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婆婆是片儿警[七零]》 1、穿越 一九七零年五月,夏收。 天气预报说未来两天有雨,药王庄的乡亲们趁着月色正好,忙了通宵,可算是把小麦全都割完了。 歇下啃了两口馍,再喝点水对付一下,天刚擦亮又开始打麦子,扬麦子。 整个打麦场上全是忙碌的身影。 所谓抢收,关键就在一个抢字上。 就这么兵荒马乱地忙到中午,天空骤然暗沉下来。 姚家五姑娘提着篮子,来给打麦场的爸妈姐姐们送饭。 她是公社的头号美人,芳龄十八。 肤白胜雪,貌比天仙,大长腿小蛮腰,即便穿着没有款式可言的粗布衣裳,也是一骑绝尘的出挑。 半个月前,终于有那按耐不住的,动了歪心思。 为了躲避村头登徒子的咸猪手,她直接跳河里去了,一直躲在芦苇荡里,等到那个畜生走了才上岸回家。 慌乱中,她被卢苇划破了四肢,流了好多血,又在水里泡了半天,腿上还爬了好几只蚂蟥,导致严重感染,高烧不起。 可怜的姑娘,最终没能挺过去,姚汝真穿过来的时候,原身正好断气。 她便接手了这个女孩的人生,成为了姚栀栀。 连着挂了一个礼拜的抗生素,她凭着超强的意志力坚持到了退烧。 好死不如赖活,她很珍惜重活一次的机会。 可惜这个身体算是废了,退烧后依旧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来,估计要好好养一阵子才行。 这不,爸妈看她干活儿磨蹭,挣不了几个工分,看着还来气,干脆把她留在家里洗衣做饭。 作为一个从星际丧尸堆里拼杀出来的末世霸主,她早已习惯了一呼百应被人捧着的生活,还真的做不惯这些鸡零狗碎的活计。 洗的衣服嘛…… 反正湿了,又干了。 做的饭嘛…… 反正熟了,也排出去了。 再说这年头普遍缺油水,饭菜也做不出什么花样来,便由着她胡乱弄点垫肚子的吃食。 今天她烧的依旧是大杂烩一样的糊糊。 青菜,青稞面,一点点高粱和玉米茬子,搅合搅合,连个油点子都不见。 煮熟了,再去院子里摘一根半青不黄的黄瓜,剁成丁儿,洒在糊糊上面。 这就是今天的午饭。 刚走到打麦场,天就黑了。 “要下雨了,快,栀栀,把板车上的花油布推过来!”五十来岁的姚二担叼着叶子烟,站在打麦场的另一头高声疾呼。 姚栀栀对着那半人高的花油布卷儿,一脚踹了上去。 油布卷儿尺寸大,死沉死沉的,踹起来还有点费劲,这要是她自己的身体,吹口气也就下去了。 可惜! 然而一旁的发小李二虎,居然目瞪口呆。 毕竟她以前柔柔弱弱的。 姚栀栀翻了个白眼:“看什么?快去盖啊!” 李二虎赶紧哦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姚栀栀上次出事落水,脾气见长。 这丫头以前看到他,都会怯生生地喊一声虎子哥,现在倒好,像跟他有仇似的,说话硬声粗气的,凶悍得很。 天地良心,他没干坏事啊。 算了,他赶紧追上油布卷儿,扯开一头,招呼着另一个发小,一起把油布撑开,从打麦场的这头拉着,飞奔向另外一头。 雨点子噼里啪啦砸下来的时候,油布正好盖好了。 盖完油布,李二虎帮姚栀栀提起了饭菜:“你回去养病吧,我去送给我叔。” 姚栀栀确实浑身不得劲儿,也没有客气,松了手,扭头就走。 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姚栀栀到家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料想爸妈姐姐们吃完还得继续干活儿,她强打起精神,把系统给她的一点绿豆拿了出来。 豆子太少,天气又热,想要消暑,还是磨成粉煮汤更好。 便去厨房旁边的杂物间找来石杵和石臼,就这么把一把绿豆磨成了粉。 在围裙上擦擦手,姚栀栀去生火。 这个年代的农村,做饭真的遭罪。 烧的是土灶,用的是秸秆和稻草。 稻草刺挠,秸秆扎手,烟还呛人。 叹了口气,她翻了翻自己的吃瓜系统,最近农忙,村里没几个闲人,无瓜可吃。 所以她就得不到吃瓜的奖励,只有每天签到的一个礼包可以领。 签到界面是大红色的,上面有当月的日历,签到的那天会被点亮,变成金黄色。 日历旁边,一个橘白色的招财猫正眯着眼跟她招手。 憨头憨脑的,圆润可爱,看着就讨喜。 姚栀栀戳了戳招财猫的肚子,界面瞬间弹出十个随机礼包。 分列两行排开,像极了以前玩过的抽卡游戏。 十选一,看运气。 半个月来,每次弹出来的都是白色或绿色的烟花,对应着礼包的品质。 白色的最次,顶多给点水果糖瓜子之类的零嘴,数量一到十份不等。 绿色的好点,会给一点谷子,五谷杂粮都有可能,一两到一斤不等,她那把绿豆就是这么来的。 忒抠门儿。 家里这么多人,就算给一斤也不够造的。 聊胜于无吧。 她点了第一排中间的那个。 今天倒是新鲜,出现的居然是蓝色背景的烟花。 定睛一看,呦,居然给了一张肉票,半斤的! 姚栀栀都傻眼了。 日子太清贫了,嘴里淡出个鸟来,以至于看到肉字就两眼放光了。 不怪古人望梅止渴,她现在也颊齿生香,馋了。 正好今天是签到的第十五天,签到界面每逢五的倍数和周六周日,会有额外的惊喜。 所以,她又点开了系统邮件。 【恭喜宿主连续签到十五天,送上惊喜礼包*1,品质,紫色】 紫色! 那是比蓝色更好的礼包。 姚栀栀赶紧点开。 紫色的烟花闪过,手中多了一张缝纫机票,以及三张大团结。 !!! 姚栀栀简直幸福得要晕过去了。 缝纫机票哎! 正好家里没有缝纫机! 哎呀,真好,她再也不嫌弃她的抠门精系统了。 高高兴兴地把东西收下,姚栀栀继续煮绿豆汤。 等她把汤盛在铝制的汤锅里面,准备去打麦场的时候,系统那个闪烁的感叹号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警告,宿主已经有七天没有吃到瓜了,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否则今天的礼包收回。】 呵,果然是抠门精系统。 给了还想要回去,跟那些分手算账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辣鸡! 姚栀栀撇撇嘴,端着汤锅去了打麦场。 刚到那里,就看到她四姐姚檬檬哭着跑了过来。 姚檬檬是那种非常古典的温婉美人,水灵灵的眼睛,柳枝一样的腰身,走起路来带着风,香甜得很。 定睛一看,是她脑袋上插了一朵栀子花。 农村人迷信,觉得白色的不吉利,多半是被老姚骂了。 姚栀栀也没问。 姐妹俩就这么擦肩而过。 姚栀栀避开扬麦子的灰尘,绕后把汤锅送到老姚面前:“喝。” 姚二担叹了口气,擦了擦手,接过盛满绿豆汤的瓷碗。 喝完,抓起肩上的汗巾擦了擦:“栀栀啊,有个事儿爸想跟你商量一下。” 姚栀栀接过空碗,蹲下又给盛了一碗。 老姚是家里唯二的男劳力,可他跟他媳妇一样,舍不得家里唯一的儿子干活儿,硬是托关系送烟酒,把那宝贝儿子塞公社供销社去当了个售货员。 可是家里这么多张嘴吃饭呢,老姚只能加倍卖力。 一碗绿豆汤不够,自然要再来一碗。 姚栀栀把第二碗递过去:“说。” 姚二担不满地蹙眉:“……你这孩子最近说话怎么总是硬邦邦的?” “啊?”姚栀栀一直这么说话的,她懒得讨好谁,不打算改。 爱咋地咋地。 姚二担叹了口气:“算了,出了那样的事,爸也不怪你心里有怨气。” 姚栀栀没说话,又盛了一碗,给身后的王芳送了过去。 那是原身的妈,跟姚二担一样,偏心眼子。 姚栀栀都懒得喊他们爸妈。 回来盛起另一碗的时候,头顶落下一声叹息:“栀栀啊,你也知道,爸这个名字是有来头的。当初你爷爷奶奶没有孩子,就用二担稻谷,找人家换了个孩子。那就是我。那家孩子太多,养不起了,我还有两个姐姐,一起被送走了。” 姚栀栀没有说话,接过空碗,把汤锅倾斜,用汤勺刮了刮,没多少了。 可能还够一个人喝的。 姚二担见她不接话,只好蹲下,自顾自说道:“栀栀啊,现如今,那边的大伯混得不错,在城里当干部呢。可惜他没有孩子,他托人带了信过来,准备过继一个孩子去城里。我跟你妈准备把你弟弟根宝送过去,可是这么一来,咱家就没有男丁支撑门户了。要不,你跟你的四个姐姐随便挑一个,招赘在家?” 姚栀栀还是没有说话。 偏心都偏到这个份儿上了,还商量什么。 女儿不是人,只有儿子配去城里享福,啧。 她等最后一碗喝完,直接走人。 姚二担赶紧喊道:“栀栀,你这孩子,好歹说句话啊,你愿不愿意招赘在家?” “不!”姚栀栀提着空锅和碗,大步向前,不回头。 走到半路,才发现她四姐跟在一个年轻男人身后,拉拉扯扯的往村口的小河边去了。 吃瓜系统忽然兴奋:“瓜源提醒!快去吃瓜!” 自己姐姐的瓜? 也行吧,猪肉票和缝纫机票太金贵了,姚栀栀赶紧跟了过去。 这事儿她经常干,不过她以前跟踪的都是丧尸,去的都是丧尸小王的巢穴。 每次都能斩获不少丧尸晶核。 而这一次…… 姚栀栀拨开芦苇荡,小心蹲下。 五米开外的小河边上,传来了姚檬檬的哭泣声:“我爸想让我招赘在家,我怕你不乐意,就拒绝了我爸,结果他骂我白眼儿狼。还说……还说……” “说什么?”男人有些冷漠,声音听不出情绪。 姚檬檬趴在男人怀里,泣不成声:“他说我要是不答应,就拿我换一笔彩礼钱,让我给公社那个姓张的老鳏夫做老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那个老鳏夫虽然工作不错,可他长得吓人,一口大黄牙看着就倒胃口,要我嫁给他,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男人沉默片刻,安慰道:“不怕,我去劝劝你爸。你家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 “可是我那几个姐姐也不乐意,上门女婿肯定挑不着好的,谁也不傻。禾生,我都跟你好了这么久了……要不你劝劝你爸妈?反正你家兄弟不少,又是一个村的,入赘也没什么吧?”姚檬檬哭得伤心。 谁会放着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不要,选一个四十来岁的老鳏夫啊,再多的钱她也不乐意。 男人沉默了很久,最终敷衍道:“那我劝劝看。” “你别光劝啊!你得说动他们啊!”姚檬檬急了,眼见男人转身要走,赶紧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禾生!我不能没有你。” 赵禾生掰开了姚檬檬的手:“知道了,你等我想想办法。” “禾生!”姚檬檬重新抓住赵禾生的手,放在了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我和咱儿子都等你的好消息。” 赵禾生:??? 姚栀栀:我去? 系统:“恭喜宿主吃到狗血瓜之未婚先孕,奖励,吃瓜礼包*3,品质蓝色,请查收!” 姚栀栀随手收下礼包,没有细看。 她现在只关心姚檬檬是不是真的未婚先孕了。 屏住呼吸,支着耳朵细听。 怪了,怎么有嘶嘶的声音。 姚栀栀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原来姚檬檬和赵禾生身后的水面上,蹿过来了一条水蛇。 吓,游蛇属的,没毒的,不用怕。 低头继续藏好,便听姚檬檬尖叫一声:“蛇啊,蛇!” 赵禾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姚檬檬扯着,往河边的淤泥里滑了一步。 下意识拽住姚檬檬的膀子,赵禾生试图调整重心,结果还是噗通一声,跟姚檬檬一起成了落水的鸳鸯。 姚栀栀:…… 这两个废物点心,在末世不是分分钟成为丧尸的餐前小甜点吗? 姚栀栀扶额,考虑到姚檬檬可能真的是个孕妇,她还是救人去了。 姚檬檬劫后余生,吓得脸色惨白,上岸后吐了不少河水,吐得嘴唇都没了血色,实在楚楚可怜。 赵禾生却是个没担当的,生怕姚栀栀找他要说法,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姚栀栀看着一脸失望的姚檬檬,毫不犹豫道:“孩子打了,这狗男人不能要。” 2、过继 姚檬檬非常震惊。 五妹一向是家里最温柔最胆小的一个。 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不说别的,就说打胎之后,谁还要她啊? 姚檬檬简直怀疑五妹半个月前泡坏了脑子,要害她,气得一把推开了姚栀栀:“不要你管!” 姚栀栀无语了:“你瞎啊!这种男人也要?你捡垃圾呢?” 姚檬檬更生气了,挣扎着爬起来,握住姚栀栀的肩膀,警告道:“你给我闭嘴,不准宣扬出去!我还没有显怀,只要我赶紧结婚,没人能看出来的。你不要多我的事,听见没有!” 姚栀栀掰开她的手,扭头,毫不犹豫地走了。 她吃饱了撑的吧。 本来这事一不小心就容易里外不是人,要不是姚檬檬是原身的姐姐,她才懒得管呢。 反正任务完成,礼包到手。 爱咋地咋地吧。 姚檬檬盯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这个妹妹忽然变得好陌生,好陌生。 姚檬檬握紧了拳头,恨恨地跟上, 回家后换了身干净衣服,脏衣服直接扔在姚栀栀怀里,命令道:“赶紧给我洗了,回头下雨了不好干。” 说完就这么出去了。 好像姚栀栀该她的似的。 也不想想她在赵禾生面前的时候,那低声下气的瘪三样儿! 还真是欺软怕硬的主。 真以为姚栀栀还是原来的那个姚栀栀呢! 美得她! 不洗! 姚栀栀直接无视,下午便坐在院子里,做点手工。 她的编织技能是一绝,退烧后休息了两天,打听到公社有专门的竹篾制品站,便去领了一捆撕好的竹篾子回来,做好成品再送过去。 比如菜篮子,一个小的,能放三五十个鸡蛋的,用最基础的抬一压一的编法,两三个小时就能做完,一个工钱五毛。 比如一个大篮子,能放一两百个鸡蛋的,用复杂一点的斜纹编织法,五到六个小时可以做完,一个工钱一块二。 再比如凉席,簸箩,篦子,小鸡笼子…… 不同的手工制品都有不同的工钱。 一般都是农闲的时候,老百姓去领回几捆竹篾回家做了贴补家用。 姚栀栀反正不需要下地干活,便做点事情解闷儿。 工钱她不准备上交,留着防身多好,人不自私枉为人。 再说了,她有系统,把钱藏起来谁也抢不走。 正忙着,家门口来了三个穿着体面的成年人,两男一女,正大大方方地往院子里瞅。 姚栀栀没理,继续忙自己的。 这都是钱啊! 在末世的时候,她一刻不停的收集丧尸晶核,就跟贪婪的巨龙看到金子就两眼放光一样。 来了这里,编织就是她唯一的挣钱途径,可舍不得为了不相干的陌生人耽搁。 那三个人见她低头自顾自忙,只得进来了。 王爱明走到姚栀栀面前,咳嗽了一声。 是那种典型的爱摆谱的长辈。 姚栀栀来的时候原身已经死了,没什么记忆留给她。 姚栀栀不认得这人,依旧沉迷编织。 王爱明有点生气,粗声粗气地问道:“栀栀啊,这么热的天,舅舅到你门上,连口水都没有连个凳子都不搬吗?” 姚栀栀恍然,这就是王芳提过的舅舅,城里的那个。 据说是电工技术好,去年提了干部,小日子可滋润了。 姚栀栀抬头看了眼:“没空,你请便。” 王爱明:…… 这孩子,真的被河水泡坏脑子了? 王爱明无语了,只得自己去找热水壶,找碗,找凳子。 另外一男一女倒是脾气不错,也不生气,就这么笑呵呵地看着姚栀栀。 姚栀栀忙完手里的篮子,检查了一下,一抬头,正好对上女人温柔的目光。 不禁叹了口气,好吧,这阿姨好像不错。 她拍了拍手,问道:“你们找谁?” “我们是你爸爸的亲大哥大嫂。”女人叫刘玥,态度和蔼,自打进门就在打量姚栀栀。 姚栀栀明白了:“那你们等着,根宝在供销社上班,五点半回来。” “根宝?等根宝做什么?”刘玥一头雾水。 朱奔也不知道,只得看向姚栀栀:“你爸不就一个儿子吗?我们怎么能跟他抢呢?我们来挑个闺女过继过去,电话里都说好了的。” 啊? 姚栀栀有点意外:“你们明说了要闺女?” “对啊!正好我们同事家儿子没有结婚,他家就一个儿子,我们把闺女过继过去,两家结亲家,一起帮小两口把日子过起来,多好。回头生了孩子一家一个,要是生得多了再说其他。”刘玥非常热情,想要去拉姚栀栀的手。 这闺女太俊了,她喜欢得不行。 姚栀栀却赶紧躲开了,八字还没一撇呢,连过继的女儿生几个孩子都惦记上了,这年头的长辈真没有边界感。 好讨厌啊! 态度再温和,笑得再灿烂,她也不喜欢。 那眼神直勾勾的,就差直说闺女我惦记上你的子宫了! 什么人啊! 还以为城里人比较有觉悟,结果就这? 八抬大桥请她她都不去。 她赶紧转身,往外走:“你们坐会儿,我去喊我爸妈回来。” 赶紧的吧,她才懒得应付这群人。 到了打麦场,姚栀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赵禾生拽到了旁边:“你姐跟我说了,你想害她?” 姚栀栀:“你没病吧?她是我姐我害她干什么?” “那她怎么哭了?”赵禾生郁闷了,难道姚檬檬骗他? 姚栀栀气不打一出来,一脚给他踹开:“滚!” 赵禾生跟姚檬檬一个德性,欺软怕硬,挨了一脚立马老实了,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扭头一瘸一拐地走了。 姚栀栀懒得浪费唾沫,跑到姚二担那边,先把四个姐姐叫走。 姚檬檬生她的气,没理她。 她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便只跟另外三个姐姐去旁边说话。 大姐姚樱樱今年24,生得明丽大气,性格端庄温婉,个头也不低,可惜是个望门寡。 名声不好。 还没嫁过去男人就死了,克夫啊。 导致家里其他几个姐妹也不好嫁人。 去城里可能反倒好一些,毕竟没有人知道她们的底细。 二姐姚桃桃今年22,生得艳丽俗气,一双狐狸眼天生会勾人,村里不少男青年对她穷追不舍。 身材又好,屁股也大,那些老大妈都说她好生养,可惜大姐是望门寡,那些老顽固不肯拿自家儿子冒险,死活都要拦着,怕她也是个灾星。 三姐姚柠柠今年21,生得清丽秀气,虽然不是一眼惊艳的美人,但是很耐看。 她的性子木讷沉闷,三棍子敲不出个屁来,人送外号三木头。 至于姚檬檬…… 今年19,叛逆乖张,姚栀栀最讨厌她。 这会儿讨厌鬼不在,姚栀栀直接问三个姐姐:“舅舅带着城里的大伯来了,大伯亲口跟我说,他们想过继的是女儿。你们谁想去的,赶紧回去。不过我可提醒你们,去了他们那里就要嫁人生孩子,起码要生两个。你们考虑清楚。” 姚桃桃噗嗤一声笑了:“五妹是不是真的把脑子泡傻了?哪个女人不生孩子?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姚栀栀蹙眉,她就不想生,不行吗? 算了,懒得跟她们扯皮,反正她把话带到了。 别便宜了耀祖就行。 哪个姐姐去不重要。 姚栀栀转身离去。 姚樱樱赶紧追上来:“五妹,你二姐就那脾气,你别多心。” “嗯。”姚栀栀还得赶回去编她的篮子,快步走开。 姚樱樱叹了口气,看着后面跟上来的姚桃桃:“你呀!五妹特地把咱们叫到边上说,就是想给咱们争取一下,你不领情就算了,笑她做什么?” “我哪是笑她,我笑咱们女人不行吗?好像谁逃得掉不生似的。”姚桃桃是见过女人生孩子的,还是一尸两命。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什么祝人家新娘子生个大胖小子,简直是最恶毒的诅咒。 太大,生不出来,硬生生卡在那里,把产妇和孩子全都卡死了! 这样的惨剧,谁喜欢谁就自己享受去吧。 反正她已经想好了,真要是结婚怀了孕,那就少吃点,控制好体重。 宁可营养不良流了,也不想生不出来活生生给卡死了。 太吓人了! 她心有余悸。 姚樱樱懂她,勾住她的肩膀,忍不住叹气:“还记着你同学呢?” “一辈子也忘不了啊。”姚桃桃红着眼睛别过头去,“姐,让三妹去吧,她性子木讷,在乡下指定受人欺负。咱们几个不一样,去哪儿都能拼出一片天。原本还担心老五,现在我看,老五是真的向死而生,脱胎换骨了。” 姚樱樱也有同感:“那就三妹去吧,可是她自己肯定不敢,走,劝劝她去。” 两人回头一看,果然,姚柠柠已经扬麦子去了。 这么踏实勤恳,却得不到爸妈的欢心,可怜见的。 两人走过去,姚樱樱个子高,直接从姚柠柠手里接走了簸箕:“我来,你快回去看看。” 姚柠柠不敢,爸妈都说了,要让弟弟根宝去城里享福。 她没有这样的胆子挑衅爸妈的权威。 姚桃桃气得不行,直接搡了她一把:“快去啊!” 姚柠柠还是不动。 姚桃桃急了,直接拽着她往回走:“你这个倒霉玩意儿!非得我陪你去是吧?行,我的姑奶奶,我欠你的!” 姚柠柠哪是这个意思啊,吓得赶紧身体往后坐,屁股往地上黏,愣是不肯走。 姚柠柠气得在她腰上拧了一把:“你二百五啊!过继去了城里,他们还能管得着你吗?赶紧的,给我回去!” 3、偏心 姚桃桃连踹带撵地,硬是把姚柠柠押了回来。 姚栀栀正在忙着编织第二个篮子,听到动静也没有理会,专注到忘我。 那刘玥越看越喜欢姚栀栀了,这种一丝不苟的劲儿,特别像她年轻的时候。 一时激动,又想跟姚栀栀说话,可惜院子里来了另外两个年轻的姑娘。 刘玥打眼一瞧,呦,这两个也不错。 不过她还是先入为主,觉得姚栀栀最好。 她跟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着说道:“是二担家的闺女吧?过来,坐。” 姚桃桃把姚柠柠推进来,摁在了小板凳上。 笑道:“大伯,大伯母,你们就带柠柠走吧,她最老实听话了,让干嘛就干嘛。将来指定孝敬你们二老,真的!” 刘玥好奇:“那你自己呢?” “我?我不愁嫁啊,不过是乡下的臭小子太皮了,我看不上。我才22,急什么?慢慢找呗。”姚桃桃想得挺开。 刘玥不禁对她有些刮目相看,她居然不争,还主动把性格弱势的妹妹推出来接这个馅儿饼。 就冲这份爱护妹妹的姐妹之情,刘玥都想给她加上几分。 再看姚栀栀…… 眼里只有自己的篮子…… 哎,算了,换一个吧。 这个无私大度的丫头就不错。 刘玥问道:“你是老几?” “伯母,我是老二,桃桃,大姐还在扬麦子呢,她也愿意推荐柠柠去城里。柠柠是个实在孩子,真的,你信我吧伯母!选她准没错!”姚桃桃简直像个王婆。 可她越是这样,在大伯伯母这边越是印象深刻。 夫妻俩对视一眼,对旁边这个不说话的锯嘴葫芦反倒是没什么兴趣。 刘玥笑着问道:“那要是,我们看上你了怎么办?” “那你们可就看走眼了,我脾气可臭了,还不服管教。你们选我当女儿,早晚气出病来。你们选女儿是为了养老的,不是为了鸡飞狗跳的,就选柠柠吧,我不会有错话给你们的,放心吧!”姚桃桃拍了拍姚柠柠的肩膀,暗示她说句话。 姚柠柠张了张嘴,到底是害怕父母发飙,退缩了。 一旁的姚栀栀提醒道:“再不抓紧,你们谁都没机会了。” 姚桃桃深以为然,赶紧劝道:“柠柠,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还是算了吧。”姚柠柠话音刚落,姚二担回来了。 “我就说嘛!你们两个怎么跑了!还是檬檬跟我说,我才知道老五鬼鬼祟祟的把你们三个叫去了一边,让你们毛遂自荐,让你们大伯大伯母选你们?想什么呢?一个个的,都是赔钱货!都是下贱东西,呸!”姚二担气死了,进来就开骂。 姚栀栀扔下手里的篮子,怒目而视:“你再骂?再骂我烧了你这破烂房子!” 姚二担傻眼了:“老五,你发什么神经?” 姚栀栀懒得废话,直接去厨房拿火柴盒,再捧一捆秸秆,去房间点火。 说点就点! 吓得姚二担赶紧冲进来,从她手上把点燃的秸秆抱走,扔了出去。 手臂都给火焰燎伤了。 痛得他斯哈斯哈的。 姚栀栀来到院子里站定,冷着脸:“我警告你,你打什么龌龊算盘我管不着,也懒得管。但是你这张烂嘴,我必须管!今天只是给你个教训,下次再骂,我撕烂你的嘴!” “你反了天了!我是你老子!”姚二担气得,眼睛都大了两圈,像一对铜镜,鼻孔也下意识地撑开,黑洞洞的,几乎可以看到他那毫无褶皱的脑子。 姚栀栀冷笑:“那就搞笑了,你是我们的老子,我们是下贱东西,那你又高贵到哪里去了,我请问呢?” 姚二担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毕竟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能生出下贱东西的,必定也是下贱东西。 姚二担哑火了,可是面子上挂不住,还是想揍姚栀栀,朱奔跟刘玥夫妇赶紧劝了劝。 这才把姚二担安抚了下来。 姚栀栀懒得为这种封建毒瘤浪费感情,拿起她的竹篾和篮子,干脆去门口树下,继续忙她自己的。 姚桃桃看着她那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又惊又喜。 哎呦,真好! 以后这家里就不只有她一个人挑战权威了。 姚桃桃开心坏了,也不管姚柠柠了,直接跑到榕树下,蹲着看姚栀栀编篮子。 姚栀栀蹙眉:“看什么?” “你是这个!”姚桃桃竖起大拇指。 姚栀栀翻了个白眼,刚才在打麦场还怼她呢,现在又来套近乎了,神经。 她没好气地提醒道:“去收拾姚檬檬啊,都怪她多嘴坏事!” 对哦! 差点忘了正事! 姚桃桃拔腿便跑! 反正他们老子回来了,柠柠已经彻底没机会了。 自己都不争取,别人就是赶鸭子上架也不行啊。 姚柠柠不想自讨没趣,也走了。 姚栀栀不禁叹气,哎,也许姚柠柠才是最清醒的那个,因为她最了解这对周扒皮父母。 姚栀栀忽然有些失落,原来机会来了,不等于反抗的勇气也来了。 难怪最后她会失败,穿越到了这里。 她可能就是,太赶鸭子上架了,非要去打丧尸大王,没有留意队伍里犹豫和恐惧的那一部分人。 换言之——她做霸王太久了,习惯了独断专行。 就像今天,非要让姐姐们争取一下。 冷静下来想想,根本没戏。 毕竟,姚家两口子铁了心的偏心儿子,就算反抗也没用。 不禁放下了手里的竹篾子,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有白云也有乌云,有风,也有光。 可是,这几个妙龄姑娘的人生,真的会有光吗? 未必。 何况还有个姚檬檬拖后腿,简直气人。 算了,还是先考虑自己吧,这个破家,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不行明天去公社看看,能不能找个工作,听说有的单位有职工宿舍。 那样就可以挣脱这个窒息的家,自己清清静静地生活了。 正琢磨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姚根宝回来了。 听听这狗屎一样的名字。 根,宝。 吐了。 就差直接叫姚jj了。 真是一对脑子没有褶皱的父母。 家里没有自行车,姚根宝借的是同事家的。 下了车,也不好好停靠好,就这么冲进了院子里。 眼里也没有什么父母,姐姐,舅舅,只有能带他过好日子的大伯和大伯母。 这小子忒奸诈了些,直接给他们夫妻跪下了,张嘴就喊:“爸,妈!儿子想死你们啦!” 这么厚颜无耻,简单粗暴,给这两口子干沉默了。 想拒绝,可是姚二担眼巴巴地看着,姚根宝又在地上跪着。 这还真是,牛不喝水强摁头。 难怪刚才那个三姑娘一直不肯争取,原来是大智若愚,知道所谓的争取注定徒劳无功。 夫妻俩叹了口气,算了,儿子就儿子吧。 但是有条件。 两口子跟姚二担去屋里,商量给姚根宝更名改姓的事。 姚二担没有意见啊,他本来就不该姓姚。 让他儿子回去认祖归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姚根宝成了朱志远,摇身一变,做城里人去了。 当天下午就收拾行李,去大队打申请,去公社改名字…… 不过今天还走不成,有些手续要等明天。 姚根宝一跃成了家里的人上人,得意洋洋,走路都开始外八了,像个假洋鬼子。 吹着口哨,拎着行李,去公社招待所陪他的再生父母。 姚栀栀看见他头疼,连晚饭都懒得做了。 姚二担饥肠辘辘,回来一看,冷锅冷灶! 气得一脚踢开姚栀栀手里没有完成的篮子,质问道:“晚饭呢!!!” 姚栀栀没空跟他吵,她今天给自己定了四个篮子的任务,两块钱呢! 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她把篮子捡回来,姚二担又想踹,脚才抬起来,就被姚栀栀直接拽住,一拉一扯,给他掀地上去了。 姚二担:…… “你反了天了你!”这次不用姚二担发飙,王芳立马冲过来,要扇姚栀栀耳光。 姚栀栀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把她也搡地上去了。 “神经病吧!没看到忙着呢!”姚栀栀坐下,继续挣钱。 这对夫妻还想发难,一旁的姚桃桃看不下去了,嘲讽道:“不做就对了,反正最宝贝的根已经走了,只剩我们这些赔钱货,不吃正好省钱了。爸,妈,老五这是心疼你们啊,多有孝心!” 姚二担摔得屁股疼,龇牙咧嘴的,没有说话。 他在认真思考,老五是不是鬼上身了。 这丫头一向听话,病好了也一直乖乖在家做饭洗衣服,今天这是怎么了? 简直离谱得不像话! 是气城里的大伯没有过继她去享福吗? 混账东西! 她一个赔钱货也配? 正准备理论一番,姚栀栀忙完了。 收拾收拾,起身直接回了房间,压根不理他。 进去后似乎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在窗口喊了声:“二姐,你跟大姐三姐都来一下。” 姚桃桃一头雾水,老五这家伙,又要搞什么明堂。 算了,看看去。 她拉着姚樱樱和姚柠柠,忽略了今天告黑状的姚檬檬,去了姚栀栀的房间。 关上门,她一脸好奇地看着姚栀栀:“栀栀,什么事啊?神秘兮兮的?” “请你们吃晚饭啊!”姚栀栀刚顾上检查今天的三个吃瓜礼包。 她已经把东西拿出来了,摆在了床上。 有肉松吐司面包三个,即食红肠三根,牛奶三盒,巧克力夹心饼干三袋,以及三个苹果。 四个人匀匀,足够了。 姚樱樱目瞪口呆,想问,却被姚桃桃制止。 她把食物分作四分,因为是奇数份,没办法等分,所以她们三个各拿了三样,剩下六份是姚栀栀的。 姚栀栀没想到这个二姐还挺有分寸,有点小开心。 还好,不全是傻子。 正吃着,姚檬檬在外面敲门:“你们在干什么呢,神秘兮兮的!让三姐出来,她烧锅,我来做饭!” 同一时间,招待所的朱奔刘玥夫妇开始发愁,这下怎么好呢,认了个儿子,不得给他安排工作吗? 朱奔琢磨了半天:“这样,副食品厂的曹厂长不是离婚了吗?让二担家的闺女嫁一个过去,这样他应该愿意给咱儿子安排个工作。” “能行吗?”刘玥有点犹豫,那个曹厂长三个孩子呢,姑娘嫁过去估计要受气吧。 朱奔也没办法:“那怎么办?要是认个闺女,结婚了在家相夫教子,就不用发愁了。” “哎……那行,我问问去。”刘玥叹了口气,瞧着才七点半,便骑车来了药王庄。 4、佳婿 天气不好,瞧着还要下雨。 姚栀栀吃完饭便准备换房间了。 姚家孩子多,但是只有一户三间房的宅基地,堂屋又不能住人,只能用木板把东西两个房间,隔断成四个小房间。 东边的一般住父母辈的,所以隔开的房间一大一小。 朝南的大房间给姚二担和王芳住,朝北的小房间给两个女儿住。 西边的房间隔成两个一样大的。 朝南的给姚根宝,朝北的比东边那个大一点,住三个女儿。 姚栀栀是最小的女儿,自然跟老三老四住在西北的这间。 不过今天姚根宝去了公社招待所,陪他的再生父母去了,自然把西南那间空了出来。 不住白不住,就是太脏了点。 姚栀栀赶紧收拾收拾,把姚根宝剩下的东西往院子里扔。 大舅王爱明还没走,正在前头厨房劝她的父母,不要跟她吵闹。 姚栀栀每次出来扔个东西,都能隐约听见两句。 什么干部,什么死老婆的。 啧,不知道又在想什么馊主意往上爬呢。 姚栀栀不想多事,继续收拾。 也不知道姚根宝房间的味道怎么那么难闻,是一股无法形容的臭。 姚栀栀嫌弃地用两根指头捻起焦黄发黑的枕头套,似乎找到了这种臭味的来源。 真恶心。 赶紧扔了。 连他的铺盖一起,卷了扔了。 不过这么一来,她就只剩一张床板子了,便往厨房走去,准备找王芳要凉席。 厨房里,姚柠柠跟姚檬檬姐俩已经做好了晚饭,这会儿正跟爸妈和大舅在吃饭。 姚二担跟王芳都在生气,一个想要拿鞭子抽姚栀栀,一个想要扇她嘴巴子。 王爱明拦着他们,劝道:“何必呢?本来就是二担你不好,说话太难听了!女孩子家嘛,到了这个年纪都有自尊心的,要是有人说你们是赔钱货下贱东西,你们能不急不气吗?” “那她也不能跟我动手,我是她老子!”姚二担手臂涂了老鼠油,疼啊,端着饭碗,唾沫飞溅的,恶狠狠道,“这个死丫头今天太不对劲了!肯定是鬼上身了!不行,明天我一定要去找人拜拜。” “别啊二担!回头被人举报了就完了。”王爱明一向冷静,下午那会他们父女动起手来,他只管冷眼旁观,谁也没帮。 他有他的打算,他得看看姚家哪个姑娘能顶事儿,能立起来。 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劝道:“你们就听我一句劝吧!根宝去了城里,朱奔两口子指定要给他安排工作。可是这年头城里的工作哪那么好安排?说不定啊,老五还有用。” 姚二担停下筷子,嘴巴还在嚼。 年轻的时候他也帅过,浓眉大眼,国字脸,招过不少桃花,可惜岁月无情,如今他脸垮了,眉头川字纹异常深刻。 没办法,家里孩子多,愁的。 他不犟了,大舅哥说得有道理。 那么多知青下乡干嘛的? 不就是城里没有那么多岗位了吗? 怪不得他亲大哥只想过继闺女。 闺女可以不用安排工作,嫁人生子就行了。 他又嚼了两下,悟了:“对,留着她!五个闺女就属她最俊,她指定能攀一门好亲事。到时候根宝的工作还不是小菜一碟!” 王爱明就是这个意思,安抚道:“那你跟她说话注意点。她以前就是太懦弱了,所以才被人欺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性情大变也是正常的。这样好,这样去了城里才能立得住!正好机关大院有个大领导死了老婆,想办法让老五嫁过去,咱家根宝才有靠山。” 姚二担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大舅哥,还是你脑子灵光!行!听你的!” 姚栀栀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两个缺德鬼在讨论拿她当血包,一辈子供养姚根宝。 她也懒得吵,鸡同鸭讲的事,浪费这个精力做什么? 赶紧想办法跑路才是正经。 所以她只当没听见,伸手问王芳要钥匙:“橱子里那张凉席给我。” 王芳有点不高兴:“见了长辈也不叫人?还有你今天跟我和你爸动手,道歉了吗?要不是你舅舅拦着,你爸非要砍死你不可!” “那我现在人在这儿了,赶紧砍,砍了让民兵把他抓走枪毙!父女俩一起见阎王!”姚栀栀很不客气, 天地良心,她这半个月对他们够可以了。 刚刚死里逃生,就要操持家务,脑子昏昏沉沉的也没有偷懒耍滑。 无非就是她厨艺差了点,她又不是故意的。 谁想到利益关头,姚二担居然口不择言羞辱她们姐妹? 她真的忍不了。 以后也不会再有好脸色给他们! 居然还好意思威胁她? 有种就砍了姑奶奶,谁怕谁! 王芳被她堵得没口开,气得放下筷子,掏了掏裤兜,转身往东房去了。 橱子里头那张多余的凉席,是给大女儿的陪嫁。 后来没用上。 这些年了,家里人嫌弃晦气,又舍不得扔掉,一直搁那儿了。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你不怕沾了你大姐的晦气?” “我们五个还不够晦气?”姚栀栀冷笑。 有这对父母就是她们最大的晦气! 王芳听得懂,气得又想动手。 可是她想想大哥跟姚二担的盘算,还是忍了。 席子扔到姚栀栀怀里,王芳锁了柜子,回厨房继续吃饭。 姚檬檬看她生气,赶紧告黑状:“妈,别理五妹!她今天怂恿三姐她们和弟弟争,脸都不要了!我看也别让她嫁什么大领导了,不如把她嫁给公社那个老鳏夫,换一笔彩礼钱。” “闭嘴!”姚二担直接打断了她,“你以为我不生气?小不忍则乱大谋,懂不懂啊你?” 姚檬檬撇撇嘴,气得扔了筷子。 反正她才不要嫁给那个老鳏夫,又老又丑! 大不了……大不了她把赵禾生抖出来当救命稻草! 反正她怀孕了,不嫁也得嫁! 她这气鼓鼓的样子,落在王爱明眼里,以为她嫉妒老五。 劝道:“檬檬啊,你这么大了,应该懂事了,你弟弟要在城里站稳脚跟,只能想办法把你们姐妹嫁两个去城里。老五是最好看的,其次就是桃子和樱子,她们三个可是全家的指望啊,忍忍吧。” 姚檬檬气死了,质问道:“我不如她好看,所以我就该受她的气?” “你有什么好委屈的?她今天还跟你爸妈动手了呢!他们不也忍了?等她做了大领导的老婆,家里跟着吃香喝辣,你就知道大舅的苦心了。”王爱明耐心劝说,没办法,谁让他家女儿不听话呢。 只能怂恿妹妹家的。 姚檬檬沉默了,生气,又委屈,又有点不服气。 可是大舅说的是实话,她和柠柠确实不如另外三个好看。 尤其是姚栀栀,简直就是另类! 她们四个虽然也白净,但是一到夏天,指定会晒黑。 姚栀栀就不一样了! 她那皮肤白得离谱,光滑细腻,连颗黑痣都找不到。 而且她怎么也晒不黑,太气人了。 姚檬檬一拍桌子,出去了。 反正说不过,留在这里也是受气。 姚柠柠也跟了出去,大舅抽烟,她受不了。 姐妹俩去了后面西房,发现姚栀栀捷足先登,抢了朝南的房间,姚檬檬急了,大声嚷道:“爸,妈!西边朝南的房间被老五占了!根宝的东西都被她扔了!” 王芳一听急了,她还以为姚栀栀是好心,收拾干净了留着根宝以后回来住呢。 谁想到这丫头这么蛮横,一拍桌子,立马起身。 王爱明赶紧叫住她:“芳芳!哥的话你没听懂吗?那个大领导虽然条件好,但他年纪大,快五十了,又有好几个孩子,你不哄着点老五,她能愿意吗?” 王芳沉默了,只得退了回来:“那就这样由着她胡闹?” “一个破房间而已,以后根宝肯定不愿意住了,老五想要就要嘛!再说了,万一晶晶那边有个闪失……”王爱明停顿了一下,小声道,“起码老五会念着你们的好……对吧?” 有些话王爱明不能说得太直白。 王芳听得懂。 她皱着眉头坐下,默默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哥,今后把她当祖宗供着就是了。” 王爱明很满意:“这就对了。不管怎么说,哄着她对以后有好处。对了,最近那边没有联系吧?” “没有,我让晶晶少联系。”王芳明显有些心虚,把声音压得很低,“上次小桃看到了那边寄来的信,差点给我拆了。我只能骗她,写信是给晶晶介绍对象。” “她信了吗?”王爱明倒是不紧张,镇定得很。 王芳点点头:“我后来在信里都交代了。不会露馅儿的。” 王爱明放心了:“那就少来往。她那边条件好,最低也得嫁个营长以上的干部,等她结了婚,有你们享福的时候。” 王芳明白,又有点担心:“可是哥,老太爷快不行了,要是他们到时候回来奔丧……” “别怕,他们是大忙人,要不然哪能十几年都没有回来,到时候不一定请得了假呢。说不定派个孩子回来就行了。你们要是不放心,那就到时候把她支开,反正她身体不好,借口是现成的。别人还以为你心疼闺女,多好。”王爱明脑子转得快,已经有了对策。 王芳想想也对,笑道:“那不如抓点紧,先把她嫁出去。到时候要是怀孕了都不用我找借口了,她男人都不会让她回来的。” “行,这事我来办。家里有照片吧?”王爱明看看时间,不早了,准备离开。 王芳说有,赶紧去东房拿。 回到厨房的时候刘玥来了。 她也是来说媒的,王芳喜笑颜开,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她不敢相信:“真的?副食品厂的厂长离了?才二十七?” “是啊,不过有三个孩子。”刘玥叹气,没孩子就好了。 “那怕啥的!这条件是咱家闺女高攀了!正好,我拿了照片!这事就拜托你了大嫂!”王芳已经做起美梦了。 以后家里肯定有吃不完的米面,用不完的油,想想都滋润。 所以养女儿还是有好处的! 刘玥也高兴,要是这两桩婚事能成,根宝的工作就不愁了。 等刘玥和王爱明走了,王芳赶紧收拾收拾,去做女儿们的思想工作。 5、劝离 王芳这思想工作,做起来有点难度。 毕竟她没有那两个男人的照片,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 万一是两个丑八怪…… 而且其中一个都可以给她女儿当爹了。 可那毕竟是城里人啊! 嫁过去就有城市户口了,不一样的! 公社那个有钱的老鳏夫完全比不了! 所以,她打算用最直白,最粗暴的方式——谈钱,谈物质条件。 她喊了一声,让几个女儿到东房的大隔断间找她。 其余四个都算听话,很快就来了,只有姚栀栀,还在西边的隔断间里忙着拆蚊帐。 也不知道姚根宝怎么搞的,蚊帐上不是血就是一些暗黄色的垢,真恶心。 姚栀栀拆下蚊帐直接扔了,宁可被蚊子咬。 王芳非常生气,下意识想骂她两句,走到房门口,看到她那张水灵娇嫩的脸蛋儿,想想还是忍住了。 大哥说得没错,这死丫头可是家里最好看的一个。 那个大领导一把年纪,孩子也不小了,再婚肯定不图生养,只想找个好看的暖床。 五个闺女里头,最合适的就是姚栀栀,漂亮,身子骨弱,老男人可不得把这死丫头捧在手心里疼。 而且姚栀栀毕竟不是她的亲女儿,嫁给一个老男人她也不会心疼。 她只得压着火气,喊道:“老五啊,等会再收拾,没人跟你抢这个房间。快过来吧。” 姚栀栀又不是怕人抢房间,她是困了,想睡觉。 她扭头打量着王芳,直觉告诉她,王芳有求于她,要不然早就发火了。 加上她扔东西那会儿,听到什么干部,死老婆的。 不难猜测,王芳要戴上“为你好”的面具,卖女儿。 既然这样,姚栀栀便没什么好顾忌的。 便趁机敲竹杠:“你把大姐陪嫁的蚊帐给我。” 王芳犹豫了片刻,算了,还指望老五做官太太带着根宝享福呢,便把钥匙给了她。 结果姚栀栀拿到了蚊帐,依旧忙自己的,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挂完新蚊帐,姚栀栀拿上衣服准备出去冲澡。 王芳实在是没辙,干脆,招呼四个女儿,一起去了西边房间,堵了姚栀栀的路。 总不能翻窗出去吧?姑娘家家的。 姚栀栀还真就豁得出去,拿上衣服,推开窗,一撑一跳,溜了。 农村这破房子,窗户离地也就一米多点,而且这年头钢铁都是紧着国家的稀罕物件,所以也不可能装什么防盗窗。 根本拦不住她。 气得王芳浑身发抖,追到院子里去骂:“你!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姚栀栀懒得理,到厨房提了一壶开水,用井水兑兑,去厨房旁边用木板围起来的小空间里冲澡。 什么破家庭,穷得连块肥皂都没有。 她扒拉了一下系统商店,沐浴露和肥皂都还没有解锁,要等三级才行。 算了,忍忍吧,明天就去公社找出路。 冲完澡回来,姚栀栀才发现这母女五个都在等她。 她直接上床,放下蚊帐,躺下。 谁也没理。 王芳受不了了,好想骂人,又要憋着,那表情不知道有多精彩。 姚桃桃乐了,别过头去趴在大姐肩上笑。 老五出息了,带头反抗权威了,好事儿,她高兴。 看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妈吃了一晚上的瘪,她更是开心得不行。 以后学着点,把自己泼辣的一面放大,说不定也能跟老五一样,彻底拿捏这对偏心眼的父母。 姚樱樱没她叛逆,拽了拽她的手,让她别笑了。 姚桃桃干脆回过头来:“妈,到底什么事,说就是了。” 王芳坐在屋里唯一的椅子上,黑着脸看向床上的姚栀栀,用一种施舍的口吻说道:“行,你们听着,根宝心疼你们,央求大舅给你们介绍了两个城里的对象。到时候你们做了城里人,吃起了商品粮,可别忘了你们弟弟。” 姚栀栀跟姚桃桃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嗤笑。 显然,她们两个可不好哄。 姚樱樱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默默叹了口气。 姚柠柠一向是个瘪三,什么反应都没有,只管盯着自己脚上豁了口子的解放鞋。 只有姚檬檬反应最大,她故意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问道:“城里的对象?开玩笑吧,城里人能看得上我们这些乡下人?” 王芳非常欣慰,还是檬檬懂事,知道帮她。 便叹了口气:“是这个理,那些条件好的,又是初婚的,谁也不愿意屈就,只能放宽条件,找那些离了婚的,或者死了老婆的。你们想啊,一嫁过去就有城市户口,月月吃商品粮,这样的好日子,就算男人是个二婚头的,也是咱们高攀了。” 这说的什么屁话,姚桃桃忍不了了,嘲讽道:“妈,你和我爸想卖女儿就直说,不用搞这些弯弯绕绕!” 王芳脸上一黑,质问道:“什么叫卖女儿?这难道不是为了让你们过好日子?” “我看是想让你儿子过好日子吧?”姚桃桃不客气地拆穿了她,“你也别在我们面前装好人,谁不知道你跟我爸那点心思,真虚伪!直接说吧,对方什么条件。” 王芳气死了,本来老二脾气就大,嘴巴也毒,像个刺猬,现在好了,有老五做榜样,老二更是无所顾忌,都敢直接骂她虚伪了。 气得她想动手。 不想,床上躺着的姚栀栀热得坐了起来。 拿起芭蕉扇,慢条斯理地扇着,她眯眼打量着王芳,道:“要打人出去打,我这里不是你们的练武场。” 王芳扬起的手慢慢收了回去。 生气,气得浑身发抖。 可是没办法,那种大领导,必定眼光刁钻,相貌差点的肯定看不上。 她只能忍着。 一旁的姚檬檬看到亲妈吃瘪,赶紧护着:“老五你别太过分了,没大没小的,也不想想是谁生了你,谁把你养这么大。” “就是。”王芳可算是舒服了,继续她虚伪的表演,“养育之恩大过天,妈也不指望你们报答,只要你们嫁个好人家,不让妈担心就好了。” 姚栀栀嫌烦,也懒得再听这对母女唱大戏,便不客气地说道:“你还是先担心担心姚檬檬吧。” 姚檬檬一听这话,吓得脸色煞白,她好气,又怕惹恼了姚栀栀直接给她抖出来,只得闭嘴了。 王芳蹙眉:“我为什么要担心你四姐?干活儿利索,嘴巴也甜,长得也不差,我跟你爸还想把她招赘在家呢。” 姚栀栀冷冷地睨了姚檬檬一眼,不说话。 那眼神满是警告和暗示,姚檬檬又不傻,这是老五给她留面子了,她赶紧抓住机会,道:“好了妈,不说我的事了,你快说说那两个城里人什么条件吧。” “是啊妈,你不说,我们也不好做判断啊。”姚樱樱是大姐,家里的四个姐妹又因为她迟迟嫁不出去,她心中有愧。 所以,如果城里的男人条件还可以,她愿意配合。 王芳很满意,这个女儿没白养。 考虑到曹厂长家孩子还小,需要继母出力照顾,老五肯定没有耐心。 樱子就不一样了,贤惠温婉,大方得体,最合适不过。 便笑着说道:“城里副食品厂的曹厂长,年轻有为,今年才二十七岁,跟你差不多大,家里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樱子你考虑一下?” “他为什么离婚?如果是他的原因,我不同意大姐嫁过去!”姚桃桃平时跟大姐关系最好,两人又是住一个房间的,她不想看着大姐往火坑里跳。 王芳翻了个白眼,啐道:“你别插嘴!我话还没说完呢!” 姚桃桃冷笑:“那你说啊。” 王芳撇撇嘴,半真半假地说道:“他离婚,是因为他媳妇不肯孝顺公婆。老人家有手有脚的,又不用怎么费心照顾,一日三餐做好,再帮忙洗洗衣服就行了。他媳妇懒,不愿意,仗着生了几个孩子,拿乔做张,不离才怪了。” 姚桃桃一听就知道这话有水分,不客气地拆穿道:“你自己也是当妈的,不知道一个女人带三个孩子有多辛苦吗?还要伺候公婆?现在是新中国,不是封建社会了,谁的爸妈谁自己尽孝,儿媳妇不欠他们的。” 听听,这说的什么鬼话! 王芳气得呦,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恨不得撕了老二这张嘴。 可是老五就在床上阴恻恻地看着她呢,像头埋伏在森林里的猛兽。 就等她露出破绽给她一口呢。 只得沉住气,道:“话不能这么说,曹厂长家就他一个人上班赚钱,他媳妇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好家庭。他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他媳妇孝敬他的父母也是分内之事。” “行了,别废话了,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们心里有数。快说吧,另外一个什么条件。”姚桃桃嫌烦了,她这妈演技这么拙劣,看着恶心,还是痛快点,赶紧说完了睡觉去吧。 王芳斜了她一眼,等着姚檬檬开口给她一个台阶下。 可是姚檬檬有把柄在姚栀栀手里,姚栀栀又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压根不敢再做她妈妈的伥鬼了,干脆装死。 王芳脸上挂不住,难堪到了极点,不知道该怎么找回面子。 这时姚樱樱开口了:“好了,都别急,别生气,一家人,有什么一起面对就是了。妈你快说吧,另外一个什么情况。” 还是大女儿懂事。 要么说长姐如母呢。 王芳心里舒坦多了,道:“机关大院革委会的胡主任,他今年四十七,爱人去世三年了,家里三个孩子,最小的也成年了,你们姐妹不管谁嫁过去,都不用伺候前头女人的孩子,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哪怕不想生都没事,人家胡主任有儿有女的,没有那方面的要求。嫁过去纯享福的,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婚事。” 姚栀栀气笑了,不客气道:“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什么,王芳以为自己听差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姚栀栀。 四姐妹也都震惊不已,齐刷刷地看向了床上。 姚栀栀优哉游哉地扇着芭蕉扇,语不惊人死不休:“正好你也四十几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赶紧离了享福去吧。” 6、事发 王芳受不了了,她就没有听过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老五可能真的被鬼上身了! 要不然怎么会这样! 气得她血压飙升,指着姚栀栀你你你了半天,想骂又怕坏事,不骂又实在糟心。 最后只得装可怜,哭了起来:“樱子,你管管你妹妹呀,你听听,她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吗?她这是要让我抛弃你们的爸爸,做个见钱眼开的小人啊!我到底哪里让她不满意了,她要这样害我!” 姚樱樱心疼坏了,赶紧扶着王芳,拍打着她的后背:“妈,老五还小,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我来劝劝她,啊。” “我命苦啊!一把屎,一把尿,幸幸苦苦把你们拉扯大,到头来半句好都捞不着,还要被自己的女儿羞辱,我死了算了!”王芳知道大女儿好骗,不如抓住机会,先让她点头。 姚樱樱赶紧安慰她:“妈,老五她前阵子出了事,鬼门关前走一遭,能活着就是万幸了,咱就别跟她计较了吧。你还有我们四个呢!我们没有鬼迷心窍,我们都听话的。” 王芳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趁热打铁:“真的?那你愿意嫁到城里去?” “我嫁谁都行,我听家里的安排。”姚樱樱犹豫了片刻,默默垂下了眼睫。 王芳高兴坏了,又假惺惺哭了两声,拉着姚樱樱去了院子里。 “樱子,你去做做老五的工作,让她嫁给胡主任。你比她懂事,识大体,妈不忍心你找那么一个老男人,你就嫁给曹厂长好了。”王芳说的倒是大实话。 毕竟樱子一向招人疼。 姚樱樱攥紧双拳,勉强笑了笑:“嗯,好,我尽量。” 王芳心满意足,冲澡去了。 姚樱樱叹了口气,默默松开了双拳。 认命吧。 望门寡,哪有选择的余地。 只是…… 老五现在这个性子,嫁给胡主任真的好吗? 姚樱樱心事重重地进了房间。 抬眼看去,姚栀栀云淡风轻,慢条斯理地打着芭蕉扇,好像事不关己。 至于其他三个,还沉浸在姚栀栀大逆不道的言论中,一个个跟斗鸡眼似的盯着这个妹妹。 总觉得她可能真的撞鬼了。 姚樱樱叹了口气,她是大姐,必须给妹妹们做表率,便劝道:“栀栀,姐知道,你是嫌弃那个男人岁数太大了,所以故意气咱妈的。可是栀栀,爸妈就这么大能力,咱们想过好日子肯定要牺牲点什么。你可以说他们没有本事,可你不能这样羞辱妈妈呀!她生了我们,养了我们,我们对她要有起码的尊重。” 姚栀栀挑眉,不说话,看向了二姐。 姚桃桃不喜欢这样的论调,反驳道:“大姐你这就不讲道理了,老五是有点离经叛道,话说得难听了点。可是爸妈已经把咱们姐妹五个放在砧板上称斤算两了,你还想用养育之恩压我们?你脑子没进水吧?这些年咱们五个做的家务和农活还少吗?根宝呢?什么都不用做!而且家里哪次有好的不是给根宝吃独食的?有你我的份吗?这么偏心的父母,你还护着?” 听到这话,姚栀栀放心了,起码二姐还算拎得清。 可惜了,这个家里有胆子和骨气说不的,顶多只有她和二姐。 她不想浪费口舌,直接打断了她们:“别吵了,我是不会嫁给二婚男的。你们四个给我表个态,这两个二手男人,谁想嫁,谁不想嫁。想嫁的我也不好拦着,不想嫁的我可以帮忙出主意拒绝。” “也就大姐和三妹有可能乖乖听话,我是不愿意的,檬檬你呢?”姚桃桃本来不想理姚檬檬。 下午那会儿,她因为告状的事揍了姚檬檬一顿。 这会儿姚檬檬还在冲她翻白眼呢。 不过婚嫁大事,远比姐妹私底下的龃龉重要,还是要问问的。 姚檬檬目中无人:“我的事我自己有数,不用你管。” 姚桃桃不屑得很,嗤笑道:“就你这个猪脑子,被人骗了还要帮人数钱!我问你,你跟赵禾生黏黏糊糊的,发展到哪一步了?” “就正常处朋友啊。”姚檬檬心虚了,避开二姐的目光,双手绞着衣摆,顾左右而言他,“哎呀,老五把这里收拾得真干净,就她一个人住,你们咽得下这口气吗?” 姚桃桃是姐姐,家里除了姚樱樱就她最大,她连姚檬檬拉屎撒尿都管过,能不知道姚檬檬是个什么性格? 她一看这些小动作就猜到姚檬檬闯祸了,一把扣住姚檬檬的手腕,沉着脸,厉声质问:“你跟他睡了!!!是不是!说!” “你胡说什么啊!没有的事!是不是老五找你嚼舌头!你不要听她血口喷人!”姚檬檬急了,二姐怎么知道的! 一定是老五告的状! 可恶的老五! 见不得她好是不是! 姚檬檬急死了,一把掀开蚊帐,想要跟姚栀栀拼命。 姚栀栀趁她猫腰往里钻,一把揪住她的耳朵:“你就不怕我一脚踹你肚子上?” 姚檬檬被这句话定住了。 她能感觉到身后三个姐姐的目光,唰的一下,整齐划一地聚焦在了她身上。 恐惧让她吓出一身冷汗,心虚让她呼吸急促。 廉耻心虽然所剩无几,却还是让她脸颊滚烫,耳根子像着了火。 她一动也不敢动,既怕姚栀栀真的给她一脚,让她流产露馅儿,也怕三个姐姐听出来点什么,猜到她未婚先孕。 真是被老五害死了! 害死了! 果然,姚桃桃已经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扯了出去,质问道:“你怀孕了?赵禾生的?” 姚檬檬的眼泪唰的一下出来了。 她好委屈,好难为情,干脆倒打一耙:“老五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为了救你!那天你被流氓纠缠,我只能去求赵禾生,可是他跟你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帮你?我只能牺牲了我自己。” 姚栀栀真是被她恶心死了,反问道:“哦,那你怎么不报警?把那个赵禾生抓走枪毙!” 姚檬檬傻眼了,老五怎么这样啊! 她的眼中满是愤怒,希望姚栀栀适可而止。 姚栀栀却冷笑道:“该不会是你在撒谎吧?” 姚檬檬窒息了。 脑子一团浆糊,天旋地转,耳朵里全是嗡嗡嗡的声音。 一点也思考不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没关系,姚桃桃替她说:“老四你在放什么屁!老五出事那天,你不是去姨妈家送粽叶了吗!老五是在通往公社的那条河出的事,姨妈家在完全相反的方向!你就是装上翅膀你也来不及回去救她!更何况,老五是你救的吗?她是自己躲起来才逃过一劫,你在这里装什么救世主!你真让我恶心!” 姚檬檬再也编不出来借口了,只管闷声哭泣。 王芳洗了澡回屋,听到动静进来问了问:“出什么事了?” “老四怀了赵禾生的孩子!”姚桃桃直接告状! 怕邻居听见,特地压低了声音。 什么?王芳一听,直接炸毛! 扑上去要打死这个丢人的孽障。 姚樱樱赶紧拦着:“妈!别吵别吵!回头左右邻居都听见了!” 王芳气头上呢,还是扇了姚檬檬一个大嘴巴子! 姚檬檬委屈坏了,哭着诅咒道:“姚栀栀,你答应我不说的,结果你偷偷告诉二姐?你天打雷劈,你不得好死!” “你别含血喷人!老五根本没有跟我说!是你自己动不动跑去芦苇荡跟他约会!你以为我没看见吗!”姚桃桃立马为姚栀栀澄清。 姚檬檬这下彻底完了,约会的事王芳完全不知道! 而且听老二的口吻,老四这么做早就不止一次两次了。 气得王芳啪啪又是两个大耳刮子:“不要脸的烂货!怪不得不想招赘在家!原来你连野种都有了!看我不打死你!” 说动手就动手,王芳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彻底爆发。 姚栀栀嫌烦,冷不丁问道:“你打死她,警察来验尸,可就什么都知道了。” 王芳愣住了,是啊,到时候谁都知道她家出了个未婚先孕的女儿,她丢不起这个人啊。 哎呦,她的命好苦啊! 王芳又哭! 姚樱樱赶紧过来主持大局:“妈,我看这样吧,反正老五不愿意嫁给二婚的男人,不如让檬檬把孩子打了,让她去城里嫁人吧。如果她不想打,也行,那就把檬檬送到大伯家去借住一年,等孩子生下来再让她嫁人。反正你们要女儿招赘就是为了孙子跟我爸姓嘛,到时候孩子直接抱回来,就说是捡的,名正言顺的姓姚。” 看看,还是大女儿沉得住气,还是大女儿有主意啊! 王芳勉强平静了下来。 随即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樱子你说什么?老五不愿意去城里嫁人?” “倒也不是,她只是不愿意嫁给这两个二婚头的。”姚樱樱不玩文字游戏,妹妹原话是什么就是什么。 王芳不免发愁:“那老五的意思,还得找个头婚的才肯嫁?” 姚樱樱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向了姚栀栀。 姚栀栀看戏呢,怎么扯到自己了。 她笑了笑:“行啊,要是有初婚的,可以考虑,二婚三婚的,免谈。” 王芳头疼得很,这么一来,胡主任能看得上檬檬吗? 这丫头可不如樱桃姐妹和栀栀好看啊。 王芳没有把握,为求保险,只得看向了姚桃桃:“你呢?” 姚桃桃翻了个白眼:“我什么啊我!先把这两个男人的底细打听清楚了再说吧,万一大舅跟你隐瞒了什么,回头白白搭进去两个女儿,有你哭的时候!” 王芳还真没有想过这一点。 也好,她回了东房,可惜男人睡着了,只能等天亮再说。 西房里,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姚桃桃留了下来。 姚栀栀依旧不急不慢地打着扇子,问道:“二姐,有话直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姚桃桃问的是姚檬檬怀孕的事。 姚栀栀坦白:“就今天,给你们送饭的时候。” 姚桃桃放心了,老五不是故意知情不报,那就好。 她又问:“那两个老男人的事,你怎么看?” “我不认同大姐的想法,四姐冲动幼稚,笨得无可救药,没有男人活不了,她要是去了城里,早晚被人吃干抹净,留家招赘才是最合适她的。”姚栀栀反对姚檬檬去城里。 姚桃桃无比赞同:“没错!可是赵禾生能愿意吗?” “愿不愿意也由不得他。再说,也不是非他不可。”姚栀栀本想让姚檬檬跟赵禾生分手,可是姚檬檬这个态度,估计费劲。 姚桃桃好奇:“你有办法?” “有。”姚栀栀哈欠连天,“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去城里摸清那两个男人的底细。” “这个不难!我同学嫁到城里了,介绍信我去打!”姚桃桃自告奋勇,她虽然脾气很臭,可她不想看到姐妹跳火坑。 如果真是那样,她宁愿她自己跳,起码她遇到事情懂得变通,不会被困住。 大姐和三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才能。 只会墨守成规,在规矩和框框里挣扎,妥协。 姚栀栀困了,躺下应道:“行,带上我,我也去城里看看。” 7、火坑 第二天一早,王芳找邻居家借了自行车,火急火燎地跑去了公社招待所。 朱奔他们已经准备走了,看到她来,还挺意外。 刘玥笑着问道:“芳芳,什么事这么急?瞧你这一头汗,舍不得孩子啊?” “嫂,你们再想想办法,找个头婚的,老五那死丫头不肯嫁二婚头的。”王芳气喘吁吁的,早饭都没吃呢。 刘玥递了一盒饼干给她:“头婚的?那可不好找。城里人可没几个愿意往低了娶的。要不这样,等别的闺女出嫁的时候,让老五去送嫁,到时候亲戚朋友家肯定有年轻小伙儿,见到她本人,动了心,那就好说一点。” 王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应下了:“那嫂,你多费心啊,哥,孩子调皮,你多担待,我回去了。” 朱奔笑着点点头,等王芳走了,不禁叹气:“媳妇儿,你怎么就这么答应了呢,哪那么容易?城里人结婚眼光高,就没几个只知道看脸的。” “没几个也不等于没有。”刘玥这不是没办法吗,墨迹下去耽误坐车。 朱奔想想也对,叫上儿子,回去了。 到了供电局职工院,正好是午饭时间,一群人围了上来,都在好奇朱奔带回来的小伙子是谁。 听说是他过继的儿子,不免替他担心起来:“老朱啊,最近工作不好安排啊,你总不能养个富贵闲人吧?” 朱奔笑笑:“不着急,慢慢找,反正我跟刘玥是双职工家庭,不差这一口饭。” 话是这么说,同事还是觉得他过于乐观,纷纷叹息。 倒是有个同事多问了一句:“儿子挺俊啊,有对象了吗?” “还没有呢老秦。”朱奔笑笑,“你想给我儿子介绍一个?” “你要是愿意委屈一下,我知道一个条件不错的,只是女方有一点缺陷。”秦三山倒是好意。 毕竟一个没有工作的乡下娃娃,找个城里的对象已经是高攀了。 更何况女方爸妈都是体面人。 朱奔心里不高兴,面上不想得罪人,还是笑着问道:“谁啊?说来听听。” “就我堂兄家的二闺女,说话有点磕巴,年纪也有点大了。”秦三山细细打量着这小伙,确实长得眉清目秀的,还行。 他堂兄是军官,安排工作不是什么难事。 朱奔礼貌地问了问岁数,一听,居然二十七了,立马装病:“哎呦,我这肚子怎么一抽一抽的,老秦啊,等会再说啊,我去上个厕所。” 秦三山笑笑,没说什么。 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 不过没关系,他跟刘玥讲。 刘玥倒是有点心动,可是他堂兄在东北,离得也太远了,又不肯让女儿远嫁,毕竟身体有缺陷,怕女婿欺负她。 刘玥有点纠结,倒是没有把话说死了,毕竟之前他们想过继的是女儿,朋友家刚好有个适龄的儿子。 她可以把朋友家的儿子介绍给那个姑娘,这样就不得罪人了。 于是她问道:“有照片吗老秦,你总得让我们知道姑娘长什么样吧。” “呦,那还真没有,我叫我哥寄一张过来,你们也给我准备一张,我给寄过去。”秦三山还是挺乐意保媒的,毕竟这小子确实长得不错,块头也大。 刘玥一口应下,下午就带便宜儿子拍照片去。 秦三山走后,姚根宝不高兴地嘀咕起来:“妈,磕巴不太好吧,他堂兄家到底什么条件啊,你这就答应了。” “东北建设兵团的。”刘玥只说这么多。 姚根宝一听,哎呦,那还真不错啊。 可惜太远。 算了,先看看好了。 下午就催着刘玥带他去拍了照片。 能做军官的女婿,他肯定会心动的,就看那姑娘长得好不好看了,也许他可以将就一下。 * 姚桃桃打好了介绍信,定了第二天的汽车。 她把车票拿给姚栀栀:“老五,别吭声,明天就说去同学家帮忙。” 姚栀栀才懒得找借口,调侃道:“这两个周扒皮肯定不乐意。” “没事,我攒了点私房钱,回头就说这是同学家给的工钱。”姚桃桃自然清楚他这对父母是什么货色。 姚栀栀放心了,二姐还是挺有头脑的。 第二天两人一早上路,带了点水,吃的到时候再说。 两个小时后在城里的客运站下车,换了公交车。 十五站路的距离,不是很远,姐妹俩坐在一起,盯着两边的街道,好奇的打量着。 半路上来一个穿着民警制服的阿姨,瞧着四十左右的样子,精神抖擞的。 民警阿姨一米七左右,长相英气,体格健壮,押着一个嘴里骂骂咧咧的毛贼,让他老实点。 毛贼被手铐拷住了,挣脱不得,骂了整整一路。 民警阿姨也不生气,就这么笑呵呵的,在众人的注视下,下了车。 姚栀栀瞧着这阿姨心理素质挺好,下意识跟随她的背影多看了眼。 原来是西城派出所的,瞧那走路的姿势,嚯,真是健步如飞,英姿飒爽。 姚栀栀挺欣赏这种强势干练的女人,拿左臂碰了碰姚桃桃:“二姐你看,好厉害的阿姨,男的都没她力气大。” 姚桃桃笑笑:“她呀,去年我来大伯家里送月饼时见过,好像姓汤,守寡好些年了。她还有个儿子,长得可俊了,可惜是个病秧子,活不长。” 姚栀栀没太在意,在前面两站下车,假装到副食品厂找工作。 那门卫大爷倒是个热心的,可惜听说她们是乡下的,立马摇摇头:“回去吧闺女,城里的都安排不过来呢,乡下的就更别提了。” “可是大爷,我家孩子太多了,穷啊,要是找不到工作,爸妈就想把我们姐妹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大爷,你就可怜可怜我们,看看有没有谁家着急结婚的,帮忙介绍一个?”姚桃桃机灵着呢,在客运站下车后就买了包烟。 这会儿递了一根过去,大爷果然没有嘲讽她们,细细打量一番,不禁咋舌:“你们两个长得挺俊。不过这头婚的男人就甭指望了,二婚头的倒是可以介绍一个。” 姚桃桃一听有戏,下意识握了握姚栀栀的手,问道:“大爷,你说的是谁啊?他愿意找乡下的姑娘吗?” 大爷便如此这般的介绍起他们的厂长来了。 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等到姚栀栀问起离婚原因的时候,大爷支吾了起来。 姚桃桃赶紧塞了两块钱和一根烟过去。 大爷这才吐露了实情。 果然,大舅这边隐藏了一些消息。 这个曹厂长离婚,不是因为女方不孝顺,而是因为女方生病了。 不治之症。 姚桃桃又拐弯抹角的套出了女方的地址,这才牵着姚栀栀走了。 “我就知道,大舅没安好心。”姚桃桃气死了,“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大姐嫁过来指定受委屈。” 姚栀栀却沉默。 姚桃桃停下,回头看着她:“你怎么不说话?” “去看看他前妻?万一这边也是片面之词。”姚栀栀既然想劝大姐改主意,肯定要核实一下信息。 抛弃生病的发妻,实在凉薄寡情,正因为这样,更需要弄清楚才行。 姚桃桃点点头:“那走,去医院。” 可以借口探望亲戚,假装走错病房。 到了地方,两人打听到这个叫何美琪的女人在妇科病房,便一路找了过来。 敲了敲门,病房里传出虚弱的请进。 姐妹俩照着计划,随口胡诌了一个刘二丫的名字,问里面的病人,是不是有这么一个病友。 何美琪摇摇头:“你们找错了吧,这里就我一个。” 姚桃桃跟姚栀栀对视一眼,一个留下继续寒暄,一个则假装去别的病房找找。 等姚栀栀回来的时候,姚桃桃正坐在何美琪床边,陪着何美琪抹眼泪。 姚栀栀没有催促,等到何美琪平静下来,这才说道:“姐,二姨在楼下病房,找错了。” 姚桃桃起身:“大姐,我们走了,啊,你保重身体。” 何美琪虚弱地笑笑,虽然萍水相逢,可是这个陌生姑娘释放的善意,让她心里暖暖的。 姐妹俩相伴往楼下走去,姚桃桃神色凝重:“门卫大爷没有撒谎。曹厂长不想落下一个鳏夫的骂名,逼着她离了婚。” 姚栀栀挺寒心的,不过一想到姚二担和王芳是什么货色,也就不奇怪王爱明的人品了。 要不是沆瀣一气,他们能在厨房密谋那么长时间吗? 真是无耻至极。 两人又去机关大院附近转了转,打听到了胡主任的信息。 心事重重地往公交站走去。 “这个胡主任脾气这么坏,谁敢保证他老婆不是被他打死的。”姚桃桃现在开始发愁了。 原想着如果某个男人不是良配,而她爸妈又非得逼着女儿出嫁,她可以顶上来,免得姐妹受苦。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她真的发愁,她又不能把自己掰成两半儿。 姚栀栀知道她有牺牲精神,可是这两个火坑,还是不要跳为好。 “回去先劝劝大姐,其他的我来想想办法。”姚栀栀正说着,车来了。 两站后车子停下,又见到了刚刚那个民警阿姨,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年轻男人上车。 男人身材修长,脸色苍白,俊美的五官染了病气,显得格外的憔悴虚弱。 座位满了,姚栀栀赶紧起身:“阿姨,让他坐我这吧。” 8、出路 男人很高,起码一米九以上,就是太瘦了,像一片随时可能飘零的秋叶。 万一倒在车上,反倒是麻烦,所以姚栀栀主动让出了座位。 不过,男人似乎脸皮有点薄,垂眸看向这个好心的陌生姑娘,轻声道:“谢谢,不用。” 姚栀栀蹙眉,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嗓子也哑了,跟她半个月前的状态差不多。 如果是她,早就坐下了,不会这么死要面子活受罪。 干脆拽着他的胳膊,劝道:“坐吧,别客气,我都快下车了。” 男人显然有些意外,僵直的身体就这么被一个陌生姑娘摁着坐下,他诧异地抬眸,多看了她一眼。 他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又怕直勾勾的盯着太过冒犯,赶紧移开了视线。 正好座位上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有点硌人,他便拿起来看了看。 介绍信? 姚栀栀,百草公社,药王庄的。 难怪这么热心,农村的姑娘就是淳朴。 他把介绍信递给这位好心的姑娘:“是你的吗?” “是,谢谢。”姚栀栀把介绍信接过来,重新揣回兜里。 男人默不作声,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的姚桃桃也站了起来:“是汤阿姨吧,坐,我和我妹妹快到了。” 汤凤园见过姚桃桃,当警察的记忆都好,笑着拒绝:“是小桃啊,不用,我们还有三站就到了。” 姚桃桃想陪妹妹站着,干脆出来了,学着妹妹,把人往座位上拽。 男人沉默地坐到了里面。 汤凤园只好坐下:“你是老朱家的侄女儿吧?去年来过。” “是,汤阿姨记性真好。”姚桃桃有点意外,就见过一面,这位民警阿姨居然记得,赶紧介绍道,“汤阿姨,这是我五妹姚栀栀。老五,这是汤阿姨。” 姚栀栀客气地笑笑:“汤阿姨好。” “呦,这就是你家五妹啊,真俊。”汤凤园多看了姚栀栀两眼,这姑娘真不错,人美心善,笑容甜甜的。 不怪她家这小子耳根子都红了。 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被女孩子拉拉扯扯过。 还是善意的拉扯,为了把座位让给他。 比起城里某些鼻孔朝天的势利眼不知道好了多少。 就是可惜…… 她看了眼自家的病秧子,算了。 她问姚桃桃:“小桃啊,来城里办事的?” “嗯。过来走亲戚。”车上人多,姚桃桃不想把家里的事拿出来说。 汤凤园点点头,视线再次扫过姚栀栀,还是问了一句:“你妹妹多大了?” “十八了阿姨。”姚桃桃站在座位旁边,挽着妹妹的胳膊,“阿姨,旁边这位是你儿子吧?” “是,长霄啊,怎么不跟两个妹妹打招呼?”汤凤园知道自己儿子内向,但还是要客套一下的。 男人只得抬眸看过来:“两位妹妹好。” “你也好。”姚桃桃笑着问道,“汤阿姨是带他去医院吗?” “嗯,听说来了个专家,带他看看去。”汤凤园想起儿子的身体,不禁叹气。 姚桃桃安慰道:“别着急,慢慢来,病去如抽丝,会好的。汤阿姨看着很有福相,一定会子孙满堂的。” 这种场面话虽然客套,可是听着心里舒服啊。 汤凤园很开心:“谢谢小桃,我们到了,回见啊。” “哎,汤阿姨慢点。”姚桃桃拽着姚栀栀让开。 里面的座位特殊,祁长霄起身,需要弯着腰才能下来。 没办法,后座设计比较特殊,地面高了一点。 祁长霄本就病着,身处这么狭窄的空间里,弯腰低头,还得注意脚下,一不留神,差点摔倒。 姚栀栀离得近,赶紧托了他一把:“小心!” 祁长霄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美救英雄。 手还被人姑娘握住了,胳膊贴在姑娘腰上,很亲昵的姿势。 这一瞬间,他嗅到了姑娘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 脸上不由得一阵阵发烫,梗着脖子移开视线,活像被烫到了一样,赶紧站直了。 想抽回自己的手,又怕动作太急了把这个好心的姑娘带倒,只得回头,轻声道:“谢谢。” 姚栀栀松了手:“那你慢点,门口有台阶。” “嗯。”祁长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握紧双手,下车去了。 车子重新启动,姐妹俩再次坐下。 姚桃桃靠窗,笑着跟汤凤园挥手道别。 一旁的祁长霄别过身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姚桃桃扭头看着姚栀栀:“老五,你看到了吧。她儿子多俊啊,姐姐没骗你吧?” “嗯,俊。”太俊了。 得亏病病歪歪的,劝退不少追求者,要不然陪他出来看病的就不是他妈妈了。 姚桃桃叹气:“可惜了,听说活不过三年,所以至今找不到媳妇。汤阿姨这么好,真是不忍心看到她难过。” 姚栀栀没有说话,刚才托住祁长霄的时候,两人的手碰到了。 那种冰凉干燥的触感还留在手上。 看来真是个病秧子,可惜。 姚桃桃见她不说话,好奇道:“怎么了老五?” “啊……没事,我在想回去怎么劝大姐。”姚栀栀赶紧转移话题。 姚桃桃也没想好呢:“总之,先把实情告诉大姐,不过我担心,大姐太听话了,老三也是的。” “尽人事听天命吧。”姚栀栀再次搓了搓手,想把那奇怪的感觉驱散,可是没用。 直到姐妹俩到了客运站,那残存的触感还在。 好像一直有个男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手掌宽大,手指细长,骨节分明。 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 姚栀栀自己不会弹,非常向往那种高岭之花般的艺术家。 忽然有点想笑,她现在这个身份,只怕真有艺术家也高攀不上。 这操蛋的社会。 不想了。 她看着身后的客运站:“姐,你着急回去吗?” “不着急啊,你想干什么?”姚桃桃好奇。 姚栀栀拿出系统给她的三十块钱:“去逛逛国营商场,买两块好点的肥皂,天天洗清水澡,难受死了。” “可是咱们没有肥皂票。”姚桃桃摇头叹气。 也没问妹妹哪来的钱。 应该是编筐子的工钱吧,她不眼馋。 妹妹自己凭劳动换来的,藏起来最好,要不然指定被周扒皮爸妈拿走了。 她自己不也藏了私房钱吗? 不过,肥皂…… 姚桃桃拽住姚栀栀的胳膊:“要不咱们去找一找黑市?” “好,走。”姚栀栀是个行动派,来都来了,转转再说。 很快,姐俩在几条街开外的一个小巷子里,看到了正在摆摊的黑市贩子。 “这里是三不管。”姚桃桃解释道,“我上次听大伯提过一嘴,据说这里鱼龙混杂,闲人太多,还有好多出狱的都住在这里,几个辖区踢皮球,都不想管。” 姚栀栀不在乎这个,她只想买肥皂。 拉着姐姐转了一圈,花五块钱买了两张肥皂票,转身离去。 “真贵啊!一块肥皂才五毛钱,他们居然这么黑心!”姚桃桃心疼死了。 姚栀栀捏了捏她的脸颊:“洗澡洗舒服了就好,别管这么多。走,买肥皂去。” 买完肥皂,路过一家报社,姚栀栀停了下来。 姚桃桃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拉着她想走。 她却拽着姚桃桃走了进去。 “同志,这里收稿子吗?”姚栀栀随便找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女人问道。 女人叫李婧,是编辑部的,一个实习小编辑。 她看着这两个穿着土气的姑娘,心道又是来城里谋出路的苦出身。 哎,怪可怜的。 便好声好语地回道:“收是收的,可是要求很高,你如果带了样稿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 姚栀栀放心了:“收就好,下次我再带样稿来,谢谢你。” 李婧拽着她:“等等,给你拿几份过刊,你拿回去自己琢磨琢磨。” “谢谢谢谢,姐姐你怎么称呼?”姚栀栀很感动,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李婧笑着把报纸交给她:“我叫李婧,女青婧。你呢?” “我叫姚栀栀,栀子花的栀栀,这是我二姐姚桃桃,样稿可以直接寄过来吗?”姚栀栀找到了另一个赚钱的机会,可不得好好把握住。 李婧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你等等,我把报社地址写给你。” 姚栀栀拿到地址,很是感激,思来想去,掏出兜里的肥皂,匀了一块给她。 李婧却没要:“不用不用,报社待遇不错的,我不缺这些。你自己拿着用吧。” 姚栀栀不依,李婧只好收下,反手塞了两张半块的肥皂票给她:“礼尚往来,你要是不收,那我也不收。” 姚栀栀笑了:“那我就不客气啦!” 出了报社上了公交,正好遇到从医院出来的母子俩。 这会儿车上人不多,都有座位。 姚栀栀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坐在了过道对面。 依旧是姐姐靠窗,她靠过道,正好跟祁长霄隔着过道挨着。 姚栀栀低头把玩着手里的肥皂,时不时看一眼窗外的风景。 姚桃桃则叽叽喳喳的,一个劲地跟她说些城里的趣闻,都是她去年过来,从朱奔那里听来的。 姚栀栀偶尔笑一笑,偶尔点点头回应。 眼角余光,始终能捕捉到一个身影。 英俊但病弱的男人坐在那里,眼睑低垂,浓密修长的睫毛轻颤,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站后,男人稳稳站了起来,这次没有摔倒。 他在姚栀栀面前停顿了一下,轻声道:“再见。” 姚栀栀抬头,对上他那深邃的眸子,恍惚了刹那。 那一瞬间,好像看到了悠远辽阔的星河,璀璨生辉。 她笑了笑:“再见。” 祁长霄转身,提着药,下车去了。 带起的气流里,有消毒水的气息,混着药物的苦涩。 姚栀栀追随着他的背影,忽然好奇:“姐,他多大了?” “好像也是二十二,比我生日大一点。”姚桃桃打了个哈欠,起太早了,困了。 车子向前,两人到站后找了个面馆,随便凑合了一顿。 客运站旁边的面馆不需要粮食票,两人吃得饱饱的,回家去。 夕阳西下,姚栀栀回到家里,看着正在厨房忙碌的大姐,拉着姚桃桃去做她的思想工作。 姚樱樱却道:“不用劝了,我哪里有得选,与其嫁给公社那个老鳏夫,那我宁可去城里。” 9、分手 姚樱樱的态度,让姚桃桃和姚栀栀都很无奈。 姐妹俩完全说不动她,姚桃桃只好将她一军:“不行,我看上曹厂长了!姐你让让我吧!” 姚樱樱根本无所谓,好脾气地笑笑:“好啊,那我嫁给胡主任吧,反正我哪个都行。”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姚桃桃气死了!什么人啊!能不能有点血性反抗一下啊! 就那么想给人当后妈吗! 那可是一辈子啊! 真是怒其不争! 姚桃桃狠狠掐了姚樱樱一把,扭头跑了出去。 姚栀栀沉默地坐下,往灶膛里添了把秸秆。 她不说话,姚樱樱反而好奇:“你不劝我了?” 姚栀栀没理她,脑子里想的都是那几份过刊上的报道。 也是巧了,前阵子,隔壁公社出了一桩人命案子。 一对小情侣,被父母拆散,各自另娶另嫁,小情侣想不开,约好了在各自结婚那天喝农药殉情。 喜事变丧事,两场。 两条鲜活的生命。 两个破碎的家庭。 那个记者的文风非常辛辣,严肃抨击了这种父母违背子女意愿,包办婚姻的现象。 这事甚至惊动了省里,这不,发了文件,要求各级政府机关,务必严肃处理父母包办婚姻的问题,积极响应,防患于未然。 只要有年轻人求助,街道办、妇联、各公社妇女队长等相关工作人员,都要第一时间提供帮助。 并且一定要倡导婚姻自由,摒弃糟粕习俗,干部带头,以身作则。 所以,姚栀栀有个计策…… 但她需要知道姚樱樱的真实想法。 “姐我问你,要是现在有个农村的初婚小伙,还有一个曹厂长,爸妈不干涉,让你自己选,你选哪个?” 姚樱樱叹气:“当然选初婚的啊,就是穷一点也没关系,这不是没办法吗?”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回头我准备一下,你按我说的办。”姚栀栀心里有底了。 只要大姐不是真的没脑子就行。 吃完饭她又找了下姚檬檬:“你跟赵禾生的事,爸妈怎么说?” “关你什么事?”姚檬檬特别记仇,到现在还把自己妹妹当敌人呢。 加上她今天在赵家那边吃了大亏,一肚子火,说话跟吃了炸药一样冲。 姚栀栀一看就猜到赵家什么态度。 也是活该,没脑子的蠢货。 她不惯着姚檬檬,冷笑道:“行啊,等你肚子大了没人要了别来找我哭。” 姚檬檬急了:“你这张臭嘴!你想干什么?直说好了!” “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姚栀栀坐下,翘个二郎腿,神在在的。 姚檬檬要面子,不肯说,臭着脸,摆谱。 姚栀栀直接起身:“那我问妈去。” 姚檬檬赶紧投降:“咱爸去找了他爸,想拿这事要挟,让他入赘咱家,他爸不让。还说咱们要是敢要挟,他就宣扬出去,让全村都知道我未婚先孕,是个不要脸的货色。” “怪不得你眼睛这么红啊。”姚栀栀一点也不同情她。 姚檬檬气得直翻白眼:“你到底帮谁?” “帮你啊。赵家不让赵禾生来就对了,上门女婿吃亏啊,除非有好处咯。”姚栀栀话说一半,笑眯眯的。 姚檬檬来精神了:“那你说,什么好处才能让他爸点头?” “你就真的非赵禾生不可?如果没有怀孕,你也选他?”姚栀栀还是觉得赵禾生不配,最好是断了。 姚檬檬沉默了。 倒也不是非他不可,而是…… 当初她心上人订了婚,她是赌气才跟赵禾生在一起的。 想到这里,姚檬檬委屈坏了,眼睛潮湿一片。 姚栀栀懂了:“哦,你心里有人。说我听听。” 姚檬檬翻了个白眼:“你别磨叽了,快告诉我到底什么好处才能让他家点头?” “你先说你心上人是谁!”姚栀栀锲而不舍。 姚檬檬烦了:“哎呀,就是隔壁村的刘宏伟。” “他不是退婚了吗?”这个姚栀栀知道,好像是说女方家里因为有个嫂子快生了,嫂子娘家在外地,她妈妈要来陪产,家里住不下了,所以订婚之后没到结婚的日子,就让女方直接住进刘宏伟家了。 也正是因为这事,刘宏伟的妈妈不想给彩礼了——你家闺女没结婚就上门来,还要彩礼做什么。 可是女方家里不依啊,我家是黄花大闺女去你家的,而且也是你家同意了才去的,怎么好出尔反尔呢? 为了这事,两家闹了起来,刘宏伟的妈妈跟他的准岳母动了手,未婚妻的嫂子来劝架,刘宏伟妈妈把人嫂子给打了,人嫂子九个月的身孕,孩子直接没了。 这下好了,结亲不成,结了仇。 因为这事,刘宏伟不但被退婚,还找不到对象了。 听说那姑娘也怀了孕,只能打了,去城里嫁了个二婚头的男人。 刘宏伟也是可怜,出事的时候他跟着公社会计去城里交公粮了,根本不在家。 姚栀栀好奇:“你心里还有他吗?他不比赵禾生强啊?” 姚檬檬不说话。 那就默认了。 姚栀栀起身,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动动脑子吧你!你现在怀了孩子,还不是由着赵家拿捏你?能答应你入赘才怪了!就算你嫁过去,也是灰溜溜的,以后由着他们家搓圆捏扁!” “你到底是帮我还是挖苦啊?”姚檬檬急了,又开始跳脚。 姚栀栀飞了个白眼:“与其跟赵家纠缠,你不如把孩子打了,跟刘宏伟凑合一对。他现在这个情况,但凡条件过得去的人家都不会选的,你刚好捡个便宜。” 姚檬檬显然心动了。 当初刘宏伟跟别人订婚,并不知道她的心意,毕竟她那时候还是未成年,他又那么优秀,刘家爸妈眼光高,以至于她不好意思去表白。 现在呢? 事情一闹,谁都知道刘家有个恶婆婆,根本没人嫁他了。 正好她把人招赘在家,不用看婆婆脸色。 可是这样刘家能答应吗? 姚檬檬拿不定主意。 姚栀栀嗤笑:“怕什么?根宝不是去城里了吗?你把他供销社的工作要过来,刘家一看儿媳妇有好工作,指定乐意,爸妈也高兴。” 再说人刘宏伟可是正经上了中专学了会计的。 跟老会计去城里就为了历练。 正好药王庄的会计也要退了,刘宏伟入赘过来就是药王庄的人了,肯定优先让他接班。 姚檬檬真的心动了,可她不信姚栀栀会这么好心。 狐疑道:“你为什么帮我?” “你以为我是帮你?别自作多情了。”姚栀栀冷笑,“我帮的是大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姚檬檬脑子转不过来,算了,不想了,先问问刘宏伟的想法。 刘宏伟正凄风楚雨,全村人都唾弃他们家。 他听到有别的路可走,立马应下了。 他比姚檬檬大三岁,虽然订婚后女方住在他家,可是不到半年就退婚了,户口本上还是初婚,自身条件也比赵禾生好得多。 赵禾生就一臭流氓! 姚檬檬有点想哭:“还好你退婚了,不然我们就错过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不知道你喜欢我。”刘宏伟赶紧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姚檬檬气哭了,气自己蠢。 她一抽一抽地问他:“你能做你爸妈的主吗?” “能。”刘宏伟已经可以自力更生了,再说他也受不了他妈妈。 他家里还有别的兄弟,他当上门女婿也不影响家里的香火,没事。 姚檬檬放心了,忽然很庆幸自己有个老五这样的妹妹。 要不然,她可能真的要去赵家做一辈子的受气包了。 姚檬檬回去就跟赵禾生提了分手。 赵禾生求之不得:“我谢谢啊!真是被你爸气死了,还说要打断我的腿,真是的。你情我愿的事,说得好像你有多吃亏似的。” 姚檬檬忽然被恶心到了,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没种! “等着瞧,姑奶奶就不信你能过得好!”姚檬檬气得面目扭曲,想想还是吃了大亏,趁着赵禾生转身的时候,一脚把他踹旁边茅坑里去了。 噗通一声,大快人心。 姚檬檬就这么跑了,气得赵禾生一边“滑翔”,一边鬼叫:“我跟你永远不可能了!永远!” “龟孙子哎!你就算跪下磕头,姑奶奶都不要你了!”姚檬檬可算是解恨了。 美滋滋地跑回了家里,跟姚栀栀道歉,说好话。 可是,打胎要钱,她又犯了难。 她只得厚着脸皮问姚栀栀怎么办。 “钱我出了,你别出尔反尔就好。”姚栀栀还要给她擦屁股,免得赵家宣扬开,对姐妹五个的风评不好。 她去找了姚二担,让他照着她教的说词,敲打敲打赵家。 姚二担这几天生她的气,今天一天没见,没想到她从外面回来又变得懂事了。 真有点拿不准她的脾气。 但是这事她说得对,消息不能宣扬出去。 便去了赵家,警告他们管好嘴巴,要不然就去报案,抓流氓,大不了鱼死网破。 赵家哪儿敢真的大嘴巴呀,不过是以为姚檬檬是煮熟的鸭子飞不了,所以才拿乔做张。 嘿,结果人家不要他家儿子了。 赵家都傻眼了。 现在想后悔也晚了,只能憋着一肚子气,不客气道:“谁稀罕宣扬这事,吃饱了撑的吧!我倒要看看,谁家舍得把儿子送你家做上门女婿!” “那跟你家没关系,你们就是哭着求着做我家上门女婿也没戏了!”姚二担也是要面子的,白天吃的亏,现在要找补回来。 赵家也不服气,又怼了回来。 一时间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正吵着呢,王芳跑了过来:“他爸,快,不好了,老太爷快不行了,正找人抬他去公社卫生所呢,咱家不能不出人啊,你快去吧。” 姚二担一听,暗叫糟糕。 要是老太爷真的没了…… 到时候部队的那家回来奔丧,老五的身世未必能藏得住啊。 不行,赶紧去,一定要把人抢救回来! 他顾不得吵架了,扭头就跑。 10、血缘 姚家老太爷今年九十了。 以前是个秀才,进士不第,便留在乡里,做了个塾师。 清廷倒台后,各类新式学堂兴起,他便斗志昂扬,去了县里的女校当老师。 可惜时运不济,赶上了侵略者进城。 一个文弱书生,想救女学生,谈何容易。 更何况,守军都跑了。 最后他和其他老师一起,被拦在了操场上,用枪杆子顶着,眼睁睁看着一个个花季少女被奸污。 有那性子刚烈的,反抗激烈,当场被击毙,死了也不得安宁,还要被鬼子羞辱尸体。 性子柔顺的倒是活了下来,却被带去了他们大本营,肆意凌辱,死的死,伤的伤,病的病,残的残。 人间惨剧,不过如此。 老太爷是个读书人,自小接受的就是达则兼济天下的教育。 一想到这些女学生后半生都要活在阴影和痛苦之中,他就不忍心。 好在姚家略有资产,他便想办法,把那些侥幸逃生的学生接了回来,养在他家院子里。 还请了西医过来治疗。 那些女学生伤好病愈后,大多数都投军革命去了。 只有两个性子怯懦的没走,留在姚家,给老太爷当了姨太太。 老太爷原本就有发妻和两个通房,民国时期,通房都叫姨太太了,这下更是热闹了。 发妻生了三个儿子,四个姨太太前前后后加起来给他生了五个儿子,十二个女儿。 这么一大家子,靠他一个人养活,谈何容易。 他还因为救助女学生,散尽家产,一贫如洗。 那时国内的形势越发严峻了,他还有一家老小要照顾,便躲去乡下,务农为生。 倒是幸运,一日台风来袭,狂风暴雨压垮了姚氏祖宅。 放晴后一看,嘿,老祖宗还在神龛下面的供桌里藏了两箱金元宝。 他便静悄悄地,去钱庄换成了当时流通的大洋。 一大家子躲在药王庄避世,一直撑到了新中国建立。 然而新中国只允许一夫一妻,老太爷左看舍不得这个姨太太,右看舍不得那个姨太太。 一直拖着。 最后是怕影响孙子高升,这才咬咬牙,全都让她们改嫁了,子孙则留在了姚家。 如今在部队的那个,就是发妻生的小儿子的儿子姚敬宗。 姚敬宗今年五十一,十四岁参军,十五岁参加长征,解放战争时期表现优异,后来又参加过抗美援朝,战功赫赫。 因为长期驻守东北而很少回乡。 抗美援朝时期,姚敬宗生怕自己有去无回,便把老婆孩子送回了乡下,那时候他老婆已经有了身孕。 后来姚敬宗活着回来,又把老婆孩子接走了。 东北离这里太远,老太爷千万要多坚持几年啊。 坚持到姚栀栀和姚晶晶都嫁人了就好了。 到时候一切成了定局,谁也不能怎么样。 姚二担这么想着,围在老太爷病床前,一口一个爷爷,叫得亲热。 以至于后半夜别人都睡了,只有他精神抖擞地守着。 他在心中不断祈祷:“爷爷你可要好好活着,求你了。” * 姚栀栀没有跟去卫生所,姚家人太多了,还轮不到他们这一辈的过去伺候。 她在琢磨接下来的安排,姚桃桃生大姐的气,跑过来跟她睡在了一起。 夜深人静,姐妹俩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熄了灯,姚栀栀打着芭蕉扇:“二姐,我上次落水,有些事记不清了,你跟我说说呗。” “你想知道什么?”姚桃桃现在最喜欢跟五妹在一起,大概是因为五妹身上的反抗精神吸引了她。 她支起半边身体,准备好好帮妹妹答疑解惑。 原身没留什么记忆,姚栀栀赶补全姚家的信息—— “咱爷爷好像是老太爷的小老婆生的?” “对,是老太爷救的一个女学生,被畜生凌辱过,救回来后想跳河轻生,老太爷怜香惜玉,就把她留下做了小老婆。” “这算不算恩将仇报?对于太奶来说。” “应该不算,他们那个年代,三妻四妾很正常的,听说太奶对她们都挺好的,没闹过什么矛盾。” “也对,乱世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是啊,其实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就像一把种子随便撒下去,总归会出几个拔尖的好苗子。太奶的小孙子是最出色的一个。” “你说的是部队那个吧?” “对,你那时候还小,没见过,我见过一次,53年的时候他回来接他老婆孩子,可有气质了。对了,他有个女儿,跟你一年生的,生日就差一天。” “是吗?这么巧?” “对,叫姚晶晶吧,她比你大一天,要是这次老太爷挺不过去,他们应该会回来的,到时候见了面,你还得管她叫姐姐。” “喊名字得了,就差一天。” “我倒是没意见,只怕到时候爸妈要挑你的理。” “我才不怕呢。” “哈哈,栀栀我喜欢你现在这样。哎呦,以前你那个窝囊样,真的气死我了。现在这样最好。” “窝囊会被人欺负的,与其这样,不如我来欺负别人。” “哈哈,对的,就该这样想。对了,大姐的事,你有办法了?” “有了,如果成功的话,可以一箭三雕。” “栀栀你真厉害,回头好好跟我说说你的安排,今天不早了,睡吧,明天还要去公社看看老太爷。” “嗯。” 姚栀栀耳边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二姐睡着了。 她却困意全无,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到时候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她应该怎么补救。 第二天一早,她领了签到的礼包,吃完饭便跟二姐去了公社卫生所。 到那的时候,病房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她们作为第四代,又是姨太太这一支的,只能挤在走廊里等着。 很显然,太奶在世的时候虽然没有对四个姨太太不满,但是她的子孙后代,对于另外四支很是嫌弃。 尤其是当下这个社会环境,他们会说另外四支是封建糟粕的产物,是封建余孽。 幸亏大家都是贫农,要不然很有可能被批评。 等到太奶那一支的都走了,才轮到了二姨太那一支的,姚二担是四姨太这一支的,相对应的,姚栀栀他们要等到倒数第二波才能进去。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还好姚栀栀机智,带了李婧给她的那几份过刊。 她把那几篇反对父母包办婚姻的报道看了一遍又一遍。 记者是怎么遣词造句的,是怎么从小事着眼,往大了去发散的,都要学。 最后以根深蒂固的糟粕思想必须破除为主旨,又一笔带过的讲了几个例子。 都是为了论证自由婚姻的好处。 姚栀栀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二姐推了她一把,到他们了。 四姨太生了一个儿子三个女儿,一个女儿死于难产,一个女儿死于疾病,还有一个是被夫家打死的。 所以只剩一个独苗儿子,独苗儿子又不能生育,只能换了个姚二担回来。 前两年四姨太和她的独苗儿子先后去世,整个这一支就只剩下毫无血缘关系的姚二担一家。 所以他们这一支,其实已经名存实亡。 姚二担和王芳领着五个女儿进去。 老太爷已经醒了,眼神浑浊,像是风暴席卷过后的车窗玻璃,怎么也擦不干净。 夫妻俩跟老太爷说了说话,便让五个女儿来给老太爷问好。 前面四个还好,老太爷没什么反应,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 到了姚栀栀的时候,老太爷不知道怎么,竟然强撑着想要坐起来。 姚栀栀以为老人家快走了,临终前有什么遗言,赶紧扶了一把。 没想到老太爷更激动了,握住她的手臂,嘴巴一张一合,看不出来想说什么。 将近九十岁的人了,牙齿早就掉光了,颧骨凹陷,咬合肌也萎缩了,在姚栀栀看来,他就像是一条搁浅的鱼,想要找水喝。 姚栀栀赶紧提醒:“二姐,端碗水来。” 姚桃桃眼力见儿好,已经端着一碗凉白开来了。 姚栀栀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喂老人家喝下。 老太爷喝了一口便别过脸去,看来不渴,姚栀栀把碗放下。 老太爷继续拽着她的手,啊啊呜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姚栀栀实在是听不懂,只好耐心地陪着。 以至于后面一支的人过来看望老太爷的时候,她还在病床前坐着。 老太爷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管盯着姚栀栀,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姚栀栀一下子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 有人嘀嘀咕咕的,说她平时肯定没少在老爷子跟前邀宠。 还有的,惦记着从前神龛下藏着金元宝的传奇故事,总想着老太爷可能还藏了什么好东西,想留给姚栀栀。 要不然怎么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呢。 又不是亲重孙女,没有血缘关系的好不好? 一群人嘀嘀咕咕的,很快把话传到了太奶那一支的长房长孙耳中。 姚敬业是生产队长,也是姚家一大家子默认的中青代话事人。 他做事圆滑,不爱得罪人。 听完小辈学舌,只是笑着说道:“那说明二担家的跟老太爷有缘分,这有什么好紧张的。至于什么金元宝,没有的事,咱们老姚家这些年可都是靠种地为生,是实打实的贫下中农,你们可不要到外面胡言乱语,没事找事。” 小辈们一听,也有道理。 就算真的藏了什么,一旦被人知道,他们就要被打成落后分子了。 “可是大伯,真的很奇怪啊,姚栀栀她凭什么,太爷爷跟她那么亲热?”说话的是姚敬业亲弟弟家的女儿。 姚敬业笑笑:“不说了吗?缘分。行了,都回吧,等会我去看看。” 11、说媒 抢收已经结束。 这几天各公社的任务是晒粮,翻地,放水,抢种玉米、豆类,以及插秧。 所以姚敬业很忙。 他手底下管着电灌站,三处人工拓宽的养鱼塘,村口小河的鱼虾养殖,以及整个三大队的田间生产。 打发走小辈之后,他便去小队长家里,让小队长帮他去地里看看。 “要是地犁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放水了。这插秧是一刻也耽误不得啊!”姚敬业愁啊,今年雨水有点少,只怕河里的水不够用啊。 不过眼下还有更着急的事儿呢! 他得赶紧去找姚二担。 姚二担这个傻不愣登的白痴,正在门口跟别人炫耀他女儿即将攀上的好婚事呢。 “他婶子,这都不用你操心啊,我大舅哥已经介绍了两个好的,都是城里人呢!赶明儿我也能吃上几口商品粮!” 姚敬业听着就头疼,赶紧扯着姚二担,去他家东房说话。 关上门,小声道:“你家老五怎么回事?别人都告状告到我家里了,你也不管管?” 姚二担不高兴了:“哥,你咋不讲道理呢?老太爷紧攥着老五不肯撒手,我要是强行把她叫走,回头老太爷急了,一口气不来,那不完蛋了吗?” 姚敬业无语了。 点了根烟,愁啊,猛吸一口,他还是问了问:“老五这孩子……不知道自己的事吧?” “不知道啊!哥,你听我说,只要老太爷再活个一年半载,等我把老五嫁出去了,那就高枕无忧了!”姚二担的算盘打得挺好。 可是姚敬业不太乐观:“一年半载不成问题。不过,可能别人说了什么,老太爷开始怀疑老五的身世了。你得赶紧把老五嫁出去,越快越好!” “倒是给她挑了个二婚的胡主任,可是她不乐意啊!”姚二担头疼。 姚敬业嫌弃他蠢:“不乐意就换一个!赶紧的!” “哥,你这么急,是不是别人也看出来了?”姚二担有点不自信了。 毕竟姚栀栀长得太好看了,很像那边的亲生父母。 姚敬业叹气:“我都给你遮掩过去了。” “遮掩?哥,你咋遮掩的?”姚二担好奇得很。 姚敬业小声道:“我暗示他们,你媳妇跟敬宗有一腿,所以生的孩子像他!正好你媳妇跟敬宗媳妇还是拐弯抹角的表亲,孩子像她表姨也说得过去。所以他们没有怀疑什么,只是可怜你,做了乌龟王八蛋。” “嘿!哥你咋这样呢!”姚二担急了,转念一想,好像只有这样可以蒙混过关,只得叹气,“算了,是我不好,辛苦你了。” “要不是你经常帮我干活,我真不想帮你!你说这事,缺德啊!”姚敬业叹息不已。 姚二担不说话了。 现在知道缺德了,当初拿封口费的时候可是比谁都高兴呢。 虚伪。 姚敬业也不好一羊两吃,毕竟这事他已经得过一次好处了,还能再薅一次羊毛啊? 除非老太爷真的不行了。 真到那时候,只怕也瞒不住了,只要姚晶晶跟姚栀栀一起出现一回,姚敬宗肯定要怀疑女儿被调包了。 到时候指不定怎么闹呢! 那时他总不能再向着姚二担了。 毕竟他和敬宗才是一个奶奶传下来的,堂兄弟,亲啊。 而姚二担这边,压根没有血缘关系的!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帮着姚敬宗那边。 可是人情就是这样的,离得远,感情淡漠了,远不如离得近的有分量。 再说了,他还指望姚晶晶嫁个好人家,给他送好处呢。 总之,这事还是瞒下去的好。 他又催促了两声,出去了。 压根不知道姚柠柠在家呢。 她原本是睡西边朝北那屋的,这不昨晚二姐去了五妹房里嘛,大姐一个人寂寞,就把她叫东边来了。 大姐这屋跟爸妈的屋只隔了一个木板子,那边说什么她都听得门儿清! 她都傻眼了,感情老五不是亲生的呀! 老五是敬宗伯伯的女儿? 天哪,她不过是回来拿个发圈扎辫子,免得生火做饭的时候不方便,没想到…… 她一动不动的,连做饭都给忘了。 直到姚二担吼了一嗓子,她这才缩着脖子,从房间里出来了。 姚二担一看就猜到她听到了。 立马提着她的耳朵,警告她:“管好你的嘴巴!听见没有!要不然就让你嫁给公社的老鳏夫!” 姚柠柠不想嫁老鳏夫,她被她爸吓到了,哭着点了点头。 姚二担放心了,老三这孩子就是好骗,胆儿又小,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的。 他松开姚柠柠,不耐烦地催促起来:“还不快去做饭?” 姚柠柠赶紧滚去厨房,煎熬着做完了午饭。 然而姚栀栀依旧没有回来。 姚二担觉得有些蹊跷,准备去卫生所看看。 * 姚栀栀在卫生所逗留了一上午,始终没有听清老太爷说什么。 而太奶那一支的子孙来给老太爷送午饭了,她只能好言好语地劝老太爷撒了手。 离开卫生所,没走几步,遇到了熟人。 正是民警汤阿姨,和她的病秧子儿子。 姚栀栀有些意外:“汤阿姨,你们是来找人的?” “找你的!”汤凤园笑着拉住姚栀栀的手,去树荫下说话,“栀栀啊,你还没说婆家吧?” “没有。”姚栀栀下意识看了眼她身后的年轻小伙儿,可能是因为赶路的原因,他看起来面色泛红。 倒是汤阿姨,不带喘气的。 她笑着问道:“汤阿姨找我什么事?” “说媒啊!”汤凤园直来直去,“栀栀啊,我儿子看上你了,一见钟情!我想问问你的想法,你要是不愿意,那就不强求。可你要是愿意,那我就走流程了。” “汤阿姨……谢谢抬爱。”姚栀栀又看了眼旁边的病秧子,默默叹气,要是个健康的就好了。 汤凤园似乎知道她的顾虑,赶紧宽慰她:“栀栀啊,你别担心,现在两个专家的意见不统一,省里来的那个是西医,一口断定我儿子活不过三年了。可是昨天我带他看的是个中医,那个老先生说,只要按他的方子吃,包治百病!” 姚栀栀怎么觉得后面这个有点像骗子呢? 不过,汤阿姨爱子心切,听了会不高兴。 她只得说些好听的:“包治百病,听起来很厉害。我二姐不也说了吗,汤阿姨你有福相,一定会子孙满堂的。” “哎,借你吉言了栀栀!”汤凤园眉开眼笑的,“那你看我儿子咋样?能相中不?” 姚栀栀还没有见过这么热心的长辈,就为了成全儿子的一片心意。 挺感动的。 成不成的另说,起码给这个阿姨一点面子吧。 她便仔细看了看旁边的病秧子,病秧子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紧张,一直盯着马路对面的歪脖子构树。 姚栀栀回头:“汤阿姨,他叫长霄?” “对,叫祁长霄。”汤凤园赶紧详细介绍一下,“祁连山的祁,地久天长的长,云霄的霄。长霄,跟人姑娘打个招呼啊,跟个木头桩子一样。” 祁长霄终于低头看了姚栀栀一眼。 不看还好,越看越上头,只得捏了捏滚烫的耳根子:“栀栀妹妹,你好。” “长霄哥哥好。”姚栀栀歪头一笑,晃了他的眼,整个人都醉了。 忍不住抬手,捉住掉在她肩膀上的洋辣子,扔掉。 顺便把她往太阳底下扯了扯。 入夏了,树下是凉快,可是也危险。 姚栀栀:…… 病秧子是不假,可是这徒手抓洋辣子的功夫也是真厉害。 不怕扎手吗? 她赶紧抓住他的手:“哎呀,洋辣子有毒刺的,你不疼吗?” “不疼。”祁长霄摇头,盯着两人紧握的手。 却见姚栀栀已经飞速跑开:“汤阿姨,等等我。买点东西。” 很快,她带着一卷胶带,一小罐酒精,以及一盒清凉油来了。 一把抓住祁长霄的右手,果然。 “你看,肿了吧!”姚栀栀着急,赶紧用胶带把刺粘走,消个毒,涂上清凉油,叮嘱道,“下次别用手捉,你捡个树枝也好啊,多疼啊。” 祁长霄听劝,低头认真地看着她:“好。” 姚栀栀把这三样东西塞进他左手心。 那冰凉的触感,真是怪异至极,又让人惦记得不行。 赶紧拉着汤凤园去旁边说悄悄话:“汤阿姨,他手怎么这么凉啊?” 汤凤园叹息不已:“哎,我怀他的时候正是解放战争最白热化的时候,整天忙着逃命,营养跟不上。他这是娘胎里带的弱症,三天两头的生病,特别爱感冒。那西医说他活不过三年,我根本不信!绝对是骗人的!” “嗯!骗人的!”姚栀栀也希望是这样。 长得这么好看,她还想多看几眼呢。 汤凤园瞧着有戏,继续介绍:“栀栀啊,长霄以前是师专的音乐老师,弹得一手好钢琴呢!去年师专停办了,就在家养病,不是吃软饭的。” 原来这家伙真是弹钢琴的啊!姚栀栀很是佩服。 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两人视线对上,跟触电一样,迅速分开。 汤凤园越看越觉得有把握,趁热打铁,再劝劝:“栀栀啊,你别担心,我家就他一个儿子,没有复杂的妯娌关系,姑嫂关系。至于婆媳关系嘛,更不用怕了,我是民警,哪能欺负儿媳妇呢?你说是吧!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身体。你放心,他要是真的活不长,我帮你找个好男人改嫁。可他要是长长久久地活下去,那不就是皆大欢喜嘛!你说呢?” 12、烈属 姚栀栀得承认,汤凤园说的条件,她心动了。 独生子,长得还帅,身高腿长的,看着就养眼。 一件普通的白衬衫,束在裤腰里,显得非常清爽利整。 性格看起来也挺好,傻乎乎的连洋辣子都敢抓,像个纯情男大。 这会儿应该是有点难为情,双手握着军绿色的单肩包带子,修长十指骨节分明,看得出来在暗暗用力。 可能是怕她拒绝。 但还是得体的,耐心等她做出选择。 挺好的。 很有艺术家的斯文气质。 他妈妈又是民警,社会地位不低,真的是绝佳婚恋对象。 唯一的风险,就是他的身体。 不过说实在的,要是他身体好的话,媒人早就把他家门槛踏破了,哪里用得着他妈妈亲自带着他来乡下说媒。 而且话里话外,并没有嫌弃她的农村人出身,应该是思想觉悟比较高的一个人家。 姚栀栀本来就不打算留在姚家了,机会送到跟前,没道理拒绝。 于是她问道:“农村人嫁到城里,会有城市户口吗?” “那当然啊。”汤凤园听得懂话外音,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赶紧拽了拽祁长霄的袖子,“儿子!快,跟人栀栀说两句。” “……”祁长霄不知道说什么,攥着包带子琢磨了半天,说了句:“我会煎药,不麻烦你。” 姚栀栀忍不住笑了,哪有人家相亲的时候这么介绍自己的? 是想说他可以生活自理吧? 结果来了句会煎药。 真逗。 她笑着看向这个有点傻气的病秧子:“我最近有个赚钱的想法,要是能成功的话,可以长期做。到时候我的时间会比较自由,煎药也就是顺手的事儿,你好好养病就是了。” 这是打算答应了?祁长霄惊喜万分,下意识松开了单肩包的带子,打开帆布包掏了个东西出来。 姚栀栀接过来一看,呦,居然是一枚一等功的勋章! 她不禁好奇:“这是?” “是他爸爸的!”汤凤园睹物思人,默默叹了口气,“长霄特地带过来给你看看,我们是烈属家庭,人品有保证,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原来这母子俩还是烈属呢!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姚栀栀赶紧把勋章还给了祁长霄:“谢谢,你把它保管好,以后我陪你一起去祭拜他老人家,好吗?” 祁长霄就等这句话了,尤其是这个“以后”,看来她已经同意这门亲事了。 他心里高兴,接过勋章的时候,下意识多看了姚栀栀两眼。 杏眼含笑,仿佛春风扑面。 酒窝浅浅,好似晨曦微露。 皮肤白净,胜过雪中精灵。 身材窈窕,恰如柳枝蔓蔓。 性格也好,助人为乐,落落大方,是非常珍贵的品质! 他原本以为他这一生也就这样了,慢慢被疾病折磨,黯然离去。 没想到他遇到了她! 一眼万年。 从此,世界有了颜色,生活有了盼头。 他笑着低头,看着这个比他矮了一个头的漂亮女孩,轻声应道:“好。” 一旁的汤凤园见事情顺利,高兴得很,问道:“栀栀啊,你那个赚钱的法子要是成不了,你是准备找个别的工作,还是在家里做主妇?你要是不想做主妇,我现在先给你打听着工作的事,到时候你可以有个选择。” “汤阿姨,不着急,最近要忙插秧,我想的这个门道,要过阵子才知道行不行得通。而且,就算一次成不了,我也不会气馁的。”姚栀栀非常积极乐观。 汤凤园特别欣赏这种不服输的干劲儿,应道:“好,那我们等你的好消息。”说着她握住姚栀栀的手,非常郑重地确认一遍,“你这是答应了?” “嗯!”姚栀栀不答应就是傻子了,不过她还得提个醒,“汤阿姨,回头你找人上门提亲的时候,别提你家的这些优点,只要着重强调长霄哥哥身体不好就行了,最好再哭哭穷,就说为他吃药花了很多钱。” “这是为什么?你爸妈会担心你嫁过去受委屈的呀!”汤凤园不理解。 一般都是把婆家夸得天花乱坠的。 姚栀栀也是没办法。 她那爸妈和弟弟都是吸血鬼啊! 她并不想让婆家被娘家吸血。 所以婆家就算条件不错,也不能显山露水。 不过这种事挺膈应人的,她不想直说,便找了个说辞:“我家里姐姐妹妹太多了,爸妈比较偏心她们,要是她们也看上你家的条件了,爸妈会把我排除在外的。” 哎呦! 这可怜的孩子!汤凤园心疼坏了。 果然子女多了父母就会偏心。 她赶紧应下:“好,这事听你的。那我回去了孩子,我去找个媒人,等她跟你爸妈通个气,插秧结束后我再上门提亲。” “好,吃点饭再走吧汤阿姨。”姚栀栀瞧着到饭点了,想请他们去公社食堂吃一顿。 汤凤园赶紧拒绝:“不用不用,我是特地请假出来的,下午还有事儿。哎呀,我心里高兴啊,这趟没白来。栀栀啊,你就回去等媒人上门吧!” “好!”姚栀栀没有强求,民警确实挺忙的。 她陪着他们走去车站,挥手作别。 车子开出去,祁长霄盯着站台旁边独自走路的姚栀栀,不肯回头。 汤凤园打趣道:“呦,眼睛忘站台上了?” 祁长霄垂眸不语,掏出帆布包里的纸条。 上面是他背下来的姚栀栀家的地址。 昨天那个介绍信上的。 没想到没用上,在公社大马路上就把事情谈妥了。 这下踏实了! 汤凤园趁机鼓励他:“这么俊的姑娘,你舍得半路撒手弃她而去吗?以后可得好好喝药,再苦也要喝完!” “嗯。”祁长霄承认,他是有点娇气,不爱喝药,太苦了。 以后不会了。 汤凤园非常欣慰:“好样的!一定要活下去,让那个西医瞧瞧!” 祁长霄当然不想英年早逝,如今有了奔头,更不会轻易投降。 他握紧了双手,看向窗外远去的背影:“嗯!” * 姚栀栀在半路遇到了姚二担,就这么跳上了自行车后座。 姚二担借的是邻居家的车,在前面路口拐了个弯,调头往回走。 “怎么到现在?”姚二担吭哧吭哧骑着,担心老太爷有没有说什么。 结果姚栀栀爱搭不理的。 姚二担劝自己不要生气,追问道:“你太爷爷说什么了?” 姚栀栀蹙眉,好想小小的利用一下太爷的权威,为她们姐妹开路。 反正太爷爷说话口齿不清,人也迷迷糊糊的,就算她撒个谎也没人核实。 于是她信口胡诌:“太爷爷让我去城里嫁人。” “你看,你太爷爷也觉得你条件好吧!”姚二担挺开心,还以为姚栀栀对胡主任的条件动心了,问道,“那你愿意去城里吗?” “愿意啊!太爷爷还说了,不能嫁二婚的,会克父克母!”姚栀栀小声嘀咕,“爸,这话你可千万不要往外说啊,什么克父克母的,这是落后思想,让人听见可不好。” 姚二担郁闷了,这都什么事儿! 看来只能让别的女儿嫁胡主任了。 不过他得问清楚:“你太爷爷说的,是不能让你嫁二婚的,还是说你们姐妹都不能嫁二婚的?” “当然是都不能啊!”姚栀栀趁机搅和他的好事,“爸你可别不信啊,太爷爷能活到九十高寿,那智慧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反正我是不想惹他老人家生气的,你给我找个初婚的吧!哪怕是快死的也行。总之不要二婚的!” 姚二担愁眉苦脸,初婚的不好找啊。 还是让大哥和大舅哥打听吧! 总之,除了招赘的老四,其他四个女儿,他要想办法全都嫁到城里去! 到时候根宝有四个姐姐帮衬,日子肯定红红火火! 姚栀栀到家吃了饭,便带姚檬檬去做流产。 考虑到百草公社都是熟人,便去了隔壁公社,两人还编造了一个名字。 “刘爱美,到你了!”护士过来叫号。 姚檬檬紧张得浑身颤栗,被护士骂了一顿,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出来的时候,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嘴唇都没有血色,浑身湿答答的,全是冷汗。 姚栀栀赶紧给她披上春天穿的薄外套,戴上一顶帽子:“疼吧!” 姚檬檬咬着嘴唇,委屈地哭了,滚烫的热泪,噼里啪啦砸了姚栀栀一手。 姚栀栀原本挺嫌弃她的,现在看到她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倒是不忍心说什么了。 造孽,都是爽一下,男人拍拍屁股什么事没有,女人却要遭这样的罪。 造物主太不公平了。 她提着药,小心翼翼地扶姚檬檬上车:“来,小心,扣子扣起来,你先坐上去我再骑。颠了忍一忍,我骑慢点。” 姚檬檬就像是嚣张的老虎被拔了牙,再也没有力气张牙舞爪了。 一路上都在哭,可怜了姚栀栀的衬衫,湿答答的。 姚栀栀也不劝,只管闷头骑车。 回家后赶紧让姚檬檬躺下,还垫了点卫生纸。 毕竟小产也是会排恶露的。 晚上王芳过来看了看,不但没有关心两句,反倒是羞辱了姚檬檬一顿。 姚檬檬愤恨地背过身去,眼下还不能翻脸,等他们老了,看她怎么磋磨他们! 还是老五好,一直陪着她,连药都是老五煎的。 她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居然跟老五对着来! 几天后,身体不那么虚了,姚檬檬赶紧给妹妹表忠心:“栀栀,你想怎么解救大姐?计划说我听听,我来帮忙,让爸妈哭去吧!” 13、喜事 姚栀栀的计划有点大胆。 也需要姚檬檬做一点牺牲。 她把那几份过刊拿了出来:“你看,这对苦命鸳鸯喝农药死了。” 姚檬檬看了看,不禁感慨:“哎,他们的爸妈也太残忍了。” 可不是,而且,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只不过很少有子女以死抗争。 姚栀栀不想看到姐姐们屈服,走进火坑。 她摊牌了:“我准备在你结婚那天,趁着人多,让大姐假装喝农药。” “什么?”姚檬檬惊呆了,老五也太胆大了吧!她怕惊动其他人,捂着嘴,小声道,“怎么假装喝啊?万一不小心真的喝下去了呢?” “你以为我傻呀!”姚栀栀翻了个白眼,“有种止咳糖浆的瓶子长得很像农药瓶子,把农药瓶的外皮撕下来贴上去,里面灌白开水。” “噗!”姚檬檬笑了,“你可真行啊!然后呢?” “然后?让大姐装死啊!闹大一点,逼爸妈让步。正好我想写个稿子,试试我能不能吃这碗饭。”正好姚家有个生产队长,到时候他被舆论裹挟,一定会劝姚二担的。 姚檬檬不太乐观:“可是,装死有用吗?而且大姐不一定听你的,她和三姐最听爸妈的话了。” 姚栀栀也不确定,不过,她还可以扯一扯老太爷这杆大旗。 反正老太爷已经从卫生所回来了。 上次抢救是噎着了,以后多吃软糯好嚼的就行。 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就搬出这座大山。 总之,尽人事听天命吧。 不过这么一来,姚檬檬的婚礼就要成闹剧了。 所以姚栀栀得跟她提前沟通好:“你要是不愿意就跟我说,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为啥不愿意啊?我又不是什么恶毒的坏女人。”姚檬檬郁闷了,前几天她是有点不识好歹,可她不是改了嘛! 她怀疑老五看不起她,不高兴了! 姚栀栀无语了,要么说姚檬檬幼稚呢! 这都理解不了? 只得提醒道:“结婚讲究吉利,大姐这么一闹,你的婚礼就不那么吉利了。会像个笑话。” “没事。反正咱爸把钱都给根宝了,我的婚礼不会风光到哪儿去的。只要这个法子能成就行。到时候说不定大姐心疼我,会补偿我一点什么呢。”姚檬檬虽然幼稚,但是恋爱脑不发作的时候,还挺像个正常人。 姚栀栀姑且相信她一回,叮嘱道:“那你这几天千万不要声张!等你跟刘宏伟确定下来再说。” “放心吧,这个我懂。”姚檬檬已经在畅想美好生活了。 供销社的工作给了她,刘宏伟又是会计接班人,这小日子应该会挺不错的。 嘿嘿。 老五真好! 以前都是她蠢! 姚檬檬越想越觉得自己捡到宝了,搂着姚栀栀,腻腻歪歪不肯撒手。 姚栀栀还要编篮子呢,嫌弃地拍开了她的爪子:“热死了,别黏着我!” “就要就要!”姚檬檬耍赖皮。 姚栀栀干脆挠她胳肢窝。 姚檬檬怕痒,咯咯笑着躲开了。 姚栀栀这才有空去忙自己的。 很快,插秧结束,豆子,玉米等作物也都赶在下雨之前完成播种。 姚二担请了个媒人,一起去刘宏伟家提亲。 因为是入赘,所以女方这边不收彩礼,而男方又不能生孩子,自然也没有彩礼一说。 刘家父母要求姚家把三转一响买了。 这四样指的是: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 姚二担愁啊! 他手头那点积蓄都给姚根宝带走了。 眼下只能打空头支票。 刘家不干,丢人。 姚二担只能厚着脸皮说好话:“亲家,我听说你们原先给宏伟准备过,后来婚事吹了,三转一响应该还在吧?” “现在是我儿子入赘,又不是你女儿嫁过来,当然该你们家准备啊!”刘家父母本来就抠门,要不然怎么会为了彩礼把原来的亲家气成了仇人。 姚二担郁闷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这不是他手头没有吗? 只能死皮赖脸的,提议道:“要不这样,三转一响还是你家出,回头叫小两口多生几个,挑个儿子跟你家宏伟姓,你们考虑一下?” 这倒也行。 刘父心动了,本来入赘就是迫不得已的,代表要放弃冠姓权,要是冠姓权能保留,哪怕只有一个孙子姓刘也是值得的。 不过,反正姚家现在拿不出来,刘父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干脆坐地起价:“一个哪够!不如这样吧,两个!头一个孩子不管是儿是女,也跟我家宏伟姓,后面再选一个儿子跟他姓。” 姚二担气死了:“那万一头胎就是儿子呢?你们老刘家也太会算计了,不行,两个可以,只能是一儿一女。” 刘父不禁冷笑:“那就不结了!这年头咱乡下人家出得起三转一响的可没几个,我家宏伟还学了会计,真不怕找不到媳妇儿!” “你可得了吧!你们家的骂名都传遍全公社了,你儿子就是能下金蛋也没人敢到你家受委屈!”姚二担也不是好拿捏的,专挑人家心窝子扎。 刘父恼了,也扎他的痛处:“你可别得意!你家樱子可是望门寡!我还怕你家檬檬沾了她的晦气,克死我儿子呢!这婚不结了!拉倒!” 姚二担颜面无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姓刘的,嘴巴放干净点!你这是封建余毒,拿意外的不幸来侮辱无辜的妇女!我这就去公社告你!” 刘父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又抹不开面子,只得刘宏伟自己出面。 他赶紧拦着姚二担:“姚叔,消消气啊,我爸就是这个牛脾气,我替他赔个不是。姚叔,进来坐,你听听我的想法行不行。” 姚二担还不想彻底翻脸,毕竟家里五个女儿一个都没嫁出去呢。 先把入赘的落实了,后面的好说一点。 便臭着脸坐下。 刘宏伟直接给两边的长辈跪下了:“爸,姚叔,我都二十二了,在咱农村算得上是大龄未婚男青年了,走在路上都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是真心想跟檬檬好的,你们就别吵了。三转一响凑不齐也没事,我跟檬檬都还年轻,我们自己可以挣。都是农村人,谁家也没比谁家富裕到哪儿去,家里这三转一响,留给我弟弟好了。我也不要孩子跟我姓,好好过日子才是要紧的。姚叔,你消消气,考虑一下。” 姚二担妥协了。 刘父也有点怵这个姚二担,真要是去公社告他一状,害的可是他全家。 只能妥协了。 事儿就这么定了,小俩口结婚没有三转一响,就两床新被子,两套新衣服,随便请两桌客就行了。 这年头条件艰苦,请客只是意思一下。 好在村口那条河里的鱼虾不要票,是自己大队养的,每个月交给公社三百斤鱼就行,剩下的生产队自行安排。 后山还可以捡点菌子,挖点野菜。 再去别人家菜地里借点菜,怎么着也能凑合两桌饭菜。 姚檬檬有点委屈,怎么也没想到结个婚这么寒碜。 可是怎么办呢,事已至此,咬牙往前过吧。 正哭呢,听到姚栀栀喊。 姚檬檬赶紧擦擦眼泪,抽抽搭搭的出来了。 姚栀栀把全家召集了过来,此刻坐在堂屋八仙桌旁边,占了她们老子常坐的一家之主的位置。 真是胆大得不行! 姚二担很生气,又不好发作,谁知道这死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先忍着。 等人到齐,姚栀栀拿出一张缝纫机票,三张肉票,以及五斤糖票。 都是签到领的。 全家人目瞪口呆。 尤其是姚檬檬,忽然惊喜着跳起来,抱住了她的脖子:“老五老五!给我的吗!” “嗯。”姚栀栀毕竟要在姚檬檬的婚礼上搞事请,算是对姚檬檬的补偿吧。 而且,一旦计划成功,受益的是所有姐妹。 所以姚栀栀不想计较姚檬檬前几天的冒犯。 姚檬檬激动坏了,好像一朵软绵绵的云,一个劲地在姚栀栀肩头下大雨。 姚栀栀嫌弃地推开了她:“哎呀,哭哭啼啼的烦不烦啊!起开!” 姚檬檬死皮赖脸,不肯。 姚栀栀无语了,把这几张票塞她手里:“拿着!光有票还不行,得凑钱。自己找爸说去!” 姚檬檬已经很感激了! 赶紧起身,眼巴巴地看着姚二担:“爸,可以找几个叔叔伯伯借点吗?三转一响凑不齐没事,先买台缝纫机,这样我能做做衣服赚点零用,借的钱我和刘宏伟来还就行了。” “我考虑一下。”姚二担真的没想到,老五对这个姐姐还挺大方。 不禁好奇她哪来的票。 姚栀栀懒得告诉他。 姚二担有点心慌,不会是老太爷给的吧? 这死丫头前几天在卫生所陪了老太爷那么久,要是老太爷真的认出来这是亲的重孙女,给点好处补偿一下也是应该的。 不过…… 照着老五现在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指定得闹。 所以…… 应该是他想多了,老太爷可能只是单纯的喜欢老五。 想通之后,姚二担不问了,犹豫半天,应道:“行,我去借借看。” 好在姚家人多,又都听说姚二担的女儿要嫁去城里了,不少人家都愿意卖他一个面子。 更何况,他大舅哥和亲大哥都在城里,唯一的儿子还过继给了亲大哥,不愁他还不上钱。 两天后,钱凑够了,姚二担领着姚檬檬去把缝纫机买了回来。 刚到家门口,就看到公社著名的媒婆言婆来了,正跟姚樱樱说话呢。 姚二担心里高兴,看来曹厂长那边等不及了! 赶紧寒暄起来:“老言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老姚啊,大喜事儿!城里有个人家,托我来给栀栀说媒呢!”老言婆最爱帮城里人说媒了,给的好处多! 姚二担有点意外,几天前他给大哥他们打了电话,没想到这么快。 他简直不敢相信,问道:“对方不是二婚的吧?” 14、彩礼 言婆是个妙人。 圆月般的大脸盘子,珠圆玉润的身体。 一米六五的个头,瞧着得有一百六七十斤,光是下巴就叠了好几层。 这年头胖子很少,可见日子滋润。 全因她长了一张会哄人的甜嘴,特别会保媒,经她手的情侣就没有不成的,自然得了不少好处,把她养得憨态可掬,像只慵懒的大肥猫。 见到姚二担回来,赶紧松开姚栀栀。 其实她早几天就该来了,可惜生产队忙着晒粮交公粮。 公社催得紧,没空上门。 她笑着嗔怪起这个老熟人:“你这混账,咱俩什么交情?你家五姑娘这么好看,我能委屈她,给她介绍个二婚头的?” 果然媒婆的嘴跟抹了蜜一样,其实姚二担跟她交情不深。 不过既然不是二婚头的,他也就松了口气:“男方什么家庭,说来听听。” “没必要。”姚栀栀直接打断了他:“我已经答应了,这是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嘿,你这孩子,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人生大事,你自己就随随便便答应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子吗?”姚二担真的气死了,这个女儿越来越想骑在他头上拉屎了! 他可是一家之主,不摆出点大家长的派头来,以后还怎么服众? 姚栀栀懒得照顾他那廉价的自尊心,直接怼了回去:“怎么叫随便呢?这婆家是我自己找的,对方是南城派出所一个民警的儿子,家里就他一个孩子,嫁过去就有城市户口。唯一的不足就是他总生病,可能活不太长。不过没关系,我又不是图他的人,我只图这城市户口。不答应那不是傻子吗?” 姚二担被怼得哑口无言。 只得拽着言婆,去堂屋里细细打听。 姚栀栀懒得跟过去,依旧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编她的篮子筐子篦子。 很快,言婆笑呵呵地跟姚二担出来了:“你瞧,我说什么来着,你这一看就有福相!等你家栀栀去了城里,指定带着你们两口子一起享福。” 姚二担爱听这话,高高兴兴地把言婆送了出去。 回来后,他杵在树荫下,嘴里叼着廉价的叶子烟,眯眼打量着姚栀栀:“你可真行啊,真是你自己找的?” “不然呢?指望你找个二婚的把我打发了?”姚栀栀说的可是实话,这可不是她自己邂逅来的缘分吗? 再说了,如果她的婚事还要老子娘做主,那她怎么给姐姐们树立反抗包办婚姻的榜样? 自然要自己拿主意。 通知姚二担一声算给他面子了。 姚二担气笑了:“行,你长本事了。怪不得最近跟我说话胆子肥了,嗓子也壮了。” “你有意见?”姚栀栀挑眉冷笑,她就不信他敢闹腾。 姚二担确实不敢,吐了一口烟,眯眼叹气:“没意见,这家条件打着灯笼难找。你好好争气,早点跟人家生个孩子,把你那婆婆套牢了就行。日后哪怕男人死了,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婆婆也不会亏待你的。” 姚栀栀不爱听这话:“你不能盼我点好的?还没结婚呢就死啊死的,谁家爸妈这样跟孩子说话的?” 姚二担也觉得这话不吉利,不说了。 他蹲在树下,像看怪物一样打量着她:“那你告诉我,谁家孩子这样跟老子说话的?” 姚栀栀最烦别人在她面前抽烟,直接给他把叶子烟抢过来扔了:“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抽!” 姚二担彻底服气:“行,你牛,找到靠山了。这个家以后让你来当。” “行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要出尔反尔。”姚栀栀才不上他的当呢,想用这话激发她的羞愧心? 不好意思,她很想当姐姐们的家,谢谢啊。 姚二担被她气得彻底绷不住了,猛地站起来,想踹她编好的筐子。 姚栀栀头都懒得抬,警告道:“你踹好了,等我结婚要是连个嫁妆都拿不出来,丢的可不是我的人。” 行,他说不过她!姚二担蔫了。 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扭头,想去邻居家借个自行车,追上言婆问问彩礼钱给多少。 姚栀栀一看就知道他在冒什么坏水,直接打消了他的念头:“别问了,彩礼三百,回头上门提亲的时候直接给我,不给你。” “你说什么?”姚二担不敢相信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跟王芳一样开始道德绑架,“老子养你一场,白忙活了?” “怎么,我们姐妹几个没帮你带根宝?没帮着务农做家务?早就抵消了吧。”姚栀栀才不怕他呢。 她现在有个做警察的准婆婆,姚二担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姚二担确实不敢,只能无能狂怒。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动不动,瞪着姚栀栀。 王芳和另外几个女儿累了一天了,压根不知道他们父女在闹什么,只好问了问。 姚二担现在奈何不得姚栀栀了,只能发动王芳和四个女儿来做姚栀栀的思想工作。 听完他的控诉,王芳也气得不行! 可她才喊了一声老五,就被姚桃桃怼了回去:“这门婚事是老五自己找的,她有资格决定彩礼怎么分配。你们要是聪明一点儿,那就别指望从她身上捞油水。这钱让她拿着,给我那准妹夫买药养好身体才是正经事。只要我那妹夫好好活着,这门姻亲就能长长久久地维持下去,以后村里谁不得高看咱家一眼?” “就是啊爸!”姚檬檬如今良心发现,也知道帮着妹妹说话了,赶紧劝道,“要不是人家儿子身体不好,老五也攀不上这样的亲事。你们也不想家里出个寡妇女儿吧?这钱省下来,让我那妹夫好好吃药,健健康康地活着,不比什么都强吗?到时候咱这公社里的,谁不得跟你客客气气的?你不要只盯着那点蝇头小利,要有长远目光。” 姚二担沉默了。 理是这个理,可他怎么这么憋屈呢? 他可是一家之主啊,是老子啊。 哪有女儿训斥老子的道理? 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气得一把拍下筷子,不吃了。 姚樱樱看不下去了,赶紧劝了劝:“爸,别难过,我的彩礼钱会拿来孝敬你和我妈的。至于老五那边的,确实情况特殊,咱也没本事给老五找个这样好的婆家,怎么安排就听老五自己的吧。别的不说,只要老五真的嫁过去了,明年你想去负责鱼塘的话,指定没有人跟你争了。” 对啊,养鱼可比种地滋润啊,没事还可以顺两条回家改善一下伙食。 姚二担每年都争不过别人,以后就可以一雪前耻了! 他心动了。 姚樱樱太懂他了,乘胜追击:“爸,老五能找个这样的婆家,可比什么甜言蜜语都管用!虽然她说话是冲了点,可你也要谅解。上回她出事,差点小命不保,肯定是受了刺激,不想再被人欺负了。其实她这样去了城里反倒可以飞快站稳脚跟,你说是不是?” 那当然了。 姚二担可算是舒坦一点了:“看看,还是大女儿贴心。” 可他不能就这么屈服啊! 不然今后另外几个女儿都不学好,他找谁说理去? 只能把气撒在王芳身上,找回一点一家之主的尊严。 他不客气地数落起王芳:“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王芳还能不知道他? 死要面子活受罪。行吧,都是她教得不好! 她默默扒拉着饭菜,也不还嘴。 彩礼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 汤凤园精神抖擞地下班回家。 跟往常一样,蹬着自行车,火急火燎赶回家做饭,怕饿着她的宝贝儿子。 以前南城这一片是一个藩王的府宅,现如今都分给了各个单位的职工。 她家运气好,分的房子紧挨着王府玉湖。 三间正房,单门独户,带一个四方小院。 据说这是留给藩王仆人住的,专门负责在玉湖养鱼。 所以这里虽然比不上王府的其他宅院气派,却也有雕梁画栋,古色古香。 后来其他职工在周围加盖了砖瓦房,杂七杂八的,愣是围成了几条胡同出来。 她家位置得天独厚,坐落在胡同最深处,安安静静地,很少被人打扰。 这会儿推着车走在胡同里,她已经闻到了一股焦糊味道。 今天刮的又是北风,她很怀疑这个味道是从自己家那边传来的。 到了家门口,推开院门一看,哎呦喂,还真是! 她这宝贝儿子,正在后来搭建的小厨房里捣鼓做饭呢! 汤凤园那个急啊! 赶紧去帮忙。 “你这是打算把家给煮了?”汤凤园把冒烟的锅盖上,把祁长霄撵到院子里说话。 祁长霄一脸无辜,他只是想学着做饭。 汤凤园又不是不让他学,不过是这年头粮食珍贵,不想看他浪费。 不禁叹了口气,问他:“怎么?想学会了在你心上人面前邀功啊!” 祁长霄不吱声。 汤凤园无奈:“那你等我回来教你啊!你就这么着急吗?病还没好呢!” 祁长霄是没好,可是他在家无聊的慌。 以前还好,起码没有盼头,躺着等死就好了。 现在不行了,他想结婚,想跟他看对眼的女人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所以,他不想等死了。 他想动起来,没想到第一次做饭就失败了。 没关系,下次努力。 他在围裙上擦擦手:“媒婆上门了吗?” “去了。等妈忙完这几天就去上门提亲。”汤凤园把围裙从他身上解开,“还想不想学做饭?想学的话进来看着点。” 祁长霄沉默地跟了进去,时不时搭把手。 以前觉得这做些好繁琐枯燥无聊,可是现在,他只觉得幸福。 等他学会了,一定给她露一手。 几天后,姚檬檬的婚期定下来了。 姚檬檬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奔赴这场闹剧一样的婚礼。 希望大姐不会掉链子,更不会半路投敌。 15、巧合 姚栀栀起了个大早。 今天是姚檬檬和刘宏伟去领证的好日子,婚礼明天办。 刘宏伟一早就过来了,雪白的衬衫,藏青色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格外帅气。 他骑着他大哥家的自行车,停在门口,跟姚栀栀打招呼:“五妹,早啊。听你四姐说,缝纫机票是你给的,谢谢啊。等我手头宽裕了我会还你的。” “不用。”姚栀栀作息良好,天天早睡早起,这会儿正坐在院子里编篮子。 已是六月盛夏,即便是早上,空气里也浮动着隐约的热气。 她把衬衫的长袖高高卷起,手上动作飞快,闻言抬头看了刘宏伟一眼。 还行,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看着挺踏实的一个人。 这会儿靠在石榴树旁边,正百无聊赖地数着树上有多少青涩的果子。 这样的傻事姚栀栀每天都干。 没办法,这年头的娱乐活动匮乏,干活儿的时候无聊得很。 歇下的时候,就拿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打发寂寞。 她继续忙自己的,顺嘴问了一句:“是不是三十七个石榴?” “不,三十九个。”刘宏伟数完了,又扭头去看旁边的枇杷树。 姚栀栀觉得这个姐夫性格挺好的,懂得自己打发时间,也不催促姚檬檬,耐心十足。 很快,姚檬檬像个快活的百灵鸟似的,从屋里扑了出来。 桃粉色的衬衫,配藏青色长裤,麻花辫梳得流光水滑,笑嘻嘻地拿着户口本往院门口跑。 姚栀栀不清楚这年头的法定婚龄是多少,赶紧问了一声:“四姐,你到年龄了没?” “没到啊,要二十周岁才行呢。不过咱俩户口本上都报大了一些,你不记得了?”姚檬檬有点意外,停在姚栀栀面前,诧异地打量着她。 姚栀栀确实不记得,原身又没有记忆给她。 不过她有现成的理由:“上次脑子烧坏了。你的意思是,户口本上的年龄是假的?” “对啊,当初爸妈为了省事,想让咱俩跟三姐一起上学,就把咱俩报成一样大了。所以从户口本上看的话,咱俩今年都是二十。”姚檬檬怕她不信,特地把户口本翻开,“喏,你看,三姐生日在七月之后,所以她是真实年龄二十一岁,咱俩报在七月之前,二十岁,可以跟她同一年上学。” 姚栀栀还真不知道这事,赶紧接过来看了眼。 还真是二十了。 她倒是无所谓忽然多了两岁,只是好奇,这年头报户口这么随便的吗? 想报多大报多大啊? 姚檬檬点头:“对啊,别的不说,就咱太爷家那个大重孙,不就是为了结婚特地改大了四岁。也没人说什么。” 四岁!好随便啊!姚栀栀无法理解:“那他不是十六岁就结婚了?还没有成年吧?” “什么呀,男生的法定婚龄是二十二周岁。他十八岁结的婚。”姚檬檬没想到老五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哎,真惨,肯定是高烧烧的。 她也太过分了,前阵子错怪了老五,甚至还诬陷老五…… 想到这里,姚檬檬心里很不是滋味,双手握住姚栀栀的肩膀,想要弥补自己的妹妹:“栀栀,你还有什么不记得的,都可以问我,等我回来陪你好好聊。” “嗯,快去吧,姐夫等你很久了。”姚栀栀不喜欢被人黏糊糊地摁着肩膀,不客气地拍开了。 姚檬檬委屈地撇撇嘴,起身跳到刘宏伟车子后座:“宏伟,栀栀好好啊,我都舍不得她去城里嫁人了。” “她真的攀上了城里的婚事?”刘宏伟这几天有所耳闻。 还以为是姚二担虚荣心作祟,吹牛吹的。 没想到是真的? 他很担心:“檬檬,你要不要劝劝她?齐大非偶啊。城里人看不上咱们农村人,她一个农村姑娘,嫁过去要受气的。” “不会啊,她那个婆婆是警察,怎么可能欺负儿媳妇嘛。”姚檬檬不担心这个。 她只担心准妹夫活不长。 刘宏伟显然有些意外:“居然要给警察做儿媳妇啊!” “是啊,南城派出所的,不信拉倒。”姚檬檬不羡慕老五,只是伤心,一旦老五出嫁了,以后家里可就少了一个人这么真心地对她好了。 而且,一旦老五出嫁了,其他几个姐姐也就快了。 哎,从在小一起,长到这么大,最后因为婚姻,都要花落别家,想想好不公平啊。 不禁嘀咕起来:“都是结婚,凭什么男方家里都是多了个人,女方家里却要少一个人呢?” “反正一直都是这样的,我也说不好。”刘宏伟其实心里门儿清,不过,他一个赘婿,还是少打抱不平了。 整个姚家,只有他才是社会地位最低的。 这世道瞧不起女人,更瞧不起上门女婿。 不过他看得很开,他的年纪都这么大了,再拖下去害人害己,不如趁着二十出头,赶紧把事情定下来。 再说,姚檬檬长得漂亮,虽然被她的姐姐妹妹衬托得有点逊色,可是把她放到整个公社,那也是叫得上名号的大美人了。 整个姚家五个女儿,也就姚柠柠稍微普通一点,清秀那一挂的,小家碧玉型,其实也还好。 所以不是姚柠柠不好看,而是另外四个太优秀了,尤其是老五。 想到这个,刘宏伟有点好奇:“对了,你不觉得奇怪吗?五妹居然比你们四个都白哎。” “她不怎么下地,白一点也正常嘛。”姚檬檬心大,想不到别的可能。 刘宏伟恍然:“那倒也是,我看她大清早的都要坐在树荫下面。她是不是出门还得打遮阳伞啊?” “那倒没有。”姚家这个条件,有两把雨伞就算奢侈了,怎么可能还遮阳伞呢,姚檬檬觉得他在说胡话。 刘宏伟尴尬地笑笑:“也对,你家还有个根宝呢,买不起那么好的伞。” “是啊,好在根宝被过继出去了。”姚檬檬搂着他的腰,犹豫再三,婚礼的事不准备给他打预防针了,毕竟大姐还没有点头。 老五的计划能不能成还是未知数呢。 领完证,姚檬檬去供销社给姐姐妹妹们挑了些头花,给姚栀栀的最好,是一条绸缎剪裁时的边角料做的。 她摸了又摸,爱不释手:“这个可以让老五扎蝴蝶结,她白净,肯定好看。” 刘宏伟没意见,让她给她自己也买一条。 “我就不了,等我来这里上班之后,赚了钱再买。”姚檬檬虽然把工作要过来了,可是最近她要准备结婚,所以暂时让姚桃桃过来顶了岗。 这会儿姚桃桃在后面帮忙卸货,没空过来。 付了钱,两人回了药王庄,证都领了,已经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了。 虽然在外面要注意影响,可是到了院子里就没必要了。 刘宏伟停好车,追着她去了房间里面,搂着她亲了一口。 “婚房是哪一间?”刘宏伟转了一圈,不太懂她家的布局。 姚檬檬指了指西边朝南的那间:“这个,本来是根宝睡的,后来被栀栀抢走了,现在咱俩要结婚了,她就让出来了。今晚开始,她去北边那屋,跟三姐睡。” “五妹真好。”刘宏伟下意识看了眼院子里忙碌的蜜蜂少女,“上次你说,是她让你去找我的?” “对呀。”姚檬檬现在怎么看老五怎么顺眼,忍不住夸道,“我家老五眼光好吧?要不城里的会看上她呢!漂亮,脑瓜子也灵光。还有本事搞到缝纫机票,简直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呀!” 刘宏伟笑着环住她的腰:“你这么喜欢她呀,那她结婚了你不得哭瞎了。” “我才——”习惯否定的姚檬檬,差点说不。 赶紧打住。 哎,她这嘴巴永远比脑子快,得改改了,前几天老五还说过她。 依偎在刘宏伟肩头,姚檬檬叹了口气:“忽然不想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什么烦恼都来了。 姚檬檬感慨了半天,想起还有件正事没做,赶紧拉着刘宏伟去了南边房间里面:“快,你的字好看,帮我写一封信。” “写什么?”刘宏伟知道姚家亲眷多,但他不喜欢八卦,没有专门打听过。 可能是要写给哪个外地的姚家人? 还真是。 姚檬檬从抽屉里找出半截香烟壳,递到他面前:“写,收信人,姚敬宗,地址在这上头。我得跟他说一声啊,我要结婚了。他可是我们老姚家最有出息的一个长辈了。哪怕他跟我家关系一般,我也得把礼数尽到。” “好,我来写。”刘宏伟坐下,接过圆珠笔,把信纸摊平,“怎么称呼?叔叔还是伯伯?” “伯伯,他有个女儿,跟老五生日就差一天。说不定老五结婚的时候他会回来,我就不指望了。”姚檬檬有自知之明,敬宗伯伯看不上她家,老五结婚他也未必愿意赏脸。 同一时间,祁长霄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也不知道老中医说的这个法子是不是真的有用。 晒得晕晕乎乎的,他实在受不了了,起身去屋里躲凉快。 听到撕纸的声音,他好奇去他妈妈房间看了眼:“写信啊妈?” 汤凤园头也不抬,奋笔疾书:“对啊,你这都快结婚了,不得通知你舅你姨吗?虽然他们赶不及回来,但是礼数要周到。还有你爸的战友和那个老领导,哎,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赏脸过来喝杯喜酒。” 祁长霄无所谓,回自己房间去了。 刚躺下打了个盹儿,汤凤园便扔了五封信在他身上:“儿子,下午出门遛弯帮妈把信寄了去,所里还有事,妈不赶趟儿了!” 祁长霄应了一声,把五封信都看了看。 其余四个他都认得。 最后这个收信人是他爸老领导,叫姚敬宗。 咦,也姓姚? 巧合吗? 16、劈腿 祁长霄的爸爸是在抗美援朝中牺牲的。 尸骸至今没有领回来,所以他爸爸的坟墓其实只是个衣冠冢。 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才四岁,记不清他爸爸长什么样了。 这些年他们母子相依为命,虽然部队发放了抚恤金,但他身体不好,需要吃药,坐吃山空是行不通的。 爸爸的两个战友一直很关心他们的生活,每年都会寄钱过来。 但是他妈妈是个很要强的人,不好意思接受别人的帮助,所以他妈妈当警察去了。 那两个战友不放心,还特地过来看望过他们母子,他有点印象。 其中一个瞎了一只眼睛,如今在机关做事。 还有一个身体没有什么残缺,至今还在部队,据说已经是个很风光的领导了。 至于他爸爸的老领导,他倒是没见过,只是小时候听他妈妈提过。 简而言之,他妈妈跟那位领导只见过一面,他爸爸的勋章是那位领导亲自带人送过来的。 至于那位领导到底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她妈妈当时因为太过悲伤,没在意。 后来还是从他爸爸的战友那里打听到的联系方式。 据说一家子都在东北,如今过得挺不错的。 不过这些他都不关心,加上他妈妈既要上班,又要照顾他,很少跟他提起那些事,所以他并不知道那位老领导姓姚。 现在看到这个名字,他真的觉得挺巧的。 不过,姚栀栀的爸爸,好像叫什么姚二担,听起来跟这位老领导应该没什么关联。 应该只是巧合。 下午他喝了药,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便顺手把信寄了出去。 而此时,远在东北的收信人,正在愁云惨雾。 他有个女儿不太听话,家里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她以前是答应了的,现如今她反悔就算了,还骂人家痴心妄想。 气得他连饭都吃不下去。 这会儿这个女儿还在跟她妈妈哭呢。 “我就是不喜欢啊,不行吗?就一个工人而已,配得上我吗?我才不要低嫁呢!”姚晶晶哭得伤心,上气不接下气的。 谢春杏一向溺爱孩子,见她这么不情不愿的,便劝了劝自己男人:“老姚啊,我看还是算了吧,晶晶有自己的想法,还是不要勉强的好。再说了,你不能只想着报恩,就把女儿的一辈子搭进去啊。” “谢春杏,我问你,有你这样当妈的吗?孩子不管对错,只要一哭一闹,你就无条件的纵容?那老秦家的小子怎么不好了?人家不偷不抢,还是个八级工,不像你女儿,上个卫校都毕不了业!”姚敬宗气死了。 捻灭手里的烟头,重新点了一根。 谢春杏叹气:“老姚啊,你不能总是把你的想法强加在孩子身上吧?是老秦救了你,又不是老秦的儿子救了你。你要是真想报恩,你自己嫁过去得了。” “谢春杏,你不要学她胡搅蛮缠!慈母多败儿,你就继续惯着她吧!”姚敬宗气得不轻,一拍桌子,出去了。 走出去几步,想想还是生气,回来警告道:“我不管她想怎么折腾,总之这件事,我不准你去老秦家处理,她自己悔的婚,让她自己说去!”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春杏叹气,柔声细语地安抚一番:“晶晶啊,别哭了,你爸爸就是这个牛脾气,等他想通了就好了。不过妈也得问问你,你之前不是答应了的吗,怎么忽然反悔了?” “我看上段成了,他对我很好。”姚晶晶擦了擦眼泪,赖在她妈妈怀里不肯起来,“再说了,当时我还小,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现在我长大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听我爸摆布了不行吗?” “那……那你跟老秦家的说了吧?”谢春杏叹气,她不忍心看到孩子哭。 一哭啊,她那心就一抽一抽的疼,只能向着孩子。 其实她也知道,定下的婚事半路反悔是很没有契约精神的。 而且会影响家里的其他孩子,以后人家会议论的,老姚家言而无信,女儿拜高踩低,宁可毁约也要去攀高枝。 可是怎么办呢? 又不是她和老姚嫁人,是晶晶自己啊。 当然要选个晶晶自己喜欢的。 不过,还是要晶晶自己跟对方说清楚的,老姚丢不起这个人。 姚晶晶不说话,闷头在她妈妈怀里,回避了这个问题。 知女莫若母,谢春杏心里有数了。 不禁有些头疼:“你怎么能这样呢?那边还没有解除婚约,这边就跟别的人好上了,你觉得合适吗?你爸要是知道了,妈可拦不住他发火。” 到时候只怕老姚的名声也彻底毁了——堂堂一个大领导,居然养出这么一个出尔反尔的女儿来,还脚踏两只船。 可见老姚家家教差劲。 谢春杏一想到这个就头疼,只能劝道:“晶晶啊,你不能这样啊,你爸爸高血压,不能生气的,你还是趁着事情没有闹大,赶紧去跟老秦家的说清楚吧。免得到时候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到你爸爸耳朵里头。” 姚晶晶郁闷了。 她才不想自己去退婚呢,到时候一个人面对老秦家那么多人的责问,她顶不住的。 只得撒娇:“哎呀,我不敢去嘛,妈你陪我去吧。” “我不去,你爸爸不让。”谢春杏虽然溺爱孩子,还总护短,可那只在家里面。 到了外面,她还是顺着自己男人的,这件事老姚明令禁止她出面,她不能一再挑战他的底线。 姚晶晶不依,继续撒娇:“哎呀,咱俩静悄悄地过去,不让他知道就是了。” “不行不行,你爸爸不让,你自己去吧。”谢春杏不肯。 姚晶晶生气了,一把推开她,起身哭着跑了出去:“我就知道,你重男轻女,你根本不在乎我!” 天地良心,谢春杏冤枉啊。 她赶紧追了出去。 可是晶晶这个家伙跑得太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她只能唉声叹气地回了家,给大儿子姚卫国打了个电话。 晚上吃饭的时候,姚卫国回来了。 谢春杏赶紧让他想想办法。 姚卫国今年二十九,已经结婚生子了,不过他不跟爸妈住一起,而是住他单位的职工宿舍。 他骑车过来的,热死了,坐下先灌了两碗凉白开,听完他妈妈说的事儿,赶紧把搪瓷碗放下。 “晶晶这么胡闹?自己答应的怎么好反悔呢?”姚卫国不喜欢这个妹妹,要不是妈妈总是护着妹妹,他早就不知道训哭她多少回了。 没想到那家伙在婚姻大事上也这么任性,他很生气。 谢春杏愁眉苦脸的:“能怎么办?她不愿意。这倒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她跟别人好上了,老秦家的还被蒙在鼓里呢。卫国啊,你快帮妈想想办法。” 姚卫国冷笑:“我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你这孩子,妈已经很着急了,能不能不要泼冷水?”谢春杏无语了,这小子跟他老子一样,喜欢怼人。 还喜欢扎人的心窝子。 姚卫国又喝了一碗水,这才开口:“她人呢?我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出去了,到现在没回来呢。”谢春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可能去找段成了。” “她跟段政委家的好上了?”姚卫国简直目瞪口呆,“她也不想想她配吗?她那卫校念到现在还没有毕业呢!人家儿子那可是大学讲师,这不行,两人文化程度不匹配。到时候可别处成了怨偶,连累我爸跟老段的关系。” “我也担心呢,你段伯伯不是糊涂人,说不定是她骗了那边,说她跟老秦家的没关系了。卫国啊,这事你得帮帮妈妈,可不能闹起来,让你爸爸面上无光。”谢春杏知道自己理亏,毕竟她确实太护着这个女儿了。 可她也是没办法。 这个女儿是她在农村生的,营养没跟上,小时候又瘦又爱生病,后来回了部队,花了不少精力才给这孩子把身体调理好了。 所以她总觉得亏欠,事事护着这个孩子。 没想到…… 哎。 现在事情一团浆糊了,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让大儿子出面了。 姚卫国真不想管。 可是如果放任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他老子的一世英名真的就要毁了。 想想就来气。 他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我去找她!今天就是绑也要把她绑回来,让她亲自跟老秦家的赔礼道歉去!” “能行吗?”谢春杏忧心忡忡,那老秦家虽然不在部队了,可是老秦有个在部队的兄弟。 所以…… 要是事情真的闹开了,她男人怕是没脸在部队待下去了。 晶晶这孩子,实在是太胡闹了。 不过这事姚卫国也不敢保证,只叮嘱道:“你先答应我,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听我的。不然这事我不会管的。” “我……”谢春杏犹豫半天,只能咬牙答应了。 很快,姚卫国在老段家找到了姚晶晶。 他也不明着发火,免得老段家的怀疑。 他笑着进去打了招呼:“段伯伯,我妈让我带晶晶回去恶补一下功课,免得今年的毕业考试还不过。” 姚晶晶看到他来,知道大事不妙,黑着脸,不肯走。 姚卫国可不惯着她,直接上前,牵着她的胳膊,把人带了出去。 17、提亲 姚晶晶长得还算可以。 瓜子脸小巧精致,细长眼精明市侩。 可是姚卫国不喜欢她。 哪怕她很会撒娇卖乖,可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很讨厌她。 加上她的山根有点凹陷,而姚卫国有点迷信,所以他打小就不看好她长大后的婚姻状况。 如今看来,还真有点婚姻不幸的迹象了——脚踏两只船的人,注定要翻船的,迟早的事。 可惜,姥爷留给他的那本面相学的书,因为特殊原因只能藏起来,要不然他真想翻出来,一条一条对照着看看。 此时他看着这个妹妹,明显带着嫌弃和厌恶。 姚晶晶意识到大事不妙,立马发动她的惯用技能——发嗲,求饶。 不过没用,姚卫国不吃她这一套。 他喜欢大方爽利的性格,他越看这个妹妹越觉得恶心。 他懒得废话,直接把她提了回去。 一路上姚晶晶都在示弱讨好,他却一言不发。 一进家门,看到谢春杏,姚晶晶立马挣脱了她哥,扑上去在谢春杏怀里告黑状:“妈!大哥欺负我!” “是妈叫他回来的,帮你解决老秦家的事。”谢春杏还是有脑子的,溺爱归溺爱,大是大非面前不能妥协。 这事必须尽快处理妥当,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姚晶晶无语了,这个女人,就会搬她儿子回来压人。 美其名曰:让你大哥帮你解决麻烦! 这个家又不是姚卫国的! 搞得好像她是个不能自理的废物一样! 还不承认自己重男轻女呢! 虚伪! 姚晶晶气死了,然而谢春杏是她唯一能够抓住的稻草,只得忍着怒火,继续撒娇卖痴。 姚卫国最烦她这副妖精做派,冷笑一声,直接揪着衣领子,把人提走了。 他也不废话,直接去了老秦家,让她当面把话说清楚。 老秦以前是姚敬宗手下的兵,后来受了伤,成了个跛子,只能给他安排了别的工作。 如今他在棉纺厂做车间主任,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他有三儿两女,大儿子秦亦诚聪明伶俐,自十六岁参加工作以来,不断有技术改进和发明,以至于今年他才二十三岁,却已经是个八级工了。 要知道,这年头八级工的考核标准是相当严格的。 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居然已经站在了技术职称的金字塔顶端,可见他有多么优秀。 这么一个人才,姚晶晶居然看不上? 姚卫国真是气得不行。 到了地方叫了叔婶,便杵在一旁不说话了。 老秦一大家子在正在吃饭,看到他们兄妹过来,都挺热情的。 有盛饭的,有拿筷子的,还有递烟端凳子送水的。 姚卫国说他吃过了不饿,接过烟坐下,铁青着脸,就这么盯着姚晶晶。 姚晶晶气死了,这个大哥真恶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就是喜欢段成怎么了! 就是不想来退婚怎么了! 他居然强迫她! 有本事让姚敬宗来啊!他敢吗! 欺软怕硬的小人! 可是来都来了,她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姚卫国不会饶了她的。 只得上前几步,哭鼻子抹泪:“秦叔叔,我跟秦大哥的婚事算了吧。我连卫校都毕不了业,我配不上他。” 姚卫国立马挑眉。 看,又来了。 装柔弱,装可怜。 他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妹妹呢? 像谁啊? 他爸又不这样,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脾气虽然臭,但是压根没有花花肠子! 至于他妈,虽然爱哭,但她都是苦着自己,从不为难别人! 姚晶晶谁都不像,动不动以弱凌强! 她弱她有理了还! 无耻! 看吧,把人家老秦一家都惊到了。 一个个的,全都放下了筷子,怔怔地看着她。 一时鸦雀无声。 姚卫国越看她越是来气,却还得为她闯下的祸事擦屁股。 他忍着怒火,道:“秦叔叔,我爸也是刚知道这丫头改主意了,在家骂了她半天,可她不听啊,我爸都被她气晕了。我妈不得不留在家里照顾他,只能我这个长兄过来替她赔个不是了。秦叔叔,真是对不起。” “没事没事,年轻人嘛,想法多变是正常的。”老秦赶紧打圆场。 人家闺女反悔了,他能怎么办? 说实在的,其实他还看不上这个姚晶晶呢。 不过是两家早年定了婚约,而姚家的女儿只有这个还没有嫁人,所以只能选她。 既然是她悔婚,那就是姚家理亏。 姚敬宗一定对他心里有愧,少不得帮衬一下他们家。 他乐得顺水推舟,送一个人情。 他这么好说话,姚卫国羞愧难当,忍不住叹气:“秦叔叔,你别急,回过头我给亦诚介绍个好的!” 也只能这样了,老秦也要面子的,不会纠缠,便笑着应下了。 至于秦亦诚,全程一言不发,等到姚家兄妹走了,他才如释重负:“太好了,我也不喜欢姚晶晶。” 回家的路上,姚晶晶还在偷着乐呢:“我还以为退婚有多复杂呢,原来说开了就行了啊。” 姚卫国翻了个白眼,故意挑了一段不平坦的路骑车,颠得姚晶晶脑子都快成浆糊了。 到家跟爸妈说了一声,姚卫国立马走了。 多待一秒都是遭罪。 回到自己家,媳妇崔雯正在盛饭,就等他了。 他不禁松了口气,这才对,这里才自在。 爸妈那里有个姚晶晶,他浑身不舒服。 睡前崔雯跟他聊了聊,这才知道小姑子闯了大祸。 姚卫国忍不住嘀咕:“我怎么看到她就恶心呢?是不是我不像个大哥?” 崔雯想了想,摇头:“不,是她不像你们老姚家的人。” 是吗? 姚卫国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不行,得想个办法验证一下。 * 姚栀栀恨铁不成钢。 大姐不肯配合她们的计划。 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把这事告诉爸妈。 还反过来劝姚栀栀,不用白费力了。 气得姚栀栀不想理她了。 最后是姚桃桃主动请缨:“我来吧。” 姚栀栀提醒她:“你不怕哪天他们知道真相后打你?” “不怕。”姚桃桃非常坚定。 既然有希望搏一搏,那就来吧,又不是真的喝农药。 姚栀栀赶紧去了趟卫生所,收买了明天值班的医生护士。 毕竟做戏要做全套。 第二天,姚桃桃趁着亲戚朋友过来喝喜酒的时候,跟姚二担和王芳争执起来。 她不想让大姐嫁二手男人,自己也不情愿! 姚二担扇了她一个大嘴巴子,气得她跑去杂物间“喝了农药”,当场“昏迷”。 姚二担这下吓的,人都傻了。 姚栀栀赶紧安排姐姐们送姚桃桃去卫生所“抢救”。 家里姚檬檬的婚礼还要继续,姚二担只好留下,让王芳跟了过去。 约莫两个小时后,姚桃桃“脱离了生命危险”。 王芳这才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这事闹的,动静很大。 等姚栀栀带着“虚弱”的姚桃桃回到家里的时候,公社主任都来了! 还有妇女队长,以及三队的大队长,姚敬业。 一群人苦口婆心,轮番上阵,说得姚二担脸色铁青,却不肯松口。 气得姚桃桃哭着喊着,又想去“喝农药”。 姚敬业怕出事,情急之下踹了姚二担几脚:“你真想被全公社通报批评?” 姚二担被逼无奈,只好妥协。 夜深人静,他越想越气。 第二天找机会,把另外三个女儿一次一次单独叫到跟前套话。 他觉得姚桃桃不像是会喝农药的性格,这里头有古怪。 可惜他问了半天,一无所获。 他盯着最后一个来他房间的姚柠柠,直接动手,先踹两脚,再扇俩大嘴巴子。 凶神恶煞地吓唬她:“还不肯说!你大姐已经把这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 姚柠柠被打得不轻,跌跌撞撞扶着三门橱站稳,头发都散了。 嘴角还有血迹。 她不信大姐会这么做,颤抖着给她爸跪下了:“我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 姚二担沉默了。 老三性子懦弱,这都诈不出来什么,那就真的是不知道了。 他又假惺惺地提着姚柠柠的耳朵,凶神恶煞地恐吓了一番。 姚柠柠还是不肯改口。 他这才怒吼一声,让她滚出去。 姚柠柠回到房间,哭成了泪人。 还好她挺住了,要不然她会被另外四个恨死的。 她休息了一会儿,瞧着天色不早了,做饭去。 天黑的时候,姚栀栀从竹篾制品站回来了。 她编的篮子筐子结算了工钱,三十九块八毛,可以安心给自己添点嫁妆了。 姚二担拦住了她:“你那婚事真的假的?怎么还没有人来提亲呢?”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要不你去嫁?”姚栀栀一句话,怼得他干瞪眼。 第二天,姚栀栀赶紧把这件事写成了新闻稿,寄去了报社。 三天后收到回信,采用了! 一千字不到的稿子,稿费四块六毛! 姚栀栀很开心。 照这个标准,她每个月写上六七篇稿子就能顶一个城镇职工的工资了。 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各种物资票的发放。 要是能成为报社的正式职工就好了。 不过不急,慢慢来吧,等机会。 她高高兴兴地回家,发现家门口围了一大群人,探头探脑地看着。 姚栀栀一来,众人便用羡慕、惊叹或嫉妒的眼神看着她。 姚栀栀扒开人群一看,呦! 汤凤园和祁长霄来了! 母子俩正坐在院子里。 一旁的言婆子笑呵呵的,在跟姚二担说话。 看到姚栀栀回来,赶紧热情地招呼她:“呦,栀栀回来了!快,栀栀,你汤阿姨带她儿子提亲来了!” 18、婚期 姚栀栀挺开心的,终于要摆脱这个地方了。 但凡她有对疼爱女儿的父母,她都不会抢在姐姐们前头嫁人。 不过,缘分已到,她也顾不得几个姐姐了,起码她已经为她们争取过了,而且姚二担当着公社主任的面做了承诺,不会再逼迫她们嫁给二婚男人。 姚栀栀也不是神仙,问心无愧就行。 她高高兴兴地进来,跟长辈们打了声招呼,坐在了汤凤园旁边。 没理祁长霄。 没办法,今天是媒婆第一次带男方上门,要是她表现出跟祁长霄很熟悉的样子,鬼知道门口围观的那群人会怎么嚼舌头。 虽然她不打算在这里生活了,但她还得考虑对姐姐们的影响。 所以,矜持一点为好。 当然,她也怕祁长霄多心,特地用眼角余光瞄了眼。 挺好的,白衬衫,黑长裤,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整个人清清爽爽的,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这家伙害臊,正盯着她家院子里的石榴树,假装不在意她的忽视。 姚栀栀想笑,好纯情的一个男青年,也不知道结了婚以后是不是也这么安静如画。 她笑着往汤凤园身边挪挪:“汤阿姨,今天气色不错啊。” 汤凤园喜欢她,拉着她的手闲聊:“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栀栀啊,你怎么才回来?” “不知道你们要来,找同学去了。”姚栀栀不想让姚二担知道她去了城里也能赚钱,没提给报社写稿的事情。 至于那些竹篾制品的钱,她要给自己准备嫁妆,姚二担也不敢抢。 好在汤凤园是个人精,从她含糊的说辞里面推测,她估计有什么事不想让家里知道,便岔开了话题。 聊了会便走流程,言婆子主导,两边父母分别介绍一下自家的儿子女儿,从年龄、身高这些外部特征,介绍到了性格、喜好以及工作。 听到汤凤园说她儿子在家养病没有上班,门口围观的人有不少都松了口气。 这大概就是,又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姚栀栀在末世的时候经常听人这么调侃。 总之,尽量减少自己被人眼红嫉妒的可能性,是一种生存哲学。 就像当时她手下的一个小姑娘,每次斩获了晶核,都会低调地藏起来,只留几个在外面,应付别人好奇的目光。 这需要把握好一个度——太少了,别人瞧不起你;太多了,别人就要眼红你了。 而眼前,汤凤园把这个度拿捏得很好。 别人会嫉妒姚栀栀要做城里人,还有个民警婆婆,可是一想到她丈夫是个病秧子,还没有工作,心里瞬间就平衡了。 果不其然,门口立马有那喜欢八卦的,插了句嘴:“什么病啊?要紧吗?” 汤凤园笑笑,拒绝回答。 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红眼病们很快散去,路上议论起来。 “我说呢,城里人怎么会看上了小村姑,原来是想让人给她儿子冲喜啊。” “可不能瞎说,冲喜是封建糟粕。” “没事儿,咱们私底下说说的,没人听见。” “哎你们说,姚栀栀会不会嫁过去就守寡呀?” “不好说,我瞧着那个男人脸红得跟什么似的,可能在发烧,估计真的活不长。” “最好是连孩子都生不了,免得姚二担耀武扬威的,看着就气人。” “哎,你别这么恶毒,还是有个孩子的好,以后说不定咱们要去城里办事,姚栀栀还能帮上忙呢。” “那倒也是,那就祝她早生贵子吧。” * 姚二担春风满面,开心得不行。 悬着的心落下了,挺好,这门婚事真的挺好! 他真的没想到人家这么有诚意,一个民警亲自带着儿子上门提亲,真是里子面子都有了。 人生在世,无非就是追求权势和名利。 现在有了这么一个亲家,他姚二担以后腰杆子就直了,笔直笔直的。 他高高兴兴地张罗了一桌饭菜,吃完又聊了聊。 “原来小桃跟你见过啊!”姚二担没想到两家的缘分早就开始了,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 汤凤园笑笑:“她找朱奔,不认得路,我就带她去了。” “原来是这样!”姚二担赶紧问了问,“小桃,你当时有没有跟汤阿姨说谢谢?” “说了。”姚桃桃今天也挺开心,老五这门婚事确实不错。 她相信祁长霄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也坚信五妹可以跟他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两家人热热闹闹地聊到下午两点,汤凤园母子终于起身告辞,他们还要等车。 姚二担赶紧去大队借了个牛车,送亲家一程。 牛车停下,汤凤园笑呵呵地爬了上去,一点没有嫌弃。 姚栀栀回房间拿了两个东西出来,也爬上了牛车。 是两个巴掌大小的篓子,都是她用竹篾子做的,各带一个圆形的小盖子,里面可以存放一些针线啊,或者笔啊橡皮什么的,盖上还能挡灰。 他们母子一人一个。 到了公社车站,姚栀栀把东西塞进汤凤园手里:“汤阿姨,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小小心意,不要嫌弃。” 汤凤园没见过这么精巧细致的小篓子,上面还有图案呢,看起来做工很复杂,市面上绝对没卖的。 她很好奇:“你自己做的?” 姚栀栀笑着点头:“嗯,一直想着给你们准备点见面礼,汤阿姨喜欢吗?” “喜欢呀!喜欢得很!是吧长霄!”知子莫若母,汤凤园知道她儿子没能说上什么话,心里憋屈着呢,赶紧给他制造机会。 祁长霄接过一只篓子,认真打量了一下,由衷地赞美:“心灵手巧,出乎意料。栀栀你很优秀。” 姚栀栀去旁边跟他说话:“喜欢的话我以后再给你多做几个,各种尺寸的都来一点。” “好。”祁长霄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耳朵里开了养蜂场,嗡嗡嗡的特别热闹。 他只能尝试辨别她的唇型,大概猜一猜。 其实说什么都行,毕竟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亲上去会怎么样。 以至于汤凤园催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该走了。 好遗憾,今天来了大半天,就说了这么几句话。 他捏了捏滚烫的耳根子,从裤兜里掏了两个圆形的东西出来:“给,女孩子应该都挺爱美,希望你喜欢。” 这算是定情信物吗? 姚栀栀不确定,她把东西接了过来。 一个是折叠镜,做工精致,真好看。 一个是香粉,谢馥春的,不知道这个牌子有什么历史,但是外包装设计真的很用心。 古朴雅致,透着幽幽的清香。 正是栀子花的香味。 姚栀栀很喜欢,酒窝里盛满了喜悦,仰头说了声谢谢长霄哥哥。 声音清脆甜美,笑容灿烂晃眼。 以至于祁长霄明明没有喝酒,却感觉自己醉了。 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她凝脂般的脸蛋儿,到底还是怕唐突,忍住了。 明明想要接近,又不敢逾矩。 骨子里是个君子呢! 姚栀栀挺喜欢的,便一语双关:“谢谢你,我都喜欢。” 包括你哦! 俏皮地眨了眨眼,姚栀栀扭头,跟汤凤园道别。 祁长霄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等到视野里再也看不到姚栀栀了,他才低头,摩挲着手里的小篓子,好圆,好滑,没有竹刺,应该是打磨过的,还上了清漆。 做得相当用心。 好喜欢。 忍不住跟她妈妈嘀咕:“都给我。” 汤凤园哭笑不得,赶紧给他:“没人跟你抢,幼不幼稚啊你!” 祁长霄心满意足,一手托着一个,细细打量。 汤凤园叹气:“她爸妈看起来不像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妈一向不会假公济私,到时候你可不要跟我埋怨。” “嗯。”祁长霄又不是傻子。 他和姚栀栀好好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无所谓。 他才懒得帮忙搞什么开后门呢。 问就是快死了,帮不了。 汤凤园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严肃警告道:“以后不准把死不死的挂在嘴上!你得好好活着!不然人家姑娘嫁给你图什么!” “嗯。”祁长霄真是服气,也许他老妈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不过他确实要克制一下这种悲观的想法。 不然栀栀会嫌弃他的。 她像是一颗小太阳,生命力旺盛,他不要做她的乌云。 更不想做她的黑夜。 他挺直了身板,开始掰着指头数日子。 快了,阳历八月的婚期,一眨眼就到了。 他不急,正好养养身体,可不能新婚当晚掉链子。 * 姚敬宗收到了老秦的电话。 人家说得很客气,说什么自己儿子高攀不起,那就是在扎姚敬宗的心窝子。 明明人家儿子才是优秀人才。 他女儿晶晶屁都不是。 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只能补偿一下老秦家了,于是他问了问,最近老秦他们的生活是不是顺利。 潜台词就是——不顺利的话就来找我。 老秦自然不肯错过这样的机会,哭道:“我家亦诚痛失所爱啊。昨晚就没有胃口,今天也没吃饭就去上班了。这么下去,身体垮了可怎么办?” 姚敬宗无奈,他又不是女人,可以嫁给男人报恩。 不然他早嫁了。 他便开门见山地问了问:“要不这样,老秦啊,我认亦诚做干儿子怎么样?” 19、怀疑 儿子被退婚,其实老秦是挺生气的。 不过是看在姚敬宗的面子上,不好发作。 他最疼的就是大儿子秦亦诚,要不然也不可能让这小子跟老姚家的闺女结婚。 为了等姚晶晶长大,这些年老秦不知道推了多少媒婆,而且姚晶晶今年才十八岁,想领证还得再等两年。 到时候他儿子就二十五岁了,不知浪费了多少大好青春。 结果姚晶晶悔婚了。 老秦虽然面场上维持了体面,却气得一晚上没睡着。 这会儿给姚敬宗打电话,就是想要个说法。 没想到姚敬宗还算诚心,居然愿意给他儿子当干爹。 这样也好,有个首长干爹,以后亦诚的路会好走很多。 还不用做女婿受气,毕竟两家的社会地位不匹配。 再者姚晶晶性格太做作,又是个混日子的,连个卫校都毕不了业,太差劲了。 赶明儿他就给亦诚挑个好的!把姚晶晶比下去! 他憋着这口气,应道:“也好,今后亦诚就拜托首长您多照顾了。” “应该的。”姚敬宗低头看向今天刚收到的两封信,问道,“老秦啊,帮我问问亦诚有没有时间,替我去喝杯喜酒。” “喝喜酒?去哪儿?”老秦有点好奇,没听说大院那边最近有谁要结婚啊。 姚敬宗叹气:“是这样的,你还记得祁国忠吧?” 老秦当然记得,他们以前是战友呢。 不过是他运气好,活了下来,老祁则像他的名字一样,为了国家,在异国他乡永埋忠魂。 他忽然有点感伤:“记得,他有个遗孀,当民警去了,还有个儿子,好像是个病秧子?” “对,就是这个病秧子,要结婚了。婚期在阳历八月八号,我到时候要去北京开会,抽不开身。本来想让卫国去的,可他请不下来假。你要是愿意,就让亦诚以我儿子的名义去一趟吧。顺便帮我把礼金跟贺礼带上。”姚敬宗这么做是深思熟虑过的。 其实他还考虑过让他媳妇谢春杏去一趟,可是这个女人太容易掉眼泪,到时候在人家婚礼上来这么一出,到底是给人道贺还是添堵呢? 再说,亦诚代表他去喝喜酒,既给了那对母子面子,又证明他看重亦诚这个孩子。 毕竟都能代表他了,那就是至亲骨肉嘛! 老秦也想到了这一点,没有犹豫,立马应下了:“行,亦诚是八级工,单位领导都得给他面子,请假不难。” “好,拜托了老秦,车票和来回食宿我包了。”姚敬宗放心了。 那可是老祁的儿子,他要是不表示表示,于心难安。 毕竟,没有老祁的牺牲,就没有今天的安宁。 他这些年也都惦记着那对母子呢,可惜太忙,离得又远,实在抽不开身。 挂断电话,他写了回信。 姚二担家四女儿的婚礼他就是有空也不想去,补上十块钱礼金意思意思。 老祁儿子祁长霄的婚礼倒是时间充足,还能准备点礼物带上。 他写完回信,赶紧去安排。 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姚晶晶跟段成在大院门口说话。 段成身高一米七八,斯文白净,一身书卷气,戴一副眼镜,沉迷书山学海,是著名的书呆子。 没想到这老实人就是不经撩拨,居然跟晶晶这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好上了。 姚敬宗都觉得难为情。 人爸爸还是他同事,虽然是平级,可人妈妈是文工团领导,爷爷奶奶又是北京那边的,姥姥姥爷都是著名学者。 家庭背景比他家更甚一筹。 姚敬宗怀疑他这个女儿就是想攀高枝,所以才舍弃了秦亦诚。 其实段成的工资还没有秦亦诚高呢! 毕竟大学讲师转正后相当于高教13级,一个月52.5块,而八级工一个月足有99块! 更不用说各种物资票以及住房优待上面的差别了。 真不知道这个蠢东西怎么想的。 愚不可及! 不过,段成毕竟是段政委的儿子,姚敬宗也不好棒打鸳鸯。 所以段成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还是体面地笑了笑。 寄完信他就去部队了,中午休息的时间很短。 晚上吃完饭,他特地把姚卫国喊了过来:“卫国啊,这是五百块钱,还有一些票,你拿着,明天请个假,去省会最大的那家国营商场,挑些最好的衣服鞋子,到时候我让亦诚给老祁家儿子带过去。” “爸,用不了这么多吧?”姚卫国有点意外,他爸平时扣扣搜搜的,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姚敬宗长叹一声:“我只怕这些还不够呢!拿着吧,人家孤儿寡母的,实在是不容易。以前给他们寄钱也不肯要,既然她儿子结婚,那我就略微尽一尽心意,要是你能去一趟就更好了,亦诚毕竟只是干儿子。” “爸,对不起,太远了,我实在是请不了那么长时间的假。”姚卫国有些惭愧,他在本地的国营商场当会计,忙得很。 他媳妇崔雯则在一个机械厂做设计师,还有孩子要照顾,真的分身乏术。 姚敬宗没有责怪他,只是有些遗憾。 叮嘱道:“拿着吧,都花了,别剩。记住啊,青年人的男款女款,套数要一样。另外再买两套中年妇女穿的。” “爸,你这就是为难我了,我不会挑女装啊。”姚卫国头疼,他连自己的衣服都是崔雯买的呢,不禁嘀咕道,“再说了你知道人家尺寸吗?可别瞎买一气,到头来一件也穿不上。” 姚敬宗沉默了,对啊,这是个大问题。 他想起老秦家有个兄弟跟汤凤园在一个城市,赶紧去打电话。 很快回到了客厅:“行了,下个礼拜再去买,我让人打听去了。” 姚卫国还是头疼,女装怎么办? 索性看向他老妈:“妈你陪我去吧!我真不会挑衣服。我就跟着你,负责提抱拎袋子行不行?” 谢春杏不说话。 郁闷呢。 这老姚啊,真是瞎大方!一出手就是五百块,还有那些票,都是全国通用的,比省内票和地方票金贵得多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她心里堵得慌,不想说话。 这会儿大儿子问她,她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我不想去,你跟雯雯结婚都没这待遇!你爸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糊涂蛋子,让他自己买去!” 一旁的姚晶晶憋不住了,气鼓鼓地插嘴:“就是就是!爸你也太大方了,给他们这么多做什么?难道他们没有长手长脚吗?还得靠你养着?而且我还没有嫁人呢!你就不打算给我留点嫁妆吗?再说了,二姐婆家靠不住,三哥又在插队,你有时间做活菩萨,不如把钱给他们!” “混账!有你说话的份吗?”姚敬宗恼了,宽厚结实的大手,猛地拍在桌子上,吓得姚晶晶缩了缩脖子,赶紧躲到谢春杏怀里哭去了。 又来了,姚卫国不禁蹙眉,这个妹妹真的很不对劲啊。 他和二妹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二妹自由恋爱,自己选的男人,在婆家受了委屈也没有埋怨过谁,而是咬紧牙关,努力改造男人,争取把日子往好了过,爸爸给钱她都不要,她很有骨气,只想靠自己。 三弟呢,更是把他们几个都比下去了,才华横溢,又对手足关怀备至。 全家人都爱他。 而他原本已经被工农兵大学录取了,是不需要去插队的。 家里就剩姚晶晶,卫校毕不了业,也没有工作,于情于理都应该姚晶晶去。 结果姚晶晶一哭,疼妹妹的三弟立马主动找了知青办,他去! 连书都不念了。 还好三弟在插队的地方遇到了贵人,小日子过得不错。 可是即便这样,看到姚晶晶这拿腔作调的样子,他真的无比恶心! 家里的钱怎么花,轮不到她指手画脚! 气得他直接拽着姚晶晶的衣服领子,把她丢了出去。 姚晶晶没想到大哥这么过分,一扭头一跺脚,跑段成家哭去了。 姚卫国黑着脸,懒得去追,坐下后犹豫再三,大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爸,妈,我觉得晶晶可能不是你们的女儿。” 什么? 老两口一脸震惊,齐刷刷地看着他。 他不怪爸爸粗心,毕竟爸爸太忙了,要管一整个师。 也不怪妈妈糊涂,毕竟妈妈心善,不管是谁,对着她掉几滴眼泪,她都能温柔相待。 可是他怪自己,后知后觉,在崔雯的提醒下才往这个方向去想。 可能是灯下黑,毕竟他跟姚晶晶差了十一岁,基本上没有共同语言。 她又是家里最小的,被宠坏了也情有可原。 可是如果不给姚晶晶找借口呢?爸妈四个孩子,就她最不像话! 深吸一口气,他迎上了爸妈诧异的目光:“你们别这样看我,我是认真的。晶晶太过分了,脚踏两只船,毫无羞耻之心,我不信我的爸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来!现在她又侮辱祁叔叔一家,我坚决不能忍。她肯定有问题,给我点时间,我会调查清楚的!” 姚敬宗点了根烟,陷入了沉思。 谢春杏则哭天抹泪:“卫国你怎么这么想呢?晶晶还小嘛,都是妈把她惯坏了。她要是知道你怀疑她不是你亲妹妹,该有多伤心啊。” “妈,你仔细想想,你跟我爸做得出来让兄弟不上大学替自己去插队的事吗?”姚卫国越发笃定了。 他们老姚家就没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姚敬宗蹙眉,点了根烟沉默不语。 说实在的,晶晶是有点离经叛道,性格也做作得很,可是她跟她妈妈长得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所以姚敬宗从来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现在大儿子这么一说,他多少也有点怀疑。 不过这事不是开玩笑的,如果晶晶真的不是他们的女儿,那么真的女儿在哪里? 又是谁,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神不知鬼不觉地塞了个假女儿给他? 姚敬宗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吸完五六根烟,这才叮嘱道:“不要声张,明天先去查查她的血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