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熏生锈钉》 1、Chapter01·蒂华纳 chapter01/厌择 文学城 边境蒂华纳。 墨西哥第四大城。 “女士烟在左边。”便利店店员粗哑的嗓音响起,打断了洛萨四处寻找的眼神。 她闻声顿了秒,和一旁站着的菲欧娜悄然对视一眼,细长的手指转了方向。 洛萨没看见货架上有白绿色的烟盒,只能不甘心地随意抽出一个红色的,又在去柜台的时候顺手拿了几包薯片。 她回头见菲欧娜还在思索买什么东西,于是没有站在原地等,快步上前把怀里的东西扔在木制台面上,以食指为叩轻轻敲了两下,说:“结账。” 今天的店员不是上次见过的那个,换成了一个陌生的留着长络腮胡的粗糙大汉。 他穿着贴肉的工衫,露出极其粗壮的胳膊,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到上边拉丁语刺青的褪色痕迹。 洛萨刻意忽视对面毫不遮掩的调戏眼光,上下摸了摸臂膀上因冷气而起的鸡皮疙瘩。 她稍微弯了点腰,给了点甜头。然后勾人性感的声音响起在狭小的空间里:“今天货架怎么突然换位置了?” 那男人原本懒得回答这种问题,但视线又半天不舍得收回,还是搭了话。 “店主出差几天。他走之前跟我说要收拾店铺,我觉得那边摆着碍事,直接改了地方。”男人声音喑哑低沉,不难听出欲望。 洛萨心沉了沉。 她往左边看去,透过不知道是哪国装修风格的木窗,向外看见了街道上站在皮卡边的老鸨萨尔玛。她沐浴着阳光,穿着性感的红色长裙,露出曲线漂亮的腿。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她刻薄精明惹得自己厌烦,洛萨也会服气地夸一句风韵犹存。 萨尔玛手持电话,红唇张闭不停,表情一会难看一会娇嗔,不难猜是在对她自己的金主打电话。 但洛萨微微皱眉,她知道,萨尔玛已经不耐烦了。她们得快点出去,不然回去了萨尔玛又要发脾气。 今天是八月三号。 每年的八月三号于“不死鸟红灯区”而言都是个特殊日子,只有在今天,那个传闻中的萨尔玛的金主才会出现,让她费劲心思打扮去亲自接客。 所以,洛萨才会故意提前很久就和菲欧娜一起轮流磨她,让她不得不答应把今天作为洛萨和菲欧娜的放风日。她们出来购物以消耗老鸨的空闲时间,让其手忙脚乱,这样才能增加今晚计划实施的可能性。 透过玻璃,洛萨蓦地和不远处望过来的萨尔玛对视。 那边的女人拨弄了一下大波浪卷发,用新做不久的指甲指着洛萨的方向。目含警告地用高跟鞋踢走石子,嘴巴上夸张地做了个口型,示意两人立马滚出来。 洛萨只能从发怔的情绪里醒来,轻吸了口气。 对面的男人动作间突然从口袋里掉出一个小方块,晃影是白绿色的,惹得洛萨双眼一亮。 她出声问艰难蹲下捡东西的男人:“那是什么?烟吗?” 男人站起身来,猛地呼吸,说:“是,万宝路的薄荷味,也适合女士,你要吗?” 洛萨欣喜地连忙点头,从牛仔裤兜里掏出钱包,正准备连着之前的东西一起付钱,就见他不动了。 男人右手拇指食指的指尖在一起来回摩擦,意欲明显地说:“我自己留着抽的,你要拿走得出点小费,小费!” 他的大掌趁洛萨不注意几乎要触碰到她的柔软,突然,一只更大的手掌不费吹灰之力按在了他手上。 洛萨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萨尔玛的保镖。说是保护她们,实际上也是来看管她们的,防止放风日逃跑。 她身后的保镖立挺着身躯,猛地甩过那男人的手,警告性地抖了下胸前挂着的枪。 洛萨敛眸,伸手去把台上的万宝路收回来。却没想到身后的保镖先一步动手,拿到了自己手里,准备拆开检查。 她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眼神紧紧粘在那小方块上。紧张得额前密布细汗,呼吸瞬滞,生怕他从里面掏出什么惊人的东西。 保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本就昏暗的灯光,让她的表情得以隐蔽。 忽然,眼前又亮了。 买完东西的菲欧娜出现在了面前,她费力地踮起脚,一手搂着保镖的脖子按下他的头,一边包住他握着烟盒的手,轻轻摩.挲。 她不在意地仰头和保镖热.吻,抬起腿来摩蹭,睁着眼毫无情绪波动地看保镖沦陷在她熟练的技巧下。 直到他松开盒子,烟盒坠落在地上被洛萨悄悄捡走放进裤兜。 菲欧娜拿起他的手掌按压在自己的圆弧上,等了几下让他感受它的魅力。然后故意轻喘着发出诱人的嗓音,低哄:“宝贝,难道没人教过你,不要和女人抢东西吗?” 保镖浓眉上沾了点汗珠,他眨了眨眼,有点痛苦地嘶吼了一声,如鹰般深邃的眼睛盯着菲欧娜半天,最后妥协。 店员见状也不敢再刁难两人,只匆忙收完钱从破旧的木抽屉里翻到几个零碎比索,找了回去。 出门的时候,洛萨充满感激地瞥了一眼菲欧娜。菲欧娜摇头拍了拍她肩膀,语气轻松且小声地回:“放轻松。” - 这里的街区离她们的红灯区还有点远。 回去途中还经过了其他的红灯区——它们都是开放的,站街女大多穿着上短贴身短袖,还有热裤,露出古铜色或者小麦色的皮肤。几个姑娘叼着烟亦或者把弄着手机,贴着墙目光炯炯地望着过路的行人。 毫无新鲜感的揽客方式,却让洛萨羡慕地扯了扯嘴角。起码这些红灯区是开放的,这些女人拥有绝对的自由和权利。不像是“不死鸟”,那里相对来说更加地下,很封闭。去的女人大多是失足少女,或者说,知道那的名头,愿意待着赚快钱。 尤其是她是特殊情况。 她的母亲就是“不死鸟”的优秀女人,意外和一个客人生情,擅自做主生下了她。 她生在那长在那,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甚至也只能死在那。 太阳渐渐下沉。 坐在皮卡后边的洛萨抬起头,手掌慢悠悠对准落日张开,余下几缕不那么刺眼的阳光。橙黄色的光洒在她高挺的鼻梁上,随着车的行驶又划过她性感的嘴唇,惹得菲欧娜也看呆了。 无疑洛萨是极其漂亮的,不然也不会成为“不死鸟”里的奢侈品花魁,能从一个妓.女背叛组织而有的孩子,到可以拥有最好最特殊的待遇。 “宝贝,你好漂亮。”菲欧娜立马赞扬出来,让洛萨稍微开心了点,她勾起嘴唇回:“谢谢。你也…” 话还没说完,街道上突然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很响的闷声。 刚开始两人还在疑惑是什么,呆呆地回头探。直到“砰”一声巨大的立体的枪声响起,两人才惊得立马捂住耳朵。 洛萨没菲欧娜胆子小,她没尖叫出声,只是抿唇冷眼。她意识到应该有人在很近的地方枪战,随之印证她想法的是路过皮卡要往那去的武装力量。 为首是辆白色改装车,右边的车身上印着一个骷颅头标志,上边写着“demonio(恶魔)”。 即使是被养在红灯区里,她也听说过墨西哥的几大割据势力。西北境内有demonio(魔徒)集团和gonzalo(贡萨洛)集团,这两个都是超大军阀团伙。 菲欧娜听着极远处不停的叫骂声已经怕得缩成了一团,皮卡后座的保镖把枪收了起来,避免生出事端。 洛萨心里一片焦躁,不是害怕,是担心这突如其来的火拼会影响到自己的计划。她不耐地啧出声,在白色改装车逐渐靠近的时候,皱着眉,臀部往下缩,缩到只剩双漂亮的深褐色眼睛露在皮卡的铁皮界限上。 为首的白车被前面堵住了,司机不耐烦地伸出手拍了拍车门,发出“哐哐”的响声,又蹦出几句难听的话。但不知为什么,总归没有太为难百姓。 洛萨半靠在铁皮上,目光却定在了一双手上。那双从白车右座伸出来的、夹着烟的手。 很好看,不是很白的手,但手指细长骨节明显,还有摸枪摸来的茧。两指夹着一支烟,轻点着。 她像是被迷住了,下意识慢慢顺着往上看,滑过手腕上环着的佛珠串子和凸起的青筋,看见了被折起来的白衬衫袖子,以及感受到什么不对劲敏锐地往洛萨这边瞥来的男人的眼睛。 以高俯低,唯一庆幸的是洛萨此时披上了外套,往上拉着遮去了半张脸。 洛萨有点讶异,这个男人竟是华人面孔。即便是有着不一样的审美,她也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模样在黄种人里应该是算不错的。 男人穿着防弹衣,下颌棱角分明,鼻梁骨挺拔,眉眼充满了不耐的情绪。仅一眼,上位者的气息就压得洛萨有点喘不过气。 这个男人,城府绝对的深沉。 两人一瞬间的对视,没让男人多停留视线。左边的车辆先疏通了,于是改装车便迅速地行驶去了目的地。 洛萨扯下外套,大口呼吸,扶起了菲欧娜说:“没事的,他们交战的地方离咱们有些距离。不要害怕。” 菲欧娜流着虚汗,撑起来,说:“我真的很害怕这种大的声响,但是很该死的是,这破地他妈的没事就来一回。” 洛萨皮笑肉不笑,也算是安慰:“习惯就好。” - 到了萨尔玛的红灯区后,皮卡停在了门口,萨尔玛看了眼卸货的两人,对她们拖延了不少时间还是有点生气,语气不好地吩咐两人今晚上的单子。 菲欧娜的是个老客户,那男人精瘦,其实不怎么行。但是他很喜欢她,菲欧娜也会装着叫.床,每次都能把他的自尊心叫得很膨胀,于是也乐意隔三差五来这花钱。 但是洛萨的客户很特殊,萨尔玛在嘱咐的时候脸色完全变了。她紧紧盯着洛萨年轻漂亮的脸,手指掐着她下巴,一字一句说:“我亲爱的小玫瑰,这次的客人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一样。我不清楚他是谁,但是给的钱多到让我都害怕,来的时候也跟了不少带枪的人。” 萨尔玛喘了口气,热情地贴了贴洛萨的脸,轻声说:“所以,这一次一定不要耍小性子好吗?好好伺候他,干完这笔可以休息很久。” 洛萨太阳穴突突地跳,点头的时候心想:确实,干完这笔她可以休息很久。 怎么干,那另说。 保镖把车开走了,等两人一进入“不死鸟”的地盘,沉重的铁门也逐渐关上。 这里就像是社区,每个说的上名的姑娘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萨尔玛极其有头脑。 就拿洛萨来说,萨尔玛知道她超人一截的漂亮,于是从不放纵她成为普通的站街女,而是很少让她出客。拿着她傲人的脸和身姿为噱头,掐着人们的好奇心,以高价才能博得机会。 只有很少人才能得到的奢侈品,才会让人永远心动。 洛萨回头看了眼铁门上缠着的电网,沉了口气正式地对菲欧娜说了句谢谢。 菲欧娜奇怪地耸耸肩,说:“拜托了,我们俩认识这么久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要干什么。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也不用对我抱有什么感激,我和你不一样。” 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措辞:“你向往自由大于生命,而我不在意这个,我留在这是把它真正当成了职业。于我而言,和谁做都一样。今天下午我对保镖的那番作为你别放在心里,就当我是开发潜在客户好了。而且你走了,我不是生意更多了吗?” 洛萨身上流了点汗,顺着脊椎骨往下流,她不舒服地扯了扯裤子。 今天的天气很好,她看着蓝天白云上的来去自如的鸟,突然指着说:“菲欧娜,我会成为它,你信吗?” 菲欧娜从来不扫她的兴致,抬手像个姐姐摸摸她的头发,配合: “我信,你迟早会离开这里。” 2、Chapter02·蒂华纳 chapter02 两人级别不一样,安置的地方自然也不一样。 分别后,洛萨从白红漆色的巷子里绕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的那一瞬间猛然脱力靠着灰墙往下滑,闻着屋内熟悉的味道半天才缓缓落下心来。 她定了定眼神,半爬起来把地板上的东西通通搂起,扔在桌上。 随后赤脚走到衣柜边蹲下,准备选今晚接客的衣服。柜子里什么衣服都有,早前猎奇收藏的蕾丝亦或者皮衣,都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毫不遮掩欲望。 洛萨不停地左右翻着,心里莫名提不起任何劲,对这些俗物毫无兴趣。她眼神乱瞟,突然看见了衣柜角落里的被揉成一团的祖母绿色缎面长裙。 很不起眼,却像有只小木槌敲打了一瞬她的心。洛萨记得,那是十八岁时,母亲离世之前送给她的唯一一条裙子。那会的她,还没开始接客。 她稍稍敛眸,决定抽出那条裙子。也不顾上边的皱褶,转身对着镜子里自己漂亮精致的脚踝比了比,又拎起一双一字带的黑色裸脚高跟。 红灯区里每个房子里都有两扇门,另一边的门为了方便直通公共浴室。 像是为了省电,澡堂里没有开灯,而是毫不在意姑娘们隐私地开了玻璃窗借天光。这会来洗澡的人极少,空位很多。 洛萨站在一边的某隔间里,仰头看着天花板,双手游走于小麦色的皮肤上,顺着自己的曲线往下滑,用杏仁味的沐浴露揉搓掉汗液。 突然她动作微滞,眼睛眯了起来。洗澡的放空时间里,她的脑子闪过了一个男人的样貌。是今天下午在魔徒集团的车里,见到的那个华人。 他浑身散发着荷尔蒙的迷人气息,有着很成熟的骨骼。比她之前见过的华人,亦或者说所有男人,都要勾她心弦。 她只是红灯区的女人,如泥土灰尘,却莫名想亵渎那个上位者。洛萨舔了舔嘴唇,手指顺着润滑的肌肤往下探,停在了神秘区域,准备放纵一会自己。 没两秒,洛萨就冷着眼停止了动作。 她听着应该是对面左边隔间传来的声响,瞬间打消了想法。那边的声音悉悉索索,逐渐放大,越来越放肆。 男人的声音粗犷压低,女音婉转,不难猜到有多激烈。不知道是哪个女孩竟然把客人带来澡堂了,玩得真够出格。 她加快速度洗完澡,套上带来的高开叉长裙和鞋子,如卸重任地轻叹了口气,开门走了出去。 地上极多蔓延的水痕,她正往外走,却意外地撞上那边的男女解决完事情也开了门。 男人正随意地穿着皮带,女人满脖子吻痕地靠着墙,白色的劣质短裙遮不住半边圆臀。丰腴的腿相叠着,满脸羞涩。 洛萨在这奇异的氛围里顿了片刻,她有点诧异,平日里看着最乖的竟然是第一个敢把人带进澡堂来的。 男人抬头的瞬间眼睛微缩,震惊于洛萨的美貌,眼神带有侵略性地盯着看。 一旁的布兰卡嘴角僵住,下意识往前挡,赶客:“洛萨,妈妈说你今晚有贵客,还不快去?” 洛萨扯了扯吊带,勾了下嘴角,走出去的时候绿裙子被带起一片波浪,余音绕布兰卡的耳朵,让她心凉了一截。 “不劳你费心,不如想想萨尔玛会怎么罚你。” - 夏日的太阳落得晚,外边还是燥热的。 太阳晒在水渍未干的洛萨的肌肤上,折射出光泽,引人频频回头。 刚刚的事情打断了她少有的兴致,让洛萨有些失望。但是今天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她不得不收拾好情绪。 她拿出了那包薄荷味的万宝路,小心翼翼地别了一根在耳朵上。 这包烟是很早之前和便利店老板约定来的。 洛萨借着少有的放风日,只往一个地方跑,跑多了就在老板那混了个脸熟。 上一次她借着交情说需要一些可以把人迷晕的东西,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和她来场成年人的欢乐。他笑笑说美女无须折腰,到时候会放在店里唯一一包白绿色的烟盒里,她拿走就行。 洛萨手指微用力,握皱了烟盒。无功不受禄,她欠老板的,以后有机会一定还。 接着她掐出一个媚笑,长腿往有巡逻员的地方迈。 洛萨比起十八岁发育了不少,这条裙子有点紧,勾勒出曼妙曲线,半边酥软都在外露着。 今天晚上守夜的是一个白发老头和他的孙子青年小伙。 洛萨伪装乖巧地和老头打了个招呼,套近乎聊了一会,然后将烟递了过去:“我攒钱去买的好货,薄荷味的,您晚上困了可以抽一根醒醒神。” 老头眼神落在细长的烟上,意味不明地反复瞥洛萨。他正准备盘问清楚,就听见她撒娇的话语:“听说您见识的有钱人最多,我这段时间在和另一个头牌争业绩,您要是有路子,哎多介绍介绍我。行吗?” 话音刚落,旁边嬉笑着的青年凑上前把烟抽走。他笑着回:“行啊,怎么不行!爷爷,你不抽我抽!” 洛萨见他立马要拿起打火机,心都悬了起来,她脑子飞快旋转,装作一副肉疼的样子叹气:“真的很贵啊。” 这话让青年一顿。他奇怪地拿起烟反复看,问:“这不就是万宝路吗?很常见呀。” 洛萨摇摇头解释:“不是的,这盒烟是老板定制的。我听着新奇,花了些钱才买回来。” 青年了悟地点点头,把打火机收了回去,说:“好吧,那我得省着点抽。”于是洛萨又笑着顺理成章给老头递了第二根。 回房的路上,她只觉得每一步都走得飘飘然。幸福得像是下一秒就能完成计划,逃脱这破地方。 - 夜晚降临。 每个姑娘都有自己的任务,放了假的也窝在房子里,不轻易出门。 洛萨坐在梳妆台边,摸了摸耳朵上刚戴上去的半边黑曜石蝴蝶银坠耳夹,稍显满意地瞥了几眼自己的妆容。 她不知道新客的口味,但是今天这套她有信心不会出错。 听着外边的热闹声音,她猜想大家都各自已经开始了工作,独独她的客人似乎来得格外慢。 又等了会,她没了耐心,直接去了一楼。 所以等程殊拿了钥匙进门的那一刻,他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他今夜的女人只留了一盏氛围灯在沙发角落,她慵懒地窝在软皮沙发里,双腿搭在一起,绿色长裙滑落铺在地面,露出精致的白色蕾丝腿带。 听见他的开门声,还有点诧然地从一本英语书里抬眼挑眉看来。 程殊站在门口没动,在昏暗的环境里盯着洛萨的眼睛,他突然哂笑出声。 这个场景莫名地让他想到了赎罪里的凯拉·奈特莉,也是这样美得极致又压抑。 洛萨的神色被旋转的灯光照得晦暗不明,她望着这张脸浑身血液沸腾,有些不敢相信今天下午脑子里幻想的那个男人,竟出现在了面前,成为了她的贵客。 她不安地坐着,随着程殊长腿的迈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程殊的衬衫袖子被撩到了手肘,露出昂贵的手表,他来到洛萨边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这样的角度给她带来了更大的压迫感,她感受着面前这男人的张力,几乎要双手投降。 “在看什么?”男人低沉平缓的嗓音逸出,这个开端的话题问得她一愣。 洛萨被他迷人的声音勾得有些晕头转向,她半天才反应过来,干巴巴地回答:“是《educated(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程殊有点意外,他大掌抽走书直接撂在地板软毯上,评价:“还挺好学。” 洛萨不知道他这句话是讽刺还是真的夸赞,尴尬地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她熟悉每一步上床前的氛围步骤,却被这个华人弄得脑袋有些空白。 屋内窒息地安静了一会,她像是要找回自己领域的尊严,亦或是为了计划需要主导流程,决定主动起来。 洛萨耸了耸肩,就着这个姿势滑下了半边吊带,她半跪着,稍微费力地勾下程殊的脖子,和他炙热的气息交融。 “先生,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她吻上程殊的下颌,仰着头和他没有情绪波动的眼睛对视,半天从那张嘴里听到了简短有力的介绍——“塞巴斯蒂安”。 她眼睫微颤,笑从喉咙里堆出,真心地说:“好名字,我很喜欢。” 程殊盯着她五官立体的脸,眯了眯眼睛,挑起她的下巴,直说:“你是混血。” 洛萨不知道他是怎么感觉到的,点点头,握着他的手摸上自己的左胸腔。大胆而露骨地说:“我不是纯墨西哥人,我的父亲是个中国人。你感受到了吗?这里…”她的心脏跳动愈发有力,喘了口气接着说:“这里流着一半和你一样的血液。” 程殊眼睛漆黑,他少有的脾气好,纵着洛萨顺着他高挺的鼻骨往上摸,直到按在了他的浓眉上。 忽然程殊一把拨弄开她的手,长臂在洛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然用力,将她扛在了肩膀上。然后顺着楼梯往二楼去,打开了钢管上的彩灯。 他将洛萨扔在软床上,问:“你会跳舞?” 洛萨半撑着,也懒得拉起两边的吊带,就这样露出微红。她脚踩了踩他紧绷的大腿肌肉,站起身来,调戏意味地舔了舔嘴唇。 她细长的手指握在钢管上,转身播放了一首西语情歌“rosas”。 玫瑰,和她的名字一样。 程殊半解开衬衫,露出狂野的胸肌线条。他眸色深沉,慵懒地靠在墙边。 旋转的红蓝色彩灯下看不出洛萨的裙子颜色,她踩着高跟鞋围绕着细长的管子熟练地跳起了钢管舞。 【我遇见你的那个瞬间 心里浮现出爱情小说的情节。】 洛萨一个旋转背对着程殊的视线缓缓蹲下,靠着钢管再慢慢站起。 两只漂亮有力的腿分开站着,细长的臂膀往钢管上摸。 【我发誓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这么说过: “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快的一见钟情。”】 她不断向程殊抛着媚眼。 然后在曲调最盛时走来拽着他走向床,然后散发铺在床上,双手自顾自地伸展。再转身趴着,将漂亮的龙脊展出。 “塞巴斯蒂安,来吧。” 洛萨撑着下巴,像只勾人魂魄的塞壬海妖。 “necesitoseracariciadoporti.(我需要被你爱抚。)” 3、Chapter03·蒂华纳 chapter03 乐曲在播完又切换着,墙上的身影交错,发出溺人的声响。 程殊臂膀肌肉涌动,像是男人与生俱来的天赋,他游刃有余地主导着这场游戏。 顺着女人微微丰腴的小腹,他蜻蜓点水地吻着,然后停下,伸出了左手。 见她脸色渐渐红润,眼神弥漫起了水雾,于是稍微加速,直到看见洛萨情不自禁地缩起脚趾,腰板猛地一震,他才慢慢地收回手。 程殊眼神淡淡,舔了舔飞到他嘴唇上的水珠,毫不客气地点评:“甜的。” 洛萨感受着四肢的热流,半天缓过神来,爬起。她将程殊推靠在床头,手指有点抖,费力地解开他半敞的衬衫。 她半弯着腰,想要去亲吻他的嘴唇。 程殊感受到洛萨目的的一瞬间,脸却往旁边挪了点,下颌和她擦过。 洛萨顿了两秒。 空气瞬间安静,一股说不明的情绪上涌,她突然有些不敢动弹。 “你不喜欢这样吗?” 程殊皱起眉,温热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廓,平静地说:“不是。我没有和不爱的人接吻的习惯。” 他靠着墙,突然觉得硌得慌,摸了摸左后边皮带上挂着的枪,取下。 程殊下巴微扬,递给她示意:“放床边桌上。” 洛萨被这直接的行为惊到了,她犹豫片刻把手握在了那把枪上。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摸这个象征着权力和危险的东西,冰凉。她自以为不明显地摩擦了两秒,转身将它稳稳地放在桌上,还刻意把枪口对着墙。 时间像是加了倍速器,程殊喉结滚动,太阳穴青筋隐隐跳动,头发丝沾湿在额头上。 表盘上的针从十五走向四十三,他静静地看着弯腰低头的洛萨,突然想来两口舒缓一下:“烟。有烟吗?” 这话算是落在了洛萨的心上。 她努力藏起苹果肌即将上扬的动作,抬起头用纯洁的眼神仰视他:“有呀,今天才去买的呢!” 她拖拽着裙子匆匆跑下了床,从梳妆台上找到了那包万宝路。 程殊盯着那片绿裙子,长臂一伸拿回了许多纸巾,收拾好了裤脚上的残局。 洛萨赶回来得很快,她趴在程殊的有力的大腿上,将烟嘴对着他。 程殊在咬上那条烟的一瞬间,不经意地噙着笑,手没接洛萨递上来的劣质打火机。他摸了摸口袋,庆幸下午它没和烟盒一起被扔掉。 那是个很小的古董打火机,925纯银的中号抬臂煤油打火机。拨开铁臂后,点着的火焰也很小,像是刚够点着一支烟。 洛萨生涩地替程殊围着空气,等他点燃后才懂事地放开。 二楼的床临着已经打开的窗,烟气不停地往外头散。 她眨了眨眼问:“打火机底部镌刻的那几个字母是什么意思?” 程殊斜眼睨她,他吐出口烟气,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你父亲没给你留中文名?” 洛萨一怔,眼中闪过几丝落寞。她也没有陷入难过,反而大着胆子掰过程殊的下巴,像只初生的牛犊盯着他,解释:“塞巴斯蒂安,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见过父亲。我母亲算是倒霉竟爱上了客人,生下了我。她为了一个从来没见过我的男人断送了自己的未来。” 话语立转,洛萨接着说:“但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她在离世前给我取了个中文名,也许算名字。qi,单字,听母亲说在中文里是七的意思。她说,她和我的父亲当年就是在七月初遇。” 程殊拇指掐烟的动作用了点力,捏皱了烟身。 就在洛萨以为得不到回复的时候,她听见头顶低沉的男声慢慢示范了一遍读法: “chengshu。” 他点到为止,而她却像是好奇,着了迷地跟着念。 “撑鼠…程属…程殊…?” 念到最后,程殊稍带嫌弃的眼神才回归正位,不疾不徐地“嗯”了声,然后冷声警告:“只准叫我塞巴斯蒂安。” 洛萨不懂为什么,但是乖顺地点了点头。 “你可以教我怎么写中文的七字吗?” 洛萨缠着他,觉得他还算好脾气。就在他餍足心情好抬手把笔画要画出来的时候,程殊突然皱眉,看起来像是困意上头,眼中露出一丝不敢置信就倒在了洛萨肩上。 男人很沉,洛萨眼中充满歉意地把他挪开,稳稳放在了床上。她望着程殊闭上的眼睛,发现这男人的眉眼非常耐看。 洛萨双手合十,很诚挚地以指抵额,对着他轻声说:“抱歉了塞巴斯蒂安,我真的很想离开这。” 底下的门窗按规矩都被封着了,她需要立马收拾好东西从二楼逃走。 这身衣服其实还算轻便,程殊也没有很粗鲁地撕破它。但洛萨还是三两下爬下床拿起小刀从膝盖那把长裙割开,将这条祖母绿长裙变成了颇有风格的短裙。 - 洛萨的东西并不多,但卡和母亲送的项链都锁在一楼的保险箱。萨尔玛今夜抽不开身,也许没来得及更新密码。 她为了减少声音将高跟鞋随意地挂在手上,站在木梯上向下狂奔。蓝色的廊灯显得室内十分静谧诡暗,她膝盖直直地磕在地板上,也不顾疼痛,手忙脚乱地试密码。 上一次给的密码是1007,她输入后听见“滴——”的一声,亮了红锁。 洛萨瞬间心往下一沉,没想到萨尔玛防她们防得这么紧,连金主今天到了也让人来改了密码。 洛萨双手撑地,头发遮住了脸颊。她轻呼一口气,跟自己重复了两次“calmdown(冷静)”。 她闭着眼,努力回想萨尔玛改密码的习惯和上一回这幢楼里每一个姑娘接完单后的分享。 第一个姑娘,0155,据说是那个客人的体重。第二个姑娘,0008,似乎是有两根断指。第三个姑娘,0033,好像是岁数。 …1007,客人千万身价。 她顿了一秒,萨尔玛有时候很敷衍,取密码也就来回几个特征。洛萨抬眉,在脑子里幻想了她站在程殊面前的样子。她的身高一米六八,算上高跟鞋也许有一米七五。可是即使这样,程殊还是要高上一些。 洛萨抬起手比了比,估摸了个数字,试了试0188,这个是程殊的身高。 红灯再次亮起,她又耐心试了遍0187和0189,发现都不对。 还剩一次机会。 洛萨嗓子有点哑,她刚刚叫声不算小,到现在还没喝水。 她轻咳了好几声,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记起:萨尔玛还喜欢把客人的名字做成密码。 她小声念叨着“拜托了”,一边输入了0010。这个是塞巴斯蒂安的名字字母数量。 蓦地,绿灯亮了。 她震惊地放大了双眼,没时间夸自己运气好,赶忙从里头探出了自己的银行卡和欧泊项链。 洛萨来不及看表盘上的时间,她急匆匆地往上跑,又回到了房间。 从床上能翻过窗户去台子上,再顺着水管下去。今夜没有萨尔玛乱跑,巡逻的人也昏迷了。她只需要关闭电网就可以彻底逃脱这,此生做个自由人。 洛萨掀开裙子,从躺着的程殊身边蹑手蹑脚掠过。 她躬身踏出了半条腿,正要抽出另一条腿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温热的大掌握上了她的脚踝。 洛萨还没来得及惊吓害怕,就被一股猛力狠地往下拽,狠狠跌落在床上翻了几个跟头,“砰”地一声闷响砸到地上。 她腰背疼得不行,晕头转向地想要爬起来又跌倒,眼前的重影逐渐清晰。八月份的蒂华纳闷热得要命,她却被吓得浑身汗毛倒立,双腿不停往后退。 程殊的脸隐在月光下,直直地坐在床沿,即使衣衫不整也能感受出掌权者的压迫力。他似乎眼神含着觉得有趣的讽笑,但不明显。 头发凌乱,程殊也不在意,他不紧不慢地整理裤子,把床上的黑皮带穿上。全程没有低头看手上的动作,而是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在洛萨身上。 他拾起刚刚还剩大半截的烟,双指捻着给她看,蹲下,皱着的西装裤紧绷,男人身上沾染的玫瑰香水味一下子涌入洛萨鼻中。 “这烟里的东西,以前在销金窟里每一个月至少能缴三批。”程殊脸色阴冷,眼神黑沉沉,残酷地叙述事实,“拿两支再来说迷晕我的事。” 洛萨此时此刻才意识到刚刚床笫之欢时自己有多大胆,她竟忘了他是只野狼,是会生生咬下别人肉的猛兽。 “……” 她怕死,只能一直退,颤抖着退到靠墙壁的时候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到那把枪,“塞巴斯蒂安…对不起对不起。” 程殊顿了一秒,看着对着自己的黑漆漆的枪口,他竟有时间错换的感觉,上一次被女人拿枪指着已不知是何时。 洛萨却开始真正慌乱起来,面前的人毫无惧怕的意思,甚至都没把她当回事。哪怕这么短的距离即使自己是生手也完全能打得中他,他眼里也没出现一丝谨慎。 程殊站了起来,气定神闲地问:“你要杀了我?” 洛萨立马跟上,她握枪的手都在抖:“不,塞巴斯蒂安。你只要帮我离开这,不说出去,我就不杀了你。” “来,洛萨,往这打。”他却没搭她的话,像是非要刁难面前的女人,程殊手抬起来指了指右胸,在故意引诱她,“大胆一点,杀了我。” 洛萨头发汗湿了,贴着太阳穴。她慌张失措地摇头,试图解释:“不是的,你听我说,我不是要杀了你,我只是希望你晕过去。我想离开这!” 程殊见她这般痛苦为难却突然没了耐心,他稍挑眉,伸出手以她看不清的速度卸了她的力。等洛萨握着疼痛的手腕骨反应过来时,头上已经顶着了那把枪。 而拿枪的主人正满眼冷漠地俯视她。 如果让洛萨去形容当下的感觉,她只会说发麻二字。身上每一处都像是触了电,所有的感观都被凝聚到了那小小的圆区上,光洁的额头在发痒。 她心脏扑通扑通跳,耳朵红得不行,手里的银行卡和项链早就在摔跤的时候飞到了角落里。 洛萨怕死。 她承认,她一直都不是个多胆大的人。她终日被养在这小小的地方,即使早熟,脑子里的认知也不过是来自于客人,没有正式接触过墨西哥热情又危险的社会。 洛萨眼中逐渐弥漫起泪意,紧张得双手扣墙。程殊现在这模样压根不像是求他就会被放掉。 “你睡我吧,怎么样都行。”洛萨的哭腔不断,程殊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她努力地往下脱衣服,露出了大片□□,展示诚意,“我甚至可以成为你的走狗、你的奴隶,只需要饶我一命就行!” 程殊扯了扯嘴角,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没兴趣”,然后在她绝望的泪光中猛地扣动了扳机。 4、Chapter04·蒂华纳 chapter04 洛萨凄烈的叫声随着类似击锤的咔擦声一起响起,空气紧接着瞬间安静。 气氛很冷,如冰。 程殊眉眼第一次出现真实的笑意,那是得逞的快感。 他看着面前狼狈模样的洛萨,收回了枪慢条斯理别上了裤腰带。 洛萨缓缓睁开眼,没有出现想象中的血流如注的画面。她摸着因为极度害怕紧张而真的开始有些疼的额头,呆滞地看向有点像死神的程殊。 男人短促有力的话语响起。 “小姑娘,你道行太浅。” 程殊这生猛的一招直接把洛萨给吓老实了,吓得结巴着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在木地板上磨了磨擦得锃亮的皮鞋,指着外边看似宁静的红灯区,点明:“洛萨,你没选个好日子。今天不死鸟外边封得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天亮前你要是敢擅自翻离,就能被打成筛子。” 男人不屑又直接的解释,宛如一道惊雷劈在了她的灰暗的心里。洛萨曾以为,今夜就能见到光明。 她突然开始崩溃,一边控诉不相信他说的一边又没办法反驳。刚刚的几重打击叠加在一起远远超过了她的情绪负载能力,洛萨脱力了,她猛地跪在地上,开始啜泣。 “为什么?!”洛萨无奈又痛苦地抬眼,隐忍地咬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 程殊盯着她,片刻没出声。直到嗡嗡的震动声响起,他才有了动作。 电话那边的小弟带着明显的本地口音,话说得急促,房间安静,连撑在地上的洛萨也能听到一些关键字眼。 “失败”,“信息假的”,“哈维尔”。 洛萨看着毫不意外的程殊,在他离开前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掌。 “所以,你来不死鸟是为了别的事,对吗?” 程殊没有挣脱,他很少有今天这样耐烦的时候,竟然还好脾气地捎了她一把,把洛萨提了起来。 他话语平淡而诚实:“我没有闲到来这只是为了和别人上.床。” “那外边来封锁的…” “是,是魔徒的人。” 他丝毫没有遮掩身份的意思,也直接告诉她,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红灯区这一块的安全都会由魔徒的人负责。 洛萨看着男人宽阔的肩膀突然想靠一会,她很难过,需要休息,但她不敢。 程殊离开的样子很冷漠,像是刚刚发生的事情都是假的。 倏地。 男人的背影在房门口停了下来,逆着光他转头对洛萨说:“你真的想离开这,就拿出诚意。” 洛萨闻言有些不敢相信,她收了泪意,赶忙问:“…什么诚意,需要我做什么吗?” “做我的人。” - 这是程殊离开的第五天。 这短短几天里,不死鸟的气氛有了些改变。 门口守夜的人变了。 那天抽了烟昏倒的爷孙俩,第二天甚至没来得及和萨尔玛碰上面就不见了。 洛萨不确定是不是程殊帮了忙,她不敢多猜。 萨尔玛来质问过她,为什么那晚显示洛萨动了保险箱,怎么猜到的密码。 洛萨把锅全推给了没再光顾的程殊,再加上里头的东西没少,洛萨人也好好地在这,萨尔玛没有办法多说什么。 还有一件事,洛萨没跟别人提起,甚至连菲欧娜都不知道。 那晚上她靠在窗边目送程殊离开,几小时都没有动弹,一直无神地待在那。结果没过多久,一个微胖男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很快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那男人带着极其普通的蓝色鸭舌帽,身上穿着很便宜的条纹短袖。 天光大亮,她甚至能看清那人脖子后似乎有个红色的疤。 女人的第六感,洛萨觉得这人就是萨尔玛那个最神秘的金主。 今天下了点小雨。 洛萨搬了条竹凳,撑着伞坐在了门口。她裹得严实,翘着腿。她眯着眼睛,直到右边的房门被踹开。 里头的男人嘻嘻笑笑地迈了出来,对这里头的女孩儿说缠绵悱恻的情话。 两人磨蹭了一会,男人的电话响起,他变了脸色跟女人说了再见,然后匆匆离去。 洛萨目睹他消失后,站起来收了伞。她将备好的一打钱放在贝娅手中,下巴微昂:“收着吧,你小姨的病需要这笔钱。” 贝娅敛眸,片刻后像下定决心般把钱拿进了屋子,然后沉沉地对洛萨说:“进来吧。” 屋子里的装饰很简单,不及头牌那一栋屋子的二分之一。 刚刚那白人小年轻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不正经,但不是个普通人。不过萨尔玛不知道,只有贝娅和洛萨知道。 贝娅知道是因为她是他的长期床伴,洛萨知道完全是因为猜到的。 这个院子非常大,设施也很齐全。洛萨偶尔会在萨尔玛心情好的时候溜去她的房间看电视,每到傍晚时刻有的秘闻频道就会播放蒂华纳当地乃至墨西哥整个国度的政.治新闻。 里头经常会提到一些超级家族,甚至会牵连到北美的某些财团世家。它们有的即使落魄了不少,却也能在无形中影响局势。 洛萨看多了也能记住一些名字,比如墨城的富豪卡洛斯,美国的洛克菲勒家族、又比如让她记住了脸的内特·莫罗斯。 那个会出现在电视机上的中年男人有着很好认的五官,灰绿色的眼睛,鹰钩鼻和微微斜的嘴。 而这个小年轻,有着和他非常相似的眼鼻嘴,巧的是也姓莫罗斯。 洛萨知道今天的行为多少有些冒犯,但是她需要知道一些也许有用的信息,只能亲自来问。 她摸了下鼻子静静等候贝娅开口,然后就听见贝娅说:“我觉得很多话都是没用的。但是他昨晚上喝了不少酒,把我当成了自己人说了一些东西。” “我不清楚墨西哥现在的局势,他透露的信息总的来说就是,莫罗斯家族应该要支持胡安上台了。”贝娅声音清浅,继续说,“他只不过是个私生子,说的话也未必是绝对的。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不要伤害到他。” 洛萨闻言一愣,她望着贝娅眼中的坚定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苦笑出声,点点头答应贝娅。 她不知道也不懂为什么,总有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做傻子。 - 八月十五。 今天“不死鸟”百分之三十的姑娘接了外派单,目的地是主市区那的红港酒吧。 这家酒吧是很早以前萨尔玛的闺中好友开的,这段时间游客增多,加上卖酒的舞女这天请假格外多,人手直接不够了。 店主转头就向萨尔玛借人,答应把卖的酒的百分之十的利润划给她。于是萨尔玛也没多纠结,大手一挥让皮卡把姑娘们送了过去。唯一的要求就是多少人去、怎么去的,就多少人回、怎么回。 洛萨和几个女人拼在一个更衣室里,那些女人热热闹闹地拱在一块说八卦。只有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练习微笑和刚刚学到的卖酒说辞。 身后的舞女都是酒吧这的,身材个个火辣,没有人追求干瘦,而是恰到好处的丰腴。洛萨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心想,如果自己是个男人,毫无疑问也会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 “嘿甜心,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有几分像艾莎·冈萨雷斯?” 洛萨挑眉,回头看那个和自己搭话的姑娘。她摇摇头,问:“谁是艾莎·冈萨雷斯?” 那姑娘闻言一愣,接着解释:“我以为会很多人和你提呢。是个在好莱坞演戏的墨西哥女演员,非常漂亮。不过你比起她…” 这姑娘眯眼想了想,又仔细打量洛萨今天的装扮—— 洛萨脖颈上绕了一圈黑蕾丝脖带,穿的是白绒边的黑红色抹胸包臀裙,连臀部那都有一个小绒球。是兔子服。 她的头发今天烫成了一次性大波浪,鼻骨上点了两颗痣,腮红打得粉而浅,眼睫浓密,眼线上挑,抬眼看人的时候显得极为纯欲。 落落大方毫不遮掩的美。 那姑娘没想到什么词,只能干巴巴地笑一声,说:“你比她的脸少了点攻击性。” 洛萨当她是在夸自己,得体地回了声谢谢。 舞女们陆续离开,等洛萨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出换衣室的时候,外边的客人已经到了今晚最多的时候。 出去的一瞬间洛萨耳朵里闷着的音乐瞬间变响变清晰。 酒吧里人挤人,空气弥漫着香水味、酒味,还有偶尔的烟味汗味。暗蓝色的灯光四处扫射,舞台中心的气氛者边尖叫边大把撒着美元钞票。蒂华纳离美国的圣迭戈很近,步行就能过境,美元是很常见的货币。 “先生们女士们,让我们享受这个夜晚吧!” 麦克风里的声音传遍四处,客人们笑着举起酒杯。 大大小小的圆形舞台上穿着高跟鞋的舞女开朗大方地笑,踩着节奏感极强的鼓点,蹲下又站起。墨西哥音乐带着十分奔放的风情味,来酒吧里玩的人没几个能忍住不抬臂扭腰的。 菲欧娜从一旁的角落里踉跄出来,她穿的是压箱的好货,维密的比基.尼,胸前还被塞了大把的钞票。 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洛萨的肩膀,挑着下巴说:“小宝贝,我真不行了,你去那边推吧。”说完她把手里的酒瓶塞进洛萨手里,然后直奔去了公共洗手间。 洛萨看她这阵仗,转头大喊:“拜托了你悠着点吐!” 舞池里换了歌,切成了变调加重节奏版的maluma的hp,二楼出来消遣的富豪吹响脖子前挂着的口哨。不知道谁喊了句:“今晚全场的酒我买单!能喝多少喝多少,喝死了算我头上。” 所有人发出爆笑声,抬起酒杯朝二楼一隅示意。 极致奢靡,欢愉。 这一句免费让全场的人都起了躁意,酒吧经理见了笑得眼尾起皱,赶忙到处找舞女去送酒。 洛萨的酒被过路的女孩拿走了,于是她直接去了前台,望着面前一整面被橙色光映着的酒墙,稍稍抬起下颌,说:“拿两个冰桶给我,里头塞满。”她对自己有些方面向来很自信,从不谦虚。 配酒师愣了秒,看见洛萨的身姿也明白了。他眉毛高高耸起,转身给她提了两桶递过去,带着让人不舒服的调笑说: “去吧,我的美人。” 5、Chapter05·蒂华纳 chapter05 洛萨没有选择回避他的恶意,她拎起酒桶坦然自若地直视回去。 言语很直白:“同一屋檐下,你和我没有区别。”在蒂华纳,不管是舞女亦或者特殊职业,都是合法赚钱,没去偷没去抢,出来工作谁也别说谁。 那男人僵住了嘴角,没想到洛萨会是个呛嘴的辣椒,摸了下鼻子,尬笑两声回复:“好吧我无意冒犯,祝你推酒顺利。” 洛萨留了一寸,没有不饶人,她挑了挑眉把开酒器也扔进冰块,说:“谢谢。” 灯光四射,酒味甚浓,这是成年人的世界。 时而酒瓶砸落的玻璃破碎声响起,到后来大家习以为常,没有再给一分关注。 洛萨皱着眉略过玻璃渣,很有眼力见,她路过台桌的时候只要见到了桌上有空地,就带着甜笑将酒瓶补上,顺带留一句“玩得愉快”来赚取不菲的小费。 她漫不经心地和男人的手周旋,一些女人酒劲上来瘾犯了朝她圆润的臀部拍去,她还学会发出夸张的低呼声。 先前那个夸洛萨好看的女生不知从哪里挤到了面前,她扭了扭酸疼的脚踝,指着靠南边的一平米圆形舞台。 “甜心,看见那了吗?” “看见了,怎么?” “去那,等会切歌的时候跳支舞。” 洛萨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怔忡的时间里就被顺着人群缝隙推到了那块区域。 “上啊,快上!不是骗你的,能赚不少呢等会。” 随着她话语落下,大厅的歌曲被切换成了“formula”。 洛萨被催促得急,回头瞥了一眼那姑娘起哄的样子,她把头发挥了挥,无奈地点点头。 再一眨眼她已经摆出了十分自信明媚的模样,高跟鞋踩着怪诞迷醉的曲调,长腿一迈便借力上了舞台。 这是每周酒吧里都有的疯狂一分钟,歌曲不定,这一分钟内大厅所有舞台上的姑娘,都有机会赚大钱——因为这一分钟酒吧里的富豪客人会往台子上掷票子,只要是结束时留在那附近的钱,舞女都能带走。 不知是哪里的设备,四处都喷起了气氛白烟。 “能量和质量之间的转换变化” “好像有一艘宇宙飞船在我脑海中畅游。” 洛萨恰到好处地跳着舞,不色.情,反而大方迷人。她围着钢管,在拖长的曲调里展现自己的曲线。 她有力的腿部勾着钢管一圈圈的加速,抬眼间突然隔着渐起的白雾和二楼走廊角落的男人对视。 男人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今日的遇见在意料之中,而她为之一愣。 “告诉他们我为一切刺激的事物而生,像固定的公式。” 歌词透露出糜烂的气息。 她和男人的视线缠绵,心脏猛地一跳。 像是要抑制不住。 她停下了大动作,只围着钢管转圈。 洛萨眼神不曾和男人的目光分开,她望着抽烟的男人,几乎以为他毫无情绪波动时,见他挪开了烟,面色不变,嘴形却念了个英语单词,又被噪声淹没。 洛萨看懂了。 程殊对她说: “bunny.(小兔子)” - 后来洛萨是怎么被一个金毛男叫去二楼的,她不记得了。 当时她耳朵通红,脑袋一片空白。 地上多到叠成小山的比索早就被那姑娘帮忙捡起来收着了,洛萨不小气,她上楼之前对那女孩说了七三分。 上边的空间狭窄很多,过道不是传统意义的走廊,不同肤色的旅客手里端着鸡尾酒躺坐着,边玩手机边看下边的男男女女。 越到角落气氛越严肃,脸上纹了交叉骨头或西语刺青的男人分坐在其他地方,不约而同停下了打牌的动作,眼神盯着往里边走去的洛萨。 “吁吁——” 一个像是小领头的人吹出了流氓哨,他还准备站起来贴心地接过洛萨手里的酒水,却被旁边的金毛男及时阻止。 他推开那人,靠近的时候说了些听不清的话,让小领头有点遗憾又没办法地坐了回去。 到最里边的半包间时,气氛直接变得压迫起来。 程殊黑衬衫解到第二颗扣子,一只手臂搭在软皮靠背上,右腿搭在左腿上露出一小截西装袜,眼皮子半搭着看对面的两个男人。 洛萨眨了眨眼,她能看出程殊不是坐庄的那个,他只是很低调地坐在桌子一角。但程殊没收敛气场,看起来是来给他左边的男人撑场子的。 拉美地区的英文普及率并不高,当地很多人只会说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这一场交易谈判用的却是英语,涉及到了生意机密,洛萨没敢仔细听。 沙发和酒桌都很矮,洛萨跪坐在软毛毯上,握着提桶的手指微紧,刻意忽略心中的紧张和悸动,对程殊说:“先生,需要龙舌兰还是普通科罗娜?” 旁边的男人们顿住了,坐左边的那人上下打量洛萨,问:“塞巴斯蒂安,你叫来的?” 程殊下巴轻点,以行动回复:“给他们上两瓶科罗娜啤酒。西蒙,放松点。” 那个叫西蒙的男人眯了眯眼,横亘在他眉间的肉色刀疤显得极凶狠。他接过冰啤酒,对着程殊说:“让她走。” 程殊没听,他拽起洛萨让她坐在自己两腿之间,长臂搂着,下巴搭在她窄肩上,拒绝:“听不懂英语的普通女人而已,我对这个女人的姿色有点兴趣。你谈你的,别管我。” 西蒙啧了声,没对兄弟多说什么,但也带了分斥责的语气:“妈的,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别因为这些误了事。小心惹魔徒生气!” 洛萨感受到身后的热源,第一次有这种场面经历,不知道该怎么办。 西蒙和对面那个男人带有美洲口音的对话不断涌入她耳朵里,蒂华纳是个充满矛盾的城市,这里阳光热辣也危险黑暗。她听说过蒂华纳的灰色地带,但这么明目张胆的交易是她人生里第一次见。 “你兄弟伙们现在能给多少货?” “看情况,贡萨洛集团的报价也不低。” “去他妈的,这群畜牲野心挺大,开始接触我们的老供货家了。这二代市场以前一直由我们垄断,你这批货给我,不论他们开价多少我都能压上。” 角落里,程殊抬起在洛萨肩膀留下浅浅咬痕的头,两人距离很近,她甚至能听见他不知为何的突然磨后牙根的声音。 暗色灯光照不清两人面孔,程殊指着桌上的一杯鸡尾酒,示意洛萨说:“试试。” 那是一杯澄黄色的液体,上边笼着白烟,还搭了一块蜂巢蜜。 她听话地拿过来,没回头。 “这是什么?” “鸡尾酒。” 洛萨没有直接喝,她舌尖微点,半天觉得没问题了才沿着边缘小尝一口。 入口的味道像是威士忌,她抿了抿,尝出了两种味道。 淡淡的甜味、辛辣,不算很好喝。 洛萨还想继续试两口,结果程殊不经意地看了眼手表,越过她把酒杯放在了桌上。 “砰”地一声隐在舞曲里,两个男人都抬起头看向正准备拉走洛萨的程殊。 “塞巴,去哪?” “洗手间。” 隔壁间那个小领头抬头,见了顺口问:“欸,你们老大干嘛去?” 程殊头也没回,黑西装裤裹着的长腿只顾着往前迈,大掌覆在洛萨的尾椎上,意欲明显。 “我赢了。”旁边那金毛嗤笑声,撂下uno牌,挑眉,“孤男寡女,你觉得呢?” 夜店的洗手间比正厅明亮很多,这是男女通用没分性别的洗手间,每扇门前都站了不少男男女女。 程殊直接去了最角落的一间,没等多久就在别人暧昧的注视下和洛萨走了进去。 白炽灯下洛萨第一次看清程殊手指上的刺青。在他的左食指骨上,是个墨绿色的英文单词,“alive(活着)”。 她咽了咽口水,往后靠在了冰凉的瓷砖上,以为他要干什么。 结果程殊看起来却没有半分刚刚那样欲望缠身的感觉,他甚至没看她,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了烟,叼在嘴里,点燃了它。 半天,他透过缭绕的烟雾,低声搭话:“老鸨找你麻烦了吗?” 洛萨耸耸肩,回他:“解决了。” 他又冷眼睨她,问:“之前哈维尔常光顾的那个女人没有透露什么消息吗?” 洛萨无奈地摇头。气氛顿了片刻,她想到了什么,稍微踮了脚,示意他低一点。 程殊低眉见她脚背凸起骨骼,有点费力的样子,莫名地,配合了她。 他向左边弯了点,外边纷纷扰扰很聒噪,他听见洛萨的声音:“莫罗斯家族即将支持胡安上台。这句话是我打听到的,内特·莫罗斯的私生子说的,真假你定。” 莫罗斯家族一直是财阀家族里中立的那一派,很少能让人看出倾向,是永远的老狐狸。 程殊有些意外,如若这是真的,那这一两个月的政方局势会悄然大变,胡安将从弱方翻身,直接占据更多的优势。 他思索了会里头的明细,揉皱了烟头,直到明灭不定的猩红要灼到他的手掌。 洛萨温凉的手指突然环住他的手腕骨,将烟摘下。 “烧到了会很疼的。” 程殊并不在意,他轻钳着洛萨的下巴,凌厉的眼神盯着她,声音带着颗粒质感: “你立功了,宝贝。” 6、Chapter06·蒂华纳 chapter06 洛萨睁大眼睛看他,这么近的距离和光线让她看清了程殊脸上的瑕疵。 原来他脸上有很多细长的白痕,鼻梁上、太阳穴、下颌骨,不明显,只有很近的距离才能看清,应该都是陈年旧疤了。 “我立功了?” “嗯。” “你至少得给我点甜头。” 程殊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没作声。 洛萨忽然抬起手,极轻地,指尖点在了他的山根上。 “塞巴斯蒂安,疼吗?” 程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到她的手落在了下颌,他才记起脸上那一道道疤。 “疼吗”,程殊把这两个字又默念了一遍,脸上那凉凉的触感莫名变得灼热起来,他挪开眼神,把洛萨的手摘下。 “你和我谈条件?” “是,即便是条忠诚的狗,也应该在完成主人指令后吃到一根带肉的骨头。” “你想要什么?” 洛萨意识回笼,她眼神逐渐清明,回答:“选择的权利。” 程殊知道她在说什么,抬抬手的事情,他可以答应她。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中,但是这氛围没保持多久,因为出事了。 外头突然变得十分嘈杂,音调不同的尖叫声随着逃跑的脚步声、碰撞声响彻酒吧。 洛萨突然变得很警惕,她神色难看,皱着眉问:“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人打架了?这动静听着不止…” “不是,”程殊慢悠悠的语气让她听愣了,“你很怕?” 洛萨摇摇头,半天又点头,她认真回:“我怕有危险。” 程殊哂笑出声,太阳穴的青筋抽了两下,磨碎地板上的烟头,语气凉薄:“你最大的危险就在你身边。” 洛萨听见程殊放在明面上的警告,她知道,他在最后一次让她选择。 世界上没有白费的午餐,是赌一把跟随他,还是知难而退。她突然笑出声,仰头逗他:“是最迷人的最危险吗?” 他顿了下,没说话了。 外头紧接着响起了令二人熟悉的声音,枪声。音乐不知道被谁关了,客人们惊慌失措的脏话声不停,连着洗手间的墙壁也被撞得有震动。 洛萨的胳膊起了层鸡皮疙瘩,但是程殊没动,她没敢擅自做主。 忽然,程殊的手表闪了红点。 他直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说:“走。” 灯光还在四处转着,轮流落在人脸上,直到洛萨看见了黑色面罩裹脸带着头盔的人也出现在光圈里。 她心一震。 那群穿着防弹服的壮汉,目的性很强,边大喊“各位别乱跑,不要慌张”“执行公务”边分批围堵和往上蹿。 楼上突然有个小喽啰被枪抵在了廊杆上,他看着底下蓦然出现的程殊,睁大眼睛嘶吼着:“塞巴!!!快跑!!!” 程殊抬眸极速瞥了一眼他,低骂了声“蠢货”,然后转身对向朝自己而来的人。 幸运的是,游客多到阻挡住了那人开枪的动作。他刚踩上高台,程殊已经霍然拔了枪。 这么多年的出生入死让他有了足够经验来判断,昏暗的光线里,他下颌紧绷着,眼睛如鹰,那根红色射线还没落在他身上,程殊手里的子弹就已经飞了出去。 稳稳射进那人的小腿上,一声痛嚎,那人跪落。 程殊没功夫浪费时间,他伸手将洛萨随意地扯过来,在混乱的场地里穿梭,沿着墙壁避开了人群,在不显眼的地方进入了一个阴凉的水泥通道。 稍有光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是之前在二楼的那个金毛手下。他腰间别枪,在等候程殊,准备撤退。 洛萨喘了口气,疑惑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金毛瞥了眼程殊的神色,在他的默许下解释:“条子带枪抓我们。” 她撩起眼皮,意识到不对劲:“那刚刚楼上那些人怎么办?” 程殊转过身,像是对事情走向毫无意外,甚至能从眼神中看出几分本该如此。他低头挑眉,说:“你猜,条子为什么会知道他们在这交易?” 他那危险的语气明晃晃地在告诉她,透露出去的消息就是从他这儿放的。 洛萨头皮发麻,问:“那人…他不是你兄弟吗?” 这回是金毛替程殊答的:“魔徒集团权力等级分明,年末前,二把手有机会和魔徒见一面。魔徒几乎没露过真面目,这是人人都想追求的殊荣。老大现在是三把手之一,不管是刚刚的西蒙,亦或者你没见过的卢卡斯,都在争。” 程殊见她这模样,突然弯腰揉了揉她的头发,如果不是内容可怕听起来也像哄小姑娘:“兄弟值什么钱。争那个位置就必须得付出点东西,掉一笔生意而已。” 洛萨手指收紧,惊出一身汗。她突然觉得,他就像个蛰伏黑夜的猎手,会为了那只想要的猎物无所不作。 借着光,程殊看到了洛萨小腿上的血迹,蹲下来,握着她的脚踝,让她的高跟鞋直接踩在了他的大腿上。 金毛识趣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干净的方巾递过去,程殊拿着它顺着那条血痕一点点按了下去。他每一下都没收力,甚至像故意的。 原本洛萨因为慌乱并没有感受到疼痛,现在因为方巾粗糙的质感,来回摩擦时疼得倒吸凉气。 程殊给她擦干净了血迹和脏东西,站了起来,哂笑一声:“磕磕碰碰,下次注意。” 等洛萨绕出通道时,“不死鸟”的保镖已经焦急地守在了不同的方位。 一看到洛萨出现后,保镖便疾步上前把她抓住了,提着洛萨的手腕往正门的皮卡拽。 菲欧娜看见洛萨的那一瞬间差点落泪,今晚的惊吓把她醉意彻底吓没了。 她赶上去抢过洛萨,一把抱住,问:“你没事吧?这里的小姐妹都齐了,你半天没来我还怕你出事。” 洛萨提起的心此刻骤然放下,她贴着菲欧娜的脸,蹭了蹭说:“没事。” - 这一闹腾,等车载人回“不死鸟”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 大门打开又合上,大家都很疲惫,萨尔玛看着姑娘们身上的伤气得脑袋疼,也不顾场地,打电话就朝好友痛骂。 最后怎么和解的洛萨不清楚,但她依稀听到了利润多加几个点。 那晚太累了。 洛萨直接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一直做着断续的梦,不同的场景闪切转换,最后落在两个画面: 幼时一个不认识的哥哥好心给了她糖吃;程殊站在通道里对她说“我会来找你”。 她再次清醒,脑子里那句“我会来找你”散不去,摸了摸背上的汗,只好又跑去澡堂洗澡。 洛萨洗完澡后没有立马回房间。 她穿着白色的汗衫,肩上搭了条毛巾,溜进了萨尔玛的屋子看电视。 电视开着,她侧躺在软皮革沙发上,极其放松地看着电影频道播放的可可(寻梦环游记)。 不多时,菲欧娜也溜了进来。 她头斜搭在洛萨的大腿上,顺着方向侧躺。 这是两人从小到大最具温情的时候,趁着萨尔玛不在,一起悄悄看电视。 洛萨卷起菲欧娜的发丝,听见她问:“你为什么学英语?” 这里的学习环境算不上好,洛萨是不幸中的万幸,能得萨尔玛青睐,可以有很多资料让她从小自学英语。 洛萨勾了勾唇,说:“迟早要离开这的。那你呢,为什么拓展了葡萄牙语?” 菲欧娜恍然“啊”了一声,然后打趣自己:“葡语跟西语很像呀,符合我这智商,还能□□给巴西客人听。” 洛萨怔了一瞬,然后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大笑出声,笑得菲欧娜眼泪都出来了才停止。 洛萨收了笑,“哎”了两声,问她:“如果我走了你会记得我吗?” 菲欧娜没看她,“嗯”了声,指着电视开玩笑:“喏,都别说这个了,你死了我都会记你一辈子。虽然指不定谁先谁后,但是要有那天,亡灵节的时候你这只漂亮鬼一定要来看我!” 在墨西哥的亡灵观里,墨西哥人从不避讳死亡。因为死亡不是尽头,而遗忘才是。 只要有人能记得她,即便是死亡,也只是去往极乐之地。 洛萨笑得不行,点点头说:“会的。” 二人闲聊了会儿,看完了电影,准备离开的时候洛萨扯出夹在沙发边缝的头发,意外看见了一条也掉在里面的红手链。 女人第六感微动,她抽出那条手链,眯了眯眼,比对手腕大小后发现,这大概是萨尔玛金主留下的。 更巧的是,她似乎在哪里见过红手链上的金小狗。 洛萨想了片刻,默默把它塞了回去,她不该多管。 天色渐暗。 洛萨回到自己房屋的时候,被雇来送饭的小男孩正不安地站在门口。 洛萨看着地上被打翻的墨西哥薄饼和玉米片,眉眼渐渐压低变得不耐。她个子算高,走的每一步都携着风。 萨尔玛也第一次面露尴尬地站在那,从这里望去能发现,她的房间被闯入过。 “妈妈,能解释解释吗?” 萨尔玛心虚地打着哈哈,说:“有个客人听了你的盛名仰慕你很久了,要求一定要来看看你。我也知道你现在不接客了,所以这不是在和人家解释着吗?” 洛萨嗤笑一声,推开堵门的人,走了进去。 有个眼神阴狠肤色极其苍白的男人坐在沙发中间,一直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像是心底的反骨被戳出来了,反而很镇静,直直地看他。 洛萨想,她大概知道这是谁了。 “哈维尔,私闯女士闺房不是个礼貌的事情。”她下巴微昂,冷漠提醒。 如果按照程殊那天的做法来看,洛萨想,魔徒集团这群人大概都是互相算计、消息灵通的。 哈维尔现在敢大大咧咧出现在这,摆明了就是知道她和程殊睡过还有那天酒吧的事,只不过也许知道得没有非常清晰。 他这是在挑衅程殊,亦或者是他背后的人在挑衅程殊。 两人心知肚明地对峙。 哈维尔走过来,把手掌落在了她裸露的肩膀上,指腹摩挲着。他很瘦弱,但是力气很大,大到洛萨能感觉到自己右边在被往下压。 “宝贝,听说他买断你十年。” 洛萨挑眉,望着他眼神不变。这是那晚程殊答应的甜头,让她有基本的自由。花了多少钱她不知道,想必那笔钱足以挖下墨西哥不少富豪的心头肉。 但萨尔玛的态度也很强硬,她背后也有一定势力,她知道洛萨代表了多大的利益,为了不开这个招牌赎卖的先例,她硬生生和金毛讨价还价到了十年。 “有趣。塞巴斯蒂安的生活里很久没出现过女人了,我对你真是感兴趣。” 洛萨抬起左手,按在哈维尔的手背上,一字一句说: “可惜了,塞巴斯蒂安的领地意识应该很强。他的东西,你最好别碰。” 7、Chapter07·蒂华纳 chapter07 哈维尔微眯双眼,让那本就张不开的眼睛更小了点。他眼下青紫,臂膀上有一些看得清的针孔。 洛萨忍着嫌恶和他的手做着对抗,直到哈维尔脑子缓慢地处理完她刚刚的那句话,才笑出声,收回了手。 “你说的是——” “所以我来是为了通知你,魔徒对酒吧那夜的事情很生气。丢生意可以,丢他脸不行。他勒令塞巴斯蒂安去洪都拉斯谈集团年前最大一笔生意,成功的话,往上升。失败的话…” 洛萨心像是被狠狠戳了一下,抖了抖。她沉默片刻开腔:“失败的话就怎么样?” 哈维尔幸灾乐祸地炸开眼尾的皱纹,嬉笑:“生不如死,坠入地狱。” 她手指猛然一颤,一阵电流似的感觉直冲脑门。半天她回了点神,佯装冷静地问:“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他的事。” 哈维尔逗她,点点头赞同,但话音立转:“魔徒知道那晚你在他身边——所以你得跟着去。” “别他妈的以为你能逃得掉,塞巴斯蒂安买断你十年只是他自己的能力,但命令你跟着去是魔徒的能力。这件事上,萨尔玛压根没资格讨价还价。别说萨尔玛了,天王老子来都不行。” 洛萨双眼微睁,如坠冰窟。她浑身冒汗,第一次正经意识到自己的选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举措。 她把自己推上了一根空中钢丝,底下是皑皑白骨堆成的刀海。一不留神,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哈维尔拍拍屁股,临走前对着洛萨耳边喃喃细语:“让我们走着瞧,我们的大美人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洛萨冷脸站着没动。 外边的人都很好奇两人说了什么,但除了萨尔玛没人有胆量往里看。 萨尔玛一见有结束的架势,赶紧冲了进来,高跟鞋嗒嗒作响,笑着送走了哈维尔。 然后转头对洛萨吩咐:“宝贝,你赶紧休息吧!可能过几天,你的客主还会来光顾。” 洛萨心情沉郁,没功夫搭理这些人。 她拉着脸,把门猛地关上,连晚饭也不想吃,直直地倒在了地毯一角。 长睫颤个不停,洛萨闭着眼突然想到了母亲去世那天,想到了那个严厉的、总是对她不耐烦却又会对萨尔玛求情说,让洛萨晚一点接客的女人。 她记得,骄傲的母亲跪在萨尔玛面前磕头,给萨尔玛涂脚指甲油的样子。 “小七,你一定要离开这。” “如果运气好点,去找你的父亲也可以。” 倏然,洛萨睁开眼,抬起手顺着眼尾擦去泪水,爬了起来。 她才不会去找那个男人,但她必须要走。 离开这,离开蒂华纳,离开墨西哥。 - 自从哈维尔贸然出现在她的房子里已过去三天,期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她也逐渐带了几分侥幸心理,希望一直这样平淡下去。 局面是晚上被程殊亲自打破的。 他依旧穿着昂贵的衬衫,黑皮鞋上带了不少灰,出现在了夕阳西下时的房门口。 外头的落日极其漂亮,烧红了大半片天。但洛萨无心欣赏,她穿着美式复古上衣配咖色短裙,赤脚踩在了软垫上,略微呆滞地看向他。 “塞巴斯蒂安?” “嗯。” 程殊身型挺拔颀长,影子被拉得斜至外头的三花流浪猫尾上。 他的背头乱了几缕发丝,被风吹到了额角,少了一两分凌厉。不知为何,他今日的脸色不算好,下唇也没有什么血色。 洛萨不算瘦,是很健康的体型,也有凸起的小腹和肉感的大腿,但站在程殊面前总能被完全地笼罩住。 难以启齿的,不得不承认她有一种被征服的安全感。 程殊没有多说话,他随意地把外套扔在了柜子上,几步上前挑起了她的下巴。 洛萨声音逐渐放低:“哈维尔来找过我了。” 程殊眸色未变,语气听起来理所当然:“我知道。” 他俯视着、慢悠悠踱步,洛萨边不得不往后让。 程殊前进,她后退。 程殊的手突然扣着她后脑勺往上提,低头从眉间一点点吻到鼻骨上的小棕痣,细细索索地再顺着弧线略过嘴唇落到下巴。 他的左手为拳,伸长臂膀跟着落在柜子、木桌上。食指点叩,动作流畅游刃有余,如同那日爱抚洛萨一般。 忽然,他顿住了。 程殊薄唇离开她的面庞,轻喘了口气,眼神恢复一片清明。 他眉尾轻抬,打开手掌,露出一个不断闪着红光的小黑方块。 程殊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根据震动的频率,在桌角下找到了一个东西。 洛萨正了正表情,打口型问:“监听器?” 程殊嗤笑一声耸耸肩,舌头抵着牙根,点头。 她皱皱眉,脑子里极速回想哈维尔走后自己有没有说过不恰当的话。 思索半天,还好没有。 洛萨几步上前,想要拔下来扔掉它。这个碍眼突兀的东西不该出现在她的地盘,这让她咬牙切齿。 程殊低眉打量她,将她的每一点微表情尽收眼底。片刻才按住洛萨的肩膀,说:“notnow,babygirl.(还不是时候,宝贝。)” 他将洛萨抱起来放在桌上,桌子不算稳,能听见“咯吱”几声。程殊两臂撑在她腿侧,轻语:“partytime.(来玩玩。)” 洛萨会意,她喜欢这样,立马抬起胳膊环住脖颈配合。 她亲了亲他的下颌,惹得他闷哼一声。 程殊轻松地往上叠起了洛萨的衣服,穿过她薄背上几根线绳往前移。 洛萨保养得很好,皮肤滑嫩,程殊一只手堪堪能覆盖全部。他常年握枪,指腹粗糙,摩擦的感觉让她颤栗不停。 他又往上翻去了那两片布料,把衣服全堆在锁骨上。 程殊像是获得了乐趣,不断揉搓它,感受它像不倒翁的狼狈样子。 直到洛萨的腿勾在他腰上、背上的伤口被压住,他低哼出声,过了会才低头。 软绵的麻薯被尝入又吐出,草莓更是被叼起仔细舔舐。 一声颤音溢出。 接着更大的呼吟,像是从心底喊出来的。 程殊停住,低声说:“赏了他们两声,够了。” 洛萨脑子如同浆糊,并没明白他的意思。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缺氧的植物,想努力接触到空气。 她的手胡乱地拍,按在了右边柜子上的音乐播放器上。于是几乎符合心境地,开启了神曲歌单。 【我是那种挥霍你钱财,榨干你灵魂的女人。 我不会留下一点痕迹,与我一起快活吧。】 程殊将她放在地面,背对着他。将洛萨裙子腰带往上提,露出大半风景。 他的左手按在洛萨的左手上,与其紧密地十指相扣。 程殊右手捂住了她的嘴唇,紧紧地,即便闹得很凶,水渍满地,她也无法发出清晰的声音。 明明隐在歌曲里,但程殊依旧阻止她的声音被人听见。 像是完美契合的齿轮,洛萨眼尾泛红,几近流泪。 渐渐一股血腥味弥漫。 程殊脸色又苍白了一分,他紧皱着眉,却不愿意克制。 洛萨也感受到了不对劲,她扭了扭身子,迷迷糊糊地问:“塞巴斯蒂安,你受伤了?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你。” 程殊咬紧了后牙,下颌紧绷着,他“嗯”了声,却不曾打算放过她,腰腹又猛地弹一下。 他忍着疼,从喉咙溢出来一句话:“专心,对付你这点体力够用了。” 程殊就压根没打算听她的。 伤口的血透过了绷带沾在了他的衬衫上。 疯狂、放肆。 她不再关注他的伤,闭着眼哼歌。 耳边的歌曲已经放到了尾声,她听到播放器里性感迷人的嗓音在低唱: 【我需要一颗薄荷糖, 与我沉沦吧。】 “与我十指紧扣吧。” 洛萨心想,桌子、沙发,亦或者楼梯,反正夜晚漫长。 - 洛萨头发被汗浸湿了,出神地躺着。 程殊靠在一边抽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她的手指。 他望着窗外的月亮,眼神黑沉沉,突然问:“去清理?” 洛萨有点遗憾地回他:“只有澡堂。” 虽然程殊对她还没有责任感,但是这是洛萨第一次感受到传闻中的“后戏”二字。 这些年来,她第一次没有做那个被用完就丢的布偶娃娃。 程殊位高权重,却会亲自清理好脏东西,再沉默地搂了她一会儿才抽烟。 洛萨知道这种悸动感是掉价的、很被瞧不起的,但她确确实实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至少这男人,床品很不错。 洛萨转了个方向,这个姿势能闻到程殊身上的好闻的茶味。 她抚摸着他的腹肌,轻吻在绷带上,问:“你的伤哪来的?” 程殊语气轻飘飘,听起来像是极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生意弄丢、兄弟弄没,自己还独活下来了。这三个任拿一个在集团都是该死的。魔徒没舍得杀我,抽了几鞭子而已。” 话题太沉重,洛萨能感受到程殊不想对她多提自己的事。 她眨了眨眼睛,转了话题:“为什么做完还要帮我?” 在洛萨的理念里,来者都是客,她只是个商品。萨尔玛说过,客人不需要对商品负责,而她们却需要对客人负责。 程殊缓缓吐出一口烟气。 他语气平缓,说:“我没有招女人的兴趣,从你那日决定跟随我起,过去的日子就与你割裂了。你得适应新生活,现在的你只是个普通女人。你属于我,我的人必须被尊重。” 洛萨怔怔地仰头看他。 “尊重”俩字在过去二十二年里,她几乎没听见过。这是头回一个男人教她,她必须“被尊重”。 倏然她眼眶有点温热,洛萨点点头,回:“知道了。” 没过多久,程殊坐起来穿衣服。 这里没有足够的条件给他清理伤口,他没想多留。 程殊连衬衫扣子都懒得扣,随意地穿着,嘴里的烟还没燃尽。染了血的绷带露在外边,从肩膀缠回了腰腹,让人看了胆寒。 程殊眯了眯眼,发现了洛萨眼中的水光。 他走过去弯腰,拇指轻按在她的眼眶上,按了一圈舒缓了她的泪意,声音低沉磁性: “不要哭。” “明早来接你。” 8、Chapter08·蒂华纳 chapter08 第二日清晨,洛萨就被萨尔玛唤醒了。 萨尔玛不情不愿地戳她,对着还没清醒的洛萨抱怨:“到底是为什么,你怎么得罪上魔徒的人了?” 洛萨睡意彻无,浓密的睫毛轻颤,哂笑:“大概是我太漂亮。” 她伪装懵懂,不把和程殊密切联系的理由透露分毫。 随便往提袋里塞了几件衣服后,洛萨站在了“不死鸟”的大门口,静静等待着。 算起来,这是第二回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出门。上一次是给母亲送葬。 洛萨抬眸打量被风吹响的树叶,琥珀色的眼睛被初升的太阳照亮。 很神奇的是,门前那棵树就像天气预报员。如果风吹起来的时候树叶大多朝东边,那当天多半会下雨。 洛萨知道,今天的蒂华纳有个好天气。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浅金色光芒照耀下,一辆卡宴缓慢驶来。 洛萨一眼就看见了副驾驶上的男人,他后脑勺靠着坐垫,眼睛闭着,像是在休憩。 程殊今天穿了个很薄的墨绿色冲锋衣,跟前几次露面有了不一样的气质。 她识趣地小跑上前,打开门的一瞬间清凉之气扑面而来。 车内温度适宜,降了点她的燥热。 东西被司机提去了后备箱,今天不是金毛陪着,司机是一个亚裔面孔。 洛萨刚坐稳,前边的男人突然往后抛了一个盒子。 她掂了掂,疑惑地问:“给我的?” 程殊“嗯”了声,说:“手表,你以后戴着。防水的,洗澡也不要摘。” 洛萨小心翼翼拆开盒子,不想弄破包装。 里头躺着一条棕色的皮质手表,时间调得很精准,款式很秀气,是女士表。洛萨盯着那个表盘,总觉得它不是普通表。 她忽然很想问问他,里头是不是装了定位器。 “咵”一声,驾驶位的车门被拉开,后边整理行李的司机回了座位。 洛萨顿了秒,把话吞了回去,有第三个人在的场合不适合说。 从“不死鸟”一路经过市中心,再去蒂华纳的偏远郊区。城建算不上好,道路坑坑洼洼、颠簸不断,坐车的体感偶尔糟糕。 洛萨不清楚他们到底要去哪,但看公路上的牌子,傻子也知道这不是条去洪都拉斯的路。 “塞巴斯蒂安,我们去哪?” 程殊抬眉,从后视镜里与她对视。男人深邃的眼眸对上那双媚眼,他捏了捏鼻梁,说:“往东北,先去华雷斯。” 华雷斯是墨西哥边境另一大城。那里充斥着腐败的气息,是出了名的谋杀之都,和洪都拉斯这个国家的犯罪率几乎不相上下。 虽说这几年好了点,很多的势力挪去了蒂华纳和其他周边城市,但毒.品、暴力问题依旧泛滥。这里是可.卡.因.走.私入境美国的重要关卡,是每个势力都喜欢的地盘。 洛萨不多问为什么,她只知道跟着就行了。在魔徒集团这样的老势力里,少说一定是保命的手段之一。 “那咱们去华雷斯要多久?” 程殊双眼皮狭长,抬眼间显得有些凶。洛萨有点被吓到,她不自在地瞥着窗外,过了会,听见那道好听的男声传来:“七百三英里,至少需要十三个小时。” 司机听见男人耐心的回话有些错愕,他小眼睛极速瞥向后视镜又收回,直到第五六眼后,听见程殊带笑的语调:“金,你很喜欢看?” 他循声望去,看见程殊并无任何笑意的表情,瞬时紧张得背上开始流冷汗。他假笑出声,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不喜欢,我不喜欢。” 程殊稍微调整了自己的坐姿,摸着手腕上的佛珠,每个字都很冰冷:“小心你的眼睛。” - 早上洛萨没吃饭,肚子很饿。 当第二声肚子叫声在车里响起时,她少有的窘迫,耳朵红了一片,害羞地压住了自己的胃。 程殊闭目养神,嘴唇悄然勾了下。 他没回头,过了许久,直到洛萨以为要在这样静默的空气里饿死的时候,程殊突然出声:“灰盒子里有速食。” 洛萨眼睛亮了点,转过身找盒子,半天从一些不同型号的弹.夹底下掏出了东西。 她震惊于打开一瞬看到的东西,她之前一直以为是那种难以下咽的压缩厚饼干和罐头,却没想到这些配备粮已经是军.用级别。 棕色的压缩袋子上清晰写着菜单:辣椒豆、玉米面包、墨西哥干酪… 种类丰富,配备着一次性铝盒,看起来也不难吃。 洛萨抿了抿唇,盯着配料表走了神。 在墨西哥,人人都知道大集团的军.备力量不亚于政府军,甚至有时会比他们更先进。换句话说,在这,邪恶也许大于正义,黑暗之中窥不到光明。 这些东西都是贩子用来养手下的,而那些被枪子打中、亦或者仅仅是露了面就会失去生机的正规军人,在赴死前吃的东西竟和他们一样。 明明自己的生活也不如意,但这依旧令她心生一丝绝望与悲悯。 忽然,前面响起低沉的声音: “不想吃?”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里带的是肯定。 洛萨被吓得一抖,她抬眸看去,后视镜中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突然后脊背一凉,像是魔术秀里遮掩秘密箱子的布被掀开了,她知道,程殊看穿她了。他绝对清楚她在想什么。 洛萨不知道怎么狡辩,她有些慌张。 她知道这群人绝对地忌讳和警察、军人共情,他们眼中充斥百分百的着野心和利欲。 洛萨紧张得下唇都有些轻微的抖,回:“不,不是的。” 程殊直视她,黑眸深沉,眼睛里带了分意味不明的情绪,他说:“吃吧。能吃。” 话音一落,洛萨像是得了赦免。 她心里轻呼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程殊似乎在向她保证什么。但她不确定,也不敢去多想。 这样的事情是惊天动地的,她甚至没有胆量去揣测。 洛萨点点头回应他,小心翼翼地拆开想吃的料包挤进盒子里,生怕一个手抖把它洒在坐垫上。 她撒好芝士粉,呆呆地捧着吃。 玻璃窗外的阳光越来越大,晒在洛萨半边脸上,颧骨上细微的绒毛被照得很清晰,睫毛落下扇形的剪影,极其漂亮。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停了,司机忍不到服务区,随便找了条小道解决生理需求。 洛萨吃得很饱,她把盒子丢进垃圾袋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抬起眼,程殊正不顾伤口转过了身,和她面对面。 时间像是静止了,两人保持着对视。 半天,洛萨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问:“怎么了?” 她嘴角沾了有点黏的芝士酱料,漂亮的眼睛透露出疑惑,眼皮撩呀撩的样子让程殊莫名想到了——刚从海里出来不谙世事的美人鱼。 他眉毛微蹙,拇指在自己的嘴角边抚弄了两下,朝她示意嘴角有东西。 程殊五官好看,线条流畅得宛如雕塑,这样普通的动作让他做出来却很魅惑。 洛萨不自然地吞了吞口水,动作生疏地找位置,在嘴唇上又摸又舔,半天也没有把东西全部弄掉。 程殊没忍住,眼尾挑了一下。他半边身子在阳光里,光将他的眼神里浅浅的笑意暴露无遗。他挥了挥手掌,说:“过来。” 洛萨被他带笑的样子勾住了,脑袋不自觉地凑了过去。 直到指腹粗糙的质感传来,她才发现程殊在帮她蹭去东西。她低眉,感受它的温度,半天出声:“谢谢你,塞巴斯蒂安。” 程殊收回手,慢悠悠擦干净手指,将垃圾扔成团,精准地扔进了后座的纸盒里。他转回身,背上猛地传来一阵疼,疼得他好一会才能动,他淡淡地压下嘴角没回话。 没等多久,司机急匆匆赶回来上了车。 他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拱进来,道歉:“对不起啊老大,耽搁时间了。” 程殊瞥了眼表,吩咐:“一点左右停个服务区,吃个午饭休息会。” 车被踩上了油门,重新上了路。 洛萨昨晚被折腾太久,加上早晨出发得太早,现在一阵困意来袭。 但她想看看路边的风景,也不敢轻易睡着,只好缩到了玻璃窗边靠着。 洛萨敲了下额头,动作迅速地翻出口袋里的mp4,插上了耳机。 这是个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东西,白壳上已经有了些擦不去的痕迹。 她习惯性摸了会边缘,然后在卡顿的界面里打开了歌单,选了随机。 洛萨慵懒地半靠在车门上,脑袋随着车子的起伏偶尔有所碰撞。 她忽略掉颠簸带来的细微疼痛,认真听耳机里传来成熟激情的男声,听了会才想起这是首情歌“ella(她)”。 【我深知】 【她如同毒药一般侵蚀着我】 【但我却心甘情愿】 【为了能同她多待一分一秒】 耳机里的声音被她调得很低,洛萨困得逐渐睁不开眼。 她无意识哼唧了两声,努力睁开眼又闭上。 【我无法忘记】 【她和她那小麦色的皮肤】 【她,她,她,我的世界里就只有她】 洛萨脑子困得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已经忘记自己喃喃出声说的那句“塞巴斯蒂安,我好困”。 洛萨只记得。 耳朵里传来一阵模糊低沉的男声,像是座位前面传来的,几乎分辨不了内容。 她猜他说的是:“睡吧,睡醒也许就到了。” 洛萨不知道得到的回答是真实还是幻想,她只能发出一句很软的“嗯”,而后眼前的缝隙合上,明亮彻底消失。 9、Chapter09·华雷斯 chapter09 洛萨又做了那个梦。 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总是梦到年幼的时候。 梦里的她大概六七岁的样子,她母亲请求了很久带着洛萨一起跟随萨尔玛去墨城出差,那是她平生第一次见识到外面的世界。 闲暇时间,她们去了个小集市,它是被一个接一个的塑料大棚子凑成的,连成了很大一片。 墨西哥城地势较高、四季如春,即使是夏天也有游客披了薄薄的外套。 拉美地区的女巫文化盛行,她母亲找了个铁杆上挂了“塔罗牌占卜”的铺子,在商量了价钱之后进了窗帘后的密室。 徒留小洛萨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她们占卜的结束。 洛萨记得,她等了很久,等到泪眼朦胧。 突然视线里出现了两双钉鞋,她巴巴地抬头看,看见了两个少年,都在笑着看她。 旁边的那个男孩手臂里环着足球,嘴里嚼着口香糖,咧嘴笑得戏谑,眼角挑起,使坏:“谁家的小天使在这哭啊?” 洛萨懵懵地停止了啜泣,看见正对着的哥哥手肘顶了一下旁边的男生,示意他别逗洛萨。 面前的高瘦少年气质清冷,半蹲下来,手指捏了捏她未去的婴儿肥,轻声问:“怎么在哭?” 洛萨指了指背后的店铺,软声回:“妈妈。” 他闻声一笑,明白了大半,从背包里摸出一颗糖,递给她,哄说:“吃糖,吃完了妈妈就出现了。” 洛萨一直生活在“不死鸟”里,没有不吃陌生人的糖的知识储备。 他看见她毫不犹豫地把糖纸剥开,于是眉头微皱,又有点不满意,轻轻帮洛萨理了理裙子,说:“哥哥的糖可以吃,因为哥哥不是坏人。但是以后妈妈不在的时候,不可以随便吃别人给的糖,好吗?” 洛萨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这个哥哥很温柔,即使没有什么笑意或者其他表情,但是她还是很喜欢他。 她点点头,问:“可以陪我玩会吗?” 旁边的少年听了眉尾一挑,又开玩笑:“你真是能夺少女心的一把好刀。” 他不可置否地扯了下嘴角,对洛萨解释:“抱歉,我得马上回家,到饭点了。以后有机会再见,我带你把墨城玩一遍。” 洛萨抓住他细长的手指祈求:“一定噢!” “嗯,一定。” 少年的背影颀长,骨架还没完全长开,肩膀也不够宽。 洛萨仰望着那道背影,开心地笑了笑。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男声。 梦里的场景开始破碎,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醒醒,洛萨小姐。” “醒醒。我们到服务区了,下来休息会,吃点东西。” 金转头呼喊睡梦中的洛萨,想要推搡的手还没触碰到她,突然想到什么又悻悻地收回来。 洛萨脑袋有些晕,她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看见表情殷切的司机在叫她。 她缓了缓神,点头说:“谢谢。” 洛萨用力坐起来,发现副驾驶的门已经打开了,新鲜空气不断涌进来。 她深呼吸两口,从车窗往外看,发现停车不远处程殊在抽烟。 他外套已经脱掉了,里面穿的是件纯黑的短袖。墨西哥边境州的夏天都算热,热得几乎能看见空气的热流。 她感受着车内冷空气,衬着下巴,眯着眼睛,享受地看他的背影。 三十岁男人的气质成熟稳重,身材极具观赏性,布料紧贴着肌肉,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洛萨突然发现,程殊抽烟的时候,会习惯性地舒展肩膀。 程殊深吸完最后一口,把它抛进了已经堆满垃圾的垃圾桶。 他双手撑在腰上,低头吐出烟气,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洛萨立马坐直,看他打开车窗,听见程殊说:“下车,进去找吃的。” 她清了清嗓子,回:“好。” 正要踏步下车,程殊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下巴一扬,示意她回头看。 洛萨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耳机连带着mp4在睡觉的时候掉了下去。 难怪耳朵里没声了,自己竟然忘记了。 她说了声“谢谢”,迅速捡起它,把耳机线缠在机体上,塞进了外套口袋。 余留的冰气裹挟着,下车半天她也没感受到很热。 这里算个大型的服务区,总体色调是橙绿两色,外面有大喷泉,里头是餐馆和纪念品店。 她双手搭在眉前,遮去了大半的阳光,得以把风景看得清晰。 蓝天白云,外边沙子地上种植了些许绿植,标注着西语的牌子扎在路边。 程殊在和司机交谈,准备进去点餐。 洛萨眯了眯眼,看到远处的喷泉那有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玩水,大半身体都往里头探。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皮子直跳,冲着那边大喊:“不要!小姑娘,这样做很危险!” 其他人随着她的声音望去,有的也跟着喊,但是大多没什么反应,好奇地观看。 程殊听见了洛萨有点着急的声音,他停止了和金的对话,顿了秒,他转头看去,看见了一道往喷泉那边奔跑边脱外套的身影。 程殊眉头微皱,也往那边走,走之前转头对着金吩咐:“去拿后备箱的衣服来。” 小姑娘不出所料地带着尖叫声跌进水里,她扑腾着大喊,越来越往中心而去,水面激起一阵阵水花。 没几秒她的声音就小了很多,水池不算深,但是足以淹没一个不会游泳的小孩子。 洛萨赶到得算及时,她把外套揉成团扔在地上,脚一蹬,穿着袜子就进了水里。 水大概到她的胸口下方,洛萨很费劲地走过去,把她抱起来,在小孩耳边安慰:“别害怕…别害怕…别挣扎,我带你上去。” 女孩大喊了好几声“啊”,几乎要把洛萨耳朵叫聋。 她猛地皱眉,别过脸,尽量温柔地说:“别害怕宝贝,不用尖叫。我会带你上去的。” 洛萨感受到腰上夹着的双腿紧了紧,耳边瞬间安静了下来。 没多久,她稳稳地走到了喷泉边缘,把女孩放在了一边。 程殊敛眸和她对视一眼,伸出了手,给洛萨借了把力。 洛萨浑身湿答答地坐在围砖上,下午的太阳晒在她背上,灼热感很强烈,她有点狼狈地抬头看他。 远处响起了掌声。 是一群旅客鼓的掌。 金.小跑着赶到了,他弯腰示意:“老大,衣服。” 程殊接过袋子,在里头找了双袜子,大手一捞握住她的脚踝,把湿漉漉的袜子换下。再帮她把白色运动鞋给穿上,洛萨还没反应过来,程殊弯腰用力给她抱了起来。 洛萨愣住了,紧接着反应过来,转头对着金说:“我的外套!” 金点点头,比了个好的姿势。 这里花的功夫并不长,但是几人说话间那个小女孩就消失不见了。 金奇怪地转了一圈都没看见,他挠挠头,有点无奈:“怪没礼貌。” 他随手拎起地上的外套,拍了拍灰,抱在怀里,走进了餐馆。 洗手间外,程殊双手插兜等里头换衣服的洛萨。 没几分钟,金到了,程殊拿过她的外套,扔给了随意换上了长裙的洛萨。 她拨弄两下头发,笑着对金说:“谢谢。” 但是下一秒洛萨就变了脸色,她满脸紧张地摸着空荡荡的口袋,转身又冲去刚刚换衣服的地方。 在发现都没有自己的mp4后,她急得声音都在不自觉地抖,对程殊说:“我东西不见了。”她咽了口水,又问金:“请问刚刚拿外套的时候,你看见里头的mp4了吗?” 金茫然地摇头,解释:“我拿的时候它很轻很轻,里头不像是有任何东西。” 洛萨不敢相信,她转身就要往外边冲,想去看看喷泉那有没有。突然程殊捏住了她的后脖颈,阻止了洛萨的行动。 程殊手指轻抚她光滑的脖子,眉眼没带几分情绪:“我买个新的给你。” 洛萨闻言泪意涌了上来,她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有点艰难地旋了个方向,望着他不理解的眼神说:“那是我母亲送的。是我十四岁时,她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程殊皱了下眉,还想再说。却不知道洛萨突然哪来的勇气,打断了他的声音,像是隐忍着痛苦在说:“她去世了!我十八岁那年去世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三人谁都没开口,只能听见洛萨止不住的喘气声。 金尴尬得不知所措,他转头望向程殊,申请:“老大,我去看看吧。您先带洛萨小姐用餐?” 程殊没回答,偏头直勾勾地看着洛萨。洛萨在这窒息的氛围中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如一盆冰水浇下,她冷静了下来。 洛萨眼神乱飘,手指紧缩着,她巴巴地回了一句“嗯”。 程殊扯了扯嘴角,同意了金的话:“你去。” 饭店里头很热闹,来往的人不算少。 程殊找了个角落的座位,把菜单弹给她,言简意赅:“点菜。” 服务员静静地等在她边上,看着洛萨选了几道菜,然后又根据程殊的想法添了牛骨髓汤和牛油果塔可。 洛萨心系着自己的东西,看起来心不在焉。 程殊食指为叩,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桌面。 良久,他突然站起身来,跟她说:“跟我来。” 或许是程殊掌权者气质太明显,他的压迫感让服务区管理者马上就答应了查监控的事情。 他们被带去了一间房间里,洛萨被程殊按在了显示屏前的椅子上,而他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那个时间段的监控视频—— 时间以倍速回到过去。 在洛萨被带走,再到反应过来要拿外套,最后到金同意的这段时间里,那个刚刚还在惊慌失措的小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掏走了外套里的mp4。 “啪”地一声,视频暂停。 再“啪”地一声,视频回到几分钟前,再次播放。 洛萨一遍遍重放,直到像是受不了,猛然站起来,发着抖,不敢相信地问:“为什么要这样?我明明救了她!我明明救了她!” 程殊盯着她,伸手按在了她的后脑勺上,探身看着屏幕,指着小姑娘那张明显就不是美洲人长相的脸,说:“她是普尔加。” 管理者仔细看了看,也附和他,很佩服地说:“对,应该就是普尔加。” 普尔加在西班牙语里是跳蚤的意思。 洛萨不理解这句话,她难过地问:“什么跳蚤不跳蚤的?什么是普尔加?” 程殊没立马回答,他按了按眼眶,顿了片刻说:“普尔加是一个观念与现代社会几乎完全不同的流浪群体。他们厌恶劳动、不工作,生活在贫民窟或城外的垃圾场边,代代相传偷窃和碰瓷耍赖的技巧。” 管理者识相地接话:“这个城市的普尔加群体非常猖狂,经常在市中心的自动取款机边上偷钱。被抓进监管所,没两天又得放出来,再继续干坏事。” 洛萨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从这话里感受到了这个群体就是无赖,有着没办法扭转的观念。她的真心善意,都成了灰,风吹而过。 程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直到洛萨很失落很小声地问:“那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是回不来了吗?” 她失魂落魄得像只淋雨的小兽,呜咽着声,带着最后的期望看他。洛萨知道自己只是程殊的手下棋子,她不敢多求。 他眯了眯眼,能猜到她鲜少出门后第一次散发善意、却没得到好果子吃的难过。他想,果然还是一个没真正接触过社会的小姑娘。 程殊敛眸,说:“多半是。普尔加要么会卖了它赚钱,要么会藏起来留着玩。” 话音刚落,洛萨脑袋就低了点,她红着眼眶,强忍着点头,说“好”。 二人回到座位的时候,金已经回来了。 他两手一摊,摇头,示意自己没找到。程殊看了眼发呆的洛萨,喝了口柠檬水,略微侧头。 金会意,闭上了嘴,入了座。 三人吃得很快,洛萨压根就没了什么胃口。等程殊也撂下了汤勺,金已经懂事地站了起来。 洛萨叹了口气,先行往外走。 程殊望着那碗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汤,沉思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地问还没走的金: “这个城市的普尔加群体住在哪里?” 10、Chapter10·华雷斯 chapter10 金不知道程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得老实回答:“我经常跑这边路线,没记错的话,应该在东南边的垃圾场。” 顿了秒,他反应过来,问:“老大,那个小姑娘是普尔加是吗?” 程殊微收下颌。 金皱着眉,提醒程殊:“普尔加是群极其难缠的烂货,如果您要去的话,我们今天也许到不了华雷斯了。” 程殊不耐地“啧”了声,他眉骨耸起,脸上的细疤跟着动。 “你以为老子想去?” 金没敢接话,他听见程殊的声音马上又响起:“她现在这个状态能跟着做事?” 金回想刚刚洛萨那伤心的模样,喉结为难地动了动,回:“知道了老大,我调整路线。” 回到车上的时候,气氛已然改变。 金“哎”了声,安慰洛萨:“洛萨小姐不用太伤心,事情也许会有转机的。” 洛萨听到他的安慰,干巴巴地扯了下嘴角,说:“谢谢,但是这破事情能有什么转机。” 金转过身,没再说话。 - 直到傍晚五点钟,车子停在高耸的垃圾堆边上时,洛萨才意识到转机指的是什么。 她不敢置信,紧张地问:“塞巴斯蒂安,这是哪?” 程殊声音平缓而低沉,说:“你知道,不是吗。” 洛萨很想哭,但是她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能拼命忍。 她捂着脸,对着前座不停道谢:“谢谢你,谢谢你!” 准备下车的时候,程殊打开了面前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些东西,才不紧不慢地下了车。 虽然已经是傍晚,但太阳还没有要下山的意思。这里是个秩序之外的地方,垃圾场往里有不少人拉了布做房子。 小孩的喧哗声不断,有人在高声唱着跑调的havana(哈瓦那),洛萨甚至能听见电视里的声音。往里看,她能看见灯光。 洛萨怔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世界还有人能这样生活。 “为什么这里会有电?” 程殊的黑靴锃亮,踩在细碎的塑料上发出阵阵声音。他的腿长且直,这一身装扮看着很迷人。 他没说话,旁边的金看了眼程殊淡漠的神色,及时开了口:“普尔加会偷拉电线。” “不会被抓吗?” 程殊慢慢开腔:“对于他们来说,被抓被打被骂被关都比劳动要值。” 洛萨沉默了,她看着程殊往里走的身影突然拽住他,问:“会很麻烦是吗?” 程殊敛眸,眼神落在他腰间衣服的那只手上,这次没有撇开它,只说:“早点解决早点离开。” 倏然洛萨松了手。 在外偷窃、抢劫的普尔加大多到了回家的时候,连带着被社会关注所监管了几天的少年少女也蹦蹦跳跳地回了垃圾场。 三人往里面走的时候,洛萨能感受到周围不善的目光。 穿着脏牛仔裤,赤脚坐在塑料袋上的小孩们眼神警惕而谨慎,那些正在做饭的女人也是瞥了好几眼洛萨,皱了眉。 有去给家里做主的人报信的少年,接着堵在强行清理出来的道路上。 “你们是谁!来这干嘛?!” 程殊比少年高太多了,他俯视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小孩,极其蔑视少年眼里露出的狡诈和算计,指着远处一闪而过的小姑娘身影,说:“找她。” 身边的人都向角落里看去,面面相觑,说:“他是找西撒家的小女儿?” 虽然普尔加的立场是一致对外,但是有的人已经开始看热闹了。 “露娅犯了什么错?”少年蹙眉,不难看出他维护的意思。 洛萨插着兜走上前,带着分恼怒,语气极冷地回他:“她偷了我的东西。” 普尔加偷窃多年,虽然理直气壮惯了,但也是知道这是被唾骂的。 不过这是第一次,有人亲自为了被偷的东西找上门来。新奇,也让他们嘲笑。 为了维护普尔加的脸面,一听这话,刚开始看热闹的人也变了脸色。 成年男性开始涌了上来,没事情做的女人也去拿了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铁棍铁锹。 三人被重重围住,一副威胁和要让三人被拿精光的意思很明显。 少年心想,面前这个男人的气质看起来极为富有,那个女人更是长了副好皮囊。如果能从二人身上捞油水,那一定是够吃很久。 洛萨看着一张张不怀好意的脸,气得兜里的手指握成了拳。她已经不想再提救过露娅的事情,洛萨突然觉得它会变成自己的污点。 也许那个女孩根本就是演的玩水呢?也许她就是用这种手腕来吸引上当的大人呢? 洛萨很生气,但是更愧疚。她无数次设想,如果把它好好放在车上,是不是就不会被偷走了。 那是她母亲留给它的,面对这样的机会洛萨更是无法劝说自己放弃它,它意义非凡。 “塞巴斯…” 程殊突然冷笑一声,这声没有感情的笑此时格外突兀。 洛萨噤了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程殊身上。渐渐地,这群普尔加都变了脸色。 众人看着那把顶在少年头顶的枪,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外圈的人跌跌撞撞地去叫少年的父母。 “我没时间跟你浪费,两个选择,死还是叫她来见我?” 少年一阵阵腿软,他是最有天赋的普尔加,六岁就能在人们取钱时将钱偷走得毫无声息,更是从来没被警察抓到过。 但是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危险的武器,更别说被顶在了脑门上。 少年清楚地知道,它肯定上了膛。 程殊眼中的不耐烦不是假的,他看着这群无赖太阳穴的青筋都在跳。 刚刚下车时,他索性拿了抽屉里的枪。 少年的父母面露慌张,生怕程殊一不开心按了扳机。 自己的儿子是出色的普尔加,如果有其他女孩看上,也许还能用得来的彩钱换上一辆几万的小车。他年轻力壮,还能为家里偷很久的东西。 总之,他是不可以出事的。 他母亲冲着角落里的西撒露出牙齿哈气,大喊:“把你小女儿交出来!自己惹的祸端自己解决,没用的东西!” 西撒面色难看,拉着不愿走动的露娅往这边过来。 - 布块、塑料搭成的帐篷房里,黄色的灯光不稳定地一闪一闪,它照亮狭小空间里每一个人的表情。 程殊看着对面的中分长发遮眼的男人,懒得重复第二遍把mp4还回来的话。 这个男人大概是普尔加里最有话语权的人,他比所有人都要镇静。 男人仔细打量着把玩枪支的程殊,突然勾起嘴角,态度恶劣地说:“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它已经没了。”这是普尔加从没开过的先例,哪能说说就让走。 两男一女,还能抵过一群人? 程殊看出了男人眼底的底气,他大概知道男人也许也有保命的手段。这群普尔加是没有身份证的,没办法拿着持枪证件去首都的军营里□□。 不过这东西在黑.市里很常见,看来男人倒也不是什么能力都没有,还能黑.市特皮托买到枪.支。 “砰”地一声巨响。 程殊朝男人旁边看戏的喽啰打了一枪。子弹精准地跟喽啰的肩膀擦过,磨了他的衣服,在肉上留下烧痕。 喽啰捂着肩膀痛嚎出声,弯了腰。 “准确来说,我只对结果感兴趣。东西到底在不在,我只问这一遍。” 男人脸色大变,强笑着继续说:“你该问问露娅,而不是我。” 程殊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紧接着,空气中响起了第二枪的声音。 布料被打穿的洞旁边出现第二道裂缝,刚刚那颗子弹是从男人的耳垂滑过。 程殊似乎在逼他拿底牌,在听见男人咬牙憋出的“拿东西来换”时,轻笑出声。 男人再没忍住,也从破烂的木桌下霍然抽出了枪,正直直地对着程殊。 他的耳朵在哗哗掉血,形象不算好,低吼:“操,这里的普尔加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你的枪够他妈的打几人啊?!” 这回程殊玩开心了,他偏偏头,金笑着两步上前,从外套里掏出一个盒子递上去。 程殊慢悠悠打开它,男人见了秒变眼神——里头排列着一排排子弹,少说也有二十发。 “我会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 “你在威胁我?”男人不甘心地问。 程殊挑眉,理所当然地应承下来。 男人几乎要把牙齿边的肉给咬下来,他看着周边普尔加害怕的神色,对着角落里的露娅说:“把东西拿给我。” 他凶狠的语气立马吓哭了露娅,西撒在众人视线下蹲下来,耻辱地说:“宝贝,东西呢?” 露娅摇摇头,只顾着哭。 “没…没了。” 洛萨之前一直没出声,只是看着程殊做主。 这会儿听这个话也急了,她几步上前蹲下,拽着露娅的衣领,问:“什么是没了?你跟我说,露娅你不能这样。你告诉我,什么叫没了!?” 露娅擦着眼泪,抽泣:“我不会玩它,把它弄坏了。我不敢让爸爸知道我把偷来的东西弄坏了,我把它悄悄丢在了垃圾里。” 西撒的脸色此时跟土一样难看,洛萨更是唰一下白了脸。 洛萨心下一沉,咬牙问:“垃圾堆哪一片?” 程殊敲桌面的动作倏然停止,他悠悠转头看她。 那男人闻言大笑出声,像是得逞了,反而拍着桌子以嘲讽的口吻说:“哈哈哈好啊好啊,我答应把东西还给你!至于能不能找到,那看上帝帮不帮你!” 洛萨拉着露娅就往外走,她像是愤怒上头,攒着一股劲,走到广阔的地方上问:“跟我说,你扔哪了?” 露娅憋红了脸,她指着一处的铁棒、纸盒垃圾堆,很小声回:“…那。” 洛萨看着那堆小山,深吸一口气,她按了按眉骨,蓦然心里一阵泄气。她十指交叉抱头,无奈且痛苦地蹲下。 “小孩,你不该这样的…” 11、Chapter11·华雷斯 chapter11 重回车途时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金默默开着车,经过两人同意后点开了歌单,防止自己犯困。 程殊眉梢耸起,两眼微眯,咬烟吸了一大口。他右手夹烟懒懒搭在车窗处,神色淡淡地看着窗外,脸上没什么情绪。 风吹拂着程殊的头发,吹散了烟气。 程殊突然想起了刚刚的场景—— 他坐了好一会才走出来,把枪在手里转着,震慑了蠢蠢欲动的普尔加。 模糊的视线里,一道身影在那垃圾堆上踩。好不容易到了最高点,再弯腰扒拉纸盒铁丝。臂膀几乎没停过,狼狈又疯狂。 程殊慢悠悠收回眼神,他知道那是洛萨。 离天暗下来还有大概两小时,程殊并没有强行阻止她。 他站着,眼底情绪波动,透过洛萨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的他也曾在一片废墟中偏执地找过东西。 慢慢地,太阳落山了。 那一瞬间,垃圾堆上没了光什么也看不清。洛萨无言地走下来,扯了扯嘴角对程殊和金说:“谢谢你们,走吧。” 程殊看着表情温和的洛萨,却清楚地知道她的心里掀起了海啸。 车里音响已经开始播放乐曲。 程殊醒过神,关了窗。他捻灭了烟,打开手机对手下吩咐事情。 金的口味不差,又因为是墨籍韩裔,欧美的东亚的,几乎什么歌都听。这里的歌都是他之前去车载音乐店下载的。 这会儿放的是onceuponatime(从前)。 洛萨有些呆滞,她放空地靠着窗,能看见头顶的点点星辰。 车速很快,大概是因为拖延这么久在努力赶路。 卡宴呼啸而过,外头寥寥能看的清的光点也被拉成了线。 洛萨脑中蓦然闪过程殊跟普尔加说话时的姿态,她心情好了一丝,抬手擦去了眼尾的水珠。 声线沉稳的女声在吟唱着—— 【我们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叛逆少年】 【你是否还记得呢】 【你我一同驱车驶过漫长黑夜】 【身披银白月光】 【在许久许久之前】 洛萨乐感很好,她没听过这首歌,但几乎能在心里接上后边的旋律。 她打量着手上被粗糙清理、干血痕粘黏的伤口,轻轻吹了口气,缓解突如其来的疼痛。 这是刚刚在翻找垃圾纸盒时,不慎被铁棍口划伤的。 伤口很深,疼痛感反而小了点。她原本并没有发现,直到三人在车外说话时,程殊突然看到了白车门上的鲜血,她才知道自己受了伤。 洛萨坐直了,她打开了那个装表的盒子,认真地把表带缠上手腕。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没有什么装饰,洛萨也觉得这个表很好看。 时针指向了十一,分针停在了四十九。她想,应该快到华雷斯了。 - 车子驶进平坦的道路,城建依然是很糟糕。偶然出现的绿植也在这密密麻麻的低矮建筑物里变得不值一提。 程殊突然开口:“到了。” 洛萨心里被小锤子敲了一下。 程殊是在跟她说话。 她乖乖地“嗯”了声,顿了秒又问:“刚刚路过了一座桥,另一边也是华雷斯吗?” 程殊懒得往外看,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这座桥跨越了干涸的格兰德河,两边的坝砖上被喷满了彩色喷漆。甚至有人写上了戏谑的“berlinwall(柏林墙)”。 “不是,那里是艾尔帕索城,是美国了。” 洛萨闻言有些小震惊,这里的边境线竟和蒂华纳的美墨边境线一样草率。 好奇心上头,她往前挪了挪,趴在程殊的椅背,问:“过了桥就直接到美国了?那桥那边有边检人员吗?” 程殊偏头,看见了洛萨眼里的光。 她被困囿于红灯区太久了,对这里的一切事物都感到新奇。 “没有,两边都没有。” 洛萨滞了片刻,又问:“岂不是很容易偷渡?” 程殊被问得勾了勾嘴角,回:“是也不是。” 洛萨疑惑地问:“为什么?” “美国修葺了边境墙,那边还有民兵。但边境墙很好跨越,所以依然有人偷渡。” 她遗憾地“噢”了声,有些孩子气地说:“如果不死鸟在华雷斯就好了,这儿是陆地边境线,我说不定能跑到美国。” 程殊反手捏住她的下巴,直击痛点:“去那拿什么活?” 洛萨被问得一愣。 “你没有光明正大的身份,没有系统地进行过学习,对社会的了解停留在表层。“ “走投无路了该怎么做,去做拾荒者还是以前的营生?” 每一个字都问进了洛萨心里。 她知道程殊没有歧视她的意思,但是这些她以前从来没有细致考虑过。 洛萨也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如果实在活不下去了,也不是不能继续做性.工作者。 程殊陈述着:“你还没有把自己从那片泥巴里拔出来,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普通女性不会把自己身体当做资本。” “洛萨,如果你要融入现实生活,你得彻底改变这个想法,最好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自己身体。” 金默默地关掉了音乐。 过了会,程殊开口:“你想要的真的只有自由?”他语气带了浓浓的蛊惑意味,让洛萨一时失了心神。 大概几分钟后他才等到洛萨的回答。 她的态度坚定,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不,不只有自由。” 起初她只是向往外面的天地,想要摆脱被人指使当商品的日子。那样的糜烂,让她痛苦。 可是后来,她学习英语,尽力拓展阅读领域。洛萨不只是想要生命和自由,也许还有尊严。她想活得好一点,至少像样一些。 “我可以帮你。” 短促有力的话语响起,洛萨骤然沉静下来。不自觉地,听到这句话就像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这是事实。她无法单靠自己活得更好,但是短暂地依附程殊,会得来更大的收获。 既然已经下注,那何乐而不为。 洛萨坦诚相待:“塞巴斯蒂安,我不想冒风险偷跑了。” 程殊不意外她会这么说,他嘴角挑起微妙的弧度,“嗯”了声。 这样的气氛没持续多久。 从这个荒芜之地到市中心仅仅需要十多分钟,但为了绕路,金快开了半小时。 原因是,就在两人对话结束没多久,有□□发生了火.拼。 二十分钟前—— 天空倏然明亮,一道突然出现的白光升空,洛萨好奇地隔着窗望过去。 结果下一秒,几声巨响吓得她猛地一抖。她捂着耳朵尖叫:“这是在干什么?!” 程殊看向窗外,冷了神色。 他深吸一口气,半天忍着火说:“照明弹。大概率是卡特尔的人在和贡萨洛集团交火。” 金是第一次遇到这场面,他浑身冒汗,震惊之余还不忘问程殊:“老大,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洛萨愣了秒,她犹疑地看着金,发现他震惊的脸色不是作假。 程殊皱着眉,神色未变:“废话,做大生意的哪有不清楚局势的。” 金.闻言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洛萨不作声。 她敛眸,心想原来金不知道他是魔徒的人。 洛萨往下缩,小声问:“可是华金不是被抓了吗?”卡特尔集团起源于锡那罗亚州,是墨西哥家喻户晓的超级毒.枭。而在这样权力构架中,华金就是那个金字塔顶端的人。 程殊按着眉眶,感觉一阵累意涌上。他压着嗓子,半天出声:“卡特尔的底蕴雄厚,它跟很多军事集团有合作。现在它依旧是北美非法芬.太.尼的主要供应商,西半球最大的贩.毒组织。华金确实被抓去了美国,但他还留下了很多崽子。杀了一个华金还会再来一个。” 洛萨的记性很好,就在这瞬间,她回忆起了三年前看到的新闻—— 2019年,华金的小儿子被捕,他的大哥带领着卡特尔集团进行了屠城示威活动。为了保护警察和民众安全,墨西哥政府被迫放人。 她当时才十九岁,听见播报的时候浑身发颤,觉得荒谬绝伦。 但洛萨现在更觉得离奇的是,她在程殊的话语里听到了痛苦。 为什么魔徒的三把手会对这种事感到痛苦?按道理他该持有犯罪的平常心,该感到幸灾乐祸,亦或者该对竞争对手依旧存在感到憎恶。 独独不该是这种遗憾和痛苦。 黑夜的寂静被打破。 她能听见犯罪分子邪肆的口哨声和嘶吼声,四处的居民楼依旧很安静,洛萨不知道他们是习以为常还是害怕惹祸上身。 洛萨开了几厘米车窗,她闻着外头带了热意的空气,耳朵敏锐地听到了别的声音。 她努力往上探,看见了飞行速度极快的直升飞机。 “怎么还有直升飞机啊?” 程殊沉默片刻,说:“…政府军巡逻。” “嗯?那会不会被攻…” 洛萨话音刚落,一声比之前的声音都要大百倍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是庞大的火焰燃烧,天空出现橙色的光芒。洛萨死死捂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它被打中,再失去控制,往下滑落。 再几声响起,陆续两座屋顶塌陷,配着剧烈的玻璃破碎声,洛萨知道,那的居民多半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程殊顿了秒,彻底闭上了眼。 “…为什么装备会这么可怕?”她呆呆地出声。 “这甚至只是□□。”程殊皱眉吩咐:“车子防弹性很差,他们可能没提前封路,一定要避开战区。去市中心。” 洛萨呆滞地坐着,她甚至来不及悲伤。 半天,她轻吐出一口气,在胸前虔诚地画了个十字。 “愿你心的祭坛被灵火熊熊燃烧;愿你的头涂满了神的膏油;愿你的口.流溢.奶与蜜,使千万人因你得福,求神使你的帐幕扩张至地极。” 洛萨阖上了眼。 “我将记住你,直至生命尽头。” 12、Chapter12·华雷斯 chapter12 车子小心地行驶在道路上,一直到了乌鲁诊所才停。 这里此刻算安全,他们预订的酒店离这只有五十米。金下了车后主动离开,先回了住宿的地方。 洛萨跟着程殊,看着铁拉门紧闭的诊所。 这是个很窄的门,门轨堆积了脏东西,洛萨有些推不动。两边的砖瓦斑驳,露出灰色的墙面。招牌上的“乌鲁”二字,此时也是昏暗的。 她后退两步,仰头问: “塞巴斯蒂安,这儿真有人吗?” 程殊哂笑一声,说:“急什么?” 他一步步靠近洛萨,直到她的背部紧贴着自己。程殊将她的食指折起,覆盖在她手背上,从铁拉门宽大的缝隙里钻进去,叩在了绿漆门上。 洛萨的耳朵能感受到他的热气,她看着自己的手以五重四轻的节奏敲响了门。 里头没过多久传出脚步声,一道老年男声传出:“谁啊?” 程殊轻蹭她的耳廓,说:“回答他。” 洛萨感受着耳朵上的温热,声音有些轻颤,大声回:“塞巴斯蒂安。” 里头又没动静了。 程殊停下胡闹的动作,他对着门说:“老头,是我。” 下一秒,门开了。 门前是个白发的墨西哥老人,穿着唐装,他按下按钮,铁拉门慢慢移开。 他将两人放进来,佯装生气地说:“你小子怎么半夜回来?” 洛萨不好意思地擦擦鼻子,然后听见程殊接话:“路上耽搁了。” 屋内开了灯,程殊看着他身上的紫色唐装,打趣:“胖了点,没以前合身了。” 老头背着手往屋子里走,笑骂:“该给我买套新的。” “行呗,下周让人送来。” “小宝的生日你准备送什么?”老头转头问。 程殊笑笑:“保密。” 洛萨看着两人逗趣的场面,竟能感受到温馨。她不敢相信程殊还有这一面,更是有些落寞起来。 曾经,她也这样和母亲相处过。 “这是哪家的女孩?” 洛萨突然被提到,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第一次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这是长辈,还是程殊的长辈。 “您好,我是洛萨。是…是个…” 一道低沉的男声接话,补充继续说:“是个中墨混血,蒂华纳的姑娘。”顿了秒,程殊笑说:“漂亮吧?” 老人哼笑出声,看了眼洛萨,满意地说:“确实很漂亮。” “这么晚来这干什么?” 程殊看了眼门框上倚着的护士,示意洛萨过去,说:“先给她打个破伤风,她被生锈的铁棒划伤了。” “老头,我进去看看。” 老人露出戏谑的眼神,大手一挥:“去吧去吧!” 屋内只开了两盏台灯。 洛萨不知道自己是否青霉素过敏,需要做皮试。护士笑着安抚她不疼,然后等洛萨刚放下心来,一针扎进,那钻心的疼猛然传来。 洛萨巴巴地看她,护士耸耸肩说:“对不起咯,我常用哄病人的把戏。” 程殊掀开帘子走进来,高大的身影让这个小房间变得逼仄。 他两手抻住衣服一把脱下来,开始解满背的绷带。 护士笑着说:“你不是进来看看吗,怎么…” 倏然,她停止了打趣。 她一回头就看见了程殊背上的伤痕,问:“这是什么伤?塞巴斯蒂安,你一个做生意的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程殊把绷带扔进垃圾桶,淡淡地回:“小意外而已,别跟老头说。” 护士点点头,接话:“那当然了。康纳老了,我不想他受刺激。” “别问了,来换个药。” 护士应下来,几步上前拿其他药箱。 洛萨趴在床上,她侧着脸看程殊。 这个视角下的程殊显得很冷酷,他的下颌线流畅清晰,嘴唇紧闭着。他的睫毛不算短,墙上可以看见它的影子。 棉签落在他身上,他最多也只是皱皱眉,没哼声,甚至连肩膀都没抖一下。 洛萨很疲累,但此时想逗逗他。 “塞巴斯蒂安,你真好看。” 程殊忍着疼,如果张口一定会溢出喘气声,他睨她一眼。 他半天没回她,洛萨以为等不到回答了。程殊却突然回她:“哪好看?” 男人的声音带着微弱的颤声和喘气,落在洛萨耳朵里变得极为性感。 她差点有了生理反应。 “你抚.摸我的时候最好看。这样趴着看你,像极了被你征服的角度。” 护士是个中年女人,她听见小年轻这挑逗的话术会心一笑,速度加快地处理完了伤口。 她推起眼镜,把药箱收起,直言不讳:“你对青霉素不过敏,那正好塞巴斯蒂安会打破伤风的针,让他来吧。”说完她也不停留,直接出了房。 洛萨的笑容僵了下,她没想到护士这么果断飒爽。 程殊勾起嘴角,他没穿上衣,胸口的刺青半露着看不全。他裤子系得位置偏低,洛萨能看见程殊小腹上微凸的青筋。 宽肩窄腰再配上这身黑裤子黑靴,洛萨吞了吞口水。 “洛萨,你知不知道破伤风的针是打哪的。”程殊明知故问。 洛萨有些慌,她摇摇头回:“不知道。” 程殊长臂一伸拿过床头柜的针管和药瓶,弹了弹玻璃管,他俯视着她,压迫感很强:“kitten(小猫),打屁股。” 洛萨心颤了一瞬,然后把裙子往上拉到了腰间。手肘撑着,跪趴起来。 之前在服务区她换了条黑色绳结款,很漂亮,能露出整个部位。 程殊撩起眼皮,他顺着洛萨的的腿一路轻抚,惹得她心里很痒,不停摆尾。 蓦地,“啪”地一声响起。 洛萨脸立马红了,她把头埋进枕头里,嘤了声。她感受着疼痛感,小声控诉:“不准打那。” 程殊低笑出声,说:“嗯。别动,我给你打针。” 洛萨发誓,这一针下去她差点疼出声。 这辈子最疼的针从刚刚的皮试转变到了屁股针,一时间她有点下不了床。 她缓了缓神,重新趴了回去。 程殊见状也不催她,聊有兴致地把玩着打火机。 空气暧昧而安静。 洛萨的下巴压在枕头上,声音翁翁,问出了疑惑:“为什么他们都不知道你是魔徒的人?” 程殊旋转打火机的动作停了。 洛萨的眼神诚挚而纯善,让程殊莫名无法抗拒。 他半天才出声:“很早我就在墨西哥城做生意了,这些人都是那时的旧相识,只是后来搬到了华雷斯。至于进入魔徒的事,我没跟他们说过。” 洛萨不经意皱眉,她很想问程殊既然有钱为什么还要进入魔徒。嘴巴张开又闭上,最终没敢问出口。 程殊慢悠悠穿起衣服,脾气好地纵容:“走,我扶你。” 洛萨蔫儿了,她眼皮子耷拉着,讨价还价:“能背吗?” 程殊双眼微眯,他盯着洛萨,直直地打量她。他的气势很强烈,让她突然退缩。洛萨原本还很困乏,这下直接被看得精神了。 “没关系的,我只是开玩笑。我可以自己走。” 洛萨紧张地解释,她尴尬笑笑,正准备下床,却看见程殊转过身,劲瘦的腰慢慢伏下。 贴身的衣物将他每一寸肌肉起伏都勾勒出来,他的身影让人心生安全感。那个在刑罚室里都挺得笔直的男人,竟愿意弯腰。 洛萨看不到程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下不为例。” - 酒店离得近,程殊背着她一步步往那走。 路上有些萧瑟之意,废弃的纸张满地洒,被风一吹卷起来到处飞,二人偶尔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烈犬吠声。 深夜的街道只有两人还在,洛萨离他的脸很近,耳朵贴着,甚至能听见他小小的气喘声。 洛萨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她觉得此时此刻和程殊就像一对普通情侣,男方正宠溺地背着不愿意走路的女朋友。 这种幻觉让她心跳如雷,甚至加重了呼吸。 程殊把她往上掂了掂。 洛萨自认为不算瘦,身上一些肉都可以捏起来,她有些紧张地说:“我很重吗?” 他眉眼不变,语气淡淡:“你才几两肉,看不起我?” “没有。”她紧了紧胳膊,“不重就好,不重就好。” 酒店算是华雷斯的中奢了,走进去后洛萨拍了拍程殊,说:“我下来吧。” 程殊感受到了她的不好意思,偏偏不放了。手掌紧握着她的大腿肉,说:“背得动,不急。” 前厅不算大,环顾四周能看见有图案的彩色玻璃和小摆设。红砖框架上有一个没有鸟的鸟笼,很繁重。 前台侧对着门,白色承重柱上写满了不同语言。 洛萨喃喃出声:“这是什么装修风格,从没见过。” 程殊瞥了眼,说:“东南亚。” “是泰国那里吗?” “嗯。你很想去?” 洛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说:“想去很多地方。想去那边看玻璃海,还想去布达佩斯多瑙河边看国会大厦。” 她顿了秒,有些激动地问:“你是华人,你来自中国的哪里?那里好玩吗?” 程殊扯扯嘴角,目光柔和了点,回她:“南边的省份。” 洛萨闹着下来,仰头看程殊:“你教我两句话,你那里的话。”她摇着他的手臂,眼神切切,程殊第一次这么头疼。 程殊被磨得没办法,敛眸回想过去,父母离开他太久了,他已经十多年没说过家乡话了。 半天,他学着记忆里父亲的模样,抬手轻轻敲了下洛萨的前额,声音低沉,有些磕绊地说:“唔好咁百厌,细路囡。” 13、Chapter13·华雷斯 chapter13 洛萨没听懂,她捂着额头小声学,没有一个字在调上。 “塞巴斯蒂安,这是什么意思?” 偏偏程殊不想再说,他已经够耐烦了。他转身拿了房卡,捏着洛萨的脖子往楼梯那走,去了三楼。 每层楼都有个不大不小的公用厅,摆了许多皮革椅子和圆桌。 洛萨指了指那,说:“这里是用来给所有人休息的吗?” 程殊点头,又听见肩膀下这只不安分的鸟叽叽喳喳:“似乎还有餐具,那明天来这吃饭?” 他轻咬后牙,把她拽到面前和自己对视,说:“不在这吃,去华雷斯的一家华人餐厅。宝贝,我理解你的兴奋,但能安静点吗?” 洛萨盯着他的眼睛,抿了抿唇,有些委屈地“噢”了声,过了会她又说:“对不起,塞巴斯蒂安。” 程殊突然一下没辙了。 他心里一股说不明的感觉涌上来,抓着她的劲倏然消失,像是烫手山芋,他松了手。 程殊目光沉沉,没再出声。 洛萨拿了房卡,安静地找到房间,刷了卡进去。 程殊看着她有些失落的背影,蓦然皱了眉。 他突然有些嗓子痒,从裤子边摸了半天,拿出烟咬进嘴里,边开房门边擦起打火机。 屋内到处都是印花装饰,沙发也是那种极软的绣花外套。 他打量四周,动作随意地打开窗户,坐下。程殊两颊微陷,猛地吐出口烈烟,眼皮子连着眨。 屋内沉静,程殊能感受到自己的胸腔里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当时愿意给洛萨搭把手是因为和她有了身体瓜葛,看她那种弱小但不断努力脱离黑暗的样子,他有那么一刻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两人不过是交易。 程殊出了会儿神,他长腿搭在玻璃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烟灰。 外头从远到近传来敲门声,程殊原本并不在意。墨西哥北境本就不太平,夜晚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意外。 直到那道声音停在了洛萨的那间房前,然后消失没了后续。 他耳朵微动,骤然变了脸色,迈开长腿开了门走出去。 洛萨的房间门果然正大开着,里头传出很大的动静,夹杂着洛萨惊惧的尖叫声。 程殊冷着脸,戾气极重,嘴里还叼着烟,他撩起袖子疾步上前,“哐”地一声砸在那个醉汉脸上,把他打得往墙边跌。 程殊拉起洛萨,帮她极快地拉好了衣服。他敛眸看着她,看她眼里蕴着泪的样子,突然脑子的弦像是崩了一根。 他舌头抵着脸颊,扭了扭脑袋,转过身,气笑了。 醉汉的白发拧成一缕一缕的,鼻子留着血,皮肤通红。他年纪不算大,看起来浪荡而邋遢。 他扶着墙站起来,擦了擦血,拿起玻璃桌上放着的酒,没把程殊看进眼里,带了挑衅地对洛萨举了举:“来喝吗,美人?” 洛萨被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吓到了,她往程殊那边躲了躲,没出声。 程殊阴笑着点头,说:“有种。” 他走两步一脚猛地踹在男人胸口,弯腰抓起男人的头发,没收力,“哐”地一声砸在了桌子上,连带着桌面出现了裂缝。 砸一下程殊就从嘴里挤出一句“还喝吗”,男人不回答就再更用力砸。 男人痛苦地嚎出声,鼻骨像是被磕断了,声音喑哑从喉腔里溢了出来。 “不…不喝了。” 程殊停了秒动作,把嘴里的烟头按上醉汉的手背,烫出一个红色的疤。 他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磅礴的怒意涌上,气得几乎没法停手。唯一的理智便是把男人拖拽到了墙角,洛萨看不见这个场面。 程殊拿过那瓶酒,掐开男人的嘴,不顾挣扎塞了进去,酒液顺着瓶口往下灌,把男人差点呛没半条命。 酒瓶被“砰”地一声砸碎,程殊握着瓶颈,问:“哪只手碰了她?” 醉汉不答,他满眼畏惧地看着那破碎的酒瓶,疯狂往里头缩。 洛萨听见角落里的嚎叫声,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 回想之前被按着不能动的情景,她突然出声叫住了程殊,能听出颤音:“塞巴斯蒂安,我怕,我很怕。” 她不想待在这了,她想去有安全感的地方。 程殊听见洛萨的声音缓了缓神,低眉看着男人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松开了手,拿过一边的纸巾嫌弃地擦了擦。 他慢悠悠掏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瞥了眼躺着的醉汉,对电话那头说:“华雷斯博尼达酒店,三楼左数第八间房,有强.奸犯受伤了,伤势不明。” 程殊看着男人,眼神极其不屑地吐出一句话:“unbastardo.” 洛萨闻言愣了秒,这是他第一次听见程殊说脏话,可以说是很脏,但配上他的语调听起来却一点也不粗俗。 程殊转过身,顺手提了洛萨的行李,示意洛萨去他的房间。 门刚刚关上,洛萨便冲进了浴室。她像只慌张的小兽,有些急不择路地撞了好几下墙。 程殊喉结微动,他走进去,目光淡淡地和浴缸里赤.裸的洛萨对视。他俯视着她,把洛萨身上的每一寸美好尽收眼底。 “为什么给他开门?” 洛萨以为程殊在责怪自己,她埋着头,搓锁骨的动作不断加速,直到大片的红痕出现。 他蹲下,捏住她的手抬起来,逼她看着自己。 程殊皱眉,低声呵斥:“不疼吗?” 洛萨眼泪水啪嗒掉,她小声说:“那个门没有猫眼,我以为是你。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他。他没动我,塞巴斯蒂安,你相信我。” 程殊蓦然心口堵了口气,他捏了捏鼻梁,半天教她:“你不用说抱歉。” 洛萨坐起来,湿湿的发尾搭在肩膀上,她问:“你怎么知道我遇到坏人了?” 程殊扯扯嘴角,说:“听到敲门声消失了。” 洛萨一顿,有些失落:“是我太笨了。” 程殊眼神游离在洛萨的身上,他抬起手顺着弧度慢慢抚过,他的语气平缓而有力:“你不笨,你只是不了解这些。你是我花了千金万两养着的人,没人可以动你。” 洛萨感受着他的触摸,尽力平和下来享受着此刻的抚慰。 半天,她出声:“塞巴斯蒂安,我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程殊感受到了她消极的情绪,没有主动问那是什么事情,只说:“你似乎需要我帮忙。” 洛萨坦然地点头,撑着浴缸站起来。水哗然往下掉,余下的水渍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滑。 她直白地展示着自己,洛萨深感自己迫切地需要一场主动且热烈的缠绵。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覆盖掉身上的痕迹,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活着的,是有自尊的。 洛萨踏出浴缸,赤脚踩在瓷砖地板上。 她拽着程殊,一把把他按在外头的靠背椅子上,长腿一迈跨坐在他腿上。 程殊压着眉,看她。 他被挑逗得肌肉硬挺,鼻子呼热气。 洛萨解开程殊的冲锋衣外套,手握着他的手覆盖在了自己身上。她媚眼流转,引导着程殊探索美好。 诱惑的嘤咛声不断。 洛萨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魅力有多大,她眉骨高,眼睛深邃,扭动的时候宛如像美神降临。 “塞巴斯蒂安。”她亲吻他的侧颈,如蜻蜓点水,腰部开始摇晃,“享受就好。” 夜色深沉,爱.欲弥漫。 脆弱而敏感的灵魂,找到了她的故乡。 - 洛萨做了个噩梦。 那时的她刚满十八岁不久,比现在还要稚嫩很多。 她青春期过得比寻常女孩要懵懂又成熟。懵懂在性的概念,这里所有的女人都是奔放而露骨的;而成熟又成熟在早早就接受了性,她压根没有多把它当回事。 母亲逝世没有很久,萨尔玛就趾高气昂地给她接了客。 洛萨不愿意,但萨尔玛的原话是“不接客没钱赚就吃不了饭”。 菲欧娜被监管起来了,全院子里没人敢给她送东西吃。她饿了三天,第四天实在没法了,打开了房门。 于是她咬着牙收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时间模糊了初客的脸,洛萨几乎要忘了。可今天被按在床单上无法挣扎的感觉让她回想起了那天。 那个富商并不在乎她的体验,只是很开心碰上个又漂亮身材又好的雏。破碎的疼痛感几乎要淹没她,她被按着脑袋没法回头。 洛萨只知道哭,但也知道哭也没用。 她过去的每一次接客都是心里的痛苦大于肉..体的欢愉,直到遇到了程殊她才承认,这是一场双方都快乐的性。 洛萨能感受到快感,她觉得自己干瘪的灵魂罕见地厚实了一点,内心枯萎的花田长出了第一根草芽。 - 第二日十点半。 洛萨懒懒地睁开眼,发现程殊还闭着眼。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离自己这么远,悄悄凑了过去。 洛萨想要去摸摸那优越的脸,抬手间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那只手的主人睁开了眼,正定定的看她。程殊眸色沉沉,像是抓到了她胡作非为的证据,挑眉甩下了她的手。 “不要在我睡着的时候碰我。”他顿了秒,语气冷淡地补充,“也不要在我背后碰我,否则后果自负。” 天光大亮,阳光照出了空气中飞扬的灰尘,外边的声音有些嘈杂,能听到男男女女的交流声,有时还夹杂着英语。 洛萨衬着下巴看下床穿衣服的程殊,光线从他的胸膛穿过,照亮了一片。可惜绷带遮掩着,她看不全。 洛萨心想如果每天都能看见这么赏心悦目的一幕,她应该能多活好几年。 等两人收拾好,金已经在底下等候多时。 洛萨穿着条红裙子先开了车门,程殊理了理衬衫袖口,不紧不慢地进了后座另一边。 “金,老店子吃。” 半天,金有点为难地说:“那家店关了。” 程殊慢慢把眼神挪到他身上,他突感压力山大,讪笑着说:“老大别急,我在找其他的,在找。” 最后金把两人带去了一家位置有点偏的华人餐馆。 一进店洛萨就感受到了浓浓的中国气息,墙上贴着没来得及卸的对联和福字,红色的台历挂在冰箱边上,上头画着圈圈。 老板看着程殊的样子愣了下,有些惊喜地用中文说:“你好啊是华人吗?哪里的啊?” 程殊找位置坐下,懒懒地回:“算广东的。” 老板更激动了,大声说:“真的吗?广东哪里的,我台山的,会说粤语吗?” 洛萨看程殊一眼,她和金都听不懂,但是看老板如此激动的样子她猜是因为碰到了同胞。 程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接着出乎洛萨意料,他慢悠悠吐出了“识啲”两字。 老板笑笑,对洛萨切换了西语:“吃什么呢美女?” 洛萨探出头看了看菜单,提示程殊:“两个菜是九十比索,我看不懂,我随便选?” 她听见程殊“嗯”了声,然后低头分析菜名,最后选了四菜一汤。 “塞巴斯蒂安,等会我们去哪?” 程殊喝了口热茶,说:“去买礼物。” 洛萨愣了下,问:“谁生日吗?” 程殊解开两粒扣子,回她:“我儿子。” 洛萨彻底迷糊了,她有些紧张,手指蜷缩着,小心翼翼地问:“你有家室吗?” 程殊被问得莫名其妙,他皱着眉说:“没有。” 金没敢插嘴。 他很想提醒一下程殊,这话冲击力太大且富有歧义,但他没敢出声。 洛萨脑子发晕。 她没明白程殊这句话的意思,他没有家室却有个小孩? 恰巧老板过来送菜,打断了她的思考。 老板的眼神在洛萨和程殊之间流转,最后揶揄地说:“靓仔,拍拖咁识稳啊,条女好正(你女朋友很好看,你们很般配)。” 程殊没想到这老板把他和洛萨认成了一对情侣,他刚想否认,但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板很热情,程殊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年少时家附近的华人餐馆。 他敛眸遮去一丝怀念,“嗯”了声,没有再多说。 - 程殊去看孩子的时候向来不带别人,饭后金识相地先离开了。 洛萨看着驾驶位上的男人,有些恍然。 程殊的小臂蔓着青筋,细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极其有魅力。 佛珠给他平添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禁欲感,如果不是洛萨腰还酸着,她也会被这男人的外表所骗去。 墨西哥是个极具色彩的国家,这里充满了美学和神秘,是玛雅文明最丰富的地方之一。 路上许多游客,他们嬉嬉笑笑看起来很快乐。不乏一些拾荒者,但也无伤大雅。 洛萨坐在了副驾,她享受着美景,感受着华雷斯的五颜六色。 他们路过了一个巨大的x型红色标志,洛萨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程殊看了眼旁边还在修建的道路,减了速,说:“华雷斯的地标。” 越靠市里的位置拾荒者也多了起来,程殊看了眼人多起来的街道,找位置停了车。 去店铺的沿途中有辆改装车停在街道角落里,车前排着很长的队伍,里头坐着个黑人女士在发放东西。 洛萨停下了脚步,认真观望。 队伍排得并不整齐,男女老少都有。 有的人没穿鞋,赤脚踩在脏脏的地面上;有的人金发打结,衣服破洞,些许窘迫。 洛萨转过头问:“塞巴斯蒂安?” 程殊站定,他知道她在问什么。 今天的洛萨穿了很鲜艳的红裙子,露出好看的肩颈线。她眼睛很大很灵,望着他的时候总是带着笑和求知欲。 程殊看着她漂亮的眼睛,沉声回:“是救赈车,但不一定是政府的。” “嗯?还有其他公益组织吗?” “不是。”程殊觉得阳光有些晒,他眯了眯眼继续说,“还有毒.枭黑.帮,看样子这是贡萨洛的人。” 洛萨很震惊,她指着那边,不可思议地吸了口凉气:“毒.枭集团给平民发补助品?” 程殊呼吸加重,情绪突然有些波动,冷静了会才压下去,慢慢说:“嗯,和大多人想的都不一样。往往越大的军阀集团,组织越有序严明。就像企业,需要获得民心。” 洛萨有些难以接受:“那…魔徒也这样做吗?” 程殊反问:“你没在蒂华纳看过魔徒的救赈车吗?” 洛萨呆滞地摇摇头,说:“我很少能出去。” 程殊烟瘾又犯了,他抽出根烟含进嘴里,左手围着嘴边,却怎么也擦不燃打火机,擦燃了的火也被风吹灭。 洛萨见状两步上前,踮起脚围着。 她低声说:“塞巴斯蒂安,能给我尝尝吗?” 程殊手指微顿,他哂笑出声,摘下烟换了个方向递给洛萨。她贝齿咬着,风吹起她的头发,谈笑间有了电影里那出身神秘的特工女主的风味。 他挑眉,从容地看着洛萨,莫名觉得有意思。两人手掌交叠,隔住了风。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里,两人站得很近,成了回头率极高的风景线。程殊低着眸,看洛萨费劲地点燃了打火机。 她按习惯下意识深吸一口,却被呛得不断咳嗽,鼻腔里逸出白烟。 洛萨咳得泪水都要出来了,她皱着眉问:“怎么这么烈?” 程殊抽出她吸燃的烟,淡定自若地重新叼着,回她:“烈的烟才有意思,它能稳定心情。” 洛萨眼神变了变,她只感觉面前的男人充满了秘密,裹挟着黑夜里最大的危险却能隐藏所有心事。 她把手指点在程殊的胸上,调情般画了个圈,温声地缴械投降:“塞巴斯蒂安,我感受不到你的心跳。” 程殊捏住那一根手指,拆穿她:“想知道什么?” 洛萨凑近,搂着他,脑袋贴着程殊的胸肌,问:“我能感受到你,也能感受到你的情绪变化。救赈车于你有不一样的意义,是吗?” 话音一落,空气陷入了沉默。 喧嚣的世界仿佛离洛萨千万米远,她感受到了男人身上席卷而来的冷气。 “我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救赈物资。” 洛萨震惊地抬头,久久不能回神。 程殊自嘲出声,话语深沉:“不过是很多年前了。” 14、Chapte14·华雷斯 chapter14 气氛有些沉重。 洛萨没想过,已经财富自由的程殊曾经会落魄到如此地步。 她敛眸深思,想到了昨晚,当时她弄不明白为什么程殊既然有钱还要走而挺险进入犯罪集团。而现在洛萨突然认为,也许那就是原因之一。 洛萨知道自己还问不到促成那个局面的理由,她细指顺着程殊叠到小臂的衬衫往下滑,从腕骨那旋转往里,带着勾引意味地双掌相对,宛如小蛇穿插进去十指相扣。 她扬起头别开话题:“赛巴斯蒂安,低头。”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于热切,程殊最后还是低了头。 洛萨亲了亲他的耳垂,小声安抚:“亲爱的先生,忘了它。往前看,前面的风景很漂亮。” 程殊俯视着面前安慰起人来有些生涩的洛萨,突然想起她的资料上写的是“1999·12·24”。 也就是说,现在的她还未满二十三岁,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的青春,而他已经三十了。那些最美好的时间,都被他埋藏进了黑暗里。 程殊觉得很荒谬,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明明心里很排斥他们这群人的小姑娘,竟然起了善心。 她太过于热烈,像团火,烧得他又疼又慌,几近无措。 程殊忍了半天,低声吐出一句“joder(操)”,鼻息炙热:“nomeinteresaelpaisajepordelante(我对前路的风景不感兴趣),andyou…” 他磨了磨后牙,继续说:“can’tbeafuckingsavior(而你他妈的成不了救世主).” 程殊喉头紧得很,看着她有些愣怔的表情,情绪稍微缓和了点:“neverbeconceited(永远都不要自以为是).” 程殊看着洛萨,他不知道她能不能从中听出至少一丝告诫。 在虎狼环伺的社会里,小姑娘这种轻易的善意只会害死她自己。 洛萨目光闪烁,半天轻声说:“知道了。”她像是想哭,撇过头望风景,眨了半天眼睛才忍住,然后撒气般想要松开手。 程殊第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松力。直到手掌心那股力第二下传来,他才慢慢张开了手指。 程殊顿了秒,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空空的手心,然后掀起眼皮子往前走。 洛萨跟着走了很久,腿几乎发酸才转进了一家纪念品店“memoria”。 2022年夏天,美剧montauk4(怪奇物语第四季)火遍北美。 这家商铺是半日常半主题商店,有一半都放了充满剧情元素的物品。 洛萨跟着程殊走了进去,走到了最里面的物架。 程殊眉头微蹙,随便挑了几样架子上的东西,又不满意地放回去。 洛萨双手抱臂,静静地看着他这副不耐烦的模样。她只觉得很有意思,原来在外叱咤风云的父亲,也会为了小孩子喜欢什么而发愁。 她抬头看了眼这面墙,左右徘徊,突然踮脚拿下一顶鸭舌帽。上面有剧名的标志,设计还很好看。 洛萨把它塞给程殊,示意:“这个,小男孩应该喜欢。” 程殊挑眉看她,问:“气消了?” 洛萨鞋底别扭地磨了磨地面,她扯扯嘴角回他:“想了想,你说的是对的。我不了解你的过去…我没看过这部剧,好看吗?” 程殊有点意外地反问:“我有这种闲情雅致?” 洛萨抿抿唇,哼出句:“无聊的男人。” 程殊看她苦着的脸,从口袋里拿出牛皮钱包,直接摆在洛萨面前,没什么情绪地哄:“想买什么自己拿钱。” 洛萨眼睛瞬间睁大,她说:“能拿多少?” 程殊不答,只动了动眼神。洛萨会意,两指一抽,毫不客气地只留了四五张钞票。 程殊看着她手里厚厚的一沓比索,“啪”地一声收了钱包,笑:“真行。” 洛萨兑换了硬币,走到店子右边的扭蛋机蹲下,把硬币塞了进去。 她蹲着,从紧靠着的木架边上能看见程殊的侧身。他很高,因为锻炼身材也非常好,衬衫把他的男人气质尽显无遗。 洛萨时常惊叹,为什么他的下颌线如此流畅清晰,且骨骼不显刻薄,她猜想也许这就是亚洲人的基因。 店里的音响在放背景音乐,洛萨从前没有听过,是首英文歌。 她扳下扭蛋按钮。 无数的华雷斯纪念币滚动起来,在倒计时里翻涌。 【我现在怎么变成一个只知纵情欢愉的人了】 【你呀你呀】 【向我走来】 【向我心里走来】 【你表现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但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咔哒”一声,纪念币顺着轨道滑出。 它稳稳掉入她的手中。 洛萨拿起来细细观看上面刻着的单词,正面是:espinasytesoro(荆棘与珍宝),翻过来看背面是一个“destino(命运)”。 蹲的时间久了,站起来便有些恍然。她在模糊的视线里抬眸往上看,看见了程殊突然勾起嘴角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在我心里刻下多么深刻的烙印】 【你的身体好像在向我传达着什么】 洛萨刚缓过神来,右边突然一股力,将自己的纪念币抽了出去。 那是一个带着黄色眼镜留着脏辫的墨西哥男生,他正拿着手机视频,然后对着洛萨惊呼:“我去,你抽的这个纪念币有点东西啊。” 小男生的态度还算友善,只是擅自做主拿她东西让洛萨有些不爽。 她看着面前这个弟弟,说:“嗯?解释解释?” 那男孩子抬眼看她,对洛萨大声夸赞:“你好性感!” 他把硬币对着视频那头的女孩子展示,积极地用墨式英语说:“嗨喽呀老挝妹妹,你看这是我们华雷斯的纪念币。这个是命运牌,能解释你目前境况或疑惑的。欸,你别不信啊…” 洛萨伸手摘下那枚币,看着视频那头似乎有些营养不良的女孩子,问:“…你朋友?” 男孩子“嗯嗯”两声,搂过洛萨的肩膀,指着手机横屏,解释:“这个是国际交流软件,可以随机匹配的。我匹到她好多次了,你要玩吗?你要玩的话小心里头有很多变态男,他们会边跟你说话边…打.飞机。”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对很多事物都充满了新鲜感,喜欢交友。他阳光开朗地向洛萨介绍东西,生怕漏下了什么细节。 洛萨低头看了眼肩膀上的手,下巴一昂:“拿下来。” “噢噢好的,抱歉。”他乖乖收手。 洛萨看着男孩边打视频边逛商店的样子,摇摇头笑出声。她转头去找程殊,结果刚走没两步,一声似曾相识的巨响声响撕碎了音乐。 又“砰”地一声后,店铺陷入了短暂且窒息的安静,紧接着所有人开始疯狂尖叫。 洛萨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声音,她浑身僵硬,根据那枪声的来源,慢慢转身挪动脚步。 男孩刚刚走的那条狭窄的过道上,一小条血顺着地缝逐渐流到了她的鞋前。 她低头看着血,眼睛眨了眨,有些恍惚。 洛萨像是着了魔,抬脚又准备往前走一步。余光里,那个男孩的趴着的腿还有点颤抖。 她还想再看看,突然眼前一黑,眼睛上覆上了一双温热的手,那双手压着她靠在了他的身上。 “别看。”声音低沉。 话音刚落,刚刚断掉的枪声如泼出的绿豆又猛然开始。 “哐哐”两声后,门口的玻璃应声而碎。玻璃渣哗哗掉,砸在地上把周围的人全部吓哭。 门口的□□分子拿着枪在进行犯罪,笑得极其猖狂。 程殊低骂了声“妈的”,他压低洛萨的头,伏着腰快速往里退。 幸运的是店子足够大,他动作迅速地找到了一个墙里的储物仓。 程殊手指灵活地解着锁,打开狭窄的木门,里头沉积了很多灰尘,随着开门带来的空气四处飘飞。 程殊看了眼只能容下一个人的密闭空间,面不改色地按着洛萨的头把她塞了进去。 洛萨反应过来,伸手卡住门缝,她皱着眉问:“塞巴斯蒂安,你干什么,你疯啦?” 程殊拍下她的手,说:“听话,不要浪费时间。” 说完他也不顾洛萨的挣扎,用力堵着门,把解开的锁重新挂上再扣住,钥匙塞进了口袋里。 程殊蹲着旋了旋表盘,紧接着红色的点闪烁不断再消失。他看了眼地上满身是血的小男生,在一片架子间的碰撞声中将屁股上挂着的枪取了下来。 今天应该是卡特尔的人在进行报复犯罪,主打的应该是这店里休假被查出来的警察。 华雷斯作为谋杀率极高的边境城市,这种事情多如牛毛,游客或居民在路边看见尸体也已经不是个例。 …… 另一边,洛萨空间里捂着鼻子,稀薄的空气中混了各种味道,她受了惊吓呼吸越来越大口。 她呆呆看着黑暗里微乎其微的一缕光,骤然反应过来。洛萨立马转身,扒拉着叠着的货物,从光缝中找到了一个百叶状换气口。 她趴在那细细的缝隙前,努力地嗅着新鲜空气,像只努力生存的小兽。 洛萨眯了眯眼,发现这边的换气口对应的是店子另一边的小巷。景象看得并不清晰,只能看清楚很小的范围。 她突然听见换气口的一边传来悉悉索索的交谈声,洛萨小心翼翼地挪动着位置,努力在脑子里拼凑完全的场景。 紧接着她狠狠皱起了眉,眼里浮现一丝不敢置信。 她不仅认识两个交谈者,甚至都见过。 15-20 第15章 Chapter15 Chapter15 洛萨看着低语的金毛和哈维尔, 手指爬了爬,试图把缝隙扩大点。 她几乎忘却墙后的危险,密密麻麻的枪声中其实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只能根据几个词汇去猜。 她不知道为什么金毛会出现在这里,直到看见他从沙滩休闲短裤里拿出一袋子东西给哈维尔。 洛萨尽力眯了眯眼,发现是一支支棕色的、被卷了起来的长条。 紧接着哈维尔迫不及待地掏了支出来,点燃它大吸一口,然后变得神色舒展, 五官几乎要飞上天。他欲.仙.欲.死, 半天痴痴地咧嘴一笑。 洛萨心觉慎得慌, 她知道这是什么,哈维尔在飞.叶子。 据程殊之前所说的, 魔徒并不允许他手下的马仔碰.毒,至少一定职位以上的坚决不可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敛眸,所以初见那天, 程殊想要抓捕哈维尔的理由是这个? 如果是这个理由,那程殊一定是没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哈维尔违规。 她突然在想,哈维尔和第三个所谓的三把手之间,关系应该很特别。至少远超金毛和程殊。 不然的话, 程殊不会这么久抓不到他,哈维尔一定被护得很周全。 过了会,哈维尔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给黄毛也递了根。他满脸精明,洛萨听见到他语气生冷地命令:“你也抽!” 洛萨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她莫名觉得哈维尔这是在拉金毛下水。如果不是程殊的计划, 那也许他是想证明金毛倒戈的真实性。 她看着金毛犹豫半天的样子,心里默念了无数遍“Don’t do that(别那样做)”。 但金毛最后还是狠下了心来, 一把抢过那支叶卷,往嘴里猛嘬一口。 金毛是第一次真碰这种东西,没多久他舒服得倒在墙边,双腿打着颤,眼睛定定地盯着哈维尔。 洛萨记得清楚,大概在去年春天,墨西哥提出了叶子一定程度上的合法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多久,“不死鸟”就有姑娘开始尝试,赚的钱几乎都给了有渠道的客户。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某天的雨夜里那个姑娘断了气。洛萨那天空闲着,她举着伞,和担床擦肩而过的时候能看见那个女孩枯瘦的手臂和苍白的脸。 自那以后,萨尔玛便再也不允许姑娘们接触这些东西。 她沉默了片刻,慢慢转过身捂住了耳朵。 冷静下来洛萨又能听见外面的激战声,此时开始心里一阵阵泛酸水。 相处时,程殊大多数时是好脾气的,和她听说过的关于魔徒的传闻不太一样。洛萨下意识模糊了一些界限,总是忘却他是个坏人的事实。 可是,她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洛萨能感觉到程殊有秘密,而且是那种能要了人命的秘密。 说大胆点,大概就像他骨子里就和这群人不是一种灵魂。 洛萨缩了缩身子,把自己蜷缩得小只一些来获得安全感。 突然,“咻”地一声,不明物体穿过木门,裹挟着浓浓的杀意和血腥从她面前擦过,“唰”地砸入储物间的墙内。 灼烧的疼痛感猛然传来,洛萨怔住了。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湿润,轻舔了一口食指上沾的液体。直到一股铁锈味传来她才反应过来,刚刚过去的是颗子弹。 洛萨额头火辣辣地疼,几乎要忍不住眼角生理性的眼泪。 还没等多久,第二颗第三颗子弹破门而入,几乎是乱飞。 透过门上的孔洞,越来越多的光漏进来。 她如同被丢进血河的鱼,只能闻到充满那火药味和血腥味的空气。 洛萨往后挤,挪动的时候似乎听到了程殊的声音—— “你真的行吗?”程殊小臂上流着血,他皱着眉看对面蹲着的白发男,出声问。 那大叔得意地瞥了一眼程殊,挺起胸,指了指胡子说:“这可是老子的老本行!年轻人,别看我老了点、胖了点,我当年可是警察头头,抓过不少这些混蛋!” 程殊顿了一瞬,神色不变地“嗯”了声。他看着架子那边和他们对峙的卡特尔的小马仔们,把抢来的机枪放在脚边。沾了灰尘的皮鞋轻踩了上去,脚腕巧力一送,把枪迅速地踹到了大叔的脚下。 这次只是卡特尔日常犯罪中的一项,来的人并不多。 再加上有两个便衣反应快,牺牲前和他们搏杀,最终鱼死网破。 程殊沉声说:“我先来。” 那大叔摇摇头,连带着腮帮子的肉都在荡,他回:“我来吧,你还年轻。” 说完他没给程殊任何时间,探出身拿着枪就给了刚露出半边肩膀要扫射的马仔几枪。 程殊眼神变了变,这男人的反应力几乎要超过他见过的大多数警察。 他站起身来替男人解决了左边没顾及的人,然后直直站着,下颌紧绷着,把枪架在了手上,边走边扫。 那边突然传来恼怒的嚎叫,有人从破碎的落地窗里冲了进来。 骤然安静的大商铺里,两人听见了“嚓”的一声,配合着模糊不清的脏话,什么东西被扔来了这个方向。 程殊脸色倏然变化,他迈着长腿就转,往另个方向撤。 那大叔板着脸,猛然把程殊扑在了远处角落里。 那东西落下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没过两秒爆炸开来。 强势的冲击力把好几个架子都冲倒,地板砖带着泥巴炸碎,尖锐的铁屑四处乱飞,天花板的东西哗哗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地上那些原本还有两口气的幸存者,也彻底没了气息。 即使洛萨的储物仓离得不算近,但这样子的动静把她吓得原地弹起又狠狠落下。 木门几乎是摇摇欲坠,她脸色惊慌,拍了拍耳朵,半天才确认听力没有受损。 “他妈了个巴子的”大叔背疼得厉害,模糊的视线里世界都在晃动。 程殊三两下把人翻过来,手表上的红点突然又出现开始闪烁。 程殊满头的墙灰,混着血迹糊了半张脸。他坐起来,两只腿分开折叠立起。半天从兜里摸了支烟,甩了甩打火机把它点燃。 他眯着眼,咬着烟问:“你有点东西,年轻的时候混哪的?联邦的?” 那男人费劲地翻过身,喘气不止,说:“不是。规矩,不好说。” 过了会他也坐起来,看着程殊问:“你小子身手不错啊,混哪的?” 程殊眼神冷厉,只顾着抽烟,不语。 紧接着大叔比了个手势说:“嘿嘿我懂,都是规矩。这回还怎么走?” 程殊指了指手表,意味深长地回:“不用走了。” 大叔茫然地抬眸,问:“嗯?什么?” 程殊笑出声,在男人完全没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拔枪而出,“嘭”地一声对着他极狠地来了一枪。 枪声刚落,往这边来想要灭口的卡特尔人也倒下。 灰蒙蒙的商铺里,魔徒在华雷斯部署的人走了过来。 天花板几乎全部被打穿,程殊望着那边,能看到一些阳光照进来。 小支部队全副武装,程殊看着他们踏着尸体和砖瓦,眼神极其阴冷。 旁边那男人奄奄一息,余留的意识让他不断地念着“混蛋”二字。 程殊听着他的话,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猩红的烟头不经意间抖了抖。 他的下属赶到,拉起程殊,问:“老大,这里怎么处理?还有这人呢?” 程殊站稳,语气生冷:“这里不用管了,卡特尔闯的祸,留给他们自己和华雷斯的警察去处理。这个男人,十分钟内把他扔去纳洛威府示威。” 下属立马点头应下,又积极地提醒:“可是纳洛威府是胡安的势力范围,胡安并不是大热的总.统候选人,您确t定吗?而且这男人看起来还有口气,估计死不了,咱们送活的?” 程殊扯了扯嘴角,把枪上了安全栓,顶着下属的太阳穴,阴恻恻地吼:“老子他妈的要你教?!” 那下属脸色僵住,腿有点抖,害怕地摆手:“不用,不用。我这就去办,这就去!”说完,他弯着腰就和几个男人扛着走了出去 其他几人静静地看着程殊,他额角的血顺着脸部线条一路流到了脖子上,手放在腰侧,转身慢慢往储物房间走。 黑皮鞋的后跟踩出规律的声音,程殊身上疼得厉害,但步伐还是很快。 洛萨听见外头的交战声音消失了,她没敢轻举妄动,一直在想程殊怎么样了。 直到她听见这狭小的房间里传来三声温和的敲门声,门外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 洛萨猛然站起身,差点被绊倒。 她颤抖着声音说:“可以进,能进。” 话音刚落,开锁的声音响起,门被霍然打开。 一片灰暗里,洛萨看见了程殊颀长的身影。他身上到处都是血渍,逆着光,又是那副叼着烟的模样,低头俯视她,语气带了分笑意说:“Cobarde(胆小鬼)。” 那熟悉的、赤.裸裸的嘲笑让洛萨立马安下心来,她几乎忍不住害怕和委屈,迫切地需要一个拥抱。 她一步上前,伸手环住程殊,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说:“我还怕你出事,你出事了就没有人帮我了。” 程殊拿下烟,张开手臂,淡淡地给予评价:“利欲熏心。” 洛萨蹭了蹭眼泪,把自己也蹭得满脸灰。 她鼻子灰扑扑的,像只流浪民间的布偶猫。 洛萨掀起眼皮子,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轻声问:“很疼吧?” 程殊的“不疼”两字堵在了嘴里,痞坏一笑,扯着嘴角吐出一个字:“疼。” 第16章 Chapter16·华雷斯 Chapter16 洛萨知道程殊在装。 她想起了红港酒吧那天晚上, 他故意摩擦她伤口的样子,抬起手也点了点他的伤。 程殊感受着疼感,微微眯眼, 沉声威胁:“报复我?小心我把你扔了。” 洛萨蹭掉手上的血迹,她轻笑回:“可是我觉得你不会。” 身后的魔徒众人在这一片废墟中突生好奇心。 一些刚加入的马仔痞气地环视,胆子极大地探出头来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卢卡斯生在华雷斯,他在华雷斯对集团的势力把控比程殊多。 这里的人心里偏向谁,程殊有数。他侧过身, 眼里划过一丝瘆人的寒意。 “躲老实点。”程殊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然后把洛萨塞进了西装里裹着。 他把洛萨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手搭在她肩上。 远处已经响起了警报声,程殊带着洛萨踩着堆积的玻璃废渣, 走出了店子。 外头躲着的游客正悄悄看着二人,只不过洛萨被挡得严实,即使被拍进了晃动不停的手机镜头里, 也暴露不了她的面貌。 程殊直接进了辆魔徒的小车里,洛萨狼狈地被塞进了副驾驶,差点摔跤。 他抬眸看了眼侧视镜里想要追逐的警车,借用车上的系统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下了车。 墨西哥的天网不算完善, 等警察费劲找到小车的时候,程殊已经带着洛萨从弯弯绕绕的小路里摸回了卡宴上。 “去哪?” “去乌鲁诊所。明天就是小宝的生日,不能这个样子给他庆生。” 程殊掌着方向盘,突然哂笑出声,语气低缓:“其实如果你不跟着我,只是个普通人, 不会这么狼狈。” 洛萨转头看着他眼里隐隐的落寞,她感受到了自嘲的意味。 红灯时间里, 她抿唇试探性地伸出了手,覆在了那只操作变速杆上的拳头上。 洛萨的声音变得低缓温柔,像吟唱的神女—— “A wild lily may appear in the e full of snakes.(蛇虫满地的山谷也许会有野百合。)” 程殊像是触了电一般,眼神骤变。 他拳头攥得极紧,指骨凸起,青筋几乎爆开,像是要捏碎手里的操作杆头。 洛萨紧张得要命,呼吸十分不平。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跟程殊暗示自己的想法,她心里怕得发抖,紧紧盯着两人叠着的手。 时间像是静止了 她不知道程殊会作何回应,只能静静地等。 突然洛萨感觉下颌要断掉了,那只手的力气大到几乎要捏断她。 骨头的痛感不断传来,她疼地快难以呼吸,猛地抬眼盯着那双泛红的眼睛,被逼着和他鼻靠鼻。 洛萨感受着程殊的磅礴怒意,看见他的手腕一直在抖。 她艰难地哼了几声,抬起手握着程殊的手腕推阻,试图减缓一些疼痛。 “塞巴斯蒂安。” 后车的喇叭声突然响起,司机探出头,骂骂咧咧地催促。 他见卡宴没动静,匆忙下车,跑到程殊边上用力拍打车窗。 “他妈的,到底走不走啊?!” 程殊眼皮颤了颤,收回了手,不咸不淡地警告:“别以为我永远不会杀你,别踩我底线。” 他扭了扭脖子,摇下车窗,从抽屉里递了几百美金出去。 然后没再管这个男人,摇上窗户,重新踩下了油门。 洛萨提起的心瞬间落下,她往后缩了缩,揉搓着两侧骨头舒缓疼痛。 她敛眸,心里却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窗外华雷斯的天已经渐渐阴了下来,有了点下雨的势头。 气氛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两个很会隐藏心事的人就像没有闹过这一出, “听说华雷斯是跟蒂华纳一样,每年都很少下雨。”洛萨手指搭在车窗上,声音轻飘飘的。 过了一会,程殊慢慢接话:“嗯,天气预报说明天华雷斯有雨,算你运气好。” “小孩子的礼物怎么办?” 程殊轻抵了下后牙,说:“打算让金去带给我。” “还有多久才回酒店。” “快了。”- 第二天中午华雷斯果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绵密,风一吹就多了些凉意。 洛萨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百褶衬衫,配了条浅蓝色牛仔裤,看起来就像个普通大学生。 她站在这街上已经很久了,举着伞等远处的福利院开门。 没多久,一个笑得极其慈祥的老爷爷出现在了洛萨身边。 他身边还有个年轻漂亮的亚洲女生,看起来是个中国人。那女孩从捧着的画板上撕下一张素描纸,递给了洛萨。 洛萨看见了画上的小女孩直接愣住了。 她眼眸明亮,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洛萨看出来了,这是小时候的自己,而且相似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 “像吗?”那个女孩很酷,她脸色淡淡地问。 洛萨愣了秒,犹疑地点点头,问:“几乎一模一样,你见过我?” “没见过,这是我根据你现在的模样推测画出来的。” 那个老爷爷是她的师傅,他笑了笑,替徒弟解释:“她是个天赋很高的画像师,这是她的模拟练习。” “我没听说过这个职业,竟然有人能根据我现在的模样画出小时候的样子。”洛萨惊叹一声问,“那这幅图能送给我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何不呢?” 两人没待多久就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洛萨一个人呆呆地看着这张图出神。 没几分钟,福利院开门了。 程殊从传达室里走了过来,没带伞,携着湿气来到了洛萨身边。 “在看什么?” 他好听的声音在洛萨头顶响起,她把画纸递了过去,说:“是小洛萨。” 程殊盯着纸上那张脸,渐渐眯起了眼。他微蹙起眉头,半天才出声:“这是几岁的你,哪来的?” 洛萨笑得清甜:“大概八九岁,刚刚一个画像师给我的。” 程殊看着怔怔出神,不动声色地把它折成了小方块放进了自己的胸前。 “嗯?塞巴斯蒂安?” “你这套衣服没有口袋,放我这。”程殊平和地解释,他下巴微扬,说:“院长准人进了,走吧。” 程殊接过了伞,两人一高一矮,都穿了衬衫,并肩踏步在了泥泞路上。 洛萨的运动鞋踩在水洼上溅起一片污水,沾在了程殊的黑西裤上。 也许是每年少有的亲子时光让此刻的程殊格外柔和,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走路注意点,鞋子别弄脏了。” 周遭有不少没长出树叶的树,配着弯弯绕绕的小路和欧式设计的大门,这家福利院看起来很像美剧里的异能学院。 只是里头并不繁华,只有相应的设施和大片的娱乐场地。不过这家已经比洛萨听t说过的、见过的大多数福利院都要好了。 院长不算瘦,穿着得体的粉色半身裙,看起来很和蔼。 她对着程殊半鞠躬,言辞尊敬:“塞巴斯蒂安先生,欢迎,他在后边的锻炼坪等您。” 等洛萨真正看到那个小孩的时候,她就明白了程殊那句“没成家”的意思。 这个小孩淡绿色眼睛,皮肤很白,根本没有黄种人的基因。 男孩看见了程殊,十分激动地跑了过来,一把扑在了程殊身上。 程殊单手轻松将他抱起,衬衫袖子被鼓起的肌肉撑满。 “帕帕(爸爸)!” 程殊声音低沉地“嗯”了声,反问:“想我了吗?” 他软糯的声音响起:“无时无刻都很miss帕帕。” 洛萨望着这副画面有些出神,身为父亲的程殊竟然并不是严格的,而是很温柔,甚至比她记忆里的母爱还要温柔。 小孩英文和西语的词汇量都没有很多,甚至夹杂着的时候还有些语法错误。 洛萨情不自禁地几步上前,捏住小孩的手指,问:“你叫什么名字?” 程殊没作声,他眼里浮现一丝宠溺,沉默地看着小孩。 “我叫拉斐尔~”小男孩乖巧地回答。 拉斐尔在希伯来语里寓意着“礼物”,洛萨愣了一秒。 程殊的意思是,这个小孩是神明赐予给他的礼物。 “你好啊拉斐尔,我是洛萨。” 拉斐尔趴在程殊宽厚有力的肩膀上,眼里亮着星星,藏不住期待地问:“你是我的妈妈吗?” 这话一出,程殊和洛萨都僵住了。 但是程殊没出声,他极其不厚道地把这难局抛给了她。 “为什么这么问?” “帕帕没有带过其他人来看我,你很漂亮,只有你才能生出我这样世界上最可爱的小朋友。” 洛萨心软成了一片,拉斐尔的眼睛深邃而含情,像是努力压着开心和期待在问她。 半天,她摸了摸他的头说:“是,我是妈妈。” 拉斐尔这个年纪还弄不明白所谓的基因,他只知道洛萨很善良很温柔,只知道她是第一个和程殊这么亲近的女人。 他能感受到她,也轻而易举地喜欢上了洛萨。 程殊深深地瞥了一眼洛萨,他低声哄:“生日快乐,我有礼物给你,去看看?” 拉斐尔年纪小玩心重,一会就转移了话题,跟着程殊去了后院。 洛萨没跟去,她想给他们留下父子时间。 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洛萨身后,她轻声说:“洛萨小姐,关于拉斐尔,你愿意跟我来吗?” 洛萨回头看着满脸真诚的院长,一起去了走廊最深处的一间房。 那间房很久没人来看过了,但是为了保证整洁干净,每两个月都会有程殊雇佣的人来清理。 院长缓缓推开那道门,洛萨掀起眼皮子,蓦然一惊。 白墙上粘贴了很多照片,而这房间的四处都布满了程殊和拉斐尔的过去。 第17章 Chapter17·华雷斯 Chapter17 洛萨走到墙边, 看着那些被收藏好的照片,情绪有些波动。 她轻轻地摘下一张照片,上面用笔在右下角写了日期【2014.4.23】。 连笔数字写得大气潇洒, 洛萨心想这大概是程殊的字迹。 照片里是一个微微睁眼的小婴儿,背景能隐隐看出是一堆废墟。幼崽拉斐尔被一只大手捧着,看样子是手机拍摄后洗出来的,像素很糊。 洛萨走了两步,抬眸又拿下一张。 这回的字迹平添了好几个着力点, 洛萨能感受到那个时候写字的程殊心情很差。 这时候的拉斐尔大概三四岁, 却很瘦很瘦, 皮肤干瘪没有光泽。他躺在诊所里吊水,睁着眼看旁边半跪着扶他的程殊。 洛萨看着拉斐尔这弱小的模样, 心脏猛地一疼。 她震惊地看向默默陪伴的院长,问:“拉斐尔那个时候生病了吗?” 院长眼眸沉沉,低声说:“那个时候塞巴斯蒂安先生把他放在了奇瓦瓦市的福利院里, 每月打款从没少过。但是,也许您听说过几年前那起震惊墨西哥的福利院虐待案吗?” 洛萨领悟了这句话的意思,她心一沉,脸色瞬间难看。 当年那起奇瓦瓦的福利院事件闹得非常大, 性质恶劣且涉及到了太多的未成年。 不给饭吃是常态,被殴打辱骂甚至被侵犯也成了一些小孩的日常。 半天,洛萨深呼吸一口气,有些颤音:“拉斐尔他没有被…” 院长懂了洛萨的意思,她摇摇头说:“没有,不幸中的万幸。” 那就好。 洛萨敛眸, 心想,她知道不自愿的痛苦, 那样自尊被碾压磨碎的痛苦,她害怕年幼的拉斐尔遭受非人的待遇。 “于是后来先生他很生气,把拉斐尔接到了华雷斯来修养。” 洛萨突然福至心灵,她问:“你们这儿为什么要比其他福利院的设施服务好这么多?是非政府的?” 院长莞莞一笑,指着这间房说:“您猜到了不是吗?塞巴斯蒂安先生每年会定时捐赠钱款,他害怕当年的事情再发生,所以乌鲁诊所的康纳先生也会经常来看望拉斐尔。” 洛萨轻轻地把东西粘回去,慢慢环视被收起来的洋娃娃、积木等,低声说:“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塞巴斯蒂安很爱拉斐尔,他比我亲生父亲做得要好上千百倍。” 院长有些抱歉地挑眉,洛萨摆摆手说:“没事。出去吧,我去找他们。” 外面的雨还没停,雨丝越过伞,慢慢浸染湿了洛萨的袖子。 她转到一片潦草的足球坪旁,看见了没举伞陪着拉斐尔玩耍胡闹的程殊。 细小的雨里,拉斐尔的嬉笑声快意而满足,让洛萨不得不驻足观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余光看见了洛萨,他撩起袖子叉腰停了下来,指挥学不会怎么把球踢进球门的拉斐尔。 洛萨问:“看样子你很厉害,怎么不去陪他踢?” 程殊顿了秒,回:“很久没踢了,上次碰球还是在十四五岁。” 洛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年纪节点,默默记入心中。 她撂下伞,几步上前,拍了拍手掌,对着拉斐尔大喊:e on!把球传给我!” 那小短腿扑腾着跑了过来,差点摔跤,费劲地把球传到了洛萨面前。 洛萨不会踢足球,她四肢协调一般,又没有踢球技巧,只能模仿电视机里球员的样子,好几次都没踢多远。 拉斐尔更是摔了跤,泥水飞到他下巴上,把他变成了脏脏包。 忽然,洛萨感觉到后背贴上了温热的肉.体。 程殊搂着她,低头鼻息扑在她耳边,说:“脚靠着我的鞋。” 她能感受到男人说话时振动的胸腔,尾椎麻麻的,这样亲密的感觉像是两个灵魂融为了一体。 洛萨耳朵渐渐红起,抬起白鞋小心地靠在了黑皮鞋的里侧。 程殊眼神定了定,侧过身子看准了球,说:“来,踢!” 像是默契,程殊只是送力,洛萨找准了方向和力度,完美地把球送入了球门里。 拉斐尔激动地站起来鼓掌,卷毛翘起,大喊:“帕帕好厉害!妈妈好棒!” 洛萨睫毛颤个不停,她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氛围太和谐了,就像是个真实的一家三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两个人都不是沉重的人,都能活在阳光下坦然生活的话,也许现在这样的景象会更加真实的吧。 洛萨握住程殊的手,引诱他:“塞巴斯蒂安,来玩。” 程殊和她对视着,眼眸深沉。 半天,洛萨像是感受到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纠结,踮起脚极小声哄:“程殊,来玩。” 在拉斐尔的面前,放下你的包袱,来玩。 在我的面前,可以不是塞巴斯蒂安,只是程殊。 程殊沉默半天,弯腰卷起一点西裤脚,小跑着过去把球踩着,他眯了眯眼,对拉斐尔说:“看好帕帕怎么发力。” 拉斐尔半蹲捧着圆嘟嘟的脸,大声应下,认真看着程殊踢球。 洛萨并不懂这些,但她看着程殊这个样子蓦然觉得,也许在所谓的秘密前,程殊就是这个样子。 不是个拿着枪浑身冷戾的塞巴斯蒂安,而是肆意潇洒满球场跑的少年。 一道射门,洛萨两眼放光,积极地欢呼。 程殊走过去跟拉斐尔碰拳,拉斐尔问:“帕帕有没有想好什么庆祝姿势?” 程殊怔了下,他想起了少年时跟塞尔希奥每次进球,都会想个庆祝姿势。也许是流畅的滑跪漂移,亦或者是学美人鱼躺。 可这一切都停在了2006年的夏天,那年意大利球员吉拉迪诺以拉小提琴t的姿势庆祝进球,几乎是风靡了全世界。 那是程殊记忆里和足球有关的最后一次庆祝姿势,也是他光亮世界的彻底终结。 程殊淡淡出声:“帕帕没想好,你有什么建议?” 拉斐尔是个小足球迷,他脑袋一栽,说:“俄罗斯世界杯!久巴的军礼!” 程殊知道它,他低头轻笑出声,服气地把左手搭在头顶,右手比军礼姿势顶着太阳穴,低吼出声,气势很足:“乌拉!” 拉斐尔激动地原地跳起来,他大喊:“帕帕好帅!” 洛萨嘴角翘起,她走过去蹲下,学着程殊的样子,问:“是这样吗?” 程殊掀起眼皮,抬手握住洛萨的手重新摆姿势,比对细节。 温凉的触感传来,程殊悄然摩挲了一下:“是这样。” 两人待到了傍晚才准备离开。 程殊站在了不远处插兜,站在了树下。 拉斐尔跑过来突然低头,把脖颈上挂着的项链摘了下来。 那是一串便宜的曜石,但主曜石极其好看,偏蓝绿色调,穿插一些鹅黄,像极了极光。 “给你。”拉斐尔乖乖地看着她。 洛萨接过那项链,有些惊讶地反问:“你是要把它送我了?” “嗯!这是给妈妈的小小礼物,听说这个能带来好运和希望!” 洛萨颇为触动地看着那块漂亮曜石,低头把它戴了上去。 她笑了笑,温柔地说:“谢谢宝贝。” 过了会,拉斐尔凑近了些,挂着眼泪问:“妈妈,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洛萨不确定地看了眼程殊,她轻叹口气,拉过拉斐尔,回答:“会…会的。” “我知道你和帕帕工作很忙,所以只能把我放在这儿跟小朋友们一起玩。”拉斐尔吸了下鼻子,继续说,“但是妈妈你以前都没来看过我,以后不要失约了好吗?” 洛萨被说得一抖,她仰头忍住眼泪,把小拇指递了出去。 “好,我们拉勾。”- 洛萨明了了当时为什么没有立马启程去洪都拉斯,因为程殊私心想先来趟华雷斯给拉斐尔庆生。 但是第二天他也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带着她去了华雷斯的圣我大教堂。 这是个城堡教堂,经过了时间的洗礼,外表看起来已经有些破旧沧桑。 雨早就停了,今日的华雷斯依旧干燥温热。 蓝天下偶尔几只飞鸟越过路灯发出鸟鸣,门口的吉娃娃犬懒洋洋趴着睡觉,此时有不少旅客在拍照。 圣我大教堂的正面有个精致可见的巴洛克雕饰,雕饰中手举教堂的那个人是教堂的创立者,一位西班牙的修道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教堂的内部很豪华,多为立体浮雕,看起来极其神圣。 洛萨目光闪烁,认真地将这风景收入眼底。 她今天盘了个头,穿了件规规矩矩的蓝色过膝长裙,配的是双三厘米的高跟鞋。 教堂里算安静,有时会有人轻轻交谈的声音。 洛萨跟着程殊从阶梯式的长椅边往里头走,直到最前面的位置才坐下来。 神父撂下书籍,慈祥一笑,有些意外地对程殊说:“塞巴斯蒂安先生,好久不见。” 程殊淡笑着回应点了点头,问:“好久不见,我需要拉斐尔的资料,麻烦了。” 神父呼唤来教堂的打杂工,让他帮忙从一堆纸箱子里抽出拉斐尔的那箱拿了过来。 程殊按了按眉骨,握起洛萨挂着的那个曜石项链,声音平缓:“拉斐尔很喜欢你,这是他曾经最爱的东西。” “你既然愿意应承他的一声妈妈,那我想你有资格知道拉斐尔的全部。” 洛萨仰头看程殊,看出了他眼中的默许。 她轻轻拆开那个箱子,能看出里头有一些琐碎的物品。 比如有密封袋装着的胎发,有按了拉斐尔脚印的红泥,有圣经,还有一些纸质资料。 洛萨抽出一张纸,细细看了起来。 渐渐地,她表情凝重起来。 神圣宏伟的十字架前,那张纸在叙说着恶魔们的罪行。 第18章 Chapter18·华雷斯 Chapter18@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四年四月下旬, 奇瓦瓦市曾发生过不少起警察与毒.枭在街头枪战的事件。 那几年军阀间的火拼格外多,犯罪势力间彼此气焰嚣张,经常发生摩擦。 而那时候的程殊二十二岁, 还没有到现在的位置。 大多集团都排外,程殊一张华人脸,身体里没有一丝墨西哥人血脉,得不到赏识甚至经常被歧视。 他背负着仇恨,一步步向上爬, 成了某队队长。 四月二十三号那天, 他替魔徒在奇瓦瓦市清洗了一批不忠心的叛徒。 那天同时间, 另一队和逐渐崛起的新兴势力贡萨洛在街道火拼,炸翻了不少地方。 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 程殊浑身寒戾,他几乎要压不住怒气。 这本不该是他的管辖范围,但是程殊还是去了。 他到的时候一些车辆已经快烧成枯架子了, 而那些被汽油瓶误伤的房子燃烧起了浓烈的黑烟。 程殊拽起另一队队长的领口,质问:“你他妈的不提前封锁街区?!” 那男人笑得流里流气,拍下程殊的手,挑衅地说:“没本事的亚洲仔少管我。” 程殊气血翻涌, 他气得拂过头发,望着男人的模样直接给了一拳,低吼:“民意谁来赚?我去你妈的!” 有贡萨洛的人踹开了另一幢房子跑了进去,紧接着二楼两声枪声响起。 程殊敏锐地感知到了危险,转身恰好躲过一颗子弹,抬手间把阳台窗户前的那人解决了。 程殊不顾身后男人的挑衅大喊, 弓着身子从遮蔽物里进了那幢屋子。 他摸着楼道往上走,看见了贡萨洛的人正在拖两具尸体。 程殊趁那人没发现自己, 瞬间解决了他。 几步上楼才发现,贡萨洛的人把房主父子杀了。 他巡视一周,觉得不对劲。 顺着木板一步步走,程殊打开了柜门,看到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正抱着婴儿。 女人浑身发颤,努力地把孩子往怀里塞,嘴巴抖着说:“不要不要,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求你了求你了。” 程殊身上带血,目光淡淡地站着俯视他们。 这幅场景太熟悉了,以至于心里的疼痛涌上来,他几乎窒息。 他回头看了眼窗外,伸手把女人拉了起来。 “从房子背面走,顺着阳台和空调机下去。” 程殊的语气平和没有带任何杀意,让那个女人愣了秒,充满了感激。 他看她行动不便,眉头皱起,越过女人跨在了空调机上接应婴儿。 小孩刚被他接过去,房内突然响起“砰砰”两声,那女人眼睛骤然变大。 是贡萨洛的人窜了上来检查,看见了即将跳窗的女人举起了枪。 那女人不知道哪来的能力,她扶着墙转身,正正地挡在了窗户前,遮得严严实实。 子弹嗖嗖往她身体里射,她完全不能说话,身体不断抽搐弹动。 程殊眼眸阴沉,他几乎要磨碎后牙。 女人似乎还想说什么话,程殊感受到了她的不甘心和无奈,敛眸出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I will protect him forever(我会永远保护他).” 话音刚落,那女人便彻底脱力瘫下。 程殊忍着火,抱着婴儿迅速往下跳。 他离开房子没有多久,那屋子就开始燃烧,然后再“轰”地一声爆炸。 到最后的最后,化为了废墟。 洛萨拿纸的手在抖,她迅速翻了翻下面的几张照片,全是当时真实的枪战街区和废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猛地看向程殊,出声:“拉斐尔的一家?” 程殊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他刚想摸根烟,想起这是教堂又放下了手。 程殊直直地看着那些正在做祷告的人群,很坦然,声音极低:“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洛萨看着面露一丝愧疚的程殊,微微偏头反驳:“不,不是。至少这方面你做得很好了。” “我不能把他带在身边,那样很危险,我也不想让他再接触这些东西。” “当年是我疏忽,把他放在奇瓦瓦的福利院,以为给钱就够了,没想到让拉斐尔受了这么大的折磨。” “陪伴和金钱,我没法双全,我违背了当时对他母亲的承诺。” 洛萨看着他,半天才出声:“可是至少你让他延续了生命,远离了仇恨。” 程殊突然轻笑出声,把洛萨耳边的碎发撩了上去,语气轻飘飘地:“必须要远离仇恨,仇恨会毁了一个人。” 他话里有话,让洛萨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洛萨抓住程殊的手,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背:“你说拉t斐尔是你生命中的礼物,那是为什么?” 程殊有些意外地挑眉,他没想到洛萨竟然听出了这个名字的寓意。 他只说:“拉斐尔减轻了一些我的怨恨和执念,他救赎了我,救了他就是救了我自己。” 洛萨再进一步问理由,程殊就笑而不答了。 过了会,程殊微扬下巴,示意洛萨看十字架。 “你信仰天主教?” 洛萨点点头,回:“是的。” “我带你来,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答应我。”程殊没什么表情,说,“我会帮你离开,保障你的生活,但我有个要求。” 洛萨抬眸,看见男人眼中的认真,听见他的声音逐渐响起在耳边:“我要你对着十字架和神父发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拉斐尔就交付予你了。” 男人的神色不像作假,即便是对死亡向来直言不讳的洛萨,闻言也慌张了一下。 可偏偏程殊死死盯着她,像是她不说就不罢休的样子。 洛萨心情复杂,她整理了一下情绪。 半天,她决绝地拿起盒子里头的圣经,对着十字架沉沉出声: “洛萨·薇拉斯盖兹,郑重朝主起誓。如若有一天,塞巴斯蒂安先生遭遇不测,我会以母亲的名义陪伴在拉斐尔身侧。” “我会佑护他,教授他。” “我会爱拉斐尔如生命,直至死亡。”- 夜晚,星色明亮。 紫藤萝花园亮起了小串灯,一盏盏隐藏在木架后,把花卉照得梦幻而暧昧。 紫藤萝花耐干旱,即使在降水不多的华雷斯,也能在植工的照料下开成瀑布。 而整个花园,都是这样连成一片的紫藤萝花。 地上的大丽菊开得明媚鲜艳,毫不遮掩美意。 花卉间的小路铺满了凹凸不平的石子,洛萨干脆甩下了高跟鞋,赤脚走了上去。 程殊把车停在了花园一隅,也下了车,徐徐走着。 这里的人大多穿了白色的长袍,据说这是当地一小部分人群的习俗。 每个月的中旬,都会集聚在紫藤萝花园中心的小屋里进行灵魂洗涤仪式。 洛萨转身指着那大概只有膝盖高的草屋棚子,问:“这是什么?” 程殊示意她看那些穿着到脚踝的白袍的人士,回她:“这些人的灵魂洗涤屋,他们会坐进去围着蜡烛唱歌祈祷。借此希望上天能宽恕他们生活里不曾注意而犯下的罪行。” “你信仰这个?我们是要去参加他们吗?” 程殊闻言微顿,否认:“我不信这个,我信仰长生天。” 洛萨第一次听见“长生天”这个说法,她被这个陌生而绕口的名词吸引住了。 “什么是长生天?这是哪的信仰?” 程殊插着兜,站得笔直,慢慢说:“长生天很难用一两句话解释。我母亲是蒙古族人,这是她的信仰。” 洛萨脚趾涂着红指甲油,她在灯光的照耀下弓起脚背,捻住裙子转了圈。 像只振翅的蝴蝶,充满了生机和魅惑,在程殊眼里又多了两分脆弱。 她踮着脚跳舞,眼神一直勾勾地落在程殊的脸上,是光明正大的引诱。 远处的灵魂洗涤仪式已经开始,低吟哼唱声已经响起。 程殊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原本今晚他没有别的安排,他只是突然想带困囿已久的洛萨来看看花。 男男女女的齐声哼唱响荡在花园里,好听而神圣。 “wulululayisuguqiayiya” 程殊摸了摸口袋,叠起来的画纸硬硬的,让他心安稳了点。 他哂笑出声,几步上前,一把将洛萨扛在了肩膀上,手掌覆在她的腰上。 “欸!塞巴斯蒂安!去哪?!” 程殊慵懒的声音响起,他坏笑着说:“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 他扛着洛萨,不顾一些路人疑惑的眼光,走去了停车的地方。 这里的园子经过了设计,所以卡宴正停在满是大丽菊的地方。 地上装饰的灯光不仅照亮了头顶团簇的紫藤萝花,更是让程殊看清了洛萨红润精致的脸颊。 洛萨被程殊胡乱扔进后座,然后看着他也迈了进来。 她没喘上气,平复了许久呼吸,头发披着有些散乱。 洛萨像是渴了很久的沙漠旅客见到了绿洲,她挽着程殊的脖颈,撒娇意味十足。 她喑哑的声音落在程殊的耳朵里就像是致命的毒药,他粗糙的指腹毫不客气地摸着她的下颌骨。 程殊顺着她的眉骨轻吻,一路到颧骨和鼻梁,像是在唤起什么记忆般,在柔和地看着她。 洛萨没忍住哼出声,还不忘挑衅程殊:“你留着我的画什么时候还我?” 程殊收起了手,他哼笑出声:“不还了。” 洛萨坐着,笑得放肆。 程殊压着眉眼盯她,压迫感十足。 他淡淡吐出一句“闹是吧”,转身伸手打开了卡宴的天窗。 “咔——” 天窗被打开。 洛萨看着垂入车内的紫藤萝花,心里一惊低呼出声,被程殊抓着抱了上去,脑袋露出了车顶。 她隐蔽在一团团花后,眼睛能看透过缝隙看见远处发着亮光的小屋。 远处小屋的祈祷吟唱声还在继续 程殊放倒座位,嘱咐洛萨:“站好别坐下来,车脏。” 说完他便不再周旋,直入主题。 洛萨觉得自己要疯了,她像只缺氧的小兽,在稀薄的氧气里努力呼吸,压抑自己的情愫。 她感觉程殊和自己就是两个追逐游戏体验的疯子,成为了志同道合的队友。 “Baby,call me by my name(宝贝,叫我名字)” 洛萨恍惚间回复:“Sebastiano(塞巴斯蒂安).” “I don''''t like that(我不喜欢这个).” 紫藤萝花香味扑鼻,她意识迷糊,终究是没忍住,哭出声喊他:“Cheng Shu(程殊).” 程殊心满意足,他拉下洛萨,把自己的衣服铺在座位上。 夜晚漫长。 他亲了亲洛萨的耳垂。 心想,她成为不了别人的姑娘。 第19章 Chapter19·华雷斯 Chapter19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清早, 洛萨迷蒙着眼睛起了床。 她简单地只披了件程殊的衬衫,扣了一粒扣子,小麦色的胸脯露了大半。 洛萨赤脚踩在地上, 嘴里叼着起了沫的牙刷,眯着眼的样子十分性感。 “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昨晚上到最后洛萨累得昏睡了过去,没有清醒的意识知道是怎么回来的。 程殊刮完了新长的胡子,对着镜子拉下来绷带,发现旧伤已经结痂了。 他听见客厅那疑惑的声音, 撂下药, 嘲笑出声:“被我扔回来的, 没点本事少挑衅我,晕了一晚上。” 洛萨撇了撇嘴, 迅速套好了衣服。 坐在车上的时候,洛萨还能闻到缠绵过后那淡淡的味道, 带着成年人欲望的荷尔蒙味, 勾着她的鼻子。 她想到了昨晚两人的放肆,突觉不好意思,轻咳两声按下了窗户。 新鲜空气涌入,洛萨清醒了点。 “金已经不管我们的行程了吗?” 程殊趁交通等灯的时间, 从抽屉里又摸出了一根烟。 他摇下车窗,把烟叼进嘴里点燃,把缭绕的烟气散出去。 “我让他回墨西哥城了。” 洛萨疑惑地“嗯”了声,又问:“那车怎么办?” 程殊点了点烟灰,食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 干燥的气候让他嗓音变得有些干哑,他耐心解释:“金回墨西哥城继续管我的生意, 车放这就行,到时候康纳会找人开走。” 半天, 洛萨突然想起前天看到的事情。 她做了心理建设,犹豫了一会,小声问:“那个红港酒吧出现过的手下,金色头发的那个男人,你把他叫过来了吗?” 程殊滞了一瞬,意有所指地笑着说:“你说巴布罗?你等会就能见到他。怎么,你有事要跟我说?” 洛萨看着程殊的那副模样,陷入了沉思。 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巴布罗是否叛变了,但是碰了叶子确实是她亲眼看见的。 魔徒势力内部的事情按道理洛萨不该参与,为了自保更该是少说少问。 但她止不住地有些担忧,她不希望程殊因为疏忽了巴布罗而受伤。 “他和哈维尔” 程殊闻言抬起眼睛,从后视镜里看洛萨。 她带着谨慎和纠结跟他对视上,镜子里两个人的眼神交缠。 程殊勾起嘴角,眼神里的情绪意味不明。 他打断了洛萨的话:“我知道,宝贝,我知道。” 洛萨愣了秒,她看着程殊的脸色,捉摸不定他的想法,点点头最终没再多说。 程殊是要把车开去有点偏的地方,那里有直升飞机坪上飞机。 这次是先坐直升飞机再中转落地洪都拉斯的第二大城市和t工业中心,也是世界上位列前十最危险的城市之一:圣佩德罗苏拉。 它坐落于加勒比海附近,号称毒.品和枪.支走私的中转站,谋杀率曾一度超越墨西哥的华雷斯谷。暴力和毒.品亦或者非法的人口.交易,都是圣佩德罗苏拉最常见的景象。 而那里,有程殊要谈的生意。 一路越过荒漠平地,洛萨将华雷斯最后的景象收入眼底。 路过一个巨大高耸的路牌,大到洛萨即使在远处也得探身子换角度才能看清。 那下面隐隐约约有一些黑点和红色油漆写的字,洛萨眯了眯眼,问:“那是什么?” 程殊按灭烟头,摇上车窗。 他目视着前方,说:“红色油漆?没记错的话,写的是什么`别害怕,我们不伤害平民''''。” 洛萨莫名有些心里不适,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又说:“那个黑色的点点呢?就是被挂了丝掉在路牌下面的,是什么?” 程殊往嘴里塞了颗口香糖,他打开抽屉,拿出了一个小型望远镜丢给洛萨。 “自己看。” 洛萨长睫轻颤,旋开了望远镜的盖子。 她对准它,往那边看去。 第一下甚至没看到物体,狭小的可视范围转了转,突然一停,停在了那一个个被吊着的尸体上。 那些男人双手高高束缚于头顶,眼睛阖上脸色惨白,大概被一捆捆麻绳吊在了几十米高的地方。 有的人的太阳穴有个黑红色的小洞,血渍干枯。 天上飞了些大型黑鸟,是来啄食腐肉的秃鹫。 洛萨被吓得“啊”一声叫出来,双手一抖扔了望远镜。 程殊挑起眉尾,摇摇头说:“胆子太小了。” 洛萨呆呆地出声:“那些人为什么被绑在那?” 程殊打转方向盘,看了眼前面排队被检查的车辆刹了车。 他咀嚼着薄荷味的糖,感觉心情比刚刚看见那些尸体的时候好了点。 程殊按了按眉心,说:“看情况吧。” “如果是贡萨洛集团,多半是叛徒和其他帮派的人会被绑在那;如果是卡特尔做的那里头也许还有平民。那横幅上的话语不过放在明面上看的,到底有没有老百姓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这些尸体都是用来给政府示威的。” 洛萨轻咽,扭过头擦掉眼角的一点眼泪。 她突然情绪上头,望着程殊眼神一变,语气下意识难听:“魔徒呢?你们集团不干这事吗?” 空气倏然沉默下来。 程殊静静地听着她有些质问的口吻,眼睛盯着前面检查的交通员,半天没出声。 过了会,等洛萨一度以为自己刚刚的失控惹怒了程殊的时候,他才说话。 他语气平静,理智且不加遮掩地陈述着丑陋的事实:“干,早些年干得更狠。几乎是从零三年开始,魔徒就在蒂华纳起了家,是老集团了。你难道不清楚吗?” 顿了会,程殊喉头微动,眼神晦暗不明,嗓子有些干涩地补充:“自我做到三把手后,我的势力范围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不喜欢,所以我不允许。” 洛萨依旧没开腔,她不懂这些事,更没看懂程殊。 她知道他干了不好的事,但又能感受出他很厌恶这些。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慢慢说:“上帝将一切看在眼里。” 程殊哂笑一声,帮她念了第二句:“所以有的人上天堂,有的人下地狱。” “你似乎很想知道我会上天堂还是地狱。”程殊缓缓出声。 他转头盯着洛萨那双极其好看的眼睛,几乎是有些偏执的。 洛萨能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她突然心惊,眼珠慌张地左右晃。 她像是闻到了面前这个男人一丝丝颓丧糜烂的气息,程殊一字一句说:“我来告诉你,我下” “嘭砰砰——” 外头穿着防弹服的检查员敲响了车窗,打断了程殊的话。 程殊转身按下车窗,他炙热的气息离去让洛萨轻松了口气。 “刚刚老子让你往前走走,没看见吗?” 程殊抬眸,盯着那男人,眼神阴恻恻,逼得检查员闭了嘴。 那男人叹了口气说:“身份证,驾驶证。看女士表情不是很好,你欺负她了?” 洛萨摇摇头,说:“没有,小争执而已。” 检查员点点头,立马说:“没事就行,你的身份证我看看。” 洛萨表情一顿,尴尬地说:“我没带。” “没带?那怎么行?你给老子下车!” 程殊瞥了眼检查员裤带上的古驰皮带,嗤笑出声。 他从盒子里拿出证明猛然砸检查员手上。 那检查员刚要发脾气,“嘀”的一声手里的仪器扫出了结果,扫出来程殊的一些信息。 他表情骤变,讪笑两声,变得十分狗腿。 他小心翼翼地把东西递进来,用仅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蹩脚的英文: “Demonio forever(魔徒万岁)!” 程殊冷笑一声,在洛萨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摇上了车窗- 停机坪并不是什么规整的地方,只不过是一片喷了“H”油漆的草地。 等程殊把卡宴停在边上的时候,不少魔徒的人已经候在那里了。 一些壮汉穿着贴身的蓝灰色工装制服,脖子上全是刺青。 他们手里提着东西,在刺眼的阳光下眯着眼,等待着程殊和洛萨。 洛萨感受到了身边的人的目光,探究意味的、不善的,亦或者因为和程殊能走在一起而露出尊敬的。 她有些拘束地往程殊身边靠了靠,没过几秒,程殊牵住了她的手。 洛萨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看着两人紧握的手,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这是一辆白色机身的直升飞机,侧身还写着一个“S”。 螺旋桨的声音很响,越靠近的地方越吵。 风大到吹起了所有人的头发,今天洛萨没有扎头发,发丝几乎要糊住她的眼睛。 她的裙摆因为掀起的风不断向后吹,远处看就像是要飞起来的风筝。 程殊慢悠悠走到飞机边上,接过壮汉递来的墨镜戴上。 他手掌朝上动了动手指,于是远处候着的巴布罗走了上来。 洛萨看着和前些日子没有什么差别的金毛,皱了眉。 巴布罗点头朝洛萨示意,从袋子里拿出了女式墨镜和耳罩。 程殊转身帮洛萨抓住了头发,他轻轻抓着她的发尾,让她方便一点地把耳罩戴了上去。 他签了两份文件,把手递了出来。 洛萨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搭着他的手,借力上了飞机。 她看着阳光下穿着绀色西服、系着领带的程殊,能听见耳罩里传来一句清晰的“还适应吗”。 男人戴着遮阳墨镜,配上他那副精雕细琢出来的脸,看起来极其冷酷不羁。 耳机里偶尔会有一串串电流声,让程殊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和磁性。 她没忍住笑了笑,把墨镜也戴了上去,点点头回应。 没多久,程殊也上了飞机。 他身材高大,坐在洛萨的边上一下令空间逼仄起来。 洛萨的脸型小,今天穿着很热辣的裙子,配上白色的耳罩和黑色的墨镜,看起来很漂亮。 有手下递了两颗硬糖来,他敲了敲耳朵,夸张地打着嘴型说:“老大!给老板娘的,等会飞机上高度了她也许会耳朵疼。” 程殊听见这个称呼顿了一下,他手搭在软背上,右腿和左腿交叠。 他侧目望去,挑起眉头,和洛萨忽然对视。 外边很嘈杂,狂风吹起一些落叶四处飘飞,轰隆声不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独独两个人的耳机里几乎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和电流声,暧昧而安静。 时间像是静止了。 程殊突然有个很荒谬的念头涌上心头。 不仅如此,他还想说洛萨今天这副打扮确实很像是他的千金夫人。 程殊接过硬糖,慢条斯理地剥开了包装,手指捻着那粉红色、触感黏黏腻腻的糖递了过去。 洛萨怔住,她突然坏心思涌上心头。 她假装受宠若惊地张开嘴,实际上连带着程殊冰凉的指尖也含了进去。 柔软的舌头将糖果包住卷走,摩擦到了程殊的手指。 她抬眸看着男人的表情,看到了他眼神细微的变化,像是得逞的狐狸翘起了尾巴。 洛萨坐回了原地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瞥了眼男人。 她尝到了酸甜的车厘子味。 水果的味道弥漫在她嘴里,洛萨细细品尝着。 她突然很想,很想要吻住程殊,让他跟她一起品尝糖果的味道。 只是,洛萨还记得程殊的禁忌。 他说过,他不喜欢和不爱的人接吻。 窗外陆陆续续降落了几只鸟在平房的屋檐,黄色的砖块上,有雄鸟咬着只小虫蹦跶着到雌鸟的边上。 洛萨抬起手按在玻璃上,她不知道自t己是怎么了,突然有些落寞。 第20章 Chapter20·洪都拉斯 Chapter20 这样暧昧而酸涩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 金毛穿着机长服把原机长叫了下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有些诧异地看着阔步坐上驾驶位的巴布罗,手指抖了抖。 她迟疑了一会,装作和以前没两样, 问:“巴布罗会开直升飞机?” 程殊撩起眼皮看了眼金毛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长:“当然,我不收留废物。” 金毛的嘴角僵了僵,在耳麦里回洛萨:“在老大手下做事,需得有一技之长。” 洛萨敷衍地“嗯”了声, 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她担心飞行过程会出差错, 毕竟巴布罗的神绪肯定会受到叶子的影响。 洛萨纠结了一会, 最终没作声。 突然,程殊出声吩咐:“巴布罗, 你去副驾驶座,今天不用你来开。” 金毛表情微愣,有些错愕。他整理仪表盘的手顿住了, 小心翼翼地回头看程殊。 程殊表情没变,和往常一样那样淡漠。 他心里斗争了许久,直到认为程殊并没有发现苗头才敢换座。 洛萨挑眉,她看向程殊。 程殊现在并不想揭穿巴布罗, 所以如果这架飞机上只有程殊,他压根不会管。 她莫名觉得程殊这是为了她,也许是他看出了自己的担忧。 洛萨感到一丝温暖,勾起嘴角笑问:“塞巴斯蒂安,走吗?” “啪”地一声,门彻底合上。 程殊慵懒地换了个姿势靠着, 把文件抽出来打开,声音低沉: “走。”- 从华雷斯到圣佩德罗苏拉需要的时间不短, 中间经停些许城市进行了休整。 等一行人真正入境洪都拉斯的时候,已经到了三天后的下午。 一下飞机,洛萨就感受到了这里不一样的气息。 这儿的生活气味有点像蒂华纳,却比家里更复杂。 斑驳的灰色墙体下摆满了卖水果的小摊,小贩穿着橙色短袖和牛仔短裤,眼神充满了谨慎地看着车窗里的洛萨;路边停着的红色皮卡上坐满了玩闹的小孩,身后是堆满落叶枯枝的垃圾堆。黄色的建筑体下撑起了连成片的集市,挂起了一件件衣服。 这里的道路很狭窄,密密麻麻的电线从店面前拉过。交通极其拥挤,两边排列的摩托车减少了道路宽度,洛萨坐着的大众车几分钟才能往前挪一挪。 “这里的经济似乎很差,看起来几乎毫无秩序。” 程殊闭着眼睛养神,他脑袋仰靠在头垫上,听着洛萨略带严肃的语气。 他耳朵微动,在嘈杂声中回了她:“洪都拉斯是拉美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贫富差距很大,贫困人口占比很高。” 副驾驶的寸头男人戴着有色眼镜,眼镜将他的眼睛完美遮掩。 他回过头,照着程殊的面子对洛萨解释:“在这个地方,杀人如同杀鸡。圣佩德罗苏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从来都不是便利店” 手下勾起一抹笑,惹得洛萨一激灵,她下意识顺着问:“那是什么?” 他指着窗外一家门前排满人的店,极其冷酷:“是它。” 洛萨顺着他手指,目光落在了一家简陋的店铺前。 那里摆满着白色菊花,木板上写着“殡仪馆”。 她眼神猛然一颤,用力搓了搓手臂。 “你是魔徒成员?”洛萨抿了抿唇,她看不出这人身上任何关于魔徒的属性,有些疑惑地出声,“我辨认不出来,抱歉。” 男人嘴角下耷,面部表情回归冷漠,声音如没有感情的机械:“Soy un asesino(我是个杀手).Demonio forever(魔徒万岁)!” 洛萨表情直接僵住了。 程殊终于睁开了眼睛,低斥:“加索尔,别吓她!” 他充满威严的语调让贪玩的加索尔耸了耸肩,程殊抬手按在洛萨的脑袋顶,像是抚摸小女孩一样摸了摸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怕,他只是我的杀手。” 洛萨感受着脑袋顶的温度,耳朵连带着脖颈逐渐红成了一片。 她轻轻地往上顶了顶,像只小猫蹭了两下程殊。 程殊拉过洛萨,撩起她耳边的头发,附在洛萨的耳边亲吻。 他轻轻吹了口气,低语:“看起来很烫。” 程殊的嗓音像是带了些魔力,低沉平缓,慢慢绕进了她的脑海里:“加索尔会保护你的,乖女孩。” 没多久,他坐直身子,像是刚刚的低哄都不曾存在。 程殊收敛笑意,带了分正经意味嘱咐洛萨:“在这儿不要乱跑,不要轻易离开我的视线。” 洛萨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她晕晕地看过去,有些疑惑地问:“嗯?”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回她:“洪都拉斯的女性地位很低,甚至被称为第二公民。像你这样的女人,会被抓走卖掉。” 顿了秒,程殊又强调:“没吓你,真的很想玩也得跟我说。” 洛萨伸手摇上车窗,明白地点点头。 几人在旅店里草率地吃了点东西,外头开始下起了雨。 圣佩德罗苏拉是湿热气候,夏季下起雨来又热又闷,衣服黏在身体上,让洛萨有些不舒服。 绿木窗前洛萨放下冰咖啡,她回头问:“塞巴斯蒂安,今天下午有安排吗?” 沙发上,程殊不紧不慢地在设备上画出了一个红圈,上面写着“2157·09·01”,也就是后天。 她安静地等待着程殊的回复,直到他摘下蓝光眼镜。 程殊声音有些哑,反问洛萨:“你有想去的地方?” 洛萨谨记来时的承诺,坦然说:“我上来前听店家提到了瓜米利托集市,听说那里有许多手工艺术品,还有很多其他新奇的东西。我没去过,很好奇。” 程殊捏了捏后颈,站起身来,身躯遮去大片灯光。 “走吧,陪你去看看。” 直到走在集市堪堪通过一两人的过道时,洛萨内心还有些惊讶。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受到了程殊对她的态度有了些轻微的变化。 他脾气好了些许,也更加耐心了,似乎很多方面都愿意纵着她。 这里人特别多,几乎是摩肩擦踵。 有些人半路停下和商家讨价还价,又是一阵停滞不前。 看着程殊的脸色也没展现出不开心,于是洛萨往前走了几步蹲在了一个老奶奶的摊子前。 那张破旧、泛了黄的花圈布上,摆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 里头有掉漆的金色八音盒、雕刻精致的竹筒子、看不出品相的玉镯,甚至有很多中国元素的东西:沾了灰尘的瓷壶,色泽黯淡的银勺子 洛萨拿起被捆好的cdd相机瞧了瞧,又注意到了一边的迷你收音机。 她忽然想起了被那个小女孩偷走的MP4,眼睛里闪过几丝落寞。 程殊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没说什么。 他舔了舔嘴唇,拿起地上的一副象棋,问:“多少钱?” 那老奶奶听力并不好,弓着背满脸歉意地靠近了点。 程殊看见了她耳朵上吓人的陈年旧疤,皱了下眉,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老奶奶盯着他的嘴型豁然开朗,她笑眯眯地比出了一个数字。 程殊扯了扯嘴角,从钱包里拿出几张比索,叠好塞进了老奶奶的袖袋里。 洛萨将这场景看入眼里,蓦然和低头的程殊对视。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大方地扬起笑,说:“塞巴斯蒂安,我再看看,还没看够呢。” 程殊没着急,他看了眼摊子正对着的古着店,被玻璃窗里的展示的复古胸衣和连衣裙吸引去了目光。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着,对洛萨丢下一句:“我去趟对面,别乱跑。” 昏暗的店面里摆着些精致漂亮的衣服,程殊也有些意外这个地方会有人卖“Sororite Vintage”。 店主是个打了眉钉耳洞的短发中国女人,化着哥特风格的妆,眉眼耷拉着,正靠在衣架上懒懒看程殊。 “这些衣服是你淘的?” “差不多吧,我这是个买手店。” “替你女人选衣服?”女人声音懒洋洋的,低声问。 程殊顿了秒,“嗯”了声。 女人越过玻璃窗,朝着不远处洛萨那漂亮的脸扬起下颌,说:“她?很漂亮。” 程殊顺着看去,洛萨正笑着帮老奶奶兑换零钱。 顺着雨篷缝隙洒下的光线照亮她的侧脸,洛萨美得阿弗洛狄忒。 世界的审美是多样的,但洛萨的漂亮几乎是让所有人沦陷的。 程殊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罕见地出现了t一种情绪,类似于骄傲自豪。 女人拎起一件香芋色胸衣,又补了件白色镂空蕾丝的,两件的裙摆都大概到大腿根。 “这两件衬她。” 程殊深吸口烟,带了些言谢的意思,问:“多少钱?” 女人随便比了个数,回:“随便吧,反正我要去俄罗斯了。” 程殊速度很快地付完钱,手提着精致的纸袋子,推门走了出去。 玻璃门上挂着的捕梦网飘起,铃铛声响了响。 他摘下烟头,在水洼里踩灭了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衔着半分好心情,却在抬眼间消失了彻底。 原本该站着洛萨的地方没了她的身影,老奶奶的摊子前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在看东西。 人群密密麻麻,程殊借着身高优势四处望去,却没有发现洛萨在哪里。 20-30 第21章 Chapter21·洪都拉斯 Chapter21@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分钟前。 洛萨好意地帮卖东西的老奶奶收了会钱, 也注意到了她耳边的伤疤。 半个耳朵已经没有了原来的轮廓,像团肉球,蜷缩着。 洛萨停住了嘴角上扬的弧度, 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犹豫了会,朝着老奶奶的耳朵那指了指。 她怕自己有些冒犯,但更害怕漠视了帮老奶奶的机会。 “您这。”洛萨比了比姿势,客气地问,“需要帮忙吗?” 老奶奶听了好一会才明白洛萨的好意, 她依旧眉目慈爱, 笑得和煦, 声音颤巍巍地说:“好久的事情了,你想听故事吗?” 洛萨在极短的时间里听完了老人地位卑微的一生。 她说, 洪都拉斯是个很贫困的国家,稍微有钱的人早已移民去了美国或者其他地方。父母无法庇佑她,她年少之时就被卖给了当时的丈夫。 女性地位低下, 婚后她没有自尊可说,丈夫酗酒,长期家暴。直到后来她的孩子长大,她才能逃离那片地方。 如今时代改变, 有不少小情侣的思想有所变化。 远处卖郁金香的地方前围了些男男女女,带着笑意买花。 郁金香还沾带着雨水,粉色和黄色的花束拼在一起,娇嫩欲滴。 而老奶奶已经长了不少的白发,她坐在那,几乎像棵干枯的树, 生气渐消。 她陷入了一些思绪里,声音呆滞:“原来我这辈子…都没收到过花。” 话语里的落寞让洛萨心一软, 她抿抿唇突然站起身,径直往那边走了过去。 排队等待的时候,她蹲下系鞋带,抬眼间被远处的一个景象吸引了目光—— 披萨店前有个胖男人穿着蓝色条纹短袖,靠着白色大货车,神情不耐地拽着被绳子禁锢的女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下意识皱眉,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往前走了走,看他和路过的人谈论着什么,最后又不欢而散。 洛萨看着满脸痛苦的女人,眉头皱成了一团。 她想过去看看那是什么。 还没走几步,突然一股很大的力气按在了她肩膀上。 洛萨被拉拽得猛然转身,发尾飘起又落下。 她带着茫然地抬头,看见了带着勃然怒意的程殊正俯视着自己。 他紧紧扣着她的肩膀,力度大得她很疼,感觉像是要被捏碎了。 程殊没注意到自己的用力,他只是死死盯着洛萨,语气没控制住地严厉:“你跑什么?!我跟你说过不止一两遍,不要随便离开我的视线!” 洛萨愣住了,她被程殊的气势吓到了,半天有些磕绊地回:“抱…抱歉,塞巴斯蒂安。我不是要跑,我只是……” “你只是忘了答应我的话。” 程殊刚从那人群里费劲挤过来,此刻还喘着粗气。 嘈杂的闹市里,雨打得塑料棚子“哒哒”响。 两人僵持着对视了好一会,直到带着湿气的热风吹过,他才突然冷静了点。 程殊心有余悸地看瞳孔微颤的洛萨,意识到自己的姿态也许太过于吓人,手松了劲。 洛萨感受着男人有些抑制不住的情绪,刚想再努力为自己辩解一下,肩膀上紧按着的大掌就离开了。 她看着眼眸黑漆漆、半天没动的程殊,沮丧地低头。 “塞巴斯蒂安,我知道我该跟你说的,抱歉让你担心了。”洛萨轻扯程殊的衣袖,小声道歉,“但是,你看到了那个奶奶耳朵上的疤痕了吗?” 洛萨抱有希望地等了等,她不期待他能消气,但希望至少可以理理她。 半天程殊都没开口,她失落地开口:“她的疤…” 忽然头顶传来一道沉郁的声音。 程殊姿势没变,他看着自己那只被洛萨撒娇般握着的手,睫毛微不可见地颤了颤,语气僵硬地回了话。 “嗯。” 洛萨双眼一亮,顺着程殊的台阶下,有些语无伦次:“她…她的那个疤…” 程殊其实猜得到大概,但他没有说,而是等着洛萨分享。 “不着急,慢慢说。”他顿了秒,抬手揉了揉洛萨的肩膀,试图缓解刚刚留给她的疼痛,继续说,“我在听。” 洛萨闻言心里的石头落下,简短地解释完。 她看了眼程殊平淡的反应,转了话题,指着他提着的袋子问:“这是买给我的吗?” 程殊斜睨她,似笑非笑地回:“不是,老子买给加索尔穿的。” 洛萨被逗笑了,她摇摇头说:“不信,才不是。” 洛萨挑起眉尾,带有暧昧意味地把程殊的手往自己的腰间一点点挪。 紧接着假装腰累地往前靠,边靠边说:“腰也疼!” 程殊心里几乎要被她耍小聪明的样子给气笑,可他偏偏也算吃这一套。 他低眸看着她,喉结微动,手指竟也慢悠悠捏起来。 洛萨的腰肉很敏感,摸起来很软,在程殊指间流动着。 她感受着程殊越来越放肆的按摩,痒得脊椎一酥,无力地趴在他的胸前。 借着气氛不错,洛萨侧头看着自己原来好奇的地方,声音翁翁地:“塞巴斯蒂安,看那儿。那个男人在干什么?” 程殊手没停,动作懒散地望去,没几秒便收回了视线。 “卖妻。” 洛萨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仰起头,问:“卖妻?!” 程殊语气平淡:“洪都拉斯的陋习,丈夫可以单方面离婚,无需女方同意。不仅可以把妻子拉来集市交易,价高者得,妻子还要无条件服从新买家。” 洛萨皱眉:“政府难道不阻止吗?” “出面杜绝过,没用。法律上是废除了,但根深蒂固的东西很难说改就改。现在的洪都拉斯新法规规定只能在固定的地方交易妻子,间隔时间三个月以上。” 洛萨怔住了,她下意识问:“所以也许她们一生会被转卖上十次?难怪刚刚的老奶奶用的是卖这个字,原来也比不死鸟的姑娘好不到哪去。” 她语气带了几分落寞,以至于让程殊不知道为什么地胸口有些沉闷。 洛萨歪了歪脑袋,继续说:“所以你反复告诉我不要离开你的视线是因为这个?” 过了会,程殊缓缓开口:“不止。从我们踏入圣佩德罗苏拉的地界起,我的行踪就会被魔徒和安立奎知道得一清二楚。” “安立奎?” “是,他是我来这的目的,他几乎垄断了洪都拉斯和危地马拉.中转、走.私二代毒的市场。” 程殊停了动作,把洛萨拎直了身体,有些严肃地说:“安立奎是狠角色,是亡命之徒。他只以钱为原则,毫无底线。你是我的人,有时候我能宠着你。但在这,不要找麻烦。稍有疏忽…”他滞了一瞬,语气低沉,强调:“你会死,洛萨你听清楚了吗?你会死的。” 洛萨知道程殊这是在警告她,他并不能百分百护好自己。 她头疼地叹了口气,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后面是看戏、时刻准备出手的卢卡斯一行人,前边站着豺狼虎豹魔徒和安立奎。 洛萨此时此刻发现了一件很矛盾的事—— 也许一开始她还能走,但公平交易里程殊没义务放人做慈善;而从红港酒吧那夜开始,程殊就算愿意放她走也不是二人能决定的了。 如今的她是被紧紧盯着的人。 程殊过去的情感史几乎是空白的,他鲜少和女人勾搭在一起,所以也许她已经成为了某些人眼里可以下手的软肋。 洛萨敛眸,脚踹走一粒石子。 她试图缓和气氛,开玩笑说:“这里会有人盯着我们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看向四周。 大多数人在集市里闲情逸致地逛着,偶尔会有几道视线投来。 那些皱着眉头看来的人们眼神好奇而谨慎,脸色寡淡,像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 洛萨佯装轻松地撩起嘴角,四处张望。 她转头间,t看见了一个浓眉男人站在狭窄的楼道口抽烟。 那男人眼神飘忽,蓦然和洛萨对上。 洛萨没注意,等她反应过来再回头看的时候那人却已经消失了。 徒留热闹的小摊和满地乱跑的小孩。 她嘴角僵住,头皮发麻,低声说:“塞巴斯蒂安,刚刚那好像真有人看我们。” 程殊并不意外,他捋过洛萨的碎发,回:“错觉而已,别怕。走吧,回旅店。” 洛萨沉吟片刻,有些不好意思:“那我还可以买束花吗?” 程殊插着兜,他知道她想要送给那个老奶奶,半天轻笑出声:“买两束吧。” 替他送一束- 回去的路上因为交通拥挤不堪,程殊直接换了条路开车。 大众从水泥路的水洼上走走停停,哑光黑的车漆上被溅上了不少泥点。 途径一些荒凉的房子,生锈的院门上缠绕了不少植物,长出的绿叶已经足够肥大,房子像是被丢弃了很多年。 这是幢二三层的绿房子,洛萨透过车窗,从宽大的铁门缝隙里望去,能看见遍地的垃圾废铁。 “这房子看起来挺好的,为什么主人家不要了?” 碰巧前路的车又堵着了,程殊手指叩了叩方向盘,他控制摇下洛萨那边的窗户。 他下巴微扬,满足她的好奇心:“看得清吗?墙上黑色涂鸦写的东西。” 洛萨有些费劲地半探出身,她眯着眼,艰难地辨认着:“如果你,你回来了,就杀了你。” 她“啊”了声,猛力坐回来,说:“看起来有人威胁房主,逼他们离开?” 程殊把她回拽了点,关上车窗,隔绝了热气:“嗯。那儿有标识,是3 bang。安立奎手下的一支帮派。” “所以是他们招惹到安立奎了?”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没有交战争税。” 洛萨蹙眉,疑惑地说:“交税不是给政府的吗?什么叫给他们交战争税?” 程殊看了眼前面的空地,轻踩油门,他慢悠悠地解释:“战争税是帮派剥削百姓的,如果不交…” 他话还没说完,顶前面的地方突然传来两声巨响和尖叫。 二人都微微变了脸色,辨认出来了枪声。 第22章 Chapter22·洪都拉斯 Chapter22 枪声很干脆利落, 两声之后再没余音。 从车窗看去,灰蒙蒙的雨幕里有戴着墨镜的女人举着伞抽身离开。背影迅速果断,毫不留情。 洛萨有些紧张, 她往后靠了靠,手指不自觉扣紧了安全带,问:“这是和加索尔一样的杀手吗?” 程殊目光未起波澜,他看着远处,说:“是也不是。” “嗯?” “加索尔是杀手, 但只服从于我, 不干这种勾当。你看到的这个女人是组织里的杀手, 刚刚你问为什么要给这些人交税?这,”程殊下巴微昂, 示意,“就是不交税的下场。他们被迫收组织所谓的保护,如果一天之内没交税, 他们自己亦或者家人就会遭到惩罚。” 洛萨怔住了。 她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这群人,大概只能用上“残暴”二字。 那个车被嘴里念念有词的小弟拉走了,前头破旧的红车里探出一位黑人司机。 他老实地从兜里掏出一沓钱,然后等待女人数完了钱才被放行。 很快轮到了程殊。 他按下车窗, 两指夹着一些现金递了出去。 这个女人应该是帮派里的小头头,她眼神戏谑,嘴里咀嚼着口香糖,从人中处有一条青黑色的细线纹身一直落到下巴。 程殊动作懒倦地拆开一包新的烟,小打火机一擦,点燃了它。 烟雾散进雨里, 有些呛到这个女人。 她瞥了眼有些昏暗的车内,看到了有些警惕的洛萨。 “你女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靠着头垫, 后视镜里,程殊懒洋洋地抬眸,两人对视。 洛萨只能听见窗外若有若无的雨声,和男人拨弄佛珠的脆响声。 半天,程殊徐徐吐出一句“嗯”。 他的语气和态度并不好,那女人下意识皱眉想找麻烦。 她弯下腰探入车窗,身上带着湿意,挑逗意味地凑近程殊。 女人瘦得离谱,身上还有碰了禁忌之物的颓靡气息。她耷拉着眉眼,挑衅地把手指捏住了程殊的衣领。 程殊嘴里咬着烟,目光冷冷地看向前车窗外,由着女人挑逗,没有动。 “你长得很符合我的胃口,晚上来跟我玩玩?” 她轻舔干燥的嘴唇,手指顺着白衬衫的往下滑,停在一颗颗价值不菲的定制衣扣上,轻车熟路地解开。 第一颗,第二颗… 衣服受重力影响下耷,露出程殊好看的肌肉。 洛萨紧盯着女人的动作,她担心女人要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心里逐渐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忽然,女人的手指停住了。 她在程殊的锁骨上用指甲若即若离地画着圈,轻吹了口气,带着浓浓的酒味说:“看起来你女人似乎不是个什么正当东西。” 洛萨闻言一颤,她以前生活的地方没有什么尊严可说。 她见多了太多女人折腰,只能努力地把那份工作当成谋生。 红港酒吧里面对不怀好意的酒保她还可以回怼,而现在女人在程殊面前这番赤.裸裸的鄙视几乎要击碎她唯一的保护罩。 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叼着烟随女人挑逗的程殊突然有了动作。 几乎是话音刚落,女人立即响起来凄厉的嚎叫声。她的尖叫声打破了这片区域,周围的小弟也立马往这边赶。 洛萨有些震惊地看着把女人手腕反向拧折的程殊,他身上散发着她从未见过的阴戾和不耐。 嗜血气息弥漫,程殊眼里的那种狠意像是要把人拆成一块块肉喂狼,他下颌紧绷着,臂膀的肌肉将衬衫撑得很紧。 他嘴里叼着的烟也终于落下了烟灰,直直地掉落在女人身上,烫得她一哆嗦。 “安立奎允许你在我这放肆的,嗯?” 一句话让女人瞬间变了脸色。 她没想到,程殊竟然会知道这背后的小九九,这么快就拆穿了她。 “道歉。” 他手又用了些力气,窗外的雨飘了进来,打湿了程殊半边袖子。 女人疼得几乎下跪,她以往都是作威作福的那个,很少有今天这样狼狈的样子。 她恨得不行,但又没办法在发怒的程殊面前周旋。 “对…对不起。”挣扎无用,她声音透露出浓浓的憎恨。 程殊嗤笑出声,他看着车外拔枪而出的小弟,不紧不慢地说:“这枪口,连安立奎都未必有资格对准我。” 女人心里一紧,忍着疼,低声朝着那些人吼:“都他妈的给老娘收起来!” 于是外面那群人不知所以地又齐刷刷收回了枪。 “不是对我道歉。” 那女人脸色微僵,眼睛睁得溜圆,充斥着不可置信。 程殊的力气极大,疼得她倒吸气。 半天她恼怒地问:“魔徒知道你这么护一个女人吗?色字头上一把刀,你特么小心栽这。” 程殊气定神闲,反问:“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安立奎挑衅在先,还真当魔徒没脾气?” 女人思索片刻,屈服了,朝着洛萨几乎咬碎了后牙:“对不起。” 洛萨脊背紧贴着车壁,她今天只穿了件很薄的短袖,感受到了冷气。 这是她第一次以客观视角看这么凶狠的程殊,但她却没有害怕,因为程殊在替她撑腰。 洛萨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轻颤着,她从狭窄的窗口看去,那女人狰狞的面貌映入眼帘。 她突然有些泄气,很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那女人说的话其实并不假。 程殊眼神冷淡,两颊凹陷吸了口烟,把点燃的长烟夹在了女人的耳边。 女人能感受到热源,她没敢动,直到程殊慢悠悠松了手。 他声音带了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帮我扔下烟。” 说完这句话,车窗缓缓升了上去。 洛萨敛眸,从抽屉里扯出几张湿巾。 程殊刚踩下油门,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手。他感受到了洛萨的意思,悄然勾起嘴角,接了过来。 程殊耐心地擦着自己的手指,连带着每一个指缝都擦得湿漉漉的,极其细致。 半天,他撂下湿巾,问:“可以了?” 洛萨被问得一愣,她耳朵不自觉地变成了粉色,佯装镇定地点点头- 两人从瓜米利托集市回到旅店的时候,已至傍晚。 此时雨已经停了,夕阳缱绻,像是民间艺术家泼上的油彩。 水洗过的世界多了几分纯粹,飞鸟压枝,给这个枯燥乏味的国度带来了一些细腻的情绪。 经历过华雷斯酒店的事情后,程殊几乎是把洛萨拴在了身边。 她和他住在了一起,间隔的距离也稍稍近了点。 身上汗意湿气很足,洛萨双手抻住衣服脱掉,蕾丝裤也掉在t了脚踝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室内的空调正乏力地散发着冷气,偶尔传出一些声音,听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罢工。 她浑身裸露着,赤脚踩在浴室的瓷砖上,昏黄的灯光里洛萨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魅力。 程殊目光灼灼,看着她走进了浴室。 洛萨将自己沉浸在淋浴里,温水洒下,顺着起伏的髋骨滑下,砸在地面。 她的手插进发缝里揉搓出细腻的泡沫,眨眼间,不可控地想起来那个女人轻蔑的话语。 其实也是,出了那小小的天地,这份工作任谁都是难以启齿的。 忽然,浴室的塑料门响起“咔擦”声。 洛萨猛地睁眼,看到了也坦诚相见的程殊。水流滑过她细密的长睫,沾湿了她琥珀色的眼睛,把它变得迷蒙湿漉。 她放下手,任由泡沫被洗去。 程殊也赤脚踩了进来,踩出一片水声,直直地走进了淋浴下,和洛萨鼻子相碰。 黑发经过水耷拉在他光洁的额前,水汽弥漫,遮掩了男人眼里的情绪。 “你怎么进来了?” “节约用水。” 程殊语调总是沉稳成熟的,洛萨莫名想到了她喝过的苦艾酒。 波西米亚喝法下,浸泡了绿色酒液的方糖被搁置在小铁勺上。方糖被点燃,橙色的火焰灼灼烧起,在绿色液体表面跳跃不止。 苦艾酒寓意着什么她已经忘了,此刻她的脑海被程殊占据着。 他抬手握住洛萨细腻的后脖颈,一只手轻轻下滑,顺着她漂亮的肩胛骨一直到腰窝那。 洛萨有些痒,不自禁地微抖。 程殊透过热水看她,那样的眼神让洛萨沉醉。不知道如何去形容,就像是看到了一片沉静深海。 洛萨只觉得,她再也不看到一个男人会有和程殊一样的眼睛。它深邃,常带着审判的权威,又有隐忍的温柔。 洛萨很迷茫,像手足无措的女孩,声音回响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塞巴斯蒂安,我是不是很脏?” 程殊一顿,捏住她脖子往上提,微软的触感停在了她的眉心。 他轻笑,多了分清冽,那样直白露骨的话语落在了洛萨的耳朵里。 “你的贞操不藏在那里。” “小姑娘,我知道的,你的心很干净。” 即便是屈服于生存和他的威严,程殊也知道洛萨的心灵是纯净的。 他从未责怪过她帮助普尔加而带来的麻烦,也默许她买束花送给老奶奶。 她就像是很多年前的他,也曾干净纯粹。即使洛萨不曾言说,他也知道她内心里厌恶魔徒众人。 她对自己特殊只不过是因为交易关系,亦或者是…她很机灵,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有所谅解。 洛萨倏然红了眼睛。 “塞巴斯蒂安,你看过骸骨之城吗?” “没有,怎么?” 男人的声音缱绻,他侵略感弥漫,逐渐付诸于实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摇晃不停的视野里,洛萨努力稳住声线。 “里头有首歌,很好听。” “我唱给你听啊…” 程殊将洛萨的双臂压在冰冷的瓷砖上,低声搭话:“听着呢。” 洛萨的乐感极好,程殊能在颤抖的声音里听出旋律。 【有人来到了你的世界】 【从此一切迎来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再也没有人对我如此了解】 【再也没有人能够如此鼓舞我】 【令我走出一切黑暗】 …… “洛萨,记住我的眼睛。” 第23章 Chapter23·洪都拉斯 Chapter23 缠绵过后的二人洗过了澡, 洛萨湿漉漉地贴着程殊滚烫的胸膛,神情懒倦地侧躺在“嘎吱”响的木床上。 圣佩德罗苏拉的夜晚不算宁静,星光下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程殊越过她的臂膀搂着, 肱二头肌和洛萨的胳膊形成对比,他下巴慵懒地贴着洛萨,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她的手。 半天,洛萨声音低低地问:“塞巴斯蒂安,你胸膛上纹得是什么?” 程殊阖着眼, 手指不停, 回她:“是拉丁谚语, Per aspera ad astra。” 他低声念着,吐字清晰, 洛萨能感受到他声带引起的胸腔的震动。过两秒,程殊又轻笑,像是哄小孩:“猜得出意思吗?” 西语属拉丁语的派生语, 有不少联系。洛萨长长地“嗯”了声,用脑子里的各种联想,半天说:“什么逆境…之类的?我猜不到。” 他拍了拍洛萨的手背,说:“猜得差不多, 它意思是循此苦旅,以达天际。” 洛萨几下翻过身,和程殊面对面,手叠在耳下,问:“所以是…穿越逆境,抵达繁星?” 程殊“嗯”了声, 他还是闭着眼。 洛萨盯着他的脸,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指, 从他的眉心到人中,停顿下再到他的嘴唇。 程殊睁开眼,黑眸欲色流动,半湿的发丝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比起平常看起来多了几分无辜。 他捏住那只作怪的手指,把它往下挪了分,含进了嘴里。 牙齿轻轻磕到了洛萨的指尖,温热湿润的触感让她一缩。 但程殊没有多作为难,他看着扭动的洛萨,眼角带笑地把她的手指擦干,说:“睡觉吧。” 洛萨呢喃着问:“…塞巴斯蒂安,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逆境呢?” 这次程殊没有再责怪她,只是淡了几分笑,沉默不语。 到底是什么样的逆境呢? 程殊在梦里回答了洛萨。 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梦见当年的情景,他甚至有些错愕无措,程殊一直以为是父母不愿意再来见他。 他此刻是没有人能看见的透明人,只能呆滞地站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四五岁的程殊和塞尔希奥从他面前略过,少年气质干净清冽,身上带了几分运动后的泥土味。 塞尔希奥挑着笑着问:“Shu,妈妈今晚会做什么饭?” 程殊嘴里嚼着糖,耸耸肩,看了眼脏兮兮的白短袖,说:“不知道,回去先洗澡吧,说好了我先。” 结果等二人快到家的时候,发现门口的街道遍地狼藉。 地上到处都有破碎的玻璃瓶,汽油满地都是,火药味儿弥漫在空气里。 抬头一看,远处天空升着浓浓黑烟。 两少年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疯狂朝家里跑去。 这样的场景刺痛了在一边观看回忆的程殊。 他难受地皱眉,眼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脆弱和痛苦。 果不其然,家里的那幢房子被烧着了,玻璃炸裂声不断。 少年齐齐骤然变脸,眼镜映出了橙红的火。靠门的地方几乎被烧成了空架子,四处都是浓烟和焦黑的物体。 房梁摇摇欲坠,二人捂着鼻子弯腰冲了进去。炙热的温度立马让二人皮肤灼痛无比,少年程殊急得发狂,和塞尔希奥一起冲进了最里边。 “Mamá!!!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Papá!!!爸!” 一楼没有得到回应,程殊被呛得几乎下跪。 他浑身滚烫,眼角被熏得溢出眼泪,拉着塞尔希奥就往上跑。 而真正的程殊身体僵硬地跟随着两人往上爬楼,虚假的火伤不到他分毫,那场火只能烧疼过去的他。 二楼,他的父亲已经倒在了地板上,胸口被贯穿了一个枪洞,血液流淌在地面上。母亲浑身乏力地靠着墙,腿上有伤,背上有烧伤一大块。 一眼就能看出,她要死了。 这样的认知让两人霍然疼得弯下了腰,高高瘦瘦的程殊像是疯子一样要从火里拉拽她,而她仅剩的认知一直在对他和塞尔希奥说:“快走…快跑。” “塞尔…塞尔希奥,跑啊。” 火势蔓延得极快,她一直冲塞尔希奥挥手,面部表情极其扭曲,眼角的泪水往下流淌,洗去了两条黑灰。 塞尔希奥愣了好一会,他突然正经了脸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理智回笼,他忍着强烈的哭意把程殊拉去了离火最远的小柜子那,那最上头有个小小的珐琅窗。 以前的世界并没有互联网广泛运用后那样有趣,刚搬去墨西哥的程殊才八岁,结识了孤儿塞尔希奥。 两人总是坐在饭桌边看珐琅窗外落在树枝上的鸟雀,然后被程殊父亲一人一栗子警告说:“唔好睇,快食饭!” 从来没有人想过,这小小的一扇窗会成为逃生门。 画面逐渐消散,一旁观看的程殊看着趴在地上极其狼狈的父母,突然开始流泪。 他救不到她,怎么摸都碰不到她。 程殊慢慢睁开眼,旅店的景象映入眼帘。他心砰砰跳,眨了好几下才缓过神。 他满脸疲惫,怀里的洛萨在难受地哼唧不断,他怔了下叫醒她:“洛萨,t怎么了?” 洛萨迷蒙着眼镜,抬眼和程殊对视,低声说:“肚子疼。” 顿了秒,她看着程殊长睫上的水渍,手指颤抖着停在了他的眼角,小声问:“塞巴斯蒂安,你是不是哭了?” 第24章 Chapter24·洪都拉斯 Chapter24 洛萨感觉指尖有些发烫。 他隔绝世界的玻璃罩像是破碎了, 能让她嗅到缝隙里的风。 她眼里透露出一丝迷茫,这样的男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吗? 以前在“不死鸟”的时候,小时候她一摔跤受伤, 菲欧娜就会蹲下来亲她的眉心或者伤口附近。 洛萨清醒了点,不顾疼痛地往上挪了挪,学着菲欧娜治愈她的样子,轻轻吻在了程殊的眼尾。 猝不及防的一下,让程殊顿住了。 两张脸靠得极近, 她睁着眼睛努力看他, 目光炯炯, 他甚至能看到她颧骨上细微的毛孔和绒毛。 程殊感受到了她的虚弱,他敛眸, 给她擦去了额前的冷汗,抬手捏了捏她颧骨上的肉。 他几秒翻起身,掀开被子问:“怎么肚子疼?” 洛萨感受了两秒, 有些难堪地捂住小腹,尴尬地咬唇回:“好像来…例假了。” 他探身打开床头柜的昏黄夜灯,掀开酒店的毯子,光线照亮了床单上染的血迹。 程殊微微蹙眉, 他几步下床,随便拿出一件西装叠了叠,放在了洛萨的臀上。 洛萨困难地动了动,歪了歪头,有些疑惑:“你怎么把你的衬衫扔了?” 程殊动作没停,扯出冲锋衣随意地套上, 拉上拉链的时候回:“脏。” 洛萨怔了下,想起来今天下午那个肆意妄为的坏女人, 他是嫌恶那人碰了他? 她敛眸,莫名想笑,说:“塞巴斯蒂安,这西装很贵的,给我垫血也很脏,用我自己的衣服就好了。” 程殊把空调温度调高,几步走过去,把毯子边边角角都掖好,说:“不脏。待在这等我,哪都不要去。” “你去哪呀?” 程殊眼神落在她两腿之间,直言:“去小店。” 酒店走廊的木地板被踩得嘎吱响,程殊把鸭舌帽压了压,从旋转楼梯跑下。 外头漆黑一片,只有一点点灯光。这个点想不到有什么店铺还开着,他只能开车去碰运气。 轿车隐入黑暗里,程殊把警惕心拉到了百分百。 现在又在下雨,下得比之前要大很多。车内能听见雨刮器运作的声音,配上雨声,程殊重新点了支烟。 密闭的空间里烟雾缭绕,洛萨不在他也随意了很多,不用再管会不会吸到二手烟。 他踩着油门,看了眼屏幕上金毛发来的今晚帮派交易的地方,嗤笑一声方向盘一转绕开了。 这里多是居民区,灰砖黄瓦,程殊皱着眉,终于在一个角落边看见了还亮着光的商铺。 一停车他就抽着雨伞开了门,刚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走两步,远处陆续亮起了一些手电筒灯。隔着不结实的土墙,程殊瞥了眼,皱起了眉。 …运气不错,这里有人要开始交易了。 程殊身材高大,店铺口是向下的三层阶梯。他偏头走进去,带着一身热意和湿气,把伞扔在了外头。 塑料凳子上坐着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他皮肤干枯松弛,眯着眼睛吹风扇。 他看着程殊愣了一下,问:“年轻人,你要买什么?” 程殊低头拍了拍水渍,面不改色:“请问,女人来例假用的东西在哪里?” 老爷爷笑了笑,指着里头一角说:“喏,那里。” 架子上的商品很混乱,程殊找到了好一会才从堆起来的东西里掏出来了几包卫生巾。 他看着不同的包装舔了舔嘴唇,擦干包装上的灰尘,仔细辨认生产日期。 忽然一股熟悉的焦臭味钻来,程殊耳朵微动,“咔擦”一声,一把枪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你是谁?” 蹩脚的方言西语传来,程殊慢悠悠地转过了身。 他面容冷峻,俯视比自己稍矮一点、有些脏兮兮的男人,眼中不带一丝一毫的客气。 “我?塞巴斯蒂安。” 男人沉默了半会,蓦然脸色大变。 在危地马拉、萨尔瓦多和洪都拉斯等地界,魔徒集团的名号很大,在外二把手都是个顶个的阴狠冷戾。混在圈子里的没有几个不认识魔徒的人。 男人后退两步撤了枪,皱着眉,呼出的气息更为恶臭:“你为什么在这里?” 紧接着他瞥了眼程殊怀里的女性用品,不解地偏头眯眼,下意识问:“你不是不近女色?” 程殊闻言一滞,差点笑出来,说:“老子不是活佛。” 程殊又继续找了找没过期的卫生棉棒,擦干净灰尘几步走到了玻璃柜准备付钱。 他环视一周没找到刚刚的老年人,转头问昏暗交界处站着的男人,冷声问:“他人呢?” 男人耸耸肩一笑,露出金牙,说:“也许睡觉去了。” 程殊目光冷淡,从兜里掏出了一笔现金扔在了玻璃柜上用东西镇着,警告男人:“看来他是为了你们交易方便所以这么晚还在开,不管是你们用的什么手段逼迫他,我再说一遍,不要伤到他姓名,否则…” 男人奇怪地耸耸肩,暗含嘲笑地打断:“否则什么?真有意思,装什么恶魔外表天使心?往前就听说过你的规矩,什么不动老年人不动小孩的,真有必要?你要是真的这么认为,就不会在一四年杀了那几个魔徒里已经金盆洗手的老师傅。” 程殊把给洛萨买的东西塞进塑料袋里,半天哂笑出声,那充满冷意的笑在这雨夜里显得更加可怕。 “打断我说的话?” 他慢悠悠走近那男人,鞋子踩得地面嘎吱响,音调越来越低,几乎是阴恻恻地继续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卧底的下场是粉身碎骨。安奎尔那样狠毒的人,应该很厌恶部下里混着别的势力的人,你的圣萨尔瓦多口音藏得再好,也逃不过我的耳朵。” 男人脸色骤变,几乎是一瞬间变得惨白,声腔发颤。 程殊慢慢地站定,继续说:“当年那几个老东西得罪过我,怎么不能就破例?至于你,其实不仅认识我而且在拖延我时间。不让我回去,是打算对我的女人下手?” 一句话接一句话,点破了安奎尔暗中的安排。 安奎尔就是个笑面虎,即便是表面上要和和气气地合作,私下里不知道已经和谁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说,只是单纯想戳程殊的肋骨要挟。 程殊冷冷出声:“真他妈当我不知道?你放心,你们派过去的人,都没办法站着出旅店。” 男人嘴巴张张合合,腿软得不行。 程殊还想继续说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洛萨那无助躺着的模样,直接转身就走。 他懒得跟男人扯,洛萨还流着血,还疼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记路很快,雨还是没停,但此时天已经蒙蒙亮。 等到酒店的时候,加索尔已经坐在了楼梯转角上守了很久,极其困乏地看着程殊。 “塞巴斯蒂安,你再不回来你的女人就要哭了。” 程殊闻着过道地毯上的血腥味,问:“来了多少人?” 加索尔依旧没摘墨镜,他懒懒地往后靠在硌得慌的阶梯上,比了个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又说:“清理好了?回去吧,明天有事情让你做。” 加索尔敛了敛衣服,一把撑起来,只说:“我办事你放心。” 等他走后程殊缓缓推开房门,洛萨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塞巴斯蒂安?” 程殊脱下外套,说:“是我。” 他把洛萨扶起来,看见她眼间蕴含的泪,发觉她来了例假后似乎格外脆弱,问:“吓到了?” 洛萨点点头环住程殊劲瘦的腰,轻嗅,皱眉直言:“你身上多了些…不好闻的味道。” 程殊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没有避讳:“给你买东西的时候遇到了和来抓你的同一批人,他吸了点东西。” 顿了秒,他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倒在一边,说:“你看看这些能用吗?我听说要买止疼药,但是药店得明天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费力地拿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堆不同类型的东西,想象到男人在店铺里迷茫疑惑的样子,突然捂着眼睛笑出声。 她笑得又疼又费劲,但是还是想笑,笑得肩膀都在抖。 “塞巴斯蒂安,你真的…特别有意思。” 洛萨搀扶着慢慢下来,拿过棉棒,慢慢说:“不用药,我明天就不疼了。” 想到了什么,她缓缓转身,犹疑了会问:“加索尔为什么会这么顺从你?他刚刚几乎是拼死来保护我…他也是跟拉斐尔一t样吗?” 程殊愣了下,抬眸看向外头。 玻璃窗正中心被什么东西打出了一个洞,地上有些碎玻璃,正在倏倏漏风。 他捏了捏鼻梁,回洛萨:“不是,初遇加索尔的时候,他在地下打黑拳。我当时在跟人做生意,看到了他。他比起那些白种成年人来说瘦很多,但是拳风要比他们更狠更有杀意。他像只不服输的小兽,那股劲吸引了我。我把他赎回来了。” 洛萨呆呆地点头。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程殊似乎很欣赏那些深渊里往上挣扎的人和事物。他们身上灼灼的生命力让程殊为之停留,也许对自己多了分优待也是这个原因。 为什么呢? 她缓缓撩起眼皮子盯着程殊,是因为,会有他自己的几分影子吗? 第25章 Chapter25·洪都拉斯 Chapter25 第二天洛萨是被吵醒的。 她昨晚睡得不算好, 深深浅浅地醒一会睡一会。 但总归小腹不疼了,洛萨有些疑惑地低眸瞥了眼自己肚子,昨晚程殊搂着她睡觉的时候似乎用手心暖了很久。 男人隐隐的交谈声还在继续。 洛萨抬眼环视房间, 发现床头柜那多了些不知名的手提箱,但没有程殊的身影。 她挣扎着坐起来,撂下被子循着声音去找程殊。 …… “你明天回蒂华纳还是哪?”程殊坐在沙发上,右腿翘在左腿上,扯了扯领带, 对着旁边的男人开口。 塞尔希奥耸耸肩, 认命地回:“先去一趟萨尔瓦多, 贡萨洛集团最近把中转重心移到那里了。” 程殊眯了眯眼,抬手指着塞尔希奥, 出声问:“萨尔瓦多最近局势怎么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加索尔在边上找了个高桌子,姿势奇怪地蹲着。他还是戴着墨镜,双手抱臂, 嘴里叼着糖,先一步回了话:“萨尔瓦多最近安稳了很多,几个势力老大都吩咐了出国办事的不准回去。” “嗯?怎么。” 加索尔笑出声,对着程殊解释:“来了个德国佬, 身份很高。有消息说打算在萨尔瓦多举行多国阅兵,虽然还不确定但是各方打算先收敛点。” 德国人? 加索尔话音刚落,程殊和塞尔希奥极快地对视一眼,都联想到了一个人。 他“噢”了声,从兜里藏着的一堆东西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照片,递给程殊。 “对, 就是这个人。” 程殊接过照片,敛眸, 服气地捏了捏鼻梁。 塞尔希奥闻声探过头,也跟着定住了。 这是一个偷拍视角的照片,画面里男人单脚踩着直升飞机的阶梯,梳着背头,后脑勺反架了副墨镜,蓝眼浅眯,勾起痞坏的笑打量四处的景象。 他身量颀长,宽肩将黑色贴身劲装撑开,长腿踩着马丁靴,外披防弹服,那顶金发在一众人里极为耀眼,军人气质尽显。 “…还真是穆格?”塞尔希奥挑眉,有些意外地问。 程殊甩了甩那张照片,把它跟手心拍得啪啪响:“嗯,除了他没别人。” 说完,他用力拍了拍塞尔希奥的胸膛,调侃着说:“早点走,趁着穆格这股风你早点去萨尔瓦多还能安稳几天。” 塞尔希奥捂着心刚想回话,门口响起转门锁的声音。 洛萨打开木门,有些茫然地看着屋里的三个男人。 加索尔动作极其迅速地抬起头背过去,只有塞尔希奥不怕死,挑起眉,戏谑地朝穿着宽大衬衫的洛萨吹起了口哨。 “妞,你醒了。” 话音刚落,程殊站起身抬手给了塞尔希奥一掌,把人打得后退两步才站住。 他拎起沙发上的外套走过去,一把将洛萨裹住,低声问:“怎么没穿鞋子,嗯?” 洛萨看了眼踩在地面上的脚,发现美甲已经有些褪色,她动了动脚趾头说:“忘了,没找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也懒得计较洛萨倒底是忘了还是没找到,他转身又朝塞尔希奥小腿肚送了一脚。 塞尔希奥不满地“哎”了声,踉跄几步把拖鞋脱下,脚踝用力把鞋踹了过去。 洛萨眨眨眼和程殊对视,直到程殊点头才抬脚把拖鞋穿上。 洛萨靠着程殊,慢悠悠侧头,第一次正经打量塞尔希奥。 她心觉这个男人应该也不是纯粹的美洲人,栗色头发,鼻梁高挺细窄,肤色要比大多数墨西哥人偏白。 他身材高大,五官略微轻佻,比程殊看起来要风流很多。 “你是谁?”洛萨挑眉,大着胆子把口哨吹了回去。 程殊有些意外地低眸看她,心里涌上一分宠溺,缓缓勾起嘴角。 塞尔希奥赤脚站地毯上,丝毫不窘迫,笑着说:“我是被压榨的破医生,刚到洪都拉斯就连夜赶来帮你看了病。” 洛萨想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提箱,心里一阵暖意上涌,指尖微微蜷缩,抿了抿唇说:“谢谢。” 忽然温热的触感传来,洛萨反应过来是程殊在舔舐自己的耳垂。 “Ser…gio(塞尔希奥)。”他的声音低沉且足够温柔,在兄弟面前毫不犹豫地偏袒。 “塞尔希奥,你是混血。”洛萨被提示后有些得意,语气就像当时程殊揭露她是混血般肯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塞尔希奥无奈地笑了笑,点头应下:“是的,洛萨小姐。” 程殊眯了眯眼,一把将洛萨抱起坐在了沙发上。 加索尔摊着手,识相地往外走,走了两步反应过来把塞尔希奥一起拉走了。 “咔哒——” 门合上了,房间安静了下来。 窗外的阳光斜打进来,照亮了洛萨光滑的长腿。 程殊顺着她的曲线一路下滑,一手握住脚踝,用手暖了暖。 洛萨有些费力地转过身,抚着程殊长了点青茬的下巴,伸长脖子亲了亲。 胡须短粗,有些扎人。 “你昨晚没睡好?”她看着程殊眼周微微的青黑,犹疑了会,眯着眼继续说,“不对,不止昨晚。” 他眼神起了些波澜,手搭在沙发背上点了点头。 洛萨翘着食指点在程殊的上唇上,轻吹了口气,故意把嗓音压低,学着电影里的性感女郎,问:“为什么呢?塞巴斯蒂安,为什么睡不好?” 程殊淡淡地和洛萨对视,直视那双迷人漂亮的眼睛。它就像密林里的湖泊,静寂、温柔有力,几乎要把程殊吸进去。 他脑中倏然涌入了一些回忆。 很多年前程殊还只是个喽啰,底层不讲规矩,四处充满了威胁和歧视。他是华人,不得信任还经常被挑衅欺负。 那天从销金窟里出来已经是半夜,本着夜晚容易生变的想法,程殊睡在了魔徒于不远处设置的通铺房。 疲乏的感觉袭来,他陷入沉睡。没多久,一股突然腰间剧痛传来,程殊疼得倏然醒来,浑身冒汗地捂住了后背,几乎无法动弹。 他艰难地抬眼,那个小领头就这样嘲笑地看他,周遭喽啰都看戏地抱着臂,嘻嘻笑笑着,居高临下地露出了金牙。 “你…他妈的。”程殊咬紧后牙,额前细汗密布。 话音刚落,程殊脖颈被闷棍打来,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被冷水泼醒的时候,已经是在一间只有个白色吊灯的小木屋里,这里弥漫着霉味。 水顺着碎发往下流,程殊带着戾气睁开眼睛,紧紧盯着正对面的岩帕——这支队伍里正儿八经的头头。 血液染脏了他的白衬衣,衣襟敞开着,露出了脖颈下方的刺青。 程殊几乎已经适应了疼痛感,他坐在木椅上被粗麻绳捆了两圈,勒得有些窒息感。 他舌头轻抵后牙,敛眸看着地上的水渍,两只手挣了挣,忽然笑出声说:“来支烟。” 程殊抬起头,勾起挑衅的笑,重复了一遍:“我说,来支烟。” 那命令语气过于高贵,就连岩帕也愣了秒。他眯着眼挥了挥手,小喽啰见状赶紧上前,递了烟和打火机过去。 岩帕突然“哎”了声,叫住了小喽啰,蔑笑一声把烟拿了过来,慢悠悠走到了程殊面前,亲手把烟塞进了他嘴里。 “咔擦”一声,昏暗里火焰亮起又消失。 岩帕蹲下来,透过缭绕的烟雾,哑着粗嗓问:“你,中国人,为什么来魔徒?” 程殊往后靠了靠,嘴里叼着烟,脸不红心不跳:“讨生活。” 岩帕嘴里咀嚼着麻叶,眼神闪烁着精明,他“呸”地吐出嘴里的碎渣,伸手在后头的柜子上拿来一支卷筒。 “抽它。”岩帕缓缓开腔,点燃那只罪恶的东西,暗示,“向我证明你的忠诚。” 他的威胁意味极其明显,t像是下一秒就要把程殊当成条子杀了。 程殊目光淡淡地注视着那卷东西,轻笑出声,提醒岩帕:“不久前魔徒下了命令,集团的马仔不准碰这些。” 岩帕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没忍住大笑出声,半天才回话:“我们底层混在刀尖的没几个干净的,魔徒只管上边的人,管不着你。你意思是不抽?”岩帕的话语尾音几乎是充满了杀意。 程殊毫不在意,他只笑,语气果断:“不抽。” 气氛倏然降至冰点。 岩帕站起来,双手猛地撑在程殊的椅背上,他面目狰狞地说:“你是卧底?”顿了秒,他又像是没憋住笑,问:“还是说,你要往上爬?别他妈搞笑了,你一个外族人,还敢肖想这些。” 程殊咬着烟甩了甩灰,他环视房间门口堵着的那群人,这群人喜欢刺激和热闹,眼里是嗜血的光芒。 忽然,程殊开口反问:“怎么不行?” 岩帕一愣:“什么?” “我说,怎么就不能往上爬?” 话音一落,连带着门外的人也开始轰笑。 程殊吐出烟,鞋子把烟头用力碾碎,双手把刚刚悄悄解开的麻绳一扔,站起来俯视岩帕,缓缓开腔:“听过GIOCO SUL RING吗?” 岩帕眯着眼退了两步。 在蒂华纳刀尖舔血的人都有自己的规则,不过比起成文的规矩,大家更崇尚暴力和杀戮。 这里的人喜欢赢家。 “在意大利语里,它是圆圈游戏的意思。” 程殊从柜子上扯下一截绷带把自己的伤缠住,眼神寒冷,继续解释:“两个人在一定范围里殊死搏斗,活下来的是赢家。” 他指了指墙上有些迟缓的摆钟,在众人惊喜起哄的声音里,阴恻恻地开口:“你和我,二十分钟,解决一切。赢的人拿家伙当领头,输了的,市外的乱葬岗喂郊狼。” “你敢还是不敢?” 第26章 Chapter26·洪都拉斯 Chapter26 “你敢还是不敢?” 这句话如同魔音让岩帕皱起了眉头。 他愣住了, 心里竟罕见地涌起一阵慌乱。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杀意过盛,眼眸中闪烁的光像极了夜里的野狼——一匹觊觎老狼地位、想要一场血战来立威的贼子。 他厚嘴唇在不经意地抖,脑子在疯狂思索对策。 这一切都落入了程殊的眼中。 程殊急需一场撕咬来泄愤, 结果是好是坏他无法预测,他只想斗,最好是来场疯狂的搏斗。 外头的起哄声还在继续,岩帕有些局促起来,但他强作镇定, 反问程殊:“你凭什么挑战我?你有资格说这句话?” 程殊侧过头, 指着地上还在逐渐燃烧的那卷东西, 冷笑着说:“我这两年谈下的东西,不比你少。” 岩帕沉默了, 这是实话。 起初程殊进队伍的时候大家都瞧不起他,一个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亚洲人压根不耐造,谁愿意提拔外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结果程殊偏偏就做给大家看了, 他三两下就立下了根基。 “岩帕老大,干他!”有人出声了。 紧接着一堆人开始附和,甚至也有对程殊开玩笑的:“塞巴斯蒂安,好胆量。” 程殊扯扯嘴角, 把绷带又勒了圈,指着外头的人吩咐:“医生呢,叫来。” 岩帕额前冒着汗,听着他叫医生的动静,于是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崽子。” 他撩起袖子,目光阴鸷地盯着程殊, 迟疑了片刻还是把别着的枪踢了出去,露出蓬勃的肌肉, 舔了舔金牙,挑衅地说:“你做不了狼王。” 程殊松开拿绷带的手,嗤笑一声,冷冷地回:“这话你说了不算。” 话音刚落,两个人就□□撞在了一起,骨骼相撞的搏斗声让人畏惧。 岩帕是个狠人,即便是体量不占据优势,也是拳拳到肉。 程殊眯了眯眼,在岩帕抬起腿的那瞬间挡住了攻势,反手狠狠地一拳打在了他的下颌。 岩帕痛苦地扭曲了表情,嘴角溢出血。 从房屋的西南角到东北角,地板被踩得嘎吱响,“砰”一声桌子上的东西全部倒地。 “哐!” 岩帕反应很快,手臂挥过去的瞬间带起了一阵风,程殊抵挡不住惯性的冲击,肩颈被猛地一捶。 “他妈的。”程殊趔趄着向后,把袖口解开,舌头抵着牙笑着说。 他瞥了眼时钟,不在意腰间伤口开裂的痛感,漫不经心地说:“还有几分钟,你看清楚了吗?” 岩帕紧皱着眉,他视线恍惚地瞥了眼,还没看楚分针,余光里程殊就已经借力跃了起来。 程殊抬脚一记飞踢,快准狠,极其利索地踹在了岩帕的胸膛上。剧烈的碰撞声响起,岩帕眩晕地砸在墙上,断了几根拳头粗的木头。 像是电影里的竞技,程殊直接缴了岩帕偷藏在裤兜里的小军刀,压着他头猛地磕在了柜子上。 “砰!” “砰!” “砰!” 岩帕被程殊按着在木柜上磕了三个头,他极其痛苦地嚎叫出声,鼻梁断裂,脑门上流着血。 “操!!塞巴斯蒂安,你给我住手!”岩帕没忍住,在一片唏嘘声中大喊出声。 程殊眼眸闪过一丝戾意,他凑近岩帕的耳朵,语气寒冷:“晚了,圆圈游戏不允许玩家中途退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岩帕两只手像船桨一样乱拍,脑袋使着蛮力疯狂往上顶,不断攻击程殊的伤口。 程殊忍着疼一把薅起他,左手穿过岩帕的脖子,右手接着扣上,臂膀的肌肉膨起。 十字锁的勒劲立马让岩帕感受到了窒息,他翻着白眼两条腿不断弹跳。 “呃…呃。” 程殊舌头顶着上颚,眼神阴狠:“去死吧。” 圆圈游戏只准鱼死网破。 程殊从岩帕把他抓来的那一秒开始,心里便出现了一个偏执的念头。 他低声说:“弄不死我就等着被我弄死。” 岩帕眼眶眦裂,声音喑哑,喉咙被挤压出只剩两个字:“救我…” 程殊勾起唇角,手臂猛地一扭,岩帕脑袋垂下,彻底丧失生气。 赶来的医生被这场面惊呆了,房间一片静寂,程殊那种不可言喻的恨意和杀意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程殊撩开碎发,眼眸黑沉,静静地和众人对视。 “嚓…嚓…嚓…” 墙上的钟在发出声响,小喽啰震惊地看过去,分针挪动到三十二,而现在离开始刚好二十分钟。 医生镇定下来谈了岩帕的呼吸,然后深吸一口气,直言:“他死了。” 程殊坐回在椅子上,毫不在意地地“嗯”了声,反问:“丢郊外吧。” 医生皱起眉,又说:“既然是为了下杀手你刚开始叫我干什么?” 程殊闻言一顿,懒散地笑出声,侧过身展示出腰间大片的血渍,声音寒冷:“一开始,就只是让你来给我看病。” …… 众人沉默的画面开始消散,回忆停止。 程殊感受到有人在摇晃他的肩膀。 “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 清冽的女声响起,程殊眼皮子眨了眨,缓缓收回思绪。 洛萨搂着程殊,殷切地看着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走神很久了,你不愿意说吗?” 洛萨抿了抿唇,她感受到了程殊渐起的寒意和不安,有些担忧地跨坐上他的大腿。 洛萨轻笑出声,食指撩起程殊的下巴。她摩挲着他的皮肤,刚准备转换他的注意力,忽然程殊握住了她的手指。 “嗯?”洛萨有些疑惑。 紧接着程殊捏着那根手指,一路滑下,从衣摆里探了进去。 洛萨感受到了那滚烫的温度,顺着起伏的肌肉线条,程殊领着她摸到了自己的腰间。 然后动作停住了。 洛萨感受到了程殊的意图,她贴在他的胸膛上,手掌顺着他劲瘦的腰摸了摸,忽然在那里摸到了一块很大的肉疤。 她惊地手指一缩,下意识问:“这是什么时候的疤?” 程殊瞥她一眼,声音淡淡:“大概是一二年。” 忽然洛萨心里有些酸涩,十年过去了,那个地方的疤依然有这么大。 难怪程殊睡不安稳,难怪他要离那么远才能睡着。 “怎么伤的?” 她声音听起来有些郁闷,让程殊不由得心生笑意。 他有些困难地捞出金属打火机,细长的手指擦开抬臂,然后示意洛萨拿根烟来。 程殊体量能完完全全地兜住洛萨,他嘴里叼着烟,“嚓”地一声点燃了它。 “刀砍的。”他吹出烟气。 淡淡的香气散开,洛萨把玩着烟盒慢慢反应过来,程殊换烟了。 刚开始他t抽的烟比这要烈,是希尔顿牌子的,但是现在已经换成了蓝白色的百乐门。 她敛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开始有些心疼,缓了好一会才能开口:“塞巴斯蒂安,你可以相信我。” 像是怕程殊不信,洛萨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极其认真,那双眼睛闪烁着真诚。 “程殊,我不会伤害你,你可以信任我。” 程殊莫名想笑,面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竟然说她不会伤害自己。 他往后仰了仰,抬手遮住那双溺人的眼睛。 沉默片刻。 洛萨感受着黑暗,听到耳边响起了轻缓的声音:“嗯,我相信你。” 这句话直直地落在了洛萨心头,惹得她一阵震颤。 刚要说什么,窗户外忽然响起了清脆的鸟叫声。 洛萨咬唇,好奇地拿下程殊的手掌,迷蒙着眼睛往外看,发现玻璃外有一只红羽金刚鹦鹉。 它通体颜色艳丽,歪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窗户。 洛萨心生欢喜,三两下小跑到了窗边,轻轻打开了窗户。 鹦鹉体型不算小,往里头蹦哒两下,忽然飞到了洛萨的肩膀上,把她吓了一跳。 她低头笑着喊程殊:“塞巴斯蒂安,你快看啊!它踩着我呢…” 程殊懒散地抽了口烟,闻声抬眼望去。 那边是极富有生气的景象,他的女人穿着他的黑色衬衫,露出了性感且有力的长腿,和一只不知道从哪飞来的鹦鹉凑成了一团。 阳光照出了飘飞的灰尘,温煦的光里洛萨正嬉笑着呼唤他的名字。 他怔了秒,手指有些发抖。 程殊几乎无法挪开眼神,他咳了两声又捏了捏鼻梁,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坐立难安。 洛萨“欸”了两声,小心翼翼地把它引导到了小臂上,看着它锐利的尖爪,轻声问:“塞巴斯蒂安,它这是什么鸟啊?” 程殊按了按太阳穴,回答她:“洪都拉斯的国鸟,金刚鹦鹉。墨西哥也有,只不过你没见过。它们大多生活在森林里,特别是拉莫斯基蒂亚那块,看样子这只应该是被偷猎者卖来、被人偷偷饲养的,没看好偷溜出来了。” 洛萨僵住了,一时间觉得手臂更加沉重,只觉得它像个烫手山芋。 忽然它开口了。 “Hola!Hola!(你好!)” 洛萨双眼微亮,觉得很神奇,接了话问它:“你叫什么名字?” 那鹦鹉却忽然起飞,飞到了程殊旁边的沙发上,歪着脑袋说:“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 洛萨有点惊喜,但还是指着它笑说:“没大没小,学我干什么。” 程殊却渐眯起了眼,在它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灭掉了烟。 “Dangerous(危险)…” “Dangerous(危险)…” “塞巴斯蒂安…危险。” 第27章 Chapter27·洪都拉斯 Chapter27 窗外温热的风吹了进来, 拂起洛萨的碎发又缓缓落下。 她耳边只剩这只鹦鹉的声音。 它歪着脑袋又蹦跶两步,声音囫囵不清:“塞巴斯蒂安…危险。” 洛萨忽然有些奇怪,摸了摸有些冷的小臂, 担心地问程殊:“它为什么一直对你说危险?” 程殊下颌紧绷着,没立马回她。 他皱着眉,弯腰拿起水杯把烟灰浇湿。双手撑着腰,在洛萨第二遍疑问中环视房间。 皮鞋跟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脚步声,“嗒…嗒…嗒”。他突然站定不动了, 但那个“嗒、嗒”声并没有结束, 反而越来越清晰、一下比一下急促。 结果下一秒程殊表情骤变, 迈着长腿在越来越响的声音里极速冲到了洛萨身边。 洛萨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程殊一把从尾椎骨紧紧抱起, 眨眼间从窗户里冲了出去。程殊侧身护着她,大吼着:“塞尔希奥,跑!!!” 房间在三楼, 离地面快有十米高。 洛萨恍惚地被抱着跳出了窗户,紧接着剧烈的失重感传来,心脏立马难受地吊起。时间像是放慢了无数倍,她极其惊慌地搂住程殊, 鼻尖飘来一阵清浅的烟叶味。 洛萨感受着男人胸膛的温度,宽大的衬衫随着风鼓起飘动。她眼皮子颤了颤,在极速下坠中抬眼望向那小木窗。 下一秒,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房体震裂,橙红火焰像吞噬一切的怪物从窗户里席卷而出。程殊手臂紧紧护着洛萨的脑袋, 随着无数砖瓦和玻璃倏倏坠落,两人狠狠砸入旅店后院的小泳池里。 冰冷的池水立马裹挟二人, 激起两米高的水幕。巨大的冲击让洛萨被迫松开了手,碎石沙砾砸入水中,让她翻滚起来。洛萨脖颈被尖锐的石头划过,水流卷着鲜血散开。 程殊感受着她的脱力,眯着眼睛透过浑浊的水看来。他费劲地往这边游,看着洛萨起起伏伏的样子心里逐渐急躁,鼻腔呛了不少水。程殊探下身,手臂被划出无数的伤口,半天只能虚虚握住洛萨的脚踝。 他逐渐环住洛萨,两手将她翻出水面。结果下一瞬间,燃烧起熊熊烈火的旅店轰然倒塌,无数物体砸入泳池,程殊甚至来不及抱着洛萨出去就被彻底掩埋。 洛萨阖着眼睛趴在角落里,程殊半撑在她背上,淡淡的血腥味和水雾同时弥漫。她虚弱地吐出几口水,湿漉的衬衫紧贴着她的身躯,裸露的长腿沾满了灰尘。 危险的废墟里,她耳鸣不断,头疼得流泪。 世界像是安静了下来。 过了会,洛萨哑着嗓子说:“塞巴斯蒂安,我有些害怕。” 程殊忍着肩胛骨的疼痛,摸索着洛萨的脖颈,半天在洛萨的耳边布下细密的吻。他轻喘着气,耐着性子安抚洛萨。 “I am here(我在这).” 狭小黑暗的空间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在交融,洛萨感觉头昏得不行,脑子里像是压了颗石头一样沉。 他的声音落在洛萨耳里逐渐模糊,她眼皮子耷拉着,机械式地重复着念“塞巴斯蒂安”,声音越来越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眼神一沉,咬住了洛萨的耳垂,试图让疼痛阻止她昏迷。他皱着眉,一遍又一遍地回答洛萨无意识的话。 “我在。” “洛萨,别怕。” “乖女孩,别睡。” 但最终洛萨还是晕了过去。 这里的医疗救援落后,程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塞尔希奥和加索尔更是生死未知、自身难保。 光线被遮挡得彻底,他无法看清楚洛萨的模样。程殊感受着她极淡的呼吸声,惊觉自己竟然有了害怕的情绪,那是自十几年前再也没有过的浓烈感受。 程殊低眸看向她的位置,心跳逐渐加快。 他第一次清晰地发现自己除了复仇还有别的欲望,他希望她活着。 半天,程殊学着母亲的样子,生涩地对洛萨轻声说了句。 “长生天会保佑你。”- 洛萨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睁眼时自己正躺在一张小床上。 身上早已经换上了干净衣服,甚至连卫生棉棒也被注意到、换了新。 周遭的装饰很温馨,粉色的羽毛灯挂在床头柜边,白墙上甚至有不少童真的涂画,偶尔还有几个扭曲的中文出现。 她艰难地撑着手、坐起来,没忍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咬去死皮。门外有细微的交谈声,她侧耳仔细听了听,并不是西语。 洛萨敛眸看着满是针眼的手背,疑惑了片刻:这是哪?塞巴斯蒂安呢? 忽然脚步声响起,门被打开了。 一个亚洲面孔的中年女人手搭着门锁,两眼放大,有些诧异地看着坐起来的洛萨:“欸,她醒了,你過嚟睇吓佢(你来看她)。” 洛萨听不懂女人说的话,她挤出漂亮的笑容以示意友好,扶着柜子慢悠悠地踩下了床。 外头脚步声响起,她心怀期待地抬眼望去,发现来的是一个有些岁数的亚洲男人,并不是程殊。 那老人穿着老汗衫,手里挥着蒲扇,笑眯眯的。他走进来摸了摸洛萨的额头,让女人给她拿了双拖鞋,问:“你觉得点?有冇唔舒服?” 洛萨迷茫地侧了侧头,她听不懂老人在说什么,只能听出他在问她什么东西。不远处的女人见她这副呆样,“噗嗤”一下笑出来,用西语翻译:“我爸在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反应过来也笑了,摇摇头说:“没有,只是刚醒有些不适应。请问我睡了多久?那个跟我一起被埋的男人呢?” “差不多三四天吧。”女人耸了耸肩,指着门口继续说,“你是说塞巴斯蒂安?他只睡了一天,这几天一直出门买东西和谈事情,估计待会就回来了!” 洛萨心里轻松了一口气,撂下了担忧t的心。 女人搀扶着她走去了客厅里,这个房子并不大,地上铺满了带着花纹的淡黄色瓷砖,安置的实木家具还带了点复古风。棕木茶几上还摆着小孩的西语作业和玩具,洛萨弯下腰,在女主人的许可下拿起来翻看。 阳光透过绿植照了进来,洛萨舒服地晒着太阳,静坐在摇椅上缓缓勾起了唇角。书上有不少错别字,偶尔穿插着小孩子稚气的埋怨。她轻挑眉,拿着铅笔在错误的地方画了个圈,重新写了重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人从厨房里递来一杯中药给洛萨,笑着说:“喝药,这孩子是不是做作业挺不认真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捧着杯子,被苦味熏得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捏着鼻子一次性喝完,摇头回:“挺可爱的,她是出去玩了吗?” “在好朋友家,没让她去别的地方,你们那起爆炸案闹太大了。”女人无奈地摇头,又拿了颗糖给她,打开电视机说,“你看。” 洛萨皱着眉抬眼看去,此刻有地方台在直播旅店现状。那里一片废墟,很多外地借来的人员在进行救援,视频右下角显示着受难人人数,她看着手有些轻微发抖。 主持人在持续报道着现场,洛萨呆滞地问:“爆炸缘由呢?有查明吗?” 女人摸了摸下巴,点头说:“据说是恐袭,好像暂时还不确定是哪家势力做的。” 洛萨眼睫颤了颤,脑子里第六感直白地告诉她,这个爆炸是冲着他们来的。她忽然心情沉重地捂住脑袋,即便自己也才死里逃生,但那股歉疚感止不住地涌上心头。 洛萨咬着下唇,面无血色,鼻腔一阵酸涩。直播背景音里不断传来家属的哭嚎声,那悲伤难忍的哭腔听得她更加愧疚。 忽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洛萨抿着唇,往那边看去。 程殊身姿挺拔,穿着单薄的白色体恤,提着几袋子蔬菜走了进来。他浑身带着热意,额前布满细汗,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弯腰的动作一停,转头看向阳台。 洛萨和他深深对视着,心里的脆弱瞬间暴露在他那双眼眸里。 程殊皱了皱眉,他莫名知道了洛萨可能在想什么。 那女人笑着接过蔬菜,视线戏谑地在二人之间徘徊。她留下一句“你地倾啦(你们聊吧)”就走去了厨房,把空间都留给了两人。 洛萨眼睛有些湿润,她看着程殊慢慢走来蹲在她面前、两眼温和地注视着她。 “塞巴斯蒂安,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洛萨轻声问。 程殊淡淡地回:“这里离旅店不远,刚爆炸完没多久这里就自发组织了民间救援队。我们很幸运,被这家华人家庭带了回来。” 洛萨坐起来,扶着程殊的宽肩,继续问:“那加索尔还有塞尔希奥呢?” 他拍了拍洛萨的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划出照片展示:加索尔脖子上狼狈地缠满了绷带,塞尔希奥却什么事都没有,满脸看戏的样子,抱臂站在旁边。 “他们没大事,我这两天在和他们联系。”程殊轻笑着说。 她还是沮丧地叹了口气,沉默地看着程殊。 程殊缓缓站起身,弯腰双手撑在扶手上,鼻尖和洛萨的鼻头相抵。 两人炙热的鼻息交缠,洛萨双手捧着程殊的脸,小声问:“塞巴斯蒂安,你查清楚了吗?是贡萨洛还是安立奎?” 他否定了,话语显露出淡淡的戾气:“都不是。”接着在洛萨震惊的目光中,他缓缓开口:“是魔徒前天亲自决定的。” 这话一出,洛萨直接愣住了。 她猛地抬眸,满眼不可置信,身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洛萨脑子飞速思考,这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那些人都各怀鬼胎,但还是没想到会这么可怕。 如果说这是安立奎做的,作为洪都拉斯最大的中转站,也许是不只想和魔徒集团合作、早就找好了合作伙伴,或者想偷偷断魔徒的臂膀。 如果是贡萨洛做的,更加易懂,因为存在竞争关系,或者只是为了示威。 可偏偏是魔徒,它明明需要程殊来谈判,却又想做掉他。 洛萨皱着眉,脑子里闪过一个猜测,缓缓开口:“是不是魔徒不想让你当二把手?” 程殊凝视着她,半天揉了揉洛萨的头发,不可置否地扯了扯嘴角:“也许。” 洛萨盯着程殊这张脸,心里涌上一阵疲乏,她不敢想象程殊在这种环境里能待这么久。 她捏了捏山根,有些无奈地控诉:“塞巴斯蒂安,我好累,我不想再参与这些危险的事情了。” 洛萨的眼眸闪烁着悲伤,像是在期盼程殊能早些完成两人最初定下的交易。 程殊站在阴影里,闻言沉默了很久。 过了会,他拉过洛萨的手臂按在了右边肋骨上。 她感受着他胸腔颤动,听见程殊深沉有力的声音响在耳边。 “圣佩德罗苏拉会是最后一次冒险。” “过后我会排除所有阻碍,让你大胆地走,再无后顾之忧。” 第28章 Chapter28·洪都拉斯 Chapter28 阴影交界线从洛萨的手腕上掠过, 程殊隐在阴凉处里,而她被温煦的阳光照得浑身暖洋洋。 他的话就像是天神的宣誓,郑重而神圣。 洛萨终于笑出声, 懒懒抽回手:“我相信你。” 迎着光,她琥珀色的眼睛变得更加透亮,脚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节奏。落在程殊眼里就像只猫,一只充满野性的西伯利亚森林猫。 他突然记起,前段时间墨西哥坎昆别墅的管家跟他说, 院落里有只母猫偷摸在角落里生了窝流浪猫崽子。 那时候他敷衍地说找个时间送人, 而现在程殊却觉得, 空荡的房子里留几只宠物也挺好。 两人没聊多久,女主人从厨房里端着菜走了出来。 她两眼往阳台瞥去, 莫名觉得那里的景象很和谐,就像一幅油画。 洛萨两手正扶着椅子,慵懒地晒着太阳。程殊双手抄兜, 靠在一边偏过头看她。 女人笑了笑,把菜轻轻放在木桌上,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汗。又刻意等了会,才笑着出声打扰:“食饭!” 熟悉的粤语传来, 程殊缓过神,伸出手一把将洛萨拽起,沉声解释:“吃饭。” 即便是在洪都拉斯生活了很多年,这家人还是习惯做清淡的粤菜。 洛萨凑近闻了闻香气,两眼微亮,捧场地问:“这是什么菜?闻起来好香!” “我不知道用西语怎么说这几道菜。”那女主人分筷子的动作一愣, 哎了声,又赶紧去厨房拿了刀叉递给洛萨, “抱歉,忘记你不会用筷子了。” 洛萨接过刀叉回了句谢谢。 正午时间天气越来越炎热,客厅里的空调效果不算好,吹不到餐厅。 菜的热气一往上飘,就连大病初愈的洛萨也开始出汗。她反手松了松衣服,试图让风钻进衣服带走一点汗意。 程殊忽然停下和塞尔希奥发信息的动作,面不改色地伸手扯动一旁的吊绳。 下一瞬,几人头顶的棕色破旧小风扇开始缓缓转动,“嘎吱嘎吱”地响着,落下一些凉气。 开饭后没多久,老人喝了几口汤就离桌了。 女人瞥了眼老人的背影,对着两人解释:“岁数上来了,我爸没什么胃口。” 下一秒女人话语一转,好奇地用西语问洛萨:“你应该…不是纯南美人?” 洛萨惊讶了片刻,点点头:“对,我是中墨混血。” “那你有中文名吗?”女人笑着问。 洛萨被问得一愣,脑中忽然浮现了和程殊在不死鸟第一次缠绵的画面。 暧昧的氛围里,烟雾缭绕。 他淡淡地睨她,彼此皮肉相贴,坦诚又随意地交换了名字。 那时的她以为自己即将自由,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下,跟程殊绑死在了一起。 洛萨敛眸,对着女人真诚的表情笑说:“有,我叫Qi,我母亲说在中文里是数字七的意思。” 女人赞叹了声,又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有些奇怪:“七?只有一个字吗?” 洛萨抿抿唇。 当年她母亲作为不死鸟数一数二的招牌爱上了客人,即使被他抛弃也心存侥幸生下了她。结果至今洛萨也不知道生父姓什么。 她尴尬地犹疑一会,还没想好怎么措辞,程殊却忽然开了口。 程殊倏然撂下碗筷,撩起眼皮子朝对面疑惑的女人看去,语气温沉:“…程七。” 风扇在嘎吱作响,一缕风吹起洛萨的碎发。微微的吵闹声里他伸手握住她的腕骨,轻轻摩挲。然后又淡淡地t重复了一遍:“她姓程。” 他用的中文,只有女主人听得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眼神茫然,她不知道程殊说了什么,只看得见女人了悟的眼神。 她好奇地连问了两句“什么”,但两人都没回答。 洛萨又转头和程殊对视。 “塞巴斯蒂安,你刚刚说了什么呀?” 程殊勾了勾嘴角,左手顺着她指骨十指相扣,轻飘飘地回。 “没什么。” 三人吃完饭后,程殊准备进厨房帮忙清理,但女人看他模样怎么都不觉得是进厨房洗碗的料。 她态度笃定地拦住了程殊,让他去陪洛萨。然后自己利索干完事,也去了卧室睡午觉,徒留两人坐在沙发上消食。 洛萨双手抵着肚子,刚刚清醒她没收住嘴,导致胃有些不舒服。 程殊看着她皱眉的模样,长臂一捞,将她抱到怀里。 洛萨鼻腔里溢出不舒服的哼声,程殊慢悠悠地给她揉胃,边揉边说:“我们待会就离开。” 洛萨:“我们要去做什么事情吗?” 程殊不咸不淡地“嗯”了声,继续说:“原本9月1日我们和安立奎有场谈判,但因为爆炸被取消了。这几天塞尔希奥代替我出面重新约了明天,你如果没醒还有借口不去。但你醒了,没法躲过魔徒的监视。” 洛萨神色怏怏,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轻嘲:“看来我醒的不是时候。” 她想了想又问:“塞巴斯蒂安,你该怎么办?” 程殊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魔徒如今对他很不公平,也许还萌生了杀念。各方态度对他都算不上好,他该怎么办。 程殊没急着答,只慢悠悠地继续帮她减轻胃疼。 隔着薄薄的衣服,洛萨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按着她的肚子,渐渐消散了洛萨的不舒服。 程殊听着她的呼吸声,感受到了她的心跳,下巴抵在了洛萨的锁骨上。 “砰…砰…砰” 那心跳速度加快,振得他手心不自觉地发麻,那微弱的震颤变得和他自己的心跳同频。 程殊咬着洛萨耳朵,懒懒地问:“你很担心我?” 洛萨感受着热气,背后一阵酥痒,摇摇头没说话。 “两件事。第一件,魔徒有个十恶不赦的小儿子,胆子极大,叫尤文。他最近终于离开了中美洲,现在在拉斯维加斯。我会找人抓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二件,安立奎欺负到你头上了,我很不爽。” “他在附近几个国家至少有二十个窝点,我要炸一半走做你受伤的补偿。” 洛萨被他话语间的狠戾和杀气所震慑,她抬眸,轻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洛萨话音刚落,程殊的手机就振动起来。 黑色的屏幕上显示着“塞尔希奥”,他眉尾微挑,划过接听标志。下一秒听筒那边响起戏谑懒倦的声音:“别约会了,快下来。” 程殊笑骂一声,挂上电话,转头回洛萨:“显而易见,就现在。” 洛萨点点头坐起来,她利索地走下沙发,捞起女人给准备的衣服换上。 程殊走过去掏出钱包,环视一圈客厅,把现钞全部拿出来叠好压在花瓶下,留给房屋主人。 他眯了眯眼,看着穿好衣服光脚走来的洛萨,熟练地伸手将她抱起,推开了门。 那辆大众被炸成了灰,塞尔希奥又换了辆便宜的二手雪佛兰开,跟着加索尔坐在车里等到快不耐烦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转头一瞥瞧见了从狭窄楼道里抱着人走下来的程殊,他错愕地摘下眼镜,按了两下喇叭。 洛萨半费力地趴在程殊的宽肩上,他一手托着她的臀,一手拉开车门。 加索尔识相地从副驾驶底下掏出一双鞋子递过去,手指还比了个数:“老大,记得还钱。” “……”程殊瞥他一眼,弯腰给洛萨套上鞋子。 加索尔翻手“啧”了声,继续解释:“我本来就没几个钱,放在旅馆里还给炸没了。” 说到这,塞尔希奥也出声了:“噢对,还有我的。我那医疗箱价值不菲,托人给我打造的,现在也被炸没了。这二手雪佛兰也要钱,你也记得给我。” 洛萨闻言猛地坐起,僵了半天想起没什么东西放在旅馆才放松下来。 她捞起胸前拉斐尔送给她的曜石项链,低头吻了吻。 她无比庆幸,还好自己把它挂在脖子上了。 车子启动,行驶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体感并不好。 程殊接过平板,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上边的GPS图。 他挑眉,在海上一处码头画上一个圈,然后淡淡地说:“我提醒一下你,你去德国学医那几年的费用都是我出的。” 塞尔希奥气笑了,连连点头:“我去学医为了谁啊?也多亏你,我说了去加拿大学,你非得送我去德国,搞得我延毕多读了三年书。这钱你不出谁出。” 洛萨没忍住笑出声,在几人视线里捂住了嘴巴,悄悄看向窗外。 程殊听见她的笑声手指微顿,他嘴角跟着不自觉舒缓下来。 他划过屏幕信息,在通讯录“A”上又点了下,等待了一会那边还是无人接听。 程殊皱皱眉,低声问:“穆格人呢?为什么这几天打他电话都没信号?” 塞尔希奥摇摇头,说:“我忘跟你说了,他9月1日就离开萨尔瓦多了。” 程殊抬眸:“去哪里了?” 加索尔推了推墨镜,转身替塞尔希奥补充:“留了一批人在这边,听说是去布达罗亚了。” 程殊捏了捏鼻骨,有些疲乏。 “布达罗亚这几天局势不稳在打仗,他跑那里去干什么?” 塞尔希奥看了眼破旧的交通灯,踩下刹车,闻言对着后视镜里的程殊撅了半天嘴,眼神暧昧: “还不是跟你一样。” 程殊:“?” 塞尔希奥:“铁树开花了。” 第29章 Chapter29·洪都拉斯 Chapter29·洪都拉斯 塞尔希奥的语气欠嗖嗖的, 旁边的加索尔闻言下意识换了个姿势。 他戴着墨镜,往一边缩了缩,深怕程殊连带着自己一起骂。 下一秒, 程殊“啪”地一下撂下显示屏。 他后仰靠在掉着牛皮屑的椅背上,细长的手指捏了捏肩颈,眼睛慢悠悠挪到了后视镜,对着塞尔希奥出声:“…有病?” 塞尔希奥听这语气反而笑得更加恣意,风流的眼睛里尽是戏谑, 从兜里捞出一颗口香糖转身递给一脸茫然的洛萨:“妞, 葡萄味的口香糖。” 洛萨愣了一下, 拆开口香糖塞进嘴里,微甜的果味瞬间弥漫。 她满意地眯了眯眼, 没忍住:“什么是铁树开花?墨西哥没有这种比喻说法。” 塞尔希奥瞥了眼还在倒数的交通灯,啧了声,故意往后伸出手挥了挥:“你过来, 我小声告诉你。” 洛萨不明就里,边嚼口香糖边往司机位凑。 直到塞尔希奥的手掌搭在她后脑勺,她撩起眼皮和那双灰调的眼睛近距离对视,才突觉有些不对。 她还没开口, 一阵凛风忽然拂过脸庞,面前塞尔希奥的脑袋直接被一股猛力推开。 程殊眼眸涌上一股不耐,他警告意味地看了眼塞尔希奥,把洛萨往自己这搂了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在逗你,没发现吗?”程殊嗓音低沉。 洛萨摇摇头。 隔着车玻璃,交通灯打下的灯光变了色。 塞尔希奥意味深长地收回视线, 倒吸一口凉气,一手摸着脑袋一手握着方向盘, 踩下了油门。 “你这手劲也太他妈的大了,一点也不留情啊。” 加索尔幸灾乐祸地耸耸肩,补了句:“老大力气还可以更大,下次犯贱可以再试试。” 程殊神情懒倦地逸出一声鼻哼,抬手撩了撩洛萨的下巴。 洛萨靠在他的胸膛,忽然想起刚刚的事,有些疑惑:“对了,你刚刚问…穆格?穆格是谁,为什么听起来是个德国人的名字?” 程殊:“猜得不错,他就是德国人,算我半个朋友。” “他也在墨西哥吗?” “不在,他常住地是欧洲。我跟他认识很多年了,但是见面次数不多。他不是魔徒的人,”程殊重新翻开折叠屏,往里头输入了一些密码,银蓝色的电子密码消失后一张照片弹了出来,“加索尔的那张照片应该没了,我这还有一张。” 程殊下颌微扬,将其递到了洛萨面前,她好奇地伸出手指把照片放大又缩小。 照片里的景象是中美洲的一处热带雨林,周遭密布的大树t直立入云,个个都至少有两人合抱粗。中间是一块已经被踩平的洼地,低矮的植物歪倒在边上。潮湿阴暗的木屋前,一群人分开站立着。 左右边明显是两帮人,左边那帮人穿着作战便服,配备着欧盟高级的搜索仪器和武器,胸前的标识是一串德文和灰熊图案。 他们簇拥着的领头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神色严肃,似乎拥有绝对的指挥权。他穿着黑军裤黑军靴,长腿跨踩在台阶上。一手提着枪,臂膀的肱二头肌鼓起,细碎的阳光照亮了他脖子上的青筋,看起来张力极强。 洛萨看到这指尖停下了挪动,极其震惊地抬头:“穆格竟然是个军人!?” “嗯。他不是魔徒的人,他跟我不一样…”程殊失笑扶额,客观评价,“勉强算个好人。” 洛萨依旧有些错愕,她没想到一个墨西哥黑白两道通吃的华人会和一个德国军人有交集。 “他看起来好年轻。”她呆呆地开口。 程殊捏了捏山根,解释:“因为这是很多年前的照片了,穆格那时候还是个军校学生,刚二十。” “那你呢?”洛萨继续问,“塞巴斯蒂安,那个时候的你是怎么样的?” 程殊缓缓抬眼,和后视镜里的塞尔希奥对视两秒。 他看见了塞尔希奥勾起的嘴角,思索了片刻,低低地回:“行尸走肉。” 这短促的形容落在了洛萨心头,仿佛程殊往日点燃的烟头落下了一截滚烫的烟灰,把她此刻烫得一抖。 她嘴唇张开又闭上,几乎要抑制不住身体没来由的颤抖。她眼神飘忽,果然在照片右上角最角落的地方看见了满脸阴郁的程殊。 洛萨愣了秒,不自禁地伸出食指抚摸冰冷的屏幕—— 程殊坐在了木阶上,大腿上放着把沉重的机.枪。他当时留着寸头,眼下青黑,薄唇紧绷成了一条直线,看起来极为凶戾。他指着另一个有些狼狈的德国男人,在听穆格说些什么。 这是洛萨第一次看见二十出头的程殊。 被储存多年的照片放在今天依旧高清,她能感受到当时的程殊精神状态不算很好,甚至有些让人觉得可怕。 “你们在说些什么呢?”洛萨轻声问。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关于卡尔的事情,”程殊懒懒说,“就被我指着的那个男人,他做任务时出了点事,我救了他一命。” 洛萨抿抿唇,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 她心情低落地盯着照片里程殊的脸,却觉得有些熟悉。她费劲地回想着,莫名觉得以前自己也许在哪里见过程殊…… 塞尔希奥换了个档位,忽然插话打断了她的思路:“真好,当年你怎么就没有这耐心跟我解释?” 沉重的氛围被缓和,洛萨“扑哧”一下笑出声。 她摇了摇脑袋,没再去想事情,看向了窗外。 塞尔希奥顺带瞥了眼精神不振的加索尔,伸手打开了音乐。 音响设备陈旧,泰勒斯威夫特的歌声卡了好几下才传出来。 “不是,你困什么?”他不解地抱怨,“你这几天也没干什么事情,现在车也不是你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加索尔把滑下来的墨镜往上戳了戳,懒倦地换了个姿势:“不好意思,没办法帮你,我是瞎子。” 塞尔希奥:“……” 程殊收回仪器,皱着眉听两人拌嘴,出声问:“还有多久到地方?” 塞尔希奥撇撇嘴:“别急。” 洛萨看向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象,接话:“我们这是要去哪呀?” 程殊摸了摸腕骨上的佛珠,淡淡地说:“加勒比海,和安立奎的会面安排在了游轮上。” 洛萨闻言叹了口气,强行忍住了先前在女主人家对程殊说过的话。 她努力不去想这些紧张的事情,扯开话题:“这歌很好听,非常流行。” 程殊略带疑惑地“嗯”了声,陈述:“我没听过。” 她看着他毫无波澜的脸色,沉默了秒,解释:“这首歌叫Love story,很适合求婚。” 歌曲缓缓步入熟悉的部分,她跟着哼唱起来: 【罗密欧,带我去一个我们能单独相处的地方吧】 【我等待着这一天,只有逃离才能让我们摆脱束缚】 【你会成为王子,而我也将会是公主】 【这是一个爱情故事】 【亲爱的,你只需要答应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塞尔希奥也跟着哼出声,夸洛萨:“你唱得很好听,比我在国外遇到的一些歌迷唱得还要好听。说起来,我之前还去看过一次她的演唱会,每次唱这首歌的时候底下会有很多情侣求婚。” 洛萨点点头,回:“我知道。” 她眯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跟唱,忽然耳边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 洛萨抬头略过程殊如雕塑般流畅精致的下颌线,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对视。 听见他低缓地问:“你也喜欢这样的求婚方式吗?” 第30章 Chapter30·洪都拉斯 Chapter30 洛萨犹疑了片刻, 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怔愣地盯着那双眼睛,耳边浪漫欢悦的歌声逐渐模糊。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吸进了一圈惊人的漩涡里,几乎无法抵抗地悬浮沉溺。 洛萨猛地深呼吸, 确认了好久程殊的意思,才发现他竟然真的没有任何玩笑意味—— 他在询问她关于“求婚”的想法。 加索尔和塞尔希奥都识相地噤了声,狭小的空间里所有人都在等待洛萨的回答。 洛萨长睫如蝶翅微颤,过了一会,声音极轻说:“塞巴斯蒂安, 其实我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 程殊伸手捏住她的后脖颈, 轻轻摩挲, 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脖子后微砺的质感惹得洛萨头皮酥麻,不自主地发软往后靠。她感受着男人掌心的温度, 手指悄悄蜷缩在了一起。 洛萨突然觉得有些羞耻,声音越来越低:“不死鸟抹杀了我的幻想,父母荒谬错误的感情让我对家庭也没有任何向往。我从来都看得很清楚, 我不会有那一天。你是第一个把我当成正常女人的人,而我只是…” “洛萨。”程殊突然接过话茬。 洛萨有些偏执地还想再说,他明了地打断了她的自卑:“你只是你自己。” 他的姿态依旧高高在上,这会儿的语气也算不上亲密, 却瞬间让洛萨安静了下来。 程殊按下车窗,只留了两指宽的缝隙。外头闷热的风往里头钻,洛萨被吹得颧骨有些痒,她挥开碎发,脑子清明了一点。 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在离开蒂华纳的那晚, 你哭了。那时候我告诉你,你属于我, 我的人必须被尊重。现在我重新说一遍——你其实属于你自己。” “往事皆尘埃,你是你自己的主宰。自卑这个词,我不喜欢它出现在你身上。” “大胆些,就像当初你敢跟哈维尔对峙。”程殊凑近她耳垂,撩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把玩,声音沉到只有两人能听见,“就像第一次见面,你露骨大胆地挑逗撩拨我那样。” 洛萨呼吸声逐渐加重,半天没有动。 她像是在思考什么,紧绷的肩膀微不可见地颤抖着。 过了会,程殊反手从衣服里摸出一根烟。 他低头掰过洛萨的下巴,无视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只让她微微张嘴将烟含住。 然后又拿出了个塑料壳的新打火机,“咔咔”按了好几下,点燃了火,手掌围着风,垂眸帮洛萨点燃了烟:“抽烟。” 塞尔希奥和加索尔都有些错愕地抬眼看后视镜,连带着洛萨自己都惊住了。 她能猜到这大概是程殊第一次亲自为人点烟,手指顿了秒才捏住烟,慢悠悠地吸了第一口。 猛烈的烟味倏然钻进嘴里,洛萨不适应地瞥开,低头咳了好几下。 过了会她指着比之前要劣质很多的打火机问:“塞巴斯蒂安,你怎么换了个打火机?” 程殊握着它甩了两下,往自己嘴里也叼了一根烟。顺手点燃,两颊微凹,深吸一口缓缓说:“那个坏了,在修。” 他闻着烟味把窗又往下调了高度,外头的热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吹散后座拢聚着的烟雾。 洛萨模仿程殊,生涩地抽着烈烟,试图习惯它的味道。 半天才无厘头地说:“喜欢。” 空气安静了一秒,她转头对着程殊继续说:“塞巴斯蒂安,我说我喜欢。” 程殊直接坐了起来。 他掐着烟嘴,侧过脸吐出一团烟气,伸手t抽出洛萨嘴里的烟一起摁灭,随手扔在了车前座的锡制易拉罐里。 抚摸着洛萨精致的下巴,语气满意:“我听到了,你说你喜欢这样的求婚方式。” 洛萨闻言伸手搂住程殊的脖颈,像头野蛮的小兽,噬咬着他的皮肉来宣泄说不清楚的情愫。 明亮的阳光照亮了一个个吻痕。 程殊抬手摸了摸余留她温度的红痕,哂笑出声,阻止她还想继续的动作:“不能再咬了。” 洛萨皱眉抬头:“为什么?” 他把她往旁边挪了挪位置:“你忘了刚刚才说的,明天要去谈判,再咬就遮不掉了。” 洛萨悻悻地抹了把嘴,回:“抱歉。” 车子颠簸地行驶在路上,等到达目的港口附近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程殊从后备箱拿出一个提箱拎回了房间,扔在桌上,输了密码将它打开。 然后从里头搬出一块巴掌大的屏幕,瞳孔解锁进了资料库。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越来越小,他沉静地坐在沙发上,翻阅关于尤文的资料。 过了会,“咔擦”一声,厕所门被洛萨旋开。 她脑袋上搭了长长的白浴巾,身上带着很重的水汽,赤脚踩在瓷砖上走了过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塞巴斯蒂安,在看什么?” 天气闷热,程殊早就脱掉了上半身的衣服,露出了好看的肌肉。 她擦了擦头发,把浴巾扔在桌上,侧过身子搂住了程殊劲瘦的腰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发梢的水顺着程殊的小麦色胸膛滑下,从极致的人鱼线坠入他的裤带,消失不见。 他也不烦她的存在,反而放大了显示屏里尤文的照片问:“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洛萨伸长了脖子,想要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半天也没成功。 只好换个姿势,仔细打量后轻声说:“虽然以貌取人不是正确的,但…我觉得这个人应该脾气不算好。以我以前见过的男人来说,他这种长相类型的人大多数都比较谨慎,不是小心那种褒义,是贬义词,甚至可以说是很多疑…” “这个人就是尤文,魔徒的大儿子。他继承了魔徒的谨慎残暴,” 程殊鼻腔里逸出一声笑,他点点头说,“也许还有长相。不过这是猜测而已,集团上下几乎没人见过魔徒的真面目,只有他的贴身管家和尤文替他出面。” 洛萨难以理解地皱眉,突然想起了金毛曾说过的话,沉默两秒试探地说:“所以当时巴布罗说,你们都在争二把手的位置,因为可以在年末见到魔徒真面目,那将是莫大的殊荣。但是塞巴斯蒂安,你…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程殊倏然偏头,黑漆漆的眸子紧盯着洛萨。 她紧张地提起了心,眼皮子连着眨,默默和程殊对视。 就在洛萨以为程殊又要发火的时候,却没想到他忽然“嗯”了声。 淡淡的一声,像是打开新天地的钥匙,让她惊喜地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像坦白,像承诺。 她抑制不住地发抖,强行压下了嘴角的弧度。 过了会,她问:“上次你说,尤文已经在拉斯维加斯了,那你要怎么抓他?” 程殊眯了眯眼,刚打算解释,忽然一通卫星电话打了进来。 电话接入手提箱里的其他设备,黑屏闪了又闪,一张欧洲脸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对面的男人金发蓝眼,满脸疲乏,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有事找我?” 洛萨愣了秒,脱口而出:“穆格?” 画面中的男人两眼微眯,这才注意到洛萨的存在。他往后靠了靠,目光逡巡在程殊和洛萨之间,半天极为戏谑地勾起嘴角应下称呼:“我是。你是谁,塞巴斯蒂安的女人?” 洛萨回头跟程殊对视一眼,然后解释:“我叫洛萨,他跟我提起过你。” 穆格回应的话被电磁音代替,卡顿得模糊不清。 程殊蹙眉,语气有些嫌弃:“什么破网。” “啧,”穆格撩起袖子,等网好了点才悠悠地说,“我在卡尔的别墅,附近在打仗。” 过了会,他抬眼评价程殊:“衣衫不整。” 程殊:“……” 洛萨见两人来回呛嘴这样子觉得好玩得不行,但是还是聪明地去了阳台,给两人留空间。 夜晚凉快了不少,但吹不到海风,也算不上舒服。 她散开自己的头发,等着干透,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拨弄着程殊送给自己的表。 隔着一层厚玻璃,里头相谈甚欢—— 两人语气都很慵懒,气场却不相上下的强大。 程殊先是提起了尤文的事情,让穆格在北美的势力帮衬着先把他扣押下来。 然后聊了些题外话才扯到正题。 程殊盯着那张骨相偏冷的脸,话里有话:“听塞尔希奥说,你是因为一个女人赶去的布达罗亚。” 穆格眉梢抬起,语气里带了几分笑:“他消息挺灵通。” “前几天她有危险。”他摸出一根烟点燃,没头没尾地又补了句,尽是宠溺,“昨天她生日。” 程殊挑眉,往后靠,手臂懒懒搭在木椅背上,只说:“所以为了她违抗父命?” 结果穆格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话语嚣张:“违抗父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默然,过了会缓缓开口:“你很爱她?” 对面撂下烟,挪开摄像头。 程殊看到了一个很瘦的女人站在了不远处,然后下一瞬间屏幕旋回了角度。 穆格的正脸遮住了屏幕,郑重地回:“很爱,不出意外会结婚。” 程殊有些诧异穆格的坦诚,下一秒听见穆格调侃的语气:“不如来说说你自己。” “你为了计划这么多年没有跟哪个女人相处过,怎么,你爱上那个拉美女郎了?” 程殊闻言看向阳台上身姿曼妙的洛萨,安静地停住了。 她湿哒哒的长发披在背上,用着他送给她的表数着什么东西。 星光熠熠,洛萨突然回头看见了盯着她的程殊。她神色一下子变得更加鲜明起来,故意地对他飞吻。 房间冷调的灯光模糊了程殊眼中的情绪,他看着洛萨低笑出声,回过头来回穆格:“我从不说爱。” 穆格敷衍地拍了两下手掌,耸了耸肩说:“行,你厉害,还有什么事?” 程殊撩起眼皮子,很正式地回他:“八年前,我在雨林里救了卡尔一命。你曾说我救了你兄弟,所以你给我一个回礼——一个要求,我说什么都可以。” 闻言穆格神色也正了正,然后听见程殊说:“我现在用掉它。刚刚那个女人,你保护好她。过段时间我把洛萨在这边的一切斩断,你接她去欧洲,让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穆格错愕了一秒,反问:“这么多年憋着不用的要求,给她了?” 程殊收颚点头,下颌线紧绷着:“我会把积蓄给你,你在那边给她铺好路。学校、住处,或者这些年她没有感受过的其他正常生活,全都补给她。” 这种决绝几近是托付的态度让穆格猛地皱眉,他语气一下子沉了下来:“你那边真的不用我帮忙?” 程殊摇摇头,坦然地回:“不用,你别沾上这些泥巴,我要对过去做个了结。”半天,他像是终于感受到了快感,笑着说:“你记得你的承诺,我就这一个要求。” 穆格尊重程殊的选择,把烟摁灭,答应下来:“等过段时间你跟我一声就行。” 倏尔,他笑出声。 程殊不解地看去,声音低沉地问:“笑什么?” 穆格摆摆手,笑得那张痞帅的脸都模糊起来:“老子笑你从不说爱。” 30-40 第31章 Chapter31·洪都拉斯 Chapter31 洛萨姿态慵懒地趴在阳台的水泥扶手上, 也懒得管蹭到手臂上的灰。 长发还在漂亮的肩胛骨上滴水,水珠顺着脊椎骨落入股缝。 房间里男人翁翁的声音断断续续,她撂下手表, 眼神放空地思考事情。 “哗——” 没多久,阳台和小房间的滑轨玻璃门被大力推开,程殊顺手将一边的椅子挪了个位置。 他高大的身影立马遮掉了不少光,洛萨感受到视线的黯淡,回过神来转头看他。 她愣了秒, 指了指手表, 有些奇怪地问:“塞巴斯蒂安, 怎么就不聊了?” 程殊摇摇头,失笑地回:“两个大男人没什么好聊的, 重要的事情讲一讲就差不多了。” 洛萨撇撇嘴,被他拉到了椅子上。于是干脆顺势向后倒,随意地靠在了椅背。 程殊站在椅子正前方, 长臂捞起洛萨的脚踝,扯过毛巾一点点擦拭她脚底沾t染的灰尘。 闷热的风吹来,气氛融洽和谐。 她盯着程殊小腹上的青筋,伸直腿, 眯起了眼睛。 “你刚刚在阳台上想什么?”程殊低沉的声音响起,他双眸低垂,耐心地将灰擦干净。 洛萨抚了抚耳边的头发,反问:“在想…你还记不记得在华雷斯给拉斐尔买礼物的那家店铺?” 他懒懒地“嗯”了声,听见她继续说:“那天在货架边被卡特尔集团打死的那个男孩,之前一直在跟一个老挝人视频通话。” “他跟我分享说, 画面里的人是他新认识的朋友。但是你猜屏幕对面的女孩子在干什么?” 洛萨抬眸和望来的程殊对视,沉重开口。 “她在吸/毒。” 远在金三角的人肆意地吸食着违禁品, 而这边欣然分享生活的“朋友”却被贩卖者乱枪打死。 这种戏剧离奇的事情让两人都沉默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程殊感受到了洛萨语气里的不可置信和惋惜。 他手指不经意地多了几分力,在她的脚背上留了些红痕。 “东南亚和南美离得远,生意上没那么多往来,但道理都差不多。这些人多花一分钱在毒上,势力就多存一分钱买武器火拼,牵连的人就更多。” 洛萨抿唇,继续闲聊:“所以我又联想到了这场爆炸,想到了那些无辜去世的人。” 昆虫振翅的声音忽然响起,洛萨烦闷地挥了挥手,把小虫从耳边赶走。 程殊盯着她棕色的眼睛,淡淡说:“幸存者综合征,洛萨,为什么对我伪装你的痛苦?” 被直白戳破的一瞬间,洛萨的嘴角立马耷拉下来。 她无法挤出笑容,只能呆呆地看着程殊。 程殊忽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弯腰低头,薄唇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小腿骨上。 房间里的灯光掠过程殊的侧身,洒在洛萨柔软的小腿肚上,照亮她小麦偏白的肤色。 他的吻如蜻蜓点水一路游离,像是信徒安抚惊慌的神女,最终停在了洛萨骨感的脚背上,鼻息惹得她一阵酥麻。 “魔徒集团自成立以来就有制造恐袭的报复行为,按计划当天炸的不是那个酒店,是不远处的居民楼。他这些年四处攀爬关系,用钱买人心,上有保护伞,下有簇拥者。魔徒是个极其疯狂病态的人,没有人能真正干涉他的决定。” “不要愧疚,如果非要下地狱谈论罪责,所有一切罪孽的源头都是我,只是我。” “你只是个受害者,这些与你无关。” 程殊抬起头,瞥了眼洛萨的脚趾,伸手从裤口袋里摸出瓶指甲油。 他忽然偏题:“你之前总是盯着褪色的地方,所以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去买了只红色指甲油。” 他慢条斯理地旋开盖子,稍稍弯腰,细致地将刷子涂了上去。 洛萨看着这幅画面,心底泛起了剧烈的波澜。 除去片刻的温情,她在不断回想刚刚程殊的那句话。 他说,一切罪孽都算在他头上。 洛萨复杂的视线顺着他优越的鼻梁滑下,落在了他骨节分明的手上。 左食指上那个墨青色的“Alive”又一次映入眼帘。 车上的程殊说,那时候的他是个行尸走肉。 所以甚至到了需要刺青来提醒他还活着的地步。 洛萨灵光一闪,忽然想通了什么。 她倏然坐起身,出声问:“塞巴斯蒂安,这些年你也因为这个痛苦过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闻言动作猛地失控,手一划直接将指甲油涂出了范围。 他深呼气,镇定地捞起毛巾将多余的指甲油擦干净,直起腰。 结果下一秒,视线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涣散。程殊向后踉跄两步,罕见地头晕起来。 眼前的东西开始疯狂旋转。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塞巴斯蒂安,这些年你也因为这个痛苦过吗?” “塞巴斯蒂安,这泥潭别跳了。” “塞巴斯蒂安,算了——” 洛萨的声音变得恍惚空灵,不断重复在他的脑海。 夹杂着塞尔希奥复杂语气的阻止和梦里母亲心疼的叹息,一遍遍响起。 程殊难受得不行,开始耳鸣。 他狼狈地转身撑着墙,高大的身躯此刻躬得很低,对着角落急促地呼吸。碎发被汗水氲湿,脑中的声音越来越大,让他几乎失去了表情控制。 程殊靠在昏暗处,试图遮掩眼神里的破碎。过了很久他才缓过一点劲来,头侧顶着墙转了半圈。 他艰难地摘下洛萨安抚姿态的手,咬牙说:“没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直强大的男人少有地暴露了缺口,这脆弱的样子看得洛萨惊慌。 她盯着程殊汗涔涔的脸发愣,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明情绪。 半天,洛萨心有余悸地问:“塞巴斯蒂安,你还好吗?” 程殊扯扯嘴角,刚要说什么,却忽然被洛萨抱住了腰。 她整个人都闷闷的,头发还有些湿气。 卷携着一丝风,砸进了他的胸膛,力气大到就连程殊也往后栽了半步。 他直接怔住了,竟然下意识不敢动弹。 洛萨紧贴着他,喉咙溢出细微的哭腔。 虽然他不说,但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程殊的痛苦,窥探到了他被折磨后的绝望。 她彻彻底底猜到了他的角色、他的委屈和隐忍。 此刻的拥抱并不同于以往,它没有沾上分毫的情.欲,却比以前的任何一次情爱都要亲密。 她的手臂怀绕在他的腰间,搂得很紧。 程殊垂眸看着毛茸茸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那颗被回忆吊起的心,又慢慢踏实下来。 今晚算不上平淡,两人情绪分别失控。 肌肤相触,体温互相影响着,却没有调情的意味。 洛萨的拥抱蕴含了说不出口的安慰,程殊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伸出有力的臂膀,生涩地抱了回去。 两只受伤的兽彼此治愈。 对于程殊来说,这是十几年来最为放松的时刻。 仅一瞬,就让他溃不成军。 他抚摸着洛萨突出的蝴蝶骨,试图撩起嘴角:“塞巴斯蒂安很好,他没有痛苦过。” 即便是一直都在痛苦,每分每秒,哪怕现在。 即便被架在烈火上炙烤并不好受,要无数次在两条摆满人命的火车轨上做抉择。 但洛萨理解了他,也许只有一瞬间,可是短暂的灵魂共鸣抚慰了他一切痛苦。 黑暗里的踽踽独行枯燥无比,他浑浊的世界里偶然闯入了一只漂亮的蝴蝶。 她脆弱,却努力地向上扇着翅膀。 起初程殊并不在意,但后来的种种让他的目光再也无法挪开。 他羡慕它,也想保护它。 于是愿意为了那个微末的承诺给蝴蝶铺好所有路。 他没有的她得有。 良久,程殊轻笑着推搡洛萨:“七啊。” 洛萨鼻子堵着,对这个称呼感到新鲜:“”嗯,怎么了?” “睡觉吧,过了明天一切都好了。” 这只蝴蝶,该飞走了。 第32章 Chapter32·洪都拉斯 Chapter 32 凌晨五六点, 程殊就醒了。 窗外已经蒙蒙亮,光从窗帘缝隙里洒了进来,照亮了空中翻滚的灰尘。 程殊看了眼睡得昏沉的洛萨, 掀被子下了床。 他赤脚踩在瓷砖上,感受着冷气,慢悠悠坐到了沙发一隅。 思忖片刻,程殊熟练地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点燃了它。房屋昏暗, 程殊指间猩红明灭, 宁静地盯着呼吸声均匀的洛萨。 空调还在吹冷气, 但他却一身汗——他又做梦了。 也许是洛萨昨晚的怀抱太过于美好坦荡,让他又梦到了过去, 让他想起了再也触摸不到的回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母亲是来自内蒙的中部部落,在来墨西哥之前,她按家里的习俗给程殊打了单边耳洞。独子, 打了右耳。 直到后来塞尔希奥融入了这个家,这个足够博爱伟大的女人把他当成了第二个小孩,于是又给程殊补了个左耳洞。她告诫程殊,他不再是独子, 要把塞尔希奥当成自己的亲生手足。 她说,牛犊是谁生的并不重要,牛犊是她的就行。所以自那时起,家里开始更加努力地谋生赚钱,因为要供养两个小孩读书成长。 可即使是这样忙,程殊母亲也很少缺席他的足球比赛。 梦里, 她永远都会准时在观赛区坐着。每当他为了争球摔倒疼到皱眉时,她都会捂嘴大笑:“阿尔斯楞, 站起来,做个战士!” 阿尔斯楞,是被程殊埋葬在过去的昵称,是母亲想了两天两夜才拍板的名字。 在蒙语里的意思是,勇敢正直的狮子。 那些她对他说不要害怕的画面已经冰凉变成了黑白色t,但继承自她的血脉依然滚烫。 程殊缓缓吐出一口烟,勾起嘴角低笑出声。 良久思绪回笼,他疲惫地捏了捏鼻骨,碾灭烟头,走过去叫醒了洛萨:“洛萨,该起来了。” “…嗯?” 洛萨今天睡得很舒服,被吵醒的时候心情也很好。她迷蒙着眼,半爬出来,伸出细长的手臂勾住程殊的脖颈。闻着他的味道,放肆地把他压低了点,声音有些性感地沙哑:“塞巴斯蒂安,你早起抽烟了?” 程殊敛眸,手臂稍稍用力把她提了起来,嗯了声。 “你心情又不好吗?”洛萨松开手,大胆地顺着程殊的肌肉线条向下摸,停在了三角区,打了个圈。 程殊猛地眯眼,一把抓住洛萨的腕骨,握红了一圈,防止她下一步动作。 “没有,只是做了个美梦,有些不适应。”他警告意味十足地挑眉看她一眼。 但今天洛萨格外不吃这套。她凑近了点,仰视他,几乎是选好了最自信的表情,然后极快地舔舐了一下程殊的指骨。 “塞巴斯蒂安,心情好的时候适合干一些坏事。”洛萨明媚地笑,她心情好,也想让他心情更好,于是食指又艰难地敲了敲。 程殊额角青筋跳个不停,松了点力,但还是说:“时间不够。” 洛萨闻言笑得不行,眼角溢泪,声音发抖:“塞巴斯蒂安,这回用不着你,你让我亲亲它。” 程殊沉默地盯着她,良久松开了手。 …… 一片旖旎。 等洛萨洗漱完时,狭小的房间里已经出现了好几个陌生人。男女都有,环着板凳,耐心地等候她。 她反手关上厕所门,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他们的随身物品,下意识问:“是来给我化妆的?” 程殊扣上黑金皮带,神情餍足地回她:“嗯,这些都是塞尔希奥找来的化妆师。” 空气里的味道还没彻底消散,众人神情微妙,都压着笑。 洛萨不自在地轻咳两声,走过去一件件拿起茶几上的东西认真打量,半天没忍住问:“为什么这么正式?” 程殊看了眼手机上的讯息,表情轻松了点,回她:“你还记得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吗。” 洛萨点了点头说:“我记得的,是去海上。” 忽然,程殊的手机屏幕亮起,开始发出沉闷的震动声。 程殊随手按掉声音,继续解释。 “准确来说是皇家加勒比游轮,夏季从加拿大航行到秘鲁,现在是回程。” “船上的人,被叫做鱼。下七层是游客区的小鱼仔,上船票价二十八万一人。中八层是认证名单里的政商名流,安立奎想要勾结的大鱼,今天有遮人耳目的拍卖会。”他笑了声,反问,“至于最上面一层,你猜是什么?” 洛萨顿住了动作,犹疑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程殊喉间溢出轻蔑的笑哼:“是安立奎的赌场,不赌钱只赌命。游轮在公海上开,输了的人砍了头扔海里,亦或者被带走拿去人口贩卖。” 过了会,他一字一句说:“等会要去的就是安立奎的生意场。” 洛萨嘴角耷拉下来,瞬间有些压抑,半天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不会拖你后腿。” 程殊这才收回视线,翻开手机接了电话,走去了阳台。 房内有些沉静,一个穿着精致的脏辫头黑男先出了声缓和气氛:“甜心,坐着吧。” 他打量着洛萨,撩起袖子拍了拍椅背,又说:“是个大美人,我很喜欢。” 他习惯性地挑起洛萨下巴,凑得很近,思考怎么起手。直到阳台上的程殊忽然顿了秒,压迫感很强地看了过来,他才反应过来:“行吧,我快一点。” 他转身拿工具,语速极快地闷声吐槽了句“小气”。 洛萨底子很好,今天要画的妆也并不繁杂夸张,但细致的涂涂补补还是花了两个小时。 在这时间里,连程殊都快收拾好了。 直到结束的时候,她捏了捏有些酸涩的肩膀,看向递来的镜子,才怔住了。 以往她从来没化过这样明艳大方的妆,五官本就深邃,放大所有的优势后可以说是漂亮得过分。 化妆师看洛萨呆住的模样有些得意地大笑,然后拎起了一件吊带裙。 裙子很美,材质柔软,摆尾很飘逸,蓝绿交融,是玻璃海的颜色,极美,一点也不繁重。 “这条裙子叫人鱼之尾,我一直没舍得给别人,来之前按照你的尺寸改了改,去试试吧甜心!”男人爽朗地推了把洛萨,欣慰地说。 洛萨被裙子惊艳到了,两眼微亮,肯定地说:“我去试试,它太好看了。” 这里只有浴室方便换裙子,她提着它走了进去,刚换好想要走出去,头发却被什么勾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嘶”了一声,大声说:“抱歉,我需要帮助,我的头发被勾住了!” 门外的脏辫男闻言下意识就要进去,女助手急忙拉住他。他反应过来,有些无语地指向自己:“我特么的是个同性恋。” 程殊眼皮子跳了跳,他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的化妆师愣了秒,下意识说:“先生?” 她示意程殊还没彻底弄好,但程殊挥了挥手,径直走进了浴室。 浴室面积很小,程殊进来后更显逼仄。 “咔哒”一声,洛萨抬起头想看看是谁,发现是程殊,有些讶异地挑眉:“我还以为是助手。” 程殊安静地绕到了她身后,两人面对着瓷砖上挂着的半身镜,从里头程殊看见了她化妆后的脸。 那样攻击性的美貌就连他也下意识眨了下眼。 而程殊的造型更加让洛萨惊艳出神—— 他头发梳成了利索的背头,眉压眼,眼神深邃,鼻梁高挺,架了副金丝眼镜。 程殊今天衬衫没有严密地扣上所有扣子,只半解着,竟有些风流。 浴室氤氲的水雾还没散干净,带了些湿气。 他炙热的鼻息打在她的后脖,让两人想起来清早的暧昧。 他垂眸,手指灵活地解开洛萨被缠住的头发,然后顺着她的脊椎骨轻轻地向下游离,点在了尾椎骨,惹得洛萨忽然浑身激灵,头皮发麻。 程殊哑笑,出声:“很漂亮。” 洛萨两颊绯红,耸了耸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伸手环住她,把头埋在了她的背骨上,闻着清浅的香气,忽然说出了两人心知肚明的事实:“今天会很危险,也许我们都会死。” 洛萨僵住了笑,盯着镜子里这样的画面半天没说话,红了眼眶。 程殊姿势有些僵硬,他在静待洛萨发脾气责怪他。 可是洛萨一直没说话。 过了很久,她忽然说:“我知道。” 程殊倏然抬眼,看到了镜子里她坚定的眼神。 “比起以前,我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了。”洛萨咬了咬唇,继续说,“命运多舛,我的每一步都无法回头。塞巴斯蒂安,我知道的,这是我的路数。” 两人在镜子里对视,视线缠绵,逐渐十指扣在了一起。 “小姑娘,不要害怕。”程殊说,“如果真死了,黄泉路上我走头。” 第33章 Chapter33·洪都拉斯 Chapter33 洛萨听着这道低沉有力的声音, 心中一股暖流升起,莫名生出了很大的勇气。 她深呼一口气,转过身盯着程殊那野性十足的脸, 正经开口:“塞巴斯蒂安,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给了我重生的可能性。” 程殊挑了挑眉,伸手打开浴室门。 新鲜空气涌入,吹动洛萨耳边的一缕长发, 一切画面在狭小的空间里变得灵动起来。 他和那双漂亮的眼眸深深对视, 半晌, 他失笑:“走吧,我的女战士。” 门外, 程殊的化妆师听见动静“嗖”地一下站起来。 “先生,”她挠挠头,有些拘束地指了指程殊的胸口, 提醒,“您的衣服还没有整理好,领带也没打。” 洛萨闻言也转头看向露出半截胸肌的程殊,衬衫那隐约能看到两抹红, 她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程殊抬手捏住她的后脖颈,将洛萨的脸转了个方向,然后淡淡地回:“就这样吧,安立奎这畜牲不值得我多正式地去见他。” 那脏辫头黑人听见这轻蔑的话语,视线从手机上抬起,耸耸肩接话:“塞尔希奥说, 他和加索尔现在已经在楼下了。” 顿了秒,他轻抬眉尾, 继续说:“噢,他还说” 洛萨眨了眨眼,有些好奇地追问:“塞尔希奥还说什么了?” 化妆师的声音幽幽响起:“别让他们两个单身汉枯等。” 洛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她转头看向面色不变的程殊,手肘轻推,有些惊t讶:“塞巴斯蒂安,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 “很好猜,”程殊懒散地撩起眼皮,带着洛萨往外走,“懒得搭理他,走吧。” 下楼的电梯里,白炽灯一闪一闪,银色的金属墙映出一蓝一黑两道身影,头顶偶尔传来电梯移动的摩擦声。 洛萨倚着墙,双手抱臂,眼神微凝,看起来有话要说。 程殊瞥她一眼,没说话,静静地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犹豫了一会儿,她终于问出声:“为什么塞尔希奥和加索尔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似乎一点也不怕你。” 程殊微微偏头,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洛萨摇摇头,轻声回答:“只是觉得你们很亲密。” 程殊沉默了一瞬。 “叮”地一声,沉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光亮照了进来。他目视前方,声音却是在极为认真地向洛萨解释:“他是我的弟弟。” 弟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有些震惊两人的关系。 她原以为他们最多是集团内关系很好的朋友,甚至对此也在心底一直保留一丝丝质疑。 毕竟上一个跟程殊称兄道弟的男人,已经在红港酒吧栽警察手里了。 太阳晒得她有些恍惚,把漂亮的人鱼裙照得闪闪发光,洛萨不紧不慢地跟着程殊往车边走。 洛萨没有兄弟姐妹,只有菲欧娜在某种意义上算她半个姐姐。她们很亲密、很相爱,有永远切不断的羁绊。 她望着程殊的背影发怔,突然有些好奇。那程殊和塞尔希奥呢? “那你爱他吗?”洛萨忽然问。 程殊的脚步微滞,像是有些不习惯这个字,思索片刻只落下一句话,“我可以为他付出生命。” 洛萨瞳孔微微放大,正准备说什么,就被远处的塞尔希奥吸引了眼神。 他半靠在车边,动作懒散地吐出嘴里的烟,黑皮鞋随意地撵了两下,挥着一根黑金色权杖,示意两人快点。 她把话咽了进去,走过去有些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塞尔希奥这会儿打了摩丝,背头造型看起来很英俊,不比程殊逊色。他风流的眼睛里噙着笑,得意地指了指程殊,解释说:“权杖,给他拿来装逼。” “”程殊俯身打开车门,“我不用。” “那给小洛萨。” “她更不用。” 洛萨刚一坐进去,就听见加索尔略带嫌弃的声音:“都说了老大不会要的,这玩意你自己留着当宝贝吧。” 塞尔希奥撇撇嘴,把权杖放进了后备箱,回加索尔:“不要拉倒,这上边还刻了他名字,真不识货。” 塞尔希奥依旧是任劳任怨的司机。 他开着车,缓缓驶向科尔特斯港。 越往那边开,海浪的声音越清晰,空气里的咸腥味愈发浓厚。 众人的心情又开始沉重起来,就连一开始想缓和气氛的塞尔希奥,嘴角也渐渐绷直了。 洛萨透过车窗看向远方的游客,诧异地问:“洪都拉斯有这么多游客上船?” 程殊皱眉望着那艘巨轮,半天才伸手摸了摸洛萨的脑袋:“附近几个小国家的游客都在这上船。” 她了悟地点点头,看着一些游客匆忙翻包的样子,猛然反应过来:“对了,塞巴斯蒂安,我没有证件!” 程殊闻言靠回了椅背,语调慢悠悠地说:“用不着。” 直到过检时,洛萨才意识到程殊的意思。 那两个上一秒还在严厉检查证件的工作人员,在扫描完程殊的脸后,立马浮现出深意的笑:“塞巴斯蒂安先生,皇家加勒比赌场欢迎您。” 他们照规矩给程殊做了做安检,转身对着洛萨准备做吻手礼。 忽然一股强势的力量压住了工作人员的手臂,洛萨错愕地抬眸,发现程殊嘴角正绷着,表情不耐,眼里闪过一丝毫不遮掩的杀意。 “”她反应过来男人的怒气,忍着笑,优雅地抽回手,“不用客气了。” 他们讪讪一笑,回答:“夫人,失礼了。” 紧接着就是加索尔和塞尔希奥。 塞尔希奥坚持把权杖带来了船上,此刻正在被工作人员细致摸索检查。又等了几分钟,他漫不经心地接过检查无果的权杖,挑起妖孽的笑,说:“谢谢。” 至于最后的加索尔,他嘴里嚼着糖,被强烈要求摘下墨镜。 他不是安立奎名单上的贵客,算到底也只是程殊的人,所以工作人员的态度颇为强硬。 程殊眼神微动,不紧不慢地往嘴里塞了一根烟。 洛萨这才注意到,程殊的那只银色古董打火机又回到了他手里。 “咔擦”一声,火焰跳起,加索尔在程殊的默许下摘下了墨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昂贵的墨镜被加索尔折叠起来。 那一瞬间,在场的人除了程殊都愣住了。 透过跳跃的橙红火焰,洛萨看见了一双残缺的眼睛。 第34章 Chapter34·洪都拉斯 Chapter34 洛萨几乎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左眼死死闭合, 完全睁不开,一道骇人的粉色伤疤贯穿了眼皮。而唯一能用来看东西的右眼,也只能睁开一丝缝隙。就这么短短见到光线的时间里, 他的右眼眼皮已经开始疯狂抽搐,费劲地支撑着加索尔视物。 那双丑陋又充斥着寒意的眼睛,和洛萨认知里痞坏的加索尔完全不搭边。 洛萨有一瞬间感觉大脑直接空白了,一旁的塞尔希奥罕见地怔愣着。 程殊站在几米远处,淡淡的烟味被风吹来, 像是有意般, 立马就勾回了两人的思绪。 众人视线的中间, 加索尔满脸无所谓地抖抖肩,然后故意走近, 凑到了安检人员的眼前,嘴角勾起一分意味不明的笑:“还有问题吗?” 两人盯着那双眼睛下意识一抖,呆滞地摇摇头。 加索尔“啧”了声, 像是不满意,贴心地想要把特制墨镜塞到他们手里,又问:“这个也检查检查。” 安检人员没缓过神来,拒绝:“不…不用了。” 加索尔这才收起笑, 面容一秒变冷。 他顽劣地张开嘴,忽然将嘴里的口香糖吐出,黏腻的物体直直掉在了工作人员的皮鞋上。加索尔重新戴回墨镜,低头审视他的恶作剧,半天才满意地转身。 在去直升电梯的路上,华丽厚重的毛毯隐去了洛萨高跟鞋的声音。 程殊左手插兜, 眼镜划过反光,右手紧紧牵着洛萨, 姿态慵懒。 洛萨不知道他是不是刻意,今天程殊步子比以往都要迈得小,她跟着很轻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目光飘着,飘到了面色依旧凝重的塞尔希奥脸上,想到了什么,然后偏头看向了双手交叉垫在脑后的加索尔。 她突然想起,那天的酒店里加索尔保护她的样子。 在听见她房间玻璃窗被打裂的声音后,他像是一道闪电般冲了进来,把她扶起,带到了木柜里藏着。 再然后洛萨的视线被移动柜门完全隔绝。 她只能听见,加索尔轻蔑的笑声和子弹上膛的声音。 外面的打斗声十分吵闹,整层楼却没有其他人声,大家都害怕惹祸上身,躲着不冒头。 加索尔打架极其狠厉,那些在黑拳场上让他活下来的杀人技巧又准又稳,三两下就解决了很多人。 洛萨在车上偶尔看过无聊的加索尔练习换子弹,速度极快,快到让她错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些却是一个快成为瞎子的人做到的。 海水的咸腥味充斥着洛萨的鼻腔,让她莫名幻想到了程殊说的黑拳场——也许那里的空气里也都是血腥和黏腻的汗水味。 中美洲,一个曾经孕育过玛雅文明的神秘美丽的地方,也是黑色产业极其猖獗的地方。 当海盗文化和匪帮文化席卷时,原始暴力和至高权力便成了人人推崇的东西。 程殊说过,初遇加索尔的时候他很瘦,像只不服输的小兽。 她不由自主地将酒吧的环境套用在了加索尔身上。 是不是他也和她一样,曾在那昏暗的地方,被肾上腺素飙升的围观群众漠然又戏谑地盯着。 洛萨回过神来,忽然沉沉地叹了口气。 程殊默不作声地偏了点头。 加索尔听见这声音,步子顿了秒。 他歪头想了一会,问:“洛萨小姐,是我刚刚吓到你了吗?” 洛萨低笑一声,摇摇头,有些好奇地问:“可能有些冒犯,但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的年纪。” 加索尔的体格比起程殊和塞尔希奥都要小一圈,看起来年纪不算很大。 加索尔耸耸肩,回答她:“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多大,我的记忆很模糊,已经完全忘记了小时候的t事情。我只知道,刚认识老大那会,医生给我测的骨龄大概在十三四岁,按这个逻辑,我差不多二十了吧。” 洛萨缓慢地眨了眨眼,感受到了一分心酸。 竟然比她还要小。 几人说话间就到了电梯口。 电梯口有等候已久的侍从,他穿着藏青色马甲,深深弯腰,意味深长地说:“塞巴斯蒂安先生和洛萨小姐,十五楼的房间已为你们准备好了。塞尔希奥先生、加索尔先生,麻烦你们先去十四楼入住。” 说完,他转身替四人刷了卡。 “一到十四楼均有娱乐场所,十六楼大概明天晚上八点开,届时会有人来带路。祝各位玩得愉快!” 透明的电梯门缓缓合上。 程殊瞥了一眼开始远离的地面,声音冷淡:“安立奎脾气越来越大了,谈判又拖到了明天。” 加索尔补了句:“听说昨天卡特尔集团的人和他不欢而散。” 程殊嗤笑一声:“他以为勾搭上了欧洲和美国那边的新贵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白日梦做得到挺香。别忘了,光德国就坐镇了个穆格,这些脏东西敢过去一个他就敢杀一个,欧洲那边的老牌贵族不会容忍安立奎挑衅底线。至于美国。” 他勾起唇角,没解释,只喃喃说:“胡安啊胡安…” 胡安。 洛萨跟着默念了一遍,突然想起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是红港酒吧里她告诉程殊,莫罗斯即将扶持的人。 空气安静了下来。 只听见角落里的塞尔希奥在猛戳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加索尔嫌弃地“咦”了一声,问:“你在干什么?” 洛萨看这样子有些好笑,也开始有些好奇。 结果塞尔希奥头也不抬,闷声:“找医生。” 加索尔反问:“找什么医生?” “眼科啊。”他脱口而出。 加索尔被说得一愣,半天说不出话。 他能猜到塞尔希奥会很震惊,毕竟称兄道弟的这么多年里,只有一个人见过他的眼睛。 但他没想到,塞尔希奥会再去找医生。 程殊斜睨他:“你以为我没找过?” 塞尔希奥这回终于抬头了,他挑了挑眉,神情像只骄傲的公鸡:“不一样,你能找到的医生,跟一个非常优秀、长相极其妖孽帅气的医生能找到的医生还是不一样的。” “……” 程殊被气笑了直接,连带着洛萨都笑了出来。 加索尔深呼吸,问:“你怎么不在定语里补一个延毕?” 塞尔希奥没跟三人计较,撇过头在想怎么跟对面说。 程殊看他这幅纠结的神情,突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你在德国读书那会有个小前女友,她的私人医生好像就是个眼科医生。” 闻言加索尔笑到弯腰。 洛萨接茬:“有这事?” 程殊点头:“真有。” 洛萨顺着他话,故意说:“不太愉快?” 程殊再点头:“还真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塞尔希奥“呵”了一声,撇撇嘴说:“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小气。” 半天,他不爽地踹了一脚加索尔。 “白眼狼,你又在笑什么?” 加索尔摆摆手,解释:“不止笑你。” “我在笑,洛萨小姐的神态和老大越来越像了。” 第35章 Chapter35·洪都拉斯 Chapter35 加索尔的话刚说出来, 洛萨就愣住了。 她犹疑地在脑子里回味他说的话。 ——真的吗? ——加索尔的意思是说,她和塞巴斯蒂安越来越像了是吗? 电梯上升的摩擦声成了狭小空间的背景音。 在思绪出笼的几秒钟里,洛萨突然想到了很多和程殊同频的画面。回忆如同势头极猛的潮水, 把她轻易就淹了过去。 洛萨想起,在那些荷尔蒙悸动的暧昧夜晚里,两人都喜欢边听歌边做。她享受被他屈腰舔舐,也喜欢跪下来看他神情失态的瞬间。洛萨喜欢在桌板上勾他有劲的腰,喜欢在浴缸里被程殊紧紧掌握节奏。 她似乎和他彼此融合了。 融合在她崩溃的诉说里, 融合在拉斐尔的足球场上, 融合在圣佩德罗苏拉那夜他眼角的泪里。 虎豹豺狼环伺的路, 程殊走得坦荡又谨慎。 她就这样一步步跟着。 看着他的背影,学着他的样子, 理解新的世界。 “叮——”地一声响起,十四楼到了。 玻璃门缓缓打开,塞尔希奥和加索尔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洛萨, 然后潇洒地走了出去。 门侧的奢华镜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的身形。 蓝裙贴合在曲线上,露出女人精致的锁骨;而一边的男人,衬衫半解,肌肉让人血脉喷张。 忽然, 洛萨的神情变得微妙起来,眼皮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她的耳垂连带着一片脖颈也变得红了起来。 她还没说话,一道身影遮住了她面前大半的光。 程殊弯着腰,洛萨轻易就能看见他胸膛以下,他轻轻的呼吸落在了洛萨脸颊。 程殊抚摸着她的下巴,略有些磁性的声音响起, 就像勾人的心弦,惹得她心痒得不行:“宝贝, 像我不好吗?” 自知的魅力,毫不遮掩的诱惑。 洛萨呼吸急促起来,心想这个人真他妈犯规。他只要略施小计,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男人能比得过他。 她勉强地保持住姿态,撇过头,故意说:“不好。” 程殊佯装有些可惜的样子,点点头,紧接着问:“那,洛萨小姐愿意跟我分享一下原因吗?” 他离得更近了,几乎掠夺了洛萨面前的所有空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抬头,忽然用力咬了咬程殊的下巴,然后在电梯行至十五楼的时候,躲闪跑了出去。 “像你,太惹眼,招人。” 程殊见她这模样,一股明显的愉悦感从心底里涌上来。 那样罕见的情绪,让他忍不住低头笑出声。 他捏了捏鼻梁,服气地走了出去。 找房间的路上,洛萨一直试图扯开话题。 她清了清嗓子,低声问:“刚刚你和加索尔在电梯里聊的那些…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安立奎会在这电梯里放监听器吗?” 这会儿轮到程殊有些神情微妙了。 他看着洛萨,眼神带着淡淡的诧异:“小兔子变精明了。” 洛萨勾勾嘴角,解释:“我只是忽然想到了当时在不死鸟的时候,哈维尔在我桌子那放监听器的事情。” 程殊抬手摸了摸洛萨的头发,声音低沉:“夸你就接着。” 走廊的暖调廊灯照亮绘有海洋图案的墙壁,他的镜片闪过一丝光芒,打消洛萨的疑虑:“没事,不要怕。” 洛萨看着程殊这不意外的样子,忽然意识到刚刚在电梯里涉及到欧洲的那番话也许是他故意说的。 那胡安呢?当时他的声音太小,几乎只有她能听见。 是真正涉了密?还是程殊在吊安立奎的胃口?亦或者是其他? 洛萨并不清楚程殊的目的,也不知道具体的弯弯绕绕。 她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比她想象得还要可靠,似乎面对什么事情都能兜底。 很强大,但也很累。 过去很多年里,他应该吃过不少暗亏,栽过不少跟头。 洛萨又叹了口气。 程殊刷开房间领她进去,回应:“你今天叹气了很多次。” 洛萨没急着回答原因。 房间不小,极尽奢华。整体以白金色为底调,用品全都是奢侈品。 她转身选了个柔软的坐垫坐着,两臂往后撑,刻意摆了个妩媚的姿势,歪了点头。 程殊一回头便看见这样的画面:姿势导致洛萨更显饱满,她的卷发散落在漂亮的肩膀上,微凸的小腹极为性感。他眼神变了点,顺着具有力量感的双腿,目光落在了她的脚趾上——那里被他吻过,还被他亲自涂上了红色指甲油。 “又勾引我?”程殊眉头直跳。 洛萨笑得明艳,挥挥手示意他凑近点。 程殊这时候甘心被命令,他耐心走过去,弯腰撑在洛萨的手臂边上,下一秒就听见耳边响起女人柔软的语调:“塞巴斯蒂安,我只是有些心疼你。” 两人同频,他立马就领悟到了她的意思。 程殊怔了秒。 洛萨说得真诚又羞赧,明亮的眼眸就那样看着他。他突然失语了,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心里的感觉,就好像是把他的心都看塌了。 程殊偏头吻了吻洛萨的太阳穴,轻声回她:“不累,习惯就好。” 程殊不愿意洛萨怜悯他,却又很有心机地点明自己的苦。 于是洛萨闻言一把勾住程殊的脖子,两人炙热的鼻息相融。 “早上我好像不小心咬到你了。”她说。 “嗯。” “安慰了你也该安慰安慰它。” “嗯…”程殊嗓子t溢出笑,拉起洛萨。 巨大的镜子前,西装革履和穿着礼裙的两人紧紧相贴。 门外的广播为了迎客放起了音乐,隔着房门,只剩下了难辨认的音调。 【脑海中闪现着一幅画面】 【那是我脑海中虚构出的你】 【我眼中的你】 …… 狡诈的老狐狸终于得逞了- 下午五点半,洛萨一个人出现在了十四楼。 程殊这会儿在房间里跟人用设备开着小会,但她刚用了不少体力,现在饿得不行,决定自己先跑了下来吃点东西。 水吧前不少贵客坐着热聊,洛萨百无聊赖地整理了一下裙子,出现在调酒师面前。 “美丽的女士,想喝些什么?”调酒师是一个顶着白金色泡面头的男人,看着很有个性。 洛萨回忆了一下,想到了在红港酒吧程殊和西蒙一起谈生意时,让她喝的那杯酒。 于是她试探地问:“这里有没有一款黄色的调和酒,搭着一块蜂蜜冒白烟的那种?” 他放下调酒器,长长地“嗯”了声,嘴撅着,惊呼:“想起来了!Rusty nail!烟熏生锈钉!” “这款酒呢,用威士忌和草药蜂蜜来做。烟熏之后啊口感很特别,就像是一枚生锈的铁钉,很香甜。我给你做!” 洛萨反应过来,点点头。 一旁有个年轻男人听见了调酒师的话,接过话茬,好奇地问:“生锈的铁钉怎么会是香的呢?” 调酒师扬起笑,得意地说:“因为物和物的碰撞。即使是一枚生锈的钉子,在和里面的草药蜂蜜接触后,也会被赋予神奇的滋味和意义。” 洛萨愣住了。 好特别的酒。 她正想着,旁边的男人挪了个凳子直接坐在了洛萨的身边,说话的时候带着很浓的红酒酒气:“小美人,认识认识?” 洛萨不喜欢闻这股味道,皱了皱眉,回答:“没兴趣。” 下一秒,这男人开始自报家门。 是秘鲁哪个富豪的儿子,母亲在英国的大学里做教授,姐姐是… 他嘴巴一直不停,念得洛萨烦得不行,她忽然抬眼盯着男人,问:“那你呢?你自己的成就呢?” 一瞬间,男人哑火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嘴角抽搐,顺风顺水当富少的这么多年里,没有几个人敢撂他面子。 男人火气越来越大,不依不饶地粘得更近了,洛萨准备转身离开,却被他猛地拉住一只手。 “我说了,给个机会认识认识,留个联系方式。” 洛萨生气地要抽回手,男人力气很大,她怎么也抽不回。 她咬牙忍了忍,摆出一道笑:“松手。” “不松。” 洛萨深呼吸一口气,男人正笑得浪荡得意,下一瞬间一巴掌猛地出现在他的右脸,直接把他打蒙了,脑子嗡嗡响。 她几乎是用上了百分之两百的力气,五指印记明显地出现在了男人的脸颊。 “妈的,老子要打死你个臭…” 他反应过来,立马要还手,调酒师吓得准备跳出来劝架,结果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 男人不耐烦地回头,看到了一个戴着墨镜的陌生人,大吼:“艹你妈的,干什么?!” 加索尔弯起唇角,笑得让人胆寒。 男人正准备再骂,一个超乎他想象的拳头猛地砸在了他的面中。 这一拳和洛萨的那一巴掌完全是两个概念,直接把他打得往后冲,惯性让他砸倒了一片椅子,头狠狠撞在了水台上,又跌落在地上。 加索尔一手插兜,懒懒地走过去,贴心地拿起了调酒师做好的酒递给了洛萨。 他看着满头是血的男人,嗤笑一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纸吗?写点东西。”加索尔伸手看向水吧。 调酒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但是害怕加索尔顺手给自己也一拳,结巴着回:“噢,有…有的,我给你找!” 他连滚带爬找到纸笔,交给加索尔。 加索尔咬开笔盖,歪歪扭扭地在上面写下一串电话号码,随手扔在了富少脑袋上。 “联系方式是吧,给你。”他语气含冰,“塞巴斯蒂安的女人也敢调戏。” 第36章 Chapter36·乌斯怀亚(回忆版) Chapter36 “一杯墨西哥日落, 谢谢。”加索尔懒洋洋地靠在水台边,朝着男人连滚带爬的方向,笑着戳了下墨镜。 他这腹黑模样让调酒师打了个寒噤。 洛萨优雅地抿了口酒, 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你怎么出现得这么及时?” 加索尔第一时间被问得沉默了。 气氛有些微妙,洛萨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抬眼盯着他。 “咳。”加索尔被盯得有些心虚,挠了挠脑袋说,“塞巴斯蒂安的命令, 要我时刻保护你。” 洛萨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但她没多想, 此刻她对加索尔的这句话更有探究欲。 毕竟,他的保护可不是轻易能获得的。 在和程殊缠绵后的休憩时刻, 她缠着程殊问了一些关于加索尔的过去。 想到这,她敛眸淡淡地喝下第二口酒,出了神。 2015年的8月。 凛冬之气卷席阿根廷, 乌斯怀亚成了冰雪之地,大雪覆盖了雄伟的建筑,世界的一切似乎都变得纯粹起来。 路上行人寥寥,街道尽头的酒吧却还闪烁着揽客的灯。 程殊坐在具有年代感的丰田车上, 嘴里的烟早已被窗户灌进来的冷风吹灭,刀割般,把他的眉眼也吹得凌冽。 他垂眼看了下手表,不疾不徐地推开车门,往酒吧走。厚重的长风衣将他的身形拉得宽大,程殊的靴子把雪地踩得嘎吱响。 半晌, 门口候着的服务员殷勤地推开门,鞠躬问:“先生, 几楼?” 这家店叫Fantasma,阿根廷遍地都是它的分店,在西班牙语里的意思是鬼魂。上面的一层是正常的动感酒吧,地面下的几层才是程殊要去的地方。 他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骨,语气冷淡:“狱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服务员愣了秒,上下打量程殊这高贵的长相,立马反应过来,笑得更恭敬:“这边请。” 向下走过密道,穿过层层隔音效果极强的门,程殊来到了一扇十分沉重的银色不锈钢门。他眯了眯眼,用力地推开了门,走进了鬼魂的秘密花园。 浓烈酒气涌入程殊鼻腔的一瞬间,他听到了里面极其聒噪的欢呼声和起哄声。 各种各样的男女围坐在拳场边上,彼此嬉笑尖叫着,举起酒瓶干杯。 墙壁上挂着的屏幕正在怀旧地播放着《速度与激情3》,无数辣妹与豪车同时出现,画面猛烈刺激着人们的肾上腺素, “——我问你,你了解在东京的生活吗?(嗯)” “——看看我,你就知道你得去瞧瞧。” “——速度与激情来了。” 现场有人开始接吻。 氛围无比热烈,空气混着复杂的味道,变得温暖起来。程殊脱下了外套搭在手上,准备穿过有些拥挤的人群去拳场二楼的玻璃包厢。 他实在显眼。 过道有不少女人心动地凑了过来,左一下右一下地抚摸程殊的身体。 穿着背心和低腰牛仔短裙的金发女笑着往程殊手里塞了一杯啤酒,她贴合他的背部线条,转了个漂亮的舞步。 程殊没心思搭理这群人,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了二楼最大的那个包厢。 包厢里,北卡早就等着了。 “挺受我女人们的欢迎啊。”北卡慢悠悠把眼神收回来。 程殊把酒随手放下,看着他戏谑的表情,漫不经心地问:“等了很久?” 北卡皮肤黝黑,胡须浓密,正慵懒地抽着雪茄。看起来跟最近大火的美剧——毒.枭里的角色形象几乎一模一样。 闻言他一把推开趴在他身上的性感女郎,似乎有些不满,口音浓重:“塞巴斯蒂安,你可在楼下的那辆破车里坐了不少时间,跟我摆架子?” 程殊神情不变,他自然地打开水龙头洗了个手,热水冒着白气飘向北卡的方向。 “太冷了,缓了一会。” 北卡愣了秒,大笑出声。烟熏后的嗓子如年久失修的机械,他笑起来声音一卡一卡,还带着偶尔的空腔。 他对着程殊开玩笑:“你们这群墨西哥佬真是没用的热带猴子。” 程殊拿起桌上的白色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就像是没听见北卡的话。 他瞥北卡一眼,对着其他女人说:“出去吧,我不喜欢闻香水味。” 北卡斜眼睨程殊:“塞巴斯蒂安,你真没意思,谈生意怎么能没女人在呢?” 程殊缓缓落座,皮笑肉不笑:“那就少给她们买劣质香水。” 北卡嗓子里又费劲t地响了两声,扭过了头。 阿根廷一直有自己的黑色市场,和墨西哥算是互不打扰。 但魔徒的野心很大。他察觉到了贡萨洛的崛起,决定向巴西和阿根廷进军。 巴西那边的黑帮势力非常强大,而且对魔徒毫无兴趣,是个硬骨头。反观阿根廷,民意已经有了失控的苗头,政局动荡,几年之内现任总统和所属党.派必然失势。于是他决定先和阿根廷的鬼魂集团合作,在阿根廷本土进行武器买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魂是漂泊不定的。 没有人能完全说出鬼魂集团的本土势力范围,即使是魔徒,也惊讶于乌斯怀亚里这小小的一间酒吧就是鬼魂的总部。 “我听说你以前是中国人,今天给你准备了正儿八经的中餐,去华人那边请的厨师。”北卡盯着楼下热闹的场景,又抽了口雪茄,满意地说,“塞巴斯蒂安,你来得是时候,今天有不错的表演。” 程殊看着小弟送上来的一盘左宗棠鸡,沉默两秒才拿起筷子。 “怎么,你不喜欢吗?”北卡面色一凝,觉得有些丢脸,“不喜欢吃的话我派人去把厨师杀了。” 程殊举杯喝了口红酒,语调平淡:“我只是很久没吃了。不过,这酒还不错。” 北卡骄傲地说:“那当然,这是我自己酒厂酿的酒!你要是喜欢,也可以造个酒厂。” 程殊挑眉。 两人说话间,“砰砰”几声响起,楼下的白炽灯一圈圈暗了下来,徒留几盏氛围彩灯照着最中间的拳击台。 “哈哈,来了!塞巴斯蒂安,”北卡神秘一笑,“边吃饭边看畜牲表演,最有意思了。” 巨大的机械声响起,擂台中间的圆环下降又缓缓升起。 一个巨大的铁笼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观众又开始尖叫欢呼。 破损的铁笼里,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面色沉静地坐着,闭着眼,脸上环绕着浓厚的杀意和死气。 他只穿了条平角短裤,露出的精瘦肌肤上有数不清的旧疤,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程殊握筷子的手在黑暗里悄然紧了紧。 少年这样习惯搏斗和死亡的模样让程殊感到一丝久违的悲哀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太小了,太年轻了。 就和自己当年一样。 “怎么样?有意思吗?”北卡笑问。 程殊忽然喉头有些紧,回北卡:“他是谁?” “他?”北卡拉长语调,介绍,“野兽021号,加索尔。” 下一秒,坐着的少年猛地睁开双眼。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向上看到了玻璃厢里的程殊。 程殊迎上视线,看到了那双黑亮的桃花眼。 如光如炬,漂亮至极。 第37章 Chapter37·乌斯怀亚(回忆) Chapter37 狱圈的外围是昏暗的一片, 男男女女欢呼着从座位上涌出来。 墙上的电影依旧在放着,赛车的引擎声和台词对白被轻易淹没在人群的尖叫里。 不少人拍打着水泥板外罩着的铁网,酒精上头的瞬间一个个嗜血的观众都失去了表情控制, 变得扭曲起来。 那一双双不同颜色的眼睛里,夹杂着毫不遮掩的欲望。 西语混合着各种语言,对着围场中间的加索尔说着不知名的俚语。 刺激、荒诞又可怖。 发着腥臭的笼子里,加索尔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他一绺绺的长发遮蔽了双眼,没人注意到那一瞬间里他和程殊视线的交汇。 包厢里, 程殊眯了眯眼, 往嘴里塞入一口鸡肉, 头也不转地问:“哪来的?” 北卡哈哈一笑,摊了摊手说:“好像是拉斯维加斯还是危地马拉的哪个城市来着, 我也不记得了,手下的人从圣刀党那买来的。圣刀党手里很少卖全货的,这头野兽算是里头运气好的。” 程殊颔首, 他当然知道。 圣刀党比起其他种类的组织更加神秘,组织脉络衍生得非常复杂强大。远到中东,近到墨西哥,到处都有他们的人进行人口贩卖。 有的地方精致点, 比如西亚和东南亚,抓了人后迷晕捆绑,拍了□□照上传暗网,再标上身体信息进行定制交易。狂野点的就像加勒比海那边,数不清的尸体被垒在小货车里拉去未知处,也许是某个人体实验室。 忽然, 地下又迸发出了更热烈的欢呼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众人目光所至之处,两个服务员推着轰隆响的板车缓缓走了出来。 拖车上载着一个比21号笼庞大许多的铁笼, 里边坐了个是加索尔两倍体量的大块头黑人。他一只手是畸形的,从手腕那开始被嫁接了把小型金属弯刀,此刻正死死盯着加索尔,腮肉激动地发抖。 北卡咧嘴一笑,露出黄牙来:“瞧瞧是谁来了,这可是狱圈出了名的剜眼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哪来的。”程殊看着那男人嗜血的表情,皱了一下眉。 “他叫索布扎,从斯威士兰来的。” 斯威士兰,一个毗邻莫桑比克的非洲小国,至今过着封建的君主专制。 程殊哂笑一声,看来这圣刀党的势力范围竟然要比魔徒想得还要大,几乎到了一种夸张的地步。 北卡拍了拍手,两人面前的玻璃忽然应声而开。包厢并没有阳台,没了玻璃两人离掉下去就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塞巴斯蒂安,玩玩?”北卡眼神意味不明,深深抽了口雪茄。 程殊漠然地低头看着一楼。 下边的人纷纷冲去下赌的地方,生怕自己慢人一步。 他看了眼精瘦的加索尔,淡淡出声:“行啊。” 程殊像是毫不在乎,把钱包里的钱一次性全拿了出来,也没数,随意地捆成一卷,伸手往楼下一扔。 那卷钱精准地砸在了下赌注的地方,发出“哐当”一声,骤然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众人巡着声音方向看去,那张属于加索尔的空空如也的铁桌子上,极嚣张地出现了一卷厚到数不清的钱。 赌徒哗然。 他们吃惊地向上看去,看见了姿态慵懒的程殊。 所有人的目光之下,程殊突然转头对着北卡说:“这人给我怎么样?” 北卡原本平静的眼神波澜了一下,他松开嘴角的雪茄,指挥手下往索布扎的那堆钞票上再加一笔钱。 他又开始哈哈大笑,语气轻松到像是在交易一个不重要的牲畜:“行啊,塞巴斯蒂安,我就喜欢你这种做生意痛快的人,权当我俩交个朋友,以后多来往。” 那话语外就是,我可以给你做个顺水人情,但在以后魔徒要是敢和鬼魂以外的阿根廷利益集团接触,他立马翻脸杀人。 程殊无声地笑了笑,黑漆的眼睛盯着北卡那张脸,一字一句地说。 “那当然了,好、兄、弟。” 拳击在收完钱后立马开始了,笼子缓缓打开,两人狼狈地爬了出来。 电影早就没人看了,此时此刻角落里有人拿着话筒用浮夸的语调主持场面。 哄闹声中,加索尔定定地看着索布扎,几乎一瞬间就给出了评价。 是个绝对力量远超他的——莽货。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抓住每一种可能性在脑子里制定方案。 加索尔对这条烂命没感觉,但现在必须得活着。 每打赢一场拳,鬼魂为了保持表演的持续性会给胜者一笔钱。 虽然人离不开鬼魂的地盘,但有钱了这些死徒就多些飘渺的希望。有了希望,就有了也许能活下去的妄想。有了妄想,就会更加努力打拳。 加索尔对自己的命没有多大感觉。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太痛苦了,他更想有机会沉浸在赴死的快乐里。 但现在不可以,他可以死,但他想让后台的赛波活下去。 赛波是被鬼魂从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拐来的小女孩,原本没有名字。 当年,鬼魂的人以为她只是不爱说话,把她送去权贵家又被退货了才知道,他妈的,费劲抓了个哑巴。 鬼魂没时间在意一条贱命,随便地把她关在了狱圈的后边打杂。 再后来,年幼的加索尔来了。他被打伤了,她就给他偷药。 那天加索尔高烧不退,蜷缩在破烂的稻草上发抖,恍惚间看见赛波对着窗户磕头。 她跪着祈求上帝垂怜,她愿意以寿命来换。 明明她身上的红衣服已经陈旧破烂,但加索尔在那瞬间却莫名想到了在来狱圈前看到的赛波花。 那是阿根廷的国花木棉,绽放的时候火红夺目,极其灿烂。 他扯了扯嘴角,虚弱地对着她说:“…喂,以后你就叫赛波吧。” 小姑娘半晌才反应过来,爬过来t点了点头。 她打着手语指了指自己,紧接着食指在太阳穴上点了点,右手微曲,在左手伸出的拇指上绕了半圈,指了指他。 加索尔没学过手语,但莫名看懂了。 她说。 赛波、会、保护、加索尔。 加索尔失笑,以同样的姿势先指了自己又指了她:“加索尔,也会保护赛波。” 自那时起,赛波便成了他的至亲之人,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简陋的水泥拳场里,加索尔缓缓收回视线,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决定。 索布扎太强壮了,强壮到如果躲避不及,他也许会被一脚踹死。 但是,他也拥有很大的优势。 他比索布扎要瘦小很多,所以灵活。他速度快,快到能让人反应不过来。 他虽然看起来精瘦,但实际拳力非常大,大到绝对超乎索布扎的想象。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被北卡称为野兽。 如果不是索布扎看起来过于厉害强大,现场知晓加索尔战绩的人也许会继续选他。 索布扎在站上拳场的第三秒,就低吼着向加索尔冲了过去。 每一脚扎实地踩在地上,发出“啪啪”声。 加索尔应声躬腰冲去,两人开始激烈的赤身肉搏。 程殊那边又上了一道菜,他不紧不慢地吃着,朝着北卡问:“你的酒厂开哪了?” 北卡耸耸肩:“意大利。那边黑手党的残留分子好几次想来捞油水都被我吓跑了。” 他喝了口热汤,凑过去:“酒庄地下最适合干什么你知道吗?” 还没等程殊回答,他就比了个枪状,笑着说:“当然是囤军火咯!” 程殊丝毫不意外,只是他突然也有了一些想法。比如说,在墨西哥接手个龙舌兰酒厂。 他看着北卡得意的样子,指了指楼下,突然出声:“你说,野兽会死吗?” 北卡顺着程殊的手看下去,看到了满脸血的加索尔。 就在两人说话间,加索尔被索布扎弄瞎了一只眼睛。 他的左眼被弯刀完全扣了出来,垂在了脸颊,右眼被划了很长一道伤。 北卡反应过来,回程殊:“你说加索尔啊,还真说不定,他命比贱草还要耐造。” 程殊打断他:“我是说索布扎。” 北卡愣了秒,瞅着下面摇摇头,终于舍得放下了雪茄。 “开什么玩笑呢塞巴斯蒂安,索布扎没有败绩的。” 程殊继续反问:“加索尔也没有。” 北卡摆摆手,连声说:“想都不要想,两个人最后死的肯定是…”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底下一阵巨大的尖叫,持续了很久,几乎要淹没北卡的耳朵。 程殊往椅背靠了靠,缓缓勾起唇角,眼里闪过一丝戏谑。 北卡朝下面望去,那庞大的身躯一动不动地躺在水泥拳台上,生殖器官被割断了塞在他嘴里,脖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姿态。 北卡双眼震颤。 “看来你还是低估了加索尔。”程殊哂笑,懒洋洋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离开,“人我带走了。” 身后的北卡依旧是有些震惊,他没想到加索尔竟然能杀了索布扎。 他来了点火,但又没面子阻止,只能对着手下说:“他妈的,把猪宠带上来,老子没吃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底下的人见了北卡这副表情,连滚带爬地让人把猪宠牵了上来。 那是一个身躯肥胖的男人,被拴了条狗链,跪在地上四肢爬行,大腿的肉已经被削了很多。 他和程殊擦肩而过,淡淡的血腥味让程殊顿了下脚步。 那男人在北卡“嘬嘬嘬”的呼唤下,艰难地爬了过去,仰慕地看着北卡。 程殊定住了脚步,但没回头。 北卡拿着小匕首,比划了一下往男人的肩膀划去:“今天吃小宝贝的肩膀肉好不好?” 那男人连忙点头,诡异地享受北卡片肉的过程,止不住地发出喘气,惹人遐想。 北卡把那片肉伸进壁炉,闻了闻肉香,看着没离开的程殊,盛邀:“塞巴斯蒂安,你要来吃吗?” 程殊闭着眼睛,沉下一口气,没出声,拿着风衣离开了鬼魂。 第38章 Chapter38·乌斯怀亚(回忆) Chapter38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离开Fantasma, 冰天雪地重归于视线。 程殊身上的暖意如潮水般迅猛褪去,厚重的风衣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沉默地站在闪烁着灯光的牌子下,明明雪早停了, 但他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躁,这会儿又开始想抽烟。 打火机的外壳泛着凉,他拿在手里摸了摸,凑在嘴边点出来的火都被大风吹灭了。 他擦火的力气越来越大,最后深吸一口气, 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脏话:“操。” 程殊闭上了眼, 靠在墙边, 任冷风将他的脸吹到没知觉。 半晌,他终于闻到了血腥味。 程殊睁开眼, 低头看见被两个人拖来狠狠丢在地上的加索尔,淡淡出声:“加索尔,跟我走吧。” 加索尔的血“啪嗒”砸在雪地上, 染红了一大片。 他疼到动一下都艰难,但还是费劲地抬起头,对着模糊不清的重影冷声回:“不跟。” 说完,他又伸手扯了扯旁边人的裤腿, 祈求:“费尔南多,带我回去,我要留在鬼魂。” 费尔南多闻言立马抽回来裤子,嫌恶地咒骂加索尔:“滚,畜生有什么资格说话!” 加索尔没了力气,被踹得猛倒在了地上, 蜷缩成一块,抽搐着发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模样看得鬼魂的人哈哈大笑。 程殊板着脸, 走上前弯下了腰,声音又沉了点:“这里有你不舍得的人?” 加索尔没说话,把脸撇了过去。 费尔南多见状笑出声,程殊抬眸瞥了他一眼,那警告的意思不言而喻。 两人立马就闭了嘴,不敢多说什么。 加索尔就这样不说话地僵着,血一直流,流到唇色乌白。 费尔南多犹豫了片刻,主动对程殊说:“塞巴斯蒂安,我知道是谁。是赛波,一个哑巴。” “赛波?”程殊轻声念了一遍。 加索尔终于有了点反应,捂着眼睛抬头,声音沙哑:“你们不准动她!” 话毕,他像是知道这些人的作风,崩溃地重复:“不准动她…放过她,求求你们放过她!” 程殊见他越来越激动,皱着眉一把把人按住。 费尔南多见加索尔这番模样又忍不住笑出声。 程殊眉头越来越紧,他开始思量从北卡手里带第二个人走的可能性。 忽然,另一个鬼魂的手下嘲笑出声:“加索尔,看来你还不知道,你的赛波在昨天晚上就被带走了。” 程殊脸色微变。 下一秒,手下压着的人开始发疯般吼叫,血也从程殊指缝里疯狂往外流。 “赛波呢?”加索尔像头小兽,声音颤抖着,“啊啊啊啊,赛波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程殊定定地看着他,松了手。 加索尔艰难地爬起来,想要冲过去把人撞倒,但力气不够,只能在雪地里爬。 他连手都撑不起来,只能狼狈地趴在地上挪动,只到带血的手指碰到费尔南多的鞋子。 加索尔的眼睛太疼了,疼到他自己都分不清在没在流泪,只能低嚎着问:“赛波呢,为什么,为什么……” 费尔南多挑起笑,这回顾忌程殊的那个眼神没有踹他,只是冷漠地后退了半步。 “她被送到了桑多斯家族,他们家二公子很喜欢残疾人。运气好的话,今晚就能把人还给你,只不过要去乱葬岗捡人咯。” 加索尔没有穿衣服,但现在这会儿才让他真正觉得冷。 他“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心像是被死死捏住了一般。 “把赛波还给我,把她还给我…”加索尔头埋着,手捶雪地,疯狂发抖,“她才12岁,把我的妹妹还给我…为什么,你们明明什么都有了,我愿意在狱圈打一辈子拳,我愿意给北卡做牛做马,你们为什么要把赛波带走?” 像是费尔南多还有人性的最后一丝缝隙,他望着加索尔这般模样竟感受到了“凄惨”这个词。 半晌,他带着人转身离开,冷冷留下一句:“你该庆幸她还有利用价值,不然她去的就不是桑多斯家族,而是人体实验室。” 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程殊往前又走了两步,蹲下来一把勾住加索尔的手肘:“起来,跟我走。” 加索尔已经完全没了力气,他咬牙看着程殊,低吼:t“把我杀了,我要跟赛波一起死。” 程殊忍住突如其来的酸涩感,极其认真地对他说:“我叫塞巴斯蒂安,从墨西哥来。” 他一字一句地解释:“人活着,才能复仇。你得活着,才有人记得赛波。” 加索尔猛地一抬头,两只血窟窿就这样盯着程殊那张脸。 程殊垂眸,冷声说:“我父母死的那会,我跟你差不多大。” “我带你复仇。” 加索尔抖着嘴唇,不敢相信地问:“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程殊拎着加索尔往车那边走,声音淡淡的,“做我的杀手,保护我的人。” 也是这几句话,把死亡边缘的加索尔拉了回来。 程殊知道,这会只有仇恨和缥缈的希望才能把人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他三两下把人塞进后座,直奔私人医院。 行驶的路上,乌斯怀亚又下起了小雪。他透过车窗,看见纷飞的雪逐渐开始清洗这座城市,就好像能把罪与恶也带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倏然,天上响起了爆炸声,雪天白日里竟有人放起了烟花。 寥寥行人有些好奇地停住脚步抬头看。 程殊踩下了刹车。 他知道,这个烟花是鬼魂集团放的。是一个庆祝,一个欢送,也是一个警告。 他抬眼望去,宽旷的雪地和天空连成了一片。 程殊默不作声地往后靠了靠,把烟花看了个大半。 窗外寒风呼啸,携卷着大雪遮住了烟花绚丽的尾色,纷纷扬扬落在了引擎盖上。 大道上,没有人注意到这一辆破旧的小轿车。 程殊心里忽然涌出一阵疲惫。 那是极大的荒凉和踽踽独行的渺小。 他们只是一粒灰,却妄想越过那片海。 后座的加索尔原先已经陷入了半昏迷,但他听到这个烟花声,竟自己醒了过来。 他听着爆炸声没动,半天才出声。 加索尔哑得不行,语调呆滞:“塞巴斯蒂安,我想晚点时间再去墨西哥找你,我想…我想在阿根廷等到赛波花开。” 程殊缓缓收回眼神。 半晌,他“嗯”了声,重新踩下油门,离开这片地方。 第39章 Chapter39·洪都拉斯 Chapter39 “洛萨小姐, 洛萨小姐?”加索尔伸了伸脑袋,有些疑惑地在她面前上下挥了挥手。 幻想中乌斯怀亚的雪上了倒退的时间发条,一切事物都从洛萨的脑海里迅速消逝。 洛萨猛然抽回思绪, 抬眼看向加索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走神了。” 加索尔没发觉什么不对,边喝酒边作评价:“这杯墨西哥日落差点意思,还是老大的酒好喝。” 洛萨记起刚刚程殊随口提了一句接手酒厂的事, 压下嗓子的酒, 好奇地问:“塞巴斯蒂安的酒?他真的有自己的酒厂?” 加索尔纠结了不到一秒, 还是点点头回答:“对,几年前老大盘下来的酒厂, 在哈利斯科的特基拉小镇。” 洛萨挑眉,没人不知道特基拉小镇,那是墨西哥举世闻名的龙舌兰发源地, 有名到龙舌兰的西语就是特基拉。 洛萨忽然在想,程殊的酒厂肯定不一般。如果她问程殊要一瓶酒,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刚刚这里的动静闹得太大了,周遭不少人都被吓跑了。 这会儿匆匆跑来几个穿着黑色马甲的工作人员, 对着对讲机说了些什么,然后满脸歉意地领着远处的纨绔富少走了过来。 “先生您好,您是说这位男士打了您是吗?”他谄媚地弯了腰。 男人脸上按着冰袋,狠毒地指着加索尔:“对,是他!把他们俩都给我带走!” 还没等工作人员先发作,洛萨皱着眉, 心情不愉地往后扯了扯加索尔,对着男人说:“是你先惹事。” 那工作人员愣了秒, 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继续说:“那不是这位男士打人的理由。” 他其实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想早点给上头交差,于是把声音压得极低,凑近了点,试图说服洛萨。 “小姐,道个歉吧,没必要将事情闹僵。况且,”他捂嘴,意味深长地提醒,“被打的这位先生,他的表哥是阿根廷桑多斯家族的继承人…” 他话还没说完,洛萨双眼猛睁,转头向一旁的加索尔看去。 果不其然,加索尔的气势立马变了。 这个姓氏刻在他心里太多年了,就像是被深深烙印在了肉上,怎么剜都剜不走。 仅仅是旁人提起就能够让怒意席卷加索尔的心。 他的嘴角止不住地抽着,即使洛萨看不见他墨镜下的眼睛,也能感受出极其锐利的杀意。 那是毫不遮掩的恨,是想要把人千刀万剐的恨。 工作人员咽了口口水,心里生出巨大的惧意,情不自禁地倒退两步。 他向四周看了看,准备把同伴呼唤过来当替死鬼。 洛萨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事情竟然可以这样荒谬地巧合。 加索尔的拳头在口袋里攥得越来越紧,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失控的野兽,想要把人咬碎。 洛萨知道他的恨,但也知道此刻不是能复仇的时候。 “加索尔。”她声音轻颤,想要拉回一点加索尔的理智,“不可以。” 加索尔没听见她的声音。 他的脑袋越来越浑浊,像是回到了八年前的乌斯怀亚,一片嘈杂声中只剩下一个眉眼明媚的小姑娘跪在地上对他说:“赛波,会保护,加索尔。” 加索尔眼睛一眨便又是程殊做主去桑托斯家族要回赛波的画面。 她那么小、那么瘦,轻飘飘地像个脱了线的风筝,被程殊高大的身躯抱着,腿上全是血。 ——“加索尔…你的眼睛,怎么啦?” ——“哥哥,不要哭。” ——“哥哥,赛波,很坚强。” 赛波被加索尔接过去,死之前就那样恬静地靠在他身上。 她连打手语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只能嘴唇微动,把话说给凛冽的冷风听。 还没等加索尔说什么,赛波就彻底没了气息,闭上了眼睛。 女孩儿的温度在冬夜里消逝得非常快,加索尔怎么捂着都没用,就像是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她如此渺小,在这个世界里活得本就艰难。 而到最后,连渺小地活下去的机会都被扼杀了。 加索尔突然觉得鼻腔有些酸涩,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哭。 但他算是个瞎子,应该是哭不出来的。 “加索尔!” 洛萨的第二次呼唤与一道男声重合,她心一颤,惊喜地回头,看见了迈步走来的程殊。 灯光将程殊的面部线条照得极其分明,眼镜将他眼眸里的情绪遮去。 他拉过洛萨的手,握在手心里捏了捏,然后极其自然地压住加索尔的肩膀,语气冷冽:“杰弗森,妮妲?桑多斯和奥斯卡?奥古斯丁的废物独生子。” “2000年,你杀了市长的狗;2003年,毒死二十个街边的流浪汉;2008年,飙车撞死小国总统的秘书长,那年你才十三岁;2012年,你猥亵…” “啊!闭嘴!你闭嘴!!”杰弗森猛地嚎叫出声打断程殊的话。 远处的人不明所以地看向这声嚎叫的源头。 “你祖父顾着你母亲,私下里一遍遍给你收拾烂摊子,但我想应该就连你家人也不知道,2018年的你到底干了什么。”程殊身量高,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杰弗森,威胁的意味十足,就像是看着一团垃圾。 “我想你的堂哥们早就对你生厌了,你要是再来招惹我的女人,魔徒不会再给桑多斯家族任何面子,我会用最残酷的方式杀了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男人这才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善茬,吓得落荒而逃,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 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拐出个塞尔希奥,他手里捧着碟小吃,慢悠悠走了过来。 “妞,饿了吧,吃点东西。”塞尔希奥把小吃放在洛萨手里,然后转身捏了捏加索尔紧绷的肩膀,缓和气氛,“都跟你说了,把我那根权杖带上,有用。” 加索尔低下头,按了按太阳穴,声音喑哑:“有个屁用。” 洛萨饿得不行,见加索尔能开玩笑了也开始放下心吃零食。 她嘴里咀嚼着薯条,侧头喝了口程殊默默拿着的冰可乐,出声问:“晚上的拍卖是几点?你们也去吃点东西。” 程殊摇摇头,回她:“没时间。” 洛萨“嗯”了声,有些疑惑地抬眼。 程殊耐心地擦去她嘴角的碎屑:“安立奎把拍卖会安排在了饭点,那些人没敢反对。” 他粗糙的指腹带着点热,擦在洛萨嘴角上,让她有些不舍地舔了舔嘴唇。 几人顺着电梯去了十三楼。t 拍卖在最角落的宴会厅里,洛萨听见楼下有些隐隐的吵闹声,探头想要看看一楼在举办什么活动。 她细长的脖颈刚伸出去,就被程殊精准捏住。 他语气有些沉,反问:“不要命了?” 洛萨拍了拍栏杆,笑说:“没关系,我有数。底下的人在看表演吗?” 程殊“嗯”了声,解释:“多国秀。” 洛萨语气有些可惜地“噢”了声,点了点头。 加索尔没有进去的资格,他半途选了个逃生楼梯进去坐着。 塞尔希奥算是魔徒的医生,但他看了眼情绪不佳的加索尔,最后跟程殊递了个眼神,也跟着闪了进去。 拍卖厅里坐着不少名流政客。 他们大多数互相虚伪地攀谈着,少数人面色高傲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洛萨被人引着落了座,等坐下来了才发现,原来四周不少人她都曾在不死鸟的电视里看到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眨了眨眼,觉得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裙子。 程殊的余光注意到了她窘迫的小动作,忽然伸手揽过了她洛萨的腰,将下巴放在了她肩膀上。 男人炙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垂,惹得她抖了抖。 “洛萨。”程殊的声音响起,带起了她肩胛骨的细微振动。 “第一排第二列的男人,迪亚哥加西亚群岛的美军上校,为了利益参与过一起数百人死亡的空难事故。” “第三排第十列的女人,参与了中东战区器官挪用的项目。” “第四排第六列的老人,生物学博士,致力于给千亿富豪换血、研究长寿。” “第七排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稳,淡淡地叙说着一个个不为人知却足以改变世界的故事。 他就这样说了大概十多件事,然后又停了下来。 洛萨稍稍撇过头,看见了他那张让人心动无数次的脸。 程殊正在低头替她整理裙子,动作很轻。 洛萨感受到了。 她莫名知道了他要说什么,在等待中开始不争气地心动。 “洛萨,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和我也不一样。” “你才二十三岁,聪明、善良、漂亮,没有对这些黑暗麻木…” “你不要自卑。” 程殊顿了顿,勾唇笑问:“好吗?” 第40章 Chapter40·洪都拉斯 Chapter40 男人的声音很轻, 像是顾及洛萨的面子,最后甚至用上了气音。 听起来酥酥麻麻的,有些撩人。 就好似程殊半跪在地上, 用温热的水把她内心敏感自卑的角落又细细擦拭了一遍。 这些话突然让洛萨有些委屈,她孩子气地撇了撇嘴。 洛萨轻呼一口气,左手覆上了他贴在她腰上的手,眉眼弯弯地回答:“好。” 程殊听到了她肯定的回答后,又把手抽了出来。 他反盖在洛萨的手上, 手指顺着她的指缝插了进去, 紧紧地扣合在了一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宴会厅的后排灯光渐暗, 最后只剩了个最前边还留有冷冽的白光。 洛萨看着那些不太专业的工作人员和一本正经的宾客们,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荒诞感。 “我怎么觉得, 这个拍卖会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纠结了一下措辞,皱着眉问,“就是, 好像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拍卖会。” 程殊还贴着洛萨的肩膀,顺着她的话回答:“整艘船的娱乐场都是草台班子,所有人都在配合安立奎玩过家家。” 像是印证了两个人的话,马上就有人推着推车出来发放甜品和零食。 宴会厅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谢谢”。 忽然, 一个穿着女士西装的金发女郎站定在两人身边。她明媚大方地笑了笑,指着推车问:“要几杯冰淇淋?” 洛萨看了眼兴致不高的程殊,礼貌地回:“一个就够了。” 那女人挑眉,从冰桶里拿出一杯薄荷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夸赞:“这个口味很配你。” 她的语气很微妙,带了几分令人难以察觉的危险。 洛萨莫名开始汗毛倒竖, 她僵了僵,疏离地说:“谢谢。” 那女人低笑, 继续对着没分给她半分视线的程殊打招呼:“塞巴斯蒂安,好久不见。” 程殊懒懒地撩起眼皮,语气冷淡:“嗯。好久不见。” 洛萨错愕地眨了眨眼,两人竟然认识,而且听程殊这不耐烦的语气还像是有过节。 那女人压根不在意程殊的态度,耸耸肩继续往前走了。 洛萨等她走远了点,好奇地问:“她是谁呀?” 程殊闻言终于坐直了身体,他坦诚地回:“安立奎的养女,瑞贝卡。” 洛萨回想她的语气,故意拉长语调:“还挺漂亮,你跟她有不愉快?” 程殊坐得更直了。 他下意识清了清嗓,回忆道:“这么说来,过节不算少。” 洛萨挑了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程殊想了想,仔细解释:“瑞贝卡比安立奎还狠,别被她这张脸骗了。” “前几年她刚跟我示好,被拒绝后第二天就在沙漠里把我小腹差点打穿。” 洛萨记得程殊右腹上的疤,快有拳头那么大了。 后来塞尔希奥跟她草草提起过这道伤口,就连他都说当时程殊差点因为这个英年早逝。 程殊继续说:“后来她送了条黑蛇来,说是赔罪礼物,丢回去就给我寄回来,丢回去就寄回来,后来送货的那个小孩浑身伤,求我说留下来,我就直接丢给了加索尔养。” 他说到这儿有些烦躁地“啧”了声。 洛萨见他这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低声问:“那蛇现在在哪?” 程殊捏了捏鼻梁:“在智利的一家动物园。” 洛萨有点疑惑:“怎么扔去智利了?” 他语气有些无奈:“加索尔一个月被那条蛇咬了七次,他发脾气了。” “……”洛萨默默地打开冰淇淋盖子,挖了一大勺压惊。 “北美南美这一片不少人被瑞贝卡整过,而且她男女不忌。” 这话说完,两个人都战术性地顿住了。 洛萨在脑海里闪过瑞贝卡的眼神,缓缓坐直了身体。 程殊眯了眯眼:“这两年她性情大变,没人知道原因。你要是在船上单独碰见她,就旋动手表左侧的第二个旋钮,我会来找你。” 洛萨抬起手仔细观察了一下手表的旋钮,然后点了点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门外又陆陆续续进来了一批人送冰淇淋。 洛萨觉得有些奇怪,低声问:“怎么送这么多来。” 程殊往后靠了靠,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来:“清柜。” 洛萨不解地摇头。 他看着她吃得很开心的样子,沉默两秒才继续说:“船上死人了,而且不止一两个。尸体还有用,放冰柜才不会臭。” “……”洛萨直接大变脸。 她脸色发白,破防地把冰淇淋塞给了程殊:“我不吃了,塞巴斯蒂安你吃吧。” 程殊倒是不介意,他抬眼盯着天花板角落的监控,笑着往嘴里递了一勺。 等宴会厅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台上上来了个穿着极其优雅的拍卖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先是亲切地和台下的人打了招呼,然后开始按流程简述规则。 洛萨在落座后看了程殊递来的介绍单,里头除了翡翠蝶簪没有什么她特别感兴趣的东西。 但程殊有。他看到了前段时间瑞士和英国博物馆被偷的唐三彩,打算拍下来让人捐回中国。 第一件送上来的是块上世纪初的铂金钻石表,底下大多数是欧洲人在竞价,但最后被一个加拿大的富豪以远超它价值的价格拍走了。 他笑着跟身边人示意:“不好意思,太太喜欢。” 程殊闻言嗤笑一声,对洛萨说:“他光在魁北克的情妇就有三个,宝贝,你猜他会给谁?” 洛萨听见他毫不留情的讽刺,也笑起来。 程殊半晌才收起笑,他眼神闪过一丝凝重,认真解释:“超高价买下第一件拍卖品,他这是投诚,他想在多伦多推行海.洛.因合法化。” 洛萨听出了他嗓音里的无奈和疲惫,抿抿嘴,握紧了他的手。 第二件是克什米尔蓝宝石和钻石胸针、第三件是哥伦比亚无油祖母绿钻戒,后边接连几个拍卖品送上来的全是珠宝首饰。 等到翡翠蝶簪上来之后,洛萨直接断层出价。 周围的人有些好奇地看来,看见她旁边那男人不好惹的样子后纷纷作罢。 这里的人都是人精,竞价的时候不会一直比,有时候让一让也权当让个人情。 直到唐三彩上来的时候t,底下迸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其他地方的拍卖会多半只会展示图片,而在这游轮上,他们看到了实物。 所有人都觉得美,美得让人震撼。 即使隔着层玻璃罩,也能在淡淡的光照下看出其精美程度。 台下瑞士和英国的名流表情都很怪异,他们知道这个就是失窃的馆藏,但也不能说什么。 至于程殊,他脸色更臭了。 这个保存程度就算放在世界现存古董里去比较,也是名列前茅了。结果不仅被偷渡流落到欧洲,现在还直接被偷来南美洲了。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举牌叫出了全场最高价。 拍卖师的锤子刚准备砸下,又绽放出了更大的笑容,然后全场播报。 众人哗然。 那边的王室成员原本打算吃个哑巴亏,把它重新买回去。其他知道内情的,也打算让一让。 结果半路杀出个程殊,最有意思的是,他是华人面孔。 唐三彩的原产地,可不在欧洲。 两人直接杠上了。 程殊完全不给面子,他根本不管那个椅子上坐的人流淌着什么血脉。 所有人都开始看戏,拍卖师更是开心得不行,价格已经飙到了六千多万美金。 直到最后价格停在了程殊叫出的两亿两千六百万美金,那边终于消停了。 这个价格甚至是早年澳门中信拍出去的元代顶级青花瓷的双倍,谁来都得掂量,但程殊偏偏又是个不在乎钱的主。 洛萨在不死鸟的时候就很震撼于程殊的家底了,现在更是刷新了震撼的程度。 她在亲眼看到程殊扔钱的气势之后,觉得自己刚刚只打算问程殊要瓶酒的想法很傻,至少要今年收成一半的酒才行。 她一番换算之后,凑近了点说:“塞巴斯蒂安,我记得你在哈利斯科有个酒厂,分我一半怎么样?” 程殊低眸看向洛萨亮晶晶的眼睛,半晌失笑:“好啊。” 这个算是拍卖会的小插曲,最终被拍卖师的圆场给略了过去。 后面拍卖的东西也开始变得怪异起来,也没有被收录在介绍单里。 比如说,坦桑尼亚抓来的小狮子;比如说,哪个名人的眼珠标本;再比如说,某个活着的实验体。 “这只实验体之前所在的实验室是研究感染学的,但是该实验室因为造成了大规模的病毒泄漏,在去年被迫关闭了。其他实验体都被就地焚烧了,但她运气好逃了出来,现在世界上仅存这一只了。” “这只实验体身体状况不算好,但还有很大的研究价值,感兴趣的可以拍回去重启相关研究项目。” 小姑娘看起来才三岁,蜷缩在玻璃箱里,听着拍卖师冷冰冰的介绍浑身发抖。她怕得不行,但是不敢哭出声。 白糯的脸上两条泪痕未干,她金棕色的眼睛眨呀眨,像只被欺负的小猫。 洛萨的心几乎是一瞬间就揪了起来,她看着小孩可怜的模样,双手紧紧攥成了拳。 一旁的程殊倏然沉了脸,搭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他咬着后槽牙,深深闭上了眼。 又来了。 “底价五百万美金,开始竞拍。”拍卖师温婉一笑。 不少人都感兴趣,尤其是那个生物学博士,几乎是病态执拗地在竞拍,惹得旁边不少人有些不满。 洛萨有些着急,回头和程殊对上了眼神。仅一瞬间,她就明白了意思。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举起了牌子,脱口而出:“四千万。” 这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原先的竞拍者都愣了秒。 那博士十分急躁,不耐烦地喃喃:“怎么又来?你他妈的怎么什么都要买?” 40-50 第41章 Chapter41·洪都拉斯 Chapter41 “哪来的死丫头, 别挡我路。”老人继续恶狠狠地咒骂,完全没有避讳身边人的眼神。 洛萨这会儿压根不怵,她气到脑袋嗡嗡响, 只想要把玻璃箱里的小女孩带走。 她直挺腰板,斜睨着迎上了老人锐利的目光。精致的眉眼浮现了明晃晃的挑衅,意味很明显。 不好意思,不让。 老头被气得倒吸一口凉气,抬手继续跟价, 给金主发信息求助。 程殊抬手给洛萨顺了顺气, 声音淡淡:“他在跟实验室老板要资金, 事情有点麻烦了。” 如果对方执意拿下,两人会一直往上竞价。到最后各不相让, 没有尽头,便宜笑掉大牙的安立奎。 这场拍卖会只收现金,所以看的也不只是物品的价格, 还有众人维持庞大现金流的能力。 无论是谁都很难一次性抽出这么多现金,这也就是为什么互相的竞价打闹没有拼到令人麻木的程度。 如果非要比起来,对于台下很多人来说,即便是十亿百亿也就只是个冰冷的、不足为道的数字而已。 洛萨闻言有些紧张, 一把揪住了程殊的衣角:“塞巴斯蒂安,你有办法吗?我很喜欢她,我想带她离开。” 她的声音带了一分微不可察的颤抖,撒娇的姿态里尽是祈求。 程殊抬手舒展她的眉心,沉默两秒,笃定的话音落下:“有。” 他看向台上蜷缩成一团的小孩, 掰弄着手腕上被冷气吹冰的佛珠,木珠碰撞的“啪嗒”声响起。 程殊的黑眸里浮现一丝不带温度的笑, 他哄着洛萨:“宝贝,倒数五个数。” 洛萨感觉面前的男人气势变了点,不由自主地喃喃:“五,四…” 她急促的倒数声与佛珠的“啪嗒”声逐渐重合,直到她念出:“一。” 佛珠的声音也倏然停止,世界仿佛变成了真空。 下一瞬,洛萨眼前的所有景象黑了下来。 整个宴会厅甚至是游轮七层以上的所有楼层都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和海洋上的夜幕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甲板上迸发出了人们不知所措的尖叫,宴会厅里先是安静了一瞬,然后开始互相交谈,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有人不愉快地质问工作人员发生了什么,但工作人员也一脸茫然。 忽然,全轮船的挂壁音响在滋了两声电流声后,开始发出安抚游客的广播。 “非常抱歉,皇家加勒比号七层以上的照明系统遇到了一些问题,我们正在派遣维修人员抢修,请不要惊…慌…” 话音刚落,广播又开始断断续续起来,女声渐弱,一道贱嗖嗖的男声莫名接过了广播。 “尊敬的各位游客,我们很开…很遗憾地通知您,游轮即将穿越海上风暴区。” “海上风浪大,游轮晃动幅度大。请您尽快回到室内,以免受伤。” “晦气。”宴会厅里的人闻言纷纷低骂出声。 就在此时,升降圆台突然“咔”地一声开始旋转,玻璃箱从台上迅速消失。 拍卖师愣了秒,疑惑地往右看。但站在那负责人早已不见,只剩下墨蓝色帷幕在轻轻飘动。 宴会厅里黑到不见五指,大家在发现手机也没了信号后开始越来越焦躁。 唯独洛萨猛然睁大了双眼,她认出了那个声音,是塞尔希奥。 旁边的程殊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着往自己那靠了靠。 洛萨费劲地凑近他的耳朵,小声问:“塞巴斯蒂安,这是你的安排吗?监控怎么办?” 程殊侧头亲了一下她的脑袋顶,回答:“放心吧,它看不见了。” 三分钟前,应急楼道里。 加索尔上一秒还靠在阶梯上兴致缺缺,下一秒弹起来坐直了身体。 他对塞尔希奥展示闪烁着红点的手机屏幕,皱眉说:“别发呆了,有事做了。” 塞尔希奥慢悠悠回过神,瞥他一眼,示意他往下爬楼:“我还能不知道?走吧,给你送个惊喜。” 加索尔不明所以地跟着到了十一楼,看见塞尔希奥从角落里拿出一根之前藏好的黑金色的权杖。 “……”加索尔甚至听见了自己气笑的声音,忍了半天没忍住,反问,“你是不是有病?” “哎你听我说,”塞尔希奥没跟他计较,摆摆手解释,“黑狐正好在古巴度假,听说我们有事干就顺道来看热闹了。这会儿在游轮总控室,我们不急着去。” “狐狸?”加索尔有些惊讶,回想起那个永远联系不到的俄罗斯男人,他及时提醒:“他这个山顶洞人还会这些?” 塞尔希奥摇头:“不会啊。” 加索尔无语了:“…那他去上面能帮什么?” 塞尔希奥耸耸肩,想到了那个爱穿洛丽塔裙的萌妹黑客,给予评价:“他不行,但他女人行。”半会儿,他又认真地补了句:“特行。” 加索尔比了个okt的姿势,不说话了。 两人的对话结束不到五秒,整个世界就毫无预兆地彻底黑暗下来。 空荡的楼道里,塞尔希奥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两下。 音孔传出一极其道妖冶的男声,带着慵懒股劲:“又惹事啊,塞尔希奥。” 塞尔希奥听见黑狐的调侃有些不满地“啧”了声,指正:“是他们三要惹事,我是被牵扯进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边不屑地嗤笑一声。 “我把广播掐断了,你们要说什么吗?”旁边一道清浅的女声打断两人,及时提醒,“尽快。” 于是塞尔希奥想了想,对着手机那头开始装播音员。刚张嘴播报航线和天气,“开心”两字差点蹦出来,被加索尔及时踹了回去。 黑狐见塞尔希奥说完了,一秒都不停留,果断挂断了电话。 加索尔皱眉说:“洛萨小姐想要救的那个小孩应该会被送到保险库。” 塞尔希奥点点头:“嗯,黑狐会带走她,咱们这会儿有个一样重要的事情。” 加索尔有些疑惑,下一秒就听见他严肃认真的话:“塞巴斯蒂安承诺过会带你复仇,他没有骗你。” “他查过了,桑托斯家老二现在就在十一楼的319号套房。加索尔,去吧,去把你的仇你的怨给解决了。”塞尔希奥按了按太阳穴,幽默补充,“对了,我不去啊,我夜盲。” 加索尔摸了摸怀里带上船的刀,抿了抿唇,丢下了一句“谢谢”转身离开了。 黑夜里,塞尔希奥眸色凝重。不是因为可能会带来多少麻烦,而是因为加索尔的这句简单的谢谢。 那是来自加索尔对兄弟、朋友,亦或者是家人的谢谢。 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加索尔很慢很慢地走着,脸色冷戾。 一个戴着墨镜的寸头男人提着尖刀走在走廊上,任谁看了都会心悸。 广播还在重复播放塞尔希奥的那几句话,七层以上的除了待在房里没动的,室外的游客几乎都去了六层。至于阿万索·桑多斯,塞巴斯蒂安说他在319,那就一定在。 黑暗让狭长的走廊显得没有尽头,他的脚步莫名很轻,轻到没留下一点声音,就像是一道本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影子。 这段时间加索尔总是回想过去,那样难受的情绪似乎要把他撕碎在回忆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2015年,他的眼睛被无数个医生确诊无法恢复。每个人离开前都感慨,他还能维持现在的一丝视力已经是奇迹了。 程殊站在房间的阳台上,点燃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加索尔躺在病床上蒙着纱布发呆,他就默不作声地喝酒,不打扰。 再后来,程殊被魔徒召走,先行回了墨西哥。而加索尔一个人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博卡区,去到了赛波出生的地方。 以前赛波总是很骄傲地说,她的街区曾诞生过阿根廷的球王马拉多纳。在那里,色彩明艳的小楼上到处都是他的喷绘画像。加索尔不信,直到他真正触碰到了那些蓝黄色的砖瓦。 他从墨镜里依稀看到了糖果盒球场外激情昂扬的球迷,听到了他们为博卡青年加油的吼叫。一票难求的德比里,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只是坐在了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双方球迷的挑衅与示威。直到结束时,没人注意到,他忽然笑了一下。很轻微地,莫名地笑了一下。 那段时间加索尔好似刻意把过去遗忘了,为自己强行过上了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就和普通人一样买菜回家、在路边逗狗,再隔三差五地在傍晚被黑帮分子抢光身上的钱,然后可怜兮兮地去隔壁阿姨家蹭饭再回家。 直到天气变暖,有那么一天,街边的木棉悄无声息地开了。那赛波花好像是突然在一个昼夜间绽放了一样,淡淡的香气,勾住了少年的鼻尖。 加索尔失神地仰头看着,像个傻子,从早到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到夜幕低垂,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对着那边的程殊说:“塞巴斯蒂安,我来找你。” 自那时起,他像是把这些美好的画面刻入了录影带,然后连带着十三四岁的自己也一并放进了房间锁起来。 他的分身就在门外毫无表情地坐着,度过了十五岁十六岁,直到今天,就好像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什么呢? 加索尔心想,也许是一个敲门声。 想毕,他眼皮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停在了319号的门前,抬手敲响了它。 第42章 Chapter42·洪都拉斯 Chapter42 “谁?”里面应声响起一道沙哑的男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加索尔。” 阿万索犹疑片刻, 半天有些烦躁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裸.着上半身向门口走来,有些疑惑地重复:“加索尔?我真艹了,加索尔又是谁?” 加索尔静静地等着, 那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咔哒”一声,门开了。 黑暗中借着微不可见的逃生绿光,阿万索眯着眼探了探脖子,费劲地辨认出了一丝不清晰的人形轮廓。 他靠着墙,极其不耐烦地直视加索尔:“你到底是谁?什么事?” 加索尔平视着阿万索, 从怀里缓缓抽出那把刀。尖锐的刀尖忽然让阿万索在黑暗中莫名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直觉让他的脊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啊…是你的仇人, ”加索尔嘴角弯起嗜血的弧度,音调极其可怖, “我来杀你了。” 话音刚落,阿万索压根没反应过来。 加索尔像只莽兽,身手极快地向前撞, 左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强大的惯性让加索尔一把将阿万索撂倒在地上。 很重,嘭地一声,隔着厚厚的羊毛软毯都砸出了巨响。 “啊…” 阿万索甚至感觉到脑浆都游动起来了, 痛苦地低吼一声,下意识紧紧捂着脑袋。 刚缓过第一下疼劲,他终于反应了过来。阿万索开始疯狂挣扎,在加索尔的蛮力下变得满脸通红,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渐渐翻了白眼。 黑暗简直是加索尔的游戏场, 他看着男人痛苦的样子突然兴奋地笑了一下,然后一根根松开了手指。 他蹲在地上, 戏谑地看着阿万索。阿万索边咳嗽边揉脖子,四肢并用地往后爬。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我是塞尔·桑多斯的二儿子,你要是杀了我,我的父兄一定会把你粉身碎骨!”阿万索踉跄着站起来,满眼惊惧地警告。 “是吗?”加索尔把语调拉得极长,将刀换了个方向,神情越来越冰冷,“你杀了我妹妹,这笔账得我先跟你算。” “你妹妹?”阿万索忽然声音飘忽起来,变得有些心虚,“你是不是弄错了…” 他边说话边后退,慢慢退到了床边,自以为没被发现地按下了呼叫保镖的按钮。 加索尔拍了拍手掌的灰尘,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声音极其冷冽:“2015年,你从鬼魂带走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孩。她只有12岁。你忘记了,是吗?” 阿万索眼珠转了转,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倏然表情骤变。 他回想起折磨她的手段,浑身开始剧烈发抖,结巴着说:“不,跟我无关。是当年鬼魂巴结桑多斯,是鬼魂把她送来的。至于她的遗体,也不是我解决的。我,我想起来了。是魔徒,墨西哥的魔徒,是塞巴斯蒂安把她的遗体从我这带走的。你去找他啊!” 阿万索说到最后一句话甚至嘶吼了起来,就像是终于找到了替死鬼,恨不得把所有罪孽都推走。 “呵。”加索尔忽然哂笑一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万索看不清加索尔的表情,下意识问:“你笑什么?” 加索尔声音淬了冰,一字一句地说:“你猜,是谁托塞巴斯蒂安把她遗体带走的。” 这样的反问蓦地让他如坠冰窟,阿万索直接愣住了。 他摇着头:“不,反正不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那是你妹妹。” 终于,加索尔闻言丧失了所有耐心。他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阿万索的面前,一拳直接把人揍倒在地。阿万索被打得掉了不少牙,嗓子夹着一口血,声音囫囵不清地呜咽。 这时玻璃窗外突然被照亮了一秒,然后重归于黑暗。加索尔隔着墨镜遥遥望去,看见了紧接着而来的一道道紫白色闪电。它们来势汹汹,几乎劈碎了整个黑夜,照亮了汹涌的波涛。 如塞尔希奥所说,游轮开始t正式穿越风暴区。 惊雷跟随闪电打响,像是上帝发怒,几乎把整个世界都震碎。狂风卷起黑沉的巨浪拍向游轮,游轮的所有露天场所开始接受暴雨的洗礼。 阿万索艰难地在地上跪趴着,试图拖延一些时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加索尔眼皮轻颤,视线重回阿万索身上。 他对阿万索的狡辩做出了最后的审判:“即便不是我的妹妹,即便是任何一个陌生女孩,都不该成为你的玩物。” 加索尔弯腰拽起阿万索的头发,往床头柜上猛砸,砸到他鼻梁凹陷、满嘴是血,哭叫不止。 他用利刀三两下划穿阿万索的裤子,抬手猛地砍下男人的生殖器,毫不手软地塞进了阿万索的屁股里。 “啊!!!”阿万索在嘶嚎哭喊中昏死过去,满地都是他的血。 加索尔闻到了血腥味,但是看不清那些液体,但他猜,那些血液理应和木棉花一样红艳。 十楼的应急通道,两个保镖跟疯了一样往上爬。 到了十一楼,正准备穿进去找自家少爷,着急到甚至忽略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塞尔希奥靠在墙上缓缓睁开眼,勾起了唇角,手里沉重的权杖随着手腕的转动开始转圈。 第一个保镖不管不顾地往走廊里冲,直面迎上了塞尔希奥猛力抡来的权杖。 “哐”地一声,砸上保镖的脑袋,给人直接砸开了瓢,当场直接往后倒了下去。 第二个人恍然反应过来角落里有人,立马避让。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打了起来,塞尔希奥堵着门不让走,而且每次都能精准地找到他,把保镖气够呛。 “让我进去!不然二公子如果出事了,桑多斯家不会饶你!”保镖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塞尔希奥和阿万索的呼救到底有没有关系,只能无力地威胁。 塞尔希奥被他蠢笑了,淡淡地回:“嗯,可惜了。” “可惜什么?”保镖疑惑了。 塞尔希奥身手很强,他盯着一个机会反身用惯性把权杖抡去,给保镖的脖骨直接打折了。 他看着痛苦倒地的男人,垂眸,眼里泛起寒意:“可惜我兄弟还没消气。” 即便是庞大的游轮在狂涛骇浪里也显得不够格起来,它艰难地破浪航行,难以维持平衡,船上不固定的物品基本上都在滚动。 六层以下窝在房间里的人,惊奇地看着一波波砸向窗户的海水,一边拍摄一边发出惊呼。 安立奎沉着脸,坐在蓝白色瓷砖砌成的奢侈泳池里,感受着池水的疯狂涌动。 宴会厅里,洛萨被程殊紧紧护在了怀里,隔绝了一切被砸伤的可能。 319的套房里,桌上的东西全都在倾斜中掉落在了地上,屋内一片狼藉。 加索尔感受着失衡,泼水弄醒了趴在地上的阿万索。男人的嗓音已经哑到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能绝望地默哭。 加索尔站在阿万索边上,缓缓跪坐下来,半晌没动。 他安静地望着生不如死的男人,突然在男人骤缩的瞳孔中紧紧握住了尖刀,高高扬起。 窗外如世界末日,一道惊雷与闪电同时出现。 “啊——”情绪上涌,加索尔大吼了起来,拖长的声音与雷声彻底融合。 光亮下,他的显得十分面目狰狞,手中的刀猛地落下。 那刀从阿万索的后背贯穿到心脏,旋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人彻底没了动静才被带肉拔出。 光影交织,雨点如鼓。 一切都结束了。 时间开始迅速倒带,记忆又回到了那天的布宜诺斯艾利斯。 足球文化盛行的博卡区,如火如荼的木棉花下,被紧锁的房门里,十四岁的加索尔从凳子上突然站了起来。 少年望着窗外发着呆,低头看了眼莫名都是血的手,慢慢醒悟过来。他眨了眨眼,终于做出了决定,往门口坚定地走来。少年抬手握住房门锁,插入钥匙,一圈圈地旋开。 “咔哒——”,319号的门再次被打开。 加索尔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紧绷着背,往前走了两步后突然站定。 他靠着墙,脱力地慢慢往下滑,直接坐在了地板上。 摘下墨镜,加索尔那布满了伤痕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行泪。 泪水顺着他的颧骨往下流,湿润了加索尔干裂的嘴唇,跌落在他起伏的胸膛上。 加索尔深深吸了一口气,罕见地有些无措。 塞尔希奥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蹲下,神情自然地给加索尔擦眼泪。 他忽然有些心疼,但也只是拍了拍加索尔的肩膀。 塞尔希奥清楚,自此加索尔重新活了过来。 他从十四岁就被迫按下暂停的人生,从今天起,重启了。 第43章 Chapter43·洪都拉斯 Chapter43 宴会厅里, 早已经没有了洛萨和程殊的身影。 海浪导致室内的一切东倒西歪变得混乱,屋内的人也没办法再保持仪态,只能各自找角落躲避。 而洛萨跟程殊在收到黑狐的消息后直接走了左后方的小门,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宴会厅。 房间这一边的走廊在游轮外圈,很狭窄,而且是露天的。 程殊紧紧牵着洛萨,走在了她的右前方,试图用身体替她遮住一些风雨。 洛萨努力维持着平衡, 将自己贴在他的左背, 但还是被雨淋得几乎无法睁眼。 雨水将她的人鱼裙黏在身上,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场合不合适,她自己都想开玩笑, 这会儿更像海里游的了。 不停炸响的雷声惹得她头皮发麻,洛萨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向外头,内心深处涌上了浓浓的恐惧感。 那是她对大自然的下意识的敬畏。四周实在是太黑了, 是那种完全吞噬了所有光线的黑。 劈下来的闪电毫无规律,将游轮的天渲染成黑紫色的画布。像是开启了异世界的大门,而雷声就是它的呼唤。 洛萨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想要跨海偷渡的想法简直幼稚得荒谬。 程殊又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了。 洛萨猝不及防撞到了他的背, 鼻子一酸。她倒吸一口凉气,擦去眼皮的雨水往前望去,愣住了。 闪电的光照亮了堵路的瑞贝卡,她双手抱臂半靠在了栏杆上,丝毫不在乎会不会掉下去。 瑞贝卡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先行出声:“要去哪儿啊, 洛萨小姐?” 洛萨有些意外她会直接点名自己,淡声回:“你很清楚不是吗, 瑞贝卡女士。” 瑞贝卡挑了挑眉,重新打量她,半天才带着点赞扬的意思说:“塞巴斯蒂安,好福气啊。这个女孩儿比我想象得更有意思。” 她双手一推,借着力站直,迈着长腿走过来:“总控室那边你们不用去了,我替你们搞定了。那个女人现在去保险库了,怎么,塞巴斯蒂安你很喜欢那个实验体?” 程殊气势很强,只居高临下地看她。 他和塞尔希奥都在往总控室去,本质上是根本不需要瑞贝卡的助力。只是她的这番示好,确实给他们省了一点心。 程殊想到瑞贝卡的任性过往,心里很警惕。他没回答问题,直接点明:“说出你的目的。” 瑞贝卡缓缓收起笑,正色说:“我要你杀了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闻言有些惊诧,她不解地问:“为什么?” 程殊语调冷漠,跟着回:“我不只是塞巴斯蒂安,你也不只是瑞贝卡。我们身上都背负着各自的使命。如果我杀你,那代表的是整个魔徒对安立奎的挑衅。我还有生意要做。” “我知道的,可是,”雨水淋湿瑞贝卡的嗓音,她忽然变得有些怅惘,偏过头望向大海,缓缓开口解释,“几年前,我招惹到了一个加拿大的富家千金。在跟她相杀的过程里,我爱上了她。” “我知道这很荒谬,但我的确第一次和人,和一个女人坠入了爱河。我们疯狂接吻、做.爱,看日出日落,就和一对普通情侣一样。直到安立奎发现了,他很生气。” 瑞贝卡的语调越来越低,预兆了不好的结局,洛萨怔住了。 她继续讲述着故事:“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爱意,一次次无视安立奎的警告。于是他杀了她,在她生日那天给她注射了过量的致幻剂。我陪着她一起闭眼许愿,再睁眼的时候,对面坐着的是一具尸体。” 程殊眼神依旧不含任何情绪,他只是冷淡地旁观她的崩溃。如果塞尔希奥在这儿,他猜塞尔希奥甚至会嘲讽出声:瞧啊,子弹不打到自t己和爱的人身上,这些畜生永远都不会难过的。 洛萨忽然胸口像是梗了一口气。她不知道瑞贝卡作为安立奎的养女兼得意手下通过致幻剂害过多少人,也没想过这个回旋镖竟然有朝一日扎回来了。她想起了在华雷斯发生的闹剧,老挝的网友躺在床上,放肆沉浸在虚幻里。而屏幕对面的朋友惨死在枪下,死在她的放纵她的事不关己里。 瑞贝卡眼神飘忽,压抑着情绪:“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就像是疯了一样。那些东西总是会出现在我脑海里,我开始没办法正视仓库里的毒。那些我从小到大就在接触的东西,忽然变了。” “我对安立奎来说,没用了。”她语气逐渐平淡下来,仿佛在讲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原本她想把我嫁给贡萨洛集团的人,但我出现幻觉之后不完美了,贡萨洛也不愿意要。所以,他把我嫁给了盖亚。” 程殊皱起了眉。 洛萨有些不好的预感,谨慎地问:“什么意思?” 瑞贝卡耸肩笑了笑:“我的父亲把我嫁给了我的叔叔。” 洛萨倏然沉默了。 她憎恶任何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在她心里瑞贝卡的这一切简直是自作自受。如果算起那些无辜的人,瑞贝卡死不足惜。 她觉得,坏人都应该死在受害者的报复里,亦或者是被法律惩罚。瑞贝卡其他的任何一点都能被说上一句“罪有应得”,唯独这一点,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洛萨心想,无论是好女人还是坏女人都不应该被强迫地用“性”的方式来折辱。 性,只能是女人主动的、沉浸的且愿意的。 洛萨问:“为什么你不杀了安立奎?” 瑞贝卡沉默两秒,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坦诚地说:“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一岁就被他从路边抱回来了,他教我走路,教我用枪保护自己…他是我的爸爸。” 洛萨还是有点护着程殊的意思,又问:“为什么一定要塞巴斯蒂安动手?” 瑞贝卡见状低笑了一下,然后解释:“安立奎很精明,如果我是自杀的,那我便没有利用起最后一分情感价值。而且他也会因为我的懦弱迁怒于我的弟弟妹妹…和我爱人的家人。之所以为什么来求塞巴斯蒂安,是因为其他人都没答应。” 游轮在浪涛中费劲地穿过风暴区,渐渐地雷电被甩在了身后。 雨水渐小,一切都慢慢归于平静。 一个不能自主生死的烂人。 洛萨忽然叹了一口气,那一口气让程殊领悟到了意思。 她很少有这样替他做决定的时候,于是他识趣地答应了。 “我能让你死在他面前,但是不会让你死在我手里。”程殊移过目光,终于听见了一阵轰鸣声,加筹码,“动用你的权利,让那架直升机安全落地安全离开。” 瑞贝卡眯了眯眼,游轮忽然一块块地恢复了灯光。她闪进侧角,只留了一个“好”就离开了。 海风吹来,洛萨打了一个哆嗦。 程殊把她拉入怀中抱紧,企图用体温给她暖暖。 洛萨看向降速落地的直升飞机,歪头问:“接谁的?” 程殊把她耳边打湿的碎发别去了耳后,解释:“黑狐他们的,他们会先把那个小女孩带走。” 她想了想,又问:“我这样做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他毫不客气地栽赃给朋友,笑笑给她解释:“黑狐是俄罗斯那边的人,今天这么高调地抢走她,就算安立奎怀疑是我也没办法,只能把火气对准他。” 两人回房间洗漱后,洛萨发起了呆。 程殊赤脚踩在软毯上,拿起了吹风机给她吹头。 洛萨一动不动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程殊也不问,仔细地给她吹头,再生涩地帮她涂精油。 半会儿过去,她突然愿意问出来了,仰头说:“塞巴斯蒂安,酒店爆炸之后,你有跟进后续情况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也不问她为什么想到了这一茬,顺着话回答:“嗯,以慈善组织名义给每个受害者家庭都赔了钱。让加索尔请酒店老板喝了茶,以他的名义写了检举信给官方,但估计作用不大。”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一直在试图代入你,想知道你在面临这些事情、这些选择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洛萨点点头,沉吟片刻继续说,“但是塞巴斯蒂安,我想要你对我彻底坦诚。” 相较于以前小心翼翼的试探,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地、直接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程殊撩拨她头发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秒,然后继续擦拭。 他“嗯”了声,承诺:“明天过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洛萨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整个人都开心了起来。她眉眼弯弯,转头跪在软床上,食指戳着程殊的胸膛,摆出公主姿态。 “你保证。”洛萨故意说。 程殊哂笑出声,蓦地抓住她的手指,挪到了他的右胸点着,声音低沉:“我保证。” 洛萨犹疑片刻,收回手,她不满地指控:“你心不诚。塞巴斯蒂安,哪有人许出承诺的时候是摸的右胸?右胸又没有心脏!” 她假装生气地滚进被子里,刚躺下一边的被子就被掀开了。 程殊强势地躺了进来,他一把握住了洛萨的手,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缱绻温柔或暧昧掌控,只是蛮力地把她拉到身前。 他垂着眼不说话,一根根掰开洛萨攥成拳头的手指,让她并拢,把她掌心贴在了右胸上。 洛萨刚想笑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愣头青,连情趣都不玩了,结果却愣住了,足足十多秒说不出话。 洛萨冰凉的掌心和程殊滚烫的胸膛碰撞在了一起,她竟然感受到了那曲线下一阵阵越来越急促的跳动。 她长睫微颤,一动不敢动,那心跳越发明显、嚣张。 直到程殊重新握住她的手,放在嘴前亲了亲,她才反应过来。 他挑了挑眉,黑眸里藏着赤.裸.裸的挑衅和坏—— 你不是质疑我吗?你不是说我不坦诚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把身体的秘密告诉你了,洛萨。塞巴斯蒂安的命,在你手里了。 第44章 Chapter44·洪都拉斯 Chapter44 男人的眼角微微下耷, 明明没做什么表情,但洛萨就是感受到了他伪装的无奈和暗暗的得意。 她突然感觉自己手掌下不再是程殊的肌肤,而是一块烫手山芋。她倏然收回手, 转过身去,耳朵连着脖子一片都粉了起来,而且在程殊的注视下越来越红。 程殊悠悠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把小姑娘掰了回来,和她面对面。 “怎么, 这样的自证不够?” 洛萨被问得要崩溃了, 她很少在床上害羞, 但这一回凭他的几句话就把她撩拨得神智不清了。洛萨不自觉地往上拉了拉被子,想要遮住一点自己的窘态。 程殊见状笑出声, 洛萨感受到他的胸腔在轻轻颤动。 她声音闷闷的,有些好奇地问:“塞巴斯蒂安,为什么会这样呢?” 程殊回:“天生的, 我父母也很意外。你知道塞尔希奥这一辈子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吗?” 洛萨摇摇头,头发丝拂过被子,摩挲出沙沙声。 他一本正经地说:“把我解剖了研究。” 洛萨哽了秒,反应过来大笑出声, 笑了很久才停下来。 他听见她笑累了,不再逗她了。 程殊把人按回了平躺的姿势,伸出了左手臂让她靠着。接着伸手关了灯,房内重新陷入了黑暗。 洛萨仰头看天花板,这才恍然发现,房间顶镶嵌了无数个细碎的迷你微型灯, 组成了一片仿态星空,看起来极其真实。 “星空”下, 两人的情绪都逐渐宁静下来,听着海水声,平静地看着天花板不说话。 洛萨心想,她是很喜欢这样的时刻的。在这一瞬间里,两人好似没有畸形的关系,只是一对普通爱人,彼此离危险的世界很远很远,比任何一次激烈的身体接触都让她心动。 “塞巴斯蒂安,其实我很想跟你说说我的故事。但是思来想去,我发现我没有故事可以跟你说。”洛萨捏住程殊的右手指尖,闹着玩地摇了摇,开口倾诉,“我今年二十三岁了,我在不死鸟里待了快二十三年。我没有过过正常人的生活,一分钟都没有。” “小时候看着那里的姐姐们争宠赚钱,看萨尔玛教她们怎么勾引男人。再到后来我被推着上床,我学会了很多取悦他们的姿势,有时候我甚至会下意识把那些动作t用在你身上。我以前对性是没有认知的,是非常扭曲。有过恍惚的几秒里,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该羞耻的。” “其实我向往很多东西,我想读书,我想去流浪。”洛萨声音依旧淡淡地,“你知道吗?我是不死鸟里最幸运的姑娘了。我没有得病,我没有死,我现在还见到了很多以前永远没机会见到的东西。” 她的语调是那样平淡,就好像是在讲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悲伤离她很远很远。 向往自由的人被囚于一隅,二十三年没有父亲,五年没有母亲。没有人权,看人脸色。除了菲欧娜,什么都没有。 洛萨仰望着天花板,眼眸在黑暗里和那星空灯一样明亮。 程殊忽然垂下眼帘,手指在悄无声息地颤抖。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不敢看人。 手掌心止不住地发疼,疼得像是骨和血连成了一条粗线,无礼地蒙住了右胸里正在跳动的那块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躲避什么,也许是怕看见她淋雨过后苍白的脸,怕看到她脆弱的表情。 “你很棒,特别棒。”半晌,他保证,“不用害怕,以后你什么都会有的。” 洛萨没有计较他说的是否真实,略带愉悦地“嗯”了声,松开程殊的手,慢慢闭上了眼。 这几天耗去了她太多精神,明天也要应对安立奎新一轮的压迫。 洛萨困得不行,马上就睡着了。 程殊在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后极轻地转过身,重新看向洛萨恬静的睡颜。 他伸出手指,想要碰碰她的鼻梁和嘴唇。但在真要触碰到的前一秒,手指却又克制地停住了。 程殊在心里提醒自己,小姑娘是很向往光明的。 于是他缓缓躺平,合上了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两人睡到了正中午才醒,醒来后到了楼下的法餐厅吃饭。 塞尔希奥和加索尔早就在靠窗的地方坐着了,看到了程殊后立马挥了挥手。 洛萨一坐下,对面两人就识相地往她面前递餐碟。 “没那么讲究,随便吃吃吧妞。”塞尔希奥嘴里叼着块面包,转头对着塞巴斯蒂安说,“桑多斯家族跟安立奎闹掰了,今早上发布了追凶通缉令。加上昨晚直升机带走了实验体,安立奎发现是瑞贝卡放的,他把瑞贝卡打了。” “诸事不顺,他现在一肚子火。”塞尔希奥笑得风流,转身指了指加索尔,“你别轻易死。你现在还挺值钱的,康州格林威治一套房呢。” “……”加索尔继续臭脸嚼蜗牛。 话音一转,塞尔希奥继续对塞巴斯蒂安鼓掌:“恭喜你,船上势力这么多,鱼龙混杂,但他就最怀疑你在招惹他。今晚你真有福了。” 他不等塞巴斯蒂安回答,又递给洛萨一杯冰果汁,语气惋惜:“辛苦了妞,你要跟着他出生入死。” “……”三人都盯着他。 程殊冷笑了一声,从盘子里拿出块面包递给洛萨。洛萨极其自然地接过,眉眼带笑地冲塞尔希奥挥手:“来,过来点。” 塞尔希奥看着洛萨人畜无害的样子,没防备,凑了过去。 洛萨藏着坏,笑容越来越嚣张,趁着他说话的契机,在程殊的帮助下一把将面包塞进了塞尔希奥的嘴里,堵住了他的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有些得意,在塞尔希奥控诉的目光里接过了程殊递来的湿毛巾擦手。 程殊切开一块牛排放在她的碟子上,及时提醒:“狐狸尾巴出来了噢。” 不等洛萨接话,对面的塞尔希奥嘴里还含着面包,含糊地模仿程殊,故意酸他:“狐狸尾…尾巴要出来了噢~” 程殊忍无可忍地说:“你想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塞尔希奥摇摇头,摆出手作出投降的样子,求救:“不想,洛萨救我。” 洛萨斜睨他:“我可没有这能力。” 塞尔希奥演上头了,挑眉:“妞,别妄自菲薄啊。一般这种时候,除了你没有人能够救我。” 洛萨又问:“为什么?” 加索尔也勾起了痞笑,双手交叉懒懒搭在脑后,开玩笑接梗:“洛萨小姐你不知道吗?” “塞巴斯蒂安要人三更死,你能留他到五更啊。” 第45章 Chapter45·洪都拉斯 Chapter45 加索尔和塞尔希奥把这个起哄的配合打得很漂亮, 招得洛萨蓦地耳边一红。 她咳了两声,不自在地埋下头吃饭。右手躲在了绣着梵高《阿尔的海洋》元素的餐布下,扯了扯程殊, 从嘴角压声挤出几个字:“管管他们呀,老捉弄我。” 对于三人呛嘴、开玩笑和抛梗接梗的互动程殊向来是不管的,甚至放松下来的时候还会加进去压压塞尔希奥这个人的嚣张气焰。 洛萨这一次没玩过对面两混蛋,干巴巴的求助让程殊有种错觉:她明明就是一只吃瘪的小动物。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已经很久都没用过的词语。 大概是…可爱? 程殊把金丝眼镜架在额头上,用出了墨镜的感觉。 他边给洛萨切牛排, 唇角微弯, 带了点揶揄的意思:“管不了, 他们说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她愣了秒,头栽得更低了, 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洛萨感觉自己直接蔫儿了。心想,这人真讨厌。 饭吃到一半的样子,塞尔希奥和加索尔都因为各自有事先离开了。 程殊懒懒地靠在软靠背, 长臂搭在了洛萨的椅子上。 他眼神浅眯,目光定在了洛萨因为吃饭一动一动的侧脸上。 她吃饭不快,这会儿看着落地窗外的海景吃得更慢了。 外边天气好,海鸥盘旋在空中鸣叫, 游轮航行过的海面浮现了很多泡沫。 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亮了洛萨侧脸上细软的绒毛,右眼长睫落下的阴影如扇。瞳孔迎着光,看着颜色更浅了一点。 他难得享受这片刻宁静。 今天洛萨跟他搭了一样的衣服,都是白内衬配了个黑皮衣外套,看起来特带劲。 来往的好几个男人眼神总往这个方向瞟,不难看出他们眼神落在洛萨身上时的惊艳和觊觎。 程殊忽地伸手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抬眼迎上远处斜对角的男人。那人刚还在悄悄打量洛萨,突然一下和她旁边的程殊对视上了, 整个人都坐直了。 程殊看着那男人僵硬的姿态,漫不经心地举起酒杯,朝着那个方向遥遥一举。他挑了下眉,缓缓勾起嘴角,嗤然地抿了一口。 整套看起来客气的动作直接压迫感拉爆了,对面那人瞬间尴尬地收回了眼神。 周围默不作声打量的男人们也看懂了,这男人护着呢,纷纷识趣地消了念头。 洛萨完全没意识到这短短一分钟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受到了程殊的气质变化。 她扭头看到了程殊隐隐的笑,感觉他心情突然一下很好的样子。 洛萨奇怪地问:“塞巴斯蒂安,你笑什么?” 程殊的食指指尖在高脚杯口摩挲点敲,他简单吐出两字:“爽了。” “?”洛萨歪头。 他凑近了点,低声逗她:“宝贝,这么多男人想跟你挨边儿,但只有我有资格陪你坐这。” 所以他爽了。 洛萨愣了下,笑这男人最近的调情怎么变得幼稚起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佯装正经地问:“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多人喜欢我?” 程殊知道她故意的,所以也接着演:“洛萨小姐,大把的人愿意为你死。” 洛萨“啊”了一声,然后眨了眨眼,问:“可是塞巴斯蒂安,你这样帅的男人在这儿谁敢来打扰我呢?” 程殊垂眸,把话说得委屈:“可能是因为不够吧,帅有什么用。” 他这番话活脱脱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洛萨觉得这男人好计谋。 她擦了擦嘴,乐得哄人,顺着台阶下,拽过程殊的衣领吻在了他的下颌。 洛萨摸了摸他有些粗糙的皮肤,贴心地问:“现在你觉得够了吗?” 周遭剩下那些蠢蠢欲动的男人见了这场景心直接碎掉了。 谁不说程殊这人坏呢? 程殊敛眸,眼里闪过不易被发现的宠溺,声音略带磁性:“这回还真是够了。” 洛萨笑哼了一声,转过了头。 这个法餐厅非常大,是这艘游轮里最大的餐厅,有好几层,每一层都有很多桌。两边有黑银色的旋转楼梯,阶梯是玻璃的,里面铺洒了细t碎的锆石。 扶手栏杆底端被绑束了厄瓜多尔玫瑰,全都是被空运来的鲜花。 阳光和灯光稍微一照,整个厅堂都充斥着纸醉金迷的奢侈感。 除了那些不知情的游客,来往的政客名流都清楚这里是怎么被一点点铺设起来的。 高脚杯碰撞,香槟液在里头摇晃。透过一杯杯交错的酒,洛萨看清楚了那带着血的资本积累。她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到处都被烂泥包裹,有的人拼死离开,有的人坦然踏入。 而这群人里包括了她,亦包括了程殊。 游轮上什么都有,歌剧院、水上乐园、卡丁车赛车道,甚至还有很多奢侈品免税店。 程殊又有事处理,于是只有洛萨一个人图新鲜到处逛了逛。 下午四点左右游轮停靠在了海地,一个加勒比海北部的岛国。这个国家残留着西班牙和法国的色彩,虽然贫穷,但景色也算别有风味。 不少游客趁着这十小时停靠下船观光,洛萨也跟着在港口附近逛了一圈然后回了游轮。 等她在电玩城钓娃娃钓得忘我时,瑞贝卡突然出现在了她身边。 她眼下青黑,鼻梁上贴着绷带,有些疲乏地说:“洛萨小姐,请跟我走。” 即使是秘密接触过了,但洛萨还是想起了程殊的交代,准备旋动手表的按钮。 瑞贝卡瞥见她的动作,猜想到她要干什么了,笑了一下:“不用找塞巴斯蒂安了,他在顶楼的赌博厅。我就是带你去他身边的。” “魔徒的指令还是安立奎的。”洛萨收回手,语气自然。 瑞贝卡的脚步顿了一下,没骗她:“都。” “其实魔徒和安立奎的生意基本上谈得差不多了是吗?”洛萨淡淡地问。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魔徒炸楼的事情,一直在推测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想出来的一个理由就是,魔徒更青睐于卢卡斯而不是程殊一个外来崽接管二把手的位置。 更有意思的,他一边想要程殊卖命,一边想要借安立奎的手把程殊摁死。 安立奎这笔生意或许真的要谈,只是要谈的余地并不多。 瑞贝卡沉默两秒,回:“私底下联系过,但最终各有心思。” 这回轮到洛萨沉默了,她不了解两人各自揣的鬼胎到底是什么。 说不定安立奎也未必真想和魔徒谈生意,更想借着程殊做跳板反悔。 她摇摇头,懒得再想。 瑞贝卡走了两步又站定了,她转身,一脸疑惑地看着洛萨:“为什么那个戴墨镜的男人一直跟着你?” “啊?”洛萨愣了秒,顺着瑞贝卡的视线转身,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洛萨觉得有点奇怪,但是瑞贝卡既然这么说了,加索尔肯定是在附近的。 她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耸了耸肩,语调轻飘飘:“来保护我的。” 瑞贝卡闻言抿唇,又继续走了。 上了电梯,是一个超大型的赌场,一眼望去全是游戏机和赌桌。 数不清的服务员在端茶送水,每一张赌桌中心都侧躺着穿比基尼的性感美女。周围围了几层目光痴迷的赌徒,眼睛里满是对钱的欲望,脖子粗红,冲着荷官激情吆喝。 洛萨心跳一滞,发现里头什么人都有。有游客,有名流。甚至还看到了不少昨晚还穿着正装的拍卖者,此刻已经沦为肾上腺素的奴隶。 “这里的人,大多数是我父亲精准邀请来的。”瑞贝卡淡声一笑,“他能捕捉人的欲望。” 洛萨瞬时感觉血液倒流,手指发麻。 太可怕了,是那种说不出来的可怕。 瑞贝卡瞧了一眼洛萨的脸色,指了指最里头的大门,然后离开了。 洛萨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步步极其缓慢地往那个方向走。 直到站在沉重的门前,深吸一口气,半晌目光坚定地推开了门。 隔音门被打开的瞬间,音乐顺着缝隙立马钻进了洛萨的耳朵里。 “刹那间,你带走了我的心跳。” “你的肌肤细腻柔滑,泛着金色的亮光。” “你艳压群芳,就像是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噢,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带有一丝丝中东风情的音乐传来,洛萨不动声色地把面前的场景揽收眼底。 这儿才是安立奎真正的游戏场所。 这里比外面小一点,但看起来也非常大。 无数的宾客穿着西装长裙行走在满是烟雾的赌场,赌桌中间立着一根根钢管,戴着香槟金色面帘的裸.体女郎们在随音乐跳钢管舞。她们的肩膀上都挂了鹅毛翅膀,性感的腰肢扭动不停,眉目尽是魅惑。 洛萨下意识拢了拢皮衣,听着音乐里面走。 “天呐,真是难以置信。” “天啊,你掐一下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噢,你是天使下凡吧。” “我看不清你的翅膀,但是女孩,你就是个天使。” “噢,我的天使——” 路过的舞女好似接应了歌词,完全不在意洛萨的性别,冲着她抛吻。 她们的眼神流转,仿佛像个钩子,钩着洛萨,要把人的半条命都给拽走。 洛萨直到舞女换姿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看呆了,她心里一惊,感叹这些人的经验老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随着歌声到高.潮部分,忽然好像烟雾也被吹散了很多,来往的人也默契地不再穿梭,中间那条道仿佛瞬间视线好了起来。 洛萨猛地闭眼再睁开,艰难地往前看去,看到了坐在赌椅上的程殊。 他穿着皮衣外套,姿态潇洒,扭头看来,隔着遥远的视线,两人目光碰撞。 明明看不清他的嘴型是什么,但洛萨总感觉他在说。 “来吧,小姑娘。” 来吧,小姑娘。 来这地狱看我的孽、我的恨、我的不堪与胆怯。 过了今天,自此我人生的一切和你共享。 第46章 Chapter46·洪都拉斯 Chapter46·洪都拉斯 时间像是奇诡地按下了减速键, 对视的一瞬间身边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正在挥动手臂嘶吼的赌徒噎了声,虚与委蛇的男人们定格了笑容的弧度,女人们碰杯的动作也停在了玻璃相撞的那一幕。 视线里, 程殊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舌尖抵着牙根,眼眸侧望,风流尽显。 比起在蒂华纳红港酒吧里的禁欲和威严,现在的他仿佛变了个人, 完全不遮掩地释放着魅力与诱惑。 这里就像是一个为了拍戏而搭出来的片场, 所有人都是戏里的角色, 而男主角的人设是一个游刃有余的混蛋赌徒。 洛萨眼神微颤,立马就领悟了。她深吸一口气, 挂上了最明艳的笑容。 既然音乐响起,男主角已入场对峙反派,女主角也应该去会会他们。 好像所有人又莫名地重新活跃起来, 赌场里人声鼎沸。 烟雾飘渺,自下而上地笼罩舞娘们扭动的身体,最后就剩下一双双深邃如埃及艳后的眼睛盯着洛萨。 宾客继续穿梭在走道里,都在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洛萨双手在兜里紧攥, 迎着所有人的视线逆行。 她缓缓走到了赌桌边,细长的手指扣在了椅背上,声音清浅:“抱歉,我来晚了。” 程殊看牌面的动作顿了秒,长臂一伸替她拉开了椅子,然后朝对面扔出扑克牌:“我又赢了。” 他话音刚落, 对面立马有侍从走上前递筹码、换牌,然后在胜负记录那里替程殊划下一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安静地看着对面椅背上坐着的东西, 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对面的真丝椅垫上摆了个人。 那压根不是真人,而是一个男性成年人体型的人型填充物,身上到处都是歪歪扭扭的缝针痕迹。 这个诡异、瘆人的假人被拉出了一个固定的上唇弧度,他怀里还抱着一个极其可爱的小熊玩偶,假人眼睛那镶嵌了一个监控镜头,直瞪瞪地望着她和程殊。 洛萨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这个假人的皮是真的人皮。 忽然对面的假人被操控着张开了嘴,里面发出了被话筒过滤后的声音。 安立奎大笑着,带着细微的电磁音:“塞巴斯蒂安,又让你赚了百分之五的利润。” 程殊笑不达眼底:“美人在怀,确实手气好。” 安立奎低笑出声,让人把桌面清空,中间缓缓升上来一个轮盘。 轮盘用的是单t零美式轮盘,有37个细沟道。 玩家既可以买一个数字也可以买数字组合,当投注完后,庄家会放出一个象牙小球,小球所落的数字就是获奖号码。 “换个玩法,轮盘赌。不如让这位小美人先选。”假人的摄像头微微扭转,盯着洛萨。 洛萨滞了秒,极其自然地衬起下巴,歪头笑说:“行啊,我选23。” 假人的眼睛扭转到程殊面前:“塞巴斯蒂安,她替你选了这个数字,你没意见吧?” 程殊只是笑笑。 下一秒,安立奎说:“一样的筹码一样的单数,我要5。”@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言立马有庄荷凑上前打珠,象牙白的小球嗖地一下弹出,落在不同数字间滚了又滚,惹得洛萨情不自禁地紧张。 程殊的右手懒懒搭在桌面上,五指轮流轻敲桌面,望着小球的眼神闪过一丝淡漠。 突然,它停住了。 洛萨凑近一看,发现那个数字竟然正好是23。 “这么巧,看来小美人运气不错呢。怎么办,塞巴斯蒂安,你又赢了百分之五的利润。” 安立奎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一点也不生气,甚至如果让陌生人听了会觉得这是在哄她开心。 侍从又开始记录输赢,看起来程殊像是领先了不少。 洛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感觉腮骨有些发酸。 难怪程殊不说话,原来安立奎在控制这个轮盘,而且压根没打算掩饰,就像是在逗他们玩。 程殊侧过头,拿出一根烟含在嘴里,准备点燃。 旁边的侍从见了立马向前递雪茄,躬着腰,等程殊拿。 “我这儿有上好的雪茄,塞巴斯蒂安,尝尝。”安立奎又开始笑,笑得让人心里发痒。 程殊只是瞥了一眼桌上的雪茄,摇头。他擦起打火机点着烟,手腕甩了甩,吐出一口烟,意味不明:“留着自己抽吧。” 摄像头闻言转了转,于是侍从又毕恭毕敬地捧着盒子离开。 新的轮盘赌开始了,局面彻底翻转。 第二局,程殊选30,安立奎选了27。小白球落在了27上。 第三局,程殊选了16和24,安立奎选了28。小白球落在了28上。 第四局,洛萨选了29,安立奎选了14和18。小白球落在了14上。 第五局,程殊选了1,安立奎选了00。小白球落在了4上。 旁边的侍从一直在记录输赢,洛萨盯着那张板子,程殊的利润在不停下降减少,最后拉平。 程殊没什么表情,他稍稍倾身,把两指间夹着的烟碾灭,语气淡漠:“差不多得了,多了就没意思了。” 对面的假人闻言半天不说话,赌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这氛围让洛萨莫名心一紧。 突然,安立奎又闷笑起来。 只是这一次的笑声,不再带有电流感。 假人后面的帷幕飘动起来,侍从掀开帘子,瑞贝卡缓缓推着轮椅,把安立奎送到了桌边。 他偏头看了眼假人,把小熊拿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抬手猛地砸向假人的天灵盖。 假人的皮很脆弱,受不住安立奎这样的猛劲,头颅的形状瞬间被拍成了畸形。 他冷哼一声,旁边的人立马上前把它带了下去。 洛萨手指微蜷,有些意外地打量面前的男人。 安立奎和她想象得完全不一样,不仅和狂野粗糙毫无关系,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瘦弱阴柔。 他坐在轮椅上,看起来像是有印第安人的血统,似乎身体不太健康,脸色是病态的白,眼下一片青黑。 安立奎灵活地旋转轮椅,伸手将一个小吊灯拉亮。 冷白的灯光将他照得更加阴鸷,额前碎发遮眼,脖颈的青筋凸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虚弱的吸血鬼。 “塞巴斯蒂安,你说得对,确实没意思。”他若有所思地把腰间的枪放上桌面,咳了两声,“那不如玩点更有意思的,俄罗斯轮盘赌。” 程殊和那双如蛇一样阴冷的眼睛对视,同样地从腰间取下枪放在桌面上。 安立奎的眼神落在了那把枪上,丝毫不意外地说:“塞巴斯蒂安,你总是不守规矩。” 程殊没理他的话,淡声说:“用不惯你的枪。” 安立奎下巴微抬,将声调拖得很长:“我也用不惯你的枪,这可怎么办呢?” 他尾调上扬,带了点暗示的意思。 瑞贝卡垂眸,从腰间取下刻着花纹的银色手.枪,单手把它转了几圈,探身扣在桌上,声音冷御:“既然如此,那就用我的左轮吧。” 安立奎眼眸闪过一丝亮,盯着程殊。 程殊缓缓抬起右腿架在左腿上,往后靠了靠,笑了声:“行啊。” 洛萨没想到程殊会答应得这么干脆,紧张得不行,眼皮止不住地眨。 这时瑞贝卡忽然递给她一颗子弹,客气地说:“那洛萨小姐,你来装吧。” 洛萨有些茫然地接过子弹和枪,她不敢拒绝,但是作为一个不懂武器的生手压根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强装镇定地摸索。 她紧张的时候右手尾指的前两个关节会不自主地往里缩,甚至会发抖。 虽然轻微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但在座的都是老阴鬼,不难发现她的窘迫。 洛萨心里开始焦急起来,直到一双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完全地覆住了她的手掌。 程殊的手心带着温热,瞬间抚慰了她的不安。 他贴合着她的手,领着她摸到锁扣,卸出弹匣,再把子弹装进去。然后勾住手.枪,准备拿走它。 洛萨先一步发现了男人的动作,下意识地用手指勾住了他的手指来阻止。 程殊敛眸,轻笑了声,指尖带着安抚的意思暗中点了点她的手,然后拿走了枪。 他下颌紧绷着,伸手旋转弹夹,“咔咔”声响起又停下。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程殊已经举着枪在太阳穴那扣下了扳机。 空弹的声音响起,程殊表情不变,把枪扣在了桌上用腕力传到了对面。 他姿态潇洒,挑起唇角:“该你了。” 洛萨心有余悸地看着被安立奎拿在手里的枪,胸脯起伏不停。 那把枪被她亲手装了子弹,如果程殊死在了这颗子弹下,她想自己会自责到疯掉。 安立奎见程殊这般模样,笑得细瘦的肩膀在发抖。 他伸手挑起那把枪,举起对准太阳穴。 洛萨紧盯着安立奎,心里涌上一个卑劣的想法。她开始疯狂祈求这一枪有子弹,最好下一秒就让安立奎死掉。 “咔嚓”一声,安立奎扣动了扳机。 又是空枪。 他笑得狂妄,把枪重新送到了程殊面前:“塞巴斯蒂安,请。” 洛萨的心又开始吊起,她甚至感觉喉咙要压不住心跳了,每一秒都成了折磨。 在心里疯狂祈求,不要是他。 程殊也没浪费时间,抬起来对着太阳穴猛地扣下扳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空枪的声音响起,洛萨浑身冷汗,感觉自己卸下了一股力。 程殊笑着把枪在手里旋了两圈,随手扔了过去。瑞贝卡忽然伸手替安立奎接下,弯腰递给了他。 安立奎像是感受到了即将有一台好戏,笑得极其兴奋,毫不停留地举起来对着自己。 洛萨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手上,或许是太过于灼热,本来看着程殊的安立奎突然转变了眼神,斜睨洛萨,嘴角弧度越来越大,然后扣下了手里的扳机。 结果又是空枪。 剩下两枪必有一枚子弹,局面开始变得焦灼起来。 安立奎伸手,用腕力将枪送到对面,可目标却不是程殊。 左轮在桌上旋转着停在了洛萨的面前,她的心猛然下沉。 安立奎往后靠了靠,两只手搭在扶手上,盯着面色极其冰冷的程殊,戏谑地宣判。 “塞巴斯蒂安,算上你的小美人,咱们一起玩。” 第47章 Chapter47·洪都拉斯 Chapter47·洪都拉斯 赌桌的气氛因为安立奎的话瞬间降到了冰点。 一件普通的灰短袖在他身上显得极其肥大, 他脸色青白,姿态高高在上,黑眸不遮轻蔑和玩味。 在场除安立奎之外所有人都变了神色。 瑞贝卡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反应过来后浮现看戏的神情,勾起唇角往后退了一步。 程殊脸色冷戾,浑身紧绷,像只蓄势待发的猛兽,无数想法在他脑子里迅速闪过。 洛萨紧张到呼吸急促, 她心里涌出浓烈的恐惧, 害怕真的要举起枪对准太阳穴。她看向面前的左轮, 就像是在看一头下一瞬间就会冲出来吃人的猛兽。 洛萨耳朵里开始出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 越来越快,几乎要把她心理防线击溃。 她不想死在这里。 忽然,身边的男人开口了。 “我不同意, 她t也不爱听。” “我的规则是从不牺牲我的东西我的人。” 程殊边说着,边抬手覆上自己的枪。 他的手指游离在墨黑的枪管上,似乎在权衡利弊,话语隐隐透露嘲讽和威胁。 洛萨思绪回笼, 几乎眼角溢泪,她依旧紧张得说不出话。 对面两人像是被程殊的话戳中了,瑞贝卡神色微僵,就连安立奎都冷了点眼神。 安立奎的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洛萨,顺着程殊的动作停留在了扳机上。 半晌,他忽然笑出声, 模仿缓和气氛的老好人,话里却是敲打和映射:“你看你, 塞巴斯蒂安,你总是这样善良。” 程殊指尖一顿,猛然抬眸,眼里尽是狠厉。 在美洲大陆的黑色地带,无人不知魔徒手下的三把手。 曾经的一场局上,锡那罗亚州的警督问安立奎怎么样评价魔徒的几个得力干将。 当时安立奎的回答是:西蒙鲁莽胆大,但还算讲义气;卢卡斯狡诈阴险、任人唯亲;米连倒是可以扛大旗,但是野心过盛,所以死得也早。 在座的人都纷纷点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有人继续问:“那塞巴斯蒂安呢?” 安立奎没说话,半晌只吐出一个字:狠。 他们又点点头,说塞巴斯蒂安这人,确实狠。 所以往上爬的路上几乎是斩尽了挡路人,不给对手留活路,清洗“叛徒”的手段更是让他们都闻风丧胆。 但安立奎听着这些人的曲解只是玩味地笑笑,不再多说。 他说的狠,不是塞巴斯蒂安对他人,而是对自己。 程殊与安立奎在对视中博弈,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所有人都被安立奎骗了。 扭曲的生长路线使他的荒诞、残暴变得合理,养父的虐待将他塑造成了可怜虫,模糊了他的真实面目。 但事实上,他天生就是一个高智商的阴郁变态。 无论有没有被养父当成移动血包,他都会成长为一个疯子。 或早或晚。 安立奎曾在养父的书房里看到过一本摊开的《百年孤独》。 风吹过书页,他看见了一段被划了横线的句子: “你那么憎恨那些人,跟他们斗了那么久,最终却变得和他们一样,人世间没有任何理想值得以这样的沉沦作为代价。” 这样的感慨却莫名激发了他的快感。 斗争到沉沦,只需要简单想象中间的痛苦和挣扎就可以让他激动。 安立奎有可以捕捉所有人欲望的天赋。 是所有人,甚至包括程殊。 错综复杂的灰色脉络里,他追寻着欲望的味道竟然看到了一头逆行的狮子,这样的发现让安立奎觉得很惊喜。 他享受疼痛,崇尚凌虐的艺术,喜欢看人一次次痛苦挣扎。 他没有向魔徒揭发程殊,他要看狮子和毒蛇的斗争到底是谁会赢。 程殊突兀地笑了下。 他把眼前的枪握起,缓缓举起来对准撕开面具的安立奎,眼色微凝。 赌桌四周的人却面色不改,头都低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侍从们就像是被下过命令,没有人敢拔枪对准程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场面一时间无比僵持。 安立奎衬着下巴,挑衅着将自己靠近枪口,揶揄:“2016年到2017年,你暗中拒绝过两次美国人造猴痘实验室的融资邀请,但还是有大把人痴迷于这些悖德的科学研究。” “2018年,西蒙接手森林盗伐产业的第三年。你只是去看了一眼,隔月魔徒就丢失了整条产业链。但接着他们就转向了石油盗窃。” 他话语里透着毫不遮掩的嘲讽和得意,添油加醋地挤出一句话:“塞巴斯蒂安,你看你,总是这样善良。” 话音落下,赌桌又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洛萨不敢动弹。 安立奎的话不仅侧面证实了她的想法,更让她震惊得几乎无法呼吸。 程殊在过去竟然做了那么多事情,这些甚至都只是冰山一角。 而他就这样轻飘飘地把能让程殊死无葬身之地的秘密揭露了出来。 就这样,几句话,抵了程殊的十多年。 洛萨盯着那个阴冷的男人,感到脊骨发麻。 她清楚地意识到,安立奎在威胁她和程殊,并享受着。 逼他是选择那些不可终日的惶惶,还是她。 逼她是选择替他揽下这一枪,还是看他送死。看程殊死于枪下亦或者,惨死在魔徒手里。 洛萨脑子开始飞速旋转。 莫名地,肾上腺素的分泌让她的畏惧如潮水般退去。 她盯着程殊握着的那把枪,眼睛眨了眨。 无数耳鬓厮磨的回忆闪过,洛萨心里开始弥漫一种叫冲动的情绪。 她记起来,在旅馆爆炸下坠时,火舌贪婪地卷来,她被他护得很紧。 泳池的水翻滚不停,她被他拽上岸边、藏在身下。 她记得,程殊的轻吻和说的那句“I am here”。 洛萨心想,即使只是调.情演戏,即使程殊没有动真心,他也值得活下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死也不该死。 那么多的苦难,她想和程殊一起承担一回。 她也想说,“I’m with you”。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人都没从对峙中反应过来。 洛萨以闪电般的速度拿起了面前的左轮,替程殊做了决定。 等他的余光捕捉到洛萨的动作时,洛萨已经按下了扳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咔”地一声响起。 世界像是陷入了新的混乱中。 她被一股慌张的蛮力拽入了温热的怀抱,一张大手不停地抚摸她的脸,更像是在安抚他自己。 洛萨的脑袋一片空白,所有人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她只能感受到有个人在一直抱着她。 她浑身脱力,枪掉在了桌上。 洛萨额头上满是汗,慢慢地才从极致的紧张中缓出来。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意识到自己没有死。 这一枪是空枪。 洛萨心有余悸,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朝自己开了一枪。 她浑身发凉,只有体验过了才知道有多可怕,就像是真的死了一次一样。 “洛萨,洛萨。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深呼吸…宝贝,深呼吸。” 半晌,洛萨反手握住程殊冰冷的手,动作极其缓慢地点点头。 他们都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不是时候。 这一枪几乎把洛萨的脾性打出来了。 她神色木然,盯着神色难看的安立奎,把枪捡起来扔到了对面,趾高气扬地说:“这一回,轮到你了。” 安立奎不甘心地盯着洛萨,就像是她的幸运破坏了一场足以慰藉他的好戏。 他想看程殊的痛苦,当着他的面,最好痛哭流涕。 那把银色的左轮旋转到了他面前,他终于发现这把柯尔特蟒蛇很眼熟,渐渐想起来一件事:这是瑞贝卡八岁的时候,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彼时他握着她的手,带她亲手端了抛弃她的孤儿院院长。 而现在,她的枪里装了一颗让他必死无疑的子弹。 安立奎忽然有些恼怒。 他沉默两秒,咯咯地笑起来。 “塞巴斯蒂安,你可能不知道。我心脏的跳动链接着体内的芯片,一旦芯片感受到血流的停止,这艘游轮就会爆炸。” “嘣地一声,”安立奎做出个炸烟花的手势,猖狂地继续说,“底下的所有无辜的人都会给我陪葬。” 程殊狠毒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接着听见了安立奎的声音:“不过,塞巴斯蒂安,于你来说我一直是个够格的对手和玩家。所以这一把…” 他咧嘴笑,浮现出偏执病态的表情。 直到“砰”地一声巨响响起,赌场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愣怔地望来这个角落。 枪口冒着浓烈的白烟,安立奎脆弱的手因为后座力骨折了,耷拉着。 洛萨被吓得弹了一下,然后呆呆地看着角落里倒下的瑞贝卡,没说话。 瑞贝卡两眼睁着,还没死透,喉咙上的弹孔在不停地往外涌血。 她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发出呜咽声。身体在极致的痛苦中挣扎了两下,然后彻底没了气息。 “塞巴斯蒂安,忘了说了,她也参与。” “连带着百分之三十的额外利润给你,这就是玩家B的诚意。欢迎再来找我玩游戏。” 安立奎神秘一笑。 程殊冷笑一声,牵着洛萨的手站起来,准备离开。 他忽然停住脚步,随手举起自己的黑枪,对准已经没了气息的瑞贝卡扣下扳机。 “砰!”“砰!”“砰!”“砰!” 程殊的枪威力要比左轮大得多,落在瑞贝卡的尸体上把她打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程殊淡声嘲讽,“正如我跟你说的,我从不牺牲我的东西我的人。” “这四t枪帮她别死了都不能安息。”他话里有话。 他重新举起枪,对着安立奎的两腿间扣下了扳机。”啊!”安立奎下意识尖叫。 子弹擦过他的身体穿过了轮椅,安立奎的健康状况禁不住这种恐吓,裤子很快被打湿了。 “这是玩家A的诚意。还你百分之十五的额外利润,给我女人收点利息。” 程殊撂下不屑的眼神,领着洛萨迅速离开赌场。 到了露天场地,洛萨看见了远处有架直升飞机在靠近。 俄罗斯卡-52螺旋桨的声音越来越近,程殊牵着洛萨往上走,在停机坪和跟着赶来的加索尔汇合。 “塞尔希奥下午就离开了。”加索尔边递耳麦边说。 “知道。”程殊迈着步子将洛萨拉上飞机。 飞机驾驶位上,一个长相过分妖冶的斯拉夫人戴着耳麦侧过头。 男人眸色金棕,勾起玩味的唇角,用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说。 “你好啊,这位胆色过人的Latina。” 第48章 Chapter48·哈瓦那 Chapter48 “嗯?”洛萨有些意外地看过去, 挑了挑眉。 从她的视角望过去,男人的下颌线极其分明,气质很特别。 种族优势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立体, 几乎把她狠狠震了一下。 “谢谢夸奖,我该怎么称呼你?”她神色微动。 黑狐眼神飞速扫过仪表盘,一边回着:“弗拉迪斯拉夫,嫌麻烦的话可以直接叫我黑狐。” “你西班牙语说得挺不错。”洛萨脑袋往后靠,像是被抽空了精神, 两只眼耷拉着, 声音懒懒的。 黑狐随手抬起几个滑键, 熟练地拉动操作杆,耸耸肩:“只会一点。” 洛萨笑了一下, 没有拆穿他。 没过两秒飞机猛然震了一下,在夜幕中悬空起飞。 失重感传来,洛萨被迫调整了一会坐姿, 余光瞥到了神色不好的程殊。 他右腿搭在左腿上,脸色冷得像冰。膝盖上架了块显示屏处理事情,唇角紧绷着,没有分半点视线过来。 她犹豫了一会没出声, 转头从窗口往下望向灯火通明的邮轮,直到它消失在视线里才收回眼神。 机内安静得过分。 洛萨衬着下巴,忽然问:“我们现在去哪呀?” 半晌,耳机里传出加索尔的声音:“去古巴。我们先停在拉斯图纳斯休息,再飞去哈瓦那。” …程殊还是没有说话。 洛萨“噢”了声,心里压着的火却越来越大。她皱着眉, 喝光了手里的水,深吸一口气, 没忍住“欻”一下用力捏瘪了水瓶。 洛萨双手抱臂,也冷了脸,突然丢出一句话:“你这辈子都别说话了!” 她的控诉顺着耳麦传到了三个人的耳机里,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在说谁。 副驾驶位的加索尔愣了秒,连呼吸都放慢了。他侧头回想,才恍然意识到程殊和洛萨好像从赌场出来就都有点生气了。 黑狐目视前方操纵飞行方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嘴角弧度却越来越大。他只觉得好有意思,他还没看过程殊吃女人的瘪。 后座,程殊的火气被洛萨猝不及防地打断了,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生气。 他沉默地盯着面前的显示屏,半晌撂下腿,伸手轻轻合上了翻盖。 …… 飞机按安排停在了拉斯图纳斯,休整过后又继续飞往哈瓦那。 这期间洛萨都没怎么和程殊说过话,只保留了一些基本的交流 加索尔试图从中斡旋,但以失败告终。 他感觉两个人生的气都逐渐脱离了原本的道路,最后他去问黑狐,黑狐斜靠着墙往嘴里扔车厘子,笑得蔫坏,直接说:“让他们吵,吵了这一架感情就不一样了。” 加索尔仔细想了想,没想出什么道理。但鉴于黑狐和他女人感情很好,加索尔选择了相信,所以也没管了。 直升机出现在城市上空时,洛萨看见了远处蔚蓝的大海。 等到落地的时候,她的心情已经在美景里不知不觉平复了下来。 古巴的阳光极晒,空气里携卷着咸咸的海水味和朗姆酒香。五彩斑斓的建筑前停了一辆辆同样色彩鲜艳的老爷车,像是进入了上个世纪的美国电影。 这里保留着殖民时代的西班牙风格,在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中又冲撞出了独特的古巴风情。不少年纪大的老爷爷老奶奶坐在斑驳的树荫下谈笑,街角有小提琴艺术家在卖艺,拉的曲子还是忧郁的Dos Gardenias。 即使是傍晚,阳光还是有些刺眼。洛萨抖了抖自己的白短袖,把额头上架着的墨镜拉下来。她环顾四周,忽然看到了对面有个靠着橙色超跑吃爆米花的女人。 那女人染了头张扬的玫瑰金色,额头上架着副墨镜,身材高挑火辣,一双长腿在阳光下白得反光。洛萨不自主地被吸引住了眼神,又更费劲地眯眼看了看,发现她竟然顶了张超级可爱的脸。 下一瞬,那女人笑得灿烂,往这边积极挥手:“狐狸宝贝,这里!” 洛萨挑眉,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看到了侵占欲爆棚、迈着长腿走来的黑狐。 她敛眸,笑了一下。 哟,这反差。 她正兀自低头笑着,背后忽然有一股热意靠近。 洛萨稍稍抬头,看见了同样戴着墨镜的程殊。他若有若无地贴着她,顺着她的手臂向下滑,握住了她的手。 她撇撇嘴角,想要甩开,但是程殊就是紧紧握着,不放开。 他语气生硬:“待会黑狐和雀谕两个人肯定要一起回别墅的,你得跟我一起坐另一辆车。” 洛萨冷哼一声:“那加索尔呢?” 程殊脸不红心不跳:“他要去逛逛。” 加索尔站在一旁,墨镜下的眉毛不可置信地扬了半厘米。 她继续说:“是吗,那坐一起为什么就要牵手?松开,我很热!” 程殊没说话。 雀谕跟加索尔点了个头后原本还想跟洛萨和程殊打个招呼,但手刚挥一半就被黑狐硬塞进了副驾驶。 “哎,那男人是真特么的帅啊…你为什么不让我跟帅哥美女打招呼?”雀谕两眼一眯,凑近,像是识破了什么,“小黑狐,你吃醋了!” 黑狐无语地睨她一眼,踩下油门:“吃什么醋?晚上回别墅见得着。两人还在吵架呢,等和好了再说。” 话音一落,毫不客气地甩下了程殊和洛萨。 加索尔看着法拉利嚣张的背影耸了耸肩,吹着口哨也离开了停机坪。 等所有人都消失后,程殊忽然叹了口气,直接弯腰把她扛在了肩上。 “欸塞巴斯蒂安!”洛萨惊呼,拍打程殊的背。 他毫不费力地把她扛到了剩下的那辆蓝色老爷车里,猛地扯过她的安全带系好,一个油门就踩了出去。 等洛萨彻底缓过来程殊的霸道操作时,老爷车已经出现在了Malecon海滨大道上。 这条沿海大道很长,从哈瓦那老城的码头一直延到了新城的海堤。海堤边到处都是钓鱼和散步的居民,聊着天,或者潇洒地斜站着,生活节奏极慢。 落日的橙色余晖照亮了洛萨的发梢,徐徐海风吹散她的头发,把她心底的阴霾吹得一干二净。 程殊单手把着方向盘,有意识地降了车速,于是洛萨有了充裕的时间看海、慢慢欣赏对岸的莫罗城堡灯塔。 洛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怔怔地问:“那片海是?” “墨西哥湾。”程殊声音淡淡的,融入了风里,“从哈瓦那再往西边去一点距离,就是坎昆。” 墨西哥,她的家。 洛萨心下一暖,她知道程殊想表达什么。 他不是要她忘却痛苦,那样太高高在上。他是想要她在见证过墨西哥的混乱与糟糕后,可以再看看属于这个地方的美。 他只是希望未来的某一天,如果洛萨回望故土的二十年人生,想起的不只有恨。 洛萨把手撑在了车门上,若有所思地欣赏美景。 等她有些被海风吹困了,车也停了下来。 “啪”地一声响起,程殊从驾驶座走到洛萨这边,拉开车门,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 洛萨被他牵着,抬头辨认招牌,有些疑惑:“…Freedom Club?来酒吧干嘛呀?” 程殊背影潇洒:“听歌,喝酒。” 推开门,里面热闹得不行,才刚到营业点就已经有不少顾客了。 酒吧虽然面积比较小,但是风格很独特。最中间的一小圈留给了乐队,这会儿在调动合唱氛围,唱的是英国顾客点的《Hey Jude》。 程殊拉着洛萨往最角落里走,路过吧台的时候食指叩了两下桌。调酒师见状扫了一眼程殊,笑着比了个ok。 没多久,服务员t拿了一冰桶的瓶装酒送到小圆桌。 程殊脱下外套,露出和洛萨一样的宽松白短袖。他抽出两瓶酒,动作利落地划过桌沿,酒盖子瞬间被撬开。 洛萨抬眉,极轻地“嚯”了声。 程殊倾身,一人面前放了一瓶:“坦白游戏。各自问三个问题,对回答满意就喝一口。洛萨小姐,请。” 这块地方相对比较隐秘,头顶有个小黄吊灯,仅仅能照亮桌面这一块。 洛萨往后靠了靠,双手抱臂和程殊对视。 他的眼,他的鼻,亦或者他的嘴唇,就像是一瓶无时无刻能把人魂魄拽走的春.药,把她勾引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嗯…”洛萨抬头想了半天,把语调拖得很长,抿了抿唇,“你第一次做.爱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程殊面不改色,态度直接:“在不死鸟,和你。” 洛萨瞳孔震颤,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曾提过,他比她大七岁。而这意味着,程殊在三十岁时才和她有了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性.生活。 洛萨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她握住面前的酒瓶深深喝了一口。 程殊盯着她的眼神没有离开过一秒,突然问:“你在赌桌的时候怀疑过我。” 洛萨顿了两秒,点头:“是,我有想过你会把我推出去。那你呢塞巴斯蒂安,你什么时候才彻底信任我的呢?” 他手指摩挲着瓶身,缓缓开口:“你对着自己开了枪。” 话一出,彼此内心都狠狠震了一下。 那些甜蜜美好的瞬间,是情.欲的放纵,更是强忍不住的猜忌。 从蒂华纳到皇家邮轮,两个缺乏安全感的聪明人一直在无声中博弈。 而此刻,他们都毫不遮掩地把自己人性的阴暗面翻了出来。 洛萨和程殊在沉默中对视,仿佛是两个残缺的灵魂在问:在窥探过我的卑鄙、我的自私后,你是否还愿意同我一起走? 良久,洛萨郑重地举起酒瓶,与同样举起酒的程殊碰了一下。 清脆的玻璃声响起,一左一右两颗心脏安稳落地,就像是听到了一声坚定的承诺。 是的,我愿意。 程殊撂下酒瓶,继续问:“你未来想去哪,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洛萨两手一拍,眼睛放光,开始畅想:“首先,得捎上菲利西娅。” 他挑眉,顺着话茬逗她:“游轮上的那个小姑娘?这么快名字就取好了?” “这个名字代表幸福和快乐,这是我对她的愿望…”她点点头,认真解释,“至于我自己的话,先找个欧洲国家定居然后读书,我对艺术方向还挺感兴趣的。” 说到未来就好像开启了她幻想的魔盒,洛萨就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数着手指跟他罗列自己的计划。 程殊带着笑听,偶尔附和,仿佛跟着她过完了余生。 直到她嗓子疼了、不再说了,他才敛眸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虽然在华雷斯的时候提过,但我还是想确认一次。你依旧愿意把拉斐尔带走吗?” 他的语气与那天在教堂里一样郑重,像位托孤的父亲,让洛萨心一沉。 她收敛了笑意,眸色渐凝:“我答应过你也发过誓,我会带走拉斐尔,会做他可以依靠一辈子的母亲。对菲利西娅也同样是。” 程殊点点头,把那一瓶酒喝到了底。 他看着洛萨泛红的脸,伸手摸了摸,低声说:”宝贝,你还有一个问题可以问我。” 他的掌心是温热的,又带了点瓶子的冰气和水渍,沾湿了她脸颊的一缕头发。 洛萨忽然伸手覆盖他的手背,脸蹭了蹭,说:“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塞巴斯蒂安,你的伤口还在作痛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那紧紧捂着的伤口、让你堕落深渊的伤口还在疼吗? 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程殊忽然缄默了。 昏黄的灯光里,她清楚地看见了他眼底的痛苦。 “我叫程殊,蒙语名叫阿尔斯愣,意思是正直勇敢的狮子。” “我的母亲是中国内蒙古人,父亲是中国广东人。2000年的时候爷爷去世,父母带我来到了墨西哥从头开始。刚来那一会儿没有人愿意成为我的朋友,除了塞尔希奥。他教我墨城的规矩,我带他回家吃饭。来往多了又因为他是孤儿,所以我父母收养了他,于是他成了我的弟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会儿年纪小,心高气傲。我跟塞尔希奥在学校喜欢踢球,球场上经常能遇到歧视中国人的小孩,我也不忍,骂我我就和塞尔希奥拼命干他。把对方踢服了我还不饶人,合照结束后我还要摇着手比反V,边笑边跑走。” 他淡淡地叙述着,好像把她拉回了十几年前,让她看到了意气风发的程殊和塞尔希奥。 “那时候还挺美好。虽然生意忙,但父母总会来看我们的比赛,也不缺席我们的家长会。犯事儿了也不揍我俩,就说道理说到服气为止。每年冬天,还会带我和塞尔希奥去旅游。近的去过坎昆,远的去过非洲。再后来……”程殊顿了秒,皱着眉头,“他们被魔徒的人杀了。” 短短的八个字、猝不及防的转折,结束了程殊的光明。 “那天回家,只剩下一场大火和两个人的尸体。我没爸妈了。” 他手指不可控地有些发颤:“后来父母的生意合伙人不认帐,我身无分文,只能带塞尔希奥去吃救济车的免费餐。发放救济餐的那个叔叔我还记得,他每次看见我和塞尔希奥都会悄悄地多留一份面包和水。晚上我就去华人街餐馆洗盘子学做饭,老板娘心善,让我带塞尔希奥睡阁楼。我边打工边联系父母的旧识,有几个人不错的,帮着我拿到了一笔钱。我靠那笔钱投资了一些餐馆酒店,到现在也赚了不少。至少用在你身上的,都是我的干净钱。” “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我好像恨到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我跟塞尔希奥说,我要去给爸妈报仇,于是我加入了魔徒。进入魔徒的每一天我都痛苦到睡不着觉,从拿起枪打出第一发子弹起,我就再也梦不到父母了。” 说完他忽然笑了一下,莫名平复了心情,把手收回来搭在了椅背上。 “后来我就想着往上爬,查清楚了是哪些人在那天负责的火拼,即使金盆洗手了我也把他们挨个杀了。巧的是,我动手时才发现有个人我见过。那人又害怕又生气地坐在地上,质问我:塞巴斯蒂安,你为什么要杀我?我记得你,你在加入魔徒前我还给你发放过很久的救济餐啊,你忘了吗?” 程殊模仿着那人的语调,像是在说一场天大的笑话:“我说当然没忘,然后我把他杀了。” 洛萨怔怔地盯着淡定的程殊,心底涌上来一阵止不住的心疼和凉意。 他见到那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如坠冰窟吗? 她小声说:“所以你是卧底。” 程殊摇摇头,自嘲:“卧底这词是给那帮警察的,我不是,我就是想进来报个仇的。魔徒里被塞了不少警察,我保了两个,三个没保住。” 洛萨也摇头戳破:“塞巴斯蒂安,你也是个好人。不然你早离开魔徒了,不是吗?” 他抬手摁了摁眉骨,沉默许久开口:“有个警察死之前把我的事也揽了,他说他知道我要干什么,他要给我铺路。那时候我就在想,死了那些人没什么用的,我要干票大的。” 毒啊,害人太深了。 即使程殊清楚地知道利益面前千万人趋之若鹜,即使他知道这一座大厦倒下不久又会有一座大厦就建起,但总要有人牺牲的。 不如让他这双脏手来干吧。 洛萨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 她意识到她也许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来消化这段话。他的痛苦与挣扎,他的贪恋与克制,他的许多,都给予了她的灵魂重重一击。 洛萨很清楚地发现,自己无数次对程殊伸出的理想化的木枝,是没有用的。 她拯救不了程殊,也没人能救赎这个溺水者。 这一切都是他清醒的选择。 他也许想过生,但最终义无反顾地走向了死。 她笑了笑,抬手示意他凑近点。 程殊挑眉,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探身靠近。 洛萨搂住他的脖颈,吻了吻他的耳垂,轻声说:“塞巴斯蒂安,我接受你的所有。” 她接受他的所有,无论他是什么样,她尊重t他一切的选择。 他微顿,同样热烈地吻了吻洛萨的侧脸,声音极低:“宝贝,谢谢。” 话音刚落,她故作俏皮地推开他,说:“我忽然想起来,我还要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答应安立奎的轮盘赌游戏?这让我很生气。” 程殊作投降状:“瑞贝卡哄了你,那天她对你说的话其实半真半假。她心狠手辣,不存在不对安立奎下手,无非是没找到能让她洗白的好时候。加索尔提前去摸过瑞贝卡的枪,弹夹早就被做了手脚,那颗子弹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会留在最后一发。所以我选择了第一个打。” 洛萨闻言说:“既然你这样自信、觉得不会出问题,我去拿那把枪又有什么问题?” 她直接点明了程殊和她冷脸的原因,挑眉等回答。 程殊眼皮子颤了一下,他抬眸直视:“万一呢。” 如果概率落在百分之二十上了呢? 他不在乎,他不怕的。 但涉及到了她的性命,他忍不住多疑。 即使只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他都有些接受不了。 “万一呢。”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也要死在我面前吗?” 程殊的目光灼热,烧得洛萨没法反驳。 过了会,洛萨撇过了头,声音很低:“可是塞巴斯蒂安,我也不想你出事。你为什么总是忘掉。” 她的话像控诉像埋怨也像撒娇,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听起来就像是一句情话。 …洛萨也许比他想象的要喜欢自己。 两人交谈间,乐队也早唱完了歌。 酒吧的歌被dj换成了afro beats,引爆了全场。 洛萨想喘口气,打破这个暧昧又沉重的交心氛围。 她被歌曲的节奏带动了,也想让程殊心情轻松一点,于是握着他的手在人群里挤过,换了个靠墙的长板凳座位。 他身材高大,长臂搂着她脖子。洛萨坐在旁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胸膛里。 服务员挨个过来发放号码牌,往洛萨手里塞了个7号。 程殊在昏暗中辨认出数字:“七啊,还挺巧。” 听旁边的人说,这会儿放的是Asake的dull。两人都没听过,但是节奏很好跟。 他下巴搁在她脑袋上,听她酒意上头跟着歌乱哼。 两人就像是一对普通情侣,刻意地放下了所有,笑着看其他人斗舞。 一首首歌放下去,两个人也喝了不知道多少酒,几乎到了一种脑子放空的状态。 他克制不住地吻着她的额头,再到鼻梁。 一遍又一遍,像是想要留下什么。 洛萨被吻得迷迷蒙蒙,觉得很舒服。 她轻声嘤咛,“嗯”了声,不同于肉.欲放纵时的心情,洛萨感觉心里有一种情绪要喷薄而出了。 她恍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好像爱上面前这个男人了。 怎么可能呢? 她在一个没有真心的地方长大,母亲还遭受过父亲的背叛,她怎么可能爱上男人呢? 但洛萨思来想去,心脏的猛烈跳动又宣判了事实。 她好像还是得用爱这个词来形容。 洛萨伸出手臂,搭在程殊肩上。 她开始打量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发觉他眼底同样融着一股情愫,浓烈到让她心惊。 洛萨忽然想到了不死鸟的贝娅,某个瞬间贝娅也是这样看那个姓莫罗斯的年轻人。 她倏地止住他的动作。 程殊眼里罕见地闪过一丝茫然,他还没亲够。 他声音沙哑:“嗯?宝贝,怎么了?” 洛萨开始低笑,笑得他清醒了几分。 她的声音魅得不行,凑近说:“你爱上我了吗塞巴斯蒂安?” 程殊愣了秒,低头捏了捏鼻梁,然后笑说:“你真是疯了。” 洛萨听见他的回答心脏像是被戳爆了一样,爱意与愉悦感齐齐涌上脑海。她抬头猛地吻上了程殊,表情放肆又挑衅。 过了两秒,他忽然大手捏住了她纤细的脖子,极其强硬地撬开了她的嘴唇。 程殊的呼吸微沉,携卷着强烈的占有欲,毫不客气地攫取她嘴里的每一分空气。慢慢地,他的手掌往上扣住了她的后脑,嘴唇像只野兽般撕咬碾磨。 如山崩地裂。 世界仿佛安静下来,只剩下这个带有酒香的吻。 时而势均力敌,时而让她落于下风。 感受到她的气尽,他微微松离。 洛萨喘了口气,在他耳朵里又是另一种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的手重新捧回了她的下颌,低声:“闭眼。” 于是她又缓缓闭上了眼。 感官凝聚在了嘴唇上,她感受到他的厮磨,若有若无的触碰。 吻一下,离开。 再吻一下,又离开。 直到克制不住,再度法式热吻。 洛萨眼角不自觉滑下一滴滚烫的眼泪。 她好爱他这副失控的样子,那些漠然与强硬在这一瞬都化作了风流。 第49章 Chapter49·哈瓦那 Chapter49 周遭的人都充斥着笑意, 一手拿着酒,一手高抬有律动地慢摇,跟着歌曲哼唱。 在这样炽热的纬度线宣泄着同样炙热的感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浪漫。 洛萨和程殊隐在闪动的红光里, 她完完全全被他的宽肩笼罩了。 鼻梁的碰撞让程殊不得不斜了点头,洛萨耳朵烧得慌,在舒缓下来的节奏沉溺。 游客们对这样的亲密画面见怪不怪,甚至会开玩笑地摆摆手起哄说“so sweet”。 世界喧嚣,两人在拥吻。 许久, 他终于舍得脱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感到自己的上唇都有些红肿了, 她喘着气, 笑说:“塞巴斯蒂安,这是我们第一次接吻。” 程殊的眼睛流着疼惜和欲望, 他的拇指极轻地掐在她的下巴上,声音低沉,“不是, 不是第一次。” 她挑眉,反问:“怎么不是?难道你趁我睡着偷亲了?” “早就吻过了,”他失笑,凑过去咬住她耳廓, “用我的眼睛。” 在一次次对视里,他早已经吻过她无数遍。 等又过了两首歌,酒吧开始了每天特定的互动活动——随机抽号码上台唱歌。 Dj在封闭的纸质小盒子里摸了半天,摸了一个黄色的球出来,兴奋地宣布:“23号!!” 23号是个三人小团体,他们先是惊愕地一瞬, 然后稍微商量了一下,起哄推出了个灰绿眼睛的男人做代表。 那白人也不矫情, 在众人视线里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开了嗓。 洛萨边听边好奇地说:“他们从事于欧洲的流浪动物救助?还挺伟大的。” 程殊半搂着她看热闹,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 这人唱的是一首乡间民谣,大家都没怎么听过。但也还是有很多人在试着跟唱,不让气氛冷下来。 等那人下台没多久,Dj又抽了个号码,他神秘地旋开,大声喊道:“是数字——7!!!让我们看看谁是这个幸运者呢?” 洛萨立马“啊”了一声,看了眼手里的号码牌,对程殊说:“塞巴斯蒂安,竟然抽到了我们!” 旁边有人听见了她的话,赶紧起哄指向他们:“在这儿!是这对情侣!” 于是大家的视线又纷纷落在了洛萨和程殊身上,发现是对俊男靓女之后还开玩笑地吹起了口哨。 气氛一下变得更热烈了,两人成了被关注的重点。 洛萨一想到程殊在陌生人面前的冷酷,对他无奈地笑起来:“塞巴斯蒂安,我去吧。” 她刚离开椅子,手腕忽然被身后一股力拽住。 程殊把她按回了座位,反常地勾起唇角,在她耳边留下一句:“我去。” 洛萨看着男人直直走向麦克风的背影,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台上,程殊将话筒往上调整了高度。 他游刃有余地用西语和英文介绍:“唱给她的这首歌叫call you tonight。” 这首歌特别火,早在很多年前就全球流行过。于是底下的反应也是出奇地给力,回应声越来越大。 没人不想知道这样一个冷面男人唱起R&B的情歌会是什么样? 程殊偏过头,给了放音乐的人一个眼神。 下一秒,悦耳动听的前奏响起。 “星光今夜交相辉映,相信其中自有深意。” “闪电必将划破夜空,我们注定相遇邂逅” “此时此地,此时此刻,你温柔目光是我心安所在。” 程殊的声音低缓,像是在讲述一个令人心动的故事。 他笑得很坏,跟着歌词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目光穿过人群,只落在了洛萨身上。 那双蛊惑的眼睛在说:宝贝,你喜欢吗? 今夜的程殊可以说是反差格外大,他穿着白T黑裤唱英文情歌的样子让人春心荡漾。 洛萨专心地看着他,蓦然眼眶有点泛酸。 即使时间不可倒流、已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如果t,但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是不是没有发生过意外的程殊本就会活成这样? 不必背上沉重的包袱的他,会不会一直是那个在球场上不服就干的少年,可以意气风发一辈子? 她想,人一定是多面的。 在洛萨眼里,程殊既是高不可攀和凶狠的,也是痞坏和隐忍的。 而那个只向她展示过温柔和耐心的男人,同样是他。 洛萨费劲地拼凑了无数个碎片,看到了一个完整的程殊。 她满足了,真的。 “我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你难道不想奇迹发生吗?” “这种魔力让一切皆有可能。” …… 一首歌完,整个俱乐部的氛围达到了顶点,到处都是尖叫声。 没有女孩不想泡他,可偏偏程殊眼里又只有洛萨。 行吧,那姑娘可不是一般辣。 在众人的起哄声里,唱完情歌的程殊没有多停留,而是牵着洛萨离开了酒吧。 黑狐派来的管家早早等着了,见到两人出来连忙探出身示意。 等他们回到雀谕在哈瓦那的小庄园时,大家都入睡了。 洛萨只能干干地在厨房门口控诉:“塞巴斯蒂安…我好饿。” 程殊比她酒量好多了,他还清醒得很:“所以我在煎牛排。” 但她这会儿醉意终于上了头,脑子只留了一根筋,一直反复说饿。 他也没有不耐烦,一边煎牛排一边回答:“听到了,再等等。” 等他把切好的牛排端上来时,洛萨闻着迷迭香味儿眼睛都在放光。 “谢谢你啊,塞巴斯蒂安。”她突然说。 洛萨这话听着藏了弦外之音,像是在说这份牛排,又好像不止。 程殊微滞了秒,骨节分明的手在她脑袋上拍了拍,低声哄:“应该的,公主。” 她笑了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正吃着东西,楼梯上忽然传出了脚步声。 声音很轻很轻,被刻意收敛了。 程殊眉头微蹙,警惕地抬眼看去,下一秒却怔住了。 ——走廊边上,有个抱着小熊玩偶的女孩儿在蹑手蹑脚地走着。她白白嫩嫩的,神情有些好奇,但是看得出没什么安全感。 洛萨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看见女孩的时候思绪变得清醒不少。 三张脸猝不及防对上。 她望着那张不知所措的小脸,柔了语调:“宝宝,是爹地和妈咪在吃饭,你不用害怕。你要下来吗?” 小姑娘右手捏着左手,犹豫了很久,还是下来了。 洛萨侧身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把她抱了上来,细声问:“你多大啦?你叫什么?” 她老实地伸出手指比了个四,然后又摇摇头。 这小孩因为过去的遭遇变得很早慧,即使知道小庄园里的大人不是坏人,但眼眸里依旧闪烁着不安和谨慎。 她身体非常差,小肚子上还缠着雀谕给她换上的绷带。 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她头发掉了很多,估计未来长期都要泡在药罐子里好好养。 洛萨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哄说:“你以后叫菲利西娅好不好?爹地妈咪会好好保护你的!” 菲利西娅没有张嘴说话,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受过的伤害不是短时间就能弥补的,那些惨绝人寰的实验给菲利西娅留下了太多的阴影和痛苦。 洛萨就算再气愤也只能叹口气——还好把她抢回来了。 程殊正慢条斯理地给洛萨切牛排,偶尔回个塞尔希奥的信息。 他的气场太强了导致菲利西娅不是很敢看他,只敢小心翼翼地瞥几眼。 程殊向来敏锐,马上就注意到了小孩的窘迫。 沉默两秒,他忽然朝她眨了下右眼。 这突如其来的互动逗得菲利西娅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好像又觉得不礼貌,立马用小手捂住了嘴。 半晌,她恬静地抿了抿嘴,声音很小,试探性地喊:…妈咪?爹地?” 洛萨眉眼弯弯,回应:“诶!” 程殊也笑了一下,然后“嗯”了声。 菲利西娅终于放松下来,开心地咧起了嘴角。 她很清楚他们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但是她喜欢他们,她希望能和这两个人生活在一起。 洛萨又陪着菲利西娅聊了会天,然后抱着她回了儿童房哄睡。 程殊先去洗了澡,然后又来接替她。 开着床头灯的房间里,他穿着灰色的家居服坐在矮凳子上,手掌轻轻地拍着菲利西娅。 等洛萨洗完澡来叫程殊回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慈父模样的他。 他头发还有些湿气,顺毛地搭在了前额,神色比平常要温柔一些。一双长腿艰难地收着,显得有些憋屈。 她靠在门框边,心软得一塌糊涂——程殊是个好父亲。 洛萨轻轻走了过去,俯身在睡着的菲利西娅头上留了一个吻。 她穿着薄薄的浴袍,弯腰的时候让程殊轻易就看见了所有风景。 他闻着她身上和自己一样的香气,眼神晦暗。 程殊面不改色地站起来回了房间,在洛萨关门后忽然把她按在了墙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手掌垫着她的后脑勺,声音很低:“你是不是少亲了一个人?” 洛萨感受着他身上极其强硬的气势,失笑,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了吻程殊的嘴角。 但他依旧不满足,蜻蜓点水般吻过她脸颊,在耳边挑逗:“晚上在酒吧的时候你多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不太公平。” 她轻喘着,被勾起了春心,顺着话茬回:“那你问回来吧,塞巴斯蒂安先生。” 程殊扯开洛萨的浴袍带子,语气却一本正经,像是在探讨什么学术问题:“你想跟我试什么姿势?” 她轻笑,凑过去说:“抱着我做。” 世界安静了一刹那,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吻和男人的气息。 程殊毫不费力地抱起她的两条长腿,让洛萨的背靠着墙。她被冰得倒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控诉,下一秒就叫出了声。 他似乎被诱惑得有点失控,把她冲撞得受不了了。 程殊低笑,用右手捂住洛萨的嘴,然后说:“宝贝,这一层楼都要听见了。” 于是她只能咽回去,强力克制,再偶尔忍不住地逸出几句气声。 外面突然闪过一阵闪电,然后又是惊雷声。 哈瓦那下起了雨。 程殊这人坏得很,丝毫不浪费老天爷的馈赠,把墙撞得哐哐响,又收回了手。 一切声音都很好地融入了雨里。 许久。 洛萨的瞳孔失焦了一瞬。 伴随着舒服过头的娇哼和低喘,她的脚终于落了地。 一夜好眠。 第50章 Chapter50·哈瓦那 Chapter50 第二天中午, 洛萨闻着楼下的饭香慢慢醒了过来。 身边的男人早已不见了身影,属于他的那一片床榻被空调吹得冰冷。 她半撑着坐起来,感受到肌肉的酸疼倒吸了一口凉气。 低头掀开被子才发现, 程殊在起床后给她的大腿贴了几块膏药。 洛萨按了按眉角,笑自己睡得昏沉,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把程殊放在床头的衣服随便套上,踩着阶梯下了楼。 客厅里,菲利西娅和加索尔坐在红瓷地板上研究一堆不知名武器, 嬉笑声不断。 加索尔数着脚步声, 及时抬头跟洛萨打了个招呼。 菲利西娅眼眸弯弯, 立马跟上:“妈咪,早上好呀!” 洛萨走过去揉了下她的脑袋, 弯腰捞起一把奇形怪状的枪,挑眉:“这是…幼儿游戏?” 雀谕踩着一双豹纹人字拖,把海鲜饭和鸡肉饭从厨房里端出来, 笑着解释:“都是我们组织的一些旧玩意,我看菲利西娅还挺感兴趣的,就干脆送给她了。” 她撅了撅嘴,示意洛萨看菲利西娅脖子上挂着的九尾狐项链。 “这是…?”洛萨一眼就看出那串项链的不凡, 有些疑惑地问。 雀谕指了指厨房,洛萨侧头看去,看到了慢条斯理挪动锅铲的黑狐。 “他送的,他在巴哈马有座私人小岛,这是岛主象征。”雀谕捂嘴笑,继续说, “我俩都很喜欢菲利西娅,想认她当干女儿。你愿意吗?” 洛萨看着懵懂的菲利西娅, 会心一笑:“这是她的荣幸。”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过多久,饭菜都摆上了小方桌。 消失半个上午的程殊也终于回来了,身边还跟了个穿着骚气的塞尔希奥。 塞尔希奥穿了身花花绿绿的沙滩短袖短裤,走进来的第一秒就撂下了手提箱,双臂张开感受冷气,爽得长吁一口气:“哎,还是这里舒服,要是能再凉快一点就更好了。” 程殊逆着光走进来,瞥他一眼:“古巴穷,有这条件不错了。” 几人前后落座,洛萨衬着下巴,神情慵懒地扯了扯程殊的衣角。 他还站着,重心在腰,袖子被卷到了手肘,t浑身透着一股人夫感,特别性感。 程殊侧眸望去,嗓音略带磁性:“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凑过去低声问:“早上去哪了?” 他探身把菲利西娅单手抱上儿童椅,嘴上回着:“把安立奎的事结了个尾,顺带把塞尔希奥接回来了。” 洛萨替程殊拉开椅子,纠结了一会继续说:“我一直有个问题来着,你觉不觉得安立奎和瑞贝卡的感情很微妙?” 程殊坐下来,习惯性地把手臂搭在她背后:“安立奎其实只大瑞贝卡十二岁,他对待她的感情远远超过了所谓的亲情。他爱她,也恨她。讲起来很复杂,外人很难揣测明白。安立奎是个疯子,他很喜欢折磨人。” 洛萨惊得轻嘶,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游轮对峙的细节,忽然问:“安立奎对她的感情…瑞贝卡知道吗?” 程殊似笑非笑:“你觉得呢宝贝?” 她耸耸肩,给了回答。 一眨眼,所有菜都上了桌。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主次位之分,只是雀谕比较活泼,所以先暖场开玩笑:“虽然这一桌有人不信上帝、有的信徒选择性相信上帝,但按照黑狐的家庭习惯,我想做一次饭前祷告。 黑狐衔着一抹笑,应声摊开手,与雀谕紧紧握住。 程殊撩起眼皮,和洛萨十指紧扣。 餐桌上的每个人都把手搭在了一起,包括菲利西娅的小手。 “天父,我们今天来到您的面前,对您赐予的礼物充满感激之情。我们感谢您赐予的美食,并祈求您保佑这一餐能滋养我们的身体。”雀谕缓缓出声,“感谢您赐予我们相聚的时光,并祈求您与我们同在,帮助我们团结一致,用您对我们的爱来彼此相爱。愿您保佑菲利西娅身体健康。” 众人闭着眼,脑袋微垂,只剩下好奇的菲利西娅睁着眼四处打量。 这一桌,有人踩过命运的污泥,有人经历了数不清的枪林弹雨;有人笑着流过泪,有人对爱人撒过谎;有的人彼此有过命的交情,有的人只是第一次相识。 大家都是亡命徒,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这样安宁的时光。 跌宕的命运让在座的人都无比珍惜这一秒的相聚。 “奉耶稣的名,阿门。”雀谕低声收了尾。 阳光换了个角度,从窗户里钻了进来,照得洛萨的肩膀暖洋洋的。 她睁开了眼睛,跟着一起动了刀叉。 这会儿菲利西娅桌前摆着独属她的小餐碟,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 塞尔希奥扭了扭脖子,看向雀谕,眼神戏谑:“我还挺好奇,黑狐这样一个不爱联网的原始人,找人都费劲,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有一年我完成任务后把自己丢进了山洞放假,只留了一个小设备可以跟外界联系。” 黑狐无奈地揉了揉鼻骨,手指比了下设备大小,替她回答,“那么偏远的地方、那么小的设备,被她黑了。” 雀谕心虚地解释:“我那会儿无聊,满世界找东西黑,结果发现那么偏的山里还有个信号,不信邪就黑进去了…” 黑狐面不改色:“嗯,巴掌大的屏幕里全是扭屁股示威的猪。” 众人:“……” 洛萨被呛得咳出声,笑着给台阶:“快吃,快吃。” 饭后菲利西娅开始困了,眯着眼睛倒在了小花园的竹椅上。 塞尔希奥蹲下来,心疼地打量她瘦得不行的小脸。 “你跟洛萨说开了?”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出声问。 程殊站在边上,把遮阳的大伞往她那挪了挪,低声:“嗯。” 塞尔希奥“欸”了声,好奇地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似有所指:“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人生苦短,我想让她快乐一点。” 塞尔希奥愣住了,他两眼一眯,想到了曾在德国欠下的情债,撇过了头。 程殊淡淡说:“你不支持?” 塞尔希奥双手投降,诚恳解释:“我特别支持。说真的,程。我一直觉得,既然你的计划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那最后的百分之一也可以放纵一点…不过,你是真的爱上她了?” 他沉默半天,低笑出声,答非所问:“她是我糜烂人生里唯一的变量。” 塞尔希奥闻言眼眸震颤,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挥了挥手:“行了,你两约会去吧,等会我带菲利西娅去地下室做个检查。” 程殊挑了下眉,没动。 他转过头,觉得奇怪,反问:“走吧,我在这你还不放心吗?” 程殊用力拍了拍塞尔希奥的肩膀,离开了。 今天天气很好,洛萨开了瓶冰汽水坐在老爷车上慢悠悠地喝。 哈瓦那这个城市很割裂,上世纪留下来的西班牙式建筑破败不堪,受国际形势影响它又沾了不少苏联气息。冷战结束后,哈瓦那就像被遗留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在多重文化中停滞不前,不再改变。 但逛过旧城,洛萨又看见了许多穿着时尚的游客和摄影爱好者,他们从商店买来的espresso比居民区小铺卖的要贵上三十倍。 程殊载着她,在马路上慢慢挪动,停在了圣弗朗西斯科广场边。 广场上偶尔有几道小孩的尖叫,但总地来说还算安静。 洛萨下了车,喝完了最后一口饮料,惊叹出声。 这个以圣弗朗西斯科教堂闻名的广场四处充斥着岁月的痕迹,那些精致的墙面在雨水的冲刷中变得斑驳。有三两对父母带着小孩在喂鸽子,温馨的画面让这片地方变得更加宁静而神圣。 程殊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点了根烟,这地方的雪茄味太重了,勾得他心痒。 他招招手,叫来卖玉米粒的小贩:“拿两包。” 洛萨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甩钞票的动作,失笑:“这里都是小孩子图新鲜追着鸽子喂,我们这算什么?” 程殊撩起眼皮瞥她一眼,声音淡淡:“你也是我的小孩。” 洛萨看起来很成熟,以前的经历让她不得不懂很多。但事实上,她始终没有和社会有过长期的正经接触。某种程度上,她还是有些稚气的。 所以落在程殊眼里,她就是个被欺负久了的小姑娘。 现在有机会了,就什么都想补给她。 洛萨耳朵不知不觉烧红了一片,心砰砰跳。 她拿过一包,然后说:“走呀!” 他叼着烟,声音含糊:“抽完再去,你先去。” 洛萨也不恼,她走过去找了片人少的地方,生疏地吸引鸽子。 好半天,程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视线掠过周围,看到个站在三脚架调试相机的摄影师,旁边还放了个冲照片的设备,应该是专门给游客拍照的。 程殊没有犹豫,走了过去。 那小哥正在调焦距,忽然一个身高极其优越的男人走进了他的镜头,把他看呆了。 拍过那么多人,他第一次见到骨相如此优越的亚洲男人。 直到脑袋顶响起低沉的男声,他才猛收回神。 小哥望着面前冷峻的男人,听见他说:“你好,请帮我拍张照片。” 小哥反应过来连忙点头,然后问:“您要怎么拍呢?如果没有偏好的话,我推荐这样…” 程殊忽然打断他,指向不远处的洛萨,声音和缓:“拍我和我的爱人。” 小哥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见过不少拉丁裔姑娘,这个可以说是格外漂亮。 俊男靓女啊… 他满足地笑了笑,他最喜欢拍这样的情侣了。 “好的,那您要用什么姿势呢?我把三脚架搬过去吧?”小哥收过程殊大方的费用,殷勤地问。 程殊简单回答:“不用,就这样拍。把她拍漂亮就行了。” 小哥又是一愣神,感觉自己饱了,默默闭了嘴。 他伸手示意,倒数三个数。 忽然在“2”的时候,程殊回头对洛萨叫了声:“Qi。” 洛萨半伸着手,正喂鸽子喂得入迷。 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好像是程殊在叫自己的中文名。 她疑惑地“嗯”了声,转头看去,笑容明艳。 程殊回看镜头。 “咔嚓——”,照片定格。 洛萨还没反应过来,程殊就拿着第二包玉米粒走了过来。 她觉得奇怪:“你刚刚叫我干嘛?” 他把玉米粒一次性全倒在手掌心,糊弄:“看你忘了中文名没有。” 洛萨没好气地扯了扯嘴角。 幼稚。 等两人喂完玉米,程殊趁洛萨慢悠悠逗鸽子的功夫去拿了洗出来的照片。 小哥盯着那半个巴掌大的照片,怔住了。 照片里,阳光明媚,圣弗朗西斯科广场透着一股陈旧与繁重感。 程殊站在左侧直视t镜头,白色衬衫卷到了手肘,有力的小臂上青筋凸起,拍进来半截黑裤子。他嘴里咬着还在燃着火星子的烟,表情极其淡漠,眼神却意外地含有一丝温情。 而洛萨在镜头右侧,遥遥地蹲在地上,一堆小鸽子围着她。她穿了条白短袖,配的是黑色短裤和和程殊同款的马丁靴,露出了小麦色的长腿。她看向镜头的方向,头发丝被吹起,笑起来感染力很强。 小哥竟有些不舍这幅照片。 他递给对面的程殊,笑着祝福:“祝你们长长久久、幸福到白头。” 程殊闻言手指微顿,接过。 他盯着照片,食指不自觉地摩挲洛萨的脸庞,然后放进了胸口的口袋。 又从钱包里抽出一打小费给摄影师,语气客气:“谢谢。” 50-60 第51章 Chapter51·坎昆 Chapter51 广场附近有酒吧, 不少人在二楼的阳台喝酒看风景。微醺着,和三两好友聊天。 洛萨对此倒是兴趣不大,毕竟今天中午才好不容易醒了神。 她又逗了会儿鸽子, 尽兴后迈着长腿,心情很好地走向老爷车。 程殊已经靠在了车边等着,他身材好,这会儿又从车上摸出了墨镜戴着。 微风吹动他的发梢,不经意间成为了一处欣赏性极佳的风景。 洛萨边走边长长叹了口气。 …这男人是真帅啊。 “下一站去哪呢?”洛萨拉开车门, 好奇地问。 程殊眯了眯眼, 潇洒上车踩下油门:“猜吧。” 洛萨“嘁”了声, 懒洋洋地闭眼,靠在椅背假寐:“不说就不说吧。” 车慢慢地开, 风吹着洛萨,她的嘴角开始不自觉上扬。 程殊睨她一眼,喉咙逸出一声哼笑。 她还享受上了。 但洛萨没想到车直接绕上了山路, 停在了一处景点前。 她看着郁郁葱葱的绿植和这座有些古典朴素的小山庄,走近门口的挂牌,辨认字眼:“…海明威?” 她又往旁边挪了几步,看见了草坪边竖着的告示牌, 上面还印着一个老爷爷的半身黑白画像。 洛萨两眼微眯,觉得似曾相识。 她回想半天,终于记起了曾经在书店看到过的名字,恍然大悟:“噢!这是那个小说作家的故居吗?” 程殊领着她往里头走:“嗯,建于1886年的瞭望山庄。听说挺出名的,带你来逛逛。” “我之前在书店还看到过他的作品呢。但是萨尔玛每次采购日都只准我买一本书, 所以错过了。”洛萨略带遗憾地说。 他勾勾手,示意洛萨牵着他:“没事, 以后买。” 程殊领着她穿过树荫,从捷径往上走,路过了一艘搁置在棚下的渔船。 他突然站住脚,学着导游的模样和她讲解:“这个是皮拉尔号,是《老人与海》里主角出海用的船的原型。” “所以艺术还真来源于生活…”洛萨若有所思,她摇了摇程殊的手臂,心血来潮地开始假设,“欸,塞巴斯蒂安,你说如果把我们的故事写成一本小说,会叫什么名字。” 程殊微微垂眸,将她娇俏的神情收入眼帘。 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在红港酒吧的回忆。 烟雾弥漫,他站在二楼和热舞的洛萨对视,然后把她招上去饮了一口酒。 他沉默片刻,忽然出声:“烟熏生锈钉。” “烟熏生锈钉…”她琢磨着又念了两遍,问,“那杯鸡尾酒啊,为什么呢?” 程殊继续拽着洛萨慢慢走:“没原因,忽然想到的。” 洛萨挽着他的手臂,腹诽这男人总是故意说话只说一半。 她倏地想起游轮上调酒师关于草药蜂蜜的言论,半晌,满意地说:“也是个好名字。” 小道上,程殊偶尔蹦出几个字回答她无厘头的问题。 也没有不耐烦,不知不觉间越贴越近。 他比她高不少,两人站在一起,背影格外吸睛。 瞭望山庄的主体建筑包括了一幢白色住宅和一座塔楼。 洛萨跟着三两游客往里走,透过窗户看到了内置装饰。 木制弧桌上摆着不少书,柜子上还放了相框。 即使海明威已经离开七十多年了,但这些陈设依旧让人嗅到了生活气息。 洛萨好似看到了一个大作家在苦思情节的画面。 她笑了笑:“还挺温馨的,你觉得呢?” 结果程殊半天没搭话。 洛萨奇怪地回头,却发现程殊在打电话。 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接的,用食指戳了戳程殊的胳膊。 但他只顾着听那边的人说话,没给反应。 洛萨无奈地耸耸肩,正准备自己先往前逛逛得时候,程殊却突然拉住了她。 她诧异地回头,听到他略带烦躁地说:“我们得回墨西哥了。” …… “胡安是在出差路上被扫射的,现在还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谁做的。” “恰帕斯州的一支势力。胡安禁.毒的主张太激进了,把他们惹火了。这已经是今年第一百五十七起政.治人物被谋杀的案件了,后年大.选估计这个数字还得翻倍。各军头都盯着呢,哎,局势动荡啊……不过,老大,莫罗斯家族为什么支持胡安啊?” “无非是预知到美国对这些集团的保护伞要下台了。后年那边也开始换任,过不了多久,又要开始对墨西哥施压了。” “所以按这个说法,莫罗斯家族要拉拢人就不会轻易放弃的,复兴党马上就会有第二个人被推出来?” “嗯。” “哎,静观其变吧,也不是完全的坏事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机窗外的光很刺眼。 程殊和加索尔一句句交流着,听得洛萨心情沉重。 她甚至感觉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稍稍挪开耳机想要清静两秒。 结果刚一摘开,直升机的机翼声立马钻进她的耳朵,吵得她太阳穴疯狂跳,又只能妥协地戴上。 “唉——”她烦闷地抒了口气。 交流频道里程殊的声音骤然停住,加索尔说了两嘴也安静下来。 “不舒服?”他问。 洛萨摇摇头,解释:“没有,听着难受。菲利西娅呢?” 程殊安抚她:“不用担心,赛尔希奥这几天会把她带去黑狐的岛上治病。” 她“嗯”了声,看着他操纵飞行器的动作,又问:“你的那个金毛下属知道你会开飞机吗?” 程殊不咸不淡:“不知道。” 洛萨笑笑,果然。 加索尔扭了扭脖子,熟练地划下卫星交流键,言简意赅:“准备入境了。” 设备响起一阵电流声,吐出两字:“收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多久,飞机落地了坎昆。 在这里程殊有一幢自己的别墅,之前一直是金的叔叔在代管。 “先在这待几天。”程殊将直升机停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回蒂华纳吗?”洛萨站在草坪上,目露疑惑。 加索尔手插兜,先一步往花园那边走,回她:“入境了就行,马上有人会来找老大的。” 洛萨点点头,抬手展望远处。 这套房子视角不错,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海景,而且不远处就是海滩。 她喟叹一声:“最近看了不少的海,但还没去游过呢。” 程殊瞥洛萨一眼,了却她心愿:“再晚点就日落了,明天可以去潜水。” “那太好了!”洛萨惊喜地看他,一扫被突然拽回来的阴霾,“不过我还没有泳装…” 他失笑:“担心什么,你这段时间哪套衣服不是我买回来的?” 她双手抱臂,严肃指正:“泳衣不一样,我怀疑你眼光。” 程殊神情微妙,侵占的目光缓缓下移,似有所指。 “我眼光很准。” 洛萨脸颊一红,低着头赶紧走。 别墅装修是包豪斯风格,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冰冷单调。 但这偌大的空间里竟然也找不到什么生活气息,就好似程殊从来没有住过一样。 洛萨眼眸微暗。 她想,他其实是很孤独的。 程殊还保留着华人的习惯,他从门口的鞋柜里抽出一双家居鞋。 再蹲下来,亲手给洛萨换鞋子。 他面不改色,拍了拍她的小腿,完全不觉得这是照顾小孩的动作。 洛萨神情一暖。 有那么一瞬间,她幻视了程殊的父母。 她想,一定是足够恩爱的父母才会培养出程殊这样的孩子。 也许幸福破碎得太猛烈了,才会让他这样痛苦。 洛萨默默在心底又多了几分心疼,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顺毛的脑袋。 程殊的动作微顿。 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准备去厨房弄些吃的。 顺着光线,她看到他罕见地耳红了,得意地“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刚坐上沙发半躺着,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自己。 懒懒睁开眼,发现是一只竖着尾巴的西森t猫。瞪着眼睛,身体圆圆滚滚的,看起来被养得还不错。 “耶?”洛萨感受到它的善意,好奇地问,“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程殊闻声看了过来,解释:“前段时间它流浪到这里生了一窝小猫,我让管家养着了。” 她伸出手,试探性地挠它的下巴,看它眼角不自觉弯成了一条缝。 “真可爱,它挺亲人的,怎么会变成流浪猫?” 管家备了菜在冰箱,他边拿鸡蛋边回:“这附近是富人区。” 洛萨了悟地点点头,她听到了他的言下之意——总有几个不是东西的。 她一把举起母猫的手臂,看着它一脸茫然的样子,哄说:“没关系的,妈咪来养你!” 程殊听着她的话,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洛萨喜欢捡东西,看到了什么可爱的都想养。 菲利西娅、猫,以后也许还会有狗,或者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但程殊没有不开心。 他喜欢看她这样,看她这样兴致勃勃把家里塞满的样子。 她喜欢就让她养,反正他有钱。 洛萨只顾着逗猫,等飘来饭香的时候才意识到已经过了很久了。 她赶紧上二楼叫了加索尔,然后三人坐一起简单地吃了个晚饭。 这是她第一次吃程殊做牛排以外的东西,是中餐。 很好吃。 想来是那段吃苦的日子给他练出来的,她眨了眨眼,心里又开始发酸。 于是开始不停地往嘴里递菜。 加索尔愣了秒,不知道洛萨这是怎么了。 他疑惑地又往嘴里塞了两口饭,还以为这餐饭有什么倒计时。 只有程殊将洛萨的表情收于眼底,忽然邀请:“晚上想去海滩散散步吗?” 洛萨抬头:“特别想。” 他眸色淡淡:“那晚上去吹吹风。宝贝,你慢点吃。” 第52章 Chapter52·坎昆 Chapter52 吃完饭后洛萨拽着程殊先去看了三只幼猫。 它们刚吃完奶, 正团在一起餍足地睡觉。母猫看见两人来了,伸了个懒腰,自来熟地滚在地上撒娇。 洛萨摸了摸它的脑袋, 蹲在地上柔声安慰:“辛苦了。” 她小心捧起一只睡得香甜的小猫,用鼻尖蹭了蹭它的肚子,目光温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不说话,双手插兜,站在一边平静地看她。 洛萨的头发有些乱, 垂下了几缕发丝。但她没注意, 还在叨叨着给小猫取名。 这一幕莫名把他看入神了。 坎昆的夏夜炎热闷滞, 程殊的心也是。 他等洛萨放下小猫后,直接伸手捞起了她。 “塞巴斯蒂安——”洛萨塌肩, 声音拖得很长,“我还没摸够呢!” 程殊不答,粗粝的指尖无意识擦过她的脸颊, 将那几缕头发撩回耳朵。 他嘴角轻扯,有些无奈:“宝贝啊,你自己说要看海的。先去洗澡吧,换个衣服出去散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半搂着她, 不由分说把她往三楼带。 等洛萨磨蹭进了浴室要关门时,玻璃门又忽然被拉住了。 她的视线里出现一双手。 那手轻松就压住了玻璃门的滑动,食指上的刺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褪色的痕迹。 洛萨目光戏谑地往下——是极具荷尔蒙的腹肌线和遒劲的长腿。 中间…大方坦荡。 再往上,洛萨抬头看见了脸不红心不跳的程殊,故意问:“你怎么总在我洗澡的时候进来?” 他重复了以往冠冕堂皇的说辞:“节约用水。” 她心觉好笑,但还是把这只猛兽放了进来。 但洛萨没想到的是, 这回程殊真的只是秉行了“节水”的理念。 如果忽略掉帮她涂香波从而摸来摸去的动作,确实是收敛了不少。 只是给她勾得起起伏伏又不满足。 到最后罪魁祸首笑得肩膀都在抖, 先行出了浴室。 只剩洛萨幽怨地目送,然后暗暗发誓再也不要放他进来了。 过了好一会,她猛地推开门,深吸一口新鲜空气。 还没来得及怪罪程殊,就发现男人此刻正叼着根没点的烟,稍稍倾身倚在了桌沿边。 姿势特带感。 洛萨默默把话又收了回去。 程殊把湿发随意地撩成了背头,从衣柜里拿了套衬衫和黑西裤。 他撩起眼皮,视线悠悠往上,落在她的脸上。两眼微眯,鼻腔吸了口气,侧身把备好的红裙子抛了过去。 “你喜欢的。”他下巴轻抬。 洛萨满意地展开裙子,打量后发现它几近到脚踝了,喃喃:“这么长的话得配高跟鞋才好看呢。” 程殊闻言哂笑,弯腰又从床侧提起一双高跟鞋,两指勾着在空中晃荡两下。 “款式、颜色、尺码,”他气定神闲地摆回地面,“都是你喜欢的。” 洛萨的口味太好懂了。 在哈瓦那起飞前,他什么都算好了。 她讶然地盯着程殊,连连点头,满脸写着“真上道”三个字。 “塞巴斯蒂安,这个时候你最有魅力了。”洛萨边说边转过身,把裙子套上脖颈。 红布料顺着重力往下,倏地都堆在了她的腰窝。 他的目光紧跟着看向洛萨的尾椎。 那里还有他轻咬的红痕,是昨夜放纵的象征。 程殊暗嘲自己的失控,然后走了过去帮她整理裙子。 他声音撩人:“是吗?我觉得比床上差点。” 结果洛萨反手按上他的裤子,调戏地摸了摸,也接茬:“确实是,我认可了。” 她转过身,扶着程殊的手臂,熟练地踩上高跟鞋。 这会儿比刚刚高了些,离他的眉眼更近了。 洛萨眼神勾人,嚣张地捻住他嘴里的烟,然后娇纵地说:“这会儿不许抽。” 程殊失笑,把烟揉碎:“好好好。” 他等洛萨收拾完,然后牵着她去了沙滩。 沙子有点软,一陷一拔,所以她走得不快。 程殊一开始就做好了给她拎鞋的准备,但真问洛萨的时候,她又不太愿意脱。 “真不用?”他挑眉。 她摇头:“你不懂,这样更好看。” 他就知道。 还好起初留意了一下,买的时候没选根高的,这个高度她穿起来很舒服,走起来也不费力。 程殊领着她,慢悠悠地从私人海滩散步到了隔壁酒店的海滩区域。 坎昆是旅游胜地,治安要比墨西哥的北边好很多,所以晚上也有不少人在海边玩,忽然一下周围喧闹起来。 近海区域有人租小型游艇开派对,谈笑的声音甚至能传到岸边。 洛萨闻声望去,发现有好几个游艇挂着灯在漂,音响里还放着歌,把声音开到了最大。 “洛萨。”程殊倏地停下,转身看她,声音轻淡。 “嗯?” 月光清浅,她有些茫然地抬头,撞上他的目光。 程殊的气质总是冷漠的,除了在应对那些人时会展露出浓烈的狠戾以外,基本上都是一副对全世界不在乎的模样。 只有她是意外。 程殊好像一次性把余生所有的兴趣和温柔都烧在了她身上。 “你听到了吗?”他说。 洛萨知道他说的是游艇放的歌,她眼睛被风吹得微微酸涩,用力点了点头。 歌声带着音响特有的闷沉,逆着陆风,来到了她的耳边。 “离别前的深吻,带着夏日的忧伤。”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是我心中最美的。” “今夜我将为你穿上舞动的红裙,在苍白的月光下黑暗中起舞…” 跳舞和浪漫是流淌在美洲人身体的血。 他们站的地方离灯光有些距离,算不上明亮。 风吹动程殊的衣角和她的裙摆,这种氛围感可以把人的灵魂溺毙。 在朦胧的夜色里,他像个国王。 而国王唇角微勾,忽然弯下了高傲的头颅,慢慢地伸出手。 而他的王后,默契地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噢,我的神祇,我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爱意。” “你的凝视如闪烁的电话线。” “亲爱的,我的每一处都燃起了□□。” 歌手的嗓音极其独特,仿佛唱透了纸醉金迷只剩下虚无,把这个夏季燃尽了。 洛萨明媚地跳起舞来,红裙随之摇摆。 一进一退,惬意无比。 程殊神情恣意,配合起她的动作抬手。 洛萨缓缓转了个圈,裙摆摇曳。她像是感召到了什么,疯狂压下眼里的泪水,笑着问:“今天是我最漂亮的一天吗?” 他声音低沉:“不是,以后你的每一天,哪怕没有我,都会很漂亮。” 程殊稍稍用力,将她拽到眼前。 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胸膛,感受到了衬衫下肌肤的滚烫。 “塞巴斯蒂安,这是你哄人的情话?”她依偎着,撇过头。 他沉默半晌,认真回:“是我的肺腑之言。” 洛萨听着程殊右胸的振动,嘴唇紧紧t咬着。 她听见歌词唱着: “我怀着夏日,夏日的忧伤。” “不停蔓延的夏日的忧伤。” “我会永远想念你。” “如同繁星思念初生的太阳。” 他又喊:“宝贝。” 洛萨低着头,没理。 于是程殊长叹一口气,捧起她的脸。明明没什么表情,但是止住她咬嘴唇的动作轻柔到让人轻易就感受到了哄。 她的眼眶泛着红。 洛萨想,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能逃过他。 仅仅是一个称呼、一个对视,就让人魂牵梦绕、要死要活。 忽然,海上响起一声尖锐的爆鸣。 洛萨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一束束烟花冲上夜幕炸开,把天照亮,阵仗特别大。 橙色的红色的,各式各样。三千繁华,火树银花。 她呆滞地望去,直接愣住了。 “喜欢吗?”程殊嗓音带了几分得意,握住她的手吻了吻骨节。 洛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他向来神通广大,她仰视着为她绽放的烟花恍了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有人都惊喜地拿手机拍照,惊呼着欣赏这场烟花秀。 他顺着骨节,若即若离地亲,最后停留在了她的虎口,虔诚地吻住。 这是程殊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这样坦诚地摆出臣服姿态。 洛萨眨了眨眼,眼角不自觉砸下一滴热泪。然后猛地拽过程殊,不管不顾地吻上了他。 如同电影,爱和欲、恨和痛,亦或者逃亡都融在了这个夏天。 与他一起的那些画面如同幻灯片闪过她的脑海。 这是她人生中最难忘的日子了。 程殊嗓子里逸出一声哼笑,然后搂住了她的腰,夺取了主导权。 他攫取着她嘴里的每一分空气,彼此都狠到像是要嵌合成一体。 程殊眼眸微垂,欣赏洛萨沉浸的模样,宠溺地将她碎发拨开。 大海,烟花,音乐,她。 程殊这一辈子,不活几十年,他只活有她的几个瞬间。 长生天如果真的存在,不要怜悯我。 我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但她不是。 我是黑暗里注定的短命鬼,请把我的命我的运都送给她。 我来做她的垫脚石,做她的跳板。 请您保佑她。 一个尽兴的吻随着烟花缓缓结束。 洛萨眼神迷蒙,嘴唇微微脱离,还带着银丝。 她笑着说:“塞巴斯蒂安,你栽我身上了。” 他不说话。 莫名地,洛萨又说:“塞巴斯蒂安,我有点累了。” 程殊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她想回家。 于是他弯腰,让她趴了上来。 程殊的皮鞋踩在泥沙上,不疾不徐地背着她走。 穿过所有游客,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仿佛世界只有他俩。 “我是不是重了点。” “嗯,比上次要重一点。” “重我也不下来。” “你才几斤几两。” “是吗?那再加个拉斐尔和菲利西娅呢?” “也背得动。” 她顿了秒,又问:“塞巴斯蒂安,你爱我吗?” 程殊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亲密关系里伴侣都会这样问,明明已经得意地说过他栽了还要再反问一遍。 他往上勒了勒她,半天才吭声:“你的右眉尾有一颗很小的痣。” 没头没尾的。 可就是这样的一句话把洛萨瞬间击碎了。 那颗痣甚至她自己都忽略了。 洛萨崩溃地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泪水顺着程殊的锁骨往下流。 他被烫得脚步一顿。 她带着哭腔,极其不甘地说:“塞巴斯蒂安,我爱你。塞巴斯蒂安,你不坏的。” 他知道洛萨的下一句话会是什么,会是她失去理智的、最后一次的挽留。 但两人都没选择说出来。 程殊嗓子有些干涩,薄唇一张一翕。 他无声地给出回复,然后只能继续往前走。 ——塞巴斯蒂安,能不能别离开我? ——小姑娘,不要哭。 第53章 Chapter53·坎昆 Chapter53 程殊把洛萨一路背回了小别墅, 她心情不好,黏着不愿意下来。 他没办法,又把她背回了卧室, 再亲自给她脱鞋。 程殊全程弯着腰,避开了看她红通通的眼睛。 他有愧。 所以罕见地出现了退却的情绪。 程殊不愿看到那双本该漂亮明媚却为他落泪的眼睛。 洛萨终于从他动作里发觉了不对劲,在心里又暗骂一声自己的脆弱矫情。 她撇过头,用手背胡乱地擦掉泪水,然后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塞巴斯蒂安, 我听加索尔说别墅里有电影房, 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洛萨伸手捧住程殊的侧脸, 用了点力把他托了起来。 从她的视角看,男人眼皮上的细碎疤痕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偏了些, 依旧没和她对视,声音沙哑地回:“嗯,就在隔壁。” 于是她又跟着程殊去了电影房。 推开门, 小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是管家在打理后残余的香薰味。 洛萨打开幕布前的两顶灯,淡黄色的光以扇形落下,照亮了后背的墙壁。 她这才发现, 白墙上有一道道紧挨在一起的横线,歪歪扭扭的,从左边画到了右边。 她怔住了,伸手轻蹭,发现是铅笔印。 “这是…?”洛萨轻声问,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程殊把衬衫脱在了小沙发上, 他一边调试投影仪一边往那瞥了一眼,收回视线, 语气平缓:“小时候,塞尔希奥经常和我比身高。这些都是我父母划下的。” 他眯了眯眼,将投影对准幕布,继续说:“这套房原本是我父亲从一个合伙人手里买下的,有几年冬天我们都会来这里过节。后来他们出事,这套房直接被那个人收走了。等我有钱了,我又把这套房给弄回来了。这里有他们唯一剩下的生活痕迹,我和塞尔希奥都不舍得。” 洛萨闻言猛地抖了一下,墙上的手指一节节蜷了起来。 她心疼得好像碎掉了一样,只能干望着地板深呼吸。 洛萨记得很多童年的事情。 比如,妈妈会把她拽到跟前比划身高,然后那张严肃的脸上会浮现遗憾的神情,对她怅然地说:“七,慢点长吧。” 而这些最终都成了她的生长痛。 也正因为她疼,所以她更能体会到程殊的疼。 这会儿洛萨有些直不起腰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房间地毯上摆了个长沙发,靠近窗户的一边拐了个直角,成了可以容纳两个人的小床。 程殊见她没搭话,重新出声问:“好了,宝贝,你想看什么?” 洛萨转向屏幕,眼神扫过每一部电影。 昏暗里,她的目光突然被一部叫《星际穿越》的老电影吸引住了。 只因为它的宣传语写着:爱,能穿越时空。 她歪了歪脑袋,着迷了般,指了指:“就这个吧,塞巴斯蒂安。” 于是程殊回卧室拿了个小薄被,然后又把所有灯光关掉,按下了播放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星际穿越》,但是他第一次看这部电影。 2014年冬天,它火爆全球。 塞尔希奥远在德国,看了电影后也一脸感慨,在视频里津津乐道。 但那一年他捡回了拉斐尔,一边安置小孩一边在集团内部处理各种事项,压根没时间去享受。 没想到,八年后的今天有了机会。 沙发床上,程殊坐倚着,宽大的身躯把洛萨抱进了怀里。 她蜷着腿,坐靠在他身上。而他裸.着上身,胸膛滚烫,伸手环住她。 这样完完全全抱小孩的姿势让洛萨有了极大的安全感。 电影画面很恢宏,光线在两人脸上不断变化。 这样温馨的相处让洛萨缓缓有了困意,她脑袋换了个姿势,更加惬意地贴在他的锁骨那。 程殊小幅度地摇着,真像哄孩子,手掌轻拍她。 电影很长,看着看着,洛萨两眼渐眯,在演员对白声里沉沉地闭上了眼。 程殊轻拍的动作微顿,然后停了下来。 他目光沉沉,下颌疼惜地蹭了蹭她的脑袋。 平静的气氛里,程殊感受到了——她的左心脏和他的右心脏在同频共振。 在这样的小房间里,两个人融在了一起。 程殊想,还好洛萨愿意选择他。 她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块拼图,她的出现让他变得完整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没有急着关掉电影,只是把声音调到了很小很小。 然后把薄毯子盖在她身上,继续看电影。 无数的物理理论夹杂着人类的特殊情感都朝程殊扑去。 配乐Interstellar响起的那瞬间,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塞尔希奥会出现那样复杂的神情。 他沉静地看完了整部电影,把洛萨抱回了房间。 伸手拨开她的碎发,留下一吻t,然后独自去了四楼的小阁楼。 高大的身影行走在楼梯上,与黑暗共处。 他沉默片刻,鬼使神差般推开了四楼的那道门,打开了灯。 灯光照亮了空中的浮尘,淡淡的纸味传来,打开了程殊的记忆匣。 这里还有他十一二岁时留下的画画工具与作品。 小阁楼平常由管家打理。即使他猜想程殊再也不会拿起画笔,但还是会定期来更新抽屉里的颜料。 木地板被程殊踩得嘎吱响,他走到画板的小板凳前坐下来。 其实各种工具都已不符合他的身形,甚至会有一种突兀感。 但程殊盯着它们莫名觉得有意思,哂笑一声,然后点燃了一根烟。 夜幕低垂,指间一点猩红时明时灭。 烟里被塞入了香丝,气味还有些好闻。 刚抽几口,手机的信息弹个不停,程殊拿出手机慵懒地扫了一眼- 安立奎一半的地盘已被炸,记得处理- 尤文被海关扣在了拉斯维加斯,暂时回不来。但这边已经有人斡旋,时间不会超两个月- 哈维尔被抓住了,已带给魔徒。卢卡斯这会儿十分焦躁。 程殊呼出烟气,神色平淡地关上手机,脑子里回闪过电影的片段。 “爱,是唯一能穿越时空纬度的东西。” 嗯,他承认这句话。 但爱能拯救一个烂人吗? 他也在闭眼聆听、等待回答。 小阁楼里,程殊突然闭上眼,飞速在脑海里构建起少年时期的回忆。 再睁眼时,他抽出了一张画纸,然后极其生疏地举起了画笔,尝试性落下了第一笔、第二笔… 时间过了好久。 直到天亮,他才把画笔丢进了桶子里,起身回了房。 等洛萨睡醒时,程殊还在边上躺着。 她有些惊讶,瞄了一眼牢牢禁锢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掰开,准备先下床。 结果刚往前跪着挪了两步,一阵大力传来,洛萨猛地被拽住,又重新翻倒在床上。 她无奈地看向始作俑者,嗔道:“塞巴斯蒂安啊——” 程殊紧紧闭着眼,不为所动,依旧搂着她。 洛萨看着这男人装死耍赖的模样,心生一计。 她忽然声音魅惑起来,在他的下巴上吻了又吻,但故意不久留。 手也没停,轻轻画着圈圈,一路往下。 果不其然,程殊睁开了眼。 他瞳孔黑漆,警告地“啧”了一声。 但这回换到洛萨不为所动了。 她边撩他,边哑声说:“我饿了塞巴斯蒂安,喂我。” 还没等他答应,她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没两秒,程殊双眼微微放大,嗓子里没忍住,低哼出声。 真艹了。 他被逗得脖子青筋凸起,太阳穴一跳一跳。 正要按住她进一步放肆,突然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传来。 程殊倒吸一口凉气,失态地“呃”了声。 他气笑了,坐起来:“宝贝,你真舍得。” 洛萨露出得逞的笑,舔了舔牙齿,跑下床准备离开。 结果程殊不放让了。 他腿比她长,没几步就跨到了门前。然后堵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洛萨,挑了挑眉:“洛萨小姐,你犯罪了。” “欸,不是,塞巴斯蒂安…” 洛萨双手摆着往后退,话都没说完就被程殊单手扛起扔了回去。 她半笑半求饶:“错了错了,塞巴斯蒂安,不准打那!” 他面不改色地握住她的脚踝,举起来。 “塞巴斯蒂安,你别看了…”她捂脸说,耳朵红得不行。 “宝贝,上次只有你说了,这回我来告诉你我最喜欢什么。”程殊手指抹过唇角,笑出声,“我喜欢从后面撞。” “塞巴斯蒂安…”洛萨失神了一瞬,呢喃,“这对我可不是惩罚。” 还挺会挑事。 程殊被挑衅得来了点胜负欲,直接抱起她在房间里乱走。 他嗓音撩人,哄说:“是吗宝贝,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 过了很久,程殊终于推门而出,身后还跟了个腿软的洛萨。 他一脸餍足,体贴地拿了毛巾,然后心情愉悦地擦地板。 那暗暗得意的嘴角看得洛萨牙痒。 但她又不敢再轻易挑衅了。 原定今天下午要去潜水,所以吃完饭后两人直接去了沙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之前说要自己选泳衣,程殊就把她带去了岸边的一家小店铺。 虽然没有很发达,但坎昆也是个旅游城市,所以店里备着的款式也不算少。 店主坐在空调下,是副烟嗓:“美女,要选什么?” 洛萨在颜色里纠结了一下,直接选了最性感的一款:就几根蓝绳。 程殊倒是不在乎,她爱穿什么就穿什么,有这身材想秀就秀,反正他在边上陪着。 至于他,更没什么好选的。 这儿的男式都是紧身平角裤,颜色基本上也都是黑蓝灰。 他随便拿了条蓝的,然后进了洛萨的换衣间一起换。 碍于道德,程殊很老实。 只是在它坦然出现的时候,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洛萨尴尬地咳了两声,督促他快点穿泳裤。 穿上后,洛萨倒是满意得不行。 今天是边做边警告程殊的,他也顺着她,虽然折腾也没有留什么特别过分的痕迹。 至于他嘛…… 洛萨看着那鼓鼓囊囊的一块,笑到直不起腰了,故意说:“哎塞巴斯蒂安,老实点,再去买个沙滩裤吧。” “……”程殊也乐意接茬,面不改色,从帘子里伸手勾了勾,“再拿一条沙滩裤,谢谢。” 然后凑到洛萨面前,勾她:“整根都是你的,要求尽管提,别客气。” 第54章 Chapter54·坎昆 Chapter54 虽然程殊这话痞气, 还带了点下流,但洛萨还挺满意的他的自觉性。 “塞巴斯蒂安,你胡茬冒出来了…”她用食指挑着他的下巴, 把它往左移又往右移,端详了一会儿,提议,“欸,你有没有尝试过留络腮胡啊?应该会挺好看的。” 程殊无奈地摘下她的手, 扯了扯嘴角:“宝贝啊, 少折腾我。” 她还想争取一下:“哇, 可是真的会很性感啊。” 洛萨夸张地擦过自己的下颌,做了个诱人的表情, 形容:“会非常hot~!” 程殊望着她这副模样觉得有点好笑。 他气定神闲地摇头,收拾好两人换下的衣服,拽着洛萨出了换衣间。 “不留, 你今晚帮我剃。” 洛萨叹气,幽幽吐出两句话:“这一秒你的审美大打折扣。还有,我没经验。” 程殊挑眉:“我教你。” 正在收钱的老板愣住了,她脸上浮现一丝狐疑, 以为听到了什么劲爆的八卦,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这对年轻人真火热。 程殊撩起眼皮,立马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两双眼睛对上,莫名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气氛。 “……”他沉默片刻后,补了句,“再拿两瓶防晒油, 谢谢。” 今天洛萨想去热闹的地方待待,于是程殊带她去了昨夜的酒店沙滩。 他把两人的衣服暂存在了小柜子里, 然后找了个有遮阳篷的地方给她抹油。 洛萨躺下,两手交叠在后脑勺,有些疑惑地问:“这个地方游客可以随便来吗?” 遮阳篷下只剩了一张木床,程殊心甘情愿地坐在了床边的沙堆上。 他两条长腿蜷着,身上透着股熟男气场。虽然看着表情冷冰,但手却在给洛萨拆防晒油。 这种反差感落在别人眼里,妥妥成了一个二十四孝丈夫。 “当然不是。这酒店老板跟我比较熟。” 他旋开瓶盖,将油倒在她的小腹,嘴上答着问题。 “我见过这人吗?”洛萨随口一问。 程殊唇角微勾,有些暗爽:“何止见过,你还上.过。” 反应过来的洛萨有些无语:“塞巴斯蒂安,你现在还挺幽默。” 他笑出声:“谢谢夸奖,老板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的掌心是温热的,又有些粗糙,所以按在她腹部上时触感很特别。 他轻轻地涂开防晒油,感受着她的柔软与丰腴。 “是不是胖了点?”她感受着他的手法,舒服得长叹一口气。 “挺好,肉还可以再多长一些。” 程殊语气温和,莫名还有些成就感。 他的手掌在她腰上摩挲,拇指摁下又缓缓收回,惹得她倒吸一口气。 见身边没陌生人,洛萨的哼气声故意放肆起来。 偶尔蹦出两句意味不明的“就这样”、“真舒服”。 程殊瞥她一眼,示意她翻身,给她擦后背:“老实点,不然今晚你遭殃。” 洛萨翻过身,感受着他手掌的路线,反头挑逗地笑:“塞巴斯蒂安,我就喜欢你罚我,我喜欢你激发我潜在的欲.望。” 他拆开第二瓶防晒油,顺着腿往下抹,细致地涂满她的每根脚趾。 “那今晚不要跟下午一样掉眼泪。”t他嗤然。 洛萨面色一红,坐起来,狡辩:“谁叫你不允许我去洗手间,害得我只能…” 程殊不为所动地挑眉,示意她说完。 “哎呀,那是意外…”她有些羞耻地咽了声。 洛萨这人是真情还是假意,特别好分辨。 她在有安全感的时候,很爱蹬鼻子上脸,像猫。 但程殊就喜欢看她这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他拿她没辙,揉了揉眉骨,叉开话题:“之前一直没问,你膝盖上的疤怎么来的?” 那个疤痕很大,新长出来的肉让皮肤有些凹凸不平,但看着颜色很浅。 洛萨低头瞅了眼,回想了一下:“小时候摔的。那会儿在不死鸟的空地晒太阳,贝娅有个脾气不好的顾客,出来的时候嫌我碍眼,推了我一把。” 程殊眼神晦暗,手指在疤痕上流连。 她愣了秒,笑说:“没关系的塞巴斯蒂安,我那会儿甚至哭都没哭,我很坚强的。” 他被海风吹得眼睛有些酸涩,“嗯”了声,接话:“我们宝贝是很坚强。” 半晌,程殊叹了口气,说:“走吧,带你去骑摩托艇。” 洛萨又一把拽住他,把剩下的防晒油往他身上胡乱抹。 “宝贝?”他觉得好笑,“我用不着。” “稍微涂点,只是听说过你们黄种人的皮肤不耐晒,我担心你晒伤。” 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于是程殊懒懒地把手臂抬起,任她折腾,不挣扎了。 墨西哥的东南部和西北部实在是太不相同了,位于尤卡坦半岛的坎昆更是被称为北美洲的后花园。 这里的海特别蓝,美得让人失语。 海岸线上有很多酒店,有不少酒店引进了一部分海水划分成了大大小小的泳池。 四周都是椰子树,沙滩上躺了许多游客。他们边聊天,边悠闲地喝橘子味的冰汽水。 程殊牵着洛萨往海里走,她不想戴墨镜,抬手遮太阳。 “你在邮轮上买的东西呢?”她问。 他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戴上墨镜:“当晚塞尔希奥就把它们弄下船了。古董会通过澳门的富商捐给中国内陆,至于你的簪子,应该快到蒂华纳了。” 洛萨还有些疑惑:“你拍卖费怎么交的?” “提前联系好安立奎的人,然后运到储钱仓。”程殊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角,话语一转,“不过,他现在应该气得跳脚,卡特尔的人烧了他两个储钱仓。” “你使坏了?”洛萨惊问。 “嗯。”他的唇角彰显了对那群人的轻蔑,“阳谋而已。” 她环顾四周,点点头说:“好多游客呀,看来这里还挺安全的。” “这一块的帮派靠旅游业吃饭,会保护游客安全。”程殊平淡地叙述事实,领着洛萨走进了淹没膝盖的海水里,嘱咐她,“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弄一艘摩托艇来。” 洛萨往他身上泼了一掌水,扯了下嘴角,“知道了,快去快回。” 程殊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洛萨无语地叉腰,他才转过身。 结果他刚走,就有人来搭讪了。 洛萨正跪在水里感受海浪的冲击,享受得不行。 没多久一个金发白男走了过来,手里握着杯冰美式,隔了半个手臂的距离搭讪:“嗨,你好漂亮。” 她茫然了抬眼,反应过来也大方地笑了一下:“谢谢。” 那男人又继续夸了她的泳衣和笑容,稍微做了个自我介绍。 洛萨见他还挺礼貌,也起劲跟着聊了一会儿。 过了几分钟,这个瑞典小哥纠结了一下措辞然后问:“我方便问你要个联系方式吗?待会儿我想请你去喝点下午茶。” Latina一直是很多人的择偶天菜,只可惜洛萨眼里放不下别人了。 洛萨叹了口气,偷偷瞄了眼这个帅哥,诚恳地吐槽:“不太方便,我的伴侣有一些小心眼。” “啊。”金发小哥顿感遗憾,连忙说,“抱歉抱歉,打扰了。” 没想到他前脚刚离开这里,“小心眼”的人挂着脸就回来了。 程殊从洛萨的语气里听出来她是真觉得那男人挺帅,没忍住磨了下后槽牙。 “这么守原则?”他似笑非笑,斜睨洛萨。 她后背一凉,倏地站了起来,凑上前义正严辞地说:“当然了,就算是你这样的男人问我要联系方式我也不会给的。” 洛萨笑眯眯地伸出食指,摇了摇。 他莫名被气笑了。 样式真多啊,这会儿又开始角色扮演了。 于是程殊也陪她玩,问:“为什么呢?我不够你男人带感吗?” 结果洛萨双手合十,神情明媚,笑哄:“因为我爱人是世界上最好最勇敢的人。谁跟他比都不够格。” 这回轮到程殊怔住了。 她总这样真诚大方。即使他一点也不好,也从不吝啬对他的赞扬。 程殊垂眸,拉住洛萨的手往摩托艇那儿走,钻空子:“那我不要你的联系方式,我只要你背着他跟我私会。” 洛萨装作有些犹豫:“那好吧,就这一次!” 她被他单臂抱上摩托艇,然后看着程殊轻而易举地跨坐上来。 “哇哦。”洛萨调侃。 程殊侧头,声音低沉:“抱紧我。” 她的手臂听话地圈住他的身体,脑袋紧紧贴合在了他的背上,语气兴奋:“我们去私奔吧!” 下一瞬,摩托艇冲了出去。 摩托艇带起一线浪花,引擎声遮盖不住她快乐的尖叫。 她戳了戳他的胸膛,大声说:“我看到你放在床头柜上的合同了。” 那是一份不动产转让合同。 洛萨问程殊要酒,他说好,于是拟给她一份酒庄转让合同。 他不说话。 海风吹得两人迷了眼,洛萨呼喊着:“塞巴斯蒂安,谢谢你——!” “为什么谢谢我。”他问。 她听不清程殊的声音,只是感受到了他胸腔的振动,莫名笃定他就是问的这个。 洛萨笑着说:“因为我感受到了爱。” 这句话她说得也很小,他也没听到。 但程殊莫名也猜到了她的回答。 洛萨这短暂的二十三年人生,被填充满了荒诞、耻辱、畏惧与恨。 她渴望自由、金钱,和一个终其一生都对她温声细语、能被她利用的爱人。 直到遇上了程殊。 他看破了她的坚强、欲望与贪婪,双手奉上一切,肯定地说:“洛萨,我有。” 她搂得更紧了。 程殊嘴角闪过一丝笑意,立马加了速,一个甩尾,让洛萨尖叫连连,大喊刺激。 两人骑着摩托艇远离人群,在近海游荡,然后停了下来。 洛萨低头看着蓝不见底的海水,高估了自己的勇气,正色:“塞巴斯蒂安,我还是不去潜水了。” 程殊嘲她胆子小。 蓝天白云,阳光灼热。 两个人在海上感受着独属于坎昆的浪漫。 “如果日子可以永远这样安然,那该多好。” 她吻在他的肩胛骨上,轻声说。 程殊一动不动,脊背绷着。 洛萨又笑着说:“但是没关系,我会原谅你。” 原谅你的自私与离我而去。 背对着她的程殊微微泄了劲。 两人又转了很久,海岸忽然骚动起来。 洛萨遥遥望去,发现沙滩某处的游客都惊恐地散开了。 一排人全副武装,弯腰瞄枪,以作战姿态突然从海里冒出来,踩着海水缓缓上了岸。 她疑惑地皱眉,问:“那是…?” 程殊循声望去,腮骨紧了紧,解释:“是特种部队军.演,附近有墨西哥海.军军.舰。” “好事还是坏事?”她直截了当地问。 “好事。”他慢悠悠说,“华金还有几个崽子在外头游荡造反,这次美墨两国消灭卡特尔的心很坚定。这算是警示也算是安稳百姓,看样子奥维迪奥躲不了多久了。” 洛萨察觉到他还有话没说,问:“对你有影响吗?” 程殊哂笑,安抚她:“确切来说,是对魔徒集团的塞巴斯蒂安有影响。这群人不纯,我没有亮过底牌,所以我还在他们的黑名单里。等会绕个路走,不用怕。” 这一番演习给洛萨的心情扰乱了不少,她总不由自主地想到死亡。 于是没多久就讪讪地拉着程殊上了岸。 风吹干她身上的水珠,程殊去给她拿衣服了。 洛萨看着远处的风景,忽然小腿被撞上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洛萨眉眼一软,蹲下来问:“甜心,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的爸爸妈妈在哪?” 小姑娘是头棕色的卷毛,睫毛弯弯,长得特别精致乖巧,看样子是个很受家里宠爱的小孩。 她腼腆一笑,指了指远处,然后说:“对不起呀!” 洛萨揉了揉她的脑袋,回答:“没关系,去找你的爸妈吧!” 那小孩几步一回头,往前面跑走了。 洛萨要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小孩脖子上挂着t的吊坠掉落在了沙地里。 她捡起项链,短促地“欸”了声,叫不回那小孩了。 “跑这么快…”她无奈地摇摇头,倏然噤了声。 手掌上躺着的这条红绳,上面串了只金小狗。 和她在不死鸟的沙发夹缝里看到的那条红手链,一模一样。 连小尾巴上刻着的“M”都一样。 一阵风吹过,洛萨忽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立马站起来往前走,速度越来越快,一路都在对身边的游客说“不好意思”。 刚看清抱着那小女孩的男人的背影时,洛萨突然被拽住了。 她猛地被拽回头,看见心有余悸的程殊,听见他有些不愉地说:“宝贝,怎么又不听话?” 洛萨来不及解释:“不是,塞巴斯蒂安,你等会…” 等她再回头的时候,那男人的身影已经淹没在了人群里。 她对自己有些恼,“唉”了声,递上那条项链给程殊看。 “塞巴斯蒂安,你看看这个,这个是哪个品牌的产品吗?” 程殊勾住项链,举了起来,眼神落在了金小狗尾巴的字母上,神情微变。 “如果不是的话,我刚刚可能遇见了萨尔玛的金主!而且那个小女孩的爸爸脖子上也有个特别大的红疤…唔,唔?” 她目露疑惑。 他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洛萨的嘴,嗓音极低:“嘘,宝贝。不说了,咱们先回家。” 程殊松开手,敛眸,神色不是很好,像是在想什么。 “那项链呢?”洛萨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语气淡淡:“就扔这吧。” 洛萨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程殊臂弯挂着两人的衣服,带她回了别墅。 刚一回到家,外头就开始下起了濛濛细雨。 洛萨透过玻璃窗看外边,有些意外地说:“这么巧?” 她低头看见自己身上挂着不少海盐,匆匆跑上了楼,留下一句:“塞巴斯蒂安,我先去洗澡。” 程殊撩起眼皮看她一眼,见她身影消失在了转角,转头问在沙发上跷二郎腿摸猫的加索尔:“马洛在哪里?” 加索尔茫然地回:“魔徒的管家?这会儿不是在瓜纳华托做他虚伪的大慈善家吗?” 他神色阴沉,目光狠毒:“马洛在坎昆。” 加索尔讶然地“啊”了声,不知道程殊怎么得出的结论,但是本能信任。 “还有,跟拉斯维加斯的人说,尤文过几天可以直接抓去国际监狱枪.毙了。” 加索尔追问:“老大,安立奎现在已经抓着你发疯了。再加个尤文,魔徒也会对外跳脚报复的吧?他出了名的惯尤文。到时候,魔徒又让你出头去…” 程殊倏然打断:“棋子而已。” 他疑惑地问:“什么?” 程殊定定地看着加索尔,一字一句地说:“尤文一直都是魔徒用来拉仇恨的棋子,现在他连魔徒的儿子都不是了。” 这句话像颗石子掷入湖中,惊起千层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加索尔猛地闭了嘴。 程殊压下戾气,神色又恢复了那副淡然的样子:“这些细节回头我跟你解释。你约好金,让他明天下午来把洛萨接回蒂华纳。” 加索尔迅速比了个ok,然后叹了口气。 “老大,巴布罗快到坎昆了,估计明晚就会来找你。” “嗯。” “这次应该是去和贡萨洛的人争地盘和工厂,又要火.拼了。” “嗯,最后一次了。” “唉,我总觉得,洛萨小姐会很伤心的,她不想让你去做这些事。” 程殊闻言垂眸,怔然看向自己的双手。 良久,他出声:“我去,就能动用权力封锁小镇保护居民。” “我的手早就脏了。是非对错,等大局定下再让人谈吧。” 加索尔有些惆怅:“我知道你不想让这里的人再受魔徒的迫害,可是老大,墨西哥是没救的。利益之下,所有人都只是在飞蛾扑火。” 话语间,他也出现了和洛萨一样的挽留的情绪。 程殊失笑,走上楼:“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要做飞蛾。这火能被第一只蛾子扑灭一秒,就可以被第二只扑灭两秒。” 加索尔没说话。 “我去陪她了。” 程殊自嘲地摸了摸心脏,笑自己竟然开始不舍得了。 第55章 Chapter55·坎昆 Chapter55 推开门, 房间里飘着淡淡的香味,角落里的浴室被雾气覆盖。 程殊走近床头柜,看到了那份文件的末页已经被洛萨签了名。 未来酒庄依旧由人代管, 利润会定时打入她的帐户,也不会麻烦到她。 他往嘴里塞了根烟,拨打电话,拿着文件几步下了楼:“晚上会有人来拿合同,你转交给他。” 加索尔半死不活地斜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闻言看都没看他, 回了个“好”。 程殊把合同扔在桌上, 又去厨房里给洛萨洗了盘车厘子。 等他也在客房洗完澡,洛萨那边才刚刚停了水声。 程殊目光深冷, 随意地擦掉头发上挂着的水珠,端着水果进了书房。 洛萨出来没看见程殊人,有些奇怪, 挨个敲门:“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 直到路过某个小房间,她手指正要叩下去,里头的男人像是算好了每一秒, 忽然出声:“在这。” 她撇撇嘴,推门直入:“哑巴终于开口了。” 房间没开灯,全靠自然光。 还好这一场小雨是太阳雨,光线也不算差。透过百叶窗,照亮了一隅。 程殊坐在了皮质沙发上,姿态慵懒。 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只无镜腿的银丝眼镜, 这会儿架在了鼻梁骨上,浑然一副禁欲样。 他撩起眼皮看她, 如同万年冰山倏然坍塌,弯唇:“宝贝,过来。” 洛萨这会儿穿了件程殊的上衣,足够遮住大腿根,所以没穿睡裤。 她边拨动头发散去余下的水汽,边问:“塞巴斯蒂安,你在看什么呢?” “书架上的书大多是十几年前就被我父母买来的,现在已经氧化泛黄了。”程殊自然而然地搂过她,让洛萨舒服地枕在了他的腿上,“这本是管家打理的时候后补的。” 洛萨调整了下姿势,可以刚好看清他手里握着的书。 窗外的雨落在树叶上,响起细细密密的撞击声。 很轻,很柔和。 这间书房仿佛成了末日里的安全屋,彼此贴在一起沉静地看书,忘却了时间。 偶尔她看到令人惊艳的句子,会示意他看,然后磕磕绊绊地读出来。 车厘子很甜,洛萨吃得心满意足。 程殊手心朝上,面不改色地给她接果核。 不知不觉间,太阳落下,房间内的光不足以再支持他们看清纸上的字体。 程殊合上书,把它放在一旁。 瓷盘上也只剩下一颗车厘子了,他下巴微昂,意思明显:这颗喂我。 洛萨笑着坐起来,不客气地把它咬在齿间。 程殊挑眉。 下一瞬,她反手将腰间的衣服一层层往上卷,露出麦色皮肤,直到将露微露。 然后活像只精怪,眼含媚波,学习狐狸的步伐,从沙发一边妖娆地爬到了他的身边。 洛萨伸出双手,倏尔柔弱无骨地搭在他肩膀上。 她抬头,想要把嘴里的车厘子递给程殊。可偏偏程殊这人也坏,在两唇快要相碰时,他欲擒故纵地往后退了一下。 洛萨假装着急,学狐狸哼了两声。 他明明知道她耍了一招,但还是宠着她,臣服地低了头。 程殊含过车厘子,却发现洛萨故意没松口。 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拽过他的手。 触碰云端的那一瞬间,她敏感地抖了一下。牙齿松劲,车厘子应声进入程殊的嘴里。 他笑着咀嚼,任果汁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 只是,不管洛萨后来怎么挑逗,他都无动于衷。 她咬牙低呼:“塞巴斯蒂安!” 他坦然接受自己被看作混蛋,提醒:“你自己下午说要被我惩罚。” 她立马回:“对,可是你不给我回应,怎么惩罚我?” 程殊悠闲地撂起腿,气场极强,像个蔑视一切的主人,冷冷地吩咐:“我的惩罚是,你坐在茶桌上,自己做给我看。” 话音一落,洛萨的耳朵像是被火点燃了,瞬间烧透。 她脑子嗡嗡,一片空白,心里涌出浓烈的刺激和羞耻感。 她看着程殊慢条斯理擦嘴的样子,跌坐在茶几上,分开了腿。 夕阳西下,其实房内已经很暗了。 但她坐在冰冷的木桌上,还是能看清楚他玩味的眼神。 他看得她浑身发热发软,成了一块手指飞速挪动的海绵。 “塞巴斯蒂安,”洛萨无助地喊着,“daddy…” 程殊指尖轻轻敲着膝盖骨:“怎么了,baby girl?” “帮帮我。”她声线颤抖。 他不为所动。 “你好坏…我讨厌你,”她眼含泪水,感官已经到了极致,“不,不对t,我爱你。” “我好喜欢,喜欢你看我。”洛萨咬唇,吐露实话,“…也喜欢你看它。你喜欢吗?塞巴斯蒂安。” 程殊目光缓缓上移,和她对视,推了下眼镜。 “喜欢。”他突然出声。 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洛萨浑身剧烈地抽了几下,整个人都瘫倒了。 程殊哂笑一声。 惩罚结束,他抱起她回了卧室亲自折腾。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上午,洛萨被程殊抱到了洗漱台上坐着。 考虑到会凉,还提前垫了他的衣服。 她睡眼惺忪地看他翻出了柜子里的剃须刀,然后问:“塞巴斯蒂安,怎么不买个电动的?” 程殊没回,三两下地换好刀片,打出剃须泡,眼神勾她:“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醒了点精神,把他拉近到胸前,两条腿盘着他。 她一只手按在程殊硬朗的眉骨上,将他的头稍稍往左边侧了些,顺着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一点点刮。 力道很轻,怕划伤他。 窗外的雨已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从昨晚下到现在。 程殊垂眸看她,将她认真的表情尽收眼底。 趁她转过身洗刀片,忽然说:“下午金来接你回蒂华纳。” 洛萨手一抖,语气佯装镇定地问:“你要去哪儿呢?” 他没瞒着:“瓜纳华托。” 她强忍不舍,笑着问:“那我要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程殊沉默片刻,答:“也许半个月,也许两个月。” 然后呢? 她不问了,也不用问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下次见面就是最后的相处。 再以后,就是彻底离别。 洛萨抿唇,半晌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像是没有发生过这段对话,继续细致地给他刮胡子。 直到洗干净所有泡沫,才红着眼冲回衣柜边收拾自己的行李。 刚从蒂华纳出发时,洛萨没有带什么东西出来。 而现在,程殊给她备好了一切,把包和箱子装得满满的。 知晓了要分开后,时间莫名过得飞快。 下午坎昆还下着雨,猫咪们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金又是老样子,坐在一辆日产Versa里哼着歌,透过驾驶位的玻璃打量别墅。 昨天他来坎昆和叔叔吃了顿饭,吃完就接到了要把洛萨送回墨西哥西北角的任务。 不一会,门口有了动静,程殊将洛萨送了出来。 金看了眼洛萨低落的神情,叹了口气,开了后备箱,推门下车帮拿东西。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程殊就在边上给她举伞,顺手整理行李。 关上后备箱后,洛萨忽然冲进雨里,憋着股劲往后门走。 他薄唇紧闭,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 下一秒,她又倏地在门前站住脚,转过身跑到程殊面前,红着眼,咬住了他的小臂。 很用力,在默默地宣泄情绪。 洛萨咬得其实挺疼,但程殊没吭半点声,任她咬。 这一切都是情难自禁。 他知道,这是她的爱。 良久,洛萨松口,声音很低地说:“塞巴斯蒂安,你要平安,要少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没等程殊回答,她就转身上了车,再也没看他一眼。 上车后,金没敢马上踩油门,听到洛萨的肯定后才敢启动车。 她强压下欲望,没有回头看,只是不舍地闭上了眼睛开始休憩。 雨水顺着侧视镜往下流,模糊了镜面,模糊了那道笔直的、半天没离去的身影。 按照吩咐,金把回蒂华纳的路途里车开得很慢很稳,也很低调。 洛萨没有出来时那么赶了,体感舒服了很多。只是她心里总挂念程殊,不太踏实。 金带着她在路上走走停停,让她硬生生晚了一个礼拜才回到不死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各路势力骚动,目前的形势来看,这两个月没有哪里比这里会更安全。 萨尔玛不知道从哪里收到了风声,早早就站在了门口抽烟。 一见到洛萨就挂上了假笑,她红唇轻启:“我亲爱的小玫瑰,好久不见,玩了这么久你终于回家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熟悉的声音让洛萨心跳骤停,心情彻底跌落谷底。 她语调平淡:“好久不见,妈妈,我先进去了。” 洛萨抱着行李往里头走,碰上了等在树下的菲欧娜。 两人目光对上,她看清了菲欧娜眼里的关心和担忧,忍不住咬唇。 “我来帮你拿,”菲欧娜拢了拢衣服,走了过来,“你看起来不是很好,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洛萨毫不客气地分给她一个大箱子,点点头:“说来有些复杂,这几天我慢慢跟你分享。” 两人走到洛萨房间门口的时候,她才忽然想起了哈维尔在她桌下安装窃听器的事情。 洛萨刚刚升起一丝愁绪,就听见菲欧娜“啊”了声,然后说:“我忘记跟你说了,你的房间被大闹过一场了。也不知道怎么了,布兰卡有个男人突然有天指名道姓要你,就像疯了一样执着。导致布兰卡嫉妒得不行,大发雷霆地闯进你这里把东西都弄乱了,连桌子也一齐砸了出去。” 她摇摇头,还是觉得奇怪:“说不上来,我总觉得这事情很反常。其实布兰卡的那个客人被萨尔玛威压过,但他竟然丝毫不在乎。而且,虽然我知道布兰卡骨子里是很叛逆的,但我莫名觉得她的性格还不至于做出来这种事。” 菲欧娜长长地叹了口气,把东西放在地上。 洛萨却怔在了门口。 她脑子里蓦然闪过了那天在那张桌子上做.爱的场景。 她想直接摘掉监听器,但程殊阻止了,意味不明地说还不是时候。 而就在洛萨要回来的前不久,这个窃听器却这样巧合地消失了。 半天,洛萨捏了捏鼻梁,低笑出声。 此刻她无比确信,这就是那个男人的手笔。 第56章 Chapter56·蒂华纳 Chapter56 送走菲欧娜后, 洛萨像是被一下子抽干了所有精力,浑身疲惫不堪。 她撑着股劲,又检查了一下房间。 在确认了没有被再次放入窃听器后, 整个人直接倒在了沙发上。 洛萨发怔地望着掉了不少墙皮的天花板,心里涌出一阵酸涩感。 感情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她从来没有这么牵挂过一个男人。 休息了半个月后,洛萨开始清点自己的财产,将它们都收拾到了一个包裹里。 因为上次的逃跑计划她解密了保险柜, 导致萨尔玛格外关注她的动向, 所以洛萨没有再拿出来那张银行卡。 但好在她平常就会藏一些值钱的首饰在家具角落里, 加上程殊往行李里塞的大把美金,现在这个包裹也是值上不少钱的。 趁着早饭时间, 所有姑娘都在往食堂走,洛萨藏着包去了菲欧娜的房间。 她轻轻地敲了三下门,不一会儿就听见了脚步声。 “嘎吱”一声响起, 菲欧娜打开门。她神情疑惑,把洛萨放了进去:“怎么啦?” 洛萨挂上神秘地笑:“就知道你还在这,赖床鬼。” 菲欧娜耸耸肩,丝毫不在意这个称号。 洛萨关上门, 费劲地把帆布包从衣服下摆掏出来,“啪”地一声放在木桌上。 “宝贝…这是?”菲欧娜诧异地问。 洛萨笑而不语,当着菲欧娜的面拆开包裹,把里面的东西展示给她看。 菲欧娜瞬间睁大了双眼,震惊得说不出话。 “除了银行卡外,我所有的财产都在这里了。”洛萨把它推到了菲欧娜的面前, 沉声说,“我全部送给你。” 菲欧娜猛地抬眸, 嘴巴一张一和,怔怔地看着她。 “不久后我就要离开墨西哥了,我的银行卡密码你也清楚,要是以后你有机会带走它,你就直接拿走去用。虽然里头没什么钱,但那是我的诚意。” 洛萨忽然眉眼软下来,继续说,“如果未来某天你想为自己赎身,我希望这些东西能帮助你离开不死鸟。菲欧娜,我爱你。” 说到后面,她的音量渐渐低了下去,但这却是再诚恳不过的告白。 菲欧娜忍不住眼眶泛红,撇过头说:“刚开始不觉得,这下一看,离别是有些难。” 是啊,离别是有些难。 她们实在是互相取暖太久了。 “但我永远会为你的勇敢感到骄傲,洛萨,无论你在世界的哪个地方,我都会祝福你的。”菲欧娜肯定地说,“即使不舍得,我也为你的梦想成真而感到开心。这些钱我收下了,你无需再担心我。大胆去走你的路!” 两人深深对视,一切情谊都融在了眼神里。 不必多说了,彼此都清楚。 这就是独属于洛萨和菲欧娜的默契。 忽然,又有人来敲门。t 洛萨飞速和菲欧娜对了个眼神,一个人立马开始藏东西,另一个人去开了门。 打开门却发现是布兰卡。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布兰卡斜靠在门口,发现是洛萨开门还有些惊讶。 “有什么事吗?”洛萨反应过来,语气平缓。 布兰卡沉默两秒,翻了个白眼,说:“妈妈让我来叫菲欧娜去吃饭。” 洛萨点点头回:“知道了,马上去。” 但是布兰卡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依旧等在了门口,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洛萨回头看了一眼她,也没有说什么,进门招呼好菲欧娜,然后准备去吃早餐。 于是三人一起慢悠悠地往食堂走。 洛萨和菲欧娜迈着长腿走在前头,布兰卡一个人吊在后边。 突然,她出声说:“看来那个男人对你还不错。” 布兰卡没有遮掩她的阴阳怪气,话语间尽是嘲讽。 洛萨停住脚步,转头看她,神情淡漠。 “别这么看我啊,”布兰卡盯着洛萨,目光戏谑,语气笃定,“你爱上他了。” 洛萨忽然笑出声,两手一摊,回:“是啊。” 那样坦诚的态度让布兰卡一噎,好久才说出话。 布兰卡下唇微微颤抖,讽刺地说:“洛萨,你真是个傻子。我们这里的人没资格谈论爱,我们和任何男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布兰卡放肆地嘲笑着所谓的真心,洛萨却清楚这句话布兰卡不只是说给她听的,还有自己。 见洛萨没说话,布兰卡紧接着又说:“你和你的母亲一样愚蠢。她栽在了男人身上,你也是。你爱他仰慕他,可他呢?他会爱上你吗?会爱上你这样的破烂不堪的女人吗?” 这话说得极其尖锐,连一旁的菲欧娜都立马变了脸,带着怒火斥责:“布兰卡,你过分了!” 洛萨目光冰冷,伸手拦住了几步上前的菲欧娜,缓缓摇头。 她开始思考这番话。 会吗? 他从来没有亲口说过。 可是当洛萨默念这句话的时候,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好多回忆,如同动图般一张张闪过。 程殊背着她在华雷斯慢慢走的画面;搂着她和拉斐尔踢球的画面。 还有呢?脑海里的照片开始定格。 定格在瓜米利托集市里,找不到她时他脸上的怒意和慌张;定格在废墟里他的拥吻;定格在酒吧里缠绵的吻。 布兰卡看着她沉思的模样,挑衅地重复问题:“会吗?” 洛萨懒懒抬眸,语调平淡:“不会。” 布兰卡像是得逞了,立马竖起了自己的尾巴,正要进一步嘲讽。 结果就听见洛萨自信地说:“不是会不会,是已经。” 布兰卡彻底僵住了,就连菲欧娜都诧异得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洛萨耸耸肩,很潇洒地说:“他爱死我了。” 没有人比程殊的爱更拿得出手,她太有底气了。 如果早一段时间,洛萨可能会被问到自我怀疑。 可现在,她不会了。 洛萨很清楚自己被程殊视若珍宝,也很清楚他的爱是不可动摇的。 谁也无法质疑,就连她自己也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看着愣在原地的布兰卡,无聊地拽过菲欧娜。 “走吧,去吃饭。” 菲欧娜低头笑出声,跟着走了。 其实,她很高兴洛萨能这样说。 如果洛萨幸福,她会先流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早饭过后,洛萨独自回了小巷,但还没走到房门口就被巡逻员拦住了。 巡逻员是她没见过的面孔,笑起来脸上有几层褶子,牙齿还缺缝。 “洛萨…是吗?”他问。 洛萨点点头,然后接过来他递来的小纸盒。 “这是?”她有些好奇地摇了摇,听见里头传出碰撞声。 那巡逻员挠了挠脑袋,解释:“前段时间就到了,一直被搁置在了门口,领头说是有个贵客给你的。” 程殊给的? 那应该是翡翠蝶簪了。 放在这种朴实无华的盒子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洛萨回了句“谢谢”,然后边走边拆。 拆开后才发现,里头有两个小盒子。 拆开其中一个,价值千金的簪子躺在了软绵里,被保护得很好。 至于另一个… 她呢喃:“这么神秘。” 洛萨抬眼发现到了房间,进去锁上了门。 然后聊有兴致地拆开了第二个小盒子,发现里头装的是一个熟悉的物什——MP4。 “嗖”地一下,她不敢置信地站起来,激动得浑身发抖。 这是她被普尔加偷走的那台MP4! 那天洛萨站在郊外的垃圾堆上,痛苦又绝望地翻找它,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她说那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却没想到程殊在当时就留意了。 他竟然把它从那堆垃圾里仔细翻了出来,又清理好了。 洛萨迫不及待地打开它,发现里头的音频一个不少。 随机播放一个,音乐声流畅地传出。 她呆滞了,盯着它开始哗哗掉眼泪。 这个人怎么这么犯规?他怎么这么好? 好到她都不舍得对他说再见。 盒子里露出半个纸卷。 洛萨红着眼把它拽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 上面的墨水字迹恣意潇洒,是程殊写的:不要哭。 她委屈地撇了撇嘴,擦掉泪水,把这两样东西都藏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到了晚上,按约定洛萨溜去了萨尔玛的房间。 一进去,果不其然菲欧娜在沙发上等她。 “来吧,好久没一起享受温馨时刻了。”菲欧娜笑着拍拍坐垫,示意她坐过去。 洛萨笑着扎起头发,慵懒地把脑袋靠在菲欧娜的肩膀上。 “今天想看什么呢?”菲欧娜切换着频道,出声问,“还想看电影吗?” 电视画面一直变动着,一些狗血电视剧夹杂着新闻、广告闪过。 忽然一个清澈的女声吸引了洛萨的注意力。 她突然打断菲欧娜的动作:“等会儿,你往回切一下。” 菲欧娜下巴微昂,听话地往回切。”再退…再退,好了。” 频道停下来,洛萨目光闪烁地看着屏幕。 菲欧娜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有些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对瓜纳华托州的新闻感兴趣了?” 洛萨抿抿唇,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摇摇头商量:“让我看一会会儿就好。” 当地的新闻播报员在讲述一件发生在伊拉普阿托的火.拼行动。 屏幕左边,挂着现场记者操控的无人机录像的视频。 视频里,双方在仓库区激战。尘土飞扬,模糊了镜头。 但也不难看出其中一方封锁了小镇的道路,似乎刻意守住了和居民区的距离。 洛萨眼皮猛跳,怎么都停不下来。 ——她看见了程殊。 第57章 Chapter57·瓜纳华托 Chapter57 无人机离得比较远, 拍摄得小心翼翼,画面时不时在爆炸声和枪.弹声里晃一下,显得很模糊。 路边停着的卡车燃起了熊熊烈火, 在黑烟和朦胧的白尘中,几行人穿梭不定。两拨人都全副武装,装备竟然看着比官方还要好。 画面的左下方,魔徒的一小队人戴着头盔、穿着防弹背心,半蹲在了巨大的铁制货物架后面。 男人被特制的黑布料覆着面, 几乎只露出了眼睛, 转身时凌厉的眼神扫到了半空中的无人机。 就凭这一眼, 洛萨认出了他。 是程殊。 画面另一端。 程殊皱着眉,指了指无人机:“都他妈的没长眼?在这给电视台拍戏吗?!” 周围的人闻言都冷色低下了头, 没敢接话。 巴布罗深吸一口气,解释认错:“老大,后勤的人跟贡萨洛的后勤部纠缠在一起了, 没及时来。” 他面不改色,讽笑:“是吗?我记得这也不是贡萨洛的地盘,魔徒的人现在都这么没用了。” 程殊话里淬了冰,让巴布罗也莫名有些烦躁和无奈。 “老大,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之前哈维尔守着最近的两个武器库,上周莫名被缴了。我们也不知道信息怎么泄露的。” 程殊冷笑一声,敛眸,语气强势地下令:“打掉。” 话音刚落立马有人会意,抬枪指向它,闪电般将它打了下去。 一旁的备用机对着黑漆漆的枪口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刚准备跑,还没飞几米, “砰砰砰”的声音响起,枪里接连几发子.弹打出。它瞬间分崩离析,垂直掉了下去。 那喽啰立马邀功:“老大,我做得好吗?” 程殊盯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光,语气淡淡:“非常好。” “三仓这里快结束了,”t他转身在手臂上比划地图和战术,挨个吩咐,“你们四个去跟alpha队,右侧进攻,必须要拿下一号和二号仓库。你们四个,侧翼包抄五仓,去帮zeta队。” 那小子顿了秒,咽了口口水,低声问:“老大,你不会要亲自去四仓吧?穿越四仓的侧口就够危险了…” 程殊“嗯”了声,回他:“我和巴布罗。” 巴布罗轻微皱眉,强制压下心里浮起的不情愿。 “可是以目前的激烈程度来看,四仓最后肯定留不下什么好东西。老大你去的话什么也捞不着,回头一场空,怎么跟上头交代?”那人还在啰嗦。 “那你去?”程殊冷声反问,弄得他一噎。 他连忙摇头,猫着腰挥了挥手把其他人带走了。 巴布罗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心里烧得慌,但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 他配合着程殊把这边的敌手全灭了,然后讪笑一声:“老大,我去侧口清点一下缴获的东西。” 程殊没说话。 “老大?”巴布罗有些疑惑地转过身,看见程殊半蹲在地上,从尸体身上顺了一把枪。 他莫名有些后背发凉。 “老大?”他又问。 程殊斜睨一眼巴布罗,神情淡漠地旋着手上的枪。他将子.弹卸下来,确保上面印刻着“G”后,又不紧不慢地装了回去。 “你跟我多久了。”他撩起眼皮,声音平缓。 巴布罗嗓子微紧,比了个数:“六年,老大。从2016年开始就跟着您了。” 程殊哂笑:“你还记不记得怎么来的魔徒?” 巴布罗沉默两秒,点点头。 他幼时生活的街道到处都有人吸.d,吸得一个个家破人亡。在这样畸形的童年里,有人忍无可忍选择了抗争。 隔壁邻居的三个小孩,有两个从了警。结果一个被虐杀了,另一个呢?上司和集团大老板暗地里勾肩搭背,他卧底了几年以为要迎来光明了,结果却是砍头,就这样平白牺牲了。 两人死后,父母只敢立个不署名的碑,但就算只立碑也要墓钱。两人生前工资本就低微,分一笔给遗孀养小孩,剩下的钱勉强凑出来也只刚刚够,可怜得要命。 他们家还剩下一个小孩,当时比巴布罗年纪大一些,后来却走了截然相反的路——在15岁的时候进了卡特尔的某个分支。 家里勃然大怒,要和他划清界线。 结果那人不屑地质问:“拜托了爸妈,除了我们三谁会记得两个蠢货哥哥的名字?做这行的收入可比政府高,装备也好,活下来的概率也更高。” 巴布罗见证了整个吵架闹掰的画面,只对那句话记忆犹深: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于是他心想,是啊,蠢货才去当英雄。他要去做坏人了。那可是钱啊,谁会不心动呢? 隔壁的枪响声不断,程殊摸出修好的那只抬臂打火机,点燃一根烟。他深吸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记得,你以前想当消防员。” 透过飘起的白烟,巴布罗莫名觉得瘆人,他干笑两声:“老大,早就是过去式了,提这干嘛。我现在就只想好好追随你,扶你坐上二把手。” 程殊声音淡然,直戳命脉:“卢卡斯给你开了什么价?” 巴布罗的瞳孔骤缩。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上膛,对准程殊。可偏偏程殊的速度快到让人咂舌,闪影划过,先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 三声枪响融入隔壁的战斗中,巴布罗的双手垂下,一只膝盖骨被打穿,如丧家犬,狼狈地跪在地上,满脸痛苦。 血立马渗进了紧身布料里,染湿一大片。他疼得浑身发抖,伏在地上,又死不了。 程殊抬起作战靴,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用鞋尖踢走巴布罗甩在地上的枪,再抵着他下巴逼他抬起头。 巴布罗紧咬腮帮,眼球憋得暴突,红血丝弥漫,不甘地望着程殊。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颤着声音质问。 “去年。”程殊双指夹烟,吐出烟气。 巴布罗浑身一抖。 “你做了不少事啊,一边打探我的私事,一边暗地里接触哈维尔的手下。”程殊眼神不屑,语气阴毒,“查我的儿子还想抓他…卢卡斯到底给你许诺什么了?” 他压根不在乎这中间到底藏掖了什么交易,反正这些人都得死。 程殊眯眼,蹲下,将烟按上巴布罗的指骨,肉香味飘起,巴布罗开始嘶吼。 “你还不清楚吗塞巴斯蒂安,魔徒从来都不允许你成为集团二把手。不仅如此,他现在怀疑你是条子的人了,你迟早要死的。哈哈哈哈哈…” 巴布罗眼里没有后悔,只有游戏输了的不服。 但他没想到程殊压根不恼火,只笑,语气轻飘飘的:“我知道啊。” 这句话一出,巴布罗瞬间僵住了嘴角。 “我还知道,你在安立奎的雪茄里动了手脚。那根烟里,你是放了毒,还是毒药啊。”他语调上扬,听起来像是一点也没生气,但巴布罗浑身寒意弥漫,眼神怔愣。 程殊站起身,倏地没了耐心,看他像是在看一堆没有生命的肉。 “你们这群蠢货,去跟撒旦学学什么是请君入瓮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冷漠的话如同死神的宣判。 他弯腰捡起一个手榴弹,在巴布罗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爬走时,随手扔到了巴布洛的腰间,然后迈着长腿离开了。 “嘭”!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血雾散去,三仓一片狼藉。 程殊没有回头。 这个世界又少了一个祸害。 而他呢,离地狱又近了一步。 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行动进行到末尾时,程殊匆忙地下了撤退令。 他给出了政.府军要到来的理由,又眼含悲痛地宣布了巴布罗的死亡。 程殊按住小腹血流如注的伤口,嘴唇苍白。 他沉默片刻,像是在压制滔天的怒火和悲伤,吊唁:“做兄弟,在心里。” “走!”幸存的几个喽罗也带着怒意,坐上了撤退的皮卡。 在路上行驶时,副驾驶看到了路边一个准备投掷燃油瓶的人。 他眼疾手快地举起枪,“砰”地一声打穿了那人的肩胛骨。那人瞬间倒下,血流成河。 程殊皱眉低吼:“住手!” 副驾驶茫然了一瞬:“老大,那是贡萨洛的人啊。” 程殊冷笑:“老子现在要你教做事了?” 他不敢说话。 程殊的小腹被绷带随便绑着,他咬牙,单手撑着跳下车。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有点眼熟。 他疾步走去,一把拉下那人的覆面,在看见这个人是谁的时候瞳孔骤缩,几乎是心里涌起了一阵绝望和痛苦。 他没想到,这竟然是贡萨洛的幼子,奥多。 贡萨洛和魔徒不一样,他是真的很惯孩子。导致他们家的后代作风一个个都极其嚣张,可以说是横得不行。 但奥多一直是在当悠闲的公子哥,没有接手过贡萨洛的黑色生意,怎么会来参与火.拼? 程殊脑子开始飞速博弈。 救还是不救。 救,无非是给未来埋下祸患,贡萨洛会进一步强大。 不救,贡萨洛查到奥多的下落只需要几天,他会发疯一样和魔徒纠缠,然后再疯狂屠杀百姓报复社会。 救,还是不救。 选现在,还是未来。 失血让程殊忽然有些头晕,他眼前开始有些黑了。 又是这道火车难题。又是这道选择人命的题! 程殊垂着头,眼角坠落一颗汗珠。他屏着气,忽然弯腰拽起了半死不活的奥多。 他管不了未来了。 既然贡萨洛崛起是必然之势,那没有什么比在他活着的时候降低平民伤亡更重要的了。 程殊将奥多扔上车,所有人惊疑地看着他。 他语气冷冰:“开车。” 司机犹豫了一瞬间,踩了油门,皮卡冲了出去。 喽罗奇怪地问:“老大,这是…?” 程殊瞥他一眼,问:“塞尔希奥回来了吗?” 喽罗点点头,回:“听说是在附近给集团的病号看病,要叫来伊拉普阿托吗?” 程殊嘴角轻扯,脚丝毫不顾忌地踹开奥多的腿,说:“不,把这个送过去。” 喽罗不乐意地说:“老大,为什么我们要救贡萨洛的人?疯了吧…” 程殊嫌弃地扫他一眼,直接说:“救?老子什么时候说要救了。这东西是贡萨洛的高层,送给塞尔希奥做解剖实验说不定还有用。蠢货。”t 喽罗反应过来,了悟地点点头:“我去办吧那!老大,我一定完成任务。” 程殊淡然地“嗯“了声,顿了秒:“回来后你接手巴布罗的所有工作。”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忘却了巴布罗的死亡,艳羡地看着那人。 喽罗懵了一秒,受宠若惊地连忙说:“谢谢老大!谢谢老大!我一定不负所托!” 电视机那头的洛萨紧紧看着无人机拍摄画面,忽然几颗子弹飞来,她吓得原地弹起。 下一秒,画面归于黑暗。 新闻主播沉默一秒,继续播报新闻。 菲欧娜看出来了不对劲,但没有越界去过问,只是伸手顺她的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怔愣地看着电视屏幕,感受着菲欧娜掌心的温度,慢慢放下心思。 她恢复表情,仿佛所有事情都没发生过,出声:“没事,换台吧。” 第58章 Chapter58·克雷塔罗 Chapter58 十月二十日, 凌晨两点。 克雷塔罗州,克雷塔罗市。 拱门水桥附近,路边坐落着无数西班牙风格的建筑。 某栋黄蓝色房屋的地下室, 吊灯摇摇晃晃,白炽光一明一灭地闪着。 “嘎吱”一声响,塞尔希奥满脸疲惫地从地下室的小隔间走出来,脱下隔绝病菌的白大褂。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骨, 看向熟练换药的程殊, 出声:“奥多没大事了。他肩胛骨碎了, 再加上失血过多,所以花了点功夫。” 灯光在程殊的鼻梁上晃来晃去, 光圈边缘和锐利的骨骼线切合交割。 他面不改色地把药按上小腹,眼皮都没抬:“联系好贡萨洛集团了吗?” 塞尔希奥浑身是汗,热得受不了。他抻住衣服脱掉, 声音蒙着:“嗯,联系好了安德烈斯,他明天就会来接人。” 程殊随意地缠上绷带,忽然说:“你之前花了不少功夫都没正式进入贡萨洛的圈子里, 这回可以利用他靠近贡萨洛的心腹了。以贡萨洛对奥多的宠爱,你进了他们集团必定得到重用。” 塞尔希奥一愣,面色微变,唇角轻扯:“你怎么知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轻飘飘瞥他一眼,有些嫌弃:“我认识你多久了?表面上帮我打探贡萨洛的情报,私下里背着我想尽办法加入他们。真以为我不知道?” 塞尔希奥心虚地斜过眼神, 沉默不语。 是,当年没了爸妈的不止是程殊, 还有好不容易有了家庭的塞尔希奥。 曾经他是人人厌恶的野孩子,四处乞讨,吃百家饭。但程父程母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拥有过的温暖。 妈妈会弯腰摸他的脑袋,夸赞他给自己取了个好名字,会在他被同学歧视时冲进学校护犊子。 爸爸会给他买新款的足球鞋,会在他病迷糊的时候给他拍背,哄说快快好起来。 不是只有程殊恨魔徒恨这个世界的,还有他。 他对那些畜生的恨意绝不比程殊少半分。 早年颠沛流离,塞尔希奥总闻着餐馆阁楼的油烟味入睡,半夜经常梦到燃烧的大火,吓醒后就枯坐在床上发呆。明明是长身体的时候,短短几个月却消瘦了很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来去德国学医,他很孤独,语言也不通,经常要和程殊打视频聊天消遣。两人都默契地不提苦,他跟程殊分享见闻,程殊就闷不吭声地听着,然后嘱咐一句“哥给你打钱了,你好好学习,享受正常人的生活”。 那会儿其实钱还不多,塞尔希奥会努力掰成两半花。因为都是程殊一分分攒下的,他不舍得他哥受苦。 直到有天,程殊报了仇也没爬出魔徒的泥潭。塞尔希奥开始清楚地意识到——程殊也许要干一件大事了。 但塞尔希奥不想让程殊一个人成为英雄。他们都是爸妈的孩子,一样勇敢正直。 既然没办法忘却仇恨,那就替那些和他们一样受苦的人做件大事。 程殊解决魔徒,他去解决贡萨洛。 毕业后,塞尔希奥立马着手回墨西哥。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计划,危险到他不知道自己未来是否会活着。 于是他暗骂自己一声孬种,没有担当地和喜欢的小姑娘不辞而别,踏上了回家的路。 “你不阻止我?”塞尔希奥问。 程殊声音淡然,反问:“我拦得住?” 他太了解塞尔希奥的性格了,所以干脆不劝,选择尊重塞尔希奥的意愿。 “我最近在接触官方了,大概在十一月初就会诱导魔徒主动抓我,然后结束这一切。”程殊将换下的沾血纱布扔进不锈钢盆里,谈论起自己的死亡,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你自己想个办法带着贡萨洛介入。” 塞尔希奥猛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塞巴斯蒂安,你疯了?你这不就是让我当着贡萨洛的面把你杀了?!你他妈的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总归是要死的,死在哪里都是死,死在谁手里也都是死。” 程殊听着塞尔希奥的怒吼质问,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但是如果我能带着魔徒一起死在你手里,塞尔希奥,你就会成为扳倒魔徒集团的大功臣,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坐稳贡萨洛集团里的核心高位,博取他的信任往上爬。” “踩着我,让我做你的踏脚石。”程殊看向塞尔希奥背上被植了皮、凹凸不平的伤疤,语速慢了下来,郑重地说,“就像小时候的那场火里,你让我踩着你那样。” 塞尔希奥僵住了,瞬间红了眼眶,半天没出声反驳。 程殊捡起外套准备离开,走到阶梯最上方时,倏地脚步一滞。 他侧过头,勾起笑,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 “塞尔希奥,哥就不陪你了。” “以后的路得你自己走了。”- 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作恶数十年的魔徒集团竟然飞速衰微。 内部不知道出现了什么问题,总是掉链子,瓦解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如同即将坍塌的冰山。 于是军.警趁机打压,贡萨洛集团也步步紧逼,庞大的犯罪帝国一时间摇摇欲坠。 就连远在蒂华纳的萨尔玛都听闻了消息。 她不知道自己的金主就是魔徒的人,只知道按这趋势下去,她不仅可以留下洛萨贵客交来的那些钱,还可以翻脸违约,让洛萨继续接客。 萨尔玛憋着坏,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洛萨,反而在十月二十九日程殊再来不死鸟时,毕恭毕敬地伺候。 她假笑着,把所有账都算在了未来的洛萨身上。 房间里,洛萨正躺在沙发上小憩。 她蜷缩着,光洁的前额蒙了一层细汗。眉头紧皱着,看样子在做噩梦,嘴里还在喃喃着“不要”。 程殊放慢了脚步,走到她身边蹲下,沉静地打量着洛萨的睡颜。 很久没见了,她又瘦了点。 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 程殊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一样,伸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心。 他很想她。很想很想。 忽然,洛萨脱口而出:“塞巴斯蒂安!” 她猛然睁眼,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不定,心有余悸地喘着。 “我在。” 低沉的男声响起,洛萨眼睛骤然睁大,身体抖了一下,半天不敢回头。 程殊眼神晦暗,提起她,将她抱在怀里,拍背轻哄:“宝贝,我真的在这,不是梦。” 洛萨怔怔地望着阔别数十天的男人,鼻子泛酸,猝不及防地抱住他,声音发抖:“我好想你,塞巴斯蒂安,我真的很想你。我害怕你出事,我特别特别担心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压住了他的伤口,但程殊眼都没眨一下,拨开她的碎发,问:“别害怕,我把事情都解决了。”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我刚刚做了一个梦,一个特别不好的梦。你站在山崖边的教堂里,我怎么喊你你都听不见,然后那里发生了一场大爆炸…” 程殊忽然伸手捂住她的嘴唇,然后在洛萨的眉心留下一个吻:“假的,都是假的。我站在你面前,活得好好的。” 洛萨把头埋在他肩窝里,缓了很久,抱怨:“你怎么才来——” 她黏腻的告白勾得他心痒,程殊清了清嗓子,解释:“不好意思,宝贝,有些事情耽搁了。我这次来是接你离开。” 洛萨抬起头,神情复杂。她抿t了抿唇,坚定地点点头。 没多久,洛萨收拾好了所有行李——只有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小针织袋。 程殊已经和萨尔玛交代好了。 她不是很愿意,但又有些害怕程殊,只能劝服自己洛萨的钱财都还在这,未来也可以为所欲为,也就没有过多阻拦。但还是再三强调这一次要早些回来,不能在外逗留太久。 程殊气势极强,闻言只是睨了她一眼,萨尔玛就慢慢咽了声,不敢再多提要求。 不死鸟门口的树被吹得哗哗响,洛萨看了一眼就知道,今天蒂华纳有个好天气。 程殊自己开车来的,所以洛萨坐上了副驾驶。 她摇下车窗,没急着离开,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这样感慨地看着不死鸟。 她有太多的情绪和回忆融在了这里。 洛萨眯了眯眼,忽然看见了穿着紫色裙子的菲欧娜。她躲在大树边上,眼里含泪,嘴角带笑,远远地望着她,满是欣慰。 洛萨愣了一下,瞬间泪目。她记得的,这条裙子是菲欧娜和她第一次见面时穿的。 不舍涌上心头,洛萨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稍微侧目,又看到了其他两个熟人。 是贝娅和布兰卡。 贝娅还是那个清冷的模样,双手插兜,淡淡地望着她。布兰卡脸上依旧不甘,但能看得出她的眼神很复杂。 洛萨心头一震。 她们都知道她要离开了。 即使是布兰卡这样和她有纠葛的人,也选择了装傻,没有在萨尔玛面前拆穿她。 无论是有过多少的嫉妒和厌恶,布兰卡最终还是选择了成全。 也许,这就是姑娘们的情意与善良。 洛萨浅笑着,冲着她们的方向缓缓点头。 ——再见了。 第59章 Chapter59·墨城 Chapter59 从蒂华纳到四季如春的墨西哥城, 跨越了两千多公里。 而在那里,一年一度的亡灵节盛宴即将开始。 墨西哥有些州的公路路况不算很好,路途耗时又得更长。 程殊载着洛萨, 急着赶路,打算只偶尔在服务区停留,其他时间不眠不休地开车。他精力好,比这累的事情做得多了去了,早习惯了。 洛萨待在副驾驶上, 也不说苦。她累了就直接睡, 到了服务区就去公厕待一会, 再慢悠悠买个汉堡和饮料,最后再迷糊地问一句:“对了, 我们到哪儿啦?” 程殊原本也有些累,闻言直接笑了出来,笑了一会儿后又微妙地顿住了。 许多年前, 他的爸爸好像也曾这样笑过妈妈。 程殊有一瞬间忽然特别想和他爸聊聊天,他想告诉父亲,看啊,他找到了一个和妈妈一样美好可爱的小姑娘。 但洛萨也不全然是安静的, 她睡醒后有个精力旺盛的时间段,话特别多。 边聊边研究车,再乐呵呵地播放金之前下载的音乐。 她摇下车窗,漏了个三指宽的缝,任外面的风吹乱她的头发。 这会儿放的是Ra Costelloe的Stuck in love,雷鬼的标志性反拍配上迷幻怪诞的嗓音, 让这首歌变得格外好听。 洛萨手里还举着没吃完的鳕鱼汉堡,冷掉了, 但她不是很在意。这会儿在发疯,假装自己是歌手。不仅跟着节奏摇摆身体、大声唱,还会浮现一些很夸张的沉醉表情,然后拉着程殊互动。 “是的,她走路时,秀发上闪耀着金色光泽。” “她有着周一的心态,周五的身体,我怎敢放肆。” “带着天使的微笑和深邃的双眼,她会让你不由自主地偏离轨道。” 洛萨时而打响指,时而伸长手臂闭眼唱着。 程殊手掌搭在方向盘上,将她的动作尽数收入余光,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眼神宠溺。 “塞巴斯蒂安,动起来,唱起来呀!”她忽然娇嗔。 于是程殊伸手调大一点音量,温沉的嗓音和着她,也跟着哼起来。他跟着节拍点头,一副彻底放松的姿态。 音乐是刻在美洲人基因里的,西语区的人更是热情似火。 两个人就这样灵魂共鸣,直达旅途终点。 到达墨西哥城区的时候,已经是三十一日的凌晨。 程殊带着洛萨在一栋经典的西班牙-加州风的建筑前停下,这是塞尔希奥买的小家,几乎没住过,但有他的专属房间。 长途的劳累都融在了床榻上,他紧紧拥着她,两人一夜好眠。 等到了中午,程殊才起床。洛萨提前一步醒了,这会儿扒在窗户上看外边,满眼新奇和惊叹。 从每年的十月三十一日起,墨西哥就开始了举国欢度亡灵节,各个地方都充斥着浓厚的节日氛围。 这里的位置很好,能眺望到历史中心和宪法广场。 那里遍地摆着饰品,到处都是大簇的万寿菊,中间再竖插着几个巨大的纸骷髅人。路上的行人大多数穿得五彩斑斓,街边已经有不少摊贩给游客在画满脸的骷髅妆。还有一些摊主,手里握着带有祝福和祛邪意义的草条,等着给人祛除霉运。 墨西哥的著名作家奥克塔维奥·帕斯曾说:“死亡其实是生命的回照。” 这样的话折射出了阿兹特加人关于死亡的独特民族观念——死,是无需悲伤的。它是生命周期的结束,是值得庆祝的。 每年的亡灵节,整个国家的人都会欢欣鼓舞地准备好祭坛,载歌载舞,迎接与死者的团聚。 即使是封闭的不死鸟,也会作出一些庆祝。 这是墨西哥人从小到大接受的死亡教育,也是为什么洛萨会和程殊在看待家人的死上有那么一点儿的差异。 她宛如把手放在了泉水里,在巨大的痛苦与悲伤过后,选择了尊重生命如同不可挽回的流水般逝去。思念的同时,并不避讳亲人的死亡。 但程殊是不一样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洛萨常想,没关系的,他有权保持不一样。她的男人有权在被打碎幸福之后,选择憎恶死亡。 程殊走过来,搂住她,问:“看什么呢宝贝?” 洛萨说:“在看那些路人。” 他听出了她的意思,说:“那待会我先带你去中国城吃个饭,华人区离历史中心的步行街很近。然后我再带你去那边的店铺买糖骷髅。” 洛萨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啊,我的塞巴斯蒂安导游。” 程殊捡起衣服,听着她傲娇的话,笑着拍了一下她的翘.臀。 程殊带着洛萨去了出事后打工的那家餐馆吃饭,那家粤菜馆熬过了十余年后成了那一块的招牌,店面也阔开了很多。 他试图在里头找到一分熟悉感,却发现连同在柜台招待的老板娘都换人了。 程殊是有些失望的。 他挥手点了份化州香油鸡、灼菜心和清蒸鲈鱼,然后递给了走过来的年轻老板娘。 她接过菜单后,突然犹疑地愣了一下,轻吸一口气,看着程殊一步三回头。 没多久,后厨的帘子掀开,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 程殊眼眸震颤,忽然一下站了起来。 “哎呀呀,我认出来了,是程殊,是程殊!”那阿姨开心得不行,眼尾的褶皱叠在一起。 “这是…?”洛萨有些疑惑。 “洛萨,这个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家餐馆,这位是帮助过我的那位好心老板娘。” 程殊抿唇,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说:“好久不见,桑姨。” 她是闽南人,知道程殊听不懂方言,讲得还是那口熟悉的福建普通话。只是长了些白发,发胖了点,脾气也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火辣了。 久别重逢,桑姨又感慨又开心地看着程殊,说:“程殊啊,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你也忙,没怎么回来。唉,你受苦了。” 他摇摇头。 “刚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您,还以为店主换人了。”程殊解释。 桑姨摆摆手,回答:“这么大岁数了,哪里还做得动啦,早就给小栗了。哈哈,你没认出来吧,你来的那会她还只有这么点大,现在都是个大姑娘了。她记性好,还记得你!” 程殊那会儿在餐馆打工,每天忙得不行,累得倒头睡。见到这小孩的时间也少,一眨眼变化这么大,他确实没认出来。 他看了眼洛萨,轻缓地拉过她,温声介绍:“我爱人,洛萨。” 洛萨听不懂中文,鞠躬后只会一句万能的“你好”,然后落落大方笑了一下。 桑姨愣了下,惊喜地问:“你结婚了?” 程殊微顿,说:“还没有。” “那就是快了的意思。哎呀,t这姑娘真漂亮,性格也好,招人喜欢。”桑姨习惯性的长辈姿态,拍了拍手,喜笑颜开,“我去催你叔做饭,今天这一单免了啊!免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看着她的背影,好奇地问:“塞巴斯蒂安,阿姨刚刚说了什么呀?” 程殊替她啷碗,面不改色说:“叙了个旧。阿姨夸你漂亮、性格好,特别特别招人喜欢,所有人都会喜欢你。” 虽然是稍微放大了一点,但话是他真心想说的。 “哪有那么夸张,”她脸颊一红,小声否认,过了会又出声肯定自己,“不过我应该是招人喜欢的。” 程殊闻言笑出声。 饭后程殊还有别的打算,两人去了这条街道的尽头。 墨西哥城的中国城不像其他大城市那样庞大,小小一块成了华人文化的重要聚集地。这里不只是拥有餐馆,还有传统商店和文化设施。 程殊领着洛萨迈上了一道狭窄的楼梯,这里光线不是很好,他总是要说“小心”。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推开门,杵着拐杖准备下楼,在看见程殊的时候倏然愣住了。他佝偻着背,辨认了一下,以招呼小辈的语气说:“返來喇(回来啦)?” 程殊礼貌地笑了一下:“喺啊(是啊)。” 他看着老人家小心翼翼往下走的样子,跟洛萨商量了一下,也不顾老人家挥手拒绝,把人送下了楼才又上来。 走上五楼,程殊敲门等待。 一个光头男人开了门,嘴里叼着烟,看见他的时候半天才反应了过来,极其震惊地说:“小子还知道回来啊!” 程殊已经快三十岁了,但在这些长辈眼里竟还是“小子”。 他点点头:“徐叔,我回来看看爸妈。” 徐叔在隔壁一楼开了个小五金店,又在这里租了个用来休息的简陋小房。他觉得闲着也没事做,就答应了程殊的委托,平常帮点忙。 他侧过身,让两人过去:“唉,以前呢塞尔希奥还回来过几次。你呢,你有十年没来过了,是应该看看了。” 洛萨在程殊鼓励的眼神里推开了小隔间的门,映入眼帘的是闪着光的香烛,和两个灵牌。 她在这沉重的氛围里终于反应过来了,猛地回头看向他。 他罕见地露出温煦的眼神,摸了摸她的头:“宝贝,是爸妈。” 程殊牵着她走到玉骨灵牌面前,却忽然沉默了。 他真的很久没回来了。除了忙和避险,其实更多的是刻意躲避。 他干的脏事太多了,爸妈连梦都不愿意去了,他不敢来上香。 徐叔做事踏实,把牌位擦得很干净。 程殊盯着那两句“显考程铎之位”与“显妣海日之位”,半天没有动弹。他厌恶自己手上沾过的血,他不想弄脏爸妈的香。 “宝贝,拿三根香吧。”程殊淡声说。 洛萨瞥了一眼他的神情,立马看穿了程殊的想法。她走过去抽了三根香出来,用桌上放着的塑料打火机点燃,然后递给程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下巴微扬,示意香坛的位置,拒绝了:“你来吧。” 但她无声拒绝了。 洛萨执意拽过了程殊的手,朝他的掌心哈气,然后学着擦玻璃一样,用她的手擦拭他的掌心,哄说:“不脏的,我们塞巴斯蒂安不脏。” 第60章 Chapter60·墨城 Chapter60 房间里的光偏暖色调, 照亮了洛萨脸上的细绒毛。她长如蝶翅的眼睫眨了眨,动作无比真诚。 她不等他回答,直接把香塞入程殊的手心里, 然后把他的手指一根根闭上。自己又去拿了三根香,笑得明艳风情:“塞巴斯蒂安,这才是我的。” 程殊挺拔地站着,垂头看向手心,仿佛那里还残存着洛萨的体温。 他的人生有那么多的挣扎与纠结, 却只需要她的一句话, 就可以感受到甜。 程殊释然地淡了眉眼, 他站在灵位前,虔诚地把香抵至前额, 无声地诉说思念。 良久,他朝父亲的灵位弯腰,出声:“爸, 佢係我睇中嘅人,你在天有靈要保佑佢(爸,她,我看中了, 你在天有灵要保佑她)。” 程殊唇角微弯,尊敬的态度里多了一分亲昵,就像是真的在和父亲对话一样。 他敛去笑意,又朝母亲的灵位深深一拜,眼里闪过一丝痛意。 “额吉,好久没这样叫了。” 洛萨定定地望着他, 听出来这和她之前听过的中文都不太一样,应该是他母亲的民族语言。 “好久没来看你了, 对不起。这次弟弟在外头有事,没能跟着一起来。”程殊莞尔一笑,把洛萨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一点,“我把你儿媳妇带来了,你看看。她是个混血小姑娘,比我小七岁,特别坚强、聪明、漂亮。如果你还活着,我知道你肯定很喜欢她。” “额吉,你在天有灵要保佑她。保佑她平安、健康、快乐。” 他郑重地说完,又是一拜,几步上前,把香插入香坛里,然后温和地看着洛萨。 洛萨抿抿唇,注意仪态,有样学样。 她站在正中间,尊敬地拜了三拜:“伯伯,伯母…” 程殊听着她小心翼翼的语气,出声:“没关系,宝贝,叫爸妈就可以。” “爸爸,妈妈。” 洛萨得到了肯定后,大方地笑了一下,正式地介绍自己。她夸赞着程殊,分享自己在他身边感受到的温暖。 没人发现她转身时,香烛的火突然飘忽了一下,就像有人点了下头。 上了香后,程殊忽然握起了洛萨的手,将右手串着的佛珠滑入她的手腕。 她震惊地抬眸,低呼:“塞巴斯蒂安…?!” 程殊衔着一抹笑,解释:“你拜过我的父母了,这个该给你。今天当着他们的面,把它送给你。” 她深吸一口气,开玩笑地问:“这是代表着我嫁给你了吗?” 洛萨带了点激他的意思,但程殊故意不接茬。 他敛眸,语气轻淡,只说:“我不会再带其他女人来了。” 两人没待多久就准备离开了,程殊低语一句“我哋好快就会再见面了(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然后缓缓阖上了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咔哒”一声,房门紧闭,徒留灵牌继续沉静在岁月里。 但谁都不知道,在程殊说完那句话后有一根香忽然折断了,从香坛上滚下,砸碎在了地面上。 唐人街离历史文化中心很近,洛萨想要到处走走,于是程殊就没有再开车。 这一片区被欧洲人叫做老城,是墨西哥城最中心的的位置,可以一次性把墨西哥城主座教堂、国家宫、阿兹特克文明博物馆等景点游览完。 正逢亡灵节,街头四处悬挂着五颜六色的纸剪花。还有一些玛丽亚奇乐队在演奏Dia de los Muertos,表达着墨西哥人对死者的尊敬和生命的热爱。 洛萨纠结了一会,决定先去手工艺品市场那一边。程殊到无所谓,反正只要她喜欢,去哪里都一样。 市场里充满了传统的节日气氛,小铺子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彩色陶瓷和骷髅面具。种类繁多,做工精致,让洛萨眼前一亮又一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孩子嘛,喜欢这些。料到这的程殊早就准备好了一沓钞票,准备随时为她买单。 洛萨弯腰研究了半天,拿起一个巴掌大的绿色陶瓷仙人掌,看着上面神秘的花纹入了神。 “有点眼熟,这是…”她手肘戳了戳他,低声问。 他扫了一眼,回:“是玛雅和阿兹特克文明的符号,用来表达对过去的尊敬和纪念。” 洛萨了然地点点头,又想了一会儿,然后“哇”了声,惊呼:“塞巴斯蒂安,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眼熟了!” 程殊已经在掏钱包了:“洗耳恭听。” “其实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来过墨西哥城,那会儿是我跟着妈妈来的。她带着我也到了一个这样子的小集市,”她边比划边解释,“里头很多塑料大棚,有不少是占卜位,占卜店的布帘上就画着这些图案。” 洛萨回想起久远的童年旧事,长长地叹了口气,叹完气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么想起来还挺糗的。我当时坐在占卜铺外等我妈妈,等得哇哇哭。还是两个路过的陌生人哄好的我,其中一个哥哥还给了我糖吃。” 程殊神情微妙,声音低沉:“你还记得他?” 洛萨没发觉到不对劲,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还记得一点点,因为之前有段时间总是梦到。虽然记不清那t个哥哥的长相了,但我总感觉他还蛮帅的。” 程殊垂眸。 说完洛萨顿了下,她瞥过他的表情,话语巧妙地一转:“但是吧,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你更好看了。” 他笑着睨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洛萨连忙搂住程殊,欠儿吧唧的,故意问:“你吃醋啦?” 程殊淡声:“没有。” 她以为他是嘴硬,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我看破你了,你就有!” 他摇头不语。 洛萨觉得哪里都新鲜,拖着程殊逛了快两个小时。到最后,他得拎着好几个袋子去给她买糖骷髅。 这是一种由糖浆和明胶制成的小型骷髅形状的甜点,被捏出了特别生动的表情,外表被装饰了各色糖霜。 洛萨拿了三个,随口问店主:“老板,可不可以写名字呀?” 这是墨西哥的习俗之一,在糖骷髅身上写名字,作为纪念亡者的象征。 店主咧嘴笑:“当然可以咯。” 她在店主送来的草稿纸上留下“维蕾塔(紫罗兰)”,然后转交给程殊,哄说:“你来写爸爸妈妈吧。” 他神色自若地接下纸,在她炯炯的目光下,字迹潇洒地写了父母的西语名:玛蒂尔达和莱昂。 洛萨轻声念出来,感慨:“都是好酷的名字!” 女战士和狮子。 原来程殊一家都是这样勇敢强大的人。 店主接过草纸,然后拿着糖去进行了加工。没多久,就把刻了名字的糖骷髅拿给了他们。 洛萨往程殊嘴里粗鲁地塞了两个,然后自己慢悠悠地舔舐着糖,又在隔壁店子买了瓶梅斯卡尔酒。 这种酒是墨西哥某些产区特有的龙舌兰,酒里会有一条蚕虫。她只听说过,还没有喝过。 一旁的程殊看向她买来的酒,那熟悉的包装和品牌名让他眼皮一跳。 …算了,就当钱又回到自己身上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出了市场后,在明艳厚重的老城区里继续闲逛。没有刻意找景点,没有刻意规划路线。 走着走着,两人就到了胡阿雷兹纪念碑,这里有不少旅客在拍照打卡。 这座偏巴洛克式的白灰古典纪念碑呈半弧状,采用了意大利的卡拉拉大理石,顶端坐落着墨西哥改革之父的雕像,最下方卧着两头石狮子。 纪念碑的底下有一片蓝色的涂鸦墙,上面贴着密密麻麻的纸张。 洛萨好奇地走近一看,发现全都是失踪人口寻人启事。 她怔住了。 程殊说:“墨城的地标边到处都是这样的涂鸦墙,上面贴的都是这些。” 洛萨眼尾微耷,有些难过。 她的国家就是这样的矛盾,明明富有最神秘的文明和最吸引人的拉美文化,却不是那样的美好。猖獗的犯罪问题让这个国家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就连她,都想尽办法要逃离故乡。 无论是曾经流浪过的塞尔希奥,还是被拐去鬼魂的加索尔、赛波,还是被抓去做实验的菲利西娅,亦或者是被迫从事情色行业的洛萨、没了父母的程殊和拉斐尔,都和墙上的这些人一样,是犯罪的受害者。 数不清的泥潭里,大家不过是一粒再微小不过的灰尘。受命运的颠簸,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成了想要越过大海的幸存者。 “唉。”洛萨叹气,“塞巴斯蒂安,在你的祖国,也是这样吗?” 他回:“不是。”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们可以做到?” 其实一直到上世纪末,中国都在被禁.毒问题困扰。 不过这些事情太过于复杂庞大,程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起,只能用几个词语让她感受:“制度、法律、决心、英勇、惩罚。其实到现在…” 其实到现在,世界上各个地方都还是有不少人牺牲于缉.毒。 他担心洛萨又伤怀,话只说了一半。 程殊吸引开洛萨的注意力:“现在还早,要不要去巴斯孔塞洛斯图书馆看看?” 她叹了口气,果然被晃开了思绪,点点头说:“好。” 60-65 第61章 Chapter61·墨城 Chapter61 他们离巴斯孔塞洛斯图书馆的位置并不远, 走过去也不用多久时间。 这座图书馆是世界十大最美图书馆之一,以墨西哥哲学家何塞的名字来命名。在许久以前,程殊每次路过它都会说一句“快快建好”。只是等到2006年竣工以后, 他却没有机会再来了。 图书馆无需预约,洛萨进来得很顺利。 她一进来就被建筑内部的构造给震住了,静静地抬头仰望,感受美学。 光影交割,上下七层的钢铁书架错落有致, 悬浮式设计看起来未来感十足, 一瞬间让所有人幻视了盗梦空间。 在这样的超现实感空间里, 洛萨眼眸微亮,目光缓缓落在了悬挂着的灰鲸骨架上。 “塞巴斯蒂安…你看。”洛萨低语。 程殊牵着她走在这副庞大的鲸鱼骨架下, 回答:“听说它是从加州的海岸线上采集来的,加工后有近十二米长。” “好厉害的灵感和设计啊,”洛萨赞叹不绝, “艺术都是互通的,我现在对未来想要从事的方向更加笃定了。” 他一想到他的玫瑰会在将来恣意绽放,就不自觉有些愉悦。 “嗯,我相信你。” 书架上的书都是按类别分好的, 很好找。洛萨觉得新奇,没有马上决定拿哪本书,而是到处晃悠。程殊单手插兜,不疾不徐地跟着。 倏然,他脚步一滞,面色冷淡地从自传区抽出一本书来。 她见他不动了, 好奇地凑过去,问:“看到什么了?” 程殊将封面稍侧, 展示给洛萨看。 “《行善是终生的习惯》…马洛自传?”她眯了眯眼,读出书名后笑了一下,“挺有意思的,竟然有人取名叫马洛。” 马洛在墨西哥旧俗语里有恶魔的隐喻。 一旁也有本地人在找书,闻言搭话:“哈哈,我就知道也有其他人这么想!但他可是墨西哥知名的慈善家,经常给边境的穷人捐药和吃的,在出生地瓜纳华托州和科阿韦拉州很受人欢迎。” 科阿韦拉州,墨西哥的东北境。 洛萨听出来这人话语里带了明显的夸赞,于是客气地笑了笑:“那他还真是个好人,你说是吗,塞巴斯蒂安?” 她回头试图得到程殊的肯定,结果他半天没吭声。 气氛有些尴尬,洛萨耸耸肩,望着那个人说:“不好意思,他西语不好。” 那人体贴地摆摆手:“没关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陌生人离开后,洛萨咬牙切齿地往他手臂上凿了一拳,硬邦邦的肌肉反让她有些手疼。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指指点点。 程殊秉持原则,语调漫不经心:“我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不是。” “……”洛萨无语地瞥他一眼。 “人是复杂的,”程殊把书放了回去,慢悠悠地揉她的手,“如果这个人表面上是个慷慨的救世主,对妻子忠贞、对孩子负责,私底下却背叛家庭,是个残酷猖狂的毒.枭呢?你还会觉得他是好人吗?” 他语气并不沉重,听起来只像是在做个讽刺的假设。但洛萨太熟悉程殊的性格了,她眉心微皱,没说话了。 这个小插曲没有打断两个人的约会,洛萨和程殊各自抽了一本书,没有待在里边,去了外部的大花园。 今天天气很好,凉风习习,很多人都躺在草坪上看书。洛萨披了件薄外套,脑袋抵在了程殊的膝盖上,坐得比他靠下一些。 “塞巴斯蒂安,这里有好多学生呀。” 洛萨一只耳朵紧压着他的腿,声音雾蒙蒙的。声音顺着骨头振动,引得程殊有些麻。 他听力很灵敏,神情不变:“嗯,大多数都是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的。” “青春洋溢…哎,真年轻啊,真美好。”她边翻页边感慨。 程殊顿了下,抚摸她的头发:“我的宝贝和他们一样年轻。” “心态上嘛,心态上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洛萨哂笑。 半天,他眼尾微挑,忽然说:“洛萨,还有几天我就三十了。” 他没拥有过青春,也不再有资格享受她的青春年华。 洛萨伸手按住眼眶的酸意:“是吗,几号呀?我还没问过呢。” 程殊回:“十一月八日。” 即使两人都知道没机会过了,但她不想拂去场面的温馨,入戏了般:“那快了,我给你过呀!” 他沉默片刻,说:“好。” 风吹得两人都很舒服,彼此浑身透着股懒劲,贴在一块。 程殊眉压眼,眼皮很窄,t即使放松下来也显得很冷峻,让人不是很敢靠近,于是理所当然地出了一些意外—— 一个喝着热巧克力的小孩在草坪上奔跑,在路过程殊的时候仅凭一眼就吓摔了,疼得大哭。手里捧着的热巧也飞泼了出去,有一点径直落在了程殊的手臂和书上,弄脏了几页纸。 程殊盯着带有巧克力味的《飞鸟集》,挑眉,还好没泼到他姑娘头上。 但洛萨对这场意外有些懵,她坐起身,听着那小孩的解释没忍住笑了出来。她是知道塞巴斯蒂安这人气场有多强的,此刻竟然有些同情那个小孩。 “哈哈哈哈哈…” 程殊看着洛萨笑到浑身颤抖的样子,顶了下牙。 “宝贝,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小孩的家长终于反应过来了,满脸歉意地冲了过来。 她摆摆手,婉拒了家长的赔偿提议,对程殊说:“塞巴斯蒂安,我们去找一下图书管理员问一下赔偿吧。” 洛萨艰难地拽起比她重太多的男人,往室内走。 程殊看着她的背影,无情戳穿:“别笑了。” “……哈哈哈哈哈!” 最后这本书被程殊买下来了。 不过他还挺满意,他喜欢每一个存储了二人回忆的物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一月一日,亡灵节的庆祝活动正式开始。 虽然第一天是幼灵节,但墨西哥人已经习惯了在一日的下午到晚上举行大型欢乐游行,与所有亡灵共舞。 各个社区里已经摆了无数的祭坛,里面放着糖骷髅、亡灵面包、蜡烛,点缀着万寿菊,用以指引灵魂回家的道路。街道已经设置了“La Catrina”的大型浮雕,不少扮成小丑和幽灵的舞者在跳舞。 宪法广场附近有玛丽亚奇乐队在演奏,他们头戴宽边圆顶帽,身穿华丽的牛仔皮衣,配上有着精美刺绣的长裤和靴子,再搭上一条丝带状的装饰在脖子上,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墨西哥城变成了橙色的海洋。 今天的化妆摊子可以说生意好得不行。 除了本地人,全世界受可可(寻梦环游记)影响的好奇旅客都会来到墨西哥参加这一年一度的视听盛宴。 路上的行人都换上了极为夸张的艳丽衣裙,还有不少人穿上了彩绘的骷髅服装。每个从化妆铺离开的游客,脸部都画上了生动的骷髅图案,仿佛彻底融入了鬼魂中。 参观完壮丽的主座教堂,看到这些的第一瞬间洛萨的心就被吸引走了。 她小跑着去传统服饰店里买了一套紫色丝绒裙——肩颈镂空,两条长袖紧贴臂膀。上半身较紧,最下方的裙摆超级大。脑袋上还配套了一朵足够遮住脸的大花。 程殊看着换装后的洛萨,只觉得,她这张明艳的脸就该配上这样风情万种的裙子。 她对着镜子满意地照了一会儿,又把发怔的程殊拉到了店主面前,礼貌地说:“你好,请给他也来一套!” 于是没多久,程殊就穿着一套宽大的黑色燕尾服走了出来。他胸口塞了块紫色方巾,手上裹着银色胶皮手套,头上还戴着扎了紫色彩带和假花的礼帽。 店主挤眉弄眼:“这一套和玛丽亚奇的那种牛仔服不一样哟,是情侣装。” 洛萨笑着付钱,感激地说:“谢谢。” 在这种大型活动里,洛萨的精力仿佛格外旺盛。 她像是在刻意遗忘一些即将来临的事情,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两人的相处里。 换完装后,她又拉着程殊去了一家人少的化妆店,准备也给自己涂上骷髅面具妆容。 白色的颜料勾勒出骨骼的轮廓,黑色颜料涂抹出骷髅头空洞的眼眶和鼻尖,再饰以亮片,店主将洛萨画得和路边的提线纸骷髅一样滑稽可爱。 这样的妆容让街上的人们不再感到恐怖和悲伤,而是阿兹特克文明里独有的可爱与温馨。 洛萨眼珠转了转,悠悠地落在了程殊身上。 他立马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嘴角轻扯:“我等会去买骷髅面具。” 她立马拽住他,和程殊十指相扣,故意把声音变得娇气,磨他:“不要嘛,我想你也化妆。” 他软了点眼神。 “求求你了塞巴斯蒂安,”洛萨睁着漂亮的眼睛,吻了吻程殊的手指,“我想让你看起来和我一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以吗?”她语调上扬,满脸期待。 可以放下你的成熟姿态,陪我做回幼稚的大人吗? 艹了… 就这几句话,程殊感觉自己的心都化掉了,碎成一片片的。 “宝贝啊,我是真拿你没辙啊——” 程殊有些无奈地仰头,被她拉得倒退,没办法地坐回座位上。 洛萨开心得眼角弯弯,突然凑过去,在他的嘴唇上蜻蜓点水。 “塞巴斯蒂安,你真宠我。” 第62章 Chapter62·墨城 Chapter62 店主针对程殊的形象设计出了一个要冷酷很多的妆面, 她熟练地运用画笔,黑色颜料顺着他的嘴角拉长到颧骨,画出了一个咧嘴的狰狞面目, 看起来更威严成熟。 程殊戴了礼帽,碎发被压到了眉眼处。他不习惯被陌生人在脸上画来画去,身体有些僵硬,努力克制要皱起的眉头。 洛萨感受到了他下意识的反抗,没有松开和他相扣的手。 她的手要比他小很多, 两只手紧紧合住他的手, 抵在自己的鼻尖, 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 像哄一头大型猛兽。 “塞巴斯蒂安。” “嗯?”程殊喉咙微动。 “阿尔…斯楞。”她有些生疏地回忆他的蒙语名。 “我在听。” 她给他顺毛:“你要乖。” “……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两秒,他的肩稍稍塌下去了点。 店主也感受到了面前这个男人的不适应, 化妆的速度也加快了很多。她边化边夸两人般配,给程殊夸得心情都莫名好了不少,最后还给了一大把小费。 等两人出去的时候, 宪法广场已经摆上了白色的栏杆。不少安保人员站在栏杆里组织观众,语速很快地对着对讲机那头喊话。 第一批是花车游行,会从历史文化中心一直延伸到查普尔特佩克公园。等花车游行走得差不多了,观众们就可以跟在后边开始群众游行。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 来观看游行的人越来越多。 洛萨来得不早,没占个好位置,只能挤在很后头努力踮脚看。 程殊看到她有些焦急的神色,心觉好笑,直接把她拉到了墙边,然后把帽子摘下来给她。 “塞巴斯蒂安, 站在这里的话我就一点儿也看不到了!!!” 洛萨准备挤回去,结果还没来得及动, 双脚突然临空,程殊直接把她打包扛在了肩膀上。 “诶,吓死我了。”她猛地晃了一下,惊慌地把手撑在程殊的右肩上,视野骤然宽阔。 “塞巴斯蒂安,你这样会累。” 洛萨坐在他肩上,低头只能看见他有些凌乱的头发和优越的鼻梁,及时出声提醒。 结果她感受到了他胸腔振动了一下。 是程殊对她这句话的冷笑。 …行。 她撇撇嘴,安心看游行了。 程殊的力气很大,抱得很紧,护得稳当可靠。 慢慢地,洛萨也松开了撑着的手。 在乐队的鼓点声中,稀奇古怪的花车终于开始挪动了。 大型的卡通纸骷髅、蓝紫色的龙虾状爬虫、放满巨型香蕉和南瓜的公主车挨个行驶了出来,后面穿着花哨的表演人员也在热情地和游客们打招呼。 所有人都在挥手回应,洛萨也不例外。 程殊站在不打扰任何人的地方,听着她开心的呼喊,也跟着心情舒畅不少。 忽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程殊掂了下她,不动声色地把它摸出来看了一眼信息。半晌,又安静地塞了回去。 他撩起眼皮,笑意一丝丝抽走,眼神冷了下来。 墨西哥城还沉浸在喜悦当中,程殊听着洛萨那么快乐的声音,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慢慢地如同巨雷般蒙住了他的耳朵,把他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里,将声音一点点推远。 除了耳鸣声,他听不见任何东西了。 程殊的额头浮现细密的汗,颜料遮盖住了渐白的脸色。 他姿态僵硬地拖举着洛萨,看起来和刚才没有什么异样。 洛萨很快乐,他的小姑娘很快乐。 程殊感受到了。 他想让她永远这样无忧无虑,特别想。 但是好像做不到了。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最末尾的花车也离开了。洛萨拍拍程殊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把自己放下来了。 但他没动弹。 洛萨有些困惑地加大力度,喊他:“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你听得见吗?” 她的声t音被笼罩在程殊的世界之外,惊到了他。他猛地深呼吸,压下情绪,听力逐渐清明。 她又叫了好几声,程殊的身体才稍稍动了一下,有些艰难地将她放了下来。 洛萨一抬头就看见了程殊有些不对劲的脸。 她眼神微滞,有些担心地问:“塞巴斯蒂安,你好像不太舒服。对不起,是不是我坐太久了…” “不是,”他笑了一下,解释,“宝贝,我只是走神了。” 看她还有些怀疑,程殊凑过去咬耳朵:“洛萨,我只是手臂有些麻了。” “那活动一下?”她暗示。 “嗯。”程殊挑眉,应下了。 他愿意陪她嬉笑跳舞。 洛萨环住他的手腕,顺应人潮,将他拽进了群众的游行队伍里。 此刻墨西哥城已然日落,街道的各个地方都挂上了橙黄色的灯串,特别漂亮。 领头的人举着旗帜和浮雕,在鼓点中边跳舞边往前走。百鬼夜行,她拉着他隐匿其中。 游行路线路过了许多社区,每个摆着照片的祭坛前都站满了人。他们弹奏着吉他,吟唱那首经典的La Llorona。 不过墓园里的人更多,大多数墨西哥人席地而坐,喝酒聊天。蓝牙音响里放着他们各自喜爱的音乐,脸上完全看不出悲伤的情绪,只有思念的狂欢。 “行于虚妄缥缈之上,逐渐迷失自我。” “只因我坠入妄想深渊,却试图抓住命运空洞的框架。” 洛萨在蓝牙播放的音乐声中兴奋地和周围的人打招呼,舞步轻巧,笑容明媚。 程殊将自己的姿态彻底卸下,变回了十四岁的少年,和她在一个个节拍中变换姿势与位置。 她沉浸着,没发现在每一个擦肩而过、旋转起舞的瞬间里,他都在看她。 安静又不舍。 “在镜子里,我看到了自己最深的恐惧。” “但这里几乎只剩下沉默。” “最后,我决定告诉她我的感受。”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游行的队伍,挤得洛萨不得不暂停跳舞。 她保持着笑容,直到人多到她环着程殊的手不停被冲撞。 “诶,不是…”洛萨神情微变。 人潮以不可抗的力度一点点分开两人的手,他想反握回去,却怎么都碰不到了。 “塞巴斯蒂安,不要,不要!”她开始有些焦急。 “噢,我的主啊,您能拯救我破碎的灵魂吗?” “只因我现在感到浑身冰冷,寒风刺骨——” 音乐声越来越远。 前面是个分叉路口,游行的队伍逐渐分成左右两股。两人被人流簇拥着,被迫走向两个方向。 程殊想从无数人里穿过去,但怎么也过不去。 她频频看他,最后只能大喊:“终点汇合吧!” 妆面模糊了他的神色,程殊远远望着她,最后收回了眼神,低语:“好。” 魔徒已经派人在墨城追杀他了,他得想办法降低存在感,不牵扯到她。 于是程殊把礼帽又拉低了一点,稍稍驼背,彻底融入了人群里。 夜晚十点。 查普尔特佩克公园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收拾东西回家了。洛萨一个人蹲在了花坛角落里没动,她撑着下巴到处看,半天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风吹起洛萨的发丝,又缓缓落下。她垂眸,盯着地面。 路过的阿姨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脯,好心地问:“嘿甜心,你还不走吗?晚上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的啊。” 洛萨摇摇头,笑回:“谢谢您的提醒,我在等人。” “等人?”她犹疑了一下,继续说,“好吧,不要久留,尽早回家。墨城晚上不安全。” 洛萨抿唇,感激地点点头。 这一片都没什么人了,但洛萨不愿意离开。 她刚到的时候没有看到程殊的身影,还慌张了一会儿。结果到现在,几小时了她反而越等越沉静,没有听见别人说“来时听见枪声”那会儿紧张了。 颜料被风吹干了,导致她眼皮有些沉重,不得不阖上双眼,把脑袋埋进了膝盖里。 又过了很久很久,最后一个陌生人都离开了,公园里的灯也逐渐暗淡下来。 她等到困意弥漫,冷得不行,缩成一团靠在了花坛边。 忽然,一阵着急的脚步声传来。 风里参杂着淡淡的血腥味,离洛萨越来越近。 洛萨鼻尖微动,浑身一滞,艰难地撑着膝盖站起来,定定地看着眼前人。 程殊脸上的妆容花掉了不少,礼帽不见了,西服下摆还有灼烧的痕迹。 即使能被轻易看出经历过危险的战斗,他也尽量保持着造型。 他很少在她面前这样狼狈不堪。”对不起宝贝,我来迟了。” 程殊嗓子微紧,有些束手无策,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解释。高大的身躯微弓着,几步上前,想要抱住洛萨。 结果还没碰到她,一阵猛力传来,她眼神微冷,用尽浑身力气把他推开了。 程殊旧伤添了新伤,竟然被推得倒退两步。 他怔然地看着毫无笑意的洛萨,刚想出声,她转头就走。 洛萨一股脑地往前走,没回头看程殊一眼。程殊有些担心地跟着,速度也跟着越来越快。 他沉默片刻,出声:“洛萨!” 洛萨没搭理,继续往前冲。 程殊有些急了,忍着疼,迈着长腿追上她,握住洛萨的手腕:“宝贝啊。” 洛萨倏然止住脚步,顺着他拽她的动作转身,朝着他的下颌猛地扇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响起,程殊脸被扇得侧了过去。他敛着眸,半天没动。 他甚至来不及对这人生里挨的第一巴掌萌生怒意,心底的酸意就狂涌了上来——他姑娘在哭。 洛萨满脸泪渍,哭得无法自拔,一双红透的眼睛就那样望着他。 她的妆面变得滑稽起来,抽泣着埋怨:“你不能总是这样瞒着我。我知道你很疼,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接受你去和他们同归于尽,但你不能不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不辞而别,我刚刚在等你的时候每一秒都是掰着数过来的,因为我害怕你突然离开。” “我讨厌你,塞巴斯蒂安,我讨厌你!” 洛萨任泪水狂流,说完气话转身又要走。 程殊眼眶发酸,他深吸一口气,冲上前拥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宝贝。”他的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低声祈求,“不要讨厌我,洛萨,不要讨厌我。” “魔徒还可能有人在墨城,”男人的声音微颤,继续哄,“我们先回家,好吗?” 洛萨沉默不语,撇过头。 程殊顺坡而下,握住她的手立马往家的方向走。 一进家门,她就甩开了程殊的手冲进浴室。即使他跟着进去洗漱,她也装作没看见他。 “抱歉,我不该瞒着你。”程殊将淋浴往上挂,诚恳解释,“我没时间了,魔徒已经开始派人追杀我了。我选择隐瞒,是因为我不想牵连你,更不愿意死在你面前,我不想让你担心。” 他将洛萨的手指吻了又吻,姿态虔诚:“宝贝,不要生我气了。” 洛萨气消了不少,但还是没有说话。她随手擦干身体,直接裸.着走向床塌。 程殊顺手关上水,像影子,紧跟着她,忽然伸手将她拽到了身前。 “唔…” 洛萨根本没反应过来,程殊就已经捏住她的后颈往上提,猛烈地吻住了她。 他强势地卷走她嘴里的每一分空气,像个疯子。 洛萨两只手拍打着他的胸膛,却被他一只手就轻易全握住了。 半晌,她开始变了姿态,不再是完全地任他索取,而是与程殊分庭抗礼,也像个疯子般缠绵。 是,洛萨承认,程殊总能拿捏她。性癖被他摸索得清清楚楚,她喜欢气消后这样不讲道理的强吻。 明明是上位者,却寄所有希望于一个吻,何尝不是一种不顾一切的挽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银丝交连,两唇微分。 她挑着眼尾,眼眶的红还没消下去:“程殊,我还没有完全原谅你,我还有气没发出来。” 他动作微顿。 洛萨叫他程殊。 程殊将她按在了玻璃窗上,弯腰,声音被水雾遮盖:“那就把气做出来。” 洛萨被窗户的冰气刺激得有些痒,舒服得尖叫。 他们直视身体,坦荡地追求肉欲,一次又一次地让灵魂爽到升华。 有人曾说,性欲、爱欲、死欲在最强烈的时候是一致的。 洛萨认可了。 她呜咽着说:“如果外面真是世界末日,我此刻是愿意死在你身上的。” 程殊知道她的意思,只低笑:“少听那些滥俗的爱情故事,你活着就是我活着。” 她眼神失焦,语气缓和下来:“你说你没时间了,那你什么时候走?” 他沉默片刻,回:“可能明天。” 程殊将洛萨抱回床上,疯狂地将两人嵌合在t一体。 大汗淋漓,他捞起她脖子上戴着的项链,曜石在月光下闪烁着蓝绿色的光芒。 “拉斐尔和菲利西娅就交给你了。”程殊轻声说。 洛萨斜睨他,故意说:“你怕不怕我以后找个男人一起花你的钱,还让他们叫他爸爸。” 程殊闷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才回话,声音极淡:“他对你好的话,我愿意。你以后会遇上更好的人。” 只要爱她对她好,程殊甚至愿意拿自己的钱去养他。 洛萨倏然红了眼眶,她拍他的肩膀示意换个姿势,语气有些固执:“不会了,程殊,再也不会有人比你好了。” 两个人荒诞不经地翻滚着,势必要挥霍完这个夜晚。 随着几声闷哼,洛萨彻底脱力地躺下。 他从背后搂着她,温声问:“这段时间你开心吗?” 洛萨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泪,用气音很认真地回:“跟你在一起的每天都很快乐。” 程殊点头:“那就够了。” 也许这是他这一辈子做过最正确最好的事情了。 洛萨感受着他胸膛的热意,没有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下又一下地吻在她的耳侧,说了一串洛萨听不懂的话:“bi: t∫amd xairtai ” 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洛萨嘴唇抖个不停,在无声中崩溃,热泪顺着眼角止不住地往下流,将枕头打湿。 程殊,这个世界上你最爱我。 程殊,我们为什么不能幸福。 第63章 Chapter63·曼萨尼略 Chapter63@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太累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程殊是何时离开的。 等她睁开眼慢慢回忆起昨夜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 属于他的那一块床单平整到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她挣扎着坐起来,瞥见了床头柜上的一只镀银金雕。它被斜放着,不到一公分的翅膀被磕掉了一点漆色。 洛萨转身迎着从窗外透进的阳光,神色恍惚地眨了眨眼,将它举起细细打量。 这是墨西哥的国鸟, 是来去自如的猛禽。 是她曾指着天空对菲欧娜说“我会成为它”的那只鸟。 金雕扇动翅膀, 飞啊飞, 飞过了蒂华纳,飞过了墨西哥的夏天, 落在了她的掌心。 它身上有一丝血腥味,洛萨想,这应该是昨晚程殊摆脱纠缠后在来找她的路上买的。 她怔然地握住它, 越来越紧,尖锐的棱角压得她生疼。 忽然,房间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惊得洛萨立马抽回了思绪。 不会是程殊。 她微微皱眉, 试探性地问:“…谁?” 门外的人动作顿了一下,自报家门:“我,塞尔希奥。” 洛萨听见熟悉的声音放下了防备,套起衣服,走过去打开门。 她抱有希望地扫了一眼,发现走廊上没有程殊的身影。 塞尔希奥也难得在她面前情绪这么闷沉, 他沉默片刻说:“不用看了,塞巴斯蒂安不在。” 洛萨眼睫轻颤。 他掐灭快要燃尽的烟, 叹了口气:“收拾东西吧,妞,我和加索尔送你走。” 洛萨死咬着嘴唇,压下情绪,迅速收拾好了东西。 她刚坐上车,加索尔就递来了两张银行卡,他安慰性地笑了一下:“老大让我转交给你的卡,密码已经改成了你的生日。其他的钱暂时不方便一次性交给你,到了欧洲,穆格会把老大余下的财产处理好转交给你,也会帮忙给你安排新身份。你不用担心。” 车摇摇晃晃地开着,洛萨接过卡,低声问:“拉斐尔和菲利西娅呢?” 塞尔希奥单手开车,边看路况边回:“不用担心,他们已经在加拿大了。等你从船上下来,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他手指轻点着方向盘的皮质外壳,想了想,继续说:“噢对了,差点忘了说,你喜欢的那一窝猫也给送走了。等你到加拿大过一遭,就可以带着他们直接坐飞机入境德国。至于你以后想要去哪儿定居,就是你的自由了。” 洛萨闭上眼,所有画面飞速在脑海里闪过,她突然问:“之前哈维尔说,如果魔徒想要胁迫我和塞巴斯蒂安同生死,那就没人能阻拦。既然塞巴斯蒂安和他破罐子破摔了,为什么没有人来杀我?按道理昨晚的人,不只是冲他去的。昨天的解决了,那今天的呢?我为什么没有被追杀?是被谁吸引走了注意力吗,还是被人给拦下来了?” 塞尔希奥开始闪避眼神。 “就算魔徒势微,杀我也是很简单的。”她睁开眼,看向后视镜,深呼吸,“塞尔希奥,你是不是加入贡萨洛了?是不是你在利用贡萨洛的身份庇护我?” 前座的两人都被问沉默了。 塞尔希奥没有回答。 洛萨鼻腔涌上酸意,她低骂一声:“你和你的哥哥都是傻子。” 没有比他们更笨的了。 她扭过头,没有再说话。 从墨西哥城到曼萨尼略港开车只需要三小时。 塞尔希奥把车开得又稳又快,没多久就到了。 透过车窗,洛萨看见登船板前站了个眼神极为凶戾的花臂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是…?” “贡萨洛的长子,安德烈斯,等会一切交由我斡旋就好。” 塞尔希奥猛地关上车门,左手拎着外套反搭在肩上,浑然变成了一副奸佞模样。 他悠悠地走过去,跟抽烟的安德烈斯打了个招呼,介绍:“加索尔,我手下;这个,洛萨。” 安德烈斯眼神微眯,意有所指:“这个女人,是你喜欢的?” 他的眼神像蛇一样看不透,落在洛萨身上让她有些不舒服。 塞尔希奥知道他在试探自己,笑得嗤然,索性说了真话:“不,这是塞巴斯蒂安喜欢的女人。” 在这个行业里,假话全不说,真话不说全。 安德烈斯消息灵通,比魔徒的任何人都难缠。他喜欢表面一副正经模样,私底下把利益不合的人都杀光。 他在昨天就收到了塞尔希奥要来曼萨尼略送人的消息,在来港口前的两小时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看塞尔希奥没有说谎骗他,安德烈斯的心情又好了一分。 “你前兄弟啊…”安德烈斯深吸一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子碾碎。 塞尔希奥一手撑腰,下巴往内陆昂了昂,看起来虚伪得不行,精明的笑里参杂着气音:“是兄弟。干这行,要有道德。” 安德烈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说:“我看未必吧,坏种。” 塞尔希奥耸耸肩,理直气壮:“兄弟的女人格外甜,没办法。” 安德烈斯哈哈大笑,舔了舔嘴唇:“没想到你好这一口啊,塞尔希奥。” 安德烈斯其实一点也不在乎洛萨是谁,不在乎她的死活,不在乎她去哪。 于他而言,就是个有点姿色的女人而已,远远比不上塞尔希奥这个有潜力的大将有价值。 他需要的,是一个塞尔希奥彻底为他卖命的契机。 安德烈斯是个十足的弟控,这次既然许诺了塞尔希奥好处,就懒得为难他了。 “你什么时候动手?”安德烈斯问得直接。 塞尔希奥凝眸,语气不屑:“就这几天了,他们必然死无葬身之地。魔徒再也不会跟贡萨洛争了。” 安德烈斯抵了抵牙,眼色满意。 塞尔希奥巧妙地把所有关于洛萨的话题都旋了回去,密不透风。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朝走向登船处的洛萨迈步而去。 港口的风吹得他的衣摆猎猎作响,从安德烈斯的角度看去,两人姿势极其暧昧。 洛萨抬眼看着塞尔希奥,神色冷静。 他低着头,忽然咧嘴笑了一下:“塞巴斯蒂安让我给你带了话,他说…” 她呼吸骤然沉重,原本坚强的心还是抖了抖。 塞尔希奥的声音融进了风里,洛萨听见他说:“小姑娘,往前走,别害怕。” 毫无征兆地,洛萨又红了眼眶。 塞尔希奥摆了摆手,示意她快走。没走几步,她突然想回头看一看。 结果塞尔希奥像是预判到了,他两眼微眯,声音不大:“走,别回头。” 登船处已经有人接应她了,洛萨很顺利地就上了轮船。 她站在甲板上,遥看也静静看她的塞尔希奥。 她很聪明,也知道如今跟贡萨洛混迹在一起的人未来会是什么样,不过是下一个程殊罢了。 轮船即将启航,洛萨眼神飘向曼萨尼略港背靠的小山坡上。 忽然,她眼神一滞。 洛萨看见山腰上停靠着一辆黑车,明明驾驶位上的人影模糊不清,但她莫名觉得那只会是程殊。 洛萨突然想起今早t离开房间的时候,窗户外的风吹了进来,将床头柜上的一张薄纸吹落在地毯上。 她弯腰捡起它,发现这是程殊从图书馆的那本书上撕下来的。 沾有热巧污渍的打字机字体上写着: ——《飞鸟集·325》 “我相信你的爱”,让这句话做我最后的话。 海风吹拂她的脸颊,吹乱洛萨的神情。 轮渡启航,船头发出长长的嗡鸣声,逐渐驶离港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这声穿透天际的笛声中,那辆车也开始启动,围绕着山坡,速度很快地往下开。 她没有听见,那辆车也响起了长长的汽笛声,像是在说再见。 洛萨低语,目光坚定:“I will remember you forever.” 我会永远记得你们。 在墨西哥的亡灵观里,遗忘才是死亡的终点。只要她记得,他们就永远活着。 “小姐,您需要帮助吗?”船上的工作人员有些担忧地走来,“您已经哭了很久了。” 她抬手摸了摸早已湿润的脸,摇了摇头。良久,神色坚定地走进了室内。 港口的塞尔希奥早已坐回了车里,他跟着那辆象征着贡萨洛的车缓缓行驶着,视线从轮船上抽回来,眸色凝重。 程,你让我办的事我办好了。 这次,要轮到我去奔赴属于自己的宿命了。 第64章 Chapter64·海航 Chapter64 从墨西哥到加拿大, 本次轮渡需要三周的时间。 洛萨其实一点也不适应海上的生活,之前在皇家加勒比因为待的时间不长,加上程殊会把她抱在怀里顺背、往她嘴里塞姜片, 所以她还算平静。 而现在,晕船的诸多症状都浮现出来了。 她缺乏安全感,情绪异常波动,饭也不怎么想吃,吃进去也会吐出来了。至于睡眠, 洛萨几乎昼夜颠倒了, 就算入眠了也总不安稳, 睡得浑浑噩噩。 直到海上航行的第四天,十一月六日, 洛萨意外地早醒了。 这艘船并不是标准的客轮,她去后勤部的小餐厅时,桌子前围了一堆笑谈的厨师。 她神色恍惚, 眼前像是蒙了层白雾。脚步有些轻浮,每一步走得都很艰难。 屋内一片嘈杂,路过的人端着盘子,惊险地略过洛萨, 差点撞上她。 旁边桌坐了个回顾经典的中年阿姨,对着《暮光之城》笑得猛拍大腿。 洛萨唇色苍白,莫名有不详的预感。她费劲地穿过人群,从那群头戴白帽的厨师身边钻了进去,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卫星电视。 她瞬间站住脚,怔住了。 旁边的主厨没有介意洛萨的出现, 只摸了摸胡茬问:“这是墨西哥的新闻,你感兴趣?” 她轻轻摇头, 默不作声地盯着新闻播报画面。 “魔徒集团秘密制.毒工厂被全面曝光,墨西哥官方预备与各势力抢夺,进行全方位销毁。马洛的真实身份浮出水面后,记者对当地居民进行了采访…”主持人秉公报道着,继续说,“魔徒掌权人的死去意味着集团的分崩离析,而贡萨洛集团借此机会涨势,即将成为西北境域第一大犯罪集团。” “此前美国已经正式下令追捕奥维迪奥,卡特尔彻底衰败是必然之势。昨日,新兴势力马约斯集团与查皮托斯集团在锡那罗亚州进行了中规模的对抗,导致警.方牺牲32人…” 围观的厨师们纷纷“喔”出声,插着腰,感慨地摇摇头。 主持人的声音逐渐变小,左上角的摄像画面放大弹出。这是一段特别短的监控视频,来源于一个海边的悬崖教堂。 画面是俯视的角度,能看得出一个身量颀长的男人在和另外一个微胖的男人对峙。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能看见那个被追杀的男人气定神闲地做了个“嘘”声动作,然后展开了双臂。下一瞬间,天塌地陷。监控剧烈抖动,画面彻底消失。 主持人解说这是魔徒集团内部的利益纠纷,是掌权人与二把手之间的勾心斗角。 一旁分析的专家也有些唏嘘不已,谁能想到横行霸道这么多年的魔徒集团最终竟堙灭于一场恶人间的博弈。 围观的厨师们情不自禁地鼓起掌,大快人心地说”死得好”。 唯独洛萨彻底呆滞了,她身上慢悠悠地失去了知觉,双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发麻。 主厨余光扫到了洛萨,他有些犹疑地问:“嗨喽?这位小姐,你还好吗?” 洛萨没说话。 “小姐?你需要帮助吗…”他在她眼前摆摆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双腿猛地一弯,浑身脱力地砸到在主厨的手臂上,晕倒了。 “操,快他妈的叫船医,快去!” … 洛萨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也很真实。 竟然衔接上了程殊来“不死鸟”接她时她做的那个梦。 马洛兴致勃勃地冲上了山崖,进入了那个破败的教堂里。屋内的珐琅窗玻璃碎了一半,海风哗哗往里头灌。 程殊忽然停在了神父位,皮鞋踩上了一只瘪气的足球,若有所思地看着。 “塞巴斯蒂安,没想到啊,问题竟然出现在你身上。”马洛阴毒地笑着,完全没意识到这盘棋不是他赢,而是双方执棋人的鱼死网破。 程殊慵懒地“嗯”了声,撩起眼皮,放下了脚。他双手叉腰,黑西服被顶起,在风中猎猎作响。 马洛彻底没了笑意,骤然升起怒火,嘶吼:“老子一步步提拔你,你竟然背叛我,你对得起魔徒对你的信任吗?!” 千里堤坝,溃于蚁穴。十多年了,程殊蛰伏着,一级级地扫清阻碍。设局让牌桌上的每一个人都斗个不停,消耗集团的元气。 他闻言哂然,只说:“很多年前,集团的人杀了我的父母。从那时候起,我就注定是个短命鬼。至于提拔…是不是谎话说多了,你自己也开始信了,马洛。” 程殊挑起眼尾,极其凌厉,讥嘲:“噢不对,应该叫你…魔徒。” 马洛的瞳孔骤缩。 “虚构出一个魔徒的角色,然后自己委身成管家来掌握绝对的领导权,再利用尤文来均衡你身上的注意力。难怪啊难怪,难怪全世界都摸不到魔徒真人一丝一毫的信息。” “马洛,我想你的妻子也想不到,自己忠贞不渝的丈夫竟然会去不死鸟寻消遣。你的亲生孩子应该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是什么狗屁的慈善家,而是无恶不作的毒枭。” 程殊微微抬头,脸色冰冷,眼神轻蔑。 “除了你,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了。”马洛偏执地笑出声,“哈哈哈哈哈等你死了,我又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名人。塞巴斯蒂安,你不会以为你能活着把信息传播出去吧?” 程殊面不改色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说我想活着了?” 马洛一顿,神色大变。 “我没说我想活着。”他语气冷淡。 马洛终于反应过来了,眼眸震颤。 程殊懒懒地举起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展开了臂膀:“嘘,马洛你听——” 他仰起头,缓缓阖上眼。 马洛疯狂地往回撤,耳朵却听见教堂最里面传来程殊悠悠的声音。 “你听没听见,我的父母在呼唤我。” “我的姑娘…在祈祷。” “畜.生,下地狱去给他们陪葬吧。” 下一瞬,教堂大爆炸,天崩地裂。 洛萨猛地睁开眼,满头是汗地坐起来。 她虚弱地撑着,疯狂喘气,被吓得许久回不过神来。 “洛萨小姐?”一旁守着的医生合上书,面色担忧地过来摸了下她的额头,稍稍放下了心,继续问,“你还好吗?” 她嘴唇干得起裂,有些渗血。她懒懒抬眸,嗓音低哑:“我还好,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医生莞尔一笑:“以我们这个经纬度为例,是十一月八日的上午七点。” 洛萨蜷起膝盖抱住,情绪低落:“那中国呢?” 医生被问得一愣,有些疑惑,但还是摸出手机查询了时间:“十一月八日的晚上十一点,马上就要进入十一月九日了。” 她眼皮轻颤,坚强地站起来,带了点请求的语气:“厨房有甜点吗?我有点想吃蛋糕。” 医生挠了挠头,回想了一下,说:“只有那种很简单的巧克力松饼。你饿了是吗,我去后厨帮你要一份。” 她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还是很开心洛萨终于有想吃的东西了。 洛萨抿了抿唇,感激一笑。 半个小时后,她趿拉着拖鞋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桌上摆着一份巧t克力松饼,洛萨神色自然地将它分成了三份叠在一起,让它看起来没那么寒酸。然后又问路过抽烟的人借了两根火柴,点燃,插在了松饼上。 房间昏暗,只有橙红的火焰摇出了微微的光芒。 洛萨努力挂上笑,以开心的语气对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说:“程殊,在最后的三十分钟里,我祝你生日快乐呀!你三十岁了诶,有什么愿望吗?” 半晌,她很自然地双手合十,闭上眼:“我就知道你这人没意思,我来给你想吧。” 他会想什么呢? 洛萨笑,学程殊的语气:“第一个愿望,祝自己能更年轻,更配得上宝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二个愿望,希望宝贝永远平安快乐。” “第三个,希望我可以比宝贝晚一分钟死,这样宝贝就不会孤独害…” 话音未落,洛萨语气大变。她没有办法把整句话说完,语调越来越难控制,最后的“怕”字直接融入了控制不住的哭腔里。 再睁眼,火柴早就燃尽了。 洛萨压制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滴滚烫的泪珠,全部砸落在桌面上。 她哭到肩膀发颤,神情无助地张望。最后只能努力咬唇,把呜咽声吞掉。 她擦掉眼泪,猛吸一口气,将火柴拔.出来,用刀叉讲松饼切割成两份。 洛萨埋着头,边抽泣边吃松饼,特别努力地往嘴里塞。吃完后,又把对面那份拖到面前,继续吃,直到吃得想吐了也不停下。 直到所有松饼都被消灭了,洛萨才敢停下来。 她摸摸自己的胸脯小声安慰:“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洛萨,你要坚强。” 她好不容易扬起了笑容,却在转身磕碰到桌子的时候,情绪莫名又崩溃了。 洛萨哭弯了腰,捂着嘴,缓缓蹲了下来。 她难过得要命,话里却夹杂了撒娇的语气:“程殊你运气怎么这么差,许的愿望一个都没成真。” 第85章 Chapter85·欧洲 Chapter85 由于海上气象问题, 等洛萨到达加拿大时已经是十一月底。 她在船上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憔悴了很多,站在陆地上时简直如获新生。 洛萨刚走出港口就看见了远处被保姆牵着的拉斐尔和菲利西娅, 两人托着脑袋,巴巴地望着。 她面露惊喜,加快速度走过去,蹲了下来张开手臂:“宝贝们!” 菲利西娅耳朵尖,她立马戳了戳拉斐尔, 然后跟在拉斐尔后头慢慢走了过去。 洛萨还有些没缓过劲来, 一下子被激动的拉斐尔扑倒在地上。 “妈妈——”拉斐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帮着扶起了洛萨。 洛萨摇摇头,搂过菲利西娅, 轻声回:“没事。” 拉斐尔并不知道程殊的一切,也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能猜到一星半点的菲利西娅不想伤他心,也没有说出来。 于是他用肉感的脸贴住洛萨的脸颊, 疑惑地问:“帕帕不在吗?” 洛萨沉默片刻,站起来,左右牵着两小孩,温声解释:“帕帕…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解决, 所以我们先来了。” 拉斐尔失望地点点头,沮丧低语:“好吧。” 保姆恭敬地笑了一下,将三人带回了塞尔希奥临时租的小院子里。 这里应有尽有,够他们生活得舒舒服服。 前院还有草坪,坎昆的那一窝小猫已经长大了不少,在上面追追闹闹。 它们陪着两小孩消遣, 所以拉斐尔和菲利西娅在加拿大的情绪还算稳定。 又过了一周不到,快递员送来了文件。 洛萨撕开纸袋, 发现里头是三人的合法欧盟证件和五天后的登机信息。 于是洛萨没有拖延,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六天后,飞机落地柏林。 到了德国,洛萨才彻底有了离开墨西哥的实感。 这里的一切都和北美洲相差甚远,就连语言也几乎是不通的。 她看着双手插兜等在轿车边的德国男人,上前得体地拥抱了一下。 “你好,我是洛萨。” 男人眯了眯眼,自我介绍:“你好,卡尔。” 顿了秒,他似乎想帮助洛萨放轻松一点,拉近乎:“不知道塞巴斯蒂安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曾经在原始森林里,他救过一次我的命。” 洛萨恍然回想起那张照片,点点头:“噢对,他跟我说过的,我记起来了!麻烦你了。” 卡尔顺手拉开车门,抱着小孩上车,将笼子里的猫放在座位上,回了句:“小事。” 卡尔先开车带着洛萨去了德意志私人银行,办理手续将程殊所有的钱都变入她名下。 金额较为庞大,按道理要走一段时间的流程。但这事儿穆格打过招呼了,所以钱都是按最快的速度在流转。 路过的工作人员都跟他点了点头打招呼,卡尔挥了挥手,走进电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穆格最近有些忙,一直待在港岛,所以没办法亲自接待你们。”卡尔保持着绅士的距离,有些歉疚地解释。 “没关系的,他已经帮了我们非常多了。”洛萨感激地回。 卡尔忽然感慨地叹了口气:“说到这儿,我还有些激动。” 洛萨有些茫然。 卡尔对上拉斐尔和菲利西娅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笑说:“穆格也要当爸爸了。” 洛萨眉眼软了下来,笑着说:“天呐太好了,要进入人生新阶段了。” “叮”地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卡尔手臂拦着,让洛萨和小孩先走了出去,调侃:“早十年的时候,谁能想得到,最离经叛道的一个最先结婚生子?他啊,被Nini吃得死死的。” 洛萨哈哈一笑,弯腰坐进车里,接茬:“这就是爱情啊。” 卡尔把三人送到了米特区的中心公寓里,尽责地将猫也提了上去。 “这里你可以放心住。”他耸了耸肩,笑着说,“这个公寓是塞尔希奥的。” 洛萨顿住了,微微错愕。 “早几年的时候,他延毕了,塞巴斯蒂安嫌弃他笨,建议让他直接在这里买房,免得再延毕几年租金都快赶得上买一套了。”卡尔回想起来也觉得有意思,笑着说,“所以他真买了。” 听见两人以前的故事,洛萨没忍住,嘴角弯了弯。 确实是他俩做得出来的事情,相爱相杀。 卡尔走之前,留下了一串地址,解释:“知道你要在德国待一段时间,Nini和穆格邀请你们在今年圣诞节去他们家吃个晚饭。 洛萨接过纸条,点点头。 入了冬以后,时间像是加速了,没多久就到了十二月。 洛萨白天陪伴拉斐尔和菲利西娅在柏林四处闲逛,晚上就总是反复梦见那场爆炸,吓醒后又坐在床头抹眼泪。 她似乎进入了一个麻木的状态,心河慢慢干涸了,除了程殊的那句“你活着就是我活着”,再也没有什么能成为她的精神支柱。即使是个对死亡抱有坦荡态度的墨西哥人,也在此刻落入俗套,开始无比怀念她的爱人。 到最后就连她自己都忘了,二十四日是她的生日。 十二月二十五日,下午四点半,柏林又飘雪了。 洛萨将帽子的雪挥开,然后敲响了公寓的门。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在视频里见过的金发男人,旁边是被他牵着的妻子。 她很漂亮,几乎是洛萨见过的最知性明媚的中国女人。 “嗨,穆格,”洛萨怔了秒,语速放慢,有些试探地说,“…Nini?” 岑旎眼角弯弯,温柔地打招呼:“是我,你也可以叫我Chloe。” 然后又低头对穿着红绿衣服的拉斐尔和菲利西娅挥了挥手,将三人带了进去。 没多久,卡尔和其他朋友也来了。 穆格在阳台和他们聊天,岑旎和洛萨在交换圣诞节礼物。 “来之前听卡尔说过你怀孕了,稍微准备了一些礼物。这一盒是你的,”洛萨从袋子里拿出礼盒,解释,“这一盒的话是给小宝宝的!” 岑旎也同样拿了三盒,红唇微勾:“我也给你和两个小朋友准备了。” 拉斐尔和菲利西娅实在是长得太可爱了,岑旎没忍住揉了好一会儿他们的脑袋。 玩着玩着,拉斐尔还想过去抱岑旎,结果还没得逞就被洛萨勾住了后衣领。”妈咪?”他被勒得一踉跄,大眼睛里都是疑惑。 没等洛萨回答,穆格忽然出现了,他稍微跟岑旎说了几句话,然后直接把拉斐尔单手抱了出去。 “穆格…为什么不让我抱Nini呀?”拉斐尔托着肉嘟嘟的腮帮盯他,愁眉苦脸地喊。 穆格不为所动,挑眉,宣示主权:“我t老婆。” “我知道呀,我只是想抱抱嘛。” 穆格失笑:“她怀小宝宝了,我要保护她。” 拉斐尔思考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小鸡啄米:“好的好的。可是穆格,那我可以在妈咪身边旁听嘛?” 穆格摸了摸他脑袋,驳回他的小心思:“也不可以。” “Why?”拉斐尔拉长语调。 穆格斜睨他,提点:“That is girls’ talk,小子,学着点。” 房间里,两人就彼此的往事聊了一会儿,相谈甚欢。 洛萨很好奇地问了他们在旅途中的故事,最后感慨万千:“Nini,你真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女人。” 岑旎笑笑,看向洛萨的眼神里也多了很多心疼。 今天算家庭聚会,是一场小小的狂欢派对。 除去穆格偶尔的不舒服,过下来还算顺利开心。 临走时,岑旎忽然叫住了洛萨。 她倚着墙,神色温和:“洛萨,把手给我。” 洛萨转身,没有犹豫,把手递给她。 岑旎的手指细长,掌心温热,她握着洛萨的手,轻缓地放在了自己的腹部。 “崽崽——”她低语。 结果小宝宝就像是听到了,特别给妈妈面子,动了动。 奇妙的触感传来,洛萨怔住了。 顿了秒,岑旎笑着看她,话语温柔而有力:“生命。” 几乎是一瞬间,洛萨的眼眶就红了。 在这些没有程殊的日子里,以前能支撑洛萨活下去的东西仿佛失去了魔力。 她沮丧而微弱地活着,试图在痛苦中抓到爬藤,挣扎向上。 而现在,岑旎看到了她的伤痕,在温柔地治愈她。 洛萨倏然热泪盈眶,她抚摸着岑旎的肚子,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Nini。” 时间很快就到了2023年,岑旎和穆格也都回了港岛待产。 洛萨这段时间带着两小孩满世界旅游,这会儿到了芬兰。 拉斐尔和菲利西娅在玻璃屋里睡得香甜,她独自一人倒在外面的雪地上,沉默而安静地看向极光。 她捞起胸前的那条项链,脑子里骤然回想起了离别前的荒诞之夜。 洛萨将它举起,对准极光,怔愣地喃喃:“程殊,你为什么不来我的梦里?” 曜石折射着光,天地一片寂静。 四月份的时候,洛萨重振旗鼓。 她考虑到小孩的语言环境,带着他们搬去了西班牙,在那里买了套小庄园。 洛萨开始安排拉斐尔进入公立小学读书,学费很便宜,但是学校的教学计划她非常满意。拉斐尔刚来欧洲,进度要慢上一些。不过洛萨也不着急,只嘱咐他没关系,可以慢慢学。 至于菲利西娅,身体还是比较糟糕。为了治好她,洛萨几乎是用尽所有办法,吃穿住行都用上最好的。包括医疗上,在各个地方试了之后,她决定让菲利西娅在梅奥治病,开始了每周美国往返西班牙的两点一线。 五月上旬,岑旎生下了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孩。 听说穆格给他取名,康斯坦汀。 照片里小孩白白嫩嫩的,惹得菲利西娅和拉斐尔都冒星星眼,在语音里嚷嚷着说要看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边岑旎还在休养,听见两小孩快吵起来的声音差点笑出来。 她不得不向拉斐尔和菲利西娅保证,不久后会带康斯坦汀回欧洲。 至于洛萨,她按照墨西哥的审美织了件软糯的马甲。又在打听过中国的习俗后,找人打了小金锁和项圈。然后通通放进了礼盒里,寄到了港岛。 同月,多方了解后,洛萨打算进入艺术学校读书。 考虑到此前缺乏的素养,她请了服装设计领域的专业人士进行辅导,开始了为期一年的准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彻底进入了学业家庭两头顾的生活,把所有精力都投入了进去,逐渐没有更多的时间再去想程殊。 只是在接拉斐尔放学时,听见他提起“帕帕”会恍然。 十月份的时候,拉斐尔演了一场不想读书的闹剧,就连他最疼惜的菲利西娅都劝不了他。 洛萨有些头疼,问老师也问不出结果。直到很严肃地跟拉斐尔讲道理,才猜出了一点点。 学校有人嘲笑他。 因为上次的家长日只有他的爸爸没有去。 洛萨沉默了很久,先是跟学校的负责老师里反馈了此事,然后翻出了那只镀银金雕。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洛萨语气温和。 拉斐尔摇摇头,只说:“是鸟。” 她笑着说:“是你爹地给我的。” 拉斐尔眼睛微亮。 洛萨继续说:“墨西哥有很多金雕在天空飞,妈咪是一只飞出来的鸟,而爹地…是被困在了笼子里的鸟。” 他愣住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是妈咪,如果鸟在笼子里就飞不出来了呀!” 洛萨清浅地“嗯”了声,声音有些低:“所以,爹地也飞不出来了。” 【正文完】 第66章 Chapter66·苦尽 Chapter66 那天洛萨说完这些话后, 拉斐尔就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不再经常提起程殊,而是像一个男子汉一样,在心里暗暗发誓要保护妈咪和妹妹。而菲利西娅躲在角落里听完后, 在洛萨的怀里哭了一趟,也开始更加积极地治病。 但他们真的被洛萨教养得很好很好,并没有不幸福,反而越来越有个性。 因为她给的爱足够多。 洛萨天赋异禀,以前苦于没有上手的途径, 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在进行了专业的服设学习后, 她开始在这个领域大放异彩。 2024年春夏相交之际, 她收到了一份来自马兰戈尼国际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这时候的她已经快25岁了,和那些早早步入求学之路的少年相比, 晚了太多太多。 但洛萨真的很满足。 收到offer的那天,她开心到当晚喝了不少酒。又醉醺醺地跳起了舞,然后倒在沙发上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我做到了, 塞巴斯蒂安…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过上了这么幸福的生活。 这一年的夏天,在拉斐尔的强烈争取下,菲利西娅进入了他的小学读书。这样每天他都可以和妹妹一起上学放学, 方便照顾她。 而洛萨也在意大利入了学,跟两小孩商量过后,她决定每个月回西班牙四到六次。 不过很巧的是,刚开学没几天,圣塞国际电影节的几部影片就碰上了教授的美学新课题。所以在教授的带领下,洛萨公费回了一次西班牙。 每年的九月下旬, 全世界的电影人齐聚于圣塞巴斯蒂安,这座海滨城市此时到处都是旅客。 看完电影后, 她和三两个交情不错的同学也去了当地人推荐的酒吧消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长得明艳性感,这两年沉淀了不少,看起来也更加有魅力了。于是有不少人跑来搭讪,想要和她认识认识。 但她都拒绝了。 调酒师递来一杯烟熏生锈钉,犹疑地问洛萨是否有恋人。 闻言她只是怔了秒,抬手亮出戒指,罕见地露出怀念的眼神,点头。 有的。 那个男人,强大、勇敢、隐忍。 出现在了墨西哥边境之城蒂华纳的红.灯.区里,像一道闪电般劈碎了她身后的黑暗,并且告诉她:“小姑娘,往前走,别害怕。” 这个世界再不会有人比他更爱她。 她永远都不会忘了他。 吧台的灯光照在洛萨的对戒上,折射出银色的光。 这只戒指是她自己学着设计的,内圈刻着“R&S”。 只可惜,另外一只永远没有办法送出去了。 后来大家都回了意大利,洛萨申请了延期三天返校。 她想着先回一趟家,看看两小孩。结果刚到家门口,她就被一个送文件的快递员拦住了。 洛萨狐疑地接过纸袋,发现署名竟然是断联已久的塞尔希奥。 这是从坎昆寄来的。 洛萨忽然有些紧张,指尖开始不可控地颤抖,好几下才拆开封线。 她小心翼翼地倒出来里头的物品,发现是一张折起来的纸和一张照片。 洛萨翻过那张照片,彻底愣住了。 画面里是哈瓦那的圣弗朗西斯科广场,她蹲在后面喂鸽子,而程殊在前面眉眼极淡地看摄像头。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个男人的模样了。 那冷峻利落的线条,让她瞬间回想起了两年前心惊肉跳的无数昼夜。 洛萨忽然想起,在古巴的那天,他对她温和地喊了一声“Qi”。 原来那时候程殊是在偷拍两人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 洛萨鼻腔酸涩得不行,眼眶越来越红,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那张脸。 食指轻轻滑过他的鼻梁,一滴泪珠倏地砸下。 ——它没有温度,也不再是那样立体的t感觉。 洛萨收起照片,却在展开另外一张纸时整个人开始剧烈发抖,浑身血液倒流。 这是一张干透了的油画,看得出画手是时隔多年捡起笔,画得很生疏,并不好看。 但洛萨认出来了画里的人,那是自己——只有六七岁的自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墨城的集市里,年仅七岁的她坐在占卜店前,眼泪糊了一脸。 这和洛萨无数次梦见的画面一模一样。 这是程殊画的! 洛萨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激动到忍不住眼泪。 原来2006年的那个下午,喂她吃糖的哥哥就是程殊,是那个没有经历任何黑暗的少年程殊。 难怪… 难怪他会在华雷斯福利院前要走她的画像;难怪他会在集市听她提起往事时露出那样的表情。 原来一切情有可原,程殊早就认出她了。 她曾几次三番在内心暗暗问自己,为什么他有那么多选择却偏偏钟爱她? 这么看来,也许是天定。 程殊只会爱上她,他只有她。 洛萨擦去眼泪,忽然笑出声。 她没有告诉过他,其实在那天他离去后,妈妈也把她带进了占卜店。 那个女巫仅仅是让她喝了一口咖啡,连牌都没列,就对着咖啡渣说:“不用问了,她的命运之神已经出现。” 那时的妈妈和她都不明白,答案却在遥远的今天得到了揭晓。 无论是洛萨亦或者是程殊,他们谁都没想过,那样一个普通的下午为十几年后埋下了伏笔。 也是从那时候起,命运之轮开始缓缓转动。 两个人的余生就像是藤蔓,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洛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撇了撇嘴,看向画的眼神分外留恋。 她轻声说:“讨厌鬼。” 程殊,你真是个讨厌鬼- 再后来,洛萨也回了学校。 她一边进修,一边携手几位知名设计师创办起了自己的品牌“Raphaeno”。独特的风格加上国际影后的青睐,短短几年间闻名遐迩、风靡欧美。 洛萨在商业版图上大施身手,时年二十八的她建起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2028年,拉斐尔十四岁。 其实洛萨和程殊都不清楚他的出生时间,只能把救走他的那天当作他的生日。 这时的他逐渐褪去了肉感,不再是那个黏人的糯米团子,长成了一个有些风流的小伙子,还把自己头发染成了金色。 但洛萨怎么瞧怎么觉得眼熟,表情逐渐复杂、嫌弃。 …怎么越来越像塞尔希奥那家伙了? 不过,这时候的拉斐尔已经找到了最大的爱好——赛车。 一开始他还有些纠结,因为他一直更倾向于踢足球,那是他和爹地的独家记忆。 直到洛萨对他说:“可你不是爹地,不需要替他活着。终有一天你会离开这个世界,所以你应该去活出一个自己难忘的人生。” 他这才彻底放下包袱,把自己全身心投入方程式赛车。 反正妈咪说了,家里还算有钱,随他烧。 同年,菲利西娅十岁。她这几年被洛萨养得太好了,营养补得猛,身高一下子就追上来了,有种要长成长腿美女的预兆。 她性格比拉斐尔要冷淡一点,未来活脱脱一个御姐。平常不爱待学校,爱待在公司里看时尚杂志,还经常央求洛萨带她去看秀。 洛萨感慨万千,她没搞懂。 小时候这两糯米团子那么可爱,怎么都给养成这种拽拽的了。 2029年的初冬,洛萨应邀去了趟美国出差。 她快三十岁了,变得知性、成熟、温和,早已经没有刚离开墨西哥时的敏感、拘束。 走出商业大厦的那一刻,洛萨莫名有些恍惚。 寒风吹拂起她鬓边的一缕头发,冷气充斥着她的鼻腔与肺部。 洛萨突然想起,她已经到了当年程殊的那个年纪了。 而这一年,是他离开她的第七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婉拒了合作伙伴的送别,坐上了自己的车。 她两眼轻阖,懒懒地靠在后座,红唇轻启,吩咐司机开去南卡州的克利夫兰市。 洛萨将车窗往下调了些,冷风钻进来,吹动她风衣上的黑狐毛,吹散了她的愁绪。 到了克利夫兰市后,洛萨直接去了西姆斯教堂。 这座教堂位于悬崖之巅,曾在2024年被飓风摧毁,被修补后近年来终于重新开放。 听说,这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洛萨拢了拢风衣,双手插兜,踩着小高跟,顺着阶梯往里走。 今天她挽了个漂亮的发髻,气质矜贵,惹人注目。 她坐在了第三排,目光沉静地看着十字架后翻滚的云雾。然后从座位下拿出了圣经放在膝盖上,指尖轻点着,闭上眼,默念祈祷。 今天天气冷,参观者并不算多。到后面人也慢慢地走了,只剩洛萨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教堂的工作人员想要早些关门,于是过来提醒了一嘴闭堂时间。 她缓缓睁开眼,叹出的气凝成冷雾。她悠悠站起身,怅然地看着远处的风景。 忽然洛萨口袋里的电话铃响起,打破了沉寂。 是阿黛尔唱的Hello,她最近很爱听。 “你好,是我。” “我犹豫着要不要给你来电,不确定多年后你是否还愿意相见。” “愿意闲聊寒暄,细数从前。” “人们都说时间能治愈一切,但我似乎没有更好一点…” 阿黛尔浑厚深沉的歌声响起在教堂,竟然真的有了一种“天堂”的感觉。 她失笑,摸出来发现是一个未知来电。 刚要接通那边就挂断了,打过去又是无人回应。 洛萨不在意地把手机摁熄屏。 可能只是打错了。 但她没注意到,那早已破损的腕表上忽然闪起来红点,而且越来越频繁。 没多久,洛萨身后响起了皮鞋的鞋跟声。 “哒…哒…” 很轻很缓,像是一个行动不便的人。 工作人员又来催她了。 洛萨睫毛轻颤,她无奈地表态:“我马上就走。” 但空气一片寂静,想象中的回答并没有出现。 良久,一道像是被火燎过的沙哑声响起。 它藏着数不尽的缱绻思欲,越过了生与死,越过了爱与恨,越过了两千五百七十九个昼夜,来到了她耳边。 他说。 “洛萨小姐,好久不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