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石奇才》 第1章 开局拿同事祭天 “滋滋滋……” 电击棒狠狠戳在何垚身上,令他浑身打颤的醒过来。 被胶皮棍活活抽晕的强烈恐惧围绕着何垚,令他刚醒就控制不住大喊大叫起来。 惊恐的看着面前穿花衬衫的施暴者。 下一秒门被踹开,一道声音传来,“他妈的!跟你说多少遍了!别打死!别打残!更别打脸!弄去芭提雅还能卖个好价钱!草!” 这一个停顿,何垚立刻连滚带爬缩到墙角。 “大部队都转移走了,就剩这十几个完不成业绩的废料,晦气!”花衬衫嘟囔。 “最近边境上查的这么严,泰国那边的人再不来,难道咱们还一直等下去啊?” 门外传来刚才那道声音,“不等了。先送去翡翠矿区挖矿。回头泰国那边来人直接去矿区提货。” 花衬衫男人看着何垚,露出一个邪笑,“可惜哥几个不好这口。要不然,冲你这小脸,高低在你变成假娘儿们前乐呵乐呵。” “车在外面等着了,别他妈废话。抓点紧。” “走吧,崽种。” 花衬衫男人一边说一边又摁开电击棒。 对电流声的恐惧,让惊恐万状的何垚手脚并用往外爬。 这里是缅北,吃人的缅北。 也是何垚待了三四个月的魔窟。 三四个月前的一则高薪诚聘,成功诱骗何垚只身前往。 胆肥又天真的下场,就是沦为电诈园区业绩垫底的“废料”。 在这些“管理者”眼中,他们就不该囫囵个儿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浪费空气。 何垚也许该庆幸自己长的不赖。 跟他差不多处境的“同事”,有的已经沦为了“活体血库”。 一边被迫“献”血,一边等待着器官配型成功的噩梦到来。 而他,听起来是要被卖去芭提雅。 经历一场手术,终身服用雌激素。白天跟游客各种贴贴摸摸赚佣金,晚上…… 哪个下场似乎都不好。 但泰国那边来“提货”的人出了点小问题,至今没到。 而眼前这几个电诈“高管”,忙着往缅国东部的妙瓦底新园区转移,不想在缅北过多停留,才让这件坏事有了一丝转机。 矿区也非天堂。 却是此刻何垚唯一的光明。 缅国的挖矿方式很原始,主要还是依靠人力加简易工具。 矿洞深深浅浅无数层,动辄几十上百米的深坑,但凡有点选择权的人都不愿意下来。 万一遇上暴雨泥石流天气,搞不好就成了矿脉的养料。 这就是矿区买卖何垚这种黑矿工的原因。 真出了事,这些人不过是无名无姓又不存在的一缕空气,是矿区息事宁人的绝佳炮灰。 屁都算不上。 今天,何垚才刚刚将下矿的缆绳绑在腰间,准备顺着木梯下矿洞。 就被协同作业的赵强飞起一脚给狠狠踹了下去。 赵强是跟何垚一道被运到这家矿场的,两人在园区算同事。 还在电诈园区的时候,赵强就没少针对何垚。 何垚不愿骗人,赵强却是名声太臭骗不到人。 都是垫底的水平,还非要跟何垚争倒数第二。 毕竟倒数第一大概率比倒数第二死得早。 都是为了活命,不择手段是常规操作。所以赵强曾对自己做的那些下作勾当,何垚只当是忘了。 可越是这样,赵强越是觉得何垚好欺负。 甚至连何垚的半颗门牙,也是拜赵强抢业绩所赐。 那一次,“高管”招呼了七八个电诈业务员,轮番殴打完不成业绩的何垚。 等他们都打累了,如死狗般好不容易爬起来的何垚,又被赵强拽住头发狠狠撞向桌角。 那一下没要了他的命也没毁了他的容,却让他的半颗牙齿永远离开了他。 原本话就不多的何垚之后变得更加沉默了。 来到矿区后,这种情况非但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如果在电诈园区赵强是为了活下去才针对何垚,那如今他为的却不过是老矿工们的几声大笑,心情好能丢给他一块喂狗的饼馍或施舍支烟。 就像马戏团看耍猴的门票。 在缅北,人命并不比这些东西金贵。 在何垚急速坠落的过程中,洞口那肆无忌惮的笑声,用缅语表达出来的奚落嘲讽,快速退出他的耳际。 在矿区这段时间,何垚唯一的收获就是不算熟练的掌握了一门外语。 “还不如条狗命大。这么容易就玩死了!” “这种废物活着也是浪费矿区粮食,死了也没人问!怕什么!” “死太快了,应该再多找点节目乐呵乐呵的……这小子细皮嫩肉……就这么死了怪可惜……” “这个死了就换下一个,这有什么的。矿区除了石头,就这些贱命猪最多。” “哈哈哈哈哈……” 然而,绳子在距离坑底还剩半米左右的时候,停住了。 何垚又一次死里逃生。 他费劲地将腰间的绳子解开,拴着铁链的双脚踏上地面,眼里闪过嗜血的寒芒。 既然几次三番都没死成,那就要把死路给蹚活了! 一而再死亡边缘的刁难,终于让何垚这个老实人忍无可忍。 赵强,就头一个用来祭奠曾经柔善可欺的自己,彻底死在今天。 何垚今天是头一个下矿。 趁身边没人,闪身来到一处矿壁前,伸手在上面快速一通摸索。 在他头戴的矿灯映照下,两团鸽子蛋大小、不规则的莹绿色团出现在他手心。 何垚昨晚亲眼看到赵强偷偷藏在这里的。 想让一滴水隐形,最好办法就是将它汇入大海。 这赵强还不傻,很会找地方。 他不仁,就别怪何垚不义。 矿下协同作业动作幅度大,像偷偷往赵强的破衣烂衫兜里塞个小东西这样的事,很容易。 今天下矿只干了小半天活,何垚他们就被矿区管理人员吆喝回了地面。 原本应该在其他矿洞里干活的另外几个黑矿工,正像小鸡仔一样扎堆蹲在一边。 何垚很自觉也跟着蹲了过去。 从旁边几个缅国管理人员叽哩哇啦的对话中,何垚隐约听到“丢料子”三个字。 缅国北部地区,除了电诈园区,最负盛名的就是翡翠矿山。 矿脉被分为好几大矿区,矿区下又遍布无数个场口。 场口又被许多大大小小的矿业公司承包…… 何垚只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音译过来得名字叫“木那”。 至于木那又是什么地方、以及那些各不相同的石头有什么价值,何垚一无所知。 但他知道一点。 绿的就是贵的。 所以在发现赵强的小动作后,何垚多留了个心眼。 刚才在矿洞里上工的时候,何垚将其中一块鸽子蛋塞进了赵强的口袋。 另外一块被他艰难的吞进了肚子。 鸽子蛋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吞咽起来也不容易。 但一个人的仇恨有多强,他就能做出多匪夷所思的事。 不出所料的,赵强被揪了出来。 那团绿色鸽子蛋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上,他没法解释。 两块绿石头只找到其中之一,让矿场的管理人员更加丧心病狂。 而接下来的一幕…… 完全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为求利润最大化,矿场上有专门用来冲刷碎料的冲水管。 需要对准碎石堆冲水,利用翡翠原石与其他矿石的密度差,进行简单粗暴的冲击分层筛选。 在整个开采环节中,是相对轻松又没什么风险的一环。 是那些刁滑的老矿工们最喜欢从事的工作。 如今那条水管的端头,正被一个矿场管理人员拎在手里。 狞笑着朝被几个老矿工死死控制住的赵强走过去。 第2章 菊花残 接下来的一幕,多少有些辣眼睛。 赵强被强行摁倒在地,扒了裤子在光天化日下现场灌了个肠。 入目所及之处那叫一个屎尿横飞,耳边响起的是赵强哭天抢地的bg。 这一幕,让何垚忍不住作呕。 但胃里空空,呕出来的只有酸水。 “草!没有!” 管理人员忍着恶心,拿根木棒对着污秽物一通扒拉,最后爆了句粗口。 遇到这种情况,“任意门”常常是随身藏匿东西的最佳选择。 所以管理人员一出手就直奔赵强菊花。 俗话说得好:凡是菊花绽放之处,必定有生的希望。 一套野蛮粗暴加原始的灌肠流程下来,赵强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 眼看就翻着白眼昏死过去了。 即便不死,往后活着也是受罪。 “给我打!打到把这小子的嘴撬开为止。凭他一个黑户没这个本事。找出他的同伙,另一块肯定能找到!” 管理员叽哩哇啦甩出一串缅语。 同时用阴沉的目光扫了一圈矿场的人。 重点落在那几个老矿工身上。 赵强这种不成气候的黑劳力,压根没机会接触到这种东西。 也因为这样,用黑矿工来藏东西,倒也算得上灯下黑。 越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越是天在眼前晃的,越是轻易想不起来去搜一搜。 因为要彻底清查赵强待过的所有地方,何垚这些黑劳力最近几天被限制下矿。 只能留在地面,在管理人员眼皮子底下做事。 按照缅国的规定,矿场每天要拿出半个小时的时间放矿场外围的拾荒者进场捡玉。 下午六点一到,矿场大门打开,乌泱泱的拾荒大军像潮水般涌了进来。 有地面工作经验的,早躲到一边去了。只有何垚这个初到地面上来的傻子,还蹲在垃圾车倾倒废料的地方认真做着筛选料子的工作。 矿场的废渣,全都倾倒在这里。 为保全财产,矿场每次都在拾荒者入场的时间段倾倒废渣。 力求将他们的活动范围局限在这些废料里。 大量的废渣倾泻下来,瞬间压垮了何垚头顶的石堆。 何垚忙着逃命,情急之下将身边一个无知无觉的拾荒小女孩给一块撞了出去。 还没等他爬起来,有年轻力壮的拾荒者,见何垚腿下压着一块疑似玉石边角料的石头,毫不犹豫举起手中的小号铁铲对准他的腿铲了下去。 拾荒者的捡拾范围有限,这些废石碎料对他们来说就是金山银山。 这一铲子下去,何垚这条腿不瘸都难。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何垚生生从旋涡中心给拖拽了出去。 何垚惊慌地眼神对上一双浑浊的眼睛。 是个差不多有五六十岁的拾荒者。 竟还有这等臂力! “谢谢大爹。”何垚连忙道谢。 老头的视线从小女孩身上转移到何垚双脚的铁链上,“想法逃出去。在这里可活不过一年。” 说完便不再理会他,飞快地加入捡玉大军,捡拾抢夺地表的碎料去了。 半小时一到,老头兜着一大兜碎石头,开始随着退去的拾荒大军往矿场外走。 何垚鬼使神差的靠近他。 老头转着浑浊的眼睛,“看在你也算救了小囡囡的份上,给你一句话。要是能逃出去,就往我们来的方向跑。等你看到那排窝棚,没准就能活。” 老头说完就自顾自走了。 何垚还在愣神,紧接着就被一棍子抽翻在地。 矿场管理人员挥舞着手中的棍棒,开始斥骂他偷懒耍滑头。 何垚乖乖回到刚才的岗位上,继续筛选碎料。 但留了个心眼,没人注意时他就捧几口浑脏的河水灌进肚子。 木那场口在河边,作业区域有渗出的河水,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最容易拉肚子。 吃下去的那块绿石头,总要想法子拉出来…… 托赵强的福,何垚等人这几天连睡觉也在地面上。 当天晚上,何垚使出吃奶的劲历尽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如愿再一次见到了那坨绿色的鸽子蛋。 夜幕下,他忍着疼。 嘴里紧咬着一根木棒,在腰腹部划开一道口子,将那团洗了几遍的鸽子蛋塞进翻卷的皮肉里。 积攒下来的碎衣布片派上了用场,系成一长条,围着腰身缠了两圈,将伤口挤紧。 何垚自始至终只发出过几声闷哼。 如果这一次大难不死,他何垚一定要从头活出个人样。 避着人做完这一切,何垚脚步踉跄朝睡觉的空地摸去。 迎面撞上一个出来放水的中年缅国男人。 “受伤了?” 见何垚面色惨白,对方主动开口。 “一点小伤,不影响明天上工。”何垚不卑不亢的回答。 男人是矿场的管理人员之一。 他这会儿满身酒气,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何垚。 紧接着将他拉到僻静的地方,开始扯他的衣裳。 “让我看看伤在哪?我给你打一针,保证药到病除。” 何垚越惊慌,男人就越兴奋。 矿区没有女人,细皮貌端的何垚已经让他很是惦记了一阵子。 趁人还在自己手上,先快活快活。 在他扯开皮带裤子掉落的瞬间,何垚飞起一脚稳准狠的踹上男人的要害。 又在男人即将大叫出声之际,将一把矿泥填进对方嘴里。 “狗日的!” 何垚又补了一脚,狠狠咒骂道。 男人翻着白眼晕死过去。 何垚忍着恶心在他油腻的身上一番摸索,很快找到一串钥匙。 颤抖着手连番尝试,终于找准钥匙将自己脚上的铁链打开。 何垚飞快地朝矿场外跑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 没有人烟…… 更不见窝棚…… 何垚最后跪倒在湍急的河流边,终于知道为什么矿场对他们的看管这么松散。 矿区以外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打着转的河水奔流而过。 还有什么防御能超越这道天堑! 一想到自己被捉回去之后的命运,何垚心中升起一股决绝。 今天就算死,也要把清白留在人间。 何垚毅然决然纵身一跃,准备听天由命之际,后脖领子却被人给死死拽住了。 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何垚心里一阵绝望。 第3章 凑路费 “阿貌,你是不是矿上逃出来的?跳下去你就没命了,跟我走。”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貌,是缅国人对比自己年轻的男子称呼。 类似弟弟的意思。 何垚睁开眼睛就看到身后站着的缅国男人,对方这会儿正死死拽着自己的衣领。 男人一边快步拖着何垚往前走,一边做自我介绍。 他让何垚称呼自己阿坤。 白天那个拾荒老头是他的父亲。 原本没抱多大希望奉父命来守株待兔,没想到真让他遇到了何垚。 “现在是雨季,河水湍急。这条河只能坐白天的大竹筏才能过。你现在跳下去,死路一条。” “渡河……不劳类?”何垚连忙比手划脚的问道。 “不劳类”在缅语中是“多少钱”的意思。 何垚虽然已经能将缅语听个差不多,但发音还不行。 需要借助手势进一步表达自己的意思。 阿坤摇摇头,“阿貌,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你跑了,矿场这段时间一定会派人来这必经之路围堵你的。你只能先留下来,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留下来? 拾荒吗…… 阿坤认真的解释,“阿貌,我们不是拾荒的。我们这群人有名字,叫做也木西。靠矿山而活。我们捡拾的都是有价值的玉石料子,是可以卖钱的。你先留下来,我跟我阿爹会尽力先帮你活下去。” “等你对翡翠原石有一定的了解,你还可以顺便攒一攒船票钱。过河费要五千呢……” 何垚一听五千立刻泄了气。 心中的侥幸心理瞬间幻灭。 自己身无分文,拿命渡河吗? 来到缅国就没再摸过钱的何垚,如今对金钱的概念已经相当模糊。 加上长时间在矿区闷头挖矿,致使何垚这会儿并没有反应过来,缅国人阿坤所说的货币单位,自然是缅币。 而五千缅币大约折合国币十几块。(汇率上下有浮动,文中所用汇率统一为一万国币兑换三百万缅币。) 还是先赚钱吧…… 何垚跟着阿坤回到他们所住的窝棚,老头已经睡下了。 阿坤团了一团干草给何垚铺了个窝,“先睡吧,有什么都等明天再说。” 干草床铺虽然简陋,却是何垚在缅国睡的最踏实的一晚。 第二天,何垚是被横空飞来的碎石块给砸醒的。 睁开眼就看到一道人影站在自己旁边,“赶紧起来,干活了!” 是老头。 何垚刚爬起来,老头就塞给他一个布袋并推搡着他出了门。 稀里糊涂地跟着老头走了几里地,来到一处矿场外。 看着眼前的景象,何垚全身写满了抗拒。 前脚刚从矿场逃出来,后脚又自投罗网? 还不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给他来个痛快呢。 老头像是看穿了何垚的顾虑,开口说道:“你放心吧。木那矿脉上有很多个矿业公司。咱们现在来的这家公司,不是你之前在的那家。这里没人认识你。” 何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大爹,我对矿石一窍不通,我……我……” 老头抬脚把何垚踹了个趔趄,“你个屁。求生是人的本能。想死就滚回矿场,想活就跟我来。” 这下何垚也不敢吱声了,乖乖跟在老头身后朝矿场里面走去。 老头虽然对何垚的态度不算温情,但该教的也没有藏私。 “矿山有很多条矿脉。一条矿脉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开采场口。场口下又有数不清的矿洞。你之前在的那家矿业公司,是木那场口最大的一家矿业公司,有几十个洞子。咱们现在来的这家矿业公司,是个小型的,只有七八个洞子。” “矿业公司之间往来并不频繁。加上你之前又一直没怎么露过面,所以这边的人肯定不会认识你。” 何垚晃了晃手上的麻袋,“那大爹,我一会儿要做什么呢?” 老头说道:“这家矿业公司对也木西的开放时间是早上六点钟。你今天第一天来,就先跟在我后面,看看我都做些什么。以后你就有样学样,照着做就行了。” 六点钟的矿区,天还是黑的。 何垚跟在老头身后,混在乌泱泱的也木西大军中。 这些也木西这会儿就像是站着睡着的蝙蝠,一个个杵在那,既不说话也不动。 然而,就在矿区铁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这些人立刻像受到惊扰的蝠群,宛如流沙一样奔涌进矿场。 何垚脚步踉跄费劲的追着老头的身影。 别看老头岁数大,跑起来还真不是何垚能比的。 光是追老头,就去了何垚小半条命。 这家虽然是小型矿业公司,做事却比何垚之前所在的那家大气。 至少人家允许也木西直接捡拾矿区内地表上的碎石头。 何垚不敢眨眼的看着老头的动作。 其实老头干的活并不复杂。 飞快地过手筛着无数小石块。 有用的留下,没用的就丢掉。 可就是这一步,何垚就怎么也想不明白。 老头留下的石头,看上去也没什么规律,黑红黄白什么样的都有。 同样,丢掉的也没有任何共通之处。 所以,他是靠什么判断哪些有用、哪些没用? 何垚没问。 不是他不想,而是老头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动如疯兔,中间静止停顿的时间连五秒钟都不到。 半个小时下来,何垚的心就像是马上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长时间以来的营养不良,加上身上还有伤口,何垚支撑的很是艰难。 好在走出矿区之后,老头像是察觉到何垚的不对劲,有意无意的放慢了脚步。 “年纪轻轻的后生,身板这么差劲。以后有的苦头吃喽。” “大爹,你刚才在矿场里面是在干什么呢?” 何垚模仿着老头刚才的动作,做了一个筛选料子的手势。 “掂重量。翡翠矿石的重量跟其他石头的重量不一样。用这个方法筛选起来最简单。” 何垚:“……” 这要是重量差别大也就算了,何垚还能有点信心,稍加锻炼自己也能做到。 但这都是些碎块,大部分个头连成年人的拳头大都没有。 这点细微的重量差别……怎么区分? 老头像是看穿了何垚的想法,说道:“你也不用想那么多。前期我跟貌坤可以保证把你养活。但你要争气及早上手,时间久了我们也有心无力。” 他简单朴素的语言,让何垚眼眶一酸,连忙把头仰起来。 缅国人没有姓,只有名。 老头的儿子,名字其实只有一个字,“坤”。 上岁数的人管他叫貌坤,像何垚这样小几岁的平辈可以称呼他郭坤。 “郭”在缅语中类似哥哥的意思。 但何垚还是习惯喊他阿坤哥。 何垚跟老头回到窝棚的时候,阿坤刚好挑了一担水回来。 窝棚门口像晒麦子一样晒着很多湿淋淋的小石块。 阿坤笑着跟老头说道:“阿爹,昨晚的收获不错。带回来的三分之二以上都是翡翠原石。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老头点点头,“收拾收拾,九点半左右收料子的人应该就来了。” 说完这番话老头就回了窝棚,坐在自己的干草床上,从靠墙的地方拿过一个足有胳膊长的水烟筒,开始吞云吐雾。 何垚见阿坤还在忙,自己可不好意思跟老头一样回去休息。 便来到阿坤身边问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 “阿貌,你刚来还是好好休息保持体力。中午十二点,还有一家矿业公司开门让咱们进场捡玉。” 阿坤一边说,一边将挑来的水朝地上那些石块浇了上去。 然后拿着一把刷子,蘸着水在石块上面咔咔刷起来。 见何垚还在身边站着,阿坤手下不停开口解释道:“捡回来这些原石上泥巴太多了,影响收料子的人定价。把石头刷漂亮点,才能多卖点钱。” 何垚点点头,忍着腹部的疼痛艰难的蹲下身,“阿坤哥,这些料子大概能卖多少钱?” 阿坤头也没抬的回答道:“一万块左右吧……应该差不多。” “一万块啊……” 何垚心里合计,要是自己学会这门手艺…… 自己过河的路费那还不是分分钟就凑够了! 这事,整的成! 第4章 二道贩子 缅国时间上午九点半一到,远处开过来两辆破皮卡。 原本安安静静的窝棚区,顿时像是活了过来。 每个窝棚前都站着人,热切等待车子靠近。 何垚知道,车里坐着的应该就是老头所说的收料子的人。 车子卷着地表的黄土飞驰而来,停下的第一时间,打头的那辆车上跳下来一个个头不高却敦实无比的汉子。 从他指挥其他人,又是搬台秤又是拉板车的架势判断,应该是说了算的头目。 已经忙完的阿坤见何垚表现出好奇,开口解释,“这些人是矿场外围的中间商。不光从咱们手上收料子,也从矿场那里买料子。咱们的价格低,所以他们每天都是上午从这边收完,不够的部分再去矿场上买。” 何垚点点头,换句简单的话说,这些人就是倒卖翡翠原石的二道贩子。 “他们收完料子卖去哪?”何垚问道。 “佤城。据说是个可大可大的城市。这些原石卖去佤城能赚大钱!” 看样子,佤城是阿坤心中的天堂。 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当然还有可能直接卖去你们的国家。听说能赚的更多……” 阿坤话没说完,像是自觉失言。 尴尬的摸了摸头,“嗐,都是听别人说的,谁知道真假。” 两人还在说话,窝棚里的老头却突然端着一个小破碗走出来。 二话不说对着何垚脸上一通涂抹,最后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就看不出来了。一会儿别开口说话。” 何垚看到碗里是些黏糊糊的黄色膏状物。 这种东西他没用过,却在缅国人脸上看到过,据说可以保护皮肤不被烈日灼伤。 名字叫做“特纳卡”,是一种树枝研磨成的。 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用,却是为了避祸。 收料子的人群很快来到他们窝棚前,阿坤连忙将地上的料子展示给对方。 何垚看到其中有个人,捏着一个长二十厘米左右的圆柱形电筒,像是随机抽查一样,将灯光在其中一些料子上照来照去。 领头那个汉子看起来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居高临下抛给阿坤一根烟。 阿坤连忙弓着腰先给对方将火点起来。 “貌坤啊,前段时间原石当中有人掺杂些别的石头,知道是谁家干的吗?”汉子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眯着眼睛问道。 阿坤摇头,“吴当,我跟我阿爹绝对不会干这种事,你放心。这些料子随便你查。要是有一块是其他矿石,我当着你的面吃下去。” 吴当并不姓吴。 吴在缅语当中是一种尊称。 “你怕是当老好人当傻了吧?我的钱可不是凭空刮来的!”被叫做吴当的打头汉子冷笑着说道。 “老大,这家的料子没问题。” 刚才那个拿着电筒查原石的人喊了一声,然后吩咐身后的人将那些石头上秤。 报完重量后,吴当伸脚碾灭烟头,“五千块。点钱。” 阿坤立刻着急了,“吴当,这重量一万块怎么也该有了吧?这怎么才给五百呢?” 吴当露出一个冒着冷气的笑容,咧嘴说道“这是对你们包庇坏人的惩罚。今天我心情好,不找不相干的人麻烦。但是……嘿嘿……” 他一边说一边恶狠狠的朝隔壁窝棚看去。 何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天在矿场上被自己撞飞出去的那个小女孩,正站在窝棚前怯生生地看向这边。 阿坤似乎还想再争取一下。 但身后的窝棚里传来老头的声音,“好了,五千就五千。” 窝棚前密密麻麻的碎料子被吴当的手下尽数装上板车,再运到皮卡车里。 而吴当大踏步朝隔壁走去。 窝棚里传来老头的叹气声,何垚就知道后面还得有事。 果然,吴当飞起一脚将小女孩踹翻在地,然后冲窝棚里喊道“别他妈装死!滚出来!” 窝棚里晃悠悠走出来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瘦弱男人。 吴当挥了挥手,他带来的手下立刻冲上去三五个,对着弱不禁风的男人一顿拳打脚踢。 一时间,惨叫求饶声跟咒骂声交杂在一起。 周围没人吭声,更没人上前拉架。 就连热心肠救下何垚的阿坤跟老头,也一动不动。 等到他们打累了,吴当的气似乎也顺了。 他挥手吆喝着手下,将那个窝棚前堆着的碎料子一股脑搬上车。 “今天一分钱没有!下次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往原石里掺别的石头。就不是钱的事了。你就等着去红灯区找你家的小宝贝吧!” 吴当阴沉的目光扫过,最后盯着蜷缩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小女孩。 为了表示自己所言非虚,吴当甚至像拎小鸡仔一样,单手将小女孩提了起来。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比猪狗都不如,还敢沾那些要人命的玩意儿。什么时候吸不起了,记得拿你闺女来换。我破例送个人情给你!” 说完哈哈大笑,然后像丢垃圾一样,将小女孩重新丢回地上,带着手下扬长前往下一个窝棚。 何垚看着倒在地上的小女孩默默爬起来,将还在地上打滚的男人搀扶起来,父女俩一瘸一拐地朝窝棚走回去。 “造孽啊……” 何垚身后的窝棚里传来老头的叹息。 “阿坤,去送点药吧。” 阿坤也不说话,回到窝棚一通翻找,带着几个瓶子罐子扎进了隔壁。 “你这两天先别上矿了。跟阿坤换换,先留在窝棚里拿料子练练手。等能分出哪些是翡翠矿石再跟我去吧。” 老头的声音再次传来。 何垚知道老头是在跟自己说话。 窝棚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何垚连忙走进去。 看到老头跪在地上,正对着刚才还铺着干草的地面刨着什么。 何垚想过去帮忙,却被老头挥手给赶开了。 十几分钟后,老头从土坑里掏出来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 “照这个大小,去外面捡几块石头回来。” 何垚按照老头吩咐就近捡了几块石头,刚回到窝棚,就听老头继续说道“从现在开始练。等你把这些石头的重量整明白了,你在矿区就饿不死了。” 这一刻何垚 第5章 从被动到主动 当天晚上,何垚发起了高烧。 那块被他藏在身体里的绿石头,就算用水冲洗的再干净,毕竟没过消毒那一步。 加上伤口没有经过任何处理,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更别说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营养严重不良的何垚。 其实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症状,但被何垚咬牙挺了下来。 到了晚上,终于爆发。 矿区本就缺医少药,更别提这些活在最底层的也木西们。 有限的药品对何垚的病症压根起不到丝毫作用。 面对烧的满脸通红,甚至已经开始说胡话的何垚,老头跟阿坤束手无策。 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想法,老头让阿坤去隔壁窝棚找小女孩父亲弄药给何垚续命。 “阿爹……” 阿坤显然是想岔了,整个人显得很是犹豫。 然而老头把眼一瞪,“你想什么呢?我不是让你去整那些脏东西!囡囡阿爹路子广,认识周边一些高价卖药的人。好不容易救下来的命,我还能害他不成?” 阿坤这才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表示,囡囡阿爹已经连夜找人买药品去了。 老头眉头这才慢慢舒展开,拽过自己的水烟筒开始吧嗒吧嗒抽起来。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爷俩就这么一直守在何垚身边。 直到囡囡阿爹一瘸一拐的掀开窝棚的厚重门帘走进来。 “只买到几片阿莫西林,能不能行?”他问道。 国内唾手可得的消炎药,放在缅国矿区也木西身上,就成了珍稀无比的灵丹妙药。 三个人张罗着给何垚灌了药,阿坤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在发烧。” 老头摇摇头,“药效起作用也是需要时间的。能做的咱们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只能看他的造化……” 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等囡囡阿爹一瘸一拐地离开,阿坤准备灭掉矮桌上的油灯时,老头又开口了,“明天,给囡囡阿爹送点钱过去。再让他去问问还有没有别的渠道能买到其他种类的消炎药。最后试一试。实在不行……咱们也算对得起这个娃儿了。窝棚后面那片荒地……等咽气……就埋那儿吧。” 阿坤闷声应下来。 油灯随着他的吹气熄灭,整个窝棚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何垚像是做了一场无边无际没头没尾的梦。 梦回故乡,一会儿跟铁哥们儿勾肩搭背、一会儿对着心仪的姑娘吹拉弹唱。 一切美好而向阳。 什么狗屁高薪、什么狗口夺食、什么电击棒、什么黑矿工,都不过是他妈噩梦一场! 何垚猛然从美梦中惊醒过来。 入目所及是阿坤激动的脸,“阿貌,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们了,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他没敢说,埋何垚的坑都已经挖好了。 这一瞬间,确认自己身在何处的何垚心如死灰。 “阿坤哥……我这是怎么了?” 粗哑的声音,把何垚自己都吓了一跳。 阿坤言简意赅将这三天时间里发生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然后端过手边一碗菜粥,“先把这个吃了。吃饱了恢复的才快。” 有那么一瞬间,何垚恨不能自己死在刚才的梦境里,再也醒不过来。 可阎王不肯收,非让自己拿着生不如死的入场票满世界转悠。 这就是他何垚的命。 仇还没报,还没有亲眼看那些恶人赴死,他怎么能死! 怎么敢死! 何垚抓过阿坤递来的碗,大口大口的将菜粥灌进肚子。 吃完擦擦嘴,“阿坤哥,翡翠原石呢?我现在就要练手艺!” “疯了吧?这才刚醒过来。怎么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半刻……” 刚从矿场捡玉回来的老头,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 不等阿坤把话说完,就插嘴道“给他!在矿区这种吃人的地方,没有赌石相玉的本事,他今天这条命早晚还得还回去。” 天真的何垚满心以为,只要自己能练出足够的手感,就能完全掌握这门古老的本事。 到那时候,自己就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快速筹集齐渡河所需的费用。 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回到过去的生活。 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他,足足坚持了七个月。 七个月来,他的双手除了吃喝拉撒睡,没有一刻离开过原石。 从最开始的磨脱皮、磨出血,到最后掌心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茧子。 最终才得以通过老头跟阿坤的重重考验。 等何垚终于能够徒手判断出翡翠原石跟伴生矿水沫玉以及其他岩矿石之间的细微重量差异后,他才进一步从老头嘴里了解到,赌石相玉,远不是这么简单且单一的技能。 现阶段,他只是能初步将翡翠原石跟其他石 头区分出来。 还不具备从万千翡翠原石中辨别好坏的能力。 像那天老头从坑里刨出来的那些原石,就是他从无数翡翠原石中筛选出来的好东西。 这些东西,贱价卖给吴当那种人可惜。 但老头跟阿坤也说不好留着是为什么。 也许是每个也木西心中都有一个梦。 走出矿山,依靠这些石头过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吧。 希望即便渺茫,却是支撑人在苦难困境中挣扎求生并一直前行的无穷动力。 尽管何垚这会儿最多只能算入门,却至少具备了上矿捡玉的先决条件。 日子又回到阿坤留在窝棚洗涮原石皮壳,何垚跟在老头身后进矿场捡玉的工作分配中。 老头虽然没有文化,说不出实践出真知这样的大道理。 却有岁数累积起来的处事经验。 说的再详细,也比不过带着何垚走进矿山,让他亲手摸在一块块石头上来的有感觉。 在这个过程中,老头言传身教,教何垚怎么判断原石皮壳的好坏。 什么样的原石能卖出好价钱、什么样的原石只能上台秤按重量卖个生活费。 何垚的手感越来越精准。 甚至能感受出老头所说的,好种质的料子跟差种质料子之间的重量,同样存在一定的差异。 这个差异是微乎其微的。 远没有翡翠原石跟其他矿石的重量差异那么大。 但却的确存在。 何垚觉得 第6章 若为自由故 一块巴掌大小的暗红色砂皮原石,静静躺在何垚布满老茧的掌心。 阿坤停下手上的动作细看起来。 料子一边缠绕着一圈像是暗绿色的色带。 红绿双色相互映衬,对比鲜明。 “有色蟒!这种东西都能被你小子捡到。撞大运了!”阿坤冲何垚竖起大拇指,将原石放回他手上,“进去刨个坑把石头埋进去藏起来。” “这块石头怎么样?阿坤哥你给我说说呗。”何垚缠着阿坤说道。 他现在已经可以分出原石好坏,但不知道应该怎么用词汇形容。 像刚才阿坤说的什么“色蟒”,何垚就只有一星半点的模糊概念。 阿坤也不藏私,指着料子边上那条色带说道“这种盘在原石上有颜色的统一叫色蟒。咱们木那场原石有色必进,只要外面看到有颜色,里面的玉肉就一定有。所以这是块好东西;还有一种没有颜色的凸起环绕,叫‘种蟒’。有种蟒的原石种老肉细水头好。只是价值方面不如有颜色的。” 何垚受教的点点头。 他很好学也很专注,更关键是懂得感恩。 这是他赢得老头跟阿坤肯定的重要因素。 每天都雷打不动将自己捡回原石的半数以上交给阿坤,算作自己的生活费。 留下的部分大约只占三分之一。 每天早上卖给吴当,结算成缅币攒起来用作以后离开的船票。 即便老头跟阿坤表示可以少一些也没关系时,他也仍然坚持这么分配。 懂事又省心,还能帮着赚钱,这样的帮手大家都喜欢。 何垚觉得自己这条命都是老头跟阿坤给的,拿出再多都不为过。 这几个月时间说起来漫长。但其实能创造利润,也不过就是最近个把月才能做到的事。 虽然每天吃的简单,衣服也就身上那一件,但何垚心里踏实富足。 除了捡玉,每天都会抽空远远朝那条波涛汹涌的大河看两眼。 看那巨大的竹筏划过来又划走。 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 岸边总有穿着墨绿色迷彩装的人在走动,因为总有挨不住苦难的黑矿工试图逃走。 所以何垚不敢靠近。 他听阿坤说过,那条河叫雾露河。 算是缅国翡翠矿产的发源地。 翡翠矿脉是沿着雾露河两岸绵延开来的。阿坤说有一些场口甚至被雾露河整个横穿。 要是何垚没记错,那个翡翠场口的名字似乎是叫“达马坎”。 阿坤还说,缅国有六大场区、八大场口。 但他也只是听说,活到现在他从没有走出木那场的范围。就连河的那边是什么样子,阿坤也说不出来。 他告诉何垚,多攒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缅国人没有穷家富路的说法,但想法是大差不差的。 这个把月下来,何垚一共攒了几百块缅币。 这不是钱,这是他的希望和未来。 每当何垚觉得累和疲惫的时候,那个大竹筏总能给他源源不断的力量。 今天河边的迷彩装似乎格外多。 一窝蜂聚集在岸边,像是在等什么人。 大竹筏摇摇摆摆划过来时,上面停放着一辆深绿色的越野车。 木那场差不多整个被雾露河包围,进出只能靠白天这唯一的渡河工具。 迎来送往,车子坐船这种事并不少见。 少见的是车边站着一个长发飘扬的姑娘。 矿区基本上看不见女人,要不然上次何垚也不会差一点被变态非礼了。 更何况是漂亮的女人。 虽然看不见脸,但那高挑的个头,裸露在短裤外浑圆笔直的小麦色大长腿,让人即便看不见脸也相信绝对是个大美人。 竹筏靠岸,岸边那些迷彩装殷勤地接过足有小臂粗的缆绳,将船筏尽可能地拉向岸边。 船身剧烈晃动之前,大长腿就提前钻进了右舵车的驾驶座,等船身跟岸边延伸出来的简易木板桥衔接在一起时,车子发出巨大的轰鸣。 短暂爆发之后一跃冲上木桥,没有片刻停歇,卷着尘沙继续朝前面开去。 经过何垚藏身的地方时,他看到那张扬着美丽的侧脸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 自由……真好…… 何垚在心里发出慨叹。 脑海中想起一首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在这一刻,何垚深深明白了这首诗的境界。 为了自由! 何垚握紧了拳头。 今天老头跟阿坤的收获都不错,晚上破天荒吃上了肉。 老头邀请了隔壁的囡囡跟她阿爹。 阿坤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整来了米酒。 窝棚前面的空地上,搭起来的柴堆上吊着一锅兔子肉。 有也木西自己打回来的猎物,不舍得吃,卖给了今天开荤的老头。 何垚顺势借花献佛,用阿坤的酒水感谢囡囡阿爹的救命之恩。 要不是他搞来的消炎药片,何垚现在的坟头草说不定都长出来了。 囡囡阿爹自从上次掺杂石被吴当抓包之后,这段时间天天带着囡囡各个矿业公司里乱转,就是为了多捡点好货回来赔偿吴当的损失。 虽然他有心发奋图强,但浸淫那些脏东西的时间久了,早就把他的身体给折腾垮了。 如今也就是吊着那口气硬撑着,担心囡囡落入虎口。 何垚敬的酒刚刚咽下去,囡囡阿爹就剧烈咳嗽起来。 “你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得想法子治一治。”老头跟着抿了一口酒说道。 囡囡阿爹摆了摆手,咳嗽了好一会儿终于平复下来,“现在已经进入雨季前期,矿上说停工就停工。不趁着这个时候抓紧把那些人要的公斤数填补上,我怕……” 话没说完,只是深深的看了囡囡一眼。 大家心知肚明他在担心什么。 在缅国这样的地方,谈人权**制,那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囡囡落到吴当那些人手里,会是什么下场根本不用想。 喝过酒的阿坤显得有些义愤填膺,“那也不能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吧?你这样补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老头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最后担忧地落在囡囡脸上。 别说看病吃药了。就吃喝拉撒、囡囡阿爹抽的那些东 第7章 撒喜喽 这顿饭最后终结于天边轰隆的雷声。 雨季的缅国,暴雨倾盆往往只是顷刻间的事。 囡囡懂事的搀扶着阿爹回了那个被称为“家”的简陋窝棚。 有那么一瞬间,何垚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发酸。 如果把身上现在仅有的这几百缅币给他们,就能解决这个家根本的问题,何垚不会犹豫。 可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救急不救穷。 在国内的时候,何垚对很多道理只局限在书本上的只言片语,来到缅国之后,他对老祖宗的智慧佩服的五体投地。 叹息着回到窝棚,老头的冷哼声就传了过来,“还有空操心别人,多想想你自己吧。先把白天那块石头埋起来。” 老头话音刚落,阿坤就递给何垚一把短柄锄头。 “大爹,为什么要把这些料子埋在地底下?”何垚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老头磕了磕已经熄火的水烟筒,“让你埋你就埋。” 阿坤耐心的解释道“这地方连门都没法锁,要是有人趁咱们上矿捡玉摸进来一锅全端了,上哪找去。” 何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老头躺回自己干草铺就的床铺,合上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自言自语,“雨季到了,矿上不太平。你们平常上矿捡玉的时候都机灵着点。遇到不对的情况抓紧跑。” 何垚觉得老头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阿坤从小就生活在矿区,这每年都要经历的灾害性季节,对他来说那还不跟家常便饭一样。 木那场大大小小的矿业公司不少,其中不乏有对外开放时间重叠的。所以老头将三人分成两队。 何垚跟他一道、阿坤单干。 在何垚的印象中,矿难都是发生在地底。 那些矿坑矿洞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旦塌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所以他心里并没当回事。 刨好坑将那块木那红砂皮丢进去重新掩埋好,何垚将自己的干草床铺重新铺平整,这才躺了上去。 人啊,再大的房子、再多的山珍海味,都无用。 睡觉不过这一平米的地、吃饭也不过那二三两的胃。 何垚满足的闭上眼睛,“阿坤哥,明天咱们先去哪家矿业公司上捡玉?” 阿坤见大家都躺好了,起身将矮桌上的蜡烛吹灭,调侃道“说的就跟你能左右人家矿业公司的开放时间似的。赶紧睡,明天还要赶早。” 何垚当然不能左右,但有人能。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上山捡野菜的人跑回聚集地,说哪哪家矿业公司,今天“撒喜”。 特意跑回来告诉相熟的几个也木西,让大家赶紧去。 撒喜,说白了就是那些矿业公司的矿主们,家里有喜事,惠泽矿区的也木西,就当是给自己积功德了。 缅国人信奉佛教,受佛教文化影响很深。 不过他们信奉的是小乘佛教,跟国内的大乘佛教有区别,不讲来世只修今生。 据说这家矿业公司,矿主的女儿在国内留学归来,即将帮忙打点矿场生意。 矿主高兴,连续三天在早上七点到七点半之间加开一次矿场金门,允许这些也木西们进场随便捡拾地表碎料。 这段时间以来,何垚已经养成了本能的身体反应。 他将手上的白色粉末用水调和成黏糊状,食指蘸取快速的在牙齿的三个面上均匀快速的摩擦,最后用阿坤打回来的井水飞快地漱过口之后,就跟老头两个飞快地往那人说的矿业公司跑去。 矿场平日这个时间紧闭的铁门此刻大开,越来越多的也木西闻讯赶来。 门口虽然已经不见鞭炮燃放的痕迹,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硫磺味道,还有满地碎成屑的红纸,都显示着刚才他们曾燃鞭放炮。 一为庆祝、二为通知。 何垚像个身手敏捷的猴子,跟老头两个像两枚弹入湖面的石子,嗖嗖不见了身影。 这种临时开放的矿场,先来跟运气都很重要。 尤其现在这个时间段,缅国的早上天色才刚刚有放明的迹象,很难直观的用肉眼去判断石块外壳表现。 但单纯靠手感,面对着何止万千的石头,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浪费。 这也是这矿业公司选在这种时间段的原因。 哪有那么多的善心大发,不过都是做给满天神佛看看罢了。 当然也不能说他们为富不仁。 毕竟机会人家给了,但能不能成为赢家还得看个人造化。 老头身体看上去再壮实,各方面机能也无法逆生长。 何垚快速承担起第一道粗疏辨石的任务。 将直觉中给他感觉不错的原石一一丢给老头,再由老头进行更进一步筛选。 连手指的酸疼都来不及感受。 七点半一到,尖锐的哨声响彻整个矿业公司的上空。 这是提示也木西,他们的时间到了。 短短半个小时,天色由昏转亮。专注地表的何垚才第一次抬头。 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脖颈,眼角余光看到矿场高处那排破旧的活动板房前站着几道人影。 其中赫然有昨天自己在雾露河边见到的那个大长腿。 “呸……” 何垚吐了口唾沫,将这一路奔跑落进嘴里的尘沙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自己宛如癞蛤蟆一般的心思。 别人好歹还饱暖思淫欲,自己都他么活成狗了,还在想屁吃。 跟老头蹒跚走出矿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仰视了一眼那道高高在上长发飘扬的倩影。 有些人真的出生就在罗马,不受高薪诱惑也能过人上人的生活。 自己只是试图走了一次捷径,就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想什么呢,快点走!回去填饱肚子,下一场。再过一会儿吴当那些人该来了。”身旁的老头催促道。 何垚应了一声,连忙快步追上老头。 自己是不幸的,可同时自己也是幸运的。 他这种情况,用国内的古老话来说,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既然老天爷不收自己,让自己活下去,一定是为了让自己换个活法弥补遗憾。 何垚抓紧手里满是碎块翡翠原石的破麻袋,跟老头快速离场。 矿场高处,一个穿 第8章 饮鸩止渴 何垚跟老头赶回窝棚的时候,阿坤已经在窝棚前排兵布阵一样的将昨天收获的那些翡翠原石摆放整齐。 这会儿手上正提着水桶准备往上淋水。 “赶紧把今天早晨的一并拣出来。”老头吩咐道。 这么一来,就能赶在九点半转手变现。 阿坤应了一声,连忙接过何垚手上的麻袋,开始利落的分拣、洗刷起来。 堪堪赶在九点半,吴当带着手下赶来的时候,给打整干净。 这让吴当很满意,“我就喜欢貌坤这小子勤快。料子再没有比他收拾的更好的。以后要是想出去混,记得跟我。在佤城帮我当跑腿送货的小弟,不比在这里混天熬日的强?” 为了彰显自己绝对会是个好老板。结账的时候他甚至多给了阿坤一万块缅币。 阿坤不敢拿,摇头摆手表示不需要。 吴当这种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今天心情好丢块馍饼喂狗,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就想吃狗肉煲。 然而不对等的关系,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 阿坤的拒绝让吴当把眼一瞪,“不要是吧?那以后你们的料子也别找我收。” 他垄断了这一整片也木西手上翡翠原石的回收。 他不要,别人也不敢贸然横插一脚。 这些人的地盘意识比丐帮还要强。 阿坤不敢继续推辞,只能伸手接过。 吴当招呼着手下继续去下一家抽检、上秤、 自己则丢给阿坤三支烟,让他给老头何垚分一分。 “最近雨下得厉害。矿区接到通知,明天最后一天开矿,后天开始正式进入休整期。怎么样,要不要好好想想我的提议?” 看样子吴当刚才的提议不是随口说说,他留下来竟是真在做阿坤的思想工作。 何垚的心剧烈跳动起来,这让他哆嗦着手点起刚才那支没有过滤嘴的烟试图平复心绪。 阿坤看了看一旁不做声的老头,摇了摇头。 不是他骨子里不向往繁华都市。但自己走了,老头这把年纪能活多长时间都是个未知数。 况且吴当也不是开善堂的。 他招揽自己不过是把自己当成一条逃不出他手掌心的走狗,连这条命都得是他的。 矿区虽然艰苦,好歹还是自由身。也能背负着身上的责任继续前行。 “你是不是傻?你知道这个机会多少人求着我都求不来?矿区停工,你们还能上哪去捡玉?跟你阿爹两个扎着脖子喝西北风吗?”吴当冷笑着奚落。 他是看重阿坤做事认真的同时又有赌石相玉的本事不假,但还有一点也是让吴当非他不可的重要原因。 那就是阿坤人老实。好拿捏还孝顺。 只要老头还在矿区,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阿坤就像是母狗身边的狗崽子,跑不出天。 佤城那地方鱼龙混杂,不管是手下小弟还是花钱雇来的跑腿阿弟,都存在背刺自己或者卷货跑路的风险。 拿下阿坤成了吴当觉得相当有必要的环节。 说句不好听的,在矿区阿坤掀不起什么风浪,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佤城那还不是由着自己摆布。 养条狗还要舍得喂骨头呢,更何况是个以后能帮自己创造利润的大活人。 吴当现在就像满嘴抹蜜的渣男,先把中意的姑娘睡了再原形毕露。 何垚的心疯狂蠢动着,大口吞咽下去的烟草辛辣在他的肺部炸开,引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佤城,何垚知道。 缅国的第二大城市,同时也是缅国的最主要的经济城市,地位甚至比缅国首都还要高出一截。 要是自己能去到那里…… 要是自己能…… 阿坤的视线对上何垚眼中闪烁的癫狂。 他知道何垚在想什么。 吴当像是从何垚脸上看出不加掩饰的欲望,哈哈大笑起来,“不着急回答。明天上午九点半,是你最后的机会。后天封矿我就去佤城了。到时候你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他说完晃晃悠悠朝自己手下那边走,经过何垚身边的时候大大咧咧的说道“阿貌,好好劝劝阿坤。这机会可不是随随便便能遇到的。千万别想不开。” 何垚第一次变得那么勇敢,他迎着吴当的目光,说道“吴当,你看我行吗?” 吴当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了何垚一番。 经过这段时间矿区烈日骄阳的直晒,何垚的肤色已经跟缅国人不相上下。 加上这句简单的缅语也不难。 所以何垚并不惧怕被吴当看出什么端倪。 “你?”吴当再次发出哈哈的大笑声,不置可否地说道“先把貌坤的思想工作做通了,再说你的事。” 说完扬长而去。 “阿貌,那些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跟他去佤城可不是享福的。”阿坤提醒何垚。 何垚直视着阿坤的眼睛,“那里有国内的大使馆,也有更多国人往来。去到那儿,距离我逃出生天比现在容易一百倍。” 这话让阿坤沉默了,也让本就沉默的老头更沉默了。 何垚说的只是一种可能。 但还有另一种更大的可能。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他们命比草芥,无论选哪条路,都做不到万无一失。 只能去赌。 筹码是自己的贱命一条。 别人勾勾手指心血来潮地一句话,就可以令他们或生或死,或万劫不复。 “阿坤哥,帮我!” 何垚的语气像是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日后他曾无数次回忆起这一幕。 甚至幻想倾尽所有,只为回到这一刻,给无耻的自己狠狠一巴掌。 因为他算计了阿坤的善良心软,笃定他定会想方设法帮自己打算一二。 更因为,他不知道……如果这时候的自己能预见到未来发生的那些事,会不会依然执意如此绑架阿坤对自己的善意。 何垚心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不管是饮鸩止渴还是万劫不复,哪怕是鬼门关自己也要试着蹚一蹚。 “你……让我想想……” 阿坤瞥了一眼老头,艰难的回答道。 平静无波的生活因为有了这份期待,让何垚的脑子快速活泛起来。 他知道阻碍阿坤走出家门的最大原因是老头以后的生计。 他心里有一个大胆的念头。 第9章 地动山摇 今天早上跟老头去那家撒喜的矿业公司时,何垚就注意到,那家矿业公司堆积废料的地方,在矿坑靠近外围的地方。 因为是废料,所以矿场的看管相当薄弱。 铁丝围栏久经雨水冲刷侵蚀锈迹斑斑不说,前段时间还曾被矿区的流浪野狗给刨了个洞。 这家矿业公司日常是在下午六点闭矿之前放也木西进矿捡玉的。因为矿主女儿归国,才加开了早上的那一场。 只要今晚自己小心一些,六点进场后找机会藏身在废料堆。 将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可以细细筛选碎料。 只要到手的碎料够多、价值够高,从吴当手里卖成钱,能保证老头后面一段时日生活无忧。 那么…… 何垚就更有把握能说服阿坤答应吴当。 到时候自己只需要作为一个赠品,愿为吴当效鞍前马后之劳,离开这里是顺理成章的事。 忙完白天一整天的捡玉,何垚跟老头阿坤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并没有在六点钟跟他们一道进入矿场。 却在他们走后,自己一个人悄悄摸了过去。 第一次做这种事,让何垚像是心里揣着一只兔子,剧烈跳动的仿佛随时可以冲口而出。 他随着也木西的大军汇入矿业公司,瞅准机会悄无声息的闪身贴在废料堆无人注意的角落。 天上飘洒着蒙蒙细雨,天边还传来隐隐的雷声。 浓厚的云层将这个时间本该如下午三点钟的光亮,遮蔽的只剩日暮黄昏的可见度。 今夜一定会迎来一场罕见的暴雨。 何垚心里却只顾着欣喜。 这样的天气,今晚矿场的守备一定疏于巡查,自己又安全了几分。 他心厚的带了两条麻袋出门,这会儿蜷缩成一个小鸡仔,将麻袋罩在脑袋上等着天色暗沉、等着暴雨来临。 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天边黑透的时候,何垚耳边传来远处矿场办公室传来一些纷杂无序的声响,紧接是车子发动的引擎轰鸣。再然后整个矿场陷入寂静。 何垚并没有着急行动,他知道木那矿场远离村寨,矿上很多管理人员都夜宿在高处的办公室。 直等到暴雨如约而至,天空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开一道看不见的口子。 雨水宛如河水倒灌般砸了下来。 何垚扯过早就因遮不了雨而被自己丢在一边的破麻袋,开始疯了一样在废料堆里扒拉起来。 这些废料,就算不被也木西捡走,也是毫无价值的废渣。矿场还要耗费人力物力,用渣土车将这些废料运出矿场,拉到指定的矿渣倾倒区。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肯将这些东西施舍给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也木西们。 明明他们也嫌麻烦,看这废料堆足有三层楼那么高,也知道矿场已经很久没花钱找渣土车来清理矿渣了。 眼下倒是便宜了何垚这只掉进油缸的老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何垚耳边只有雨水砸落带出的呼啸声,甚至连石子碰撞的声音都不闻分毫。 他全身心投入在筛捡碎料的过程中,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不远处闪过一道光束。 何垚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朝那方向看去。 好一会儿暗笑自己疑心生暗鬼。 这种天气出门来的除了索命的黑白无常,大约也不会再有别的了。 麻袋已经被他装满了大半袋,他扯过另一条麻袋继续筛选。 大雨将原石上的附着物冲刷殆尽,倒是省了他很多麻烦。 这样带回去,阿坤也不用那么辛苦一趟趟打水一遍遍洗刷皮壳了。 正庆幸的时候,一道耀眼的电筒光柱直直照在何垚脸上。 他惊恐的抬头看去,但光线太明亮,后面的人影何垚根本连轮廓都看不清。 诡异的,暴雨如雷中,何垚竟然清晰的听到了一丝金属撞击的声音。 他知道,不管光柱背后是什么人,那人都持有自己无力反抗的杀伤性武器。 “我……我是……” 何垚大脑一片空白,张口正准备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异样突生。 地动山摇令身前这三层楼高的废料堆开始簌簌往下落石子。 不好! 经历过一次渣堆倒塌的何垚立刻明白, 眼前的渣堆已经承受不住外界施加的力量,正在坍塌的边缘。 然而他一动,光柱后面就传来一道声音,“别动!要不然我一枪打死你。” 是个女人。 是个年轻的女人。 “双手放在头顶,慢慢走出来。”女人厉声命令道。 何垚只能双手抱头,朝着女人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大地又是一阵震颤,伴随着明显的摇晃,废料堆一股脑地朝着光芒所在的方向滑落倾洒。 千钧一发之际,何垚根本来不及思索,他卯足力气将身子弓成一只绝命的虾米。 脚胡乱撩开地表凌乱的碎石,结结实实踩上坚实的地面,整个人宛如一头暴怒的猛兽,纵身一跃朝前面的女人狠狠撞去。 过程中,何垚觉得肩头先是一热,随后长久又麻木的冰凉。 不过这会儿他来不及细想,惯性跟加速度让他整个人撞上一团柔软又富有弹性的物体。 那团物体短暂的阻挡了他的去势,随后被动加入进来。 何垚发誓自己的脑子真的只有一片空白,未曾有过半分龌龊的念头,双手完全是下意识地将那团柔软环抱在怀。 落地的时候,甚至有一种不受控的怜香惜玉,仿佛自己怀中抱有美玉,不忍其砸向地面一般,何垚整个人承受了三分之二的力道。 即便如此,怀里的人仍然连声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变得瘫软无比。 何垚忍着疼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还活着。 入目赫然就是那长发飘飘身高腿长的姑娘。 高处的办公室所有的灯光亮起,雨幕中开始出现隐约晃动的人影。 何垚知道,在这个矿业公司里,女人一定是安全的。 但自己要是再不走,那结局注定是悲惨的。 看了一眼自己的麻袋还露在外,狗洞目前也还没被掩埋。 何垚咬牙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左边肩头正往外冒血,整条手臂也使不上力气。 “淦!” 自 第10章 踏足缅国佤城 何垚半边身子染血的回到窝棚,掀开厚重门帘进门的时候不但带进水汽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看他进门,阿坤脸上原本焦急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放松下来,就立刻转成惊慌。 “阿貌,你这是怎么了?” 见到值得信任的人,何垚咬牙撑着的意志力瞬间土崩瓦解,整个人两眼一翻就昏死了过去。 何垚后面的记忆混乱又昏沉。 他隐约记得老头跟阿坤手忙脚忙的帮自己止血,浓郁的血腥味冲击的何垚差点闭过气去。 记得曾嗅到自己皮肉传来的焦糊味道,彻骨的疼跟撕裂神经的痛,让他在生生死死间反复横跳。 似乎也梦到过吴当黑红的脸膛、恣意的大笑,以及阿坤看向自己关切又悲伤的表情。 真真假假,如梦似幻。 何垚真正恢复意识睁开眼睛的时候,身处的环境让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自在。 他裹着乱七八糟的毛毡躺在路边,这一幕差点让何垚以为自己穿越了。 还是那种相当不给力的穿越。 别人都是穿越成兵王、战神、再不济也该是个有异能的人,而自己穿越成个乞丐? 人跟人这差距,是不是未免也太大了点。 身处的环境很繁华,虽然比不得国内,但比起矿区绝对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阿貌,你醒了。”耳边传来阿坤惊喜中夹杂着疲惫的声音。 “阿坤哥……咱们这是在哪?” 何垚的声音干涩嘶哑,就像是两片金属摩擦在一起所发出的声响。 “佤城。”阿坤缓缓说道“你中了枪伤,矿场缺医少药不能救治。唯一救你的办法就是跟吴当来佤城。” 吴当?佤城? 那怎么会沦落街头? 何垚没出声,可阿坤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自顾自说道“吴当带我们出来是为了赚钱,不是救苦救难的佛祖。因为我今天没能完成他制定的任务,你才会被赶出医院。是我没用……” 阿坤的声音透着浓重的挫败感。 “我昏了多长时间?咱们都出来了,那……大爹呢?”何垚问道。 “三天。” 阿坤只回答了前面的问题。 至于后面的答案,大家应该心知肚明。 顿了顿,阿坤又说道“吴当在这附近的村子里租了间院子,我带你去看看。先住下来再从长计议。” 何垚从地上爬起来,左肩传来隐隐痛感。 低头看去,那里还缠着厚实的绷带,将自己大半个肩膀都包的严严实实。 阿坤伸手搀扶着他,步履蹒跚朝前面走去。 “你暂时忍一忍。明天我多跑两趟市场。只要完成吴当交代的任务,就不会耽误你的治疗。” 阿坤像是说给何垚听,又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三天时间,让一个还算精壮的汉子变得有些憔悴。 在矿区的时候,日子过得那么苦,可阿坤却精神头十足。 如今来到佤城,按理说日子比在矿区要好过很多,却让这个年轻爷儿们变得皱皱巴巴。 何垚右手捶胸,“身体倍儿棒!好都好了,还治什么治。” 说话间,眼前出现一个寻常的农家院落。 阿坤的眉头却不自觉皱起来,“阿貌,就是这里了。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不管那些人说什么,别理会就是。咱们这趟出来是为了给你医伤。等把吴当那边垫付的钱还上,我就回矿区去。” 何垚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但没吭声。 因为心里莫名生出来的愧疚感,让他忽略了阿坤前面的半段话。 两人才刚推开门走进院子,迎面就飞过来一道黑影。 阿坤扯着何垚躲过,发现是块西瓜皮。 “哟,这个拖油瓶还真是命大。竟然挺过来了。” 一道充满敌意的奚落声随之响起。 顺着声音,有个吊儿郎当一看就不着调的缅国小年轻,放着凳子不坐,非坐在放着水果的石桌上。 原本就黑瘦的身材,偏偏还套件白色t恤,就连缅国男人穿的传统服装“拢基”,也都是浅色。 染一头金黄色的头发,显得整个人就像是营养不良的豆芽菜。 又或者是只炸毛的鸡。 其他几人都或站或蹲或好好坐着,只有他屁股跟西瓜并排。 显得既没教养又没品。 刚才闪避扯动左肩的伤口,疼痛让何垚暂时收起跟对方一较高下的念头。 在阿坤的搀扶下,两人朝房间走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走到房门口,刚才的豆芽菜就跳下石桌,冲到两人跟房门中间,“这间房现在住的人是我。你们的东西我已经让人收拾到别的地方去了。” 何垚忍无可忍,正准备跟对方理论,却被阿坤给拉住了,“算了阿貌。我们又不是出来打架的。” 这话一落,豆芽菜就笑起来,“猪狗不如的也木西也配跟我们住在一起!这要是传出去,我们脸都没了。” 这话让何垚额上青筋暴起,在阿坤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何垚抬脚稳准狠的踹在了豆芽菜的腰上。 这一脚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豆芽菜就像拍电影吊威亚一样,整个人被直直踹飞出去。 连房门都被撞了开来。 “我跟你拼了!你们这些臭虫。” 豆芽菜发出一声嘶吼,然后张牙舞爪的朝何垚扑过来。 “够了!” 吴当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出现在院门口。 豆芽菜像是见了猫的耗子,立刻不吱声了。 “给你们钱是让你们来好好干活送货的,不是让你们吃饱了撑的耍内讧的!下一次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们打架……就不用来了。我保证整个佤城都没有其他人敢用你们!” “吴当老大,我们闹着玩呢。”豆芽菜语带谄媚的说道。 眼神却恶毒的黏在何垚身上。 这当众被踹一脚的仇,要是不能报,面子能当鞋底子了。 阿坤连忙附和表示豆芽菜说的没错。 吴当其实压根不管他们中间有什么仇怨,如果不是担心他们内讧影响自己赚钱,他乐得看这样的热闹。 “你小子命挺大,这都死不了。伤要是好了,明天就跟着貌坤到市场上去送货吧。要不然他自己一个人得完成你们两人的业绩,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第11章 不养闲人 吴当短短几句话,让何垚听出不一样的味道。 什么叫“一人完成两人的业绩”? 何垚看向阿坤,但阿坤并没看自己。 他冲吴当点点头,“放心吧吴当,我们会尽快把你出的钱还上的。” 这态度让吴当很满意,在他的安排下,何垚跟阿坤顺利的住了下来。 房间整洁,还能遮风挡雨。很多人看来简陋的环境,看在何垚眼里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人间天堂。 只是这天堂总感觉不够真实。 “阿坤哥,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面对何垚的问题,阿坤短暂沉吟过后,还是将这三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跟何垚说了一遍。 那晚的覆盆暴雨引发了矿区山体滑坡,说不清是地震还是山体滑坡造成的局部震动。矿区遭受很大程度的影响。 老头跟阿坤遍寻何垚无果,最后只能回窝棚等。 何垚一回去二话不说先晕为敬,还是老头最快发现了他身上的枪伤。 喜的是前后都有创口,应该是贯穿伤,子弹并没留在他体内;忧的是血流的太快,他们压根找不出有效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最后老头说再这么下去,光是流血人也得死。 死马当成活马医。 他们给何垚喂了上次没吃完的消炎药,在窝棚里点起火,烧红了匕首摁在皮肉上烙,生生用这种最原始却是唯一办法的手段止血。 然而当天晚上何垚并没有醒来,一直到第二天九点半吴当准时带着手下来回收翡翠原石,何垚甚至已经发起了高烧。 佤城是老头让阿坤带何垚来的。 当时那种情况,何垚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新伤加旧疾这次一定要了他的命。 吴当的确不是开善堂的,见已经有了稳操胜券的把握,让阿坤在一份字据上摁了手印。 阿坤不识字,吴当说写的是等将何垚的医药费全部偿还完毕,阿坤是走是留,他绝不干涉。 但送何垚进医院是有条件的。 吴当说他不养闲人,不能开这个先例。 阿坤想救人,那就得一个人把他跟何垚两个人的工作任务完成。 如果做不到,下一秒何垚就得从医院滚蛋。 这才有了今天何垚醒来的那一幕。 感情是被医院给丢出来,人才从昏睡状态中惊醒。 何垚听到这里立刻着急起来,“欠了他多少钱?” 阿坤摇摇头,“我不知道。吴当说只要我好好干,差不多一年就有望还清。” 何垚听完差点背过气去。 但转念一想,也木西生活的环境封闭单一。就算吴当跟阿坤说一百万,他也只会记得一百万这个数字。 至于一百万是什么概念、他每天能赚多少能还多少,完全没意识。 而吴当也的确拿阿坤当傻子,阿坤不问他也不说。丢出一个含糊的时间周期,就像渣男画的一个饼,把阿坤先吊着。 何垚不相信一年之后,吴当会放过阿坤。 如果他使唤阿坤使的不顺手,按照他不养闲人的做法,不用等到一年,他就会完全舍弃阿坤。 那时候,他不会有多余的好心把阿坤送回矿区。 缅国有多黑暗,经历过至暗时刻的何垚深有体会。 如果阿坤被他使的顺手,以他无限逐利的商人本性,更不会放过阿坤。 怎么看,都是一个逃不出的牢笼。 离开也木西单纯的环境,阿坤跟这个社会显得格格不入又脱节。 他甚至拍了拍何垚的肩膀,劝慰道“放心吧阿貌,一年时间很快。我力气大、做的多,说不定可以提前还清。到时候不用一年,我就回去了。我们还可以多赚点钱给吴当,他路子广认识的人也多,一定能把你送回你们国家。” 何垚心里一酸,看着这个已经被他视作大哥的善良汉子。话到嘴边变成了,“嗯。还有我呢。我们两个一起,半年就还清了。” 但何垚心里很清楚,阿坤多半是再也回不去了。 跟老头的这次分别,也许就是一辈子。 一想到他们两个壮劳力离开后,老头以后日子的孤苦艰难…… 何垚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不,事在人为。即便再也回不去,也不能让老头到死都等不到阿坤。 看了一眼对什么都显得好奇,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的阿坤,何垚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吴当还在跟两个穿迷彩装的男人交代着什么。 看到何垚走过来,吴当眯起眼睛,“你小子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没死就好好干。佤城埋人也没矿区那么方便。” 听上去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何垚却听的出里面隐含的威胁。 尤其是那两个迷彩装,脸黑眼辣,露在外面的肌肉没有一处多余的。 这样的精神面貌,何垚在电诈园区那些专门抓逃跑猪仔的人身上见到过。 俗称“打手”、又名“保镖”。 何垚知道缅国有很多散兵游勇的“雇佣军”,专门干拿人钱财帮人消灾的营生。 一旦成为他们的目标,那就等于吹响了不死不休的死亡号角。 这些人就是吴当的后手,也是用来对付他们的。 见何垚的眼神一直在两人身上打转,吴当露出一个笑容,“你比貌坤聪明,好好看着他。大家各取所需就能相安无事。不然……” 何垚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当然当然,吴当尽管放心,我们一定效犬马之劳。我就是来问问……我应该干点什么?” 两个迷彩装鄙夷的看了一眼卑躬屈膝一副奴相的何垚,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仿佛多看他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 吴当发出满意的笑声,“不着急。佤城的角湾市场只开半天。明天上午你就知道了。放心,要你们做的事很简单,就是把我给你们的翡翠原石带到角湾市场给收料子的客商看。看对眼成交了,交易价的百分之一是你们的酬劳。也是你们唯一能偿还我债务的途径。” 何垚点头如捣蒜,趁吴当高兴之极,不失时机的开口问道“吴当,能问我们欠了多少钱吗?” 吴当脸色一沉,“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们。” 等于没说 第12章 角湾市场 吴当不住在这,但他留下了那两个迷彩装。 大半天的时间,何垚就看出了院子里住的这些人的门道。 受制于人的应该只有自己跟阿坤两个。 其余那些跟豆芽菜一伙的人,更像是吴当雇来的跑腿阿弟。 他们的自由度比起自己跟阿坤,那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也就是说,除了那两个迷彩装需要防范,这些豆芽菜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加上刚才就闹出的不愉快,豆芽菜看何垚的眼神怨毒又阴冷。 第二天一大早,在迷彩装的带领下,何垚跟着其他人来到了位于佤城的角湾市场。 这里是无数国内原石商人的天堂,承载着他们一石翻身、一刀比一刀富的人间理想。 这会儿时间还早,两扇巨大的透景围栏大门紧闭。 迷彩装将几人带到侧门。 何垚看到连成片的铁皮棚下摆满了长龙一样的桌子。 这跟国内的市场不一样,不像是买卖商品,倒更像是开大会。 市场很大很大,一眼看不到尽头。 阿坤这两天时间里,已经对这个市场有了基础的了解,小声给何垚介绍起来。 市场分为好几个区域原石区、成品区、店铺区。 其中成品区又分成手镯区、挂件区跟蛋面区。 不过这跟他们关系不大,因为他们主要的活动范围是原石区跟店铺区。 或者说只有原石区。 之所以会去店铺区,是因为吴当在角湾市场里面开了一家原石中介公司。 而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从吴当的原石中介公司将翡翠原石带到市场上,供那些坐在桌子后面的客商们评头论足。 看中了就进入讨价还价的环节,看不中就下一个。 不算复杂,所以何垚很快搞懂了流程。 说白了就是跟国内的市场反着来。 买东西的人坐着,卖东西的人跑着呗。 店铺区,吴当的中介公司里,阿坤他们每人手上分到一块翡翠原石,唯独何垚手上空空。 吴当表示何垚这一趟先跟着阿坤学一学,什么时候感觉自己上手了,什么时候再给他分配原石。 等两人出门,吴当冲两个迷彩装使了个眼神。 两人一前一后跟了出去。 明显是盯梢何垚,担心他有什么小动作。 要不是担心阿坤究竟在吴当那里签字画押了什么东西,何垚可能真的义无反顾找机会逃走了。 就算有那两个迷彩装也无济于事。 九点钟一到,市场里面的国人同胞比缅国人还多,何垚相信只要自己大喊大叫又作又闹,一定能引起足够的关注跟重视。 但他要是这么做了,无疑等于把活埋阿坤的坑都给挖好了。 走是肯定要走的,但不用急在这一时,先搞清楚状况,伺机而动。 今天阿坤手上抱着的是一块圆咕隆咚仿佛鹅卵石一样的黄皮翡翠原石。 见惯了木那场原石粗粝皮壳的何垚表现得很好奇。 “阿坤哥,这也是翡翠原石?怎么跟我们在矿区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阿坤好脾气地笑起来,“我是不是跟你说过,矿区有六大场区八大场口?” 何垚点点头。 “这些场区跟场口开采出来的原石表现都不一样。我也只看得懂咱们木那场口原石的好坏。” 这话让何垚满脸失望。 原本以为掌握了木那场口翡翠原石的好坏辨别标准,就了解了翡翠看懂了翡翠……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阿坤见何垚受挫的表情,笑道“但我觉得既然都是翡翠原石,好坏表现应该大差不差。既然皮壳的表现千差万别……” “重量!是重量!” 何垚小声叫起来。 阿坤一脸欣慰的看着何垚,“要不然阿爹就老夸你聪明上手快……” 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黯。 但何垚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并没注意到这一点。 他们是什么人,矿区也木西啊! 最擅长的就是赌石相玉的本事。跟市场上这些靠赌石赚钱的商人不同,他们赌石为的是活命。 赚钱的方式跟保命的手段有着天壤之别。 也木西赌石相玉的方式方法简单粗暴野蛮有效。 他们不是市场上的口耳相传,而是小命捏在手上深入矿区,一块一块的翡翠原石自己摸索、总结出来的活命经验。 不是何垚狂,市场上在座的这些客商,都是渣渣。 他有口出狂言跟睥睨众商的资本。 这瞬间涌现出来的豪情把何垚自己都吓了一跳。 等会儿等会儿,剧本拿错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吴当带来的那些麻烦。 吴当虽然是趁火打劫的奸商,但何垚不能否认他的确也起到了救自己命的作用。 且不说自己不能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就说身后那个如影随形看似无处不在的迷彩装,也不会让自己得逞。 何垚跟阿坤现如今,一个半残一个要死不活,就算让他们先跑八百米,也跑不出佤城市场这一亩三分地。 而且眼前的处境,比起矿区好了远不止千万倍,让何垚觉得只要自己想,随时能撒丫子跑。 放下心来的何垚,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阿坤怀里抱着的料子身上,“那这块原石出自哪个场口?” 阿坤说道“应该是达马坎的水石。只有常年在水中浸泡、翻滚,才能变成这种样子吧?” 何垚觉得阿坤分析的很对。 说话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已经站在一条队伍后面。 阿坤解释,他们要排队挨个给坐着的客商看货。 何垚视线朝队伍前面看去。 只见那些桌子后面的客商,人手一个小型的手电筒,对着原石比比划划照来照去。 何垚看什么都新鲜,“他们那是在干什么呢?” 阿坤摇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好像是说光线能帮他们肉眼观察这些石头里面的情况。” 何垚是落了难,但学过的知识受过的教育并没忘。 这是利用光的折射原理,对强光手电反射回来的光圈进行判断分析,得出对原石皮壳下面玉肉的判断。 不得不说,人的智慧真的无穷尽。 何垚看着那一支支小电筒,更加好奇起来。 赌石相玉这么久, 第13章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有想法就会付诸行动。 对阿坤手里黄皮达马坎原石表现出兴趣的客商,在打灯压光观察皮壳的时候,何垚控制不住的伸过脑袋。 原本直径只有五毛硬币大的光圈,接触到原石皮壳的时候,变得足有五六倍那么大。 这个表现让何垚瞪大了眼睛,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去。” 客商是个年轻的老板,闻言饶有兴致地主动搭话,“阿弟,你听得懂国语?” 何垚点点头。 “你们一起的?你帮我打听打听货主的底价是多少呗?” 客商边说边冲阿坤的方向努了努嘴。 不光阿坤不会说国语,角湾市场上奔跑往来的那些阿弟大部分都不会说国语。所以中介公司单独给安排了翻译在场。 他们之间想要完成交易,基本离不开翻译。 这道题何垚会,不用问什么所谓的货主底价也不用麻烦翻译。 吴当交代价格的时候,何垚就在一边。 阿坤老实,吴当怎么交代他就怎么做。 吴当说开价开到两百万缅币,底价不低于一百万就可以成交。 一百万大约相当于国币三千块。 阿坤就真的老老实实开了两百万。 要是被他知道这客商讨价还价,一定下一秒就实话实说报出一百万底价。 所以何垚抢先一步说道“老板,我们是一起的。不瞒你说,刚才有人出价一百五十万缅币,货主不干。” 年轻客商皱起眉头,“一百二十万,你帮我跟货主好好商量商量。要是成交,我单独给你五千块摆卡。” 何垚一愣,还有这样的好事? 五千块缅币虽然也就是十几块左右国币,但这钱来的容易又意外。 见何垚不说话,客商以为他嫌少,撇了撇嘴,“一万。一万总行了吧?” “成交。不过老板,这种事不好被别人知道……” “放心。只要谈下来,一切都好说。” 何垚好歹也是经过电信诈骗生死培训过的,虽然既没骗到钱更没骗来人,但演戏的本事还是学到手的。 像安排阿坤装模做样跑两趟腿这样的戏码,信手拈来。 客商满意的付了现金。 交接料子的时候,何垚感受到他塞到自己手心的纸钞。 “合作愉快阿弟。以后有好料子记得随时来找我。我还要在这边待个把月。”客商挤了挤眼睛。 缅币最大面额是一万。 所以能换成国币三十块的缅币,只是薄薄一张五颜六色的纸片。 藏在身上很容易,但何垚人生阅历丰富。 回中介公司的时候找借口去了一趟厕所,他知道身后的迷彩装在观察自己,尽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 既然角湾市场有给小费的习惯,那回去之后吴当没理由不搜他们身。 这张纸钞不大,何垚却无法稳妥的瞒天过海。 他也做不出任意门藏东西这样的事,只能快速观察着卫生间的环境。 一个锈迹斑斑的老式水龙头引起何垚的注意。 他走过去,试着扭了几圈水龙头上面的圆形阀门。 水管应该是坏了,完全不出水。 何垚来不及多想,将那张纸币尽可能折小,用力塞进了龙头出水口里。 这才放心的走出公厕,跟着提着钱的阿坤一道往回走。 一个迷彩装继续在后面尾随,另一个闪身进了刚才何垚进入的公厕隔间。 要说凑巧他也肚子疼,何垚可不信。 回到中介公司,吴当像是早先一步掌握了他们的交易状况,笑呵呵的称赞何垚机灵,只要好好跟着他干,吃香的喝辣的指日可待。 转头就让那个迷彩装把何垚跟阿坤两人身上翻了个底朝天。 何垚心里冷笑,连画饼都画不圆。 好歹电诈那伙人还许个香车美女,还多少给俩甜枣呢。 但脸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就差赌咒发誓这辈子都为吴当鞍前马后了。 上午就这么跟着阿坤马不停蹄在市场上转了一整个上午。何垚基本上就摸透了角湾市场的交易规则。 同时也弄清楚了他们是如何给吴当打工还债的。 就拿那块达马坎的原石来说,一百二十万缅币的成交价,也就意味着其中有一万二千块缅币可以拿来还吴当的债。 折合成国币,差不多四十块左右。 要是吴当讲规矩,那些医疗费住院费最多几个月就应该能还清。 尽管何垚心里并不相信吴当,但在没还清对方债务的情况下,也只能是怀疑。 回农家小院之前,何垚找机会取回了那张万元纸钞。 既然明知吴当不值得信任,那还是要早做其他准备。 阿坤显得很高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前面两天跑市场都有专门的人跟着,收了钱也是别人保管,阿坤觉得自己像个负责跑腿的傀儡。 但今天不一样了,他亲手摸到那么多钱。 那么多那么多的钱让他心情激动,陷入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怀疑当中。 更把今天这种情况当作是吴当对自己的信任以及肯定。 何垚看着获得满满认同感、沉浸在成就感当中的阿坤,心里只剩苦笑。 阿坤懂得赌石相玉,看得穿千篇一律的原石皮壳下包裹着怎样的翡翠玉肉。却看不懂这画龙画虎难画骨的人心隔肚皮。 也木西在缅国的处境,就像国内最底层的叫花子。 人们看不起他们,甚至就连寻常人家的孩童,看到也会丢两颗石头的存在。 更别说给他们好脸色、给他们认同感。 所以阿坤这会儿为什么这么激动,何垚明白。 眼前的情景多么似曾相识。 一群电诈精英搂着美女抽着雪茄,冷眼旁观完不成业绩的“废料”,被摁在地上用胶棍抽、用电棒电。 这时候经理走过来,把人搀起,然后和颜悦色的表示我相信你,完不成业绩只是暂时的。只要你肯发动脑筋好好想一想,国内还有哪些亲朋好友信任你。要么能拿得出钱、要么能出个人头。你一定能想起来,也一定能完成业绩。成为那个温香软玉在怀,美酒雪茄不断的成功者。 何垚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但感觉好像差不多的样子。 第14章 唱双簧 晚饭时分,吴当带着酒菜上了门。 豆芽菜殷勤熟练的将院子中央那张大石桌给收拾干净。 两个迷彩装将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成品菜递给他,他就点头哈腰的开始往桌子上摆。 “跪久了骨头都没了。” 何垚心里暗骂,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在吴当面前表现出来的卑躬屈膝,看在别人眼里应该跟这豆芽菜不相上下。 人是趋利避害的生物,懂得如何在当前的环境中保全自己,并尽可能谋求到手的好处。 这么一想,反而对豆芽菜没有一开始那么敌视了。 “貌坤,来来来。今天这顿可是专门为你和你的小伙伴摆的。都是矿区轻易吃不到的肉菜。来来来,大家不要拘束,都坐。” 今晚吴当这顿酒菜,只怕是怀柔宴。 何垚心里明镜儿似的。 不动声色地跟在阿坤后面走过去,才刚挨着阿坤坐下,就被吴当招呼去他身边落座。 “今天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新加入咱们中介公司的阿弟,貌坤跟……” 吴当说了一半,似乎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何垚的名字。 “阿垚。”何垚一副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样子说道。 “貌坤跟貌垚。给你们介绍一下。他们是……” 院子里加上何垚跟阿坤,一共住了九个人。 其中还包括那两个负责监视的迷彩装。 吴当说人多的时候,像他们这样的阿弟有十几、几十个。那时候住着挤。 但雨季是行业淡季,他们七个人足够。房间宽敞就可以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所以那个叫十五的豆芽菜,自己独自霸占了一间房也没人说什么。 而他明显是另外那四个阿弟的老大。 那些小年轻看向十五的眼神,比看吴当还畏缩。 何垚打量着豆芽菜……不对,现在应该喊他十五,浑身上下没几两肉,年纪看上去像刚成年。 毛都没长齐,就开始学人家当老大。 不过这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何垚能保证只要他不主动来找自己麻烦,自己也不会去招惹他。 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之前这十五看向自己比毒蛇还要冰冷怨毒的目光,与吴当面前点头哈腰奴颜卑膝的反差,让何垚可不敢因为他年纪小就不把他当回事。 所以不管这会儿十五怎么当着吴当的面跟自己把酒言欢,何垚只管来者不拒虚与委蛇。 “坤哥、垚哥,你们是怎么来的佤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十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两人问道。 阿坤张口准备回答,被何垚的手在桌子下制止了。 自己头天刚来的时候,这十五就口出恶言,说跟也木西住在一起丢人败兴,这会儿怎么突然又不知道他们来历了? 怕不是在抛砖引哪门子的玉。 果然,紧接着吴当就像酒喝多了般,摇摇晃晃站起来,从拢基的腰头摸出一张纸,笑言道“貌坤兄弟是个讲究人,同时也是个大孝子……” 说完扬了扬手上的纸,“这里头的钱没还完,他是不会离开这儿的。就算……嗝……就算他不为自己着想,也得考虑考虑自己还在矿区的阿爹……嗝……貌坤兄弟,你放心,只要你在我这里一天,你阿爹那边我一定会找人帮你多照应。你只管好好干。你干得越好,他活得越滋润……” 阿坤看上去很激动,甚至站起身端着酒杯敬了吴当一杯酒。 何垚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吴当跟豆芽菜俩人这段双簧唱的…… 阿坤这个大傻子,人家明明是在威胁你。还整多煽情似的。 不过,要不是老头善良,阿坤单纯耿直,他们也不会伸出援手把自己从矿上捡回去,保住一条命。 所以良好的品质,在某些时候反而会更容易上当受骗,被坏人蒙蔽、甚至利用。 眼瞅着阿坤就快了。 “貌垚兄弟,你比貌坤机灵、更聪明。以后你们兄弟两个相互照应。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来来来,咱们共同举杯,走一个!” 何垚心里冷笑。 好一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个跑了另一个也别想好过是吧? 这吴当,绵里藏针说话给自己听呢。 矿区的老头跟何垚的医药费,是他拴住重情重义又孝顺的阿坤的手段,也是让何垚投鼠忌器不敢搞小动作的筹码。 只要老头一天被吴当攥在手心里,不管是阿坤还是何垚,都只能沦为吴当赚钱的廉价劳动力。 帮他跑腿、替他卖命。 今晚这顿饭就是在敲打自己呢。 吴当想利用自己的聪明机灵劲儿,同时又害怕他的聪明机灵劲儿。所以找了这么个机会,给自己提个醒。 怕跑是吧?何垚还真就 遂了他的意,不走了。 今天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一万块缅币。 虽然钱不多,但胜在不费吹灰之力。 这是条赚钱的路子。 原来赌石相玉不光是为了活命,还能从中赚钱! 原来这才是赌石相玉这门古老神秘的行业,真正的价值跟意义。 只不过这一行里更多的隐秘、更多能操作赚钱的手段,何垚这个门外汉还没弄清楚。 既然知道这行可以搞钱,那就值得好好拿出精力跟时间来深入研究研究。 要不是之前在国内过的不如意,何垚也就不会被高薪诱惑背井离乡来缅国这种地方。 既然如今有了改头换面的机会,怎么也得把情况搞搞清楚。 同时也有时间好好想想办法,如何破面前的困局。 老头对自己有恩、阿坤对自己重义。他们是何垚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何垚不能让他们有任何闪失。 他相信事在人为,只要自己肯动脑子,胆大心细,总能寻找到突破口。 酒足饭饱,一个迷彩装送吴当离开,另外一个叼着根牙签,视线落在何垚跟阿坤身上。 这两个人住在院子最靠近门的房间,这样能确保第一时间赶到门口这至关重要的位置。 他们可能现在还在担心何垚跟阿坤会伺机而逃。 对他们这种小看自己的心思,何垚心里嗤之以鼻。 第15章 原石中介公司 接下来的几天何垚表现得积极主动又相当有眼力见。 以至于吴当很快就不像一开始那么全方位的防范他。 今天更是直接就将原石丢给何垚,让他自己去跑市场。 何垚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完全摸索明白了他们跟客商交易的全部话术,以及需要演戏的内容。 这对电诈的那些培训来说,算是小儿科,甚至不用学就会。 国内小摊贩都会。 “卖不卖?不买我可要走了!” “再加点,这个价连成本都不够!哎哎……回来回来,给你了给你了,全当帮你捎带回来一件。出去可千万别说是这个价买的啊。” 基本上每天都会上演这样的戏码跟桥段。 只不过阿弟们的话术更复杂一点。 要详细讲明白,就只能从角湾市场里面这些原石中介公司的性质开始说起。 中介顾名思义只是一个中间商、过手人。 也就意味着中介公司其实只是一个没有实际货物的贸易公司。 它们在交易中担任的角色,是将货主寄售在他们店里的原石,通过自己店里的脚力阿弟,在市场上寻找到买主。 成功卖出去后,赚取相应的佣金报酬。 一般中介公司会抽买家货款的百分之五到十不等的中介费。 中介公司赚的就是这笔钱。 但吴当是一个头脑灵活的人。 赚佣金哪有整个环节全赚来钱快?当即伙同几个合伙人将他们这家中介公司的经营内容进行了扩充。 他们不仅帮货主代售料子,还卖自己的料子。 只不过他们中介公司的规模不算大,吴当几个人的人际关系更算不上神通广大,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全部关系都打点上之后,好不容易才啃下木那这个知名大场口。 又在矿区搞下了阿坤他们家所在也木西聚集地的料子回收权。 就算只是这样,也足以让他们在角湾市场根基稳定的立足不说,还笼络了市场上很多的同行店主。 角湾市场的同行店主,同时也有很多自己就是货主。 再眼见吴当他们经营的有声有色,逐渐开始尝试效仿。 木那场口的原石市场行情坚挺,这些年随着矿脉逐渐枯竭,更是不愁卖。 场口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矿业公司,也都是经营了有些年头的。 基本有稳定且足够消化开采出原石的渠道,根本不会再跟外面的人合作。 这时候想要挤破头进去掺一脚,比上天还难。 所以这些店主们,能选择的途径就是从矿区收料子回来的二道贩子手上买原石。 眼下身边就出来一个现成的二道贩子,那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这些都是何垚自己观察总结出来的。 那些吴当的同行店主别提多捧着惯着吴当跟他的合伙人。 也让吴当的中介公司一跃而成为角湾市场排名前几的大公司。 也亏得何垚没有轻举妄动,要不然可能还没出角湾市场,就被吴当得知自己背着他的所作所为。 这大约也是第一天的时候,何垚跟阿坤还没回到吴当店里,对方就已经了解何垚在市场上交易那块达马坎原石详细经过的原因了。 市场上处处都是他的眼线,在他们觉得必要的时候,何垚就是他们跟吴当示好的道具。 果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何垚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让自己的行迹过早暴露出来。 好在现阶段是何垚了解更多场口原石知识,掌握更多市场规则的阶段,并没有太多小动作。所以也刚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取得吴当等人的信任。 为以后的跑路尽可能铺平道路。 何垚今天拿到手的是一块墨绿色皮壳的小料子。也就只有巴掌大小。 何垚原本一开始是有些嫌弃的,谁不知道个头越大的原石越好卖。 但这块原石虽然个头不大,但份量却是史无前例的重。 何垚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拿到的是一块造假灌了铅水的原石。 这要真是有问题的原石,在市场上被人看出端倪是可以被活活打死的,何垚担心,所以认真仔细的观察了很长时间。 最后才敢确定这块石头千真万确是纯天然自己长的。此外,还瞥到十五流露出充斥着羡慕嫉妒恨扽给复杂情绪的眼神时,何垚突然就明白了手上料子的市场价值。 吴当没给何垚底价,只是意味深长的让他自己看着卖。 卖价越高,奖励越大。 何垚知道这是吴当在考验自己。 可自己除了能从重量上判断这是一块种绝对老掉牙的原石之外,其他连个场口信息都说不出来。 这几天他发现,角湾市场上收原石的这些国内客商,相当看重原石的开采地点,也就是场口。 甚至有人说,不认识的场口原 石坚决不赌。 虽然作为送货的阿弟是不需要知道每一块原石的开采场地的,但何垚的人生目标可不仅仅只是一个跑腿的阿弟。 所以他还是尽可能地让自己掌握各方面的原石知识。 就连风吹日晒雨淋的在市场上来来回回跟形形色色的客商们讨价还价,何垚也不觉辛苦不觉累。 因为从那些客商们的对话中,何垚也能学到非常多的赌石知识。 甚至可以说,国内的客商比起缅国这些原石货主,懂的更多、钻研的更细。 同他们交流胜过其他途径。 吴当中介公司的门口处有一个长相很甜的姑娘,负责登记何垚这些阿弟们带出去的原石编号。 她日常做的最多的翻译工作,登记的工作内容不知道是兼职还是吴当硬塞给她的。 不过这姑娘应该是吴当很信任的人。 原石的价值动辄几千甚至几十上百万,要是这个登记的姑娘被人买通,或者生有二心,实在太容易掉包店里价值高的那些原石,以次充好了。 所以何垚对这个看上去默默无闻,尽量不让自己引起过多关注的姑娘,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女人心思细腻,何垚担心被对方看出端倪,因此一直敬而远之。 “编号582hl4777。后江。八百五十克。” 她轻声念着,提笔在出库单上写 第16章 暴露了 “我有毒吗?” 就在何垚转身欲走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那姑娘幽幽的声音。 “啊?”何垚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姑娘伸手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再次开口问道“我说,我有毒吗?每次看到我你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何垚连忙摇头表示没有。 姑娘歪着脑袋又问,“那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何垚很想说,还能因为什么,当然因为你是吴当的心腹,而我又心怀鬼胎啊。 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什么好亲近的。 姑娘咬着下唇,“这个时间段客人都在外面收料子,店里也没人来。我想去市场上转转,能跟你一起吗?” 何垚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吴当嘴上口口声声说放手让自己带着料子去跑市场,甚至还用不设底价的方法,考验自己能将这块后江卖出什么价。转头就跟自己玩美人计啊。 真有他的。 难道不知道三十六计都是自己的老祖宗们写出来的吗? 跟自己玩这套,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行,何垚倒是要看看,他们这一唱一和究竟想给自己上什么眼药。 只是可惜,原本这块后江他还准备带去给第一次从自己手上买走那块达马坎的年轻客商先看一眼。 没准还能多得些“摆卡”。 有了这条尾巴,怕是不得不更改计划。省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一次赚跟次次赚的区别,何垚还分的出来。 “那就走呗。”何垚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他听到吴当喊这姑娘的名字,凤至。 这并不是缅国姑娘会用的名字,倒是更像出自国内。加上这叫凤至的姑娘国语说的极为地道。 那种口语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国内待过很长时间的样子。 但何垚从没打听过,连旁敲侧击偷听都没有。 这些八卦跟他并无半点关系,跟他要做的事也没有半分关系。 “你为什么这段时间都不跟阿坤同进同出了?你们吵架了吗?”凤至主动跟何垚打听。 她管的倒宽。 自己当然是为了防范吴当。 万一有天自己背地里做的这些小动作真被吴当发现,跟阿坤分头行事好歹还有机会把他择出来。 只要他不出大的状况,老头在矿区就没有隐忧。 反正自己都已经是鬼门关打过两次来回的人了,就算真折在哪天,也不亏。 “没有啊。为了更好地完成吴当交代的任务。分开的成交率能更高一点。”何垚捡着好听的说。 “你们国人分析形势,就是比我们要厉害的多。” 凤至这句话在何垚脑海中掀起轩然大波。 这句话,她是用字正腔圆的国语说的,而且她说“你们国人”。 要知道,何垚一直以为自己还算完美的融入了缅国人当中,就连吴当都没有怀疑过自己。 可刚刚凤至轻描淡写就戳穿了他的所有伪装。 一瞬间,何垚的脑筋在飞快地运转。 这话自己要不要接?怎么接? 她是在试探自己? 她想要什么? 自己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 方寸大乱间,凤至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放心,只有我知道。我在你们国家的边境城市瑞丽待过六年。对那里有很深厚的感情。我不会害你,也希望你能相信我。” 相信两个字的分量太重,何垚赌不起。 但他知道,眼前这个话题自己瞒不过去。 所以他干脆也不装了,用国语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以为我已经跟缅国男人别无二致了。” 凤至笑起来的样子人畜无害,两个眼睛弯成两个弯弯的月牙儿,“因为你从没有穿过拢基。一次也没有。我知道你们国人男子接受不了穿裙子这种娘炮行为。” “其实我一开始也只是猜的。但是刚刚你告诉我答案了。” 她一边说一边捂着嘴吃吃笑起来。 就这? 何垚瞪大眼睛。 就这点细节,就他么把自己给卖了? 就这? 自己就被这黄毛丫头给耍了? 看何垚这表情,凤至笑得更欢快了。 片刻好不容易收住自己笑得花枝乱颤的身体,轻轻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佤城有你们国家的大使馆。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吗?”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就差直接问何垚要不要求助了。 何垚摇摇头,“没有。阿坤是我大哥。我们一起来佤城讨生活的。我也会为你的好意保守秘密。不过我没有这方面的需要。” 好小子,钓鱼执法是吧? 哥们儿才不会上你们的鬼.子 当。 凤至点点头,“好。那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的,一定帮忙。算是回馈给你我曾在你们国家得到过的帮助跟善意。” 何垚点头,“谢谢。你肯帮我保守秘密,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要不然我连在角湾市场里面讨生活都没资格。” 角湾市场的阿弟只能是缅国人。 何垚干脆就以这为借口,解释自己隐瞒身份的行为。 凤至意味深长的看了何垚一眼,然后再次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好。一言为定!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这题何垚还真会。 “凤鸟不止,河不出图,吾已矣夫。给你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对你寄予厚望。” 这次轮到凤至瞪大了眼睛,“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以后有时间我可以找你聊天吗?” “当然。” 这看似是问题,其实根本没给自己拒绝的余地。 何垚原本走的好好的,突然换了行进方向。 突然的大幅度转弯,让凤至有些措不及防,“怎么了?” 何垚看到前面的通道上,赫然站着那个给自己塞摆卡的年轻客商的身影。 他这会儿没老实巴交的坐在固定的座位上,而是站在通道跟三两个熟人一边抽烟一边聊着什么。 要不是今天有凤至这个尾巴,何垚一定会激动万分的跑过去。 但这会儿他只想原地消失。 因为那客商的视线已经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第17章 戏精 对方看到何垚抱着料子的身影,连忙烟也顾不上抽了,丢下那几个朋友撒丫子朝何垚走来。 那架势可比生怕床上的美人儿跑了还严阵以待。 就连凤至都看出来了,“阿垚,那个老板是不是你老主顾?他好像是奔着你来的。” 这个用词瞬间让何垚有一种失足妇女跟老公一起上街,却迎面遇到自己恩客的窘迫跟尴尬。 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嘿,小哥。今天有没有什么好料子?”年轻客商已经走了过来,眼睛就跟长在何垚手上一样。 在意的当然是那块墨绿皮壳的后江。 何垚只能笑着撒谎,“我正准备带料子去给老板上眼,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年轻客商不疑有他,说道“我在的那摊位,你从这边走可绕远了……哎,这是……快让我看看。” 还好他中途转了口风,注意力被后江所吸引。 何垚轻轻松了口气。 只见他伸手从裤兜里摸出电筒,二话不说对着原石打灯照起来。 但后江皮厚,灯光无法穿透皮壳。只在表面留下一个五角钱硬币大小的光圈。 年轻客商皱着眉头,四下看了看,问同伴要来手里的半瓶矿泉水。 拧开将里面的水浇在皮壳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再看电筒光柱的时候,原本小小的光圈陡然增大了一倍。 连墨绿皮壳下面都开始隐隐透出绿影。 “阿弟,这块什么价?” 客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 要是有吴当给的底价做参考,何垚开价就有把握。 如今他没给定价范围,让何垚心里也有些没底。 “老板,这块的价格很高。” 然而这话说出口,却引得客商身边那几个同伴笑起来,“阿弟,你尽管开价。能不能成是一回事。但你不能质疑牛老板的实力。” 另一人也开口附和,“没错。只要这料子值,牛哥绝对吃得下。你且开个价来听听。” 身边的凤至也看向自己。 “两个亿。” 何垚深吸了口气,为今之计只能从高处开始报。 反正这些收料子的老板眼力也不是吃素的,一定会紧着最低价开始还。 到时候自己只需要找出个三分之二的均值,应该大差不差。 “嚯,好东西果然没有便宜的价啊。不过这是不是也太贵了些啊。” “现在是缅国的雨季,料子一少价格就疯涨。这……涨的未免有点过于离谱。我是看不到价。” “可这才刚开始,后面还有好几个月呢……那些矿场真能忍住乖乖听话封矿啊?再这么下去,我看咱们可以先回国了。等雨季过了再来。这么涨下去,谁能遭得住。” “国内行情还不是涨得一塌糊涂。上游都这样,下游只会更严重。” 他们开始忧心忡忡的讨论起市场行情来。 那被他们称呼为牛老板的年轻客商并没有加入进去,只是专注的观察着后江的每一寸皮壳。 何垚观察着他打灯的手法,一会儿垂直、一会儿倾斜四十五度,一会儿贴近一会儿拉远,看上去似乎没什规律。 但过了一会儿,他长长呼出口气,“一个亿。我能给的极限价格。你去帮我跟货主谈。成了的话……” 他的话没说完,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对着凤至眼冒金星,“这位漂亮的姑娘是?不知今晚能否冒昧请姑娘赏脸,一起共进烛光晚餐?” 一边说还一边拿眼睛瞟何垚。 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说花一样的姑娘,该不会是你这堆牛粪滋养出来的吧? 凤至先是一怔,然后满脸羞红。 牛老板那赤裸的完全不加以掩饰的色迷迷眼神,任何一个异性看了都会感觉有被冒犯到。 凤至只是一个年轻姑娘,如何能招架跟应对这种狂蜂浪蝶。 当下跺了跺脚,拧身跑了。 等凤至跑的不见踪影,牛老板的表情恢复片刻的正经,冲何垚挑了挑眉,“怎么样?配合的是不是天衣无缝?本年度最佳男主角没有我的提名,那都是他们的损失。” 刚才何垚在冲他眨眼睛。 牛老板的确反应快,立刻意识到何垚说话不方便。 不方便的原因想都不用想,只有可能是身边多出来的姑娘。 何垚心里也是服气的。 想不到这牛老板还是个戏精。 “怎么样?帮我去跟货主谈。一个亿能谈下来就给我封包。另外……我再给你……三十万的摆卡。” 三十万摆卡,这个国币差不多一千块了。 这对如今的何垚来说,绝对是个值得心动的数字。 但他今天坚定的摇了摇头。 牛老板以为一个亿何垚觉得谈不成,着急地说道“一个亿不少了!我的确看不 到更高的价。这个价拿下来,我回去解石都承担极大的风险。要不,你带着在市场上转一圈,看看还有没有老板能出比我更高的价!实在不行,我再给你加三十万的摆卡!” 摆卡在缅语当中就是“小费”、“红包”、“好处”的意思。 为了促成这场交易,牛老板开始加码。 但用在料子上的开价,他一分也不肯往上加。 何垚还是摇头。 这让牛老板觉得有些气恼,张嘴正准备说什么之际,何垚开口了。 “牛老板,摆卡我一分钱不要。一个亿我去帮你跟货主谈。”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牛老板的表情反应。 只见对方脸上没见丝毫欣喜之色,反而变得玩味起来。 牛老板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何垚,“那你想要什么?” 这个反应令何垚很满意、 不是一个蝇头小利就能左右情绪跟思维的男人。 他们有过共同的利益、也达成过小范围的共识。 或许是一个可以大胆跟他提出自己诉求的对象。 “我不要钱,我想请你教我看石头。”何垚认真的说道。 “什么?” 牛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想请你教我用电筒分辨石头!”何垚一字一句地说道。 “阿弟,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你可能不明白,赌石这一行,光会耍电筒那肯定是不行的。你还得……” 牛老板的 第18章 牛波一 何垚带着料子跑回中介店的时候,凤至已经先一步回去了。 看到何垚,凤至气鼓鼓的将头转向另一边不看他。 何垚觉得好笑,整的跟自己怎么她了似的。 忙着将牛老板的出价报给吴当,问他能不能封包。 封包就是指成交。 很多原石个头比较大,卖家不方便带走;或者是那种阿弟觉得买家的出价,有概率能跟货主谈成的原石,都会先用麻袋、胶带或者报纸之类的东西将原石封包。 上面会留下买家亲手写的联系方式,方便后面电话通知最终结果。 久而久之,在角湾市场,就习惯了用“封包”来代替成交的意思。 吴当显得有些犹豫。 不决好一阵子之后,还是咬咬牙同意以这个价出手。 其实牛老板的出价完全超出了吴当原本的预期。 只是商人逐利,他想赚更多。 而且雨季来临后,角湾市场的行情差不多几天一变。 万一过两天行情飞涨,今天这个看起来很有诱惑力的价格,就啥也不是了。 但吴当又担心错过牛老板这个买家,后面老板的出价万一一个不如一个…… 买方跟卖方也是一个心理博弈的过程。 最后吴当选择稳妥些,交代何垚封包送货。 何垚想了想,说道“我看那老板身上未必有这么多现金。如果一会儿要去取钱,怎么处理?” 吴当伸手拍了拍何垚的肩头,“貌垚,我相信你。他要是需要取钱,你就带着料子跟着他去钱庄。千万别给他反悔的机会。再过一会儿貌坤应该也回来了,我们一起在店里等着你回来。中午给你加菜!” “好的老板。” 何垚知道吴当又在用阿坤威胁自己。 等何垚带着料子再次走出中介店。 吴当冲凤至问道“怎么样?不是让你跟着他吗?你半路跑回来做什么?” 凤至撇了撇嘴,“走来走去好累的。外面还在下雨……我是等到他跟买家谈妥价格之后才回来的。再说了,你不是还有别的手下正在跟着他吗?又不差我一个。一个亿对那块料子来说不算少。毕竟一公斤都不到……阿垚这个人……聪明、机灵办事也还靠谱。我觉得可以适当放宽他的自由度。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给他点小权限,一定会更加感恩戴德……” “这些事你不用管。他究竟是不是国人?我怎么总觉得他身上有什么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吴当嘟囔。 “不是。”凤至微微一笑,朱唇轻启回答道。 “那就好。要不然肯定得出事。”吴当像是彻底放下心来,随后玩味的看着凤至,“你对他的评价倒是不低。该不会是……” 凤至将脸转向另一边,“就冲那半颗门牙说话都漏风的样儿,谁稀罕……” 中介店里传出一阵吴当的大笑声。 何垚猜得不错,一个亿的缅币折合成人民币也不是小数字,牛老板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 需要去附近的地下钱庄取钱。 何垚因为跟吴当报备过,所以这会儿丝毫没有顾虑的跟着牛老板朝角湾市场外走。 刚才吴当那番话,看上去是已经彻底信任了何垚。 但何垚也不是傻子,吴当这种精明到狡诈的人,怎么可能自己连投名状都没纳的,就跟自己推心置腹。 就算打发走了凤至,可要说这会儿没有另外的人跟着,何垚自己都不信。 跟着牛老板一边走,一边聊着学艺的事。 何垚没手机,所以没有办法跟牛老板添加联系方式。 牛老板只能让何垚记住自己收料子的摊位号,还告诉了何垚自己住在离角湾市场半小时车程左右的新长城旅馆,房号306。 只要不出现意外状况,他每天上午都会雷打不动在摊位上收料子。 只要何垚有时间,尽管去找他。 反正大部分时间也是在那坐着看,真正能提起兴趣来成交的原石,满打满算就那么几块。 何垚觉得以后好歹牛老板也算自己半个带路师父,所以自报家门的同时,认真请教他的大名。 只不过因为很多现在没法解释的原因,何垚只说自己叫阿垚,来自缅北。 牛老板哈哈笑起来,“看你年纪也不大,说话倒是跟那些老缅不怎么像。还带路师父……我才25,不知道的人不得以为我七老八十了。别那么生分,我叫牛波,朋友们都喊我牛波一。你也这么跟着喊吧。国内滇省瑞丽人士。家里从上一辈就开始做原石生意。我现在是自己单飞的历练阶段。我家老爷子说,什么时候本钱混到一个小目标,才有传宗接代的资格……” 他越说越不着调。 何垚今年23岁,牛波一比自己大两岁。 只是他这名字…… 牛波一? 牛13? 这名……挺别致啊。 何垚跟 着牛波一来到一处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店面前,告诉何垚钱庄到了。 这跟何垚心目中以为的地下钱庄面貌相距甚远。 说不起眼都是抬举它,完全可以用陈旧来形容。 不过,缅国的风貌跟国内不能比,不能拿国内的标准来衡量这边。 虽然钱庄破败,却不耽误他们狗眼看人低。 面对牛波一的时候门口坐着的两个工作人员笑脸相迎。 看向何垚的时候,就变成了横眉冷对,“你、不能进去。门口等着!” 因为钱庄的人多数时间都是在跟国内老的老板打交道,所以日常都是用国语交流。 这话牛波一听了个正着。 原本要是他们礼貌客气的让何垚在外面等,牛波一可能还不觉得怎么样。 但这会儿的态度,让牛波一突然有了一种打狗也要看主人的心理活动。 他不爽的看着工作人员,“你觉得我自己一个人能拿得动一个亿?这是我带来的帮手。给我起开!” 钱庄工作人员皱了皱眉头,但最后还是放行了。 其实何垚自己倒是还好。他也不怪那工作人员的态度。 自己身上穿的还是从矿区穿出来的破衣烂衫。 角湾市场里最不入流的阿弟也比自己穿的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