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中华武术征服咒回世界》 奇妙的因缘 日本京都,一条幽深黑暗的小巷里传来几声闷响。 巷子里正站着一位少女,她身着一身灰青色的练功服,一脸平静。在她的脚下则趴伏着一名哆哆嗦嗦的中年男性,旁边的地面上还躺着一名没有意识的青年,姿态扭曲。 画面有几分诡异。 “求求您!不要杀我!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 趴伏在地面的男子忍受着内心巨大的恐惧,颤抖着开口。 男子是禅院家族的分家,今天接到任务与同族的堂弟一起来祓除一只一级咒灵,没想到刚布置好帐,就看见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人便凭借手中形状奇怪,好像一把手刀的咒具解决了这个咒灵。 而自己的堂弟也是一个蠢货,不分青红皂白就冲了过去,竟贸然攻击眼前这个神秘又强大的少女,被少女拉近距离直接两下子放倒在地。 昏迷不醒的男人旁边,他的堂兄强装镇定开口说道。 “我为正一,也就是刚刚攻击您的男子替您道歉,一定是您轻松祓除咒灵的强大力量让他害怕,这才贸然攻击您的。” “我们御三家之一禅院家愿给予您一千万日元作为补偿,或者有什么其它要求都可以商量,还望您谅解。” 男人小心翼翼的开口,话语中提及自家的氏族也算是一种暗暗的压迫。 希望这个少女能知道他们家族的势力,愿意因此忌惮三分放他们一条生路。 谁知道少女根本不在乎他心里的小九九。 “唔..刚刚的怪物是名为咒灵?” 少女捕捉到了他话语中自己不能理解的信息,有些疑惑的问道。 “是,是的。咒灵是由人类负面情绪积累产生的。大人您刚刚拔除的就是一级咒灵,具有强大的咒力。” 男子低垂着眼眉,恭敬的解释道。 “所以他刚刚放出的那道箭是你所说的咒力组成?” 女孩用下巴点了点昏迷的男人,那双墨黑色的眼睛盯着地上断掉的箭,开始深思。 刚刚那个黄发男子射出的箭矢包裹着蓝色火焰,她虽然确信自己能躲过去,却也是吃惊了一下。 也算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姜戈一记上步劈拳,直接劈中男子后颈,男人顺势失去意识。 “是的大人,刚刚攻击大人的箭是由正一的术式形成的。我们同为咒术师,可以运用咒力,像大人这样没有咒力却具有强大身体素质和能力的人在我们咒术界则是称为天与咒缚。” 禅院分家的这位察觉到少女对咒术的世界一窍不通,但是对咒术的兴趣远大于他的性命,便主动讲述起咒术界的背景。 至于少女不是天与咒缚这件事,怎么可能呢?这种能力普通人永远都不会拥有。 金发男人微微撇嘴,眼里一道暗光流动。 这样强大的人,看上去却对咒术界的知识完全不了解吗? “哦,是这样啊……” 姜戈还在吸收从这个世界获取的新信息。 她还以为这里的所有人都很柔弱呢,毕竟这个世界好像不太需要体力,长距离代步都需要使用工具。 “啊对了,你认识的天与咒缚,有年纪小点的么?” 女孩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询问。 “…有的大人。” 迟疑了一刻,男人还是如实回答了少女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正好禅院本家有个小子是天与咒缚,禅院分家有些怀疑这会不会是个阴谋,但面对着眼前这个实力强大的少女深不见底的眼睛,他却不敢说谎。 “我想见一见他好吗?烦请你带路。” 少女轻轻颔首,礼貌的提出请求。 随着话语落地,少女又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把接近两米高的长斧,轻轻的在地上扣了扣,沉重的闷声能听出这东西能有个几百斤重。 看着少女手里金光闪闪的比他还要高大威武的斧头,禅院分家特别无语。 不是,自己有拒绝的权利吗?又不是嫌命太长了。 男人略微殷勤上下点头,生怕少女没拿稳手里的大斧头直接让自己人脑分离。 少女看着男人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高高的黑色马尾辫也摇摆起来,昭示了它的主人心情不错。 虽然面色不显,但是姜戈内心却是欣喜若狂。 没想到自己终于又有了新的前进方向,这么多天在这座城市兜兜转转也算是值得了。 今天是姜戈来到这个异世界的第七百天,没错,她是一个穿越者。 但她的不是稀里糊涂的穿越到了这个现代世界,而是有所图谋主动前来的。 少女前来此地的目的就是找到一个优秀的徒弟,好好传承她所在流派的武学。 她们华武派,一直以来都是东方大陆的顶级门派,许多有志向的年轻人都渴望来这里学习,哪怕只是做一个普通的弟子的名额也会有无数人疯抢。 只可惜,这样的盛况在五十年前突然开始衰落。 由于外来大陆的文化冲击,在他们大陆,现在人人都只爱追赶时髦学习西方魔法,导致东方武学无人问津,她所处的华武派也抵不住这场衰败的浪潮,曾经几百人的门派,也走的只剩下几十个人了。 这其中,她的师伯辈的人就占据了大半江山,像她这样的年轻人,就只剩下她和她的两个小师弟。 为了避免华武派武功失传的惨剧,她的师傅也就是华武派的掌门人委托她来到异世界发扬光大他们的武学。 找到一个还没有被西方魔法洗脑的地方,然后将华武派的所有功夫都传下去,不让武学瑰宝失传,成了姜戈的重任。 在异世界收徒! 这是姜戈想出来完成任务的最好方式。 可是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做姜戈的大弟子,肩负传承流派武学的重任的。 在这片名为日本的土地上游走了这么长的时间,姜戈很遗憾的表示根本没有找到什么武学的苗子,要么是身体条件不够,要么就是性格不够坚韧。 本来还很绝望的姜戈在日本京都也没打算再找到什么心仪的徒弟,晃晃悠悠的走到这个巷口,谁知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不就为她特意准备的收徒之路吗?!! 幸亏自己刚刚没被突然袭来的人吓到,一拳给人打死了,那现在可就尴尬了。 听这个男人的描述,好像所谓的什么天与咒缚的孩子身体质量会好一点,抗压能力很强什么的,绝对能扛住她的折磨,啊不是,是训练。 姜戈觉得看到了一点点希望的光辉。 “是。” 禅院分家不知道对少女说了多少个是了,只能继续应和。 “对了,”少女想起了什么,“你那位兄弟还有半柱香的时间方能苏醒,在下刚刚看见那道奇怪的箭,内心有些警惕,力使大了些,对不住了。” 禅院分家能说什么呢,少女刚刚脸上面无表情又讯如雷霆的动作,还让他以为正一已经投入祖先大人的怀抱了,把他自己吓个半死。 “是他有错在先,大人不必介怀。” 禅院分家站起身来,去把角落的正一扶了起来,可能是跪久了腿脚不稳,他摇晃了两下,正好踩中正一君的手指头,发出了咯噔声。 好心的禅院分家补偿性的拍掉正一身上的灰。 嗯,这个巷子着实不干净,看他亲爱的堂弟现在怎么脏兮兮的。 抱着软塌塌的正一,禅院分家大着胆子问道:“还不知道大人的名字是?” 不知何时,少女又拿出了第一次使用的那把奇怪咒具,轻轻抚摸着器身,目光真挚的看着那带着弯钩的手刀,好像在与友人交谈。 “在下姜戈。” 空旷的小巷里,凉风阵阵。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尴尬的让禅院分家脚趾抓地。 一想到等正一醒过来还有一阵子,禅院分家为缓解气氛也介绍了一下自己。 “我叫禅院斧弎。” “斧三?” 少女第一次扔掉了淡然的表情,双手在身侧一划,骄傲的举起刚刚祓除咒灵的那两把手刀。 “此乃子午鸳鸯钺,是钺六家的。” 少女的放下胳膊,轻振一下,那两把子午鸳鸯钺就消失了,又聚起那把金光闪闪带点绿的长斧。 “此乃开山斧,是斧五家的。” “十八般兵器排行多年,在下也习惯性称呼斧六,却不知这般习惯性称呼倒是像给兵器定了性。斧三啊,为你取名的人定是位豪杰,不曾为前人的兵器排名所束缚而影响自己与兵器交流融合。今日,也是提点了在下兵器优劣都是相对而言的,用者强则器强!” 少女老成持重,话语掷地有声,慷慨激昂和她对面沉默不语的男人截然相反。 …… 一阵冷风飘过,好像也觉得此刻的场景一些尴尬。 站在她身前,用脸接口水的斧弎只能默默的点头,心里却在犯嘀咕。 什么鸟语?他怎么听不懂? 男人心里有一长排的问号,十八般兵器排行?是中国那边的武器吗? 禅院斧弎可不认为自己的父亲会是这样想的,名字大概就是个巧合罢了。 他生来天赋一般,父亲自然也不会对他的名字上心,况且他的父亲半点武术都不会。 禅院斧弎勉强牵动嘴角笑了一下。 “大人高兴就好。” 你厉害,你说的算。 待禅院正一清醒后,禅院斧弎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快速讲述了刚刚发生的事,并警告他不许再冲动行事。 禅院正一虽不高兴为了个女人,还是个年龄不过16岁左右的小孩服务,他可是高贵的禅院家的嫡子,到底还是对刚刚少女的反击心有余悸,也勉强点头同意了。 三人打车前往禅院家。 “后会有期。” 少女刚下车,便干净利落的告别,双脚一跳便到了树上,再一蹬就进入了禅院家,像个兔子跑的贼快,一溜烟儿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禅院兄弟二人在树下望着树叶飘落。 “去报告家主吧。” 沉默了几秒,禅院斧弎建议道。 他没有想到少女如此斩钉截铁的高效行为,本计划着带少女去见家主,牵制住她。但计划哪有变化快啊。 “不许去!” 禅院正一瞪了一眼这个不明事理的庶子。 他可不想让家主知道自己鲁莽行动还被一个少女一下打倒的事。 更何况若是宅院内发生什么家主也必然会知晓,家族可不会表彰他们的诚实,他俩又何必去自讨没趣的领罚呢。 于是禅院俩兄弟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进入宅院,各自安好了。 啊,天气真好,又是祓除完咒灵平平淡淡的一天啊。 回家就洗洗睡觉喽。 插入书签 在大大的密林里 而这边的姜戈跃进了宅子,便开始在院内急速奔走。 她淡定忽略了众人对身边一阵狂风的惊呼声,目光开始扫视周围,寻找那个也许会成为自己弟子的孩子。 在第十三次转完整个大宅子,姜戈在穿过又一个院子的路程中停了下来。 少女黑色的瑞凤眼轻眯,纤白的左手不自觉的扶住灰色的院墙。 姜戈的目光投向了院子尽头的一个男孩,他正蹒跚的从地面上爬起,脸上混杂着沙土和血液,看上去狼狈不堪。 “啪。” 血液从头顶顺着男孩的脸滴落地面,很快就聚成一滩血坑。 面对这样的血腥场面,小小的男孩一声没吭,脸色苍白却没什么表情,对于自己的伤,好像已经司空见惯。 姜戈没有动,盯着男孩的身体上下扫视。 男孩的身姿单薄,随着他的走动,身体肌肉群开始运动,双腿韧带坚韧不乏柔性,想必训练后速度力量都不可小觑。 重要的是...... 黑发的小男孩转过头,两人视线相交。 纯黑色的眼眸带着戾气,就好像一只嗜血的小兽,一旦小看他,下一秒就会被他咬穿自己的喉咙。 “很棒的警觉性。” 少女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姜戈动了。 在禅院甚尔的视线里,那个身着武术服的黑发少女不过走了两步,便从十米外的院门来到了他的眼前。不免让他瞳孔震颤。 一个强大的、奇怪的少女。 黑发少女站在他的身前,一身青灰色的武术服潇洒自如,墨黑色的眼眸像最深沉的夜空,沉静中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少女开口,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 “我观你不曾习过武术,且习武天赋异禀,做我徒弟,我定倾囊相授!” 一阵狂风刮过,吹乱了少女墨黑色的长发,她就站在青砖瓦石之间,身姿清瘦,看上去一派高人作态。 蓝天白云,一片天地,只有她屹立于此世间。 “你…” 禅院甚尔被震慑到了,他一哽,迟疑了一下问道。 “你哪位啊?” 突然冲出来说这些话,很吓人的好吗?倒是率先介绍一下自己啊。 “我是你未来的师傅啊。” 真是一个小傻瓜,一定是太开心要被自己收做首席亲传大弟子了吧。 少女笑的一脸慈爱,行为举止中透露着她的自信,好像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拒绝的可能性。 我是说你的名字是什么,算了….不重要。 禅院甚尔没有再询问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他只有一个问题想问,迫切的、让他发疯的——他内心的渴望。 “你能让我成为最强吗?” 禅院甚尔语气平淡的反问道,男孩的面容看不出什么异常,可眼眸中却闪着前所未有的光亮,那是他毫不掩饰的野心。 自他出生以来,因为天生的零咒力,他收获的只有父亲失望的眼神,母亲垂泪的身影,甚至是同族那些兄弟姐妹的欺辱。 腐朽的禅院家连小孩的精神也完全扭曲,每日拼死训练的压力都要朝他这个天生废物发泄情绪。 说来还得感谢自己天与咒缚的身份呢,不管怎么样的伤都能很快恢复过来,让自己能苟延残喘的活着。 禅院甚尔嘴角挂着讽刺的笑,黑黢黢的眼珠盯着少女的脸,不肯放过她脸上一丝表情。 姜戈没想到这个男孩的志气居然是成为最强。 黑发少女的脸上惊讶的情绪一闪而过。 姜戈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最强的人。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她习武开始,师傅便让她戒骄戒躁不以武艺强弱为目的,多年的历练也让她逐渐领悟了“变”之一字的道理,时事变迁,武无止境。 说到底,武学修炼到最后,炼的便是心,至于武力值的高低,那只是门外汉评判世人的标准罢了。 姜戈看着男孩倔强又执着的眼神,她明白只要自己许诺男孩会培养他成为最强,那他必将会同意传承她的门派。 只是,她的心不会骗人。 少女语调平和,缓缓说道。 “这世界上没有最强的人,自然也就不存在能不能让你成为最强这一说法。” “呵。” 男孩嗤笑一声,在这个安静的庭院中格外响亮。 也不知道是在嘲笑姜戈的无能还是在嘲笑自己一个天与咒缚还对成为最强抱有希望,男孩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的转身离去。 明明一拐一瘸的走着,男孩的脊柱却挺的直直的。 姜戈就这样望着男孩消瘦沉默的背影逐渐消失,脸色平平看不出情绪。 “铮——” 空荡的院落传来了兵器划破虚空发出的声音,似乎在和少女说话。 “真好,你们也喜欢他。” 姜戈满意的点了点头。 “别急。” 黑发的少女从背后抽出那把闪亮亮的开山斧,几百斤的重物在她的手里仿若无物,一跃到了院墙上。 她伸出手遮盖头顶的烈阳,目光投向了禅院家身后的密林。 “先一起建个小屋子吧。” “我们有的是时间打动他。” 少女状似喃喃自语道。 * 密林里出现了一副奇怪的画面。 娇小的黑发少女挥舞着巨大的金斧,不到半分钟就把倒地的树木批成一块块大小均匀的木柴。 姜戈很高兴自己劈柴的能力又上升了,比上次快了3秒。 她手中的开山斧则嗡嗡作响,仿佛在控诉自己的小主人不讲武德。 他也曾是二郎神的手下神器啊,当年二郎神劈山救母,他大显神通,力劈昆山,人间地动山摇。如今却只能在这里砍柴。 开山斧表示很委屈。 姜戈忽视了急需安抚的开山斧,开始了房屋的搭建。 细细看去,木板并不是完整的一块:木板有凹有凸,姜戈巧妙的将这些木板的凹凸相结合,木板严密扣合可谓天衣无缝。 榫卯做法搭建出的建筑比起一般钉子固定的建筑耗时长,但有了姜戈快速劈出大小合适的榫头、榫眼结构,小屋的制作进程便大大加快了。 少女专注的将柱、梁、枋、垫板、桁檩、斗拱、椽子、望板等构件相连接,只能看见少女手部残影不断运作。不过一个小时就搭建起了一座小型中式宫殿。 暗红色木板搭建出的小屋,像是不小心落入密林的艺术品,在阳光照耀下散发着威严和神圣的光辉。 “可惜了。” 姜戈手中没有颜料,中式的宫殿怎么能没有色彩和图案呢。 姜戈不免有些遗憾。 既然住的地方已经有着落了了,那就练功吧。 少女拍了拍手上的灰,重新举起手中的开天斧继续重复着砍树、劈树,只见地面上不断出现形态各异的木人桩。 因为树木倾倒,密林中不断轰鸣作响,如果有人从高空看去,就能看见巨大的绿荫中间的缺口不断扩大。 好像一块斑秃,十分显眼。 在第两百个木人桩成型后,姜戈停下了伐木的脚步,开天斧也在她的手中消失了。 姜戈站在第一个木桩人面前,打量木桩人的姿态。 练功的姜戈与平时不同,依旧一副淡然又高逼格的姿态,却无端让人感到她的锋芒。 一阵微风吹过,拂起了少女的衣袖,练功服的衣襟轻轻摆动,少女却仍然专注的看着眼前形态各异的木桩人。 忽然,姜戈动了。 她的臂由下向上翘腕,立掌上挑,力达四指。随后屈肘握拳,手心向下,肘尖前顶或侧顶,力达肘尖。 一记挑掌。 看似不经意的一招折断了木桩人抵挡在前的右臂接一记屈肘瞬间击中木桩人的颈侧动脉,木桩人发出了闷爆声。 刻意被雕刻出来的带着笑脸的脑袋直直飞了出去。 就这样,姜戈重复着打量,出招;打量,出招。 打量的时间由最开始的五分钟逐渐缩短,每次出招却不多过三招。 拳法、掌法、肘法共十五式,千变万化,莫出其里。 终于,少女才呼了口气,掩去眉眼间的锐利,收敛了一身功力。 一层飘渺的白雾从她的身上散去。 少女淡定地拍了拍衣袖上的灰,根本没有转头去看地上东倒西歪堆成一座小山的人形木偶。 一个个挂着笑脸的木偶头可怜兮兮的挤在一起,看上去毫无尊严。 天色已经渐渐沉了下来,夕阳的余晖挂在枝头,密林深处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林中的小动物发出的声音。 正好,今天还没吃过饭的姜戈已经有些饿了。 少女可不是个浪费的人,那些被爆头的木桩子被她统统堆到自己新建的房屋旁边,准备用来做烧火的工具。 随便选出几根木头,姜戈将自己的袖口挽起,蹲在地上开始生火大业。 只见少女两只手中间夹着一根木棍,木棍下垫着一块儿木头,随着两个手掌不断摩擦,手掌间的木棍也高速旋转起来。 所谓钻木取火,就是这么简单。 一缕黑烟从木头上飘了出来,随后就是一道亮红色的火焰,逐渐蔓延到整根木头上,火光肆意吞噬了它原本的形状。 解决了有火的问题,接下来就是吃饭了,姜戈又一次开始使用锻造技术,用木头做了几个碗筷和勺子,甚至有情趣的做了一整套茶杯。 可是餐具完工之后,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自己,也不会做饭啊。 少女站起身,漆黑的瞳孔盯着眼前出现的一只野兔,让人看不出其中的深意。 白色的小兔子还什么也不懂,嘴巴一撅一撅的嚼着青草,看上去休闲又惬意。 下一秒,连兔带草,全部被少女连根薅起。 当然,姜戈是不会收拾兔子的,这只并不是她的晚餐,而是她的诚意。 什么诚意呢? 半夜去厨房偷吃的禅院斧弎一推门看见满地黑乎乎的兔子屎蛋还有一只窝在角落的白色兔子,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了。 搞,搞什么鬼? 而这头正在用新碗加热饭菜的姜戈,闻着碗里的香气,第一次露出幸福的笑容。 禅院家,真是个好地方。 插入书签 正经的 禅院甚尔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按理说,他作为天与咒缚,强大的身体素质跟本就和生病这个词毫不沾边好吗,这个喷嚏来的太奇怪了。 觉得这只是个偶然事件的男孩没有将这个喷嚏在心上,吃完晚饭以后,趁着夜深人静男孩拿着换洗衣服走出院子去了浴室间,开始洗澡。 男孩沐浴在喷头下,细碎的冷水浇在他的头发上,透明的水从他的身上划过,在浴室的地砖上留下淡淡的红色。 禅院甚尔头皮阵阵疼痛,新的伤口还在滴血,已经结痂的伤口也被冷水泡的起皱泛白,冷水让整间浴室散发着冷气,让看客都能察觉到这里的冰冷。 没错,这里有一个看客。 有一双眼睛正在偷窥男孩洗澡。 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姜戈。 已经吃饱饭的姜戈本来不想这么快就回来,今天已经见过她未来的小徒弟了,怎么也得给人家一点时间思考一下,死缠烂打什么的,可不是她的作风。 至于明天再骚扰,那可就不叫死缠烂打了,那只是心性执着罢了。 而姜戈之所以会从山上的密林里再一次跑出来,实在是无奈之举。 她那座宫殿虽然很繁华,可是里面空空如也,就算睡觉可以凑合的睡在木头地板上,可有一样东西,姜戈绝对不能凑合。 那样东西就是,厕纸。 没错,她重新下山是为了偷,啊不对,是借厕纸的。 能在浴室见到小徒弟,纯属巧合,她本意是想悄悄地来再悄悄的走。 挥一挥衣袖,不留下一片手纸。 黑发少女大摇大摆的走进男孩居住的院子,推门的手悄然无息的静止,小巧灵敏的耳朵轻轻颤动。 她听见了,浴室传出的水声。 少女的鼻尖抽动,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 她的眉头促起,紧紧皱成一团。 距离男孩受伤已经有接近六个小时了,伤口处理得当的情况下不会有这么重的血腥气。 姜戈一拍脑袋,觉得自己这个做师父的简直太不负责了。 本来她还在沾沾自喜自己下午展现出的世外高人形象已经足够深入人心,足以唤起男孩的武侠梦,可她现在却有些恼火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 男孩就算是再心智成熟,他也不过只有七岁,怎么会懂得如何照顾好自己呢。 还得靠她这个师父来帮助他! 姜戈心里涌上了一股浓郁的责任感,命运让她遇见了这个男孩,并且认可他成为自己的徒弟,两个人便有了因果关系,她自然要对禅院甚尔尽职尽责。 少女原本小心谨慎的姿态也变得随意起来,大摇大摆的朝着浴室间走去,一脸正气凌然。 只是走到半路,姜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自己这样明目张胆的去帮他包扎伤口,男孩的自尊心会不会受伤。 就像她的小师弟一样,在和她比武切磋几下就挂彩以后,就只肯一个人灰溜溜的跑回房间哭,不允许大家开门进去。 还是偷偷的帮忙好。 姜戈点了点头,为自己贴心的想法点了个赞。 再一次,少女蹑手蹑脚的靠近浴室。 多亏了禅院家是个传统的家族,虽然屋子内有许多现代化的用品,但整体建筑还是木质日式结构,浴室按照传统一般都是在院子的最外侧,靠近连廊的地方。 在这座浴室的侧面有一扇窗,正对着院墙,院墙前的空地种上了层层叠叠的竹子,环境幽雅,也能避免有人不小心看见浴室内的景观。 就是架不住有人故意想看。 姜戈半蹲在小窗下,目光灼灼。 她的小徒弟好像太可怜了一点,瞧他的后背,怎么都是密密麻麻的小伤口,还有他的后腰上,居然有一道五厘米长的刀口,这是谁这么狠心。 屁股蛋上怎么还有一道淤青,怎么看都像是被木板狠狠抽了一下。 洗了半天还不转过来?她还想看看男孩正面还有多少的伤,也不知道刚刚从某个不知名院子里取来的纱布够不够用。 禅院甚尔很难假装自己没看见那道毫不躲闪的目光。 就在自己身前不过两米的距离,她难道觉得自己看不见吗? 男孩有些咬牙切齿,只能随意敷衍的冲了两下,就开始拿沐浴露打沫。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种女人的东西,滑腻腻香甜的味道让他眉头紧促,眼里流露出满满的嫌弃。 可是只有这绵密的白色泡沫才能帮他抵御住窗边那个变态的视线。 禅院甚尔不知道外面那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说是要收自己为徒,偏偏白天也没有什么举动,除了拒绝自己成为最强的请求以外,就是拿那种势在必得的油腻眼光看着自己,什么也不说,现在又开始偷窥他洗澡。 自己偏偏又打不过她。 禅院甚尔咬紧牙关,告诉自己要忍耐。 心中暴虐的情绪被他勉强压制住,继续若无其事的洗澡。 他能忍得住,姜戈可忍不住了。 眼看着男孩身上的伤口又一次崩裂,染的白色泡沫变成淡淡的粉色,可把姜戈心疼坏了,生病了可就没时间练武了。 她急来急去,只能偷偷掏出兜里的纱布,顺着窗户缝隙,一掷。 一道优美的曲线从浴室里滑过,正正好好砸中了禅院甚尔的后脑勺。 很好。 男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后低头看向脚边的物体。 塑料袋包裹着不明物体,落在了湿答答的瓷砖上,禅院甚尔捡起这袋子疑似垃圾的东西,将包装打开了。 是团成一球的纱布。 男孩凑近一闻,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那是姜戈涂上去的,她们门派祖传的伤药,效果杠杠好。 可惜,禅院甚尔对包扎伤口没有兴趣,反正总是会好的,也总是会再受伤,包扎什么的,没有什么意义。 他将纱布重新塞回袋子里,随手往架子上一扔。 这一举动可让姜戈有些疑惑。 难道男孩是因为从来没包扎过伤口,不知道纱布是要用来干嘛的? “布谷,布谷,伤口要上药。” 姜戈试图扮演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夹着嗓子。 “白色的纱布,一圈又一圈,轻轻的压在伤口上~” 半说半唱,成功的教会了禅院甚尔如何包扎伤口,她可真是个机灵鬼。 禅院甚尔是真的忍不了了。 她是把自己当傻瓜了么?还是只是单纯的戏耍自己,想看他的笑话! 男孩一把扯下放在旁边柜子上的浴巾,给自己裹了一圈,转身直直的盯着窗外冒出来的那双眼睛。 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水龙头滴答滴答的水声充斥着狭小的空间,氛围有些僵化。 “嗨。” 姜戈挥了挥手,用这个世界最新潮的方式和自己的小徒弟打了个招呼。 “……” 禅院甚尔一脸冷漠的看着她。 没有出口讽刺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咳,我,进去?” 姜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正门。 你人还挺礼貌是吧? 禅院甚尔要被气笑了。 “随便你。” 在姜戈眼里,男孩傲娇的甩出这句话,就羞答答地走回房间去了。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孩子啊。 姜戈一脸慈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重新正了正衣袍,从大门口光明正大的走进男孩的卧室。 房间是就是日式榻榻米的风格,古典有余,却不够舒适。 姜戈看着这一览无余的小屋,沉默了。 “不坐下吗?” 禅院甚尔穿好衣服,转过身,看见的就是呆愣愣站在那里的少女。 “坐哪里?” 姜戈眨了眨眼,不明白这个像牢笼一样的屋子究竟是怎么运用的。 整间屋子连张床和桌子都没有,墙上没有照片甚至没有装饰画,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衣柜。 除此以外,四处空空如也。 姜戈见过他们门派专职扫洒的人员房间,别说基础的床和桌子了,摆件陈设也是必不可少的,和男孩的房间一对比,可以说是天堂。 “哈?” 禅院甚尔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墙角拖出了一个木制小桌板,将它立在自己身前。 “坐对面好了。” 真是养尊处优,难不成指望自己这里有垫子吗? 男孩撇了撇嘴。 “嗯…我知道了。” 姜戈强装无事,也学着男孩的样子坐在小桌子前,两个年岁不大的人坐在这个不大的桌子前,就像是玩过家家游戏一样。 “怎么了?” 禅院甚尔不理解为什么黑发少女还是在不停环顾四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额…抱歉。” 姜戈看着这个小屋,心酸极了。 “很辛苦吧,一直睡在地板上。” 少女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将他拥进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抱住。 “师父,一定会给你最好的生活,给你做个超级大的床。” 黑发少女信誓旦旦的承诺,语气坚定,抚摸男孩头发的手也十分温柔。 这是榻榻米好吧,根本不是地板。 禅院甚尔的鼻子抵在少女硌人的肩胛骨上,眼角因为疼痛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来,师父给你上药。” 姜戈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那包涂了药膏的纱布捡了回来,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说着就要往禅院甚尔的后脑勺上贴。 出于本能,禅院甚尔身体一僵,紧绷的肌肉时刻都准备出击,但是一意识到眼前的少女不是禅院家的那些渣滓们,便强迫自己重新放松下来。 “不用了。” 男孩语气有些僵硬,淡淡说道。 “还会受伤的,没有意义。” “他们总欺负你?” 姜戈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给男孩擦药。 禅院甚尔沉默了一秒,随即嘴角勾起一道讽刺的笑容。 “不是欺负。” 杀人未遂罢了。 “嗯。” 姜戈拿着纱布在男孩头上的伤口上轻轻按压了一阵子。 “但你打回去了,你没有任凭他们实施暴行,你狠狠的奉还了那些人,对吧。” “当然。” 禅院甚尔瞥了一眼姜戈,眼里闪着微光。 “只要我有一口气,他们就别想好过。” 雪白的药粉粘附在男孩额头的伤口上,有些凉也有些痒,姜戈拨弄了一下男孩的刘海,遮住他的伤。 “很好。” 少女眼里露出欣慰的模样。 “是我的小徒弟。” 插入书签 血腥的试探 月明星稀,夜色正浓。 伴着夏夜凉爽的风,姜戈离开了禅院甚尔居住的小院。 少女一跃跃出了院墙,灰黑的身影在一颗颗大树间跳跃,几息功夫就不见了踪迹。 提着一袋子的手纸,姜戈开心的回到了密林中的新家。 一道篝火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下层的木头早已因长时间的烘烤变得焦黑,少女又抽了几根练武用的木头人扔了进去,瞬间明亮的火光点亮了整块区域。 少女就坐在篝火前,一边打坐一边思考,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该怎么说服小徒弟和自己学习武术呢? 姜戈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小徒弟还没有想要答应自己的意思,原来这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这自然不是她忽然开窍了,而是禅院甚尔在刚刚已经直白的表达出了他的想法。 “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男孩看着眼前一脸不明所以的少女,只好把话说得更明显一些。 “我现在没有走的想法。” 姜戈刚刚提议要带着男孩一起回密林里的大宫殿住,就遭到了铺天盖地的拒绝。 少女搭在大腿上的手不断摩擦着手底下的布料,又揉又捏,很快裤子就变得皱皱巴巴,像一块儿干干巴巴的老树皮。 纤长白皙的指尖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就这样,少女坐了好久好久… 到底是为什么呢?自己怎么就会被拒绝? 姜戈碾转反侧到半夜,还是想不通这里面的道理。 躺在床上的少女猛然睁开眼睛,看着上方的天花板。 她的小徒弟那么渴望力量,按理说不应该拒绝她呀,那一定是有其他原因阻止了他迈向自己的步伐。 难道是对血脉亲情的不舍?亦或者是和家里哪个青梅竹马约定要一起长大?还是单纯的觉得家里的饭菜很好吃? 姜戈觉得自己对于自己小徒弟的了解太少了,现在连他的内心世界也无从得知。 决定了! 少女猛地一拍床板,坐起身来。 沉重厚实的木板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明天就去暗中观察小徒弟一天好了,所谓知己知彼才能打动人心嘛! 姜师父目光坚定,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 没问题的,小徒弟必将是她的囊中之物。 * 天还微微亮,躺在床上的禅院甚尔就睁开眼睛,坐起身。 男孩拉开窗帘,让细微的光亮照进来。小院里的地面被撒上了一层清亮的月光,并没有人点亮灯笼里的烛火。 他的院子,是没有人管理的。 比起那些天赋异禀的有咒术的家伙拥有数不清的仆从和玩伴,禅院甚尔有的只不过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 除此之外,只有他自己。 男孩自顾自的穿上衣服,熟练的将铺在榻榻米上的被褥折叠好,归置在大衣柜里,房间再一次变得空空荡荡。 禅院家无论男女老少都是要早起的,家族事务繁多,自然是练武的早起练武,工作的早起工作,没有能力的女人们就要早起做饭和收拾庭院。 毕竟是御三家之一的高贵家族,给家族小辈请老师也是必不可少的。虽然禅院甚尔的身份尴尬,大家都对他的零咒力事实感到鄙夷,但到底不会不让他上课。 男孩不紧不慢的走在石板铺成的小道上,从自己偏僻的院子左拐右拐来到一处亮堂的大厅内。 推开门的那一刻,无数双眼睛回头,全部投射在禅院甚尔的身上。 “呵。” 一道不屑的声音从坐在最前面的一个黑发金眸的青年嘴里发出。 那个少年看上去很瘦,脸颊的颧骨高高隆起,细长的眼眸和一片薄唇让他显得无比刻薄,偏偏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态,高高扬起脖子,鼻孔冲天,透出高不可攀的矜傲。 “废物就是废物,连早起都做不到。” 青年的目光死死盯着推开门的那个小小的身影,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话一出口,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他附近坐着的几个少年也开始捂嘴偷笑,一道道带着厌恶的目光也都投向了门口的男孩。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 一听那个青年开口,坐在屋子后几排的几个青年和男孩一个个都扮成鹌鹑的模样,一言不发地盯着手里的书本,颤抖的手紧紧攥住书角,眼里流露出胆怯和恐惧。 他们可不敢随意参与进去这场斗争。 或许两年前他们还有资本一起欺负禅院甚尔,可早在男孩一拳打掉了他们领头人的大牙,然后狠狠折断他的手臂的那一刻起,这个小团队就开始对男孩视而不见。 禅院甚尔是个不要命又心狠手辣的疯子。 这个观念被男孩用血和泪的教训狠狠的扎在他们的大脑里。 禅院甚尔的目光也顺势投向了那个还在聒噪的杂碎。 “你在狗叫什么?” 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男孩歪了歪头,眼里的讥讽比之更甚,嘴角上扬透露出他的疯狂。 “这么大年纪了还坐在这里,真是丢人啊,叔叔。” 男孩加重了叔叔两个字,对年纪的攻击让远处的青年有一丝抑制不住脾气,狰狞的表情好像一只吃人的野兽。 他是禅院扇,是嫡子中的嫡子,作为家主最年轻的儿子,他本该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说一不二的权利。 只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偏心大哥也就是这个小鬼的父亲,所以现在才忽视自己,都已经十八岁的年纪了还和这些小鬼混在一起学习。 已经有些偏执的禅院扇完全忽视了父亲对自己实力的叹息,一再提醒他既然天赋不够就要勤勉训练,只是固执的以为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时运不济。 “哦?今天的胆子怎么这么大了?” 青年像是想到什么,原本阴暗的表情也淡然了一些。 “看来是昨天还没有得到教训是吧。” 满满的恶意在青年的眼底蔓延,肆意张狂。 “怎么样啊小废物,看来被我们揍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不如给你扔到咒灵堆里,应该会很爽吧。” 男孩并没有被吓到。 他禅院甚尔一向是在地狱里摸爬滚打,早就习惯了濒死的滋味,可只要他没死,他总有一天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男孩的目光还是那么不屑,就像是看路边的一坨大便,这样的眼神让禅院扇本就愤怒的心情更盛。 “果然是狗啊,叫了这么半天都不嫌累。” 男孩伸出小拇指,随意的扣了扣耳朵。 这样的举动让禅院扇彻底无法维持体面,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小跟班们去擒住眼前不自量力的男孩。 按照平时,禅院甚尔面对禅院扇的挑衅虽然不会躲闪,可也很少主动出击去激怒这个人渣,毕竟他也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实力,在青年手底下讨不到好处只有吃亏的份。 今天,不一样。 男孩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白墙灰瓦的院子里种着几只绿竹,看上去十分空旷,但他就是知道。 那个奇怪的少女一定在那里偷窥。 拜优越的五感所赐,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道目光,不是惧怕,也不是怨恨憎恶,有的只是平淡。 如同一阵清风,徐徐拂过他的背影。 禅院甚尔打算试探一下,少女到底有多少真心,又愿意为自己付出多少。 黑发男孩被三五个少年人从屋子里一直拖到了屋外,骤然明亮的的视野让男孩黑色的眼眸泛着光亮,在众人不怀好意的笑容中,淡定从容。 “咚!” 一声清脆的声响,禅院甚尔被压着跪在地上,膝盖狠狠的撞击地面的砖石,疼痛瞬间蔓延全身。 只是,他最习惯的就是疼痛了。 禅院扇没有欣赏到他最想看见的男孩痛苦和恐惧的表情,立刻挑眉示意自己的小跟班把那些有趣的东西拿出来。 小院子里大门敞开,坐在屋子里学习的其他人也在围观这场大戏。 就连最前面的老师也是。 所有人都在漠视,漠视男孩的遭遇,只因为这里是禅院家。 只有强者,才能在这里生存。 当禅院扇走上前,用手挑起黑发男孩的下巴,想要指尖发力捏住男孩的脸颊的时候,原本只是沉默和冷淡的男孩忽然动了。 他的双脚蹬地,大腿和胳膊上的肌肉群发力,一瞬间便挣脱了身边人的束缚。 男孩张开嘴,雪白的牙齿在禅院扇的眼里反着冰冷又嗜血的光泽。 他的牙刺穿了禅院扇的手,尖锐的虎牙和强健的下齿紧紧闭合,任凭身前的人怎样痛苦挣扎都没有放开。 就好像一头深海的鲨,凶猛又残暴。 禅院扇的拇指被干净利落的咬断了。 通红的鲜血倒映在青年的眼里,他不自觉瞳孔颤抖,对着男孩嘶吼着,如同没有理智的野兽。 “快!!!给这个废物扔进去!!!” “该死的!我要他痛不欲生!” 禅院甚尔被丢进了咒灵堆,像一块破旧的抹布,被人提起后领直接扔了进去。 丑陋的怪物很快将男孩淹没,禅院甚尔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也听不见耳边咒灵的哀嚎,感受不到它们冰冷又黏腻的呼吸。 男孩只能感受到疼痛,从四面八方袭来看不见的一股力量,正将他不断撕扯。 只是没多久,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禅院甚尔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簇拥起来,如同一朵被细细呵护的玫瑰。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将他从宛如染烧着地狱业的火咒灵堆里捞了出来。 沉稳又坚定。 一脸伤痕的男孩将脸埋进姜戈看不见的角落。 男孩正在轻笑。 插入书签 冥冥的天意 姜戈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些实施暴行的人们,年龄不同,身高不近,脸上却带着那么相似的表情。 她的目光从最左侧的的人一直扫视到最右侧的人,目光最终停留在中间最前方的禅院扇的脸上。 所有人的眼里,只有宛如风暴一样狂热的暴虐,没有任何愧疚。 姜戈拍了拍禅院甚尔的后背,算是轻轻的安抚男孩的情绪。 虽然怀里的男孩根本没有害怕,甚至还有点兴奋,但少女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眼前的这些人身上。 …… 姜戈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还在思考该怎么开口,对面的那些少年们却忍不住了。 “喂!女人,谁允许你擅闯禅院家的?” “你这家伙是谁啊,该不会是这个废物的帮手吧,怪不得也有一种腐臭的气味呢。” “快带着那个废物滚吧,离开我们禅院家的地盘。” 从刚开始的试探,到看见了姜戈的不作为,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厉。 沉不住气的男孩们吵吵嚷嚷,对着这边吼叫着,渐渐的也有许多人跟风叫喊,和野狗没什么区别。 在屋内淡定上课的老师也皱起眉头,有些坐不住了,他走出大门表情凝重的看着那个陌生的少女,古红色的院门的影子将他笼在其中,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在评估事情是否值得上报。 面对这些挑衅甚至是侮辱,姜戈连眉毛也没有动,漆黑的眼睛目不转睛,淡然的有些诡异。 “哑巴吗?” 伴随着这声质问,一把尖利的的小刀破风而来,几乎可以劈开硬石板的力度,带着划破空气的声响朝着少女的太阳穴袭来。 如此快速的刀,很难有人能躲开。 姜戈自然不会躲。 黑发少女一头长发随意的箍在头顶,如瀑布星河一般柔顺光泽的长发扎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辫,一身青灰色的练功服得体却也普通,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她就这样站在那里,眼神一点也没有向身侧袭来的小刀瞥去。 在这个危急关头,少女的一举一动显得如此淡然,好像只是在自己花园里闲庭信步赏花踏青,那只看上去柔软细腻毫无攻击性的手指只是随意一伸,就将那致命的武器夹在指尖。 她甚至没有放下怀里的禅院甚尔。 禅院扇有些惊愕,他立刻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小跟班,眼里的怒气无法掩饰。 “你也是废物?怎么连偷袭也能做成这个狗屎样子。” 跟班也一脸茫然。 他真的是使出全身功力了,谁知道这个少女是什么来头啊,竟然能这么厉害直接接住他扔出的暗器。 看着自己手指间的暗器,少女眼里流露出一丝心疼的情绪,有些可惜的喃喃道:“你也很不开心吧,不得不跟着他。” 少女细细抚摸着手里的暗器,一脸专注的样子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们家族的规矩或许不容我质咄。” 黑发灰衣的少女一转手潇洒自如的收起那把小刀,抬起头,目光淡淡。 “但是请不要伤害这个孩子。” “他是我在这个世界最看重的人,如果他受伤了,那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违背良心的事情,这样的结局对大家都不好。” 少女的语气是那么认真,谦逊又礼貌的和众人交谈着,只是少女身上却不自觉溢出一股强大的气势,直冲眼前,让人毫不怀疑自己如果不照她的话做就将承担难以承受的后果。 对面的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的哑然,只能默默点头。 “麻烦了。” 看见眼前的孩子们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姜戈也没有再过多言语。 少女点点头礼貌的说了一句,随后抱着怀里的禅院甚尔转身离开,几步间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一直静静靠在姜戈怀里的禅院甚尔像一个精致的布娃娃,面对几人之间的故事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注视。 如果仔细看的话,男孩眼里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兴奋和开心,反而是淡淡的无趣。 明明最开始还有点期待这些人恐惧跪伏在地上的可怜样,可他现在却觉得没什么意思。 少女抱着男孩在屋檐的瓦砾上不停跳跃,风声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清明的少女音在他的头顶萦绕。 “不疼吗?脸上的伤口。” 姜戈低头看了一眼男孩的人嘴角,她刚刚看见那处被长着触角的一只咒灵给刮伤了,鲜血顺着男孩的下颌线流进黑色的t恤里,结成了一块暗红色的血疙。 只是衣服上的血液凝固了,男孩嘴角的还没有。 一道不算大的伤口,鲜红的血液像一条长长的线,永远也剪不断。 “有什么关系。” 男孩不以为意,随手擦了擦脸,将那抹细长的血色晕染开来。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姜戈刚刚的举动和话语的意图。 禅院甚尔不乏试探的意味,所以今天才放任自己疯狂挑衅那些渣滓,如他所料,姜戈确实对他伸出了救助的手。 自己对她这么重要吗? 男孩在心中开始怀疑,为什么姜戈要这么执着于让自己成为她的徒弟。 以她的实力,想要多少人不行,偏偏一定要是自己,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禅院甚尔才不在乎什么含蓄委婉,他想知道的事情便要去探究到底。 “为什么选中了我?你不是很厉害吗,居然寒酸的收不到徒弟。” 男孩一开口,就抑制不住话语中的讥讽和戾气,嘴上的攻击性好像化作了男孩的本能,常人说不出口的话他却能自如的说着。 姜戈不觉得大风呼啸是个说话的好时机,她的手指压着男孩嘴角的伤口,试图为他止血。 面对男孩略带挑衅的话语,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等下说。”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沉默着,少女怀里的小小男孩感受着脸上的温润触感,眼底的光亮不停流转,最终又归于沉寂。 禅院甚尔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卧室,少女将他轻轻放在榻榻米的软垫上,随后又一次推门离开。 再一次,姜戈熟练的跑到了隔壁的院子悄悄取了几块纱布,又轻车熟路的钻回了禅院甚尔的小院子。 黑发少女身披一层明黄的阳光进入屋里,直接蹲在地上,帮眼前的男孩包扎,动作熟练。 “我以前也经常受伤,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我自找的。” 纤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手里的瓷瓶,淡黄色的粉末被抖动出来,在男孩的胳膊上撒了薄薄的一层。 少女一边低头专注的上药,一边娓娓道来。 “当时师父门下只有我一个徒弟,我初入宗门的时候才不到六岁,又瘦又小,甚至没有旁边的木剑高。” “没人知道师父为什么选中我作为亲传大弟子,许多比我年长许多的旁的师兄和师姐都心中不满,自然就不乏有些人想着挑衅我然后击败我,就为了证明师父的选择是错误的。” “我知道他们都比我厉害,那时候我甚至没挥过一次剑,和他们根本比不得。” “可我就是要迎战。”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什么起伏,淡然的好像再说别人的故事,可一直抬头观察少女的禅院甚尔却注意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傲气。 姜戈系好了包扎在男孩胳膊上的蝴蝶结,她抬眸而望,毫不躲避男孩审视的目光。 “不自量力,所以我才会经常受伤,但这伤并不会让我变得沮丧,反而让我觉得很值得,这都是我捍卫自己的勋章。” 禅院甚尔觉得自己好像听了一个草根逆袭成功的故事,他状似随意地问了句:“因为看中你的不服输和血性?这也是你选择我的原因?” 出乎意料的是,原本表情淡然的少女噗嗤一笑,随即摇了摇头,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 “师父知道我一直在接受他们的挑战,但他对这个事情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有一次我因为受伤太严重耽误了第二天的训练,师父才和我谈论了这件事。” 姜戈陷入了回忆,目光幽深的看着眼前的男孩,似乎是打算将当时的场景投射在眼前的禅院甚尔身上。 “他来到了我的屋子,坐到了正躺在床上的我旁边,表情疑惑的问了我一句。” “为什么在意他们的想法。” “当时我的一下子就愣住了,心里快速思考着应该怎么回答,可是越急我的脑袋越是迟钝,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该怎么回答。” “其实我是知道的,我和他们想的没什么区别,我也在疑惑也在质疑,为什么偏偏是我?可我不愿意将自己这种不坚定的想法暴露在师父面前。” “我以为师父会对我很失望。” 少女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里带着一丝笑意。 “谁知道他只是摸了摸我的头,没有再追问我这个问题。” “他陪着我一起看书,一起编草绳,我教会了他怎么编蚂蚱,那是我和我家那边小伙伴们经常做的事情,农忙结束以后,我们就蹲在村头开始编一些花样,也算是生活的趣味。” “那天,师父带着那只不算精美甚至有点变形的草蚂蚱回去了,走的时候还是摸了摸我的头。” “他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因为这句话,我释怀了。” “我不再去纠结原因,而是专注于眼前。” 姜戈也学着师父的样子,摸了摸坐在榻榻米上的男孩的头发,动作有些不熟练。 男孩的发丝硬硬的、黑黑的,和一身刺的刺猬没什么区别,他背上的利器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划伤触碰他的人。 所以少女的动作轻柔,带着浓浓的珍重。 “从那天我见到你的时候,我便笃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不管你信不信,人和人之间是讲究缘法的。” 少女的话语坚定,目光悠长。 “我们注定有缘。” “小徒弟。” 插入书签 板上钉钉的徒弟 禅院甚尔还是很动容的…个鬼。 什么叫做缘,男孩根本就没理解。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上了这个神棍的当,可是看着她真诚的眼神,禅院甚尔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不过话说,他好像还没有答应过什么吧,这个女人一口一个小徒弟的叫着,是为了潜移默化影响他的思维吗? 男孩半眯着眼睛,漆黑一团的瞳孔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姜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看上去十分无害。 “话说小徒弟,你之前跟我说过不能离开这里,是有什么原因吗?” 通过早上的观察,姜戈成功排除了男孩是因为对家族亲人的不舍才选择留下来这一个选项,她急需知道男孩心里的想法。 “啊。” 禅院甚尔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看上去并不是很想说,可停顿了一秒,他还是选择了开口。 “总有一天我自己也会走出这个门。” 男孩只说了这句,没有过多解释,放在身侧的拳头下意识的捏紧又放松了下来。 姜戈点了点头,表面波澜不惊,心里却噼里啪啦迸溅出许多念头。 她的小徒弟真是太可爱了。 不大个小人,一本正经的说着老气横秋的话,圆滚滚的脸蛋看上去弹弹软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姜戈极力忍耐住眼里的笑意,她知道男孩是认真的,认真的心里话不该被任何人嘲讽和看轻。 别别扭扭的一句话让姜戈一瞬间就理解了禅院甚尔的心理,在每个孩子的心中大概都有一个自己打破桎梏的愿景,她愿意支持,也全心全意的相信着。 她的小徒弟,即使是靠自己也完全可以脱离这个家族的阴影。 姜戈决定尊重禅院甚尔的想法,可是如果不是和禅院家决裂离开,他们不也有办法训练吗。 少女一瞬间就有了主意。 “不离开也不影响我们之间的训练,哪怕只有一根树枝我也保证能让你学会、学好。” 姜戈信誓旦旦的说着,眼里的真诚让禅院甚尔也不自觉的想相信她。 男孩怔怔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撇过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就随便你好了。” 姜戈眼里满是笑意,她郑重的点了点头,语气肃穆,看上去像是在举行婚礼时候进行的庄严宣誓。 “放心吧,小徒弟。” “我会好好对你的。” …什么啊,别说的那么奇怪好吗? 禅院甚尔瞪着死鱼眼,无力吐槽。 “所以现在呢?我们现在就训练!?” 姜戈一瞬间从榻榻米上弹射而起,活力满满的就准备出发,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现在吗?” 禅院甚尔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可是随后又归于平静。 “也好。” 男孩点了点头,同意了少女的提议。 他脸上的伤口还在慢慢滴血,可是心大的两个人都毫不在意。 男孩跟在姜戈身边,两人走进院子,他很好奇姜戈要怎么训练自己,可面上还是一番波澜不惊的样子。 禅院甚尔其实早在见到姜戈的第一面就已经被她神奇的功夫所吸引,而在少女提出要收他为徒的那一刻,强烈的心跳如鼓,跳动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不断回响。 只是男孩还是强忍着自己想要点头的欲望,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最渴求的愿望,他期待着这个强大而神秘的少女能为他实现这个愿景。 只可惜少女避开了他期待的答案。 带着一半对自我贪婪的厌弃和一半对少女看上去并不想争取收他为徒的失望,禅院甚尔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他不是一个现实意义上的孩子,生在禅院家这个扭曲又腐朽的地方,又怎么会有一个真正的孩子。 尤其是他还是其中的一个异类。 就像是天生纯白的狼,出生就代表着罪恶,这样显眼的颜色在残酷的动物世界里就代表着很容易被猎物注意到,没有食物也就意味着生存几率极低,除了危及到自己的生命,更会给整个族群召来祸端,因此也是不幸的象征。 没有族群会愿意接受这样的一匹狼,他们冷眼旁观甚至恶意中伤,和禅院家没什么区别。 禅院甚尔就是这样一匹纯白的狼。 只是在姜戈心里,所谓存在即合理。 白色的皮毛或许在狩猎的时候更容易被注意到,进而遭受挫折,但也能锻炼狼的狩猎能力。 就像古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姜戈顺势抬手,将手放在自己身边的男孩肩膀上,轻拍了两下,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小徒弟他,总会明白这样的道理的。 两个人穿过主屋,来到了屋外空旷的院子里。 “既然是我们师徒之间的第一课,那我就不得不拿出一些真正的本领了。” 少女握紧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两声,两脚微微岔开,身姿挺拔宛如林中的松柏,微风吹拂着她的衣角,青灰色的武术服带着古朴又神秘的气息,一派高人气颇。 “首先,请你上前一步。” 姜戈用手比了一下自己身前的位置,让禅院甚尔在此处站定,按照她的规划,两人的距离将相隔不到半米,视线相对。 男孩乖乖的听话照做,学着姜戈的样子也将双脚微微岔开,散漫的模样中带着一丝锋芒,好像一把未开封的宝剑,正在等待一个合适的人对他进行抛光打磨。 禅院甚尔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对面的姜戈,目光完全投射在她的身上。 不可否认,男孩在兴奋也在期待。 他希望自己能得到一个蜕变,或需要经历千锤百炼,可是他并不在乎。 只要变强就好,胜过那些渣滓。 男孩在心底暗暗发誓。 一阵清凉的风刚好刮过这间冷清的小院,低矮的树枝间几片绿叶随风飘落,在地上拧成了一个漩涡,快速的旋转翻飞。 而庭院的中心,漩涡的一前一后各站着一个少女和一个男孩,她正在静静的沉思,他也跟着静静的看,双方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 “…小徒弟。” 少女的语气肃穆,看来是要说很重要的事情。 男孩瞬间支起耳朵,静静的等待她的问题。 “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姜戈有些迟疑地问了出来,可能是有些不好意思,少女背过手,两手交叠着偷偷扣着自己的指甲盖。 简直是太尴尬了,亏她还一直在承诺这个、承诺那个,居然连小徒弟的名字都忘记问了,这不是有损她可靠的形象吗? “…呵。” 禅院甚尔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一直无语下去。 第一次见面明明还很靠谱,可相处着相处着怎么就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对劲了呢。 现年五岁涉世未深的禅院甚尔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的逼格也是可以被包装出来的。 只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更没有早知道,即使有些察觉到自己上了贼船,可男孩还是只能坚持的朝自己的计划走下去。 就在禅院甚尔嘲讽加沉默的几秒之内,姜戈已经想好了该怎么义正严辞的表达自己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这一切都是因为名字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人! 可惜还没等她讲自己的借口,男孩已经开口回答了。 “甚尔。” 男孩点了点头。 “不用加姓了,名字就很好。” 他可不想继续用这个肮脏的和泡在粪水里没两样的姓氏,简直让他恶心。 “我知道了。” 姜戈清了清嗓子,继续刚刚没有完成的环节。 “既然甚尔已经是我的徒弟了,那么拜师的步骤就自然不能少,这拜师礼在我们那里可是大事。只是因为现在我们彼此的条件不允许,你的师叔和师祖他们没办法亲临现场,所以今日只有你我主角二人,不过没关系,我也不能用太寒酸的仪式来凑付了事。” 说着,少女便从怀里一拽,不知道就从哪个地方拉出来了一个厚厚的红棕色的长方形木板” 姜戈将手里的板子一转,上面竟然有一排入木三分的黑色小字,笔锋凌厉随意,看上去便大气十足充满气派,即使看不懂,禅院甚尔也能感觉出这块板子蕴含着浓浓的传承色彩。 ““来,快看,我特意给老师祖们的牌位敲了下来一直带在身边,就为了能让你,我的宝贝徒弟拥有一个完整的拜师典礼。” 少女仰着脖子,一副为自己的贴心感到骄傲的模样。 完全没考虑过自己师父看见祠堂里面空无一物,自家老祖宗的牌位全部消失,只留下四面大白墙和忽闪忽闪漏着风的被损坏的木门是一种什么心情。 那还真是谢谢了。 禅院甚尔看着少女兴致勃勃地拉扯着怀里的那块牌位,不知道姜戈碰到哪里了,只听咯吱一声机械碰撞的声音,那个所谓的老祖宗的牌位就裂开了!! 禅院甚尔瞳孔一缩,觉得不妙。 拜师的第一天,老祖宗的牌位被自己拜裂了? 不会吧,难道他们武学派的也不愿意接受他。 男孩在风中,渐渐凌乱。 插入书签 所谓仪式 姜戈当然不是一个真正的白痴,直接给老祖宗的牌位捏碎什么的,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只不过是按下了一个隐藏在牌位某处的开关。 他们宗门除了武学其实也钻研着各种奇淫异术,传统的鲁班匠人的手工之巧也是其中之一。 这个牌位上可不仅仅刻画着老祖宗的名字,将开关按开之后,还会反转出老祖宗们的画像,这样就可以帮助宗门弟子见到已经百年的英雄人物,更快的认识和了解宗门的历史和底蕴了。 原本还在瞳孔地震的禅院甚尔看着那个裂开成一块儿一块儿的板子的最终又融合成完整的一块,内心才归于平静。 只是再一次的,男孩心中涌出一股无力感,他已经深刻的意识到,要是不变成一个强心脏,他早晚会被眼前这个女人折磨疯。 姜戈没有意识到眼前的禅院甚尔经历了怎么样情感历程的变化,她正忙着布置拜师现场,一块块儿红棕色的牌子被深深的插进黄色的土地里,规规整整的围着男孩绕了一圈。 一个个笑容满面的老者被雕刻的栩栩如生,从四面八方看了过来,眼神凝聚在男孩身上。 看上去像是站在墓地里一样。 禅院甚尔已经无所谓少女的花招了,他就站在这里,不看也不想。 男孩闭上眼睛,用逃避缓解身上一片恶寒。 他心已死! 姜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她的小徒弟,必须要拥有一个盛大的拜师仪式,别人有的他也绝对不可以少! 老祖宗们以奇特的方式“站”在那里,中间环绕着本次仪式的两个主角,一个人的脸上看上去是慈祥的、骄傲的,另一个孩子的脸却是麻木的、羞耻的。 “今日良辰。” 少女缓缓开口,朗朗乾坤,阳光普照在她的身上,竟带着一丝神圣的色彩。 “各位老祖,承蒙见证。” “吾,华武门第五十七任掌门大弟子,决意收甚尔为徒。” “自此之日,晚辈自会倾囊相授,将我门派武意传承下去,望众位老祖多加提点,也多加照顾这个孩子。” 禅院甚尔看着少女脸上已经没有那份随意,行为举止都严肃着,毕恭毕敬的朝着那滑稽的牌位深深鞠了三次躬。 第一次,男孩感受到了一种传承的文化,一种背负着某种寄托的责任感。 黑发黑眼的男孩紧了紧拳头,如一根倔强的小草,坚强的在风中屹立着,甚至别有一番傲骨的意味。 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从何处,一身练功服的少女手里已经举起了三柱香。 淡淡的烟灰色细雾在空气中飘荡,如同一根没有边界的丝带,让两个人的命运纠缠在一次,待风一吹,烟雾消散,两个人的命运便再也分不开。 原本艳阳高照的晴朗天气,忽然刮过一阵大风,也顺势吹落了几片树叶,缓缓的却也坚定的。 树叶正好落在禅院甚尔的手背上。 男孩缓过神,低头去看手上那抹清凉。 奇怪的是,这树叶上竟有几缕金光,若有若无的透出密密麻麻排列着的古老的汉字。 站在男孩对面的姜戈早已将眼前的一切收入眼底,自然包括那树叶上的字。 “是祖师爷亲手写的拜师贴。” 少女的嗓音中带着淡淡的兴奋,感激的朝插在土地里的其中一个画像拜了拜。 “这是第十七任掌门——无迹师祖的字,他的笔墨丹青可谓是行云流水,所有的书帖经世流传,今日他愿为你写下拜师贴看来也是很喜欢你。” 喜欢? 禅院甚尔没有听过这么离谱的话,怎么会有人喜欢他。 哦对了,忘了眼前就有一个这样的奇葩人物。 男孩抬头,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求知欲。 少女她到底来自一个什么样的宗门,宗门上上下下看来都和她这个家伙臭味相投,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男孩忽然意识到自己脑海中的一丝偏差。 他,也是这一家门的一员了。 男孩在心中喃喃道。 一股奇怪的的感觉从四肢各处袭来,好像是…暖流划过的热意。 禅院甚尔下意识的忽视了这个陌生的情绪,反而将关注点都投在少女刚刚的话上。 “第十七任掌门,那不应该早就归西了,居然还能知道他擅长写字?” 男孩的声音带着些不可思议,他刚刚明明就在少女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熟念。 可是怎么会熟念? “当然。” 少女骄傲的仰起头,开始不自觉的晃动身体。 “这些知识都是代代相传的,每一个宗门弟子都会将宗门前辈的故事传给自己的徒弟,因此我对他们的事迹那是如数家珍。” 嗯? 禅院甚尔找到了发现了盲点。 “可是如果宗门祖师爷被不喜欢的后背抹黑了,那岂不是要把坏名声传下去。” 男孩一针见血,一瞬间让姜戈哑然。 “怎,怎么会?” 少女的声音有些没有底气。 她开始回想自己听到的一些故事,好像有些确实很离谱,可她一直以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些故事的真实性。 姜戈脑海中掠过千言万语,好像大脑的深处闪过了一道白光。 少女成功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咳,总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偏颇。” 姜戈快速说了一句,随后便开始转移话题。 “拜师贴的话,小徒弟你留着就好。” 禅院甚尔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树叶,看上去和普通的树叶没什么区别,翠绿鲜亮同时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这东西很快就会腐败吧。 男孩无声的指了指这片树叶,示意这东西很难保存。 “啊,差点忘了。” “啪。” 少女用手攥住这片树叶,轻轻的捻动着,很快一个完整的树叶就变成了细碎的残渣。 只是当少女一抖手,将那些残渣都抖掉之后,手里的东西便渐渐显露出它的真面目。 少女手上是脱离了叶片的小楷,黑色的毛笔字一个是一个,却又神奇的聚合在一起,重新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拜师贴。 姜戈拽下了自己腰间的束带,从白色的束带中抽离出来一根线,将那神奇的拜师贴串在一起,挂进了男孩的脖子上,看上去就是一个时尚的项链。 “这是保护,更是监视。” 少女后退半步,警告了一句。 “永远不要违背武学精神,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看着男孩点头,姜戈这才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来开展拜师仪式的神经也终于可以放松了。 “礼成了。” 少女笑的太过,弯弯的眉眼和嘴角连向上翻的弧度都一样。 “那么,终于可以开始训练了。” “来了!” 男孩眼神一凛,透出磅礴的野心。 “首先…” 少女摸着下巴,浅浅的思考了一阵子。 “要不还是先把先祖们拔出来吧。” 她记得有几个历代掌门和师祖好像有关节炎吧,土里又潮又冷的应该受不住,再说,这木头容易渗进去味道,她可不想这些牌位带着泥巴味。 师父绝对会因为这个暗杀她的。 少女冷静且笃定的想。 刚想一展身手的禅院甚尔立刻停下了自己准备冲出去和少女大干一场的愿景,开始转身扣老祖宗牌位。 两个人联合着,小心翼翼的又将祖师爷们从土地里连根拔起,一个接一个的将他们接了出来,院子里的地面上只留下好些个坑洞,像是还原了打地鼠的真实场景。 “现在可以了吧。” 禅院甚尔目光灼灼看着少女,如果她再不说怎么训练,他怕自己忍不住会暴走。 “当然。” 少女声音沉沉,故意营造着一种神秘氛围。 “训练就是…扫地!。” 扫地? 禅院甚尔身子一僵,眼里流露出危险的气息。 开什么玩笑,扫地和锻炼体术有什么关联。 男孩心想,这家伙,不会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吧。 当时信誓旦旦,现在还没认识几天就已经开始敷衍了,是不新鲜了吗? 呸,渣女。 大概是禅院甚尔眼里的鄙视之情太过浓烈,姜戈便开始解释自己的良苦用心。 “我说的扫地可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我的小徒弟。” 少女仰起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扫地,是最锻炼人的心智的,须知这世上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譬如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 “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 少女说的内容既包含着神佛也包含着哲学,可越是涉及到这方面的内容,文字越模糊,也更需要人的体悟。 姜戈并没有拔苗助长的自觉,她只是将自己的感悟全部讲出来,至于自己的徒弟才五岁能不能听懂这件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并没有把自家徒弟当做孩子,而是将他当作了一个独立的个体。 少女对自己的发言做出了总结。 “别看院子很小,其实它已经包含着众多的世界,而拿着扫帚的你,要做的就是平衡这些个世界。” “所谓的“道”也就在这平凡的世界里,你会有所体悟的。 少女解释完,禅院甚尔的脸色勉强好了些,他拿起一个树杈编的大扫帚,照她说的开始安静的扫着。 姜戈欣慰的笑了。 下一秒,少女便跳上院子里唯一的那一棵樱花树,在树杈中间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扭曲着身体躺在枝干上,安详的闭上眼睛。 嗯,她要睡觉了。 插入书签 根本扫不完 “唰———” 扫帚摩擦着院内的土地,几息的灰尘纷纷攘攘,在空中扩散开。 禅院甚尔环视着周围的院子,身后的地面干干净净没有一片落花落叶。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刚准备挪开脚步,便有落叶飘下。 男孩抬头看,便看见了熟睡中的少女,姿态随意放松,只是刚刚还正面上仰的躺着的样子现在却把脸冲向他这一侧,正是她刚刚忽然侧身,才让压垮的树枝再次开始掉落叶子。 ……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的低头,重新从头开始打扫起来。 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唯独面对训练这件事格外认真,哪怕这可能只是在做无用功他也愿意去试试。 男孩手里拿着比他还大的扫帚,扫帚杆接近一米五,并不方便他使用,沉重的手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明显,可禅院甚尔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依旧保持着最开始的频率,继续进行扫地大业。 一下,两下,一下,两下。 每当男孩快要扫完的时候,树上便会调皮的落下新的叶子,他便不得不重复着扫地的工作,周而复始,直到夕阳西下。 一种无聊的情绪环绕着禅院甚尔。 他的内心甚至有些焦躁不安,如同一只背困在牢笼的野兽。 他的目标明明就是扫干净这片院子,明明他已经再尽力完成了,可是偏偏进展甚微。 这种长时间堆砌的失望,甚至让禅院甚尔产生了一个念头。 他永远也扫不完院子里的落叶,也永远成不了最强。 “啪。” 沉重的扫帚被重重的扔在地上,男孩转头,大步流星的朝自己的卧室走去,头也不回,根本不看树上正在安详睡觉的姜戈。 可是当即将跨出院子的那瞬间,禅院甚尔抬起的脚停滞住了,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原地静止了两秒,随后又转身朝姜戈所在的那棵大树下走去。 姜戈的眼睛在禅院甚尔扔掉扫帚的前几秒就睁开了。 早就在那时候,扫地的频率就开始浮躁起来,少女即使在睡眠中也能察觉到男孩的愤怒。 可是,看着自家小徒弟转身就回房间,表现出一副撂挑子不干的态度,姜戈没有制止,反而是饶有趣味的看着。 现在,半趴在粗壮树干中间的少女看着再一次回头的男孩,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哦~小徒弟在这儿来回踱步锻炼身体吗?” 半带调侃的话语并没有让禅院甚尔心中的燥意消散,反而助长了那份焦躁的情绪。 “啧。” “你这家伙,是想看我的笑话?” 男孩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戾气,表情也不太友好,透露出浓浓的攻击性。 明明每次自己差一点点就能完成任务,可都是因为树上的少女暗中捣鬼,害得自己几个小时了都没能完成这项简单的工作。 禅院甚尔的眉头紧簇,眉间高高隆起,浓墨重彩的眉,表情不善。 “如果你不想交给我什么,大可以直说,也就没必要这样耍我。” 反正你这样的家伙也不缺徒弟。 男孩抿了抿嘴唇,将剩下的心里话语咽了回去,转身就准备离开。 只是这一次,他被身后树上的少女叫住了。 “急了?” 少女一个翻身下树,行云流水的动作丝滑的落在男孩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禅院甚尔根本不想看她的脸,侧过身继续朝前走,只是小小的身影直接被从天而降的手掌定在原地。 男孩两条腿不断摆动,可是由于肩膀被按住了,整个人就像是被提住了脖颈的小奶狗,只能在原地做摆动运动。 禅院甚尔班眯着眼睛,终于看向了姜戈,漆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纱,明明两个人都是黑色的眼眸,姜戈的却要比他的明亮许多。 “终于理我了。” 姜戈松了口气,嘴角牵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不要气性这么大好吧,再说了我也没有耍你的意思。” “没有的话为什么还一直使坏让树叶落下来。” 男孩毫不避讳,直言少女刚刚不正直的行为。 “嘛,这只是一种锻炼。” 姜戈也很无奈,谁让这间院子实在是太冷清了,居然只有这么一棵大树,就她偷偷摇晃的功夫,这树都已经秃了大半了。 “所以你是故意的了。” 男孩一脸平静,只是眼里流露出一丝讽刺。 “让徒弟一直失败,是你的教育方式吗?” 这话倒不是嘲讽了,而是禅院甚尔真心实意的疑问,他要摸清楚姜戈的每一步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能让他有更好的进步方向。 两个人还不够熟悉,只能这样靠着不经意间知道的信息来摸索,然后慢慢拼出对方完整的模样。 可能就是因为太过陌生,已经习惯了警戒的禅院甚尔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就好像在大海中浮浮沉沉,脚永远都没有机会触地。 “嗯?” 少女轻轻歪头,想了一下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才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 一直使用打击教育绝对不是一种好的教育方式,只不过是一些道貌盎然的人为了巩固自己作为师父这样一个掌控着的地位所使用的手段罢了,于徒弟的增益并没有半点好处。 她甚至有点反感这种教育方式。 如果姜戈足够了解现代文化的话,她就会知道这样的行为还可以用PUA来形容。 “那是为了什么?” 男孩真诚的发问,漆黑卷翘的睫毛快速扑闪了两下,不经意的动作他丝毫没有察觉到。 姜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看着少年的眼睛,反问道。 “那我让你扫地的时候,你有想什么,能让我知道吗?” 还能想什么? “当然是怎么扫地才能最快完成这项工作。” “为什么要快?” 少女继续追问。 “为什么要快?” 禅院甚尔好像听见了一个笑话。 “既然是要求得到任务,那自然是要最快完成才好,我们也可以进行下一项训练。” “有用的训练。” 男孩加重了有用两个字,这一次是真的意在讽刺少女安排的训练。 “可是我跟甚尔想的恰恰相反。” “我说的训练任务只是扫地,至于最后究竟有没有扫干净,并不重要。” “因为我要的是过程,而不求结果。” 这是一场没有目标的训练。 禅院甚尔听罢只觉得可笑至极。 “如果没有结果,过程又有什么用。” 男孩的黑色眼眸死死盯着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姜戈,两只手攥成拳头,指尖也因用力开始有些发白。 过程当然有用了。” 姜戈不急不缓地拿起扫帚,开始继续扫地工程。 就在两个人讲话的间隙,地上又一次落满密密麻麻的树叶还有几片凋谢腐败的花瓣,绿的粉的混杂在一起,别有一番趣味。 “小徒弟你的目的性好像很强啊。” “唰———”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你看着我就问,自己能不能成为最强什么的,还让我有些震惊呢。” 禅院甚尔看着陷入回忆不自觉就开始和他闲聊起来的姜戈,仍然不明白两个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难道学武的人不能渴望成为最强,不能有目标? “不是哦,学武有目标当然是好事。” “只是,武术的提高不只是武艺,更有武意的提升。” 禅院甚尔不知道什么是武意,他也没有那么在乎这个东西,于是就敷衍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小徒弟你觉得练武应该先练身体?” 姜戈挥舞着手里的扫帚,不经意间就将地面的落花落叶扫了个粉碎。 “谁知道呢。” 男孩摇了摇头。 “我想要的,不过就是绝对的实力。” 少女了然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孩。 “绝对的实力啊…” “可绝对的实力如果没有相应的心境匹配,也不过是三流中的三流。” 禅院甚尔没有被三流中的三流这样的形容吓到,反而镇定自如的问着。 “怎么样算有相应的心境,难不成还要仗义行道?做一个什么道德感强烈的圣人?” 男孩对这样的行为是不屑的。 禅院甚尔可不是什么阳光灿烂的善人,他是来自地狱的一块儿污泥,浴火而出的一块儿顽石,哪有那样救济天下的大义。 他想要的,就是救赎自己一个而已。 “哪里的话。” 姜戈将扫帚支在墙边,让男孩去看地面。 禅院甚尔本以为自己能看见一个干净的院子,谁知低头一看地面比少女收拾之前要乱多了,看上去杂乱无章的样子。 什么鬼? 禅院甚尔半眯着双眼,觉得自己真的很难理解少女的脑回路。 “不好看吗?” 姜戈笑眯眯的盯着男孩,不愿意错过他脸上的情绪变化,当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错愕,少女心满意足。 师父果真说的没错,逗小徒弟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了。 “呵。” 禅院甚尔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并向您扔了一个讽刺的呵呵。 少女不在意的继续开口。 “武学,其实足够简单。” “只要肯勤加苦练,不过是一些动作和技巧,总是会掌握的。” “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师父上道徒弟自然不会差。” “可是,武学的心境不同,选择出手的方式就会不同。” “如果面对对手,你的目的流露的太明显,那么便失去了先机。” “今日我让你扫地,目的也是为了缩减你对于一件事物的求胜欲望,避免让利益冲破了理智,在武斗中,失去理智和失去机器的控制面板没什么两样。” “得不足喜,失不足悲。” “至于什么行侠仗义,什么救人济世,那都是自己的选择了。” “甚尔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禅院甚尔淡然的点点头,心中却五味杂陈有些复杂。 阳光照在少女的身上,为她披上一层绚烂的金光,她不过是随意的站在那里,就自带一股练武人的挺拔劲秀。 大道理,姜戈不少讲。 可她一直是以一种叙述故事的玩笑态度说出这番话,语气温柔明朗,倒是让人能听进去,不像是被家族那个拉拉着脸的老橘子皮教育的感觉。 而且,少女并没打算用什么仁义的道德来教化他。 这是最令禅院甚尔震惊的。 他本来已经打算隐藏住自己心底的黑暗,伪装出仁德又随和平静的样子,可谁知道姜戈根本没打算改变他本来的样子。 “我不急。” 男孩忽然开口,对着姜戈说道。 “报复那群渣滓也好,把世界踩在脚下也好,让咒术师恐惧我也好,这些欲望我都不急着实现。” “练武就是练武,带着目的去做,反而做不好。” “下次不会了。” 男孩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可这乖觉的模样让姜戈简直有些手痒的控制不住了。 下一秒,一只手攀上了男孩硬硬的发茬,毫无预兆的揉搓起来。 “太乖了,我的小徒弟。” 少女笑的格外灿烂。 “放心吧。” 你想要的,都会让你得到的。 插入书签 少女的邀请 “啪。” 随着一声开关的响动声,明亮的灯光铺满了整间卧室,刚刚洗完澡的禅院甚尔一边拿毛巾擦拭着不断掉落水珠的头发,一边去窗边推开窗户。 一阵清凉的风混杂着闷热的气温冲进了屋子,夏日夜里的风不算多大,可也算是聊胜于无,毕竟他这里可是连个风扇也没有,屋里也算是一贫如洗。 细碎的月光洒满前庭小院,那轻薄的月光在樱花的花瓣上反着银白色的光,像镶嵌了星星点点的碎钻。 禅院甚尔想趴在窗边吹吹夜风,顺便思考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理顺一下思路。 男孩拿着一个小板凳,将它放在窗边的地板上,然后走上去站定。 望着院子里那棵熟悉的樱花·秃树,禅院甚尔若有所思。 这几天除了扫地,姜戈那家伙还安排了一些其他的训练给他,只是所有的项目都很奇怪,奇怪的点就在于都是无聊的事情。 少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大桶的豆子,各种颜色形状,红豆绿豆黄豆都在其中,只说让他全部分出来。 可是当他全部分出来以后,这些豆子又被少女倒进了一个大锅里混起来,两个人吃了一顿颜色丰盛的豆饭。 还有就是那个女人非让他察墙上瓷砖的数量,白天数还不行必须借着夜色去察,害得他只能在夜里摸着冰冷的砖块把禅院家小院的砖块摸了个遍。 这两天禅院甚尔只觉得自己被折磨的确实进步了,当然,是脾气上的进步。 现在的他,不急不躁,满脸淡然,即使面对姜戈提出的奇葩要求也能毫不生气,真正的心如止水。 不是说吗,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而是无尽的沉默。 禅院甚尔趴在窗台,圆月明亮,星光闪烁,明明只是一个五岁的孩童,他那稚嫩的脸庞偏偏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眼里是岁月和经历千锤百炼后沉淀下来的幽光。 “哟,打扰了。” 一颗头忽然从房梁上倒吊下来,漆黑一团的长发遮住了原本的明月,被风一扫又给禅院甚尔的脸上狠狠抽了几道。 男孩面无表情用手抹掉了脸上零星的黑色长发,顺便把误入嘴里的几根吐了出来。。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吊死鬼,总觉得姜戈的长相在他的记忆中越来越模糊。 他明明记得当初少女的身影带着一股仙风道骨的气质,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只能说姜戈的长相和气质实在是太能蛊惑人了。 十五岁的少女身高已经有一米六五了,身材匀称高挑加上一身练功的大褂,更是显得人带着仙气。 她的长相也是大气的那一挂,浓眉飞入鬓梢,一双丹凤眼又大又亮,鼻梁高挺,嘴唇轻薄,纤长的脖颈和轮廓分明的下颌,任谁看了也道一声精气十足。 可是现在… 禅院甚尔看着笑容灿烂,甚至可以说是不怀好意的少女,只觉得心烦。 “又怎么了?” 男孩刚刚还湿漉漉的头发已经在炙热的热气中烘干的差不多了,他用手拽掉头上的毛巾,随手搭在一旁的椅背上。 刚洗掉身上因为种地蹦上的泥点子,他现在可没有想法再陪着姜戈折腾。 听出了男孩声音中的消极情绪,姜戈也很为难。 “哎?我的好大徒心情不好吗?” “只是觉得是时候该带着你看看我日常的训练了,既然你不愿意的话…” 那我也不勉强。 姜戈戏虐的看着男孩眼里出现一闪而过的惊喜,她不再说什么,而是静静的等男孩回复。 禅院甚尔被她这转来转去的话弄的差点闪了舌头。 他刚想开口说心情不好,下一秒就被姜戈直接在怀里扔了一个惊喜炸弹,嘴角的弧度抑制不住开始上扬。 “认真的?” 男孩仰起头,看着眼前的吊死鬼。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姜戈一脸正直,表情认真。 “那走吧。” 禅院甚尔甚至没有打算从正门绕出去,而是选择两脚一蹬坐在窗框上,然后翻身出了自己的小屋。 差点就一脚踢飞了姜戈的脑袋。 少女立刻来了个倒挂仰卧起坐,缠在房梁上的腿微微收紧后又放松,紧跟着跳到了小院的地上,动作一气呵成。 “要在院子里吗?” 禅院甚尔环顾四周,一片萧条,这样的场景或许不适合别人训练,但姜戈应该也是能训练的下去的吧,毕竟根据他的经验,就是整个院子里只有一块儿石头,少女也能给它运用到极致,恨不得一块儿石头掰成八瓣用。 “可以,但没必要。” 少女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兴奋。 “走吧,小徒弟,我们离开禅院家。” “去我那里!” 她那里? 禅院甚尔不知道姜戈到底是指哪里,是她的家那边吗? 五岁的禅院甚尔一直住在禅院家的大宅子里,他还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微。 虽说他隐约察觉到姜戈生活的地方和外面的普通人不一样,她应该也不是一个日本人,可是禅院甚尔对她的世界还是丝毫没有概念。 “天亮之前,我们会赶回来的。” 姜戈想起之前承诺过男孩绝不离开的誓言,又看禅院甚尔放空大脑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会直接将他带走,便善解人意的开口。 “没…算了走吧。” 禅院甚尔回过神,对着少女点点头。 也不过刚刚入夜,还能听见婢女走动的声音和手里提着的饭菜香气,为了避开人群,姜戈将禅院甚尔抱在自己怀里,决定故技重施。 禅院甚尔觉得自己已经开始习惯了天天被人抱来抱去行动的日子。 要说这样的行为会伤害男性的自尊心,他并不这样认为,明明什么也不是还非要倔强的逞强大概才是最丢人的事情吧。 而且他,好像也没什么自尊心。 男孩乖乖靠在少女怀里,看着自家房子逐渐远去,内心毫无波澜。 可是,这个方向到底是…? 禅院甚尔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还有逐渐树木丛生的路,总觉得不对劲。 下一秒,少女便一个弹跳上了树。 “你住在森林里?” 禅院甚尔语气有些复杂。 而且他刚刚瞥了一眼进入森林前外面的竖立着的牌子,明明也是写的禅院家。 他猜的没错的话,少女现在抱着他进去的地方应该是禅院家的后山头。 禅院甚尔一下子就想象到了幽暗森林中,一个茅草屋静静伫立,四周野兽鸣叫的场面。 “嗯。” 少女又补充道。 “别担心,我那里什么都有。” 姜戈还以为男孩是觉得深山老林什么都没有生活起来会十分不方便,便想打消他的疑虑。 少女嘴角微勾,眼里透着骄傲。 这些天,她可不是光顾着和自家小徒弟培养感情,她可是顺带着还整理了一下森林里的新家。 多亏了自家小徒弟旁边的院子白天一直没有人,姜戈就隔三差五的去转一圈,什么被子枕头,还有新的牙刷统统都被她打包背回来了。 不过偷窃什么的可不是一个正直的人该有的行为,姜戈秉持着合作共赢的理念,给院子的主人留下了一张小纸条。 “在下急需这些用品,不问自取非常抱歉,赔偿事宜请联系禅院斧弎。” 嘛,毕竟他当初答应要给自己报酬的,那些生活用品想必也没几个钱,也算是自己为他省钱了。 姜戈这样想着,心中的愧疚也就烟消云散了。 而这边早就把那个古怪少女遗忘的禅院斧弎在某天清晨正坐在自家院子里品茶,就被暴躁的表兄弟找上门来一顿毒打,最后抢走银行卡的故事就不细谈了。 总之,姜戈一直以来没有邀请禅院甚尔来她这里的真实原因,就是因为寒舍太破,简直是家徒四壁。 现在,一切都准备的刚刚好。 “你…” 禅院甚尔眉头紧蹙,不明白为什么姜戈还能笑的那么开心。 一直以来他都没机会想,也没机会问。 “很穷吗?” 他觉得答案是肯定的。 从他见到姜戈那天开始,她就每天都是同一副打扮,那套青灰色的练功穿的大褂,还有脚上的黑色布鞋,就连束头发的发带也只有一根灰色的长布条。 而且她,从不吃肉。 每次他吃着婢女端来的饭菜,可以说已经是非常质朴甚至可以说是寒酸的的饭菜,但好歹还有些鱼肉可以吃,看着没有那么可怜。 但是少女偷偷从厨房拿来的却都是些五谷杂粮豆腐蔬菜,没滋没味一点油水也没有,偏偏她还吃的一脸满足,看上去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没想到她不仅吃不饱,也住不好。 “嗯?” 姜戈眨了眨眼睛,痛快的应道。 “是啊,我没钱。” 她怎么会有钱呢?落地日本以后,姜戈就没有工作过,她的主要任务都是在寻找徒弟,哪有什么时间去工作。 至于在哪里吃在哪里睡,这种事她也不需要操心,不管是以天为盖的草坪上,还是温暖的砖瓦房,她都是无所谓的,饭菜也一样,只要有口吃的,她便觉得开心。 但如果她想赚钱,方法还是很多的,不仅是武功,她擅长的还有很多,什么字画书法琴棋打马,更不用提建筑了,那简直是她的强项。 明明可以靠手艺吃饭,姜戈却选择了一路穷游,时不时的帮人干干活儿就可以获得几顿不错的餐食。 禅院甚尔的心情更复杂了。 习武之人,都这么苦吗? 虽然他不是要求什么顶级生活的人,但也是喜欢享受的那种类型,他也不想等自己脱离禅院家之后跟着眼前的少女一路四海为家,清贫又凄苦。 “…我会赚钱的。” 禅院甚尔一脸严肃的靠在姜戈怀里,暗暗发誓。 姜戈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在禅院甚尔心中的形象已经从世外高人过渡到不正经的家伙,最终跌成了苦哈哈的穷鬼。 她甚至欢快的哼着歌,期待着自家小徒弟看见自己为他建造的漂亮宫殿。 可惜她没在禅院家找到油漆,不然怎么也得上一层红檀木色,还原东方大陆建筑的美学。 姜戈有些遗憾。 夜逐渐深,天空彻底变成漆黑一团,带着暗暗的蓝色,越朝森林深处走,这温度也逐渐下降,一股凉意卷着草木泥土的气息袭来。 禅院甚尔从没来过这个森林深处。 有过几次在外围游转的经历,但也不是什么开心的故事。 无非就是在他更小的时候,一个比他大个几岁的禅院分家的孩子领他过来想要把他丢进森林里,不过愚蠢的行动很快就被他看透了。 禅院甚尔默默记下了他,等他再大一些的时候,这个想陷害他的孩子就因为被他划伤了跟腱行动一瘸一拐而郁郁寡欢,很久都没有再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男孩默默的感受着这股浓郁的自然味道,透过姜戈的怀抱朝远处看去,眼神有些失神。 可没多久,他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地面上有火光正跳动着。 男孩的瞳孔一缩,漆黑的瞳孔倒映出生命般璀璨的明红色。 姜戈的小茅草屋着火了?!! 插入书签 真·铁杵磨针 男孩猛戳姜戈腰间的肉,换却只来了少女咯咯的笑声,他不得不开口提醒。 “那里,好像烧着了。” 你家没了。 这样残忍的话,连冷心冷肺的禅院甚尔都很难说出口,只能委婉的提示少女一声。 “啊?是啊,是我点的。” 姜戈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小徒弟觉得天气太热点篝火的行为很傻?可是森林里点篝火很有氛围啊,而且会衬的宫殿很好看,咳咳。 少女毫不掩饰自己的小心思。 没错,她希望小徒弟能崇拜她,顺便再夸夸她。 今天还特地给他搭了一个大大的火堆,四层厚的木桩里插满了干草,就为了让场景看着恢弘大气。 “怎么样?喜欢吗?” … 禅院甚尔不知道该说什么,瞥着那堆逐渐消失的木桩,叹息道。 “你今晚要睡在我的房间吗?” 男孩妥协了,看来自己势必要收留姜戈在自己那里住下了。 “师徒夜谈吗?好呀。” 姜戈想着自己给禅院甚尔准备的大床躺下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两个人鸡同鸭讲,驴唇不对马嘴,偏偏最终达成了一致。 随着两人逐渐靠近眼前的篝火,禅院甚尔才发现不对劲。 这旁边是…庙? 除了庙,男孩想不出别的什么能比它更恢宏壮观了。 那四方的建筑,每一块儿木板上都带着古树的年轮痕迹,高约六米的双层建筑,看上去磅礴大气,那飞檐上还雕着两条龙,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起。 只是作为庙宇来说,未免有些太张扬了。 禅院甚尔侧过头看着姜戈的脸,试图在她身上寻找到答案。 “当当当当!” 少女抱着禅院甚尔朝着这座宫殿走去,直接推开正前方的两扇大门。 屋内的奢华瞬间映入眼帘。 通向主殿的两边,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灰黑色的石板整齐排列在地面上,像一地的碎玉,透出凉爽的气息。 而就在两人踏入主殿的时候,刚刚还勉强镇定的禅院甚尔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在这大殿里,共有八根巨大的内柱支起了整座屋子,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一些装饰的壁画,有些是腾云驾雾的神仙,有些事兵戈交战的恢弘打斗画面,更少不了如同山海经里一般的奇珍异兽。 如果禅院甚尔读过阿房宫赋,大概就可以理解这种奢靡的建筑群带来的冲击感。 虽然不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但到底也有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男孩不免有些惊愕。 他可以肯定,这样的宫殿一定不会是本来就有的,而且这些繁复的图案也不是来自于本土的文化。 难道… 男孩犹疑的目光让姜戈得到了大大的满足,刚刚她可没有错过禅院甚尔眼里的惊喜之意,不过她还是故作谦虚的说。 “材料有限,做的有些一般,凑合住着吧。” 呦呦呦,瞧我厉害的。 姜戈下意识的抬着头,骄傲的脖颈高高的仰起。 “很好看。” 虽说对姜戈戏精一般的表现很不屑,但是禅院甚尔还是没法昧着良心对这个建筑说出违心的话。 所以,姜戈是真的有房子,他之前的设想简直毫无意义。 “哈哈,哪里哪里。” 姜戈捂嘴浅笑,可依然掩饰不住那谦虚低调中的炫耀情绪,随后便迫不及待的带着禅院甚尔继续往前走去。 “这可是我特意为我的好大徒设计的房间,快看看。” 禅院甚尔探头看去。 “这是什么?” 房间里,还有一个房间? 一个本就开阔的房间里,竟然还摆放着一个四方的小房子,里面还有床和桌子,已然是自成一片天地。 从外形看似把架子床放在一个封闭式的木制平台上平台长出床的前沿二三尺,平台四角立柱,镶以木制围栏,还在两边安上窗户,床前形成一个回廊,将这床直接封闭起来,只留下一道通路,看上去就是个没有门的屋子。 “这叫拔步床。” 说起这件东方大陆的建筑瑰宝,姜戈眼前一亮开始介绍起来。 “上设顶盖,下设底座,四周设围屏,后围屏可以打开。” “如果是上好的拔步床,那挂面就应该由红木、楠木、花梨木等多种木材制成。楣板上以黄杨木和象牙镶嵌着风情趣味,让窗成芭蕉扇形。” “这床还能防腐、防虫,全床榫卯结构,不用一根钉,可拆可装,百多年过去,依旧可以稳固如初,无鼠啮虫蛀。” 少女滔滔不绝的讲着,脸上的自豪情绪难以掩盖。 虽说禅院甚尔听着她这么一说还是有些一知半解,但到底艺术的欣赏眼光是相通的,男孩抚摸着打磨的光滑平整的床沿,不免有些感动。 “做了很久吧。” “正常的话是需要很久,不过你师父我最擅长的就是这些东西了,半天就做了出来。” “别看它小,很多匠人都是在女孩儿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接下了订单,等到出嫁的前夕才能做好,很费功夫的。” 想起手工匠人的不易,姜戈不免感慨了一句。 禅院甚尔抚摸着床框的手一僵。 “女孩儿”、“出嫁”,这些词汇让他产生了一个离谱的念头。 “这床都是给出嫁的女人做的?” 男孩勉强抑制着颤抖的声音,而姜戈也对此毫无戒备,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正处在危险的警戒线上来回蹦跳。 “也不是所有,毕竟做一张也挺贵。” 姜戈挠了挠头,有些怕禅院甚尔不理解这个床的艺术价值。 “呵。” 时隔多日,不屑的哼声又一次从男孩嘴里被吐了出来。 冷着脸的禅院甚尔快步走出这间“女孩”的卧室,小小的背影带着莫名的怒气。 怎么了这是? 还一脸迷茫的少女对着男孩的背影歪了歪头,只能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感动。 没错!一定是她的好大徒太感动自己的奉献了,怕被她看见什么眼角泛起的红光,耳尖上的红晕之类的,所以才赶忙离去。 一定是这样的。 姜戈也紧忙跟出去,不过为了照顾男孩的自尊心里,她还特意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贴心的举动让她自己都有些泪目。 姜戈你小子啊,可别太帅了! 禅院甚尔一口气直接走出了这个金碧辉煌的宫殿。 男孩和眼前半明半灭的篝火堆大眼瞪着小火,相顾无言。 偶尔树林间还传来几声对月的狼啸,听上去有些烦躁。 禅院甚尔没有那么矫情,女孩儿能用的拔步床对他来说也是睡就睡了,他也不在意这是不是女孩子才能用的东西,就像是小时候被那些不怀好意想看他笑话的人送来女孩的衣服和头饰,他也心情平坦的接受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面对姜戈的时候,他不希望对方将自己当成一个女孩。 或者说不是女孩,而是一个孩子,一个柔弱的家伙,一个没有能力需要依附于他人的弱小的人。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是该矫情的时候,姜戈有这样的想法又有什么错呢,现在的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无能的人。 可是… 男孩咬着嘴唇,眼睛无神的看着眼前,漆黑的瞳孔深处一团无名的火正在跳动着。 姜戈走来,看见的就是背影萧条落寂的男孩抱膝坐在篝火前,像一只落魄的小狗,乖巧的让人心疼。 少女脚步一顿,随机又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 “怎么了?迫不及待想看我训练了?” 少女纤长的手臂轻轻揽住了坐在地上的男孩的肩膀,温暖的手掌在他的肩头轻拍两下,似乎在传递着的神秘的力量。 “嗯。” 男孩从思绪中抽离,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那好呀,那就现在吧。” 说着,少女便朝着那远处的树林走去,禅院甚尔没想到还要继续往前走,立刻站起身跟了过去,两个人就朝着昏暗的远方前进。 很幸运,禅院甚尔目睹了姜戈从准备训练到训练的全过程。 两人七拐八拐,不知道走了哪条小路,越朝前走去,潺潺的水声就越发明显。 很快,一条天然的瀑布便映入眼帘。 禅院甚尔看着姜戈淡然的坐在瀑布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屏气凝神的看着眼前的巨石,认真严肃的模样让男孩也下意识的耸起眉眼。 他不愿意错过任何的细节。 终于,姜戈微微弯腰,从石头的另一侧拿出了什么东西。 借着清浅的月光,男孩隐隐约约能看出那是一块儿砖头大小的硬物,表面光滑甚至在阳光下反着刺眼的光芒。 他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想仔细打量。 与此同时,姜戈也动了。 只见她双手拢住那块儿东西,将它靠在石头上开始不断摩擦,动作迅猛,他也只能看清少女双手移动间的残影,还有那物体闪出的剧烈摩擦的火星。 铁杵磨针? 几个大字浮现在了禅院甚尔的脑子里。 夜风吹拂着男孩的脸庞,面对眼前的一切,他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感的波动。 他早就知道,姜戈绝不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类型了,自然也不会惊讶。 相反,他也没有因为少女这样的举动就放松警惕,反而更加凝神去看。 姜戈的动作有些太快了,男孩不得不全神贯注,将她的动作牢记于心再不断慢放,细细学习。 不得不说,这让他受益匪浅。 少女的每一次发力,都是由腰部带动整个身躯,在推动铁杵的一瞬间,浑身的小肌肉群瞬间鼓胀起来,以便以最快的速度达到最佳状态。 禅院甚尔有些佩服眼前的少女。 这样的训练方式或许听上去滑稽,但是效果却是显著的,从指尖到小腿,全身都可以得到很好的锻炼效果。 他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少女看了一刻钟的时间,少女手中原本巨大的铁杵也在她的努力下变成了一根小拇指粗细的针。 姜戈停了下来,微微喘动,细碎的汗珠凝在她白皙的额头上,沾湿了她鬓角的黑发。 她举起手中的铁针,又凝神看了眼身前飞流直下的瀑布。 少女轻轻呼出一口气,气沉丹田。 “叮。” 一声脆响,是铁针被少女的指尖弹射了出去。 只见那针迅即如风,直直的驶向瀑布,以一股千军万马的气势划破了那道银河绸缎。 瀑布,断了。 插入书签 勇士与鱼 一条没有任何动摇的直线,直到铁针穿透长约五米的瀑布,钉在湖边的一棵大树上,才停止了运作的轨迹。 随着铁针停滞,姜戈的眉眼间也不复刚刚凌厉的气势,她的眉眼弯弯,看上去只是一个温润无害的普通少女。 只有目睹一切的禅院甚尔没办法忘记少女刚刚涌出的那种气势。 那是只属于强者的力量。 男孩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扰少女,也正是这个时候,姜戈率先开口叫了他。 “小徒弟,要不要去看看那针?” 少女隔空点了点湖水另一边那棵中招了的大树,甚至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禅院甚尔点了点头。 姜戈的想法正和他意,男孩也想仔细看一眼刚刚飞出的那根针,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在他踏步走去的那一刻,男孩的心里其实已经相信,这一切都是姜戈自己的力量,不管是铁针还是竹筷,亦或者是一根小草,只要她愿意,都能发出这样的攻击。 当男孩走进眼前的树干,就看见古铜色的树皮正中心插着那根铁针,接近半个手掌长的针竟然只有尾部漏出的尖尖,剩下的部分已然是全部融入树干之内。 禅院甚尔用力拔了一下,可那针分明纹丝未动,小小的银色铁针屁股好像在嘲笑着男孩的无可奈何。 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了他的身后,少女微微欠身,将手掌贴向了眼前的大树。 “要像这样。” 姜戈轻轻说道。 说罢,少女轻轻一拍,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出浅浅的纹路,看着毫不费力的一掌却让跟铁针顺利的掉了出来,过程丝滑的好像是被树吐出来的一样。 禅院甚尔甚至怀疑这棵大树里蕴藏着什么秘密机关。 “很强的功夫。” 男孩没有转身,而是不断打量着眼前这棵毫发无损的树,即使上手摩挲了两下,他也没能找到少女按压出现的压痕。 “你是怎么做到的?” “让铁针能不被瀑布飞流直下的冲击力影响,还有轻描淡写的就能将铁针抽出来,这些事情未免太过不可思议了。” 这不是纯粹的外家武术。 禅院甚尔转过身,后背紧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少女,期待从她的嘴里找到一个答案。 “所谓习武,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 “若想走到武学的巅峰,那练化本体之气自然是少不了的。” 说着,少女缓缓立起掌心,闭上眼睛静心凝神,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禅院甚尔隐约能看出有气流在其中游动。 “这就是气。” 少女解释道。 “气是构成人体和维持人体基础活动的一种精微物质,一旦人失去气,就相当于失去了最核心的动力源,而若是能掌握身体里的气,让气顺着自身经脉流窜,那边可以达到瞬间提升身体素质的水平,可以说是无坚不摧。” “不过,气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的。” 姜戈能看出男孩眼底蓬勃的野心,似乎已经对掌握气这件事情跃跃欲试,因此她特意又补充了几句,作为一种警告。 “气不仅仅存在于人体中,更存在于大千世界。” “气也是构成天地万物的物质基础,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这话用在武学中,也算是印证了气是不断循环变迁的,阴和阳在漫长的平衡中找到气,这才得以调和万物。” “所以一旦失了平衡,气就会变的十分可怕,这也是为什么要先打好身体的基础让筋骨率先达到一个蓬勃的状态。” 禅院甚尔歪着头,漆黑的眼眸看着姜戈开开合合的嘴唇,一副认真的样子。 “所以,让我做那些训练又是为了什么?” 禅院甚尔不解,他既没有锻炼到筋骨,也没有锻炼到体内的气,那些听上去滑稽可笑的训练好像也没什么作用啊。 “那是为了让你戒骄戒躁。” 姜戈瞥了一眼比自己矮一大块子的小男孩,气得牙根痒痒。 小徒弟简直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心事重重还没有向她全盘托出的意思,怕还没练武禅院甚尔的心境就出了问题,她就不得不提一些无理的要求。 她也不想这样啊,奈何现实就是如此。 “走吧,回去吧。” 姜戈伸出手,自然的等待禅院甚尔牵住她的手。 “…嗯。” 男孩也探出手,两只手勾在一起,随着两人的走动不断摇摆,像瓶子里的水,晃晃悠悠却一直没有分开。 回程的路,两人走的都不快。 月光洒在林间隐隐约约照出一条小路,偶尔传来猛兽的喧嚣还有草丛里的窸窸窣窣,这一切对于走在路上的两个人来说都宛如平常,没人会感到害怕,在别人眼中恐怖又空寂的地带,对于两人反倒是世外桃源。 “咕噜咕噜。” 听见这熟悉的闷声,姜戈低头去看正好迎上了禅院甚尔抬头的目光。 “我饿了。” 男孩淡定的说道。 “啊,我知道。” 少女也淡定回应。 只是在心里,姜戈已经开始慌乱了。 她可没有点亮厨艺这个技能啊。 但是,一个合格的师父怎么能对徒弟说不行呢! 少女信誓旦旦的承诺道。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禅院甚尔眼里流露出一丝诧异,什么都行是认真的吗,她不是只吃一些五谷杂粮青菜豆腐之类的东西吗,难道只是单纯的因为穷才不吃? “那吃鱼好了。” 男孩想了想,想试探一下姜戈到底为什么不吃荤腥,如果吃的话就更好了,帮她改善一下伙食也好,天天吃那么多没有营养的东西身体怎么受的了。 “鱼啊…绝对没问题。” 少女自信笑了笑,撸起袖子就打算去湖边捕鱼。 只是转过头的瞬间,勉强撑起的嘴角就已经向下耷拉了。 姜戈还有一个秘密。 她是个重度海鲜过敏的人,所有在海里飘着的生物都入不了嘴。 其实她也不是不能吃肉,她只是单纯的不吃鱼肉而已,偏偏这个小岛国到处都充斥着海产品,就连禅院家的后厨里也是顿顿离不开海鲜刺身,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个灾难。 吃了好几天的白菜豆腐,姜戈的嘴里都能淡出个鸟儿了,可她又不敢给自己加餐。 回想起曾经在华武派轮流掌勺的时候,因为她的天赋异禀差点导致整个门派惨遭灭门之祸,姜戈还是有些心虚的。 不过,强大的自信心让她无畏这未知的挑战。 少女挺直胸膛,径直走向湖边,一只手向前一伸便在虚空中握住了一把武器。 那武器长得奇怪,一根粗重的棍棒长约1米5左右,只是在棍棒的顶尖出又生出三头尖叉,其中又以中间的叉最长最尖,三尖的横宽在40厘米以上,两侧刃向内弯,形如月牙,尖锐的棱角带着属于兵器的嗜杀气息。 这是一只长柄的虎叉。 上用利刃,横以变股,刃有两锋,中有一嵴,造法须分嵴平磨,如磨刀法,两刃自嵴平减至锋,其锋乃利,日久不秃。 禅院甚尔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器,可打眼一看这武器的形貌,也知道这是一个捕鱼利器,他就站在岸边,估量着捕鱼的时间应该很快就能过去。 姜戈的速度确实很快。 只见她脚尖轻点,人便伫立在湖中,水面荡起淡淡的波光,激起轻微的涟漪甚至没有惊动脚下的鱼群。 少女右手举叉,只是举在湖面上三寸不到的距离,那长长的叉一上一下,便串上了一连串的鱼。 “够了吧。” 禅院甚尔看着被甩上岸的三条大肥鱼,觉得怎么也够两个人吃的了,可没想到姜戈还准备继续叉下去。 怎么会够呢。 姜戈一边叉鱼,一边在脑海里计算着。 第一条是专门考验火候的,第二条是考验咸度的,第三条是考验有没有毒性的,第四条是考验第三条验的准不准的。 怎么也得五条。 少女想着,手中的叉在水里翻动,很快便又多了两条鱼。 鱼儿们拍打着尾巴,在岸上动来动去,又一道弧线划过,两条鱼从天而降刚好甩了禅院甚尔一脸腥臭味道。 男孩面无表情的看着鱼,抬头又看了一眼一跃上岸的姜戈。 “去处理一下鱼吧,亲爱的好大徒。” 少女语气热情,递过来一把小刀让禅院甚尔使用。 她是万万不能用自己的手碰这坨滑腻腻的生物的,绝对! 行吧。 禅院甚尔沉默的接过这柄小到可怜的刀,提着五条两三斤重的大鱼去处理,画面之残酷,反正姜戈没看见。 少女抬头看着月亮,眼睛贴在高高的天空上一直也不肯放下来。 啊,天是真美啊,比那个海洋生物好看多了。 很快,收拾好了鱼,小小的男孩提着五条大鱼回到了姜戈身边,却又总被少女状似无意的拉开距离。 男孩半眯着眼睛,嘴角挂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事情好像很有趣啊。 他跟上去,缓缓提起串成一串的死鱼,靠近姜戈那侧,只见少女忽然绷紧身子,加快了脚步,两人之间又拉开了一米的距离。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似平淡的走路其实暗藏玄机,平淡的气氛下是姜戈紧绷着的神经,时时刻刻注意着禅院甚尔的位置,好像老鼠躲猫一样,紧张兮兮。 “你害怕鱼?” 禅院甚尔平淡的语气下,是调侃的意味。 “怕?” 姜戈不屑的嗤笑,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 少女背过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习武之人,以勇取胜,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这样不畏的气势的勇士,才能称作是一个真正的武学之人。” “怕,那是懦夫的行为。” 是吗? 禅院甚尔又一次提起手里的鱼,在少女的面前晃了晃,成功收获了一记飞踢,可怜的鱼再一次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 “啪。” 鱼儿拍击地面,在寂静的夜晚发出一声沉重的响音。 好一个勇士。 禅院甚尔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对着姜戈竖起他的大拇指。 插入书签 职业危机 姜戈从宫殿后侧的一个小房子里拐了出来,肩膀上扛着一根根的叠在一起的木头,只是不同于一般的柴火,这一堆仔细看还能看出人的模样。 这些练功用的人桩子还没烧完,姜戈也不浪费,一直以节约能源,建立可持续发展的世界为理念在这森林里生活的她甚至还打算开垦一块儿荒地来种菜,自给自足。 禅院甚尔还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他看着从姜戈肩膀上滚落下的人桩子,有的还带着瘆人的笑脸,让他不寒而栗。 男孩上下两片唇瓣分分合合,最后还是选择了哑然闭嘴。 他现在是真没有力气了再探究姜戈身上的故事了,一天没有吃饭的他已经要饿晕了。 “轰。” 被重新添加木材的篝火烧的越来越带劲,明红的火光疯狂跳动着,火星四溅。 禅院甚尔乖乖的坐在姜戈身边,把已经串好的鱼递给自己的师父,乖巧懂事的样子和刚刚使坏的时候截然相反。 姜戈斜睨了一眼男孩,还是接过了鱼,大开大合的在火上翻烤。 刚刚的事情,她就勉强原谅他好了,谁让自己是个大度的师父呢。 而且她真的不怕鱼,只是有点恶心而已! 串好的鱼刚一放到火上,银白色的鱼鳞受热开始卷缩,皮肉紧绷涌出一股鱼肉的鲜味,闻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开。 当然,这只是针对某些人而言,对于讨厌鱼的人可能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会不会闻着难受。” 禅院甚尔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姜戈身上,良好的视力让他能看见少女一瞬间皱起了眉头,看上去是在忍耐这股海鲜的腥气。 “闻着倒是没什么…” 姜戈有些心虚地回答着,一边转着鱼,一边用手搓着衣角给自己打气。 她倒不是因为讨厌鱼腥味,味道什么的她都能接受,她只是单纯的在担心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好这顿烤鱼。 毕竟关系到自己在小徒弟面前的威严问题,她可一定得立住了! 姜戈的眼神更加专注了,一刻也不肯放松的盯着火上的烤鱼,手上匀速转动着,动作规矩的看上去像是个自动烤肉机。 “喂喂,不至于吧。” 禅院甚尔一脸黑线,一个烤鱼而已,居然这么认真,就连刚刚训练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专注度吧。 “不要打岔,师父可是很紧张啊。” 少女随口抱怨着。 “为什么?” 男孩幽幽问道。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是第一次…” 专注的少女这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赶紧闭上嘴,只是为时已晚。 很明显,禅院甚尔已经知道了她隐藏的秘密,男孩的嘴角肆意上扬,嘴里还说着风凉话。 “我还以为你很会做饭呢。” 何出此言? 少女偏头,眼里写满了疑惑。 “嘛,毕竟看你很擅长在野外生存,搭房子点篝火都很熟练,还以为你也很擅长填饱自己的肚子。” “啊…” 姜戈听着男孩的话,眼睛有些出神,她盯着眼前的火堆,记忆飘向了过去。 “因为师父以前经常带我去后山修行,不忙的时候也会带着我和小师弟去游历天下大好河山,所以我还算擅长这些杂事。” 少女回想起那个时候,华武派虽然已经受到西方大陆文化的影响,整个宗门不再充斥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可门客还是络绎不绝,宗门里的大家勤奋修炼,人人脸上都带着三分笑意,生活平静又美好。 夏天的时候,师父会在他的后院做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可以飞的机械小鸟,能走路的椅子,知道自家师父有这个爱好的她和师弟每次都是兴致勃勃的去,最后再满载而归,骗的师父连一块儿好用的桌子都不剩。 还有浓浓寒冬的夜里,三个人一起去森林里历练,她还记得自己搭建起第一座可以落脚的屋子时,师父眼里闪着赞许的目光,眼里宛如星河般璀璨耀眼,每每想起都让她不自觉就扬起嘴角。 至于不会做饭的事情,那自然是因为有人会做。 她那个可爱的小师弟,每次看她拿着食材的时候,便慌慌忙忙的接过来,嘴里嘟嚷着什么师姐就等着享受好了,然后就和师父一起去做饭,根本不愿意让她靠近分毫。 那时候,真好啊。 禅院甚尔看着少女停下来翻转烤鱼的手,还有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寂,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男孩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这一刻,姜戈好像离他很远,明明就坐在他身边,可又好像随时会抽身离去,再也不会回到他的世界一样。 禅院甚尔心漏了一拍,慌张的心情让他焦躁不已,于是立刻转移了话题。 他的目光移向了篝火上的黑色不明状物体。 “姜戈。” 男孩目光悠悠,不紧不慢的开口。 “鱼糊了。” 少女身子一晃,好像是被人从美梦中惊醒一般,原本失神的眼睛又一次染上光亮,她急忙看向火堆。 “不是吧。” 姜戈举起手里的烤鱼,原本两个巴掌长的烤鱼现在竟萎缩成手掌大的一团,黑黝黝的散发着木炭般的刺鼻味道,看卖相就知道已经是一块合格的艺术品了。 根本不能吃。 “呼~” 少女对着木炭轻吹了几下,试图拯救一下。 说不定上面只是一层浮灰呢? 少女怀抱着一分期望,瞪着眼睛准备看到奇迹发生。 这烤鱼也是十分给面子的随风飘去了一层黑色渣渣,漏出焦褐色的鱼肉。 可下一秒,早就受烈火熏烤多时的竹签却挺不住归西了。 壮烈的竹签以九十度直角,倔强的弯曲着,随后又被沉重的烤鱼压断了身子。 “啪叽。” 很好,尘归尘土归土,鱼死还故乡。 …… 时间好像静止了几秒,少女盯着地上满是土灰的烤鱼心情是绝望的。 她的完美师父的形象啊!!! 也是为了掩耳盗铃,姜戈出脚迅速踢向地上的烤鱼,只见天边划过一道黑色的影子,最后直直的落进了那边的密林的池塘里,地上的证据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咳,我再给你烤一条吧。” 少女强装镇定,转身想去前面置物架子上再拿一条鱼过来,只是走动间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角。 姜戈侧过头,看向了身后的男孩,有些疑惑。 “不用了。” “我自己来就好。” 男孩利落的站起身,去取了一条鱼将它放在火上炙烤,时不时的翻转和煽风,看上去有模有样,像个熟练的厨子。 少女有些崇拜的看着他,没想到自己的小徒弟还有做饭的天赋。 可是她没有沉浸在这种自豪的情绪中太久,就立刻走了过去。 “这怎么行。” 姜戈想也不想就准备接替男孩手里的活儿,可男孩却不让她拿走手里的竹签,他抬起头,目光中满满的坚定。 “你坐着,以后我会负责做饭的。” 少女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少女猛然抬起头,她颤抖着眼睫毛,眼里有些迷茫还有淡淡的委屈。 “是师父做的不好吗?” 姜戈以为自己已经尽力了,她尽力模仿自己的师父,希望能让自己的徒弟和从前的她一样,能感受到来自师父的呵护,可现在看来,她还不够格。 小徒弟一定是在嫌弃她她连饭都做不好。 因为自己的弱项,还得麻烦自己五岁的徒弟给自己做饭,真是太失败了。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 少女的表情未免有些太明显了,让禅院甚尔很难忽略,他只能开口解释。 “不要多想。” 男孩叹了口气,语气冷硬。 “你不擅长做饭,那么我学着做就好了。” “总不能让你离开师父以后就像是个丧家犬一样可怜吧。” 男孩嘴里说着无情的话,语气冷淡,翻转烤鱼的手不停歇,甚至没有正眼看身边站着的少女。 可姜戈却从男孩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那种包容和照顾,和她的师父一样可靠。 “…谢谢你,小徒弟。” 少女低下头,喃喃道。 姜戈觉得自己有些太幸福了,不管是在宗门还是异世,都能遇见这么多美好的人,低着头的少女嘴角扬起灿烂微笑,一个人偷偷的傻笑着。 “…不用谢。” 可是在少女看不见的角落,男孩的眼里却闪过一丝幽光,好像一个正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 做饭什么的,只要姜戈不愿意那就不做好了。 只要她一直陪着自己,怎么都可以。 禅院甚尔决不允许任何人和事物出现破坏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缕光亮,这是他灰暗人生中唯一一次撞大运的机会。 他既然抓住了,就没有放手的道理。 还不知道自家小徒弟脑海中中二想法的少女真的是感动极了,既然做不了什么,那就主打一个陪伴,姜戈就坐在禅院甚尔的身边,两个人紧紧挨着,炎热的天气却没有打消彼此想要互相靠近的心情。 气氛好像过于温馨了,他俩的距离是不是也是有点近了这么一内内。 师父和徒弟这样,好像不好吧。 等到头脑冷却以后,恢复理智的姜戈刚想朝旁边挪动一下,却被瞥过眼的禅院甚尔捕捉到了这一小动作,让她有些心虚的停在了原地。 “呵。” 姜戈觉得这声音简直太熟悉了,她一听见就脑瓜疼。 “哈哈。” “屁股有点麻。” 少女尬笑了一声,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哦?” 男孩漆黑如曜石的眸子闪动着光泽,似笑非笑。 “真气不能治屁股麻吗?” 一点也不好笑好吧。 姜戈觉得自己作为师父的威严被冒犯了,急忙睁大眼睛瞪了过去,漂亮的丹凤眼带着勃勃生机。 看着自家小徒弟认错般的低下头,少女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看来她还是一个成功的师父。 今日职业危机感,解除! 插入书签 挖呀挖呀挖 说是要夜谈,可这家伙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仰面朝天的黑发男孩一只手臂垫在头低下,另一只手臂自然垂放在身侧,他的双眼盯着窗外的星空,表情淡淡,就这样看了好久。 禅院甚尔很久没有睡觉的时候看看夜晚的天空了。 毕竟从不期待明天的人,怎么会去在意天上的几颗发光的石头。 可今晚,他的兴致很高。 虽然表情上看不出来,但是实际上男孩已经兴奋的无法入眠,血液里好像有一股燥热的情绪不断涌动,冲击着他的心脏,拍打成一串有力的鼓点。 他举起放在一旁的手臂,将它放在月光下细细打量:男孩看着自己的手掌收紧,凸起的骨节和青筋随着他的动作越发明显,他将拳头握紧,又慢慢松开。 禅院甚尔内心涌出一股满足感。 他觉得自己好像抓牢了一些什么,是今夜的星光?还是… 就在男孩思考的时候,躺在他身旁的少女轻浅的呼吸声一顿,大概是睡的还不安稳,嘴里念念有词,小声叨咕道。 “小徒弟…乖…” 禅院甚尔清冷的眸子一瞬间就褪去了三分凉意变得温暖起来。他缓缓起身,凑近了少女,想将她掉落的被角重新塞回去。 “去,去分豆子。” 男孩的手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将揪起来的被子重新扔回原处。 嗯,在梦里还有心思折磨他,看来挺健康的,一晚上不盖被子应该也没事。 屋内又一次安静下来。 男孩在被子里扭动了一下,大概是牵挂着事情,翻来覆去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入睡姿势。 最终,被子里还是伸出来了一只小手,提起被角轻轻的附在少女身上。 一夜无梦。 * “砰!” 一双深黑的眼眸瞬间睁开,男孩从床上弹射起来,警惕的盯着门外。 门口传来了一连串不同寻常的爆破音,可疑至极。 只是… 男孩侧头看了一眼身边早就空荡荡的床铺,眼底的谨慎散去大半。 大概是那个家伙弄出的动静吧。 黑发男孩用手卷起床头的T恤,利落的套在身上,然后一跃跳下床,从窗户的缝隙中朝外看去。 门外可是说不出的热闹。 大概是那一声爆响彻底炸开了地平面,原本还是生机盎然的绿色草坪,现在可谓是寸草不生,只留下赤条条的黄土大地,就连空气中也飘浮着散不去的黄沙,看上去和沙漠地区没什么区别。 而罪魁祸首呢? 禅院甚尔的视线偏向了站在靠近窗口的灰色人影,少女的背影看不出任何慌张,和往常一样,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脊背笔直,忘不了习武人的风骨。 只是背过身是一面,转过头就又是另外一面了。 姜戈看着面前的黄土,满脸欲哭无泪。 说起来没人能信,她一开始只是打算开垦一下院子里的荒地,然后种上漂亮的小种子,可为什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天边还是微微泛白的时候,有着良好生物钟的姜戈就已经起床了。 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不该被悠闲的浪费掉,姜戈绕着整个房子绕了一大圈,就是没找到什么活。 这座宫殿已经完美竣工了,就连门口挂着的灯笼也放好了烛芯,实在没必要画蛇添足的改动。 黑发少女背过手,有些郁闷的站在院子里,目光悠悠不知飘向了何处。 早餐… 还是等小徒弟起床了再说吧,她怕自己一把火燎着了刚建好的房子。 姜戈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无意间低头看见地上绿油油的杂草,曾经有过的念头忽然出现在脑海里。 自己不是想尝试种地吗?那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干好了。 行动派的姜戈立刻拿出一根耙子准备翻土,少女一耙子下去就是一个小土坑,这边挖挖再那边挖挖,很快便是新土换旧土,地面上出现了一捧捧充满湿气的褐色土堆。 虽说成果有了,只是少女还是不满自己耕地的速度。 姜戈的大脑飞速运转,忽然计上心来。 不如把气施加在耙子上,然后一下子刮一整排的土? 这个想法大胆又新颖,但少女却一往无前,蕴藏在体内的气几经流转再缓缓注入到翻地的耙子里。 刚开始还是很成功的。 直到尝到甜头的少女想加大力度,将浓郁的气再次注入耙子。 情况开始不妙。 被翻过的土地还是带着没有消散的气,它们凝聚在一起,力和力之间相融又排斥,竟变成了一个个小地雷。 黄土平原就是这样形成的。 姜戈虽然没有回头,但已经感觉到凝聚在自己后背上的视线了。 怎么办? 少女吞咽了一下口水,电光火石之间就想好了说辞。 “啊,你醒了,小徒弟。” 黑发少女自然的转身,笑容爽朗又灿烂。 她朝着窗户挥挥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看院里太乱,除除杂草。” 只是除杂草吗?看上去像是在挖地道。 禅院甚尔轻轻嗤笑一声。 男孩点了点头,看上去毫不在意她的说辞。 太好了,瞒过去了。 姜戈看着男孩信以为真的样子,松了口气。 “要不要和师父一起种地,超级有意思的。” 禅院甚尔十动然拒。 “不了。” “唉?同意了,那就快出来吧。” 姜戈脸上的笑容不变,完全过滤掉了某人的拒绝。 “啧。” 男孩眯起眼睛,还是乖乖走了出去。 火辣辣的太阳渐渐升高,天上没有一片浮云遮挡,烈烈高温炙烤着大地,散发出一股焦香。 一个黑发的小男孩正在背朝黄土面朝天,为他不靠谱的师父撒种子。 “加油啊,小徒弟!还有两排了。” 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一个扎着马尾的黑发少女悠哉悠哉斜靠着大树,一边挥手给自己的小徒弟加油,面前的小桌还放着切好的冰镇西瓜,好不惬意。 禅院甚尔根本懒得抬眼去看。 一连串的汗水从男孩的脑门不断滑落,滑过男孩的脖颈,再顺着深色的T恤继续流淌,前胸后背都晕湿了一大片。 呵。 半弯着腰的男孩嘴角勾起一道危险的笑容。 全都给她种上烤熟的种子。 禅院甚尔的身上散发出恐怖的气息,那怨气几乎凝成实体了。 当然,这样阴暗的想法并没有得到实行,毕竟如果种子死了,还得他亲自再翻,一点也不值当。 终于,最后一个种子成功载入土里。 男孩用铲子翻起一块儿土,将种子压实。 动作行云流水,简直完美。 姜戈感动的站在一边鼓掌。 “太棒了,我的徒弟怎么会这么棒。” “啊,记得做早饭,师父有点饿了。” 话风是不是变的太快了? 禅院甚尔只是斜睨了一眼少女,然后悠哉悠哉的去浴室洗澡换衣。 姜戈拿起一块儿西瓜,一边才一边打量着自己规划好的院子,心满意足。 “接下来要做什么好呢。” 少女喃喃道。 “钲——” 清脆的声音从不知名的虚空传来,尖锐中还带着点迫不及待。 “别着急。” 姜戈摸了摸自己腰间细长的腰带,动作中带着丝丝安抚。 “我会介绍你们认识的,我保证。” 画个大饼谁不会啊。 腰带好像还是很不满,依旧发出刺耳的争鸣声,不过最后还是渐渐平息了。 “放心,放心。” 少女支着下巴,看着已经从浴室出来的男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嗯,还是开始训练好了。” 看起来应该不能哭,面对她的训练的话。 还不知道少女心中的小九九的男孩散漫的走了过来,水珠顺着黑色的发梢一点点滴落。 男孩毫不在意的甩了甩头发,随口问道:“厨房有红薯,烤这个吃?” 姜戈也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她好养活,只要不是她做饭怎么都行。 经过昨晚的经历,禅院甚尔对自己的烤技非常有信心。 院子里又一次生起火。 少女自然的从火堆里扒拉出一个烤好的红薯,放在自己面前轻轻吹凉。 禅院甚尔目不斜视,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的手里还在继续捅着那几块烧红的木头,细碎的火光噼里啪啦的响动着,明亮的红色在男孩的眼里跳动,认真的样子让姜戈的心都柔软了下来。 “给。” 滚烫又带着香甜气息的红薯肉被递到男孩的嘴边。 禅院甚尔手上的动作一顿。 男孩好像有些出神,呆楞了半天就是不张嘴,姜戈把烤红薯再往前递了一点,贴上了他的嘴巴。 少女催促道:“趁热吃啊,小徒弟。” “啊——,张大嘴。” 黑发少女幼稚的把嘴张开,模仿吃饭的样子上下咀嚼,看着像是在交小朋友吃饭。 禅院甚尔下意识的张开嘴。 香甜又带着热气的红薯味道弥漫在整个口腔。 这是他第一次吃到第一口的食物。 “…为什么不自己先吃。” “这是什么话?” 姜戈正在低头继续拔红薯皮,可听到男孩不带情绪的傻话还是忍不住抬头。 “给重要的人先分食物,这不是一件很幸福也很平常的事情吗?” “…我是…很重要的人?” 男孩反问道。 “当然。” 姜戈肯定的点了点头,虽然不理解事到如今为什么男孩还会对这件事抱有疑问,可看着禅院甚尔眼底幽幽的光亮,她再一次坚定的握住了男孩的手。 “我会永远让你先吃烤红薯。” 少女信誓旦旦的给予男孩承诺。 这是什么回答? 男孩嗤笑一声,好像在笑姜戈的幼稚。 只是眼里带着浓浓的笑意,任风吹、任雨打,也无法散开。 插入书签 课堂风波 禅院甚尔好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 因为他和灰姑娘变成公主一样,美好的时光都是有时间限制的。 早餐过后,姜戈就抱着男孩马不停蹄的赶回禅院家,一路的花火带闪电,终于赶在上早课的前一秒把男孩扔进了院子里。 禅院甚尔站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土,随后不紧不慢的走进课堂。 其实他也没有很想回来,不如直接跟着那家伙走好了,这样训练时间就会多一点。 嘛,可是看那家伙每天着急忙慌的送他回来,有时候还一脸心虚的打量周围的样子还是很有趣的。 面无表情的男孩一边坐在位子上,一边在心里默默纠结着自己到底该怎么选。 “噗嘶—噗嘶—” 一声显眼的不能再显眼的的暗号声从男孩坐着的窗边传来。 禅院甚尔微微侧头,手肘撑在桌子上,手心拖着下巴,一脸悠闲的看着窗外。 他用手指戳了一下窗户,为窗户留下一个细小的缝隙。 一只手顺着窗户下面的缝隙伸了进来,看上去神神秘秘的。 那手顺进窗户就顺势摊开,只见手心中间有一个草扎的小蚂蚱,活灵活现的十分可爱。 溜进来就是送这个? 男孩挑眉,将小蚂蚱收下了。 昨晚姜戈在睡前确实约定过,说是要送男孩她最喜欢的草蚂蚱,还兴致勃勃的准备教他怎么编织,只是还没等到教的时候,某些人就已经睡着了。 小蚂蚱已经送达,姜戈把手伸了回去,蹲在墙头窸窸窣窣写着什么,然后再一次探手把小纸条伸了进去。 禅院甚尔低头看了一眼在桌子上滚动的纸团子,伸手一捉,将它展开铺平。 “好好上课吧~师父去给你准备训练的相关事宜了,先走了。” 谁用你交代这些琐事了。 男孩不屑一笑,再次把这张纸团成一团,然后快速塞进裤兜里。 总不能扔在这儿吧,还是先带着好了。 再一次,禅院甚尔对着窗外开始发呆,手里时不时的按着那颜色鲜亮的小蚂蚱,任由它在自己的桌子上蹦跳。 这样的举动不仅身边的禅院家的孩子们看的一清二楚,站在讲台的老师更是如此。 男人用犀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道黑色的身影,表情严肃。 “禅院家那个天与咒缚,如果不想上有关咒术史的相关课程的话你就可以离开了。” “反正咒术相关的知识,你也用不上吧。” 嘲讽的语气引得全班哄堂大笑,尤其是那些被禅院甚尔欺负过的人,借着这个机会放肆的大笑,丑恶的嘴脸难掩心底的暗爽。 可是却没有人敢接老师的话茬。 或许是忌惮禅院甚尔的武力,或许是因为上次那个奇怪又强大的少女,可不管怎么样,哄笑声过后便是一片沉寂。 没人敢造次。 禅院甚尔倒是无所谓听不听这些没有营养的课,可是他很讨厌被提及自己零咒力的事情。 男孩眼神冰冷,一边的嘴角向上咧开,好像露出了雪白的獠牙。 “哦?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就算只是坐着,身高也不高的男孩却散发着强大的令人折服的气场,他缓缓仰起头,语气轻慢。 “不过是禅院家养的一条狗罢了,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指指点点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被带着毒液的毒舌一顿输出,讲台上的中年男子大约是有些挂不住面子,消瘦的脸颊胀的通红,深呼吸了几次也难掩他激烈的情绪波动。 偏偏禅院甚尔的话又让他无从反驳。 禅院家本来就自认高贵,对于这些服务人员态度和对待奴仆没什么两样,负责上课和监视的老师,真的可以说是禅院家的一只狗。 “你这个败家犬!禅院家的耻辱!该死的零咒力!!!” 大约是气不过,中年男子丧失理智开始了疯狂的口水攻击,男孩在听到这话以后,眼神一暗,脸上的表情更加可怕了。 姜戈不在,那就别怪他了。 失去理智的男人根本没有注意到男孩情绪的变化,他甚至疯狂的从讲台上冲了下来,对着男孩仰起手,准备抡圆手里的巴掌。 “啊——” 一声惨叫划破虚空。 只见禅院甚尔的桌子上,一把小刀穿透中年男人的手,死死的钉在了课桌上,鲜血染透了深棕色的桌子,止不住的血液顺着桌脚流向了地面。 绿色的小蚂蚱早就在男孩出手的那一刻被揽入自己的手心。 大概是没想到禅院甚尔会在教室里直接动手,坐在他旁边座位的金发少年面色一滞,随即皱起眉头。 “真是疯了。” 少年喃喃着,语气里充满不屑和不满,可他也不敢大声的说出来,只能小声嘀咕,生怕被眼前的恶魔盯上。 不过是五岁的年纪,禅院甚尔却能面不改色的做出这样狠戾的举动,动作行云流水,也算是值得夸奖,不少人眼里流露出赞赏的目光。 在这个畸形的家庭中,没人会在乎失败的那一方,他们能看见的也只有强者。 “知道吗?” 男孩一脚踩在凳子上,随后跨到桌子上,对着小刀和底下的手掌就是狠狠的一脚。 痛苦的表情蔓延在中年男子的脸上,他那苍白的嘴唇在不停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狗,是不能乱叫的。” 男孩踩住脚下乱动的手,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如果不想被拔掉舌头的话,最好闭嘴。” 男人沉默着点头,眼底最后一丝反抗的意味也消失殆尽,阴郁的眼眸透不出半分光亮。 无趣。 禅院甚尔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冰冷的视线顺着教室扫视了一圈。 没人愿意和他对视。 男孩就这样,在一片沉寂中,大摇大摆走出了教室。 没等到下课,教室里发生的事情早就传遍到禅院家的各个角落,坐在主屋的家主也有所耳闻。 “呵,真是个嚣张的孩子。” 似叹息又似警告,低沉的声音从和室传来。 屋内正是禅院直毘人,禅院家当代家主。 “要给他点教训吗?直毘人大人。” 跪坐在屋外的黑衣男人低垂着头颅,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尊敬。 “…不用了。” 男人摸了摸自己嘴唇上方的两撇小胡子,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上去带着一丝温情,只是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却透露出男人冷漠的本性。 “还是太弱啊。”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的庭院,清澈的水池里几条小鱼自由自在的游动着,累了就停歇在荷叶下,避着太阳直射下的的光线,看上去舒服极了。 他微微弯腰,捡起了一块儿石头,随手扔进了池塘里,一片涟漪下,是鱼儿四处逃窜的身影。 “家里的任务,多给那些孩子们派一些。” 沉思了半天,男人幽幽开口。 “连一个天与咒缚也奈何不了,看来是养废了。” “是!” 门口的男人想也没想就应声答道,可随后却犹豫了起来。 “就是危险度难以保证的话…少爷们…” “没关系。” 屋内再一次穿出低沉的男声。 “这都是咒术师该承担的。” “没有觉悟的话,都是他们自己的命。” “…明白了。” 黑衣男人这一次利落的点头,随后静静的退下。 “天与咒缚吗?” 屋内,已经是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盯着渐渐平静下来的鱼塘,淡淡道。 “是有些碍眼。” * 这边,离开教室的男孩正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在又一次转弯的时候,禅院甚尔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 男孩随意瞥了一眼,不感兴趣的准备绕过那个僵硬住了的陌生男人,谁知路过的时候却被他叫住了。 “那个小鬼。” 男人看着头也不回继续朝前走去的男孩,急切的又喊了一声。 “喂!你还好吗?有没有遇见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黑发女孩儿。” 禅院甚尔一顿,眸子暗沉。 这个男人,是在说姜戈? 男孩微微侧头,面无表情的盯着对面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正是禅院斧弎。 看男孩的样子,应该是认识了。 他一脸复杂的看着男孩,嘴唇开开合合,最终憋出了一句话。 “你还好吗?” 有没有被少女巨大的斧头制裁?还有那逆天的体术,这个零咒力真的是身体好啊,现在居然还能站起来。 禅院斧弎虽然不清楚那个少女为什么要寻找天与咒缚,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秉持着最后一点点的良心,他想给这个小男孩一点点关爱。 “要相信,希望就在前方。” “永远别放弃!” 几句心灵鸡汤灌给了男孩,禅院斧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步伐沉稳,带着莫名其妙的英勇。 神经病。 禅院甚尔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回到院子里就开始了简单的锻炼,直到汗水湿透体恤,筋疲力竭的男孩才停下了动作。 小小的男孩歪坐在门边,盯着手里的小蚂蚱,开始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姜戈再次回到小院,她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看到的就是那个坐在门前的小小的男孩。 他的目光平静,看着自己的掌心,明明只是一副普通的景象,却一瞬间击中了姜戈心脏。 “小徒弟。” 少女出声打破了男孩的世界。 “我回来了。” 请别露出那种孤独的神情。 插入书签 讨厌的桎梏 习武这回事儿,可以说是看着不简单,做着更不简单。 虽然老话说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可这东西就像是无和有的差别,若是一开始没有开个好头,后面的一切也都作废了。 所以面对小徒弟的习武第一课,姜戈她是认真的。 她真的准备了! 青天白日,早就习惯了在禅院家做梁上君子的少女一跃跃到男孩身后,拍了拍自己的后背,示意身后的禅院甚尔跳上来。 男孩不紧不慢的爬上她的后背,双手勒住了她的脖颈。 两个人在房梁上不断跳跃着,任清风拂过脸庞。 “好慢啊。” 趴在少女背上的禅院甚尔语气平静,抱怨了一句。 “真是不好意思啊,稍微准备的入神了。” 少女的声音伴着风声传进他的耳朵。 “…只是来晚了的话,那就原谅你吧。” 男孩的语气明明非常平淡,姜戈却不由得心里一酸,回想起刚刚男孩安安静静靠在门边等待她的样子,她总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一些。 还是关心不够啊,她的小徒弟还是个需要爱意哺育的小孩子呢。 少女掂了掂后背的男孩,轻盈的好像一朵云,根本感受不到重量。 大概是长期不受重视,加上一直被蓄意针对,男孩的的身板相较于同龄的孩子是那么瘦弱,臂膀上坚硬的骨头硌得姜戈的后肩膀有些疼痛。 姜戈不仅身上疼,心也跟着疼起来。 “咱们得顿顿吃肉!” 少女信誓旦旦,一副不吃肉不罢休的模样。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禅院甚尔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上一秒还在说别的事情,少女的思维未免太跳跃了一些。 而且… “不要勉强自己,你不是不吃肉吗?” 嗯? 少女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回望着男孩,两人大眼瞪小眼,还是姜戈急匆匆的率先开口解释。 “我又不是吃斋念佛的僧人,当然吃肉了。”少女说着说着,恍然大悟的补充了一句:“我只是不吃海鲜,之前不吃鱼是因为厨房没有,我偷…咳,拿不着。” 你这家伙儿是说偷了吧。 明明平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倒是顺手。 男孩眸色沉沉,在这样的一双眼睛下,姜戈不自觉的心虚转头。 “话,话说,吃肉对你的身体更好点吧。” 少女转过头,原本心虚的情绪缓和了一些,终于能平静的说话了。 “太瘦什么的,看着也让人心里不舒服。” “跟着我总不能苛待你吧,师父可不能这么做。” 少女还在嘟嘟嚷嚷的继续说着什么,此刻的禅院甚尔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少女柔软细腻的黑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飘起,刮过男孩的侧脸,一阵清新如雨后竹笋的气息荡进了他的鼻息,顺着鼻腔进入肺脏,带来一阵清凉,然后那发丝又迅速的溜走,好像从没在他脸上停留过。 禅院甚尔觉得自己的脑袋一定不正常了。 他刚刚,居然有一瞬间想拽住这把头发,让它一直停留在自己的鼻间。 男孩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蔽了眼底的情绪。 半响,他才回应到。 “谢谢。” “啊,谢什么啊,都是我该做的。” 姜戈交叉背在身后的手没忍住,还是搓了搓自己的衣角,缓解手里的痒意。 孩子太乖了,真的想摸头。 嗯,等会儿放下来就去补上! 少女在心里肯定的点点头。 已经来回跑了太多次,两个人明明是在闲聊,脚底的速度却不减分毫,两人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禅院家身后的密林里,轻车熟路踩着一颗颗大树挪进森林的中心。 禅院甚尔微微歪头,将脑袋卡在姜戈的脖颈处,他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眼前飞驰而过的大树。 等等,那里,不太对劲吧? 男孩瞳孔一缩,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喂,那里是怎么回事?” “啊,已经看见了吗?很棒吧,小徒弟。” 少女眉眼弯弯,看上去非常开心。 有什么可棒的。 禅院甚尔嘴角一抽,咬牙切齿的说道。 “为什么要刨一圈的大坑!!” 没错,就在密林中心,有一个深褐色的圆形土坑。 土坑的中心还留有一个半径不足一米的高台,围绕着高台却是一个直径约有五米的大坑,看坑的深度,应该也有三米高了,总之是掉下去就上不来的深度。 侧壁也是完全垂直,没有斜坡也就没有向上借力的点,这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啊。 禅院甚尔觉得,这大概就是少女的准备了。 给他进行魔鬼训练用的地盘。 “你还是没有感受到它的好处啊。” 少女的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仰起头带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表情沉重。 “等你经历了,你就懂了。” 禅院甚尔的脸色更黑了。 这个女人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吗? 当然,姜戈是不会在练武这件事上开玩笑的。 看禅院甚尔对训练台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本来还想回家一趟的姜戈顺势就改变了脚下的方向,背着禅院甚尔从脚下的这棵树就朝那边跃了过去。 脚尖轻轻一点,树枝才刚刚弯折,那道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 三步之内,两人就已经来到了最中心的高台。 当禅院甚尔踏到台上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其实想的有些简单了。 男孩轻轻踏了一下脚下的地面,便觉得脚下有些滑,沙粒裹挟着泥土开始不断滑落。 这个高台居然还是个危台! “小心哦。” 姜戈提起男孩后颈的衣服,有些担心他会就此滑落深渊。 “我知道你很想赞叹师父的创意,但是,闲话就先说到这里。” 少女用手在身前按压一下,示意禅院甚尔别夸。 “今天,是我们师徒一起完成第一课的重大日子,那么,我不得不问一个问题。” 黑发少女那双丹凤眼一下子就变得凌厉起来,语气严肃。 “习武之人,心中必须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可以支撑着自己扛过那些极致的苦难,就像是人体内最后一口气,只要还存在,人就不回倒下。” “你的念头又是什么?” 禅院甚尔不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他一直以来,从有意识开始,只有一个念头。 “成为最强。” “不是。” 少女直接否决了男孩的话语,毫不留情的摇头。 “这只是欲望。每个人都有欲望,而欲望只是暂时的,它支撑不了你受苦受难的每一刻。” “你得找到本质的东西,真正沉在心底的东西。” 男孩抿住了嘴唇,平静无波的眸子泛起淡淡涟漪。 念头和欲望,又有什么分别? “那你呢?” 沉寂了半天,禅院甚尔掀了掀眼皮,语气平淡的问道。 “师父的念头又是什么?” “保护重要的人。” 姜戈毫不犹豫地回答出了答案,就好像曾千千万万次的在心中默念过一样。 “这和我的又有什么不一样?” 男孩嗤笑,心中有些不痛快。 “就因为我的愿望是为了自己?” “自私的人不配学武吗?” 禅院甚尔有些生气,一头黑色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一团迷雾。 他承认他是个自私的人,没什么道德观,甚至没有伦理心,或许放在社会上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败类。 可他以为,这些姜戈早就知道了,也接纳了。 男孩的牙齿咬住了嘴唇,不小的力度让红润的嘴唇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 是他一厢情愿了。 禅院甚尔在心里自嘲。 认为少女能接受他。 “跟那些没有关系。” 姜戈眉头一皱,伸出手抬起男孩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的双眼。 少女的脸逐渐放大,禅院甚尔避无可避,两双黑色的眼眸彼此对视。 “问问自己的心,小徒弟。” 男孩垂下眼眸,开始了漫长的沉默,姜戈也不急,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安静的陪伴在他的身边。 良久,男孩终于开口。 “证明。” 男孩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轻轻的颤抖着,隐约有青筋浮现在男孩的胳膊上。 “证明我,不会比有咒力的那些渣滓差。” 明明是那样平淡无波的语气,却好似有千军万马驰骋而来的气魄。 禅院甚尔一直以来都忽视的内心的缺口,在此刻暴露无遗。 毫无疑问,他是自信的,也是自卑的。 从出生到如今的经历,都让他深深地意识到有咒力和无咒力的差别。 他是一个低等人。 这是从出生就狠狠烙在他身上的标签。 没有咒力的人,永没资格进入这个世界金字塔最顶尖的地方。 这是他父亲嘴里对他喷涌而出的命运的诅咒。 禅院甚尔不信。 可他真的不信吗? 当一个观念被人反反复复碾碎了,不停的塞进脑袋里,即使他再怎样意志坚定,甚至是嘴硬,也逃不脱被这样的观念洗脑。 即使从没说出口,禅院甚尔也逃不过自己内心真实的声音。 他在羡慕。 羡慕那些有咒力的人,甚至下意识的厌恶自己。 只是他不想这样。 所以… 男孩抬起头,一字一句的问道。 “现在,可以了吗?” 打破自己内心的桎梏。 这就是,他的念头。 艰苦训练 灼灼烈日下的午后,干净的蓝天白云,还有一片绿荫环绕。 这本该是一个适合休息的时间。 可惜的是,有些人注定享受不到。 就在森林的中心,一个四周挖空了的奇怪高台上,一名男孩正在这炎热的天气里扎马步。 不断溢出的汗水湿透了他黑色的T恤,甚至阴湿了地面。 脱力的男孩大腿渐渐飘虚。 “胯向前内收,别突出臀部。” 一道清亮的少女音从前方的一棵大树中间传来。 定睛一看,树枝间竟趴扶着一个黑发少女,正目光灼灼的看着男孩,手里的沙瓤西瓜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还有丝丝冰凉。 禅院甚尔咬紧牙关,带着咸味儿的汗珠划过嘴角,这已经是他能得到的一抹清凉了。 小小的男孩正在努力的按照少女的要求扎好马步,颤抖的小腿始终坚定的钉在地面上。 “还有一刻钟,很快了。” 一刻钟复一刻钟。 禅院甚尔努力抑制住嘴角的抽搐,恰到好处的抬眼,将偷偷摸摸啃西瓜的少女抓了个正着。 说好的一个时辰,现在都多久了! 男孩愤怒的眼光并没有影响正在大快朵颐的少女,她三两下啃完了一小瓣西瓜,水润的光泽荡在少女粉嫩的唇边,还有一颗黑黑的西瓜子,也十分应景的挂在嘴边。 少女豪迈的伸出胳膊,很想就直接擦擦嘴,可思考了一下,还是从兜里掏出一块儿小手绢。 斯斯文文,擦了擦嘴角。 毕竟是当师父的人了,得有格局。 姜戈满意的将带着一小块儿污渍的手绢揣回怀里,老神在在的趴在树杈上乘凉,翘起的小脚不时抖三抖,好不惬意。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少女这才悠悠然的飘到了男孩身前。 “休息一下吧,好大徒。” 一块儿保存完整还散发着冷气的西瓜被递了过去。 只是禅院甚尔已经没有力气收腿去接西瓜了,他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囧境,上道的姜戈赶忙扶着男孩坐了下来。 男孩抱着膝盖,默默啃着西瓜。 姜戈也觉得这是个穿插文化知识科普的好时机,赶紧清了清嗓子开始上课。 “武术的分类是有许多方法的,有的是按照地区分类,有的是按照内容或者运动形式分类,还有的是按照门派分类。” “但是不管怎么分,武学总是万变不离其中,这个其中,就是武学的基本动作。” 说着,少女好像随便比划了几下,短短的几十秒,明明瞬息即逝,禅院甚尔却看清楚了姜戈变换了几十种姿态。 “手型、步型、拳法、掌法、勾法、爪法、肘法、步法、腿功、腰功、腿法、跳跃、跌扑、平衡。” “手型又包括拳、掌、勾、爪、肘。” “而步型……” 十四种武学的基本动作,包括其中细致的分类,少女无不细致地展示了一遍。 流畅的动作变化,就好像是流淌在少女血液里的本能一般,标准又带着凌厉的气息,让禅院甚尔观看的眼神格外认真。 “好。” 少女结束最后一个动作,手掌在胸前画出一个规矩的圆形,闭着眼睛,慢慢收气。 “现在,到你了。” 姜戈睁开眼睛,明亮的黑眸落在了正在吃瓜的小男孩身上。 禅院甚尔艰难的吞咽下最后一口西瓜汁。 “让我…现在就做?” 他不觉得自己有这个实力完成这个越级挑战。 话说,不该有一个新手保护期吗?一上来就这样会不会多少带点劝退的意思。 男孩难得用懵懂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少女,太阳被她的身影遮蔽着,少女被一圈明亮的光环着,就连五官都迷糊在这一团光亮的阴影中。 “没关系。”阴影中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做就对了,人总是要在错误中吸取教训的。” 禅院甚尔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当他出拳的一瞬间,少女便用不知道什么时候捡的柳条狠狠的抽了一下他的肩膀。 “啪。” 清脆的响声环绕在禅院甚尔的耳边,被抽条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可男孩却毫不在意,只是抿嘴等待着少女纠正。 “有架无力空做势,有力无架劲白费。” 黑发少女板着脸,一手背在身后,颇有几分师父的气势。 “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直拳,但是发力点不同,出手速度不同,拳头的攻击力就会大相径庭。” “失一毫,而差千里。” 姜戈在原地转了半圈,确定自家小徒弟能以最优越的视角观看到她出拳的全过程后,双脚微微岔开,一前一后摆放随意又防备甚重。 她举起左手紧紧握拳,左臂迅速用弹力伸直,同时左肩前送,一股凌厉的拳风裹挟着强劲的力度朝它的前方袭去,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道白色的气,在少女出拳的那刻倾散开。 那拳峰如此犀利,禅院甚尔甚至觉得眼前的空气都被分成了两部分,不然为什么他能明显地看见眼前的气流停滞。 再一次,男孩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所折服。 “继续!” 少女厉声道。 调整好姿势,禅院甚尔的目光带着满满的坚定,他再一次出拳。 不管是因为他良好的视力还是出生自带的武学天赋,这一次,他的动作超过了姜戈心中的及格线。 动作、气势、还有细节虽然还差点火候,但是已经有了出拳的骨架,现在只需要勤加训练来磨合熟悉就好了。 少女有些心花怒放。 想要疯狂上扬的嘴角被她狠狠的用理智克制了下去,只是看着男孩望过来的目光,姜戈也有些进退两难。 到底该不该夸奖呢?如果现在就笑脸相迎,她的小徒弟会不会觉得武学太过简单,然后就飘飘然的不想练习基本功了。 嗯,还是装模作样的批评两句好了。 她在心中暗暗想到。 对了,进退有度的批评该怎么批评? 姜戈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还是学大师伯吧,他是最会批评人的。 “咳咳,动作还是不到位啊。” 姜戈慢悠悠的晃了晃脑袋,又长又亮的马尾也随之摇摆着,有些俏皮。 她拉长了声音又压低声线,有些刻意的模仿道。 “年轻人,还是得多练习,不然就是差点火候。” 为了装的更像一点,姜戈又伸出手,豪迈的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看上去有些高深莫测。 “你,悟了吗?” 悟了,大彻大悟。 禅院甚尔从来没有这么真挚过,他点了点头,澄澈清亮的眸子倒映着少女此时此刻的身影。 他的师父是个白痴。 要么,就是把他当白痴了。 看着姜戈如此蹩脚的演技,禅院甚尔甚至想笑。 表情变化的既突然又生硬,看来她是真的不适合演戏。 禅院甚尔斩钉截铁的给少女排除了一个职业道路。 “我明白了。” 男孩目光冷淡,随意应和一声,话锋一转。 “继续下一个动作吗?” 姜戈顺势点头,开始评判男孩接下来的表现。 “挺胸、收腹、直腰!” “啪!” “出掌得先屈肘,再伸臂,掌面要平,拇指紧扣于掌侧。” “啪!” “勾手时不仅得注意手,扭腰调髋,全身发力!” “啪!” 从太阳高悬,一直到夕阳西下,暖黄色的余晖笼照在姜戈的身上,好像给她披上了一层薄纱。 指导徒弟也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少女的头上冒出几点虚汗,两鬓的黑发也被汗水打湿,脸上透出淡淡的红色,脸上细细的绒毛也带着几丝金光。 哪怕口干舌燥,姜戈也没有懈怠过一秒钟,炯炯有神的丹凤眼牢牢的锁住眼前的男孩。 她不觉得自己辛苦。 有什么可苦的呢,就连她眼前身姿单薄的小徒弟也咬着牙坚持,她又凭什么喊苦。 少女心中还燃起无法抑制的自豪情绪。 她的徒弟,就是世界上最棒的徒弟了。 一声声皮肉抽打的厉音,一句句少女毫不留情的批评,只会让禅院甚尔像是一块海绵一样不断吸收着被灌输进来如同潮水般汹涌的知识,让他逐渐丰满羽翼。 男孩笑了,眼里的笑意如此浓烈,让一直注视着他的姜戈也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做的很好。” 截止到现在,姜戈才放下紧绷的神经,半跪下来,随意的摸了摸男孩的头,眼睛和男孩的视线平齐,带着一丝歉意朝他道歉。 “师父有些太严厉,打疼了吧,抱歉。” 少女掀起他的T恤,看着他身上一道道有些鼓胀红肿的痕迹,紧紧抿着嘴唇,对自己发出强烈谴责。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你怎么下得去手的啊,姜戈。 “没关系。” 男孩能看出姜戈眼底的心疼和自责,被人关心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带着丝丝痒意,他有些不自在,伸手从少女手中拽下来自己的T恤,遮挡住了一身伤痕。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你打的地方都是应该正确发力的点,也是为了让我更好的掌握要领。” 禅院甚尔看着被自己拽走衣角后,更加伤心,甚至眼眶发红的少女,努力的安慰了一下。 “你做的不错了,师父。” 男孩犹豫了半天,瘦弱的小手在空中无助的停顿了一下,然后顺从本心的摸上了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的头发。 他轻轻的、慢慢的用手在发丝间滑动。 柔软细腻、光滑明亮,还带着阳光投射下来的温度,和他想象的一样美好。 “唉?” 少女歪头,抽了抽有些红润的鼻头,大概是眼底涌上来一些泪水,将她漆黑的眼眸浸润的更加明亮了。 “不疼,别多想了。” 男孩微微偏头,避开她过于明亮的视线。 “骗人!” 姜戈摇了摇头,摇摆着放在身侧的手还有手里的柳树条。 “柳树条都打的没叶子了,怎么可能不疼。” 少女的声音还带着些鼻音,软糯的语气配上地狱级别的内容,可以说是非常恐怖了。 禅院甚尔看着那已经开裂的柳树条,也是心情复杂。 他又能说什么呢,难道说柳树条质量不好吗? “不用愧疚了,反正你下次还是会打的。” 男孩嗤笑一声,暴露出少女的心声。 “哈哈。” 姜戈摸了摸头,爽朗的笑声中透出一丝尴尬。 “也不用说的那么直白吧。” 少女小声喃喃着。 “来,上来,我们回家。” 姜戈蹲在原地转了圈,拍了拍清瘦的臂膀,示意禅院甚尔趴上来。 男孩熟练的爬上去,两只手臂吊在她的脖子上。 “晚上吃鸡怎么样?叫花鸡,应该会很吃。” “反正也是我做,随便。” “太好了!对了,还有上药,这个千万不能忘了。” “这种事,怎么都无所谓。” “唉!这可不行,师父跟你说……” 夕阳下,两个相互依靠的身影渐行渐远,亲密的影子慢慢长。 * 半梦半醒中,躺在床上的禅院甚尔翻了一下身,闭着眼睛凝神休息的样子恬静美好。 忽然,男孩的胳膊开始发力,正面朝上,对着天花板就是一拳。 禅院甚尔瞬间惊醒,漆黑的眼眸带着浓浓的警惕。 半响,男孩回过神。 该死。 禅院甚尔在心里低骂了一句。 讨厌的练武后遗症。 煎蛋成双 “唰——” 一阵北风刮过,姜戈窗前糊上的一层皑皑白雪顺势落到地面,发出沉重的响声。 少女缓缓睁开眼睛,脱离了睡梦。 屋外,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天地已是一片素白,冰雪打在林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让人不自觉就想放松下来。 今天是姜戈来到异世的第九百天,也是她和小徒弟相识的第二百天整,回想这一段时间的生活,就好像是沉浸在梦境一般,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姜戈看着屋外因为白雪反射格外亮眼的景色,心情也十分舒畅。 少女慢慢坐起身,用被子将自己一丝不漏的包裹住,团成一个完美的球,然后脑袋一缩,又一次惬意的眯上眼睛。 被窝暖乎乎的真好啊。 “咚咚。” 敲门声过后,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阵寒风顺势涌入房间,带着阵阵寒意让姜戈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饭好了。” 门口站着的黑发男孩半眯眼睛看着床上的那一滩,不紧不慢的道。 比起初见的时候,男孩高了也壮了不少。 一身暗蓝色的棉衣,黑色的碎发上坠着还未融化的雪花,长长的黑色眼睫上结上了一层白霜,仔细看,就连男孩的衣服上也带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他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一股白雾悬空升腾。 “昨夜的雪下的也太大了,今日已经是冬至了吧。” 一句饭好了,一下子就治好了姜戈的赖床症状,想着热乎乎的粥饭,姜戈腾的一下将身上的被子掀开来,一边坐在床边穿鞋,一边和小徒弟闲聊。 “嗯,应该是。” 禅院甚尔朝前走了一步,将透风的门关上,仰头靠在门框边,抱臂看着眼前的少女。 男孩随口回应了一句,便没再说话。 冬至在他看来,也不是一个什么特殊的日子,或者对于他来说就没有什么日子是特殊的。 而且,在日本应该也没有特意庆祝节气的风俗。 不像是姜戈的家乡。 男孩的眸色一暗,想起了自己刚得知姜戈来自一个异世大陆的时候,明明不想相信心里却又咯噔一声,心底一沉的时候。 那是一个对于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世界,没有任何科技的诞生的古老文明,一个没有皇权掌控的、人人习武的武侠世界。 礼仪文明听上去和古代的中国相似,却有着更加完善和蓬勃的武学文化。 一开始,禅院甚尔还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可是等冷静下来,他却也只能想到这是唯一一种能贴合少女身世的解释。 这个世界应该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培育出如同姜戈一般的女子了。 没有咒力,只是纯粹的强大。 姜戈拿起桌上的木梳,对着墙壁上的镜子开始梳理头发。 一头漂亮的黑丝从少女白皙的手掌和黑檀木的梳齿间滑过,有些毛躁的头发逐渐在重复不断的梳头动作下散发出柔顺的光泽,随后被少女干净利落的扎成马尾辫,这是姜戈十年如一日的发型。 不知道想起什么,正要放下梳子的姜戈忽然一笑,眼里带着一丝怀念。 “幸亏你是男孩,要是女孩儿的话师父应该教不了你扎头发的技巧了。” 禅院甚尔皱了皱眉头,他下意识对这个故事根本不感兴趣,尤其是少女眼里陌生的情绪让他格外烦躁,他知道,姜戈是准备讲过去的故事。 他不喜欢。 男孩闭上眼睛靠着门框休息,薄唇眯成一条直线,好像在装死。 这一切无不传达着:您的徒弟正在闭麦中…… 可惜,沉浸在回忆里的姜戈没有注意到。 “我师父也从来没有扎过头发,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我师父年少时就是性情中人,直接给自己剃了头,非说这样舒服,谁拦着都不行。” “只是到我这里他就有点后悔自己剃头的决定了。” 姜戈摸着自己长到腰间的马尾辫,手里的动作轻柔,透露出主人对它的珍惜。 “我刚到宗门,那时候也就是五岁的年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头发,也就是勉强能扎成一个小啾啾。” “偏偏我师父觉得每天给我扎头发麻烦,就想给我剃了,谁知到我一听说这件事一下子就开始嚎啕大哭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给我师父吓坏了。” 姜戈转过头,有些调皮的朝着门口伫立的男孩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禅院甚尔已经睁开眼睛,站在那里默默倾听。 “那是我师父第一次尝试扎辫子,这一扎就是三四年,那时候我故意说自己不会让他给我扎,拖拖拉拉到九岁那年才开始自己扎的。” “只是他偷懒,就学了个扎马尾教给我。” 说起这事,少女语气带着丝丝抱怨,可眼里的满满的依赖却像刺一样扎进了禅院甚尔的胸口。 男孩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了。 “切。” 禅院甚尔眼里透出一丝不屑。 “不感兴趣。” 扎个头发而已,有什么可说的。 不等姜戈继续开口,黑发的男孩已经推门而出,在一片朦胧的大雪地中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唉?等等我!” 少女看着已经远去的背影,赶紧大步跟去,等出了门,看着外面洁白的雪毯,开始蹦蹦跳跳的踮起脚尖烙在那串脚印上,绝不留下额外的痕迹。 “你的脚还是太小了。”少女随口说了一句,“看着只有我的一半不到。” 禅院甚尔听见姜戈在说话,耳朵微动,快速移动的脚步也放慢下来,谁知又被她的话中伤一次。 那抹小小的身影独自闪进厨房,背影带着莫名其妙的坚定感。 总有一天比你的大。 男孩在心中默默想到。 “对了,今天要不要一起去外面逛逛?” 姜戈嘴里叼着半片馒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侧头看着男孩,眼里有些兴奋。 “去买菜!去买菜!冬至得吃饺子。” “今天不训练?” 禅院甚尔斜了少女一眼。 “休息一天吧!这么长时间也没好好休息过,劳逸结合一下。” 说的好像都是为了他一样… 禅院甚尔强烈怀疑姜戈就是想吃饺子了。 “去吧,去吧。” 姜戈看着面无表情的禅院甚尔,立刻将全身精力都投入到鼓动男孩翘课的行动中。 少女有些殷勤的太明显了,从身前的盘子里夹了一个漂亮的荷包蛋放进男孩的碗里。 “快吃!师父给你夹的这个是煎的超级完美,两面微焦,中间还是溏心!” 禅院甚尔看着自己碗里的这个传说中的漂亮鸡蛋,沉默了两秒后,嘴角勾起一道轻笑。 “我觉着我对它应该比师父对它更熟悉。” “毕竟是我刚刚在锅里煎出来的,对吧?” 男孩挑眉,眼里流露出一丝戏谑的色彩。 他想看看姜戈还能说出什么话。 作为大师,姜戈自然有姜戈的风骨。 少女不动声色,表情自然的让人看不出破绽。 或许也只是单纯的脸皮厚。 “不管是谁煎的,最好的一定要给你。” 少女目光深情款款,或许不知真相的人会被她的满腔情意打动,但禅院甚尔却不会。 “别。” 男孩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他迅速举起筷子,戳破碗里的溏心蛋,黄澄澄的颜色在白粥里扩散成漂亮又随意的形状。 随后,筷子在男孩的指使下,来到了姜戈面前的区域。 它停在了那个属于姜戈的煎蛋上空,侵犯的意图明显的让这个煎蛋的主人有些尴尬。 在男孩灵活手指的摆弄下,两根筷子分分合合,敲打出美妙的音符。 “不只是最好的,把所有的都给我。” “师父应该不介意吧。” 男孩学着往日姜戈的做派,也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只是那明晃晃的挑衅让姜戈十分火大。 少女咬牙切齿,偏偏又不得不笑脸相迎。 “怎么会呢?呵呵呵。” 这个该死的绿茶! 姜戈忍痛,看着那块儿属于自己的香喷喷的煎蛋从自己的领域上空离去。 望眼欲穿的样子满足了禅院甚尔心里的恶趣味,因为早上的事件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也缓和了一些。 “吃吧。” 明黄色的煎蛋再一次被放回姜戈的碗里。 “没事儿,好大徒吃就行,师父吃点边角料尝尝味道就行。” 故作大度的少女勉强在碗里夹出一块儿掉落的煎蛋碎碎,可怜巴巴的将它放进嘴里。 舌头在口腔里翻江倒海,还是没能找到这块儿碎碎的滋味,更填不满它主人欲望的沟壑。 只是这个时候,姜戈又能说什么呢,少女强撑着笑容,举起大拇指给男孩点了个赞。 “太好吃了!人间绝味!” 禅院甚尔一只手搭在桌上,另一只手随意的撑着下巴,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一股不一般的气势。 那气势,简称逼格。 “没放盐也这么好吃?” 男孩的用放在桌上的食指敲击了一下桌面上的透明小罐子,姜戈转眼一看,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 “玫瑰海盐。” 玫瑰海盐?盐? 姜戈这才反应过来,煎蛋居然是要自行调味的,那她刚刚岂不是尝了个寂寞? “嗯,能理解。” 男孩直接堵住了少女的解释,替她找好了借口。 “师父品尝出来的是原汁原味的美。” 他说的倒是没错,但怎么就是怪怪的。 姜戈眯着眼睛,眼里透露出一道危险的光。 不会是在挪揄她吧? “饺子,要什么馅的?” “三鲜!绝对是三鲜!” 姜戈想都没想就开口回答。 “饺子的包法也要和我们那儿一样,得像个金元宝,白胖白胖的才好。” 日本的饺子就是很魔性,不过就是面包着馅料,没寓意也不好吃。 “知道了。” 男孩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开始默默吃着有些凉意的早餐。 “放心吧,武学的基本动作也就差平衡了对吧,明天一定会让你全部学完。” 姜戈看着情绪不高的徒弟,担心他是因为没能训练而不开心,便出言安抚了一句。 基础打好了,他们的训练项目也就可以更上一层楼了。 至少姜戈觉得,男孩这半年多的努力,已经得到了向上拓展的资格。 “我没忧心过那个。” 或早或晚,他都会到达一定的武学高度,男孩从未怀疑过。 “只是…” 只是什么? 少女对男孩未尽的话语产生了兴趣,赶紧摆正姿势,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男孩。 “钱好像已经花光了。” 什么?你37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姜戈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卖过东西了,交给小徒弟的家用钱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见底了。 “既然师父你意识到了我们现在的财务危机,那就加油去做手工和画画去吧。” 男孩三两下喝完碗底最后的两口粥,将碗扔进水槽里浸泡。 他一边慢悠悠的擦着桌子,一边用眼神催促少女快快离开。 “为了你的饺子,好好打工吧。” 啊啊啊!吃饺子真难! 打工人在心底无声呐喊。 雪色与你 大概是因为室外的暴雪天气,今日的超市的人格外稀少,不似平日拥挤的环境,让师徒二人可以惬意的好好逛一逛。 虽然说好的是买食材,但是天时地利人和,这来都来了,那不逛一逛多可惜啊。 姜戈拖着一脸不感兴趣的禅院甚尔直接奔向商场二楼的服装店,打算好好挥霍一下。 虽然可能会导致两人直接变成穷光蛋,但是姜戈也觉得无怨无悔,钱嘛,都是身外之物,没有了再赚就是,他们江湖中人不讲究这个。 可是错过了五岁小徒弟的换装秀,那就是真的错过了。 看看这些日子,也就是短短的半年时间,小徒弟都长的没有以前可爱了,肉嘟嘟的小脸紧致的都掐不出软糯的小鼓包。 这让姜戈十分痛心疾首,自己怎么就没拍照记录下来自家小徒弟的童年,这以后拿出来回味回味,不就可以借机取笑一番吗? 真是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反正前不久想明白了的姜戈就行动力十足的去了一趟手机店,给自己和小徒弟各买了一个小手机,并且成功掌握了这个世界的先进科技,目前是一个手机小能手。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踏进了门店,一名营业员迅速走到他们身前迎接,笑容得体,一双温柔的美目不经意间打量了起来。 一脸雀跃的黑发少女和一个面色冷淡的小孩。 看上去是再正常不过的姐姐和弟弟的搭配,只是这个营业员的直接告诉她,哪里还是有些奇怪。 她再仔细的上下掂量了一番,忽然就找到了自己忽略的细节。 是衣服啊衣服!这么明显她怎么会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那个小男孩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裤子也是正常的运动裤,可少女身上却穿着一身青色镶边的刺绣长袍,怎么看怎么不符合现代社会的日常装扮。 也不怪她看不出来,谁让少女穿着这身衣服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那么自然,就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穿着的。 当然,她也不是歧视异国文化,这件中国的古装并不是她觉得奇怪的原因,重点在于少女怎么只穿这么一件啊! 虽说这袍子是从头到脚都能遮住的,但是不敢怎么看这件衣服对于这个天气都薄了吧。 这位店员虽然脑袋里有太多疑问,可还是得拿出职业素养,面色如常的询问道。 “客人是想买什么衣服呢?” “给他挑,衣服和裤子都要,款式也多试一试。” 姜戈一把扯过了自己身后试图隐形的男孩,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排衣服。 “这些看上去都不错。” “好的这位小姐。” 即使被少女大手笔的试衣服方式震惊到了,店员依旧低眉浅笑着,她看看自己身前还在不停转头给男孩挑衣服的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的问道。 “我们家不只是童装,那边还有女式衣服,您要给自己挑选一些吗?” 姜戈挥挥手拒绝了,连眼皮也不愿意朝女装区抬一下,继续轻挑细选着禅院甚尔的衣服。 “好的,我明白了。” 看姜戈没有给自己买衣服的意图,店员也不再劝说,而是转身为男孩去取衣服。 她一边从架子上取衣服,一边在心里羡慕着禅院甚尔。 真好啊,有个这么关心自己的姐姐,小朋友真幸福。 而被姜戈一把推进换衣间的当事人本人可不是这么想的。 “喂!” 被大力少女一拽,男孩一个踉跄,差点趴在换衣间的墙上,他转过身,黑暗中眯着的眼底好像有一团浓雾,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快换快换,师父这儿给你参谋参谋。” 姜戈完全无视了男孩难看的脸色,也跟着挤进了换衣间,黑色的眼眸带着一闪一闪的光亮,兴致勃勃的催促着。 “你这家伙,别把我当娃娃。” 禅院甚尔看着被店员不断搬来的衣服,表情有些不爽。 “害害,就这一次了。” 姜戈举起手指头,对天发誓,语气真诚。 “开春之前再也不买了!” 好吧。 换衣间的门被轻轻合上。 禅院甚尔瞥了少女一眼,然后便开始了漫长的试衣服过程。 男孩拉开身上的羽绒服拉链,露出里面一身干净简单的黑色运动服,再拉开一层拉链,里面依旧是黑色的T恤。 多亏了他们一个小,一个瘦,不然这个狭小又逼仄的空间还没办法容下两个人。 “不穿羽绒服的话果然还是会有人注视。” 窸窸窣窣的换衣声从这个小小的隔间里传来,还有男孩沉稳的嗓音。 “嗯,可我真的很不爱穿。” 姜戈也注意到了刚刚店员小姐姐的好奇的目光,但是她又不愿意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还是只穿着长袍舒服。 “嗯,随便你。” 禅院甚尔也无所谓世人的目光,姜戈爱穿就穿,不爱穿就不穿,只要她开心就好。 姜戈是怕冷的。 幸亏她有一个暖身的法宝,只要她时刻注意运行体内的气,让磅礴的气在体内流淌,这样就可以保证她四肢发热,像个小火炉一样,然后安然的度过冬天。 虽然麻烦一点,但为了不穿厚重丑陋的羽绒服,姜戈愿意忍受。 什么衣服都没有他们华国的传统服饰好看。 姜戈总结到。 不过,小徒弟穿现代的衣服也是很不错啊。 少女盯着镜子里的男孩,一身休闲的连帽衫,红黑的配色还有身上的异邦字母符号让男孩多了一丝洒脱的帅气。 和他冷着的那张小脸也是很配的。 “这件不错,打包!” 没用一秒钟,姜戈就决定了这件衣服的去留。 “宝蓝色的这个也不错,这也得买。” “啊,一直没见过你穿明黄的呢,看着好新鲜,买!” 脱下了第三件衣服的禅院甚尔停下了换装的步伐。 他推开试衣间的门,径直走了出去,手里只拿着刚刚试过的三套衣服。 “唉?” 身后不知情况的黑发少女歪头,看着小小的男孩垫着脚尖,站在收银台前,从兜里掏出钱包。 不好!这小子要结账逃跑了! 姜戈使出她浑身的力气,两条大长腿来回倒蹬,一瞬间就来到了男孩旁边,双手紧紧按住已经被拿出的黑色钱包。 “…客人?” 收银台的青年带着微笑,语气疑惑。 “呵呵,我们商量商量再买单。” 姜戈一边假笑着,一边暗暗使劲想把钱包拿回来。 果然不该把钱袋子交给小徒弟保管!这个鸡贼的小家伙。 少女在心里暗骂,表面上还得用语言规劝一番。 “就试这么几件哪能比较出来好坏啊,再看看嘛~” 温婉的语气和哄小白兔的大灰狼没什么两样。 禅院甚尔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不要,很麻烦。”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开始了漫长的僵持。 钱包夹在两个人的中间,在彼此力量的撕扯下终于不堪重负,破开一道小缝。 而一张张绿油油的纸币真好从缝隙里飘落,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最终非常巧合的落下来收银小哥的手里。 “谢谢光临!” 小哥蒙圈了一秒,随后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打包结算,然后以完美的九十度鞠躬结尾。 看着面前的棕色袋子,姜戈觉得他应该比自己还适合练武。 怎么能这么快啊,她都来不及开口说一句桥豆麻袋。 呵,贪婪的收银小子! 落了下风,心情抑郁的少女低着头走出了这家店铺,身旁跟着拎着袋子昂首挺胸看上去心情很好的禅院甚尔。 两个人的样子和刚进门的时候正相反。 “不买菜了?” 禅院甚尔站定,眉眼一挑,看着姜戈从超市面前路过。 “买!” 下一秒,少女回头,朝着超市冲锋。 * 所以,说好了可以看锅的人去哪了? 禅院甚尔看着咕嘟咕嘟冒着小泡的大锅,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主动提议看锅下饺子的人。 男孩推开咯吱作响的木门,朝厨房外望去,远远的他看见穿过门庭小院,在大门外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禅院甚尔神色一怔,迈开脚朝她走去。 凛冽的寒风袭卷着这片苍茫大地,一株株大树的枝杈随风摇曳,鹅毛般的大雪随风飘舞,交织成铺天盖地的雪幕。 在雪色间,一道黑色的影子翩翩武动。 少女手持一把长剑,翩然舞动于雪地间,那剑通体纯金,随着少女的挥舞剑刃处闪动着亮眼的光芒。 禅院甚尔就站在不远处,静静伫立,一双黑色眼眸倒映出少女的身姿。 剑出惊鸿,形如圆月,挥斩如神来之笔,摇扫如神龙摆尾,点刺如群蛇吐信,剑随身动,如狂风骤雨,如游龙蜿蜒。 随着她不断朝前推进,纷纷飘扬的雪花在距少女不到三尺的地方就已经避她而去,不敢沾染。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或许只有这样绝美的诗句,才能形容出此时此刻少女那超脱世俗的剑法。 剑似飞凤,似闻如见。 姜戈的身影飘洒轻快,脸上也带着惬意的笑。 好像灵魂得到释放,即使是背影也透出自由洒脱的气息。 她在开心。 于皑皑白雪中舞剑,这是古今多少豪杰渴望的雅事,她自然也不能免俗。 大概也是感知到主人的情绪,那柄雕刻着日月星辰和山川草木的金剑也发出清脆的剑鸣,阳光照耀下,闪烁着七彩流光。 禅院甚尔深邃的眼眸幽幽。 天地间,此时无声。 新年夜的花 今天是新年,是去年时光的结束也是新生活的开始。 所谓万象更新的大日子。 这也就意味着,禅院甚尔不得不回到那个恶心的地方。 禅院家。 大概是最近半年他呆在姜戈这一方小天地的时间越来越长,男孩在听见姜戈主动提议要将他送回家的时候,竟然一愣。 “别发呆了,今天是春节不是吗?你得去露露面。” 少女一边打扫着院子里留下的积雪一边和他说话,语气中好像没什么遗憾。 那你呢? 禅院甚尔没有说问出口。 男孩就站在院子门口,半倚着院门,看着少女兴致勃勃的扫地,眸光暗淡。 “瑞雪兆丰年啊。” 姜戈看着院子里厚厚的雪层,感叹道。 最终,沉默的禅院甚尔被姜戈送回了那个有些萧条的小院里。 禅院甚尔知道姜戈说的是对的。 这些日子,他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和姜戈呆在一起,可还是没有错过家族安排的课程。 本就是个没人在乎存在感很低的人,别人也不会在乎他平日里到底有没有出现在小院里,他和姜戈“暗渡陈仓”的事情也就无人发觉。 可是新年啊,难免不了的烦人的宴会。 禅院甚尔望着窗外的枯树,有些烦躁。 他甚至想直接和禅院家撕破脸,然后就这么潇洒的离开。 只是这样做的话,现在还羽翼未丰的他难免就需要借助姜戈的武力来实现。 那样就剥夺了他杀出禅院家,欣赏他们绝望表情的快乐。 “叩叩叩。“ 屋子的门被敲响,禅院甚尔依旧坐在窗边,不为所动。 “我进来了,甚尔大人。” 一个身着樱色和服的十岁小女孩推开门,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高高举过头顶跪坐在门口。 “这是家主大人为您准备的晚宴服装,您过目。” 屋内一片沉默。 眼神死死盯在地面上的小女孩,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豆大的汗珠从她脸颊边流过。 她是听说过禅院甚尔的,一个出了名的狠角色,惹他不高兴可就不是一顿辱骂了,更可能是一顿毒打。 上次被生气的禅院扇推倒,她胳膊上的擦伤还没好全,这一次务必要更谨慎一些。 女孩握紧手里因脱力有些颤抖的托盘,轻柔的再次开口。 “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请容妾为您更衣。” 小女孩谨慎缓慢的慢慢靠近窗边的少年,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还素未蒙面却早已听闻大名的男孩。 男孩的脸上还带着稚气未脱的婴儿肥,漂亮狭长的眼睛,只可惜低垂着睫毛,带着点拒人千里的冷调。 女孩动作小心的准备为男孩更衣。 只是还没等她碰到男孩的衣领,就已经被他制止了动作。 “放在那儿,转过去。” 男孩冷声冷气,命令到。 “唉?是!” 她本能的惊讶抬头,可是理智让女孩最好就这样默默遵从男孩的命令,不要再去挑衅这个看不透深浅的男孩。 女孩快速转身,眼睛不敢离开墙壁一丝一毫。 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大概是和服有些麻烦,甚至说是陌生,过了足足有十分钟,她还能听见不断响动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要不要…” 我帮您穿上。 还没等女孩说完,只听身后咔嚓一声,女孩也忘了规矩直接转过身来,被迎面而来的衣服盖住头。 眼前一黑的女孩,觉得自己的世界也黑了。 要是和服破了,甚尔大人没有衣服出席宴会,那她肯定逃不过被责罚一番。 可是等女孩把衣服从头上拿下来的时候,禅院甚尔已经完整的穿好了整套衣服。 女孩瞪大了眼睛,松了一口气。 只是… “您的衣角…” 毫无疑问,禅院甚尔确实对这件和服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损毁,原本不方便穿上的紧身布料被他撕成两半又拼接系紧,穿在大褂里面看不见什么踪迹,只有衣角处能见到一些端倪。 “不用你。” 男孩淡淡开口,眼神瞥过地上放衣服的托盘。 “出去就好,衣服的事不会牵连到你。” … “是。” 女孩俯身一拜,然后乖乖地退了出去,将门重新关好。 其实,甚尔大人好像没有传言中那么可怕。 不愿意用她换衣服,但是也不会直接赶她出去让她难做,甚至还愿意承担责任。 女孩有些开心。 在这样的家族里,哪怕只是这样一点点的人性,都是支撑着她度过每一天的动力。 一道克制却带着雀跃的樱色身影逐渐消失在小院里。 很好。 看着那道身影离开自己的院子之后,禅院甚尔才放下心来。 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走到自己的衣柜前。 打开衣柜,衣柜的最左侧有一个个小抽屉,男孩拉开第一层,从里面掏啊掏。 掏出了针线。 禅院甚尔坐在软垫上,小手稳稳的拿着针穿过衣服,一下又一下将线连成完整的一串,只是眉头却紧紧皱起。 今天的他,是有些焦躁了。 穿不好衣服,就直接把衣服撕开,结局还不是要自己缝上。 至于为什么不让那个小女孩帮自己穿衣服?别闹了,他根本没想过。 他讨厌被别人触碰。 男孩麻利的穿好一针一线,将漏在和服大褂外面的破损的地方缝好,针脚绵密,不留破绽。 要说他为什么会这么熟练的掌握缝衣服这项技能,就不得不提到姜戈。 练武总少不了磕磕碰碰的时候,尤其他还必须在少女修建的危台上练武。 每次不留神就会从台上滚进深坑里,被一些细碎的石子划破衣服已经是家常便饭。 一开始还是姜戈在缝补他的衣服,可是少女的手脚实在不算伶俐,那双可以使出杀人技的手在遇见针线的时候就熄火了。 反正根据少女的辩解,她是因为缝衣服的针太细,怕一不小心给折断了才慢慢悠悠的,并不是她以前偷懒都没自己缝过衣服导致不熟练的原因。 禅院甚尔表示自己真的信了。 不知道哪一次姜戈被针划破手,鲜红色血液沾染到他的衣角,被路过浴室的他看见了衣服上那抹红色。 自那以后,禅院甚尔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怎么又想起那家伙了。 禅院甚尔松开攥着的衣角,眼神恍惚。 姜戈那家伙都不在乎他,他为什么要想她。 不过这也不算想吧,只是在嫌弃的吐槽。 所以,一脸笑容的把他扔在院子里就离开,真的不会愧疚吗? 明明他们才是… 一家人。 男孩的瞳孔猛的一缩。 平淡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 “呵。” 一道嗤笑声在空旷的房间回荡。 “别傻了你。”男孩自言自语呢喃着,“一副祈求被爱的可怜样子真是恶心。” * 今晚的宴席不是一般的盛大,也不是一般的压抑。 一向用来接待重要客人的厅堂大门敞开,古朴到陈旧的和室内透露出腐朽的味道,雅致的桌椅上摆放着一些昂贵的蔬果菜肴,只是座下的人们却像一个人偶,穿着华丽,表情空洞。 最中间也是最高点的位置,毫无疑问比别处的都要奢靡一些,至少桌子是上好的檀木雕刻繁复的图案,软垫表面也镶嵌着金丝。 在姜戈那儿看惯了好东西,禅院甚尔还真看不上这些劣质品。 不过是照葫芦画瓢的仿制品,一点没有华国的风范。 赝品就是赝品,根本上不了台面。 这话,不仅是在说屋里的摆设,更是在说他面前这些妄图试探他的蠢货。 最近,在禅院家的学堂里,那些派系又一次被分割重组,有些妄图提升自身威慑力的人不免把主意打在他身上,妄图用他的失败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可惜的是,那些挑衅的人只有被禅院甚尔教训的份儿。 “滚。” 男孩半掀眼皮,寒如冰霜的目光投射在身边蠢蠢欲动的家伙身上。 在他身边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的少年下意识的闭嘴,眼里的怒气几乎要实体化,可不知为什么,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等会儿家主来了,有他好看的。 少年在心中默默期待。 可惜的是,家主并没有处理禅院甚尔。 最近在学堂的血雨腥风他不是没有听闻,只是这些孩子间的事情在他看来也都是小打小闹。 不过… 禅院直毘人的目光落在台下,离他有五六个桌子那么远的男孩身上,眼里带着思考。 再等等吧。 等到再过几年,就可以帮禅院家处理一些事情了。 一脸严肃的男人扫视了一圈台下,人人寂静无声、姿态端正。 白发苍苍的男人眼里流露出满意的色彩,他举起桌前的酒杯,灯光下檀木的酒杯里荡起波纹。 “新年,望诸位继续为禅院家的荣誉而努力。” “为了禅院家的荣誉!” 响应声不绝如缕。 直到深夜,这场看似是欢庆新年实则是为了洗脑和示威的宴会才进入尾声。 顺着一盏盏红灯笼散发出的光亮,禅院甚尔走回自己的小院。 沉寂取代了喧嚣,黑暗取代了明亮。 在这一尊天地,只有男孩小小的身影。 “小徒弟。” 一道带着笑意的熟悉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禅院甚尔猛的抬头,看见了坐在树杈中间的黑发少女。 明亮的月光柔和了少女的脸颊,也照亮了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细碎的星光好像撒进了她的眸子里,倒映出的他的身影是那么明亮。 “宴会好玩吗?” 少女好奇的歪头,调皮的马尾乱跳了一下。 “垃圾。” 男孩不屑的吐出两个字。 “啊?这么没意思吗。” 姜戈觉得有些可惜,这可是春节啊,在他们华国来说最盛大也是最意义非凡的节日,理应过的很热闹才好。 “你怎么来了?” 禅院甚尔没有过多的描述刚刚的宴会,而是反问着在树上悠闲荡腿的少女。 “我怎么会不来。” 姜戈惊讶极了,甚至不明白男孩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春节唉!阖家欢乐,团团圆圆的日子,我总不能自己过吧,也太凄惨了。” “所以呢?” 男孩表情淡淡,半抬眼皮。 “因为不想自己过,就来找我。” 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不知道是对谁。 姜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徒弟好像生气了。 少女原本还悠闲的坐在树杈间欣赏今晚的圆月,忽然就坐直身子,直接跳到了地上。 禅院甚尔抿着嘴唇,看少女朝他走来。 “走不走?” 姜戈拍了拍自己的后背,熟练的半蹲着,准备接男孩离开。 “我是特意来的。” 看禅院甚尔没动,姜戈便开口解释。 “接你回家的。” 家? 禅院甚尔嘴角勾起一道讽刺的笑容。 男孩不做声的趴在少女的背后,两人在夜色遮掩下快速离开了禅院家。 一路上,不论姜戈怎么开口逗笑,都没能得到男孩的回应,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冷淡,就连姜戈也没办法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讲下去。 直到两人回到了森林里那个熟悉的地方。 在那个熟悉的房子前,摆放着一个铁棒,还有一个注满液体的大缸,大岗下还坠着一个大火炉。 禅院甚尔鼻尖抽动,那是铁的味道。 姜戈明显有些兴奋,放下了禅院甚尔就迫不及待的跑向了那个大缸面前。 那是禅院甚尔此生见过的最震撼的场面。 只见少女一手朝天上舀起一大瓢滚烫的铁水,另一只手用铁棍敲击着那天空中的铁水,瞬间,铁花飞溅。 那是夜晚最明亮的花火,几米高的金色火花在夜空中绽放,如流星般漫天划过,顿时亮如白昼。 一串串耀眼的铁花在夜空绽放,灿烂夺目,极尽绚烂。 “这是打铁花。”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成表演的姜戈来到了男孩身边。 “所谓铁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我想这样的画面应该可以和烟花相比了。” “森林里放烟花,禅院家应该会警戒,所以我就选择了这个。” “毕竟新年嘛,爆竹声声一岁除,没有爆竹,打铁花的声音也算是够响亮了。” “这可是一项我们那边传统的技艺,一般人可学不会,你师父我可是下功夫了。” 少女看着面色逐渐由生硬变得柔软的男孩,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抱歉,如果我今天早上毫不在意的送你离开的态度伤到了你的话,万分抱歉。” “我只是肯定自己会接你回来的计划,脑子里只想着打铁花的事情,有些兴奋的忽略的你的感受。” “但是我,绝对不会放任甚尔自己一个人的。” 少女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手上的温度炙热,语气温柔眷恋。 “毕竟,我们是这个世界羁绊最深的人啊。” “新年快乐,我的小徒弟。” 画画与爆踹 漂亮的惊喜是博得人心的最好的礼物。 姜戈觉得自己在逐渐参透如何维持亲密关系这一课程。 这两天,她过得好像过于舒适惬意了。 就上次她送了小徒弟一场别开生面的打铁花之后,已经过去一周的时间了,但是她的幸福生活还是没有过去。 禅院甚尔格外精心制作的早餐和频率降低的嗤笑,这一切无不都应证了一个道理! 她这次真的讨到禅院甚尔的欢心了。 少女洋洋得意的半趴在塌前,微微低头就着杯子里的吸管喝着小徒弟为她榨的西瓜汁。 嗯,甘甜可口。 如果能再冰镇一下就更好了。 嬉皮笑脸的姜戈抬头,刚想提一下这个小小的要求,可看到禅院甚尔不算善意甚至暗含警告的目光,瞬间熄火。 咳,笑死,也没有很想喝冰的好吧。 姜戈若无其事的转头,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情舒畅。 “到时间了。” 男孩看着一脸悠哉悠哉的姜戈,挑眉说道。 “你不会忘了吧,我们约定过的事情。” 什么? 姜戈回头,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完美无缺,毫无破绽。 “当然了。” “走吧走吧,去湖边!” “画个画还去湖边?” 禅院甚尔看着少女已经开始在屋子里收拾画笔和颜料,就跟在她身边默默看着,悠哉游哉地开腔。 算她过关了,还记得要卖画的事情。 没错,在经过姜戈不懈努力的花费后,两个人的资产终于见底了。 上次打铁花虽然美丽,可确实花销不菲,直接将仅剩不多的一点点钱都花光了。 当时姜戈拍着胸脯跟禅院甚尔承诺,自己随便画两幅小画就能轻轻松松的赚回来,让他不用担心。 禅院甚尔本来也没有很担心。 可是看着今日复明日,每天都偷懒的姜戈,他决定还是要好好督促一下。 “就是画画才得去湖边。” “自然的风景是一个画家灵感的源泉。” 姜戈将自己的画笔还有零零散散的小工具全都铺到地上,开始认真挑选,白皙修长的手从左一直划到右,不时在画笔上停留几秒,看得出她正在仔细构思。 终于,少女用一块儿布料卷起自己挑好的物件,将它们兜成一个包袱,在空中一甩就背到后背。 “走!” 少女推开门,雄赳赳气昂昂,迈着矫健的步伐朝大门外走去。 禅院甚尔拿起卷成一筒的画布,不紧不慢的跟在少女身后,顺手关上了院子的大门。 * 冬日的清晨,阳光稀疏在树杈间,沁丝丝的凉意混杂着温热的光随风而落。 天空淡淡,湖水淡淡,就连远处的山峦也是淡淡的,看不清色彩。 姜戈就坐在湖边的一块儿黑石上,专注的看着眼前的景色,风吹起她的黑发,像是为她助兴。 禅院甚尔默默的绷直他的小腿。 天地间,一切是静谧的是惬意的,只有他是不得不练武的。 就在少女身边,男孩正在进行日常的扎马步。 不在危台上训练,已经算是对他的一种仁慈了。 “呼——” 黑发男孩长呼一口气,即使是在寒冬中,他的额头也浮现出一层汗水,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禅院甚尔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好重,简直快压的自己喘不过来气了。 这不是一种形容,而是对他现状的写实。 就在男孩的肩上,一根铁棒上穿着两个百斤重的石墩子,重重的压在他娇小的身上,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失去平衡摔倒。 即使是冷心冷情的禅院甚尔也有一瞬间会担心,自己还能不能长高。 “啊,天气真是太好了。” 姜戈挥动着手里的画笔,细细描绘着画布上的风景,一种澎湃和激情回荡在心中。 禅院甚尔偏头,无意间瞥过她的画作,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我以为你会画冬天的湖。” 一直都在这么认真的打量眼前的景色,谁能想到姜戈的画作竟然是一处山水合一的地方。 峰峦叠嶂,碧水如镜,青山浮水,倒影翩翩。 一处处相连的小山,浩瀚的江面,烟波轻轻荡漾。 雾霭里,隐约可见一条瀑布,气势汹涌奔腾而下,怦然万里。 这是一副水墨江山图。 禅院甚尔从没见过这样的画面,可看见这幅画下意识的他就明白,姜戈画的是千里之外,百年之前,是她在另一个时空生活过、经历过的场景。 很漂亮。 即使心情复杂,禅院甚尔也不得不称赞一句,这纸上的画,就是得天独厚的景色。 姜戈看着自己笔下逐渐成型的山河美景,也渐渐陶醉其中,止不住的用手隔着画布细细摩挲。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何该是这样,没人不想留在这里度过一生的时光。” 姜戈又在说着禅院甚尔听不懂的话。 男孩眉头轻皱,他或许不懂诗句,但也懂情感。 姜戈的语气中,是向往。 “咚!” 那沉重的石头被禅院甚尔放在地上。 “嗯?” 姜戈被这声音打断了自己的冥思,她侧头看去,大概是还没回神,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虚无缥缈的感觉。 “已经过了热身的时间了吗?” 禅院甚尔擦了擦脸颊和锁骨上的汗珠,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眼里带着深色。 “嗯,那就去练组合技吧,对了,砍树的工具没拿,还是在院子边的那个小棚子里,去吧去吧。” 姜戈一手在上握拳,一手伸掌在下,一副恍然大悟的的样子锤击了一下。 差点忘了自家徒弟已经是可以用木桩人练习的程度了,连招什么的,还是得用靠这些小伙伴啊。 小伙伴木桩人表示不想帮这个忙。 拖着一个巨大斧头走来的禅院甚尔开始了最基础的伐木工作。 小小的男孩手里挥舞着锋利的工具,一下又一次狠狠的砸向五米高的大树,沉重的声音让人听着心颤。 终于,灰色的麻雀倾巢出动,在天空中环绕划出一道曲线,离开了自己的家园。 一声轰鸣,伴随着积雪滑落,这棵生长在这儿几十年的大树被拦腰折断。 扛着斧头的禅院甚尔一边喘息着,一边目睹眼前的一切发生。 这斧头,并不好用。 男孩的目光移向正在湖边继续认真作画的少女,黑色的马尾辫一动一动,偶尔擦过旁边的颜料盘,在尾尖处沾染了半分亮眼的黄。 他是见过好用的斧头的,偶尔出现在姜戈手里的那把。 那是他第一次在武器的身上看到一股威压,它就在那里,看着不像是一柄任人驱使的利器,而是一个有着灵魂的武士,身着铠甲,目光坚韧。 不只是斧头,姜戈还拿出过许许多多其他形状的兵器,都不似人间凡品,即使是特级咒具也不及它分毫。 禅院甚尔从来没问过姜戈,她的这些武器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头,就好像他从来没问过姜戈,为什么这些武器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让他觉得被这些武器注视着。 姜戈是一个有秘密的人。 男孩默默的将树上没用的枝干全部砍掉,再将它分成大小合适的小段,有大概一米多一些,正好和他的身高相匹配,还有正常成年人体型的木桩,以防他有一天需要教训蠢货。 修整好了合适的形状,禅院甚尔便按照次序将这些木桩人立起来,直到最后一个也摆放稳定,男孩向后退了几步。 “每个木桩人都是有生命的。” 禅院甚尔回想起姜戈的话,曾经教学的场景历历在目。 “形态各异,就和人一样,每个人出招的习惯不同,漏出的破绽也就不一样,就把这些木桩人想象成正在出招的敌人,你得找到此时此刻它们身上最致命的弱点。” 禅院甚尔的视线投注在眼前的木桩人身上,眼神平淡就像是一潭死水。 可是在他的眼里,眼前的世界却是不一样的。 那个木桩人渐渐动起身,他看着它抬手出拳,随后一个脚下后摆的动作,世界就此定格在此时此刻。 禅院甚尔出脚了。 一个侧踢,踢中了木桩人的下摆,大概是左大腿膝窝的位置。 形状好像是在做后摆动作的木桩人又怎么会受得住这一下攻击,顿时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那被踢过的位置也爆开了一层,木渣纷纷掉落。 “我如果是你的话,不会选择这个位置。” 还在作画的姜戈头也没回,只是听见风中的响动,就能判断出刚刚禅院甚尔的一系列动作了,她手上拿着调色的盘子,一边细细为画作上色,一边指导分析了一下男孩刚刚的动作。 “抽腰后摆,他的下盘固然会不稳定,一脚前踹膝窝,可以让他失去平衡但若是对方顺势倒地,再一个扫腿的动作就会令你陷入困境。” “不如这样。” 少女点了点自己左腰的位置,那里便是肾门,一个脆弱的人体穴位。 “在他左腰使力后摆的时候,就攻击这一点,你们之间力的方向相反,威力更大一些,失去了腰部的支撑,一时半会儿他也站不起身。” 禅院甚尔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 男孩被指点了一番,谨慎的点了点头。 “现在的我还需要借力打力。” 除了攻击薄弱点,他现在的力气还不足以让人失去战斗力。 “但若是我成年以后,踹他的膝窝……” 男孩的话语未尽,姜戈却已经领悟了剩下的含义。 这一脚爆踹,估计直接骨肉分离了。 天与咒缚的力量,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啊,即使是姜戈也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的男孩应该就和钢铁之躯没什么区别了。 少女满怀敬意的放下手里的笔,对着男孩有模有样的行了一个抱拳礼。 “那估计是无人敢应对阁下了。” 姜戈信誓旦旦道。 不要秘密 禅院甚尔蹲在地上帮着姜戈一起收拾画画的工具,今天她算是画尽兴了,整整三幅画作,饱含着她对于故土的向往和思念。 其实也不只是故土。 姜戈怀念着她曾经周游五湖四海的生活,那种惬意又无拘无束的日子。 虽然说每天能和自己的小徒弟朝夕相处的日子也不错,可每天只能在这个森林度过时光,就好像是被束缚在笼子里的鸟,总是抑制不了向往自由的心。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小徒弟也有小徒弟的愿望,如果他想要在这里锻炼自我,直到能堂堂正正的靠自己走出禅院家,那么她愿意用行动支持。 即使这样的支持会让她有些痛苦,但也是可以忍耐的。 少女低头,敛去眼底的一抹神色,安安静静地收拾一地狼藉。 两人收拾好地面以后,禅院甚尔将那三幅还没有干透的画展开铺平,放在那块儿黑色的大石头上晾晒。 也是冬日的阳光足够温暖,不出一个小时,三张画上的墨迹就完全干透了,这一次,姜戈快速站起身,然后走到石头边上开始小心翼翼的卷画。 漂亮的山水画随着少女手腕的抽动渐渐被合起,最终被遮蔽在白色画卷发中间。 “走吧。” 沉默了一下,禅院甚尔平淡的说道。 “嗯。” 姜戈点点头,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 两人一左一右的穿梭在森林间的小路上,深冬的森林有不少动物正在冬眠,还有一些白日休息的动物,诺大的森林空旷又安静,只有姜戈叽叽喳喳的声音,听上去活力满满。 “唉?原来甚尔的家族这么有名啊,但是这种家族教育理念未免也太落后了,能流传这么多年也是真不可思议。” “嗯。” “咒术界不是人丁稀少吗,那么高的死亡率居然还能保证家族代代相传,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学习一下了。” 禅院甚尔瞥了一眼旁边,少女用手扶着下巴,竟然真的在认真思考向禅院家取经的问题了。 “思考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我们宗门啦!我们华武派现在的情况多危急,在这么凋零下去怕不是要灭门了,对了,你不会还没做好未来继续传承宗门的觉悟吧?” 姜戈的眼里带着质问,仿佛在他点头的下一秒就要冲过来狠狠的摇他的衣领来换回他的理智。 “那种东西…” 男孩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晃了晃脑袋。 “有你在不就好了吗?我们以后可以一起收徒。” 禅院甚尔本想说管它去死呢,他又不在乎门派,但考虑到姜戈对华武派的归属之心,还是勉强改口。 “啊…” 少女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回答,一下子想不到更好的回应,就没过脑子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可是…那时候我已经老了吧。” 禅院甚尔控制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嫌弃。 “你想什么呢。” “像你这样每天闲不住的性格,再为宗门效力个六十年应该是没问题。” 这是什么话! 姜戈怒目圆瞪,对着大不敬的徒弟就是一记眼到刀。 “还是说…你从来没想过要一直和我在一起。” 男孩没有躲避,反而眯起眼睛回看过去,语气幽幽。 这一次,有些心虚的姜戈率先撇开视线,黑色的眼珠子左转右转就是不看自己身边的男孩。 “呵呵。” 这一次,嘲讽的嗤笑加倍。 姜戈被这熟悉的冷飕飕的声音弄的浑身一僵,小心翼翼的为自己辩解。 “我当然愿意一直和甚尔在一起了,这不是担心甚尔不愿意吗?” 说着说着,少女好像被自己的话说服了,有些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甚尔难道就愿意一直跟我呆在一起吗?未来的大好时光都耗费在我的身上?” “嗯。” “什么?” “我愿意。” 男孩回答的太快了,甚至没等她的话音落下就回答出来,带着一股不假思索的坚定。 姜戈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带着鼻音的短促回应是什么意思。 只是,少女的表情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禅院甚尔以为姜戈的表情或许是开心的,因为一直以来她的态度都是愿意和自己呆在一起,又或者是尴尬的,毕竟她也可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想要亲近自己。 可没想到,少女却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你不会的啊。” 男孩有些错愕。 姜戈的表情如此笃定,他甚至没办法说服自己,她只是一时没有接受他的想法,而不是把他当成一个三分钟热度的小屁孩。 明明他是那么认真! 这一刻,愤怒席卷着臊意甚至还有一丝被背刺的伤心涌上了禅院甚尔的心头,他觉得自己被狠狠的伤害了。 “你相信我,甚尔长大了还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啊,你可能会有一个热爱的事业,也可能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一直跟着师父在一起,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少女的笑容带着一丝温柔,她是真的在用心为男孩考虑,她不希望一个童言童语的承诺就将男孩未来的一生都束缚住。 “别在现在的年纪就做这么多的承诺,长大了想后悔的时候会很苦恼的。” 只是,看着少女眉眼弯弯的体贴模样,禅院甚尔只觉得自己的心泛着凉意。 “为什么这么想?就因为我还是个孩子?” 男孩仰起头,漆黑的眼底结出一层厚厚的冰霜。 “我知道了,会证明给你看的。” 两片薄唇被男孩紧紧抿成了一条线,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办法证明自己不是一时兴起,争吵和冷语只会让他坐实小孩子脾气这一观点。 于是,男孩压抑住心中的情绪,淡淡的说了一句便转移了话题。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姜戈看到不想再谈论这件事的禅院甚尔便也没有再出声,她本来想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的,可是又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会更让小徒弟生气。 相信自己直觉的少女决定乖乖闭嘴。 幸亏她没有说出口,自己不是觉得禅院甚尔是个小孩儿而不愿意相信他的承诺,而是因为他人生中没有出现过关心爱护他的人,这才把她放在心中,并且当成了唯一的光,以后的他就不会这样了。 此时,若是五岁的禅院甚尔知道了姜戈心里的真实想法,怕不是会气的升天炸裂甚至开始原地发疯。 总之,此时此刻的安静避免了一场大战,但也正是这时候的安静为此后的事件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不过,至少此刻,两人之间的氛围还算和缓。 “谢谢。” 姜戈小心翼翼的接过禅院甚尔递来的木板,两只手乖巧的放在木板正中心,缓缓垂在身前,紧张的站在原地不动,好像在等待眼前的男孩发号施令。 “在干嘛?” 禅院甚尔蹙眉,不理解姜戈的这些小动作。 从刚刚两个人打后山回来开始,少女就是这个鬼样子,一直鬼鬼祟祟的看他,像个阴沟里的老鼠。 趁着中午不算冷,禅院甚尔拿着扫把在屋子里扫地,灰尘飞舞在阳光下产生了奇妙的丁达尔效应,就好像细碎的星光浮动,环绕在低头扫地的男孩身上,总有一种仙人落入凡间的隔世感。 “啊?” 原本只是尴尬的站在那里的少女看着男孩有些出神,直到听到禅院甚尔的询问才慌慌张张的回过神。 “我,我干嘛?” “继续做你的桌子。” 男孩挑了挑下巴,眼里闪过一丝莫名其妙。 “昂,是哈。” 少女看着自己手里的木板,再看看地上已经成型一半的桌子,赶紧蹲下拿着小刀继续开始切割。 一边工作,姜戈一边在心中鄙视自己。 刚刚是什么烂形容啊,仙人落入凡间什么的,简直太中二了。 不过… 一个人工作的小徒弟确实有一种孤独的寂寥感。 姜戈使劲摇了摇头,赶紧把自己脑海中的奇思妙想都甩飞,眼神专注于地上的半成品。 还是好好搭建一个折叠桌吧,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室外吃饭了。 一下午,姜戈一直在专注于搭建这个桌子的乐趣中,隐约间听见了禅院甚尔出门,也没有太在意,直到男孩推开小院的大门,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徒弟出去半天了。 “去哪了?” 姜戈随口问道。 “卖画。” 禅院甚尔边走边回答,手从兜里掏出了一把钞票给姜戈看了一眼就收回钱包里了。 “自己一个人卖的?真是太棒了!” 姜戈停下了手里组装的动作,面露惊讶。 她可是太了解自家小徒弟了,总是一副爱答不理人的样子,每次他们卖画的时候就在那边冷着脸一站,现在居然一个人出去卖画,简直让她大开眼界。 “还好。” 禅院甚尔不愿意多透露自己卖画的细节,低头看着眼前已经快完成的桌子,好像是这个更感兴趣一点。 “没想到你这么擅长卖!” 姜戈还是不愿意放过这个话题,语气兴奋,看样子下一秒就能隔着桌子爬过来了。 禅院甚尔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开始说傻话的少女,觉得自己刚刚卖画时候做的决定真是太傻了。 “七十万,够我们花很久了。” 姜戈满意的点点头,虽然她的画肯定价值不止这些,但是三张这么快能卖上这副价已经是太不错了。 “给你。” 男孩从自己的身后拆下了一卷画布,展开竟然不是空白的布,而是姜戈今天画的那个第一幅。 “你没卖?” 姜戈下意识接过画,有些不解。 “嗯。” 男孩点点头,语气淡淡。 “这是你最喜欢的,不是吗?” 因为是你最喜欢的,所以不会买。 虽然男孩没有明说,姜戈还是能察觉到男孩未尽的语言。 “…谢谢。” 姜戈有些心情复杂,摸着怀里的画,好像还带着禅院甚尔的体温,竟是热的。 “还有。” 男孩依旧是那副冷淡的姿态,继续说道。 “离开这里吧。” “去周游五湖四海,去你喜欢的地方。” 姜戈的笑容逐渐僵硬在脸上。 “我们一起。” 男孩不紧不慢的继续补充道。 真是吓死人了。 姜戈刚松了一口气,眼里的惊喜快要实体了,可谁知男孩还是没有说完。 “但是,有条件。” 黑色碎发下,男孩明亮的黑眸带着一股独属于他的执拗。 “告诉我你所有的故事。” “我们之间,不要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