有千万大单指望着他呢，别给人吓跑了。 谁知姚铃儿根本不吃她那一套，抬起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干脆坐的离肖筱远一些。 肖筱只得尴尬的又往她那边挪了半寸，正好给征嵘腾出了点空间出来。 “玩什么？”征嵘斜眼迎着姚铃儿挑衅的目光看过去问道。 “嗯……” 姚铃儿一双漂亮的杏仁眼扫视全场，想了想说：“你有我没有怎么样？” “行！”征嵘欣然答应。 倒是对面坐着的蔚然和Harvey一脸茫然。 他们一个是从不泡酒吧的学究，一个是外国人，不知道姚铃儿说的是什么。 肖筱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游戏，但总觉得姚铃儿今天绝对要整事儿。 “就是每人轮流说一件只有自己做过，别人没有做过的事。在场的没做过这件事的人就接受惩罚喝酒，但只要有人做过，说话的那人就要喝。” 规则倒是简单，但分明暗藏玄机。 姚铃儿可不管那么多，伸手喊来侍应生。 “给我们这一桌上两箱啤酒！” 侍应生闻言赶忙照办。 “我觉得应该很有意思。” Harvey看了眼姚铃儿，率先表态支持。 姚铃儿向Harvey抛了个媚眼。 少数服从多数，游戏便开始了，姚铃儿就自然而然的率先开始。 “我单身，没结婚也没有男朋友！” 姚铃儿说出了她认为必胜的一条。 的确，在场的几人，征嵘和肖筱已经结婚了。 Harvey和蔚然的年龄来看，孩子恐怕都可以打酱油了。 结果…… “我离婚了，单身，没结婚也没有男朋友！”Harvey笑道。 姚铃儿一愣，又看向蔚然。 蔚然扶了扶眼镜笑道：“我是个不婚主义者，也没有男朋友！” “哈哈……” 肖筱简直要被笑死。 没想到看上去斯文沉稳的Harvey和蔚然居然这么幽默！ 姚铃儿直接石化当场。 第一百二十章 京沪联盟达成 几轮游戏下来，姚铃儿喝的大醉，不过征嵘也没好到哪里。 先是替肖筱喝了不少，后来又被Harveya、姚铃儿和蔚然三人围攻。 三对一，加上肖筱这个游戏渣子的变相助攻，征嵘终究是扛不过，直接倒下了。 姚铃儿可算是奸计得逞，报仇雪恨了。 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知道她这么拼命，到底划不划算。 最后是Harvey扶着姚铃儿，肖筱和蔚然扛着征嵘下楼的。 电梯停在了39层，Harvey扶着姚铃儿一起出了电梯。 肖筱瞬间警觉。 “Dr.Harvey.”肖筱叫住了他。 Harvey停住了脚步，回头不解地看她。 “您这是要带她去哪儿？”肖筱试探着问。 “去我的房间。”Harvey解释道：“我在京城一直住的是征德酒店，我在这里有一个长年预留的套房。” 肖筱不了解情况，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但她也不允许自己的好朋友被人稀里糊涂的占了便宜，便委婉地说道：“我去前台为姚铃儿单独开了一间房，Harvey，你等我一会。” 却不想被Harvey果断决绝：“NO,NO,不用，肖。姚完全可以住我那里，我有照顾她的经验。你不必麻烦，征还需要你的照顾。” 肖筱震惊，瞬间不淡定了。 “Dr.Harvey.我希望我没有误解你的意思。”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征嵘扔给蔚然，自己快步走下了电梯。 肖筱拉过姚铃儿的另一只胳膊，想要把她从Harvey手上抢过来。 “姚总现在喝多了，我想她更适合一位同性朋友去照顾。” 肖筱特意腔调了“同性”这两个字，旁敲侧击的提醒Harvey注意避嫌，毕竟男女有别。 姚铃儿被肖筱拉得接连踉跄了好几步，人也被肖筱手上瞬间爆发的巨大力量弄醒了。 她扭头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又往电梯里不省人事的征嵘身上看了看。 “这把谁输了？又是征嵘吧？哈哈哈……喝，给我喝！” 姚铃儿看了半天居然来了这么一句。 看着胡言乱语的姚铃儿，肖筱更加不放心。 她坚持要把姚铃儿救回来，但她的体型比姚铃儿娇小好多，看上去根本扶不住这个醉鬼，Harvey一时也不敢松手。 “亲爱的，咱回家，你今晚睡我那儿。” 肖筱不由分说就要把姚铃儿往电梯里拉。 却不想被姚铃儿一挥手挣脱了。 “去谁那儿？我和征嵘绝不共侍一女！” 姚铃儿这话直接把现场还清醒着的三位雷了个外焦里嫩。 “你说我去你那我睡哪儿？跟你睡还是跟狗睡？我不去！” 肖筱满脸黑线，醉鬼原来是这么可怕的吗？ 肖筱那里只有四个房间，一间主卧，一间次卧，再加一间书房、一间电竞室。 姚铃儿还不知道肖筱搬去了主卧，所以过去了除了和肖筱挤一张床，就只能跟狗睡了。 “我就去他那儿吧。”姚铃儿指着Dr.Harvey笑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挣脱了肖筱的怀抱，跌进Dr.Harvey的怀里。 接着她还跟肖筱摆了摆手，来了个飞吻。 “拜拜！” 征嵘喝多了顶多狂睡不醒，不像姚铃儿，她直接开大发疯。 肖筱有些头大，但还是试图去和Dr.Harvey抢姚铃儿。 Dr.Harvey一把揽过了姚铃儿，躲开了肖筱，把她护在了自己怀里。 “肖，我那里有两个房间，请相信我是个……君子！” Harvey顿了顿，在自己渊博的汉语词库里找到了“君子”这个词。 肖筱看了眼醉得迷迷糊糊的姚铃儿，又看了眼Dr.Harvey。 倒也不是她不信任Harvey，但据说美国人那方面的观念特别开放。 更何况姚铃儿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会喝多了，别犯了糊涂做了啥让自己后悔的事儿来。 肖筱刚要开口，Harvey怀里的姚铃儿钻了出来。 姚铃儿伸出右手，大着舌头，指天发誓道：“我也是个君子，保证不欺负Harvey.” 肖筱彻底无语，尬住了。 蔚然实在看不过去，一只手扶着征嵘，一只手挡着时刻要关上的电梯门说道：“肖，那是姚铃儿和Harvey两个人之间的事儿！” “我……” 肖筱是真心担心自己的好朋友，难道是她管多了吗？ 直觉告诉肖筱，Dr.Harvey不适合姚铃儿。 她的这个闺蜜感情上已经够不顺了，不能再这样无缘无故增添情伤。 且不说Harvey是个外国人，常年都在美国。 单就他年龄大姚铃儿十多岁，还离过婚，还不知道有没有孩子。 这其中的哪一条拿出来说，就得要好好斟酌斟酌了！ 最终姚铃儿还是跟Harvey走了。 蔚然帮着肖筱把征嵘扶到车上。 “要不我帮你把小征总送回家，再自己打车回酒店？” 蔚然看了眼醉得不省人事的征嵘，跟肖筱建议道。 “不用的。”肖筱婉拒：“家里有保姆和司机，回去就有人帮我的。” “谢谢您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肖筱真诚道谢，一双明亮的眸子看向蔚然。 蔚然怔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 肖筱看着蔚然的背影笑了笑，转身回到车里，坐进了驾驶室。 系好安全带，启动引擎，肖筱又扭头看了眼副驾驶位置上酒醉沉睡的征嵘，无奈的摇头笑了。 车子往停车场的出口开，前灯照亮了前面蔚然孤独的身影。 肖筱降下了车窗，跟还没来得及走出停车场的蔚然挥手再见。 “肖！”蔚然喊了一声。 肖筱听见声音，赶忙踩了刹车，她将刚刚才升起的车窗又降了下来，伸出头朝后面看。 蔚然小跑了两步站在肖筱的车旁。 “AZ公司前些天有人联系过我，邀请我去帮他们攻克一个技术上的难关。被我拒绝了！” “哦！” 肖筱点了点头，心里陡然一凉，看来找他一起去AZ的想法是没戏了。 没想到蔚然继续道：“但如果你的CXO业务真的很需要AZ这个客户的话，我可以陪你去一趟美国。” 肖筱闻言一惊，抬头去看蔚然的脸。 她心头狂喜。 转而又冷静下来。 肖筱面色平静地问蔚然：“为什么？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大家是成年人，男女之间有些事情即便不说，也不能装着不知道。 蔚然对她有好感，肖筱不可能装着看不出来。 至于在他心里到了什么程度，是否越界了，她就不清楚了。 肖筱没有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到认为他们两人几次照面，蔚然就对她生了情愫。 但作为一名已婚女性，在处理男女关系上必须要谨慎，这是道德底线和行事准则。 “肖，你不要误会！”蔚然笑着看她：“我的确对你有好感，如果你没有结婚，可能会动摇我一直以来不婚的信念，但事实是……你们这么般配，这么幸福。” 蔚然看了眼副驾驶座位上睡得香甜的征嵘继续道：“我只有祝福。” “并且很诚心的想帮助你成就梦想。” 肖筱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那我怎么谢你？”肖筱看着蔚然的眼睛问道。 蔚然是强理性高智商的人，这个级别的人不会被感情困扰。 肖筱相信他的帮助是真心的，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需要的是价值的交换。 蔚然也不可能不清楚。 “提前启动征创的高端治疗项目，在京城建立细胞库，并与春晖联邦医院建立战略合作关系。科研团队和治疗数据交给我来管理！” 蔚然不客气的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肖筱有些意外，她不知道蔚然是不是有意要将他们之间的互助引向一种交易。 但如此一来，他们两人专业互补，倒真的可以做一对很好的职业伙伴，但…… “我现在没钱！”肖筱坦诚相告。 征创的账上只有诺克刚刚打过来的2000万预付款，如果拿不下AZ的业务，公司都撑不过几个月，更别说做建细胞库了。 “那就先欠着，有钱了第一时间启动。” 肖筱想笑，直言不讳道：“我知道了，你们沪城研究院也没钱是吧？” 蔚然不否认，两人相视而笑。 “所以，听到你肯带着征德的科研团队去做技术外包服务，我是非常支持的。” 蔚然抬眸看向肖筱，她的那张脸在月光下白得圣洁。 他慌忙地转过头去，不去看她，笑着继续道：“做学术，也要偶尔脱下长衫。毕竟我们想要做的事，太依赖行业资源，太烧钱了。” “行，就这么定了！” 肖筱心里畅快，朝车窗外的蔚然伸出手。 蔚然看着肖筱伸向自己的那只雪白的小拳头，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 他也握拳与肖筱的拳头轻轻相碰。 京沪联盟正式达成，肖筱驾车绝尘而去。 蔚然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刚刚与肖筱拳头碰过的那只手。 肖筱驾着车，往碧云湾开，一路上思绪万千。 人和人相遇的时间真的很重要。 蔚然的年龄、职业、性格，各方面软硬件条件，都与肖筱心里预先设想的结婚对象的标准完全相符。 年龄比她大，成熟稳重。 外型不错，算得上养眼又有气质。 三观正高智商，与肖筱思维上能同频。 性格、爱好相近，专业想通，他们还有很多的共同点。 …… 如果在认识征嵘之前，肖筱就遇到了蔚然。 她会不会在理性权衡下选择蔚然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情人坡 这个答案没有人能知道了，包括肖筱自己。 但月老的红线自有深意，不是吗？ 肖筱不由得想起西方一位哲学家说过的话：“理性是激情的奴隶。” 人在做选择的时候，第一驱动力往往不是理智，不是深思熟虑。更多时候是感性，感情驱动，是冲动之下去做的事情。 比如她和征嵘的婚姻。 可能所谓的爱情就是当日那一时的头昏脑热吧！ 想到这里，肖筱脸上绽开了笑容。 她学着征嵘平时开车时的样子，一脚油门，汽车越过一个缓坡滑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 今年年底的经销商会议终于完美落幕，诺克的项目启动会也很顺利。 蔚然是会议结束的当天坐高铁离开的京城。 那个时候肖筱还没有离开公司。 收到他简短的微信：“肖总，我先回沪，有事再联系。” 肖筱回了一句：“一路顺风！” 姚铃儿这一周是跟着Harvey去了一趟美国Dr. Harvey公司的总部。 肖筱收到了她微信发过来的许多图片，以及一天数条的朋友圈动态。 姚铃儿除了第一天去Dr. Harvey的办公区和实验室参观了一圈，之后就是徒步、骑行、皮划艇、野外露营等等。 她这哪里是去工作，分明是公费度假，还有老板亲陪。 中午午饭的间隙，肖筱给姚铃儿朋友圈新发的一组九宫格照片回了一条评论：姐妹，咱摸鱼能不能低调点？ 姚铃儿秒回：放心，征嵘早被我拉黑了。 接着又一条微信消息发过来。 “姐妹，你信吗？我和Harvey在一起了这么多天，居然一直没有接吻也没有睡。” “这完全不符合我一贯的操作啊啊！” 姚铃儿一直是奔放大胆的作风，用她的话来说，遇到一个能看得上眼的男人，必须先身体检测合格，再考虑要不要动心，否则就是本末倒置。 肖筱蹙眉回了句：“那是因为你不喜欢他” 肖筱想了想还是在自己发的这句话后面加了个“？”。 “不知道，但我这几天真的好轻松，像一个全职主妇一样无所事事” “还能锦衣玉食，哈哈哈……” 肖筱笑了笑，收了手机，探头往不远处一个铁板烧的档口看过去，征嵘还在排队。 不过快到他了，前面还有两个人。 这里是清大的二食堂，肖筱和征嵘这个周五加上周六日一共三天，都在清大上医疗管理硕士班的课程。 今天上午讲得是行业法规，内容有些枯燥，肖筱脑子里到现在都是浑浑噩噩的。 但是没想到这个学校食堂里的餐品这么丰富，一进来，各种调味料的香味瞬间让人精神振奋。 肖筱本不是一个热衷于口腹之欲的人，进食的观念一直是健康饱腹，营养全面就行，这一点倒是和蔚然很像。 但征嵘不是，他的口味很刁，对食材和烹饪方法都有很高的要求。 征家的保姆也都是厨艺高手，特别是李嫂，全国各大菜系她都能来一手。 肖筱现在已经被李嫂的厨艺惯坏了，逐渐也沾染上一些征嵘挑剔的毛病。 今天居然还纵容征嵘花20多分钟时间去排队买这个食堂最出名的铁板烧。 肖筱探头看着征嵘，好像终于排到他了。 出餐倒是挺快，肖筱远远看见，征嵘将手机收进裤兜里，他一只手一个烧热的石板锅，颤巍巍地举着，转过身往这边走过来。 肖筱想过去帮他，但好不容易占到的座位，一起身就会没了，她只能干看着。 征嵘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毛衣，牛仔裤，干净清爽。 单看外型，倒很像是这个学校的一名学生，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集团公司的老总。 肖筱看着他一鼓作气，快速穿过人流，将那两个石板锅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 “好烫，好烫。” 征嵘吹着手指，看向肖筱。 那眼神，分明是在求表扬，求抚慰。 肖筱今天没有化妆，扎了个低马尾，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雪纺衬衫，沉静温柔。 她把征嵘的手拉过来看。 他两只手的食指、中指都压出了一道深深的红色印痕。 肖筱心疼的摸了摸，又握在手心里捂着。 征嵘心满意足。 铁板烧并没有网传的那般美味，味道只能说是凑合。 让他们欢喜的，是在校园里这种纯粹的相处时光。 两个人并排坐在教室里上课，互相借笔记看，听对方的发言，给彼此鼓掌，再时不时的偷偷在课桌底下牵一下手。 课间和同学聊两句，像所有的大学生情侣一样，课后一起去食堂吃饭。 肖筱将她不爱吃的香菜全部都挑给征嵘，又给他夹了几块鱿鱼。 征嵘也帮她挑着香菜，还分了自己盘子里一小半的牛肉给她。 两人面对面坐着开吃。 征嵘是左撇子，此刻发挥优势，右手抓住了肖筱闲着的那只左手，吃饭也要牵着不肯放。 他吃得快，吃完了就看着肖筱吃。 “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征嵘感叹。 “一直怎样？”肖筱问：“不上班吗？” “嗯！” 征嵘点头，那眼神委屈得像个被关久了的小动物。 这两天是征德新的经销商管理制度实施的第一周，征嵘的压力很大，不断地有人站出来质疑，许多的设计细节在接受着挑战。 新的事业部以及智慧医学研究院的产品也进入了招商铺货的重要阶段。 他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瓣。 他们两个人虽然天天睡在一张床上，还在一个楼里上班，但忙的连话也没机会说上几句话。 征嵘曾经那条“不把工作带回家”的规定一点也不现实。 他们不得已一次次为紧急发生的事情破例，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在书房忙到很晚。 明明才结婚几个月，但因为身上背负的太多，他们两倒像是过了好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 这三天高强度的专业课程，反倒是他们难得的放松时间。 肖筱想了想，提议道：“忙完这一阵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度个蜜月，怎么样？” “好啊，去哪里？”征嵘扬眉，面带喜色。 他将那两个空了的石板锅推到一旁，找纸巾擦了擦桌子，然后拿出手机和肖筱一起搜起了旅游攻略。 “去智利怎么样？”征嵘问。 肖筱点头。 “瑞士也可以。”征嵘建议道。 肖筱眼睛一亮。 …… 一连找到了好几个心仪的地方，两人又去商量时间。 “我下下周去美国AZ公司，之后就要过年了，过完年诺克的项目就要准备一期交付了……” 肖筱蹙眉盘算着，她好像连完整的一周时间都挤不出来。 征嵘更是不用说。 商量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小时呢，我们先去清大的情人坡度个蜜月吧！” 过了好半天征嵘突然开口。 也不等肖筱回答，征嵘拉起她的手就往食堂外面走。 一月份的京城，白天的气温都已经是零下了，校园里满眼都是前几天留下的积雪。 肖筱被征嵘拉着，不得不小跑起来。 呼出的白色哈气在眼前飘着，两个人很快就气喘吁吁了。 刚吃过饭，又跑了这么一阵，全身开始发热。 肖筱将围脖收起来，看了眼面前所谓的情人坡。 是被一大片银杏和雪松树林围绕起来的几个小山坡。 好像每个学校都有个叫“情人坡”的地方。 夏天的时候这里应该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清大的不少情侣喜欢坐在这几片草地上谈情说爱。 但此刻却被积雪覆盖着，雪白的一片，两边的石板路上只有几个路过的人匆匆走过。 征嵘拉着肖筱的手走进一大片没有被人踩过的雪地上，一路留下了两个人的脚印。 “冷吗？”征嵘问。 “不冷！” 肖筱说着昂头看他，鼻尖分明都冻红了，嘴唇也被牙齿咬的嫣红湿润。 征嵘低头轻轻吻了那红唇一下。 肖筱刚刚闭上眼，他就移开了。 征嵘把肖筱的手放进了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 “不冷我们就再走走？” “好！” 肖筱把身体紧靠在征嵘身上，隔着厚厚的衣服她也想时刻能感受到他。 开始有细小的雪花飘下来，又下雪了。 路上的人都低着头快走，只有他两不舍得回教室。 雪花落到两人的头发上、眉毛上、肩上。 肖筱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羽绒服，看不出来。 征嵘穿的是黑色的，白色的雪在他的肩头铺了薄薄一层，肖筱伸手拍了拍。 她看着粘在手心的雪很快就化成了水，她屈指弹了两下，把冰凉的雪水弹到征嵘的脸上。 征嵘没有反击，但刚走过一个小坡，就把她抵在了一棵银杏树上。 他看着肖筱的眼睛，满脸的不怀好意。 肖筱的眼神也从他的眉毛、眉骨、鼻梁、下颌一点点扫过。 她好像好久都没有这样认真的看他了。 说不上来缘由，她就是好喜欢，一天比一天喜欢征嵘的这张脸。 征嵘的眼神最后停在肖筱的唇上，眸光一闪，就俯下身来。 唇瓣相触的瞬间，肖筱闭上了眼睛。 有雪花飘下来，滴落到她滚烫的脸颊上，瞬间就化了，凉丝丝的。 和床上的仅仅充当前奏的吻完全不一样。 此刻这个雪地里的吻，仿佛是天地之间顶天立地般的存在，轰隆隆作响。 两个人都吻得认真投入，仿佛是在完成一场没有观众的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盛大演奏。 肖筱不禁在心里想，爱情从来都不是理性的，它无缘无故的来了，轰轰烈烈！ 两人厮磨好久，直到午饭和奔跑的热量耗尽，两人都冷透了。 “回去吧，到上课时间了！” 肖筱还涨红着脸靠在树上痴痴地看着征嵘。 征嵘倒是餍足得很，捧着肖筱的脸搓了搓，又拉着她往外走。 刚走上情人坡旁边的石板路，肖筱又忍不住朝身后看了眼。 两人走过的两排脚印曲曲折折伸向了一个小土坡，然后就不见了。 山坡后面有一颗高大的银杏树，树上的积雪被摇下来好多，树叶露了出来，金黄一片。 肖筱低下了头，脸颊被冷空气冻得发烫。 她又看了眼身边的征嵘，他像刚刚是被充满了电，现在浑身都是劲儿。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三人行 去AZ总部的行程定在了1月下旬。 蔚然与肖筱约好，由他先从沪城坐国内航班抵京，然后两人再一起从京城机场出发，前往波士顿，具体的返程时间待定。 这次只做初步的合作意向洽谈，应该能赶在农历新年前回来。 但在这趟出差之前，征嵘和肖筱今年的除夕在哪里过这件事已然摆上了日程。 肖筱家里只有母亲一人，这么多年以来，无论她在哪里，工作有多忙，肖筱都一直雷打不动坚持要回老家陪肖青禾过新年。 算起来，只有全国异情最严重的那年，因为京城严格的防控措施，春晖急诊又忙得昏天黑地的，肖筱不得已才没有回南岛过新年。 其余每年的春节，肖筱都是在南岛陪阿妈一起过节祭祖。 而征嵘呢，大家庭尤其看重除夕大节，每年春节，乔家晚辈都会去老宅陪姥姥过节，一家十几口人一起吃年夜饭守岁，这已经是持续十多年的传统了。 眼看着临近年关，乔倚云也一直没有跟肖筱提及过春节的安排，自然是知道她的特殊情况。 征父征母都不想为难肖筱，毕竟她的家庭情况特殊。 他们只让征嵘转达了一起去老宅过节的邀请，最后的决定权留给肖筱自己。 “要不我们各自回自己家过年？”肖筱试探着问。 肖筱原先的打算是春节的前一周，她和征嵘请个假，回南岛看望母亲，小夫妻两在家乡的亲友面前露个脸，给肖青禾撑撑面子。 然后在除夕当天坐飞机回京，两人再一起去姥姥家过节守岁。 这样上午在自己家，晚上在征嵘家。 虽然人辛苦一些，但也算是兼顾了。 但AZ的项目正好又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时间就一下子变得不可控了。 肖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权衡。 “姥姥说了，我们已经结婚，除夕就没有分开过的道理。” 征嵘又模仿着姥姥的语气说道：“小肖在哪里过年，小嵘就在哪儿过！” 听姥姥这话的意思，已然是默认征嵘可能要缺席今年的除夕家宴了。 肖筱听了征嵘转达的几位长辈的态度，沉默了。 说实话，如果征嵘真的像网上热议的某些男人那样，觉得结婚之后女方就理所当然的应该到男方家里过节，肖筱可能还会狠心拒绝，坚持回自己老家。 但如今姥姥、公公婆婆，包括征嵘这种尊重和理解的态度，反倒让肖筱犹豫不决了。 如何处理这件事，肖筱还没有可以借鉴参照的对象。 郑晓云家就在京城，她和征祁每年除夕都是中午在岳父母家过，晚上去姥姥那儿。 几个舅母，毕竟是上一辈的人，基本上都选择跟着舅舅在老宅过春节，然后在正月里，是把舅母的娘家当做亲戚来走的。 肖筱和他们都不一样，但凡她老家还有个兄弟姐妹，或者有个正常的父亲在，她可能都没有这么纠结。 肖筱不敢想象，除夕那天，她要是不回老家，到时候，在家家户户欢度春节的热闹气氛里，母亲孤单一个人在家的境况。 “要不，把阿妈接到京城来？”征嵘试探着问。 肖筱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倒不是肖筱不同意，是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 肖青禾清高，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在老家过春节，也不愿把自己的那份孤单置于人前。 就算肖筱勉强把母亲接来京城。 除夕夜让肖青禾以亲家母的身份去乔家老宅跟征嵘的一家人一起过节？ 这不是给她难堪吗？ 更何况肖青禾老早就说过，今年春节她就是要一个人在南岛过，让肖筱不用考虑她。 “让我再想想！” 肖筱乞求地看向征嵘。 于是，这事儿就只能这样先搁置了。 京城机场，肖筱手捧着一大把橙黄色的明艳花束站在出站口的位置。 不一会儿，推着旅行箱的蔚然出现在了肖筱的视野里。 他戴着金丝眼镜，穿了件休闲夹克，深灰色的休闲裤，搭配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气质沉稳内敛。 蔚然今天一副休闲装扮，脚步轻快，倒是和上次肖筱见到的严肃刻板的形象有些不一样了。 “什么情况，这花是送我的？” 蔚然一走近肖筱，就指着肖筱手里的那束花问，语气里满是意外和惊喜。 “是！” 肖筱笑着把手里的花束递给了蔚然。 “这是征创京城的小伙伴们送的，预祝我们拿下AZ的千万大单，凯旋归来！” 蔚然接过了花看了看，眼神又转到了肖筱身上。 肖筱今天穿了一身蓝色系的套装。 天蓝色亚麻衬衫搭配湖蓝色系带半裙。 是那种高级感满满的蓝色。 衣服用的是柔软亲肤的麻纱面料，深沉优雅中又透着一股俏皮灵动。 这一身真的很符合肖筱的气质，蔚然一时失神。 “唉……蔚博士，非礼勿视懂不懂？” 一道阴阳怪气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肖筱和蔚然同时回头去看。 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醋精征嵘。 只见他左手搭在旅行箱的把手上，右手插在裤兜里。右腿微屈，足尖点地，站姿痞里痞气，正歪头挑衅地看着蔚然。 肖筱大感意外，又看到他身边那个巨大的旅行箱，心想这人是要去哪里？难不成是来跟着她的？ “小征总，您这就狭隘了！智者乐山，仁者乐水，我这是有理而视！” 蔚然看到征嵘一副挑战者的姿态，便有意与他针锋相对。 征嵘正要反击，被肖筱厉声打断。 “好了！什么视不视的，我们要去安检了！” 蔚然也不是真的要跟征嵘斗嘴，只是今日心情很好，突然想逗逗他。 于是他便主动走过去，跟征嵘握了手，问道：“小征总，这么巧？您正好也要去波士顿公出？” 肖筱也抬眸看向征嵘，静静等待，看他如何狡辩。 刚开完经销商大会，又接近新年，没听说过他有啥业务非得要去趟美国。 “我是私人行程。” 征嵘回答得理直气壮。 “然后，和我们是一个航班？” 肖筱斜眼看他。 征嵘略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 肖筱当然知道征嵘的那点心思，但也不想当着蔚然的面拆穿他，便无奈地抬手招呼道：“那就一起走吧，别误机了！” “好咧！” 得到肖筱的许可，征嵘迈开大长腿，几步就走到她和蔚然两人的中间，三人并排一起往国际航班的出站楼走。 幼稚！肖筱边走边忍不住腹诽。 蔚然自然也是明白征嵘的意图，一路只浅笑不语。 安检后时间还早，三人又一起并排坐在候机厅里。 征嵘仍旧大咧咧坐在了两人中间。 蔚然觉得别扭，便转了个身，换了个座位，坐到肖筱对面的椅子上。 于是，他们便呈现出三角对立之势。 “蔚博士，您从沪城飞过来，还没吃午饭吧？”肖筱热情询问。 她可管不了那么多，这位大佬她可要照顾好，还指着他赚钱呢。 蔚然点了点头道：“吃了飞机餐。” “我也没吃午饭！” 征嵘不用肖筱询问，自觉插了一句。 肖筱压根就没看他，依旧殷勤笑着对蔚博士道：“正好我也没吃，要不咱们先去吃个饭？” 国际航班上的飞机餐一言难尽，肖筱想着不如在机场找个餐厅先垫一垫肚子。 三人一拍即合，便在旁边的一个快餐厅点了餐。 “我来吧！” 蔚然率先拿出手机要扫码付款。 “那不能，应该我们请您！” 征嵘非要较劲儿，一副和肖筱站一起的主人姿态。 一旁的收银员为难地看了面前外形不俗的两位男士一眼，无奈道：“总共一百七十五元，你们到底谁付？” 她故意强调了175元这几个字，暗示这两位精英男士：就这么点钱，别抢了，注意风度。 “我来！” 肖筱瞪了两人一眼，不由分说地扫了码付款，又兀自找了个座位坐下。 两人只好作罢，老老实实收了手机。 吃完饭很快就到了登机时间。 三人买的都是头等舱，肖筱的座位和蔚然的在一起。 他们两的机票是由公司行政部统一提前订票并值机的，座位自然紧挨着。 而征嵘是临时买票的，座位在最后面，离肖筱有好几排远。 三人刚刚坐定，征嵘就起身来到了蔚然身边。 “蔚博士，要不咱两换换？” 蔚然已然坐下，调整好了靠背，就连手提包里的电脑都已经拿出来了。 他看了看征嵘，蹙眉道：“那不好吧？” 征嵘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互不相让，两个男人便一起转头去看肖筱。 肖筱才不想趟他们的浑水。 她干脆装着看不见，扭头后脑勺对着他们，随手还把耳机和眼罩戴上了。 两个男人又无声地对峙了几秒钟。 最后肖筱听见了蔚然收拾电脑和包的声音，换到了后排征嵘原先的座位上。 征嵘总算得偿所愿，坐到了肖筱身边。 “老婆，你喝点什么？”征嵘俯过身去，轻声问肖筱。 肖筱懒得理他，动都不动。 这个男人简直了，居然还不信任她。 更可气的是，还跟着一起来了。 看这一次，要怎么治一治他这个臭毛病。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服务 三人到达波士顿已是第二天的晚上，AZ公司的一名高管带着一名司机前来接机。 肖筱和他们互相介绍时在征嵘这里卡壳了。 他这个计划外的人怎么算？ “我是肖总的助理。” 征嵘丝滑接上，让人丝毫看不出破绽。 肖筱一扬眉，顺势就从蔚然手里接过他的包递给了征嵘。 征嵘瞪眼，无声反抗。 肖筱用中文在征嵘耳边小声说：“我是蔚博士的助理，你是我的助理，合并同类项，你是我们两个的助理。” 见征嵘不为所动，肖筱又加了句：“不干就不带你！” 说完她就把蔚然那个挺重的手提包挂在了征嵘的手臂上，又快走几步跟上了前面的几人。 征嵘只得忍辱负重。 三人入住了AZ总部大厦旁的一个五星级酒店。 等AZ公司负责接待的人一走，征嵘就气呼呼地要把手提包递还给蔚然。 蔚然假装没看见，扭过头问身边的肖筱：“明天的行程是什么？” 肖筱也假装没看见征嵘，和蔚然并排往前走着。 “参观他们的细胞库和实验室。” 她动手按了电梯按键又问蔚然：“蔚博士，我们要注意什么？” “学着点，AZ这个科研中心的制备流程很专业。” 眼看着电梯来了，蔚然才幡然醒悟一般，主动走到征嵘身边把自己的手提包拿了回来。 “小征总要不明天和我们一起去AZ的科研中心看看？” 征嵘并没有回答蔚然的问题，只提醒道：“AZ公司生物细胞库的管理以及大部分细胞制备的工作已经交给他们自主研发的智能系统和机器人了。” 憋屈了一路的征嵘还是忍不住好心提醒他们：“我觉得你们的关注点应该是他们正在商业化的几款产品背后的逻辑。” 征嵘的这句话在蔚然眼里是很有深意的。 作为全球生物医药技术商业化高地的AZ公司，他们的产品逻辑一定程度上可能代表着未来的全球趋势，这次科研中心的参观是一次近距离接触和了解他们的好时机。 对蔚然来说，和这里的专家交流这方面的思路和经验是远比接下这单的收益要大得多。 而在肖筱眼里，征嵘是在提醒她，不要只看眼前这一单，大单可能在后面，关键是要睁大狗眼，能看清未来趋势，把握客户潜在需求才是真正的考验。 蔚然和肖筱，他们一个过于关注技术细节，一个一心只想着签下这单，反而当局者迷，没有征嵘这个打酱油的外人，更有全局思维。 蔚然很显然有些意外，不由得多看了征嵘一眼，脸上的笑意加深，真心赞赏：“小征总说得有道理，看来此行做了不少功课啊！” 征嵘对蔚然的恭维没有在意，只斜瞥了肖筱一眼。 肖筱脸色不由得一红。 她是过于急功近利了。 这两天肖筱都在研究AZ公司负责这个项目的那几个决策高管的情况，包括正在跟AZ接洽的几个竞争公司的情况。 受专业壁垒的限制，她对这个项目本身的了解还不够深入，更不敢往建立长期合作关系这个方向上想。 她骨子里是自卑的，总觉得征创是个小公司，能活下来就行。 就如同前几天在制定征创的愿景和目标时，她始终没有征嵘想的大想得远，小农意识有时候是刻在骨子里的，时不时的会影响到她。 像征嵘这样的富二代，行事虽然没有白手起家的创一代那么踏实、接地气，但格局、眼光和远见是站在第一代企业家肩膀上的，这是他的优势。 征嵘还在补刀：“两个国家在法律法规上差异巨大，项目中涉及伦理学等诸多复杂因素。克服这些问题，势必要增加不少的成本，不知道肖总心里有没有一点数？” 肖筱的脸更红了。 这一点她当然考虑过，但没有测算出具体的数据。对于财务和数据，肖筱一直不是很敏感。 但……正好征嵘擅长。 这次双方如果能谈到项目预算这个程度的话，肖筱可能没法很快做出决策。 自尊心让肖筱准备硬扛，此时不能乱了军心。 于是她沉声道：“我考虑过了！蔚博士您只需要负责项目技术层面就行，其它的交给我……” 肖筱看了征嵘一眼，改口道：“交给我和征总！” 电梯正好到了他们房间所在的楼层。 AZ公司给他们准备的是三间相邻的商务大床房。 蔚然率先找到了自己的房间，便跟征嵘和肖筱道别，刷卡进屋了。 征嵘也傲娇地刷了自己的房卡。 他拉开房门径直走进去，临关门之前还不忘探头跟站在一旁的肖筱眨眼一笑。 “肖总，晚安！” 接着“砰！”的一声，门关上了，走廊里只留下肖筱一个人。 肖筱蹙眉。 她以为征嵘会耍赖要跟她睡一起，结果…… 但是刚刚在电梯里，征嵘说了一半的话还在耳畔。 肖筱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旅行箱打开。 她找了洗漱用品先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穿着睡衣的肖筱有些坐卧不宁。 她打开电脑，快速在网上浏览着关于AZ公司相关的网页。 这些公开的信息肖筱都已经查过了，临行之前她是做足了准备的。 但征嵘说的那两点，真的是她没有考虑周全。 肖筱是个谨慎的人，她又在脑子里演练了一遍未来几天项目谈判可能出现的情况，心里还是觉得非常不踏实。 想了想，肖筱拿出手机给征嵘发了条微信。 “干嘛呢？来不来？” 肖筱决定主动一点，先撩征嵘过来，然后再好好请教一番。 她非常有自信，用不了一会儿，征嵘就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 谁知过了足足有五分钟，征嵘的微信才回过来：“算了，不来了！” 他是故意的，狗男人居然不接招！ 征嵘分明就是在拿捏她，肖筱怎么不知道。 算了，没什么了不起！ 靠天靠地靠老公，不如靠自己。 肖筱决定自己再想想办法。 征嵘知道肖筱这会儿肯定睡不着，没准一会就要过来敲门了。 他一定要稳住，不能竹筒倒豆子对她和盘托出。 到时候他要先……嘿嘿……。 想想就开心。 赶快去洗个澡，洗得香香的做好准备来迎接老婆大人。 结果等了半个多小时，波士顿当地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居然都没有动静。 门铃没响，手机也没有新消息。 这就尴尬了！ 征嵘没想到，肖筱压根就不吃他欲擒故纵这一套。 失策了，如何自己找台阶下，把电脑里专门为她准备的项目资料送给她？ 想了想，征嵘给肖筱又发了一个条微信：“好渴，怎么突然想吃水果？” 肖筱正在一筹莫展呢，看到征嵘发来的微信。 她憋着笑，在睡衣外面迅速套了一件长款大衣就下了楼。 肖筱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水果、方便面、咖啡等加班必备食品。 差不多只用了十多分钟时间，她就出现在了征嵘的房门前。 “开门，仙女姐姐给你投喂水果了！” 给征嵘的微信刚发出去，房门就打开了。 从里面伸出一只光溜溜的大长胳膊，一把把拎着方便袋，穿着大衣的肖筱拉了进去。 肖筱被征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进了房间，一个猝不及防的吻，昏天黑地的覆了上来。 房间门在她身后关上了，紧接着手里的方便袋掉到了地上，大衣也掉到了地上。 她被征嵘吻着一点点往房间里面挪移。 好不容易，她趁着一个空隙，换了口气道：“水果……” 两个音节刚到喉间就又被征嵘的唇堵住了。 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肖筱不打算拐弯抹角了，决定直奔主题。 她睁着眼心不在焉地吻着，又逮到了个空隙，扭过头问：“刚刚你说的的AZ公司……” 话没说完，她被征嵘放到了床上。 只裹着条浴巾的征嵘伏在肖筱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不怀好意。 “肖总，你欺负了我一路，可完全没给自己留后路啊。” 肖筱想起自己在飞机上对征嵘不理不睬，故意对蔚然献殷勤。 她联合蔚然一起欺负他，此刻格外心虚。 “你就说你想要怎么办吧？” 肖筱豁出去了，老夫老妻的，让她做什么都行。 “你说呢？”征嵘不答反问。 果不其然，肖筱也早有心里准备。 肖筱咬唇娇笑着看他，眼神里满是钩子。 …… 这次肖筱很主动，完全的服务型。 对征嵘来说这是一次极致的体验，那感觉好极了。 他躺在床上，闭眼回味着，他没想到自己的老婆居然……这么放得开。 肖筱窝在征嵘的臂弯里，抬眸看他。 男人餍足的表情让她忍不住再要去逗他，便又覆到他的身上。 征嵘双臂紧紧抱着她，任由她在自己的耳边吹气。 只见她吐气如兰道：“征总，该起来加班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 房间的写字台前，两个衣冠楚楚的人并排而坐。 桌面上放着的是泡面、咖啡、巧克力、饼干…… 征嵘将电脑里自己提前查到的资料一点一点跟肖筱讲解。 “所以，这个项目你的预估是对方会出价300万美元？”肖筱问。 她蹙眉。 “这也太抠了吧！” 征嵘不急不躁。 “所以你的目标并不在这里，而是AZ公司后面在这条线上三年两亿美元的研发预算，征创能拿下其中的十分之一就……” 肖筱眼里放光，问道：“你是怎么弄到这些资料的？” 征嵘不以为意。 “你恐怕不知道，很多数据都是可以花钱找第三方公司去买的。” 征嵘继续道：“我测算过，你把这次的报价放在260万也能有6%的利润。” 肖筱点了点头，明白了征嵘的意思。 “放长线钓大鱼，是吧！” 好了，一点就通。 征嵘合上了电脑。 肖筱也合上了电脑，她起身跨坐在征嵘腿上，眉目含情。 “哥哥，还需要服务吗？” …… 第一百二十五章 要不要生个仔？ 他们沿着省道开了一个多小时，然后拐进了一条乡村公路，沿途路过好几个村镇之后就到了肖筱老家的小渔村。 村镇上有热闹的集市，征嵘的豪车在一堆三轮车、电瓶车中艰难前行，格外显眼，引来侧目。 不时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着，是谁家的儿女在外面发达了，这是趁着过年回村显摆呢。 好不容易开过了人流最密集的一段路，他们行驶进了一条狭窄的水泥巷道，巷道的一边是农田，一边是近些年新建起来的新式民宅。 徽式的黑瓦翘檐是最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却又搭配着传统的花砖墙面，乡村的审美有些不伦不类，但相同制式的两三层小楼错落有致的排成一排倒也颇具特色。 水泥路很窄，只够一辆车行进，肖筱一直担心对面有车驶来，到时候不好会车，但好在这一路车辆行人稀少，全程畅通无阻。 想来是村子里的年轻人大多搬进了县城的商品房，留下来的都是和肖筱阿妈一样恋旧的老人。即便是春节期间，路上也少有车辆来往。 他们的车子又拐了两道弯，在一排小花楼中间的一栋就是肖筱的家。 这个房子是四年前肖筱出钱在原来的宅基地上重建的。 肖青禾独居，肖筱又不常回乡，所以新房只建了1.5层。地下半层是车库和储藏室。地上一层是四室一厅外加一个悬空的玻璃门厅。 肖筱家的建筑风格算得上是周围比较特殊的，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吕川晨一直跟在征嵘车的后面。 他爷爷奶奶家还要再往里面开一小段，便停车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肖青禾老远看见征嵘的车，就迎了出来。 她凝眸看着肖筱和征嵘从车上走下来，满脸含笑，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就说你们忙的话过年不必回来，这么折腾干什么？”肖青禾口是心非的嘟囔着。 “阿妈，不折腾，现在交通方便！”征嵘回道。 一旁的肖灵珊用家乡话跟肖青禾说道：“大姑，阿姐，我先回家了，你们一家人先好好相聚，晚上过来我家吃饭啊。” 转而又用普通话跟征嵘说道：“姐夫，我家就在前面，我先回去了。” 她指着小路尽头最高大最漂亮的一大片楼宇，朝征嵘眨了眨眼。 “晚上你们到我家吃饭啊！我家里有很厉害的北方厨子。” 肖灵珊的爸爸这几年生意做得好，已经是远近十多个乡镇首屈一指的富商。 肖灵珊本可以在家乡做人人羡慕的小公主，但她却不甘于在这个小村子里呆一辈子。 前不久，她以优异成绩完成了实习任务，便主动找到征德的人力资源部，签订了应届生就业意向协议。她准备明年上半年一毕业就入职征德，正式成为一名北漂。 肖筱既不理解她，又非常理解她。 年轻人，谁不想看得更远，走得更高呢？ “要不要开车送你过去？”肖筱问道。 肖筱虽然因上次的事情，对肖灵珊印象不好，但作为她同乡的阿姐，起码得礼节还是应该有的，更何况肖灵珊这次专门去机场接机，更不能慢待了她。 当然，肖筱心里也清楚，最近这几年，村里人对肖青禾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都是因为得知肖筱在外面混得不错。 这就是小乡村的人情江湖，父母、配偶、子女，私下里各种攀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非常现实的。 肖筱之所以坚持一定要在年底和征嵘一起回来一趟，也正是深谙这种世故人心的复杂，不想让她的阿妈在村子里遭人指指点点。 肖灵珊冲肖筱摆了摆手，回道：“不用了，阿姐，去我家开车要从镇上的滨海大路绕行，我从这边的小路走着过去更方便。大姑，我先走了啊！” 送走了肖灵珊，他们从车上拿了行礼回屋，旅行箱里有他们在波士顿给阿妈带的特产。 时间匆忙，随意买的，征嵘有些过意不去。 肖青禾一点也不在意，女儿女婿工作这么忙能千里迢迢回来一趟，就足够了。 她把征嵘和肖筱引到了主卧。 这个房间最大，向阳，带独立的卫生间，平时一直空着，就是给肖筱留的。 现在被肖青禾换上了一整套鸳鸯戏水的大红被褥，床头上贴着大红喜字，窗帘上挂着大红的流苏，就连衣柜的柜门上都是大红的剪纸贴花，布置得像个新房。 “你们就住这屋，先歇会，我去准备晚饭。” 说完肖青禾又递给了征嵘一沓红包，每一个都不厚，但少说也有几十个。 “一会如果有人来串门，看到孩子你就一人给一个！” 征嵘一愣，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看着肖筱。 “新女婿上门，又是新年，讨个彩头！”肖青禾解释道。 夫妻两哪里想得那么细致，除了两张嘴什么都没准备。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陆续有乡邻亲友上门拜访，都是来看看征嵘这个来自京城，出生豪门的新女婿。 一时之间盛况空前，肖筱觉得这一下午至少来了半个村子的人。 大家先是围着院子里的豪车一顿啧啧称赞，接着就是一些七大姑八大姨围着征嵘问东问西。 她们说得都是当地土话，对征嵘来说，跟外语无异，只能由肖筱逐句翻译，他则像个猴儿一样赔着笑脸应付着。 村子不大，家家户户都知根知底，哪个人进来都能扯得上一通渊源。 世人惯于拜高踩低，肖筱在家乡生活了几十年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亲戚，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辛苦了！”肖筱抱歉地看向征嵘。 征嵘摇了摇头道：“不辛苦，应该的。” 就这样忙忙乱乱，应付着乡村的人情，直到天黑入夜了才渐渐消停。 要说今天他们两人被人问得最多的就是，准备什么时候要个小宝宝？ 明年过年能不能给肖青禾带个宝贝外孙回来？ 肖筱一开始还解释说自己工作忙，顾不上要孩子，还想再等两年。 这样的由头自然是说服不了村里的妇人们。 被一通传统教育之后，肖筱实在无力再继续辩解，只得点头敷衍着。 直到吃完晚饭，肖青禾重又提起这个话题。 “侬侬，你要是觉得小嵘可靠，倒是应该考虑生个仔仔了。” 征嵘不在的时候，母女两人会用家乡话交流。 肖筱没想到此刻又被自己的阿妈催生，一脸的苦大仇深。 她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所以态度很敷衍。 “阿妈，还早呢，我们刚结婚，公司里还有许多事要做，哪里有时间和精力生仔仔？” 肖青禾却不依不饶。 “侬侬，过完年你就33了，年纪再大一些就不好生了！” 肖筱不想聊这个话题，语气便是不容置疑。 “阿妈，我是医生，什么情况我最清楚，再晚两年可以的。” 肖青禾见说不过她，便又转换了角度。 “那你有没有问过小嵘？有没有问过公婆的想法？” 肖筱闻言，更是振振有词。 “我们在结婚之前就有约定，生不生孩子完全听我的。” “那你也要考虑到对方啊！”肖青禾提高了音量。 她又怕把女儿逼急了，适得其反，便又放缓了语调。 “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儿，就应该商量着来，为什么要听你一人的？” 肖筱一时找不到词反驳，便就沉默着。 肖青禾了解自己的女儿，犟得很，这件事今天要不给说通了，等这夫妻两回了京城，一年时间恐怕就这么耽误了。 她拉过肖筱的手，语重心长。 “生仔仔，女人的确受苦，养育也难，阿妈当然最心疼你，但年纪大了再生是要多吃苦头的，除非你们决定以后就不要孩子了。那对征家来说，就是天大的事了，更不是你一人独断的。” “侬侬啊，你若是决定和小嵘长久过下去，这件事就要早做打算！” 肖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肖筱还真没考虑过这个事情，征嵘似乎也没想过。 在这两夫妻的心里，总觉得生孩子是个离他们非常遥远的事情。 晚饭吃得早，村子里空气又好，肖筱便牵着征嵘的手沿着家门口的一条乡村土路散步，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 小路的两边是小片的农田和菜地，不远处还有海水养殖场。 这里的气温很舒适，晚上也只需要穿一件薄外套，天空幽蓝，满目星辰，耳畔是微风虫鸣。 肖筱长长吐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征嵘轻声道：“这里就是我出生的地方，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他们就是我的乡邻和亲友。” “嗯，你终于不是那个漂亮冰冷的医生姐姐了！”征嵘回道。 “嗯？” 肖筱扭头看他，黑夜里只看到征嵘身形高大的轮廓和眸子里晶莹的亮光。 “原来你也有小时候，而且小时候还很皮；原来你也有亲戚，不是从天而降的仙女；原来你的家在这里，再也不怕找不到你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肖筱揽到怀里，轻声道：“我总算是认识了一个完整的你！” 肖筱双手顺势勾住征嵘的腰，抬头看着征嵘的脸，一字一句地说着：“谢谢你不嫌弃我这个乡下的土妞儿。” 征嵘轻轻吻了一下肖筱的唇，笑道：“我口味独特，就喜欢你这个土妞儿。” 肖筱这会儿不想和他斗嘴，只把头伏在征嵘的胸口，闭眼感受着他的心跳。 “土妞儿，要不我们生一个仔仔，好不好？”征嵘小心翼翼的问。 他在学肖青禾的口音，看来他是听懂了母女两刚刚的私房话。 “我听懂了我阿妈说的话？”肖筱问。 “今天被强制输入了一下午方言，大致能懂。” 征嵘点了点头继续道：“我觉得你阿妈说的对，你要不要慎重考虑一下？” 肖筱正色问他：“那你准备好了吗？” 征嵘想了想，之后摇了摇头，诚实答道：“还没有！” 第一百二十六章 姚铃儿的喜讯 催生的话题也同样出现在肖筱回京之后的年夜饭餐桌上。 肖筱不记得是哪个舅妈先提出来的，接着便是全家人的自由讨论。 两夫妻全程笑而不语，不说生也不说不生。 面对群起攻之，他们练就了一副身经百战、千锤百炼的滚刀肉姿态。 虽然未在亲人面前明确表态，但肖筱和征嵘两人目前感情稳定，公司危机暂时解除，一切似乎水到渠成。 两人便默许开始备孕，一切随缘。 得知这个消息，乔倚云买了一堆营养品来到碧云湾，亲自督促李嫂准备每日的营养餐。 体检，调整作息和饮食，补充各种营养素，肖筱真的就这样开始了她一边工作一边备孕的生活。 直到三个月后，肖筱接到电话。 是姚铃儿打来的，电话里是她失控的声音。 “亲爱的，我可能怀孕了！刚刚测了两次，两次都是阳性，大体是没跑了。” 肖筱一愣，下意识问了一句：“谁的？” “Dr. Harvey.” “你们……”肖筱迟疑了一下问道：“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 姚铃儿似乎是在电话那头转圈，手足无措的样子。 消息过于突然，两人都举着电话发呆了好几秒钟，最后还是姚铃儿率先开口。 她语气坚定地说道：“首先，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一点是万分确定的。” 她说这话时，略显慌乱，呼吸不稳，在做了个深呼吸之后，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曾经发誓不会再堕胎，那是一种能让人后悔一辈子的体验。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姚铃儿说出了她此刻混乱脑海里整理出的唯一一条清晰的思路。 面对这个状况，肖筱也完全没有主意，只试探着问她：“Dr. Harvey怎么说？” 姚铃儿这才恍然大悟：“我是不是应该先跟Harvey说一下？” 看来她是在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了肖筱，而另一个当事人现在还不知情，Harvey这个孩子爸爸差点被姚铃儿直接忽略了。 姚铃儿的电话已经挂断了，肖筱拿着手机继续呆愣了好半天。 在一阵恍惚之后，肖筱嘴角慢慢挂起了微笑。 她不敢想象，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微小的生命悄悄出现了。 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姚铃儿的儿子或者女儿，此刻那个小baby正在姚铃儿的身体里安静长大，现在应该才只有一个豆子那么小。 肖筱伸出两只手指，用拇指和食指估摸出那个小小胚胎可能得长度，惊叹不已。 她觉得自己身体里母性的本能就是在这个下午突然之间被唤醒的。 在联想到，姚铃儿肚子里的那个小宝宝时，肖筱心里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是那种被柔软和馨香围绕着的憧憬。 肖筱以前是很讨厌小孩的，在坐车或者日常遇到小孩，无论任何年龄，她都是本能的排斥。 熊孩子们没有边界感，顽皮，没有逻辑，具有极强的破坏性，是具有动物性的特殊人类，甚至比小动物还可怕。 但今天在得知好友怀孕之后，肖筱脑子里对于孩子的认知，就突然来了180度的大转变。 她的内心无比期待那个孩子，想看看那个混血的小婴儿会是什么样儿的。 由此及彼，肖筱也是是在这一刻开始，真心的渴望一个她和征嵘的孩子。 而在今天之前，备孕的决定完全是来自于双方父母的压力。 紧接着，姚铃儿在一周之内和Dr. Harvey闪婚了。 “哈哈，因为他是我孩子的爸爸，所以我就勉为其难的和Harvey结婚吧。” 在产检的路上，姚铃儿坐在汽车的后排大放厥词。 她身材还未有任何改变，却已经摆足了准妈妈的姿态。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你和Harvey就不会结婚？” 肖筱一边开车一边问她。 “大概率不会。”姚铃儿笑道：“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了，女人不一定要结婚，单身多自由啊，反正可以随时见面，随时睡，省得以后厌了、腻了，想分手还麻烦。” 肖筱没有说话，对于姚铃儿的观点，她既赞同又不赞同。 如果她要是决定不婚，选择独身一辈子，应该是和蔚然的想法一样，有比婚姻更重大更有意思的使命要完成。 而当她选择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时，就一定是以婚姻这个契约为终极目标。 肖筱没有姚铃儿那样强大的内心，在骨子里，她是不自信的，缺乏安全感的。 稳定家庭对她的诱惑要远高于姚铃儿口中所说的自由。 姚铃儿见肖筱没有接她的话，便知道面前这个沉浸在美满婚姻中的女人是无法理解自己的。 她看着前排后视镜里肖筱若有所思的脸，叹了口气道：“在和汪朔分手之后，我就不再对婚姻有任何幻想，成年男女之间只有欲望和利益。” 姚铃儿说这句话时，声音沧桑而疲惫。 “那你和Dr. Harvey呢？”肖筱也通过后视镜看着姚铃儿的眼睛问她。 姚铃儿眼神慌乱，辩解道：“他不一样，他就是个傻子。” 她躲开肖筱的目光，转脸看向车窗外面，面含微笑，声音平静柔和了许多。 “Harvey是洞悉了真相之后仍旧保持赤子之心的傻子，如果不是遇到善良正直的我，他大概率又要上当受骗。” 据说Dr. Harvey的上一段婚姻很曲折。 Harvey的前妻是他的学妹，曾经的两人也是志趣相投。 那个女人在将和Harvey共同创造的科研成果据为己有之后，如愿拿到了国际大奖，名声大噪。 名利场中，人的心是会变得。 女人全然忘了自己所谓的巨大成就至少有一大半来自于当时还籍籍无名的Harvey，不甘平庸的她婚内出轨了业内一个非常知名的教授，直至最终被Harvey发现，两人离婚。 “Harvey才不是傻子。”肖筱反驳。 和40多岁，有过曲折感情经历，的高智商男人比心眼？姚铃儿才是傻子。 “所以，你以为，我和Harvey之间是爱情？” 姚铃儿大笑，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说呢？”肖筱不答反问。 姚铃儿笑着笑着沉默了。 肖筱陪着姚铃儿在春晖的妇产科做了检查，胎儿已经9周了，B超只能看到一个圆形的亮点。 “太不可思议了！那个小点就是我的宝宝吗？” 姚铃儿激动的在检查室里和Harvey视频，给他看黑白屏幕上的那个小不点。 Harvey正在准备他们在美国的婚房，姚铃儿的孕产期计划在美国渡过。 视频里，Harvey穿着胶皮靴指挥着工人修整花园。 他举着手机让姚铃儿看他们未来的家。 Harvey说他已经聘请了两个国内厨子和一个园丁，他要在花园里种上姚铃儿家乡的植物，他要让姚铃儿在万里之外随时能吃到家乡菜。 他要把姚铃儿和她肚子里的小宝宝捧在手心里，要让姚铃儿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妈妈。 肖筱没来由的相信他，Harvey长得就像一个好爸爸，一副让人信服的样子。 肖筱躲在姚铃儿手机的镜头外默默地见证着好朋友的幸福。 肖筱不由得想起了征嵘。 她已经有一周多没有见到他了。 征嵘这段时间在做新产品的全国推广，经常要去外地出差。 有一件非常隐秘的事，肖筱连姚铃儿都羞于启齿。 一开始征嵘似乎对生个孩子这件事还挺热衷。 但数月无果之后，又老是被家人问起，便觉得难堪。 前几天他们还专门去医院检查了身体。 检查结果是两个人生理上都没有问题。 医生诊断可能是工作压力过大，精神原因导致的。 但只有肖筱知道好像另有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激情慢慢褪去，还是因为征嵘的工作真的太忙了，他们两之间好像没有从前那么频繁了。 或者是像征嵘自己说的那样，这种事一旦有了目的之后，就变味了。 尤其是肖筱每个月计算着排卵期，用专门的备孕APP计划、记录、安排之后更是兴味索然。 有时候即便是做了，也是敷衍了事。 肖筱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这种事也没办法请教别人。 她有时候会在浴室的镜子里端详自己，还不至于色衰爱弛吧？ 身边的姚铃儿正在和Harvey视频通话，两人在激烈探讨，在屋后的院子里究竟是种一棵柚子树还是柿子树。 肖筱不想打扰他们，便拿出手机来看。 她想给征嵘发条微信，问他哪天回家。 征嵘这次出差华中，已经走了快一周时间了。 正在肖筱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许久没有新消息的群里居然有了未读消息。 肖筱疑惑，就点开了那个“京城GAI溜子”的群。 里面只有一条消息，是老五发的一个叫“Echo Corner”的链接。 肖筱刚想点开这个链接看一下，却不想链接已经被老五飞快的撤回了。 突然有一个想法就莫名其妙的浮现在肖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在地图上搜索“Echo Corner”，是个中文名叫“小角落”的怀旧主题酒吧。 心思重重的肖筱，把产检完的姚铃儿送回家后，一个人开车往碧云湾走。 突然，肖筱在一个路口猛地打方向盘，汽车掉头往回开……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日复一日 小酒吧不大，尖顶木屋，在护城河沿岸的一角，紧挨着一个街心公园，公园里早樱盛开，像是给这间小木屋簪了满头的花，有一种日式漫画里的浪漫美感。 肖筱把车停在了旁边的停车场里，没有下车。 她想到自己仅仅因为瞥到一眼那条撤回的信息，就从城东到城北穿越了半个京城追过来，还真是有些可笑，像极了古时候追到勾栏找花心夫君的糟心原配。 肖筱看着酒吧门口随风飘扬着的招旗，有些心疼自己。 终究还是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来都来了，还是进去喝一杯吧！ 肖筱下了车，从停车场绕过小木屋外墙的篱笆，往酒吧的大门口走。 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来。 “怎么不叫上嫂子？” 听着好像是王凯安的声音。 “她没空。” 这几个字的说得很轻，肖筱听得不是很清楚，像是征嵘的声音，又不像。 “是怕嫂子吃醋吧？还是有意出来躲清净？” 这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略有些沙嗓，应该是他们五兄弟里，肖筱不认识的当中的一个。 “老五，人艰不拆！” 这句话是王凯安说的，语气里尽是调侃。 转而他又问了一句：“征少，我们几个也就你英年早婚，快说说获奖感言，好让我们哥几个对狗屁的爱情祛祛魅。” 好半天没有动静。 肖筱正要转身，听见了征嵘的声音，似乎还带着酒气：“到最后就是日复一复的重复。” 这次的声音肖筱听得真切，确定是征嵘无疑。 肖筱没有想到，征嵘在背后对他们婚姻的评价竟然是这样的。 不过他说的是实话，只是听起来有些伤人。 “征少这是想换个姿势呢，还是想换个人？”这应该是那个老五的声音。 “要我看啊，就不该结婚……” 王凯安的话没说完，小路上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马达声和车载音乐外放的吵闹声。 紧接着一辆大红色的悍马呼啸着冲进了停车场。 “是小公主来了！老五，老五，快准备好，Surprise，征少，等会喝，你快起来！” 王凯安指挥着，语气急切。 肖筱闻言一惊，下意识地躲进一个角落藏起来。 他们说的应该是陆星一。 肖筱能从栅栏的缝隙里看到，酒吧的后院被他们装饰一新，到处是气球、彩灯、鲜花和蜡烛。就连河岸边的木质栏杆上都缠满了星星点点的LED灯链。 从停车场冲出来的红衣女孩被一只个头很大的杜宾犬拉着，径直往酒吧里跑。 是陆星一，她走得急，并没有看到躲在角落里的肖筱。 紧接着是院子里的户外主灯关闭了，只留下满院子香氛蜡烛和LED星光灯的昏黄光晕。 那个小院瞬间就变成了如梦如幻的浪漫花园。 真看不出来，三个大男人还有这细腻的心思。 不过这一看就不像是征嵘能想到的，应该更多是王凯安和老五的功劳。 音乐声响起，刚踏入小院的女孩在一声声“Happy Birthday！”的祝福声里发出惊喜的欢笑。 “祝我们的小公主生日快乐！”三个男人整齐的声音响起。 周围有几个侍应生适时地拉起了拉花，口哨声，鼓掌声，现场的氛围进入了高潮。 紧接着是香槟的木塞冲开封蜡的气流声，杜宾犬被吓得狂吠了几声。 院子里欢声笑语，院子外面，肖筱一个人站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像一个偷窥者。 肖筱又站了几秒钟，迈开步自往前。 她推开酒吧的玻璃门，耳边是舒缓的怀旧音乐，店内的氛围意外得好，一点都不喧闹。 室内的空间不大，也就十几个卡座，大部分都空着，三三两两坐了几个小情侣，都在安静的喝着饮品，小声得聊着。 肖筱走到吧台边的高脚凳上坐下。 除了上次那个电竞酒吧，她好像从没来过这种地方，肖筱甚至都不知道怎么点餐。 她仿照着电视剧里演的样子，招呼来酒保。 酒保递给她一张酒水单，上面是用中英日韩四国语言标注的菜单。 肖筱被其中一个叫“心无禁忌的夜晚”吸引。 她用手指了指菜单上的这行字说道：“就要它。” 肖筱不知道她点的这个是什么，就是单纯的喜欢这个名字，和今夜的氛围莫名的契合。 酒保看了看肖筱，轻声提醒道：“小姐，这款含酒精，可以吗？” 肖筱刚想点头，又想到自己正在备孕，不能喝酒。 她沉默了几秒钟，最后还是问酒保：“哪个是无酒精的？” 酒吧帮她把酒水单翻开，指了其中的几款道：“这些都是。” 紧接着又贴心地向她推荐：“这一款‘爱神的珊瑚海’不含酒精，是本店的招牌之一。” 肖筱点了点头。 反正她一个都不懂，点哪个都一样。 在等待调酒的间隙，肖筱透过一扇通往后院的玻璃门窗依稀能看到院子里几个人的身影。 他们四个人坐在院子里的露天卡座里，身旁就着护城河的灿烂夜景。 戴眼镜的那个陌生男人应该就是老五。 他和王凯安并排坐着，对面是征嵘和陆星一。 从肖筱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征嵘半个背影。 他安静的窝在沙发里，看着王凯安在往一个生日蛋糕上插蜡烛。 陆星一今天穿了是一身酒红色的短版皮衣，露出了雪白笔直的腿和纤细的腰肢。 她头上带着生日帽，正扭头跟征嵘说着什么。 肖筱看不到征嵘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 接着就看到陆星一笑着举起手，娇嗔地轻拍了一下征嵘的胳膊，随后就趴在他的肩膀上笑得直不起腰来。 肖筱移开了眼神，不去看他们。 很快，一杯装饰华丽带着的淡蓝渐变色的梦幻饮品被酒保端了上来。 肖筱看都没看，举杯一饮而尽，而后在酒保诧异的目光下扫码付了款。 这一套动作她一气呵成，完事转身就出了酒吧，快步往停车场走。 肖筱上车启动引擎，但终究还是没踩下油门。 天色逐渐黑透了，沿河的景观灯亮了一排，肖筱坐在车里，眼睛看着酒吧的方向。 小酒吧闪烁的霓虹和暖黄的氛围灯点亮了这个小角落，静谧安详，真的和它的名字“Echo Corner”很搭。 不时有欢笑声传过来，能分辨出陆星一和王凯安的声音。 听不见征嵘的声音，他的声线低沉，不知道是被埋没在了初春咋暖的夜色里，还是沉浸在心无禁忌的美酒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这个小酒吧都要开始关门闭店了，他们四人才摇摇晃晃，谈笑着从酒吧里走了出来。 那条杜宾犬欢快的撒欢跑着，不时冲停车场的方向狂吠几声。 这让肖筱想起了汤姆和杰瑞，她和征嵘已经有好些天没溜它们了。 “叫代驾了吗？” 有人嚷着。 “叫了叫了！征少没开车，要不他跟我走？” 是老五的声音。 “让征少自己说跟谁走！” 暗夜里，陆星一的声音格外清晰。 她的那只大狗又兴奋地叫了几声。 肖筱没听到征嵘的声音。 她启动了引擎，摁了两声喇叭。 几人一起扭头朝她这边看过来。 除了老五不认识肖筱，其余三人全部都是满脸惊色。 征嵘醉眼迷离，看到熟悉的迈巴赫，下意识地就往车边走。 “嫂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王凯安的声音透露着歉意和不安。 一旁的老五闻言，很快就反应过来。 “啊，原来是嫂子啊。今儿个我组了个局，硬是把征嵘拉了来，还喝多了，抱歉啊！” 老五个子不高，圆脸微胖，戴着副四四方方的黑框眼镜，穿着一件皮夹克，看上去略显成熟。 肖筱下车对他浅浅一笑。 “没关系，你们回家注意安全！” 肖筱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征嵘身边，把他扶到副驾驶位置坐好，又替他系上了安全带。 她的动作不紧不慢，表情更是毫无波澜。 肖筱对王凯安和陆星一礼貌地略略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回到驾驶座上。 闪了两下大灯，她开车从几人的中间穿过，缓缓驶出了停车场。 “……” 征嵘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便沉默着。 肖筱也沉默着。 车子里酒气很重，肖筱打开了车窗，有凉风吹进来，舒服多了。 再次穿过了半个京城，回到了碧云湾。 肖筱停好车，看了征嵘一眼，征嵘也看着她。 这个场景好熟悉，他们好像经历过了无数遍。 她想起征嵘说的那句话：“到最后就是日复一复的重复。” 可不，生活真无聊！ 两人无言下了车，坐着熟悉的电梯，回到了熟悉的家。 只有汤姆和杰瑞依旧欢快的迎上来，每天都热情满满。 肖筱又和从前的某一天一样，在心里发着重复的感叹：真的是人不如狗！ 两人按照早已养成的习惯先后去洗澡，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语言。 征嵘依旧是从中间挤牙膏，最后由肖筱从下往上将膏体挤回去。 即便是洗澡了，屋子里仍然萦绕着一股难闻的酒味。 肖筱挤牙膏的手停顿了一下，她取出了一根牙线，将牙膏表面的那一层拂去，才挤了新的一截在自己的牙刷上。 卧室里，征嵘似乎想起了什么，解下了身上裹着的浴袍，赶紧擦掉了后背上的水滴。 肖筱一直都很反感他洗澡后不擦干水就上床睡觉，今天这情况更不敢惹她。 征嵘又找了件睡衣套上。 床头柜上，肖筱的手机亮了一下。 这么晚了，谁找他老婆？ 征嵘瞥了眼肖筱的手机屏幕。 屏幕预览是一条微信消息。 先：你能来联邦医院这边一趟吗？ 这条信息刚闪了一下，肖筱的电话就震动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哥哥”。 征嵘一时没反应过来，“哥哥”是谁？谁是哥哥？ 哪个哥哥凌晨2点了还打电话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死亡 肖筱本能的放下洗脸巾就跑了出来，她作为医生的本能还在。 当看到来电显示后，她那颗紧绷着的心才放松下来。 她已经不是医生了，再也不用害怕这种突然的电话铃声。 征嵘坐在床上，歪着头看她。 “是邓浩先，他妈妈最近好像不太好！”肖筱跟他解释道。 她接起了电话，但听筒里没有声音。 肖筱连着“喂”了几声。 听筒里才传出几个含混不清，断断续续的音节。 电话那头的邓浩先情绪失控，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肖筱拿着手机耐心的听着。 “你能……来一下吗？”邓浩先哑着嗓子乞求。 “你等着！” 肖筱挂了电话就立即找外出的衣服换。 “我要马上去一趟春晖联邦医院，可能邓老师那边有情况！” 肖筱语速飞快地跟征嵘说着。 “我陪你。” 征嵘也去换衣服。 “你晚上喝了那么多酒，早点休息！” 肖筱上下扫视征嵘几眼，担心他的状态。 “我没事，天太晚了，我不放心！”征嵘坚持。 肖筱闻言有些意外。 她看了征嵘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一起小跑着出门，开车向京郊的医院赶。 一路疾驰，等肖筱把车停在了春晖联邦医院的门诊楼前，副驾驶位置上的征嵘居然睡着了。 肖筱看了眼酒气未散的征嵘，不忍心叫醒他。 她从后备箱找了一条薄毯给他盖上，让他就这样睡在车上，自己小跑着上楼了。 重症监护室的李主任正在重症监护室外劝慰着唐克。 “多器官衰竭，继续抢救也只会增加病人的痛苦，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主任一眼瞥见肖筱来了，赶忙打招呼：“肖院，您怎么来了？” 肖筱在春晖联邦医院建院初期做过一段时间的代理副院长，这里的医生跟她都很熟。 唐克见她来了，有些意外，疲惫的脸上浮起了一层微笑，但很快又被忧色淹没。 “我来看朋友，请问邓红女士现在怎么样了？”肖筱问李主任。 “胰腺癌终末期，已经多器官衰竭，呼吸困难……” 李主任没有再往下说，但肖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唐克。 “转到普通病房吧。”唐克颤抖着声音说：“医生，行不行？” 李主任提醒道：“现在邓女士在ICU靠呼吸机维持着，一出来可能随时……” 李主任当然知道这种维持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徒增病人痛苦，不如让病人在亲人身边安详离世，但作为医生又不得不尽职提醒，把接下来的后果如实相告。 “不，不行！” 一声怒吼，刚刚一直窝在墙角的邓浩先突然走了过来。 肖筱这才看到了他。 这才不过几个月不见，邓浩先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很久没有打理过，胡子也长出来了，看起来憔悴不堪。 那双曾经不可一世的灰瞳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和色彩，整个人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活力，就连站立的姿势都显得极其无力，像是随时会倒下一样。 肖筱看到他的样子，莫名心疼，又无比自责。 这个整天吵嚷着要做他哥哥的男人，已经连续好几个月都没来“烦”她了。 原来他一直在这里独自承受着，至亲逐渐远离的巨大痛苦。 这么长时间，肖筱居然都没想到来问候一下，就连春节没有收到邓浩先的消息，她都没有留意。 “救我妈妈，不惜一切代价！医生，救她！” 他的嗓子嘶哑，仍旧奋力的喊着。 李主任见状，满脸无奈。 他只能跟唐克说：“这样，你们家属先商量一下，统一一下意见。” “浩先，放过你妈妈吧！”唐克的声音哽咽。 “至少妈妈现在还活着，活着就还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邓浩先求助地看向肖筱，想获得她的支持。 肖筱知道，放弃治疗，对于亲人来说，是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邓浩先从小就没有父亲，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而现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要离开他了，肖筱完全能理解他现在的感受。 肖筱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扶着摇摇欲坠的邓浩先坐到了外面走廊的椅子上。 “胰腺癌晚期，要承受剧烈的癌痛，那种痛无休无止，药物也无法缓解，剧痛会持续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肖筱看着邓浩先，继续道：“你试着每口气只呼吸三分之一。” 邓浩先在她的指导下屏息。 “你恐怕连一分钟都坚持不了。” “癌细胞侵蚀了你母亲的心肺，她现在呼吸困难，这种极度缺氧的状态对人的精神和肉体，都是无比痛苦和绝望的折磨。” 邓浩先无声地嚎啕大哭，他放任着自己脸部的肌肉痛苦狰狞，但又强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 肖筱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崩溃的眼泪。 她没有拒绝邓浩先把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 肖筱转过身让他靠的更舒服一些，迟疑了一下，抬手轻抚着他的头。 她轻轻拍了拍邓浩先的背，柔声道：“如果现在的每一秒对于你妈妈来说都是痛苦，那还不如让她走。” 邓浩先哽咽着，像个孩子。 “那我就没有妈妈了，我现在只有妈妈了。” “她不止是你妈妈啊，她还是她自己。” 肖筱看到了征嵘。 征嵘正小跑着过来，应该是醒来没看到肖筱，自己找上来的。 肖筱没有管他，依旧安慰着邓浩先。 “邓阿姨在住进来之前就交待过了，不气切，不做创伤性抢救，要体体面面的走。你应该尊重她的决定，由她自己来决定自己的最后时刻。” 征嵘走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纸巾递给邓浩先。 他拍了拍邓浩先的肩膀道：“没有人愿意在痛苦和折磨中死去，让她在亲人的陪伴下离开吧。” 邓浩先接过了纸巾，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 “我去签字！” 他说完转身就走。 没一会，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的邓红就被护工推进了特护病房。 唐克已经通知了邓红的亲友，大家都在赶来的路上。 病房里，安静的只听见各种仪器的电流声。 瘦的皮包骨的邓红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 她全身的皮肤蜡黄灰黑，整个人像一根枯槁的木头。 唐克换了一身衣服。 他穿了雪白的衬衫，燕尾服，头发专门的梳理过，像极了他在舞台上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地握着邓红那只枯黄的还扎着留置针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病床上早已病得不成人样爱人。 邓浩先也进来了，他洗了头，刮了胡子，衣服没来得及换，黑眼圈很重，但比刚才要好多了。 两个男人都不说话，一左一右静静的陪在邓红的身边。 又过了十多分钟，邓红痛苦的呻吟了一声，而后缓缓地睁开了眼。她头上是细密的汗珠，灰白的嘴唇不停翕张着。 当她看到唐克的脸，枯井一般的眼里一下子有了光。 邓红努力牵动着嘴角，像是在笑，但她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唐克赶忙站起来，伏在她的面前，一遍遍地轻声喊她：“小红，小红……” 邓红在他的耳边艰难的发出断断续续的喉音，唐克含着泪不停地点着头。 “嗯嗯，小米粥……不咸不咸，口味正正好……我记得记得，随身带着呢……你买的护膝我穿着呢……我们在一起……不分开……平平淡淡好啊……我们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邓红依旧在呓语着，东一句西一句，完全没有了清醒的意识。 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似乎一直流连在与爱人的平淡生活中，久久不肯离去。 “你别忘了……” 最后几个字卡在了喉间猛地顿住。 身旁的监护仪发出啸响，医生护士们从外面冲了进来。 唐克和邓浩先终于没忍住，扑在病床上大哭起来。 肖筱在医院见多了死亡，但今天的心境却大不一样。 也许是她离开医院久了，又或者是床上躺着的是与她关系密切的人。 肖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病房里已经忙乱一片，她退出了病房，坐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抹眼泪。 征嵘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两个人此刻思绪万千。 纵使是再平淡的生活，对于有些人来说已然是奢望。 如果真的要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幡然醒悟，就太可悲了。 征嵘把肖筱的肩膀揽过来，抱在怀里，用手为她拭去眼泪。 肖筱的泪水却更加的抑制不住，止不住闸的流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谁哭。 不知道是为溘然长逝的邓红，还是为自己这些天受到的冷遇。 征嵘的怀抱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 他好像好久没有这样深情的抱着她了，肖筱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肖筱把头深深地埋进征嵘的颈窝里，委屈得像个孩子。 她似乎在借着邓红的离去，向征嵘宣泄着自己这些天的委屈。 又好像在邓红弥留之际的呓语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哥哥 邓红的葬礼是在半个月之后举行的。 这算是肖筱第一次以亲友的身份看到了一个人的死亡，而不是作为医生。 葬礼朴素简单，但来的人很多，一部分是邓红生前的好友，一部分是她曾经救助过的孩子。 肖筱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在高三那年，曾经救助她完成学业的居然就是邓红。 邓红在十多年前就找到了肖筱，但她有意向唐克封锁了肖青禾母女的信息。 这件事也成了邓红一辈子的心结。 那一年，肖青禾的渔船遭遇了台风，回港途中撞上了暗礁，差一点船毁人亡。 重伤后的肖青禾卧床了有一年多。 高昂的治疗费用加上家庭一下子没有了收入，肖筱面临着辍学。 正是那一笔善款帮肖筱度过了危机，并且一直支持她直到大学毕业。 向肖筱所在的学校捐款是邓红当时想出的权宜之计。 她想帮助肖筱，但又不便让她发现，于是便以做公益的名义捐助了与肖筱同时期的好几个孩子。 也是因为这个契机，邓红从那以后便开启了她的公益之路。 她每年都要资助数百名全国各地的贫困学子。 她仿佛是在为自己赎罪，竟然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十多年，成为了她后半辈子最重要的事。 邓红到最后将她所有的财富，以及毕生的收藏都投入到了“红梅助学基金”，并聘请了专门的团队运营。这样的话，即便她死了，慈善仍然会持续下去。 肖筱怎么也没想到，她和邓红之间会有这样的一场因果。 始于小爱的自私，又终于大爱的无疆。 肖筱将一盒薄荷糖递给了邓浩先，她陪着邓浩先一起整理着邓红的遗物。 邓浩先打开粉红色的糖果盒子，拿了一颗糖出来，剥了糖纸放进了嘴里，细细品着。 “我其实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从你十几岁到三十多岁，从你中学、大学，到工作结婚。” 肖筱闻言抬眸看他，忍不住笑起来。 “说得好想你很老似的！” 邓浩先也才不过比她大了六岁，没有结婚，但身边的女人一直不缺。 像他这种人，习惯了游戏人间，没法用普通人的思维去约束他。 肖筱与他接触久了，也渐渐读懂了他。 邓浩先的内心其实就是个缺爱的孩子，所有的张牙舞爪，不遵常理，甚至敢践踏法律道德，都是他对抗这个“不安全”的世界的方法。 肖筱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如果她和邓浩先一样生活在权势、财富的顶峰，却又极度匮乏亲情和爱的话，可能也会长成一个叛逆又不遵常理的人。 肖筱能透过邓浩先的傲慢和自负看见他内心深处和她一样的自卑。 他假装冷酷强势，但在亲情面前又极度卑微。 肖筱抬眸看着邓浩先，一时有些失神。 “唉，哪知道就一眨眼的工夫，你居然结婚了，真是便宜了那小子，但凡你们动作要是慢一点……”邓浩先无奈地摇头喟叹。 “会怎么样？”肖筱问他。 邓浩先不说话。 肖筱好像听明白了，又假装懵懂无知。 过了好一会儿，肖筱看着邓浩先，轻轻叫了声：“哥！” 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愿赌服输！” 上次赌约的事儿肖筱还记着呢，她向来说话算话。 “呃！”邓浩先含含混混答应了一声。 平时吵吵得凶，但真的喊他“哥”了，倒自己先怂了。 “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要了他的命！” 邓浩先灰眸闪着光，把这么一句幼稚的话说得义正严辞。 肖筱本来想笑话他，但抬头看到邓浩先胳膊上的黑袖章，突然之间竟有些动容。 她太知道邓浩先心里那份对亲情的珍重，肖筱自己何尝不是？ 邓浩先又指了指不远处正大踏步快走过来的征嵘，笑道：“包括他！他要是敢欺负你，我亲手宰了他！” 说完他一面把手里剥好的一颗糖塞进肖筱的嘴里，一面挑眉挑衅地看向征嵘。 “唉唉唉！你干嘛呢？” 醋精征嵘人还没到，声音先到。 “我喂我妹吃糖，怎么了？难不成你也要我喂？” “不知道男女有别吗？亲哥哥都要避嫌，更何况你这种冒牌货。” “谁是冒牌货？我明天就去民政局……不对，公证局，不是，认妹妹这事儿到底归哪个局管啊？”邓浩先挠头。 “你去民政局干嘛？你跟民政局有什么关系！” 征嵘急眼了，抬手推他。 …… 这两人天生犯冲，一见面就掐架，肖筱懒得和他们纠缠，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瞥见肖筱走远了，邓浩先脸色逐渐阴沉。 他看着征嵘正色道：“据可靠消息，京城文旅已经决定撤资征德了。” 邓浩先这突然就调转话题，征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征嵘微微一怔，试探着问了他一句。 “你怎么知道的？” “那你就管不着了。” 邓浩先的语气不紧不慢，但那一双灰眸时刻都在观察着征嵘的反应。 征嵘点了点头，表面上显得波澜不惊。 “传统医药现在又不是投资热点，而且征德也早已经过了高速成长期。征德与京城文旅的合同也到期了，他们此时撤出再正常不过。” 征家父子的确早就猜到，国资到期后就会撤离，但又一直心存侥幸。 征嵘不知道邓浩先这个时候突然提及此事，有何用意。 “这样吧，看在我妹的面子上，送你一个内部消息。” 邓浩先俯身靠近征嵘，故意在他耳边放低了音量。 征嵘嫌弃地往后躲了躲，但又禁不住他话里的诱惑，皱眉道：“真有什么事就快说，别磨磨唧唧的。” “据说已经有两家公司跟京城文旅在谈征德股权转让的事情，没想到你们征德还是个香饽饽。” 邓浩先挑眉，起身欲走，故意要卖关子。 “哪两家公司？” 征嵘也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了邓浩先的胳膊，急声问道。 邓浩先嫌弃地拂去了征嵘的手，又故作姿态地拍了拍被他揉皱的衣袖，阴阳怪气道：“财大气粗的征少到时候回购股份不就结了嘛，谁还能偷了你的家不成？” 他这说的倒是轻松，征嵘现在哪里还有钱来回购股份？ 就连收购海泰生物的钱都是他拿征德的股份质押的。 征嵘隐隐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但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时有些烦躁。 “你话说一半什么意思？” 征嵘眼看着是真的生气了。 邓浩先见状便就重新坐下，他本就是想跟征嵘报信的，只不过是趁机逗他取乐。 他们聊得事情本身就关系重大，邓浩先便收了身上的不正经。 他打开手机，给征嵘发过去一个电子文档。 “这是那两家公司的部分资料，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征嵘打开文件，扫了一眼。 都是很陌生的公司，很明显不是医药行业的。 “谢谢了！” 征嵘真诚道谢。 邓浩先今天给他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 这段时间征嵘都陷在公司的业务里，无暇他顾，一时之间，失了警觉。 “你对我妹好点，你要是敢欺负她……” 邓浩先的狠话还没说完被征嵘打断。 征嵘也不与他拐弯抹角。 “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肖筱是我受法律保护的老婆，你休想打她主意！” 邓浩先闻言嗤笑了一声。 “我要是真打她主意，道德、法律算个P。” 征嵘闻言，与邓浩先那双放荡不羁的灰眸对视。 他用指着邓浩先冷声道：“那就好！” 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邓浩先恶狠狠的声音：“征嵘，你给我记住了！但凡你敢欺负她一星半点，我就把她给抢回来！” 征嵘听见了他的话，头也没回，只朝身后竖起了中指。 平平淡淡又过去了三个月，肖筱的备孕大计毫无进展。 她和征嵘依照生理周期科学同房，但就是怀不上孩子。 这件事一下子成了两个人之间的心结。 肖筱早先虽没准备生孩子，但也没想着一辈子不要孩子。 她本想晚两年，等她和征嵘都做好准备了再生孩子也不迟。 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乔倚云一直安慰肖筱，说是缘分未到。 “没事，大不了领养一个，再说咱们两丁克很酷。” 征嵘一边说着一边将李嫂煮的红糖水递给再次迎来月经的肖筱。 肖筱喝了红糖水，忍着腹痛钻进了被窝里。 “你肚子疼就躺会，今天就别去爸妈那儿了。” 征嵘说着帮她把被子盖严实了。 “那不行，大哥大嫂今天回来，我不能不去。我躺一小会就好。”肖筱闷在杯子里说道。 征祁过完年就被征嵘送到美国一家知名医院住院治疗。 这半年来，有好几个国际知名的专家联合为他治疗，一些研制当中，还未获批上市的新药也给他试了，但仍旧收效甚微。 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尽可能的延长生存时间罢了。 征祁现在双手已经完全失去功能，就连走路也很费劲，不得不坐上了轮椅。 郑晓云请了长假，专门负责照料他。 这半年她一直在美国，日夜都陪着征祁，儿子征正暂时交给乔倚云看护。 “小嵘，那两家公司你查清楚了吗？” 征祁一看见征嵘，就关心起公司的事。 “查清楚了，一家以前做矿产投资，成立9年，一家是做量子通信的，3年，都从未涉足过医药行业，法人也籍籍无名，可能只是名义法人。” 征嵘又补充了一句：“都是国内企业，与凌辉和汪朔也没有过任何来往。” 征祁点了点头。 “可能是我们太敏感了，但谨慎一点总没有坏处。” 第一百三十章 放弃治疗 燕西苑，征嵘父母家，久违的家庭聚餐。 郑晓云将专门为征祁准备的食物一勺一勺地喂到他嘴里。 征祁的病情发展的比他们预想中的要快。 这种病的残忍之处就是在人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一点一点慢慢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僵化死去，到最后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也动不了，直到消耗掉最后的一丝生机。 而整个过程，人都是无比清醒的。 吃过饭，一家人坐在客厅闲聊，电视在静音放着一部很古早的纪录片。 “我决定放弃无谓的治疗！”征祁突然开口。 运动神经元的损伤让征祁的声带麻痹，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嘶哑。 “哥——你说什么呢？” 征嵘看向征祁，眼圈都红了。 征祁的喉部肌肉在逐渐丧失功能，说话变得很费力，他不得不放慢语速。 “放心，小嵘，哥哥不会轻生的！” “我会竭尽全力，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征祁牵动着嘴角笑了笑，看向征开济和乔倚云。 两位老人此时却出奇的镇定，并没有反对。 “我就是想……在我现在还能动的时候，好好过每一天！” 征祁的眼神看向父亲，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从小到大，征开济对他的这个大儿子最为严格。 在征祁心里，父亲一直是他最敬畏的人，无论他做什么事儿，最想要得到的就是征开济的支持和认可。 “我现在还能慢慢地走几步，即便这种状态也持续不了多久。” “我想出去走走，拍一些好看的照片。” “我不想把最好的状态消耗在病房里。” 征祁虽然说得很慢，但并无悲伤，语气里尽是平静和从容。 大家都沉默了，谁也没接话。 如果这样，就意味着彻底放弃了，做这个决定，对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无比艰难。 但他们也清楚，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业内最好的医生和团队，他们都试过了，接下来还能怎么做？ 原计划下半年再去瑞士看看，那边的医生都已经联系好了，但顶多也是各种重复的检查和大同小异的治疗方案。 征祁现在的意思是，不想去了。 “药我会吃，也会定期复查，就是想做一些自己的事。”征祁还在争取。 “行！”征开济点头。 他的声音很干脆，语气坚定。 他看向儿子。 “爸爸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征开济说完就站起身来，径直往书房走。 不一会儿他捧出一个很大的纸盒箱来。 征开济把纸箱放到征祁面前，双手颤抖着慢慢打开。 里面是一册一册精心收纳的照片，足足有数十本之多。 征祁看到相册，眼里一下子放出光来。 “爸爸！” 他喊了一声，眼底湿润起来。 征祁曾经痴迷于摄影，上大学期间曾数次前往非洲、美洲、南极等地拍摄作品。 有一次他在非洲拍摄狮群捕猎的画面时，跟拍的汽车发生了侧翻，征祁差点丧命。 从那之后，征开济就再也不允许他玩摄影，并且把他的拍摄设备，以及所有的作品都销毁了。 征祁从小就被征开济当着家族企业接班人培养的，任何危及生命健康的行为都是被严格禁止的。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那些照片居然都在，还被征开济好好的保存着。 “孩子，对不起！” 征开济满脸愧疚。 “保存这些照片的硬盘受损了，爸爸找专业的人修复过，只找回了其中的一部分，但好像非洲拍的都在。” “没关系，没关系！” 征祁情绪激动，他努力的伸出手想去拿那些照片，但手上一点劲儿都没有。 郑晓云和征嵘赶忙跑过来，一点一点帮他翻看着那些照片。 那些照片里有冰山雪峰，有长河落日，有牛群奔跑，有猎豹母子相拥而卧…… 征嵘想起自己年少时那些自由富足的日子。 一直是爸爸和哥哥放弃了自己青春和热爱支撑起来的。 征嵘曾经以为哥哥喜静，性格古板，喜欢做生意。 然而，谁没有过肆意飞扬的青春呢，只不过让渡给背负的责任罢了。 “爸爸，我想去非洲，把那次没有完成的拍摄完成。” 征祁从相册中抬头，看向征开济，眼神里满是希冀。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去非洲？野生动物摄影？ 征祁现在的身体能行吗？ “好！我支持大哥！” 就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征嵘大声开口。 “我们可以组建一个专业的拍摄团队，随行配备专业的医生，这事不难。” 既然征祁决定不去瑞士治疗，那就如他所愿，让他接下来的日子按自己的想法来过。 这可能是征嵘唯一能为哥哥做的了。 得到征嵘的支持，征祁很开心。 两人开始计划一些细节，包括航拍需要的直升机、无人机以及防弹车。 既然决定了，就要立即去做，征祁的身体状况根本等不起。 征嵘当即就打电话安排人着手准备。 等他一项一项条理清晰的把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大家发现这事虽然麻烦，但并不是不可行。 征开济和乔倚云便也就没有反对。 但这是个大工程，征嵘安排好之后，郑晓云负责跟进一些细节。 就在征祁和郑晓云埋头计划的间隙，征开济悄悄把征嵘一个人叫到了书房。 “消息可靠吗？”征开济问。 “还没办法核实。”征嵘如实回答。 京城文旅与征德的投资协约期限只剩下半年多时间了，但那边对合同到期后，打算如何处理征德的股权还没有明确的态度。 以前有大舅和大表姐在，他们会顾及同僚的面子，有什么新政策新动向不但会提前告知，还会有商有量。 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办事，这话一点不假，现如今只能按制度办事。 恐怕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们也绝不会透露半点消息。 “这也是意料之中。” 征开济神色疲惫。 在征德创立发展的这二十多年中，经历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危机，征开济都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毅力扛过来了。 毕竟年龄不饶人，加上上次重病之后损伤不小，身体还未彻底恢复，面对征德的这次危机，征开济显得有心无力。 “如果消息属实，国资所持的股份分散转让给第三方对我们是最有利的。” 征嵘想了想又继续道：“还有就是现在征德的董事会权力过大？股权一旦分散很容易失控。” 当初国资入股，成为征德的第一大股东，提前约定不参与企业经营管理，征德的控制权仍旧归属征开济。 也正因如此，征开济当年就修改了公司章程，征德集团的董事会是凌驾于股东大会之上的，用于平衡主控人持股不高的困局，让征家在当时的情况下更好的控制征德。 现在征德与京城文旅的投资协议即将到期，如果引入了多个外部股东，这种平衡很快要被打破。 当初无论如何也没考虑到今天会是这样一个复杂的局面。 毫无疑问的是，征德将迎来一场巨大的动荡。 “小嵘，对不起，哥哥帮不上你了！” 征祁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书房里父子两人的对话。 征开济和征嵘一起扭头看过去。 郑晓云正推着征祁的轮椅站在门口。 “哥——” 征嵘不知道如何安慰哥哥，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要相信我。” “哥相信你！” 现在的征祁早已没了当初的风采，他除了相信自己的弟弟，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征嵘心里清楚，接下来的风暴他真的要一个人面对了。 晚上回碧云湾是肖筱开得车，征嵘靠在副驾驶位置上闭目养神。 两个人一路都没有说话，各有各的心思。 直到肖筱停好车去喊征嵘时，他才猛地惊醒，径直下车往电梯间走。 肖筱跟在他后面，两人一起上了电梯。 “一起去遛狗？”肖筱问。 “不了，今天有些累！”征嵘回道。 两人无声的进了家门，各自洗澡。 洗完澡，征嵘钻进了书房处理邮件。 肖筱则带着两只狗下楼。 汤姆和杰瑞在前面欢快的跑着，肖筱一个人沿着小区的河岸散步。 京城的夏天闷热，肖筱又出了一身汗。 电话响了，肖筱看了眼，是征嵘发来的微信。 征嵘：“你在哪儿呢？” 肖筱赶忙回了句：“在楼下遛狗。” 征嵘：“我来找你。” 肖筱嘴角不自觉的牵起了一抹弧度，回了句：“你不是累了吗？” 征嵘：“想和你一起走走。” 看到这条消息，肖筱满脸笑意的收了手机。 她将跑得老远的两只狗子叫住，一起往回走。 今天天上挂的是玄月，小区的花园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地灯亮着，四周黑黢黢的。 但肖筱还是老远就看到了征嵘的身影。 她迎上去，两个人又手拉着手沿着河岸往前走。 “怎么了？”肖筱问道。 她能感觉到征嵘的异样，一直心不在焉。 征嵘没有回答，沉默了好一会。 “如果征德从我手上丢了，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大哥，还有爸爸。” 他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把肖筱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