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年,她有千亿物资养胖全家》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堰北的吉兆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堰北的吉兆 姜绾离开春香坊,一路确认没有人追来或是尾随,直接回了染坊。 麻团依旧警惕地守在屋门前,见着姜绾回来,兴奋地摇着尾巴,又凑到布袋跟前,用鼻子拱布袋里的雪貂。 小羽毛噔地一下从布袋里亮出一个脑袋,掏出一些碎掉的桂花糕喂给麻团。 麻团闻了闻,并不喜欢,老老实实坐下仰头,等着小羽毛出来和它玩儿。 姜绾把小羽毛从布袋里提出来,放到地上,便赶着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去了周身的寒气,才去看了轩辕云舒。 轩辕云舒身受重伤,服了药后夜里睡得很沉,她推开门进去,她也未醒。 姜绾查看过她并无不妥,替她把窗户打开两扇好换换气,屋里冷,炭火很早就熄得差不多了,此时再烧没能一下就暖和起来,姜绾便在火盆附近坐下,拨弄起被灰埋住的炭,重新添了几根新的,用扇子慢慢扇着才又把炭火重新烧起来。 天还没亮,染坊后院很安静,只不时有麻团和小羽毛在外头打滚玩闹的动静,几声狗吠和小羽毛在它脑子里不断蹦响的聒噪言语。 姜绾伴着这动静,默默捋着今夜在春香坊得到的讯息。 其一便是茶楼当初虽是孟荣安办的,如今应当和春香坊一样,都在那个叫阮灵溪的女子手中,她认他为主替他卖命,孟荣安贼心不小,自他封了国师,不知这天底又下多了多少个春香坊和茶楼,供他收集情报放出消息。 其二便是孟荣安的去向,他恐怕真不在涼京,而是就在堰北,在春香坊。且已经以他国师之能,提拔了陆禹做皇城司提举,而安临贺如今不知身在何位,姜绾不禁有些担心起尉文灵来,孟荣安做国师建茶楼,摆明了是与山居酒楼对抗,昔日意中人的背叛和狠心,不知她现今状况如何。 姜绾出着神,身后轩辕云舒似是觉出屋里变得暖和,警醒过来,看到姜绾坐在火盆边,她慢慢坐起身想看仔细些,被褥摩挲发出声响,姜绾回过神,“吵醒你了?” 轩辕云舒摇头,她都没声儿,怎会吵人,“你夜里出去了?” 轩辕云舒坐起来后,够着自己的衣裳披好慢慢下床来,也挪到火盆边找了个凳子坐下,“天还没亮,怎么不回去再睡会儿。” 姜绾嗯了一声,“你都知道了。” “我中途起来喝水,看到你狗守在檐廊下,猜的。”若是她人在染坊后院,不用狗来给她守门。 “去了趟春香坊。” 姜绾已经回来了,也就没瞒着,听她说去了一趟春香坊,轩辕云舒先是一愣,随即无奈笑起来,“你果然和孟迟说的一样,行事全凭自己主意。” 她往火盆里丢了几个地瓜,接着问,“怎样,见到人了吗。” “没有。”姜绾目光扫过轩辕云舒放在膝上的手,她说没有之时,轩辕云舒手指不经意地蜷了蜷,握住了拨火棍,很用力。 “不过应该就在坊里,我见到了茶楼的管事坊主,是个姑娘,还有陆禹……” 姜绾把夜里的事说了,两人都没了困意,干脆说起这春香坊来。 轩辕云舒比姜绾想像的坚强,她在春香坊中受了非人的折磨,但此时再提及那个地方,眼底却没有恐惧和紧张,切齿道:“等这伤好了,非杀回斩了他这老巢!” 轩辕云舒说完,炭火盆里的火花噼啪一声爆了,姜绾正想劝她不要心急,等孟迟和轩辕老伯回来再商议此事。 外头突然天光大亮,紧接着是嘈杂的人声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越来越吵,还不停有人喊什么“菩萨显灵,凰鸟现世”。 姜绾疑惑起身,轩辕云舒搭上她的胳膊,“走,出去看看!” 姜绾便扶着她一道出去,门才打开,就见喧闹的南城门上空,阵阵彩光从天而降,一只火凤盘旋其间,彩光环绕着它的周围,犹如缤纷坠落的鸟羽,绚烂绮丽。 “这是什么东西!” 轩辕云舒手架在眉上遮去些许光亮,看了半晌,“烟火?那大鸟又是个什么?”姜绾沉默着,是烟火没错,那大鸟恐怕是精通机关之术之人所造,一只机关鸟再配上烟火,造出此等景象并不难。 外头人声鼎沸,许多人从睡梦中惊醒,纷纷出门来拜,有人引导着高喊“菩萨显灵、凰鸟现世”“上吉之兆,南有兴邦之人要现世啊!”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跟着越来越响亮,姜绾皱起眉头,这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造出来一个吉兆祥瑞来。 再联想此地还有谁在,谁折腾的,答案不言而喻,她嘴角浮起冷笑,“还真是坐不住了,吉兆都搬出来了。” 轩辕云舒会意,眉间也都是冷意,“你说的没错,皇室一脉新过继到陛下膝下的皇族子弟,便是新封的南王,一个尚不足六岁的孩子。” “孟荣安伙同朝中奸佞之臣,诓说此子命格可为陛下趋吉避害,是大吉之人,如今又在堰北弄出这些个死动静,他的心思还能更明显些么!” “挑了堰北这么个穷乡僻壤造这假象,他还真是煞费苦心,但凡是在涼京周围,都没有人会把烟火认作带来吉兆的七彩光华!山高水远的,消息传回涼京,还不是任由他们编排。” 轩辕云舒摇着头,心生不甘,“只怕永王这次要败,想不到安王殿下与永王争了这么久,最后败在一个六齿小儿之下,当真可笑。奸臣当道,这大周,怕是要……” 轩辕云舒怒不可遏,忍不住讥诮不停,最后一个完字还没说出来,姜绾插了一句,“要有转圜余地也不是不可能,我知道有一个人,或许能做出比这机关假凤更厉害的来。” “只不过她人如今不在堰北。” “他想造势,这势也可为旁人所用,永王如今在北境,若是他折返堰北,入城当日再现奇观,孟荣安悉心谋划便是替永王做嫁衣。”姜绾说完,轩辕云舒起了兴致,“我觉着这事可行。” “你还认识这样的能人?那还不去把他请来,正好破了孟荣安的这场好梦,趁机杀一杀他的威风!” 轩辕云舒挑起眉毛,心情总算好了些,见姜绾没反应,疑惑地看着她。 姜绾也正看着她,迟疑着,“只是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她也不在堰北,往返最快也要七八日——” “那有什么的,我如今不是能走动么,能走还能饿死?你守着我还不如去把正事办了,你放心,我留在这儿等信,若是孟迟和我爹回来,总要有人把事情给他们说一说。” 姜绾还有些犹豫,轩辕云舒的伤还没有恢复得很好,但孟荣安此举所留的机遇却稍纵即逝,赶不及就能看着他成功做下这一局,扶着六岁的傀儡小皇帝顺利登基。“这你还要犹豫?” 轩辕云舒不解,她轻推姜绾一把,“你去吧,给我留足药和吃的,其他的我都能应付。” “我可是轩辕家下一任家主,受了点伤,还不至于到要人日日守着地步。” 姜绾再三衡量,最终还是点了头,“我会尽快赶回来。” 原本她还想待天亮去城门处留个记号,若是有雪山的人来采买,能根据记号来找她替她把信带回去,而现在,却不得不亲自出发,赶往北境,回雪山。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正好也来寻她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正好也来寻她 姜绾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只是得带上雪貂。 麻团就留在染坊后院,若是有心怀歹意的人上门,还能帮着轩辕云舒把人吓退,只要她不出门,染坊前头有管事的照应,不会引来春香坊的人。 姜绾把吃食和药分门别类放好,搬了个碗厨搁在轩辕云舒屋里,把吃的塞满,药瓶子就放在碗厨上面,取暖用的碳也都装在筐里,堆在墙边摆了一长溜,她临出门之前,最后一次帮她清洗了伤口,换上药,“我出城去,若是有人来寻麻烦,你只暂且忍着,等我回来。” “知道。” “没事尽量不要出门。”“缺什么让管事的去买。” “……” 姜绾嘱咐了几句,也不知说什么了,轩辕云舒笑笑,“你这大夫,怎的比我这个伤患还要紧张。” 姜绾松弛下来。 “对了,从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丫鬟呢?”若是有人在还能照顾她一二,姜绾想起那个护着轩辕云舒,总是瞧她不顺眼的小姑娘。 轩辕云舒也怔了一瞬,“在郴州,我没带出来,涼京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我能成事,再回去还是她的小姐,若是不能成,岂不是拖累她陪我被斩首……” 说起此事,她如今还是唏嘘,当初安王徒然落败,她和其他幕僚被堵在安王府,孟荣安假意放了她出去,还给她透了些消息,引她来了堰北想要诱孟迟出来。也是因此,她才没有和其他幕僚一样,陪着安王一起下大狱,昔日同属,现下大半脑袋都离了脖子了吧。 “其实……很多次安王有机会,却没有对你赶尽杀绝。”轩辕云舒盯着屋子中央的火盆,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这个人来,“他……” “你希望我念着这些,去涼京大牢里把他救出来?我没这个能耐。” 姜绾打断她,药上好了,也包扎完毕,她准备要出发了。 “也是。”轩辕云舒笑自己方才魔怔了,“那若是孟迟入了死牢呢?你救吗。” “那怎么一样。” 姜绾口快答了,而后才想着补一句,“若我入了死牢,他一定会来的,所以换了他,我也会去。” “不说这些了,天都亮了。我走了,你一个人小心。” “好。” 轩辕云舒看着姜绾出门,屋里的碳还是刚加的,很暖,她却抱了抱自己的胳膊,“孟迟待你是很好的,其实,他待我也算不错。” “至少死到临头了,还记得嘱咐我不要管他,逃命去吧……” 她鲜少的露出讷讷的神情,愣怔看着盆里烧着的碳,炭火旺,红中泛着蓝的小火舌时不时舔上最上头的黑炭,将它一点一点烧得通红,最后如火盆里其他烧过的碳一样,变成一堆死寂的碳灰。 —— 姜绾只身和小羽毛往城门处走,沿途都是议论凌晨那场吉兆的百姓,无论老幼皆是津津乐道,没见着的恨不能把当时睡得太沉的自己打上两巴掌,嗟叹怎就错过了如此祥瑞临世,没能求得火凤护佑一家老小,那看见了的,无不沾沾自喜,四处与人侃侃而谈唾沫横飞。 姜绾听了一路,躲过几个想拉住她的婶子,她们迫不及待地拉住路人,要人人沾一沾祥瑞降临堰北的喜气。姜绾背着小羽毛匆匆出了城,先去原先寄养马匹的农家把马要了回来,骑上快马就往雪山的方向急奔。 路线是走了几回的,她十分熟悉且少做停留,只想着快些赶回雪山。 出了堰北的第二日夜里,姜绾正在一处避风的山石后点起篝火,为着赶路她没有去寻山洞,就在路边随意找适合的掩体稍作休息,吃点东西喝些热水就准备连夜继续赶路。 小羽毛就在她旁边呆着,百无聊赖之时学会了用火烤肉吃。 它殷勤地翻转着穿肉的棍子,守着着滋滋冒油的烤肉流口水。【肉就该这么吃!你竟从来不告诉我,太过分了!那天你翻人墙,我还给你放风!】 姜绾抓住它的尾巴甩了甩,早就想这么干了,今日用肉烤着吃的法子换了玩尾巴三下,她都没舍得一下撸完。 雪貂的尾巴毛茸茸的,蓬松且柔软,真好。 姜绾玩了会儿小羽毛的尾巴,水烧热了,留下要喝的,其他的擦擦脸和手,驱一驱赶路的疲惫,小羽毛兴致勃勃地在一旁烤肉,姜绾起身原想活动活动骑马僵硬了的筋骨,却见前方不远有一队七八人的队伍,正策马往她的方向来。 这条路线是堰北去雪山专门挑的,除了他们自己人,极少有人会走,姜绾疑惑地搭眉远眺,对方已经先看见了她,打头的正是陈映真,陈映真带着小玥一马当先,之后才是陈邵君和岳清风,以及苍杌和另三个护卫。 “姜姐姐!是姜姐姐!”“阿姐——!” 陈映真和小玥兴奋地朝她挥手,不一会儿就到了跟前,小玥跳下马来,冲到她怀里,“阿姐!阿姐你怎么在这儿!” 姜绾还未回答,陈邵君他们也到了,众人纷纷下马,对在此地遇上姜绾也十分惊奇。 火堆旁,姜绾把此行匆忙赶回雪山的起因一一说明,听说钦天监的人在堰北造了一场祥瑞之兆,其他人倒是无妨,陈邵君眉心深锁,略作沉吟,便道:“此前我曾收到消息,有大批烟火分批运往堰北,原是为着这个,事不宜迟当即刻赶去堰北。” “本来我们也是出来寻你的,正好永王殿下和小梁将军也计划明日出发前往堰北,军队行进速度快,我们休整三两日,他们便也到了,到时一同行路,如何?” 姜绾没有异议,她出城的意图能达到就行,“可以。”陈邵君便留下两人负责搭避风的草棚,让苍杌和另一人骑快马折返回去给永王和小梁将军报信,只要在半途碰上,得了消息,永王定会快马加鞭赶上来,如此说不定能节约些时间。 岳清风也去帮忙砍树枝回来搭避风的枯木棚子,陈映真和小玥则蹲守在火堆旁,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火堆旁的雪貂。 “陈映真,方才刚从马上下来的时候,我分明看见它翻了那些肉串的,它现在怎么不动了。” “你没眼花么?” “我对天发誓,它绝对在烤肉串!” 一只雪貂会烤肉。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调转方向追去涼京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调转方向追去涼京 两个姑娘头挨在一起,蹲在雪地里,都等着看小羽毛再翻一次肉串,小羽毛紧紧盯着地面,动也不敢动,脑海里浮现姜绾的声音。 “若是叫人发现了,用火把你烤了。” “会说话的雪貂,直接就绑了用火烧。” …… 它不但会说话,它还会烤肉,这怎么算…… 小羽毛紧急伪装自己。 直到隐隐闻到烧焦的味道,终于忍不住了,【姜绾!你看你妹妹!】 姜绾正和陈邵君一起搭手绑住枯木架子,往上放枯木枝叶,脑海中突然响起小羽毛的哀戚叫声,吓了她一跳,回过头才发现它被小玥和陈映真蹲住了。 好笑地走过去,再看火堆上有些烤焦了的肉串,什么都明白了,她替它把肉串翻了翻,撒上些简单的调味料,再取下放在小盘子里,摆在小羽毛面前。 终于感觉到它炸起的毛都顺了下去,小羽毛优雅地低头吃着烤肉块,姜绾把剩下的分给了陈映真和小玥,看着她俩失望的样子,一时觉着好笑,“好了,那里还有些,想吃自己烤一烤。” 陈映真和小玥的注意力终于不在雪貂身上了,姜绾抓住它尾巴,给它摆正,好笑道:“不是不怕么?帝江之羽?” 小羽毛横她一眼,眼睛圆溜溜的,横不成,看着可爱,姜绾戳它的头,毛很密,一戳一个坑。 陈邵君不知何时来了她身后,手里拿着穿好的肉串,“还是我来烤吧,也正好当做晚饭了,一会儿也都是要吃的。” 陈邵君有些时日没有见着姜绾,目光落在她身上柔柔的,在雪山时的焦急和微愠都烟消云散了。 姜绾突然离开雪山独自去堰北他拦不住,她交代他们守山,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带人出发来寻她。 他坐下认真烤肉,问她,“孟兄怎没与你一起?他去涼京的事,你知道么?” 姜绾的手指停在雪貂的脑门上,去涼京? 孟迟时候去涼京了? 他只是把皇城司的人引出城,没几日就会回来了的,这样的事,先前也有过。 她偏头看陈邵君,并不怎么相信这个说法,“他与你说过要去涼京?” 陈邵君把手里的肉串架在火旁烤,闻言并未露出惊讶神色,十分自然道:“我的人在堰北往涼京的道上见过孟兄,还有一位长者与他一道,二人赶路匆忙,应是有急事,不知可有何处能帮得上的。” 姜绾初听陈邵君提起这个,只觉得奇怪,莫不是弄错了,待到后来反应过来,连轩辕暮穹都看见了,这不会错的,孟迟和轩辕老伯是去涼京了。 陈邵君问姜绾要调料,她随手递了过去。 “小绾?” “嗯?” 姜绾才发现自己拿给他的是药粉瓶子,而不是调料,她把药瓶放下,重新把调料递过去, 孟迟不知孟荣安还在堰北的消息,他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去涼京,只是借着轩辕云舒受伤需要医治让她留下,为的是不让她同去涼京。 姜绾眉心渐渐蹙起来,孟迟要去涼京无非就一个原因,都是为了孟荣安,若是能阻止得了,孟家一族不知要被牵累多少人,孟迟和孟荣安系亲叔侄更是难逃;而若是阻止不了,他也会落得被孟荣安迫害下场。 不管一种,他的生机都不大,所以,他才没告诉她他要去涼京吗。 “肉烤好了,趁热吃。” 陈邵君把烤好的肉递过来,刚考好到底肉串冒着热气,香气扑鼻而来,姜绾却没有吃欲望,她满心里都是孟迟离开之前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幕,他说廖阿喜种的菜很好,让他给她送些过来,他还说,等弄清师父和师姐为何来堰北,就回雪山他们成亲…… 在小雾镇,不知空间出了什么问题,她身体虚弱不堪,险些要活不了的时候,他说没关系,他会陪着她。 在漓水城,她想去雪山,为着能把更多东西做出来,给自己多一些保障,她推迟了回溪台山,他说没关系,他会和她一起去……姜绾怔怔的,孟迟从来都不管任何她遇到什么、亦或是想做什么,都要陪着她,唯有他自己生死未卜之时,才想着撇开她。 准备离开堰北前夜,他说不定还在庆幸,他们还未成亲。 她嘴角莫名浮上了一抹苦笑,猝不及防的一滴眼泪滑落,滴在了手背上。 姜绾迅速把手背上的湿意抹掉,与其在此伤神,不如她去找他。 这次换她去陪他解决他的麻烦事,她压下心中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眼看向陈邵君,“你能在永王入堰北之前,准备多少烟火?” 陈邵君一直看着她,她面上一点些微的变化全都落入了眼中,本是想着提醒她孟迟没有说实话,从不曾想令她因此痛苦或是难过,他一直知道姜绾的性子,也从没见过她在人前露出那样哀伤又克制的神情。他几近忍不住要开口,说若不然他们都不要管堰北的事、永王的事或是其他人的事,回雪山去吧。 雪山的那几日,他觉得很好,很好很好。 直到姜绾问他手中能最快速度筹集到多少烟火,他一瞬间又冷静下来,他停不下来,也不能不管,他已经选了永王,若是永王落败,陈家也会迅速陨落,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就如同他没法在朝她迈多一步和失去她这个助力的可能之间做选择一般。 他从来都不是可以照心意做出选择的人,他没有这样的一生。 陈邵君正正神色,收回飘远的思绪,略作思忖后回答她,“约莫五至八车吧。” “好。”姜绾得到了答案,迅速把自己到底想法说了,“你可以请映真出手,做一机关麒麟出来,在永王入城当日夜里,万空幻彩,麒麟踏火临空。‘出土之兽,以麒麟为长。’,如此瑞兽又是吉祥、和平的象征,定会将国师那凰鸟的风头压下去。” “到时,再往涼京沿途歌颂,永王得此祥瑞,必会给老皇帝带去福瑞,身体康健延年益寿,记得把国师的凤凰当做引子,凤凰引麒麟,他搭好了台子,让永王登台就行。” 陈邵君听罢,也没回答是否能行,只看着她,“那你呢。” 她出了法子,又说了这许多,却没有把她自己算上,“这事若能成,于永王而言是雪中送炭的大功。” 何况烟火人事对于他,机关对于陈映真,不算什么难事,此事只要周密安排,没有不能成的。 “我?” 姜绾起身,看向一旁还在玩雪的小玥,“我有事要往涼京赶一赶,堰北这里我还有个人托你替我照看,若是事成给我捎个信。” 姜绾拎起雪貂塞到布包里,避风的木棚搭好了,她却连过夜也不等,当即就决定要调转方向,追去涼京。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到了涼京是敌是友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到了涼京是敌是友 “为了孟兄吗?” 陈邵君盯着眼前腾起的火苗,语调中不自觉带了一丝歆羡。 她什么都不顾,就朝他奔去了。 “嗯,他还不知堰北的事,我打算去一趟。” 姜绾一面打包自己东西,一面等马儿再吃些干草,待马吃饱喝足,她就打算出发了。 堰北的消息已经送到,接下来的事陈邵君和陈映真就能应付,再加上还有小梁将军和白羽卫,并没有哪里还非她不可,她去找孟迟也不会影响永王分毫。 干草是陈邵君他们带来的,她要等到下一次入城或是经过村里的庄稼户,才能再买些干草存在空间里,就想着让马儿吃得饱些。 在这空挡,她顺道把春香坊和茶楼的关系给陈邵君说了,提到阮灵溪,陈邵君也有耳闻,“一直都听闻堰北春香坊酒香人美,令人如临仙境,只没想到坊主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据说早前昌州那场大灾,她遇到了孟家人,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成了春香坊的坊主,茶楼竟然也与她有关么。” 姜绾默然,没想到阮灵溪这点倒没骗她,她真是昌州逃出来的。那日在春香坊里的事她没多没提,只提醒陈邵君入堰北后,要多加小心,春香坊的坊主惯会欺骗人的眼睛。 陈邵君点点头,“春香坊的事我记下了,不过去涼京一事,若不然你再等等,待永王入了堰北,此事一了,我陪你去寻孟兄。” 姜绾奇道:“你去寻他做什么,这本也是孟家事,别再把你牵涉进来了。永王入堰北后,还有许多事要做,之后回涼京更是正需人手之时,大好的机会别错过了。” 陈邵君苦笑,他看着她有些怔神,她什么都知道,知道这大好时机不该错过,她却连要也不要。 马儿已经吃饱,打着响鼻用马蹄刨雪。 姜绾收拾好东西,把小羽毛装好,上前与小玥好好道别,小玥认真听姜绾说了缘由,也不玩雪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那阿姐你会有危险吗?” “阿姐尽量不要被危险找上。” “孟大哥他很危险吗?” “有一些,所以阿姐要去把消息送给他,小玥随陈映真和陈邵君一道走,好吗?” 姜绾蹲着,温和地给小玥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发丝,“等去了堰北,让陈公子带你去见麻团,岚双留在雪山,麻团小玥照顾,好吗?”“阿姐还有一个病人,要托给小玥了,她伤得很重,阿姐曾经答应过要让她重新拿起她的鞭子,小玥若是需要帮手,就让文元一起过来。” 小玥没想到才见着就要跟她分别,眼里泛起泪花,却忍着不哭,“小玥知道了,阿姐,你可要快些回来。” “好,阿姐回来后,就陪着小玥,哪儿都不去了。” 小玥乖乖点头,姜绾抱了抱她,又摸摸她的头,才翻身上马,择路绕开堰北,取道直奔涼京。 堰北去涼京的路不计其数,她不知孟迟会选那条道走,干脆选了最近的那一条,他沿途想着甩开皇城司的人,定会绕路走不快,既然难以在中途碰到,她就提前到涼京去等他。 到了涼京,还有尉文灵,借着山居酒楼的势力,寻他和轩辕老伯会更容易。—— 姜绾本就连着赶了两日的路,天亮时她有些支撑不住,途径一座小城,在城郊简陋的驿站落了脚,马是白羽卫匀给她的马,蹄子上有特殊印记,她没有托给驿站的小吏照看,亲自牵去马厩安置妥当,才回了房里锁上门,倒头就睡。 到了傍晚,天色渐暗,姜绾突然睁眼,一丝丝带着寒气的风吹到她枕边,她看到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但分明躺下之前,她已经把窗户关上了。 她静静躺着不动,伸手摸了摸身边,小羽毛不在她旁边。 姜绾蓦然一惊,但却依旧没有立即起身查看,她没事,便说明小羽毛还在她十米范围之内。 何况,此时她的屋里有人。 除了窗户透进来的风,她凝神静听之下,果然听到了除了自己之外的呼吸声。徐徐的缓缓的,平静的呼吸声。 姜绾就着昏暗的天色,扫了屋子一圈,小城镇的驿站很简陋,屋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根本没什么藏人的地方,那道呼吸离她尚远,不会是在床下,那…… 她刚刚往梁上望,一个人探了头下来,“你醒了啊?” “能不能把你的貂叫下去,它都这样看着我一个时辰了。” 姜绾的三棱刺险些朝人声的方向脱手而出,看清是岳清风,生生又拽了回来。 “怎么是你。” 还在梁上蹲着。 岳清风看似闲闲坐在梁上,还垂下一条腿,细看那只腿很僵硬,另一只支起来的腿也有些控不住的发颤,小羽毛就在他一米开外的地方蹲着,不错眼地盯着他。他撑着脸看她,指缝露出几道抓痕,“我没钱开房间,只好进来等你咯。” “我说,你能不能让它先下去?我腿麻。” “你等我?” 姜绾已经起身,她独自一人宿在客栈,睡觉并没有褪去衣裳,坐起身就直接去到梁下,“你来这儿,陈邵君可知道?” 她招手,小羽毛从梁上越下,趴在她的肩上。 【这雄性人类趁你睡着偷摸从窗户爬进来,不是好人!】 姜绾安抚小羽毛,“是认识的人,不妨事。” 岳清风总算能换个姿势,揉着发酸发麻的腿,“我可从没说过听他差遣,自是想去哪儿去哪儿,不需要知会他。” 岳清风轻轻从梁上越下来,笑眯眯道:“我陪你去涼京,怎么样?” 姜绾打量他,“若不说实话,就不怎么样。” 她对岳清风并非十分熟悉,他与她也没有熟稔道会想陪她去涼京涉险,唯一的解释是他自己有事想去涼京,蹭她作伴。 她早就觉得岳清风对涼京有种过分的敏感,他从前不说她也没问,不过是因为那时她并不想趟涼京的浑水,但如今因着孟迟,她少不得要牵涉其中,就不得不弄清岳清风到底所求为何,到了涼京是敌是友。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该死的人是他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该死的人是他 “啧,你非要在这么个破烂地方,验明正身么。” 岳清风一下就听明白了姜绾的话,他痞笑后又作出无奈模样,“我以为,一同上了雪山,你至少会对我多几分信任。” 姜绾三棱刺在手指尖来回转着,并不吃他这一套,“此前是此前,往后是往后。” 涼京不是什么别的地方,若是弄不清他的真实意图,她又怎会放心把人放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你也可以不说,要去涼京,你走你的官道自去即可,只别让我再在半路发现你偷偷跟在我后面。” “世上哪个女人像你这般翻脸不认人的么!”岳清风嘘叹一声,摊手不满。 “天下男人多半像你,鬼话连篇,真于假不足十之有一。”姜绾一边说,小羽毛一边点头,把岳清风逗笑了。 “你这是什么东西,还会学人点头,它能听得懂么!” 雪貂跳起来就要去挠岳清风的脸,岳清风后退抵到门上,闭嘴。 太阳已经落山,外头的一下就暗了下来,姜绾还待再问,笃笃笃,外头传来三声敲门声。 “姑娘,你在里头吗?是我,驿站的。” “天黑了,你要蜡烛吗?” 姜绾神色微变,外头的确是驿站小吏的声音,不过,她上来的时候,已经从柜面拿过蜡烛了。 这个时候又来送蜡烛?【外头埋伏了十几个人呢!】 小羽毛不再盯着岳清风,一下兴奋起来。 姜绾本就警惕,此时瞬间就明白了,应当是那匹马最后还是露了行藏,这驿站的小吏报官了,顾不得解释她迅速捞起自己的包袱,转头就往另一头的窗户跃出去。 岳清风眼中闪过惊异,“天爷!这是什么情况!” 等不及反应,他直接跟着姜绾从窗户跃了出去。 姜绾落地的位置在客栈的后墙跟,探头往前看,她骑来的马已经被官府的差人看住了,马厩和客栈外头约莫有一二十人,再加上她屋门外的,总共三十来号人。 眼看拿马无望,她转头就蹬上墙头,翻走了。 岳清风跟了上来,被她肩膀上的小羽毛呲牙低吼一声,又换到了另一侧跟着,“你跟他们好好解释,你又不是什么坏人!” 跑什么。 他都有好些日子没被官差追捕了,这次明明可以名正言顺,她却跑了,害得他也得跟着跑。 姜绾瞥他一眼,“你可以留下解释。” “我怎么解释,马是白羽卫的,我在官府又挂了名,不用解释,他们一见我就……” 姜绾一副你也知道的神情,岳清风嘿嘿干笑,摸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是因为我的缘故吗……这、这、这我也没想到,其实你要解释也未必解释不清。” “麻烦,等他们弄清真相都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了,马因你丢了,没有马去不了涼京,你想法子。” “那你这是同意我随你一道了?” “马赔给我,你想去涼京还是暖京,不都随你自己心意么。” 姜绾没有松口,岳清风诶地叹了口气,又跟着她走了快一个时辰,走入了山林里,姜绾折了几根枯树枝,点了火,白日睡饱了,她现在精神头很足,生了火简单热了些东西来吃,却并没有要分给岳清风的意思,一人一貂吃得很惬意。 岳清风干坐在火堆另一头,连叹了十八下,第十九下终于在肚子的咕咕声中败下阵来。 “我去涼京跟你一样,就奔着看热闹去的,那什么国师,不是要跟永王叫板么,我去瞧瞧去,这一般人一辈子也不见得能瞧见一回,赶上了不去看看以后后悔。” 姜绾没理他,继续吃东西,这冬夜寒冷,若是没吃的,人要顶不住风寒侵蚀。 验看她手里的东西就要见底了,岳清风急了,“哎哎哎!你不能留点儿吗!” “我说,我这回真说。”“我去涼京,看能不能给永王帮上点什么忙,你和陈公子说得好,大好的机会别错过了,你留给我点儿——” 姜绾手里最后一串烤肉,格开了岳清风来抢的手,“你去涼京找机会?要做永王背后的无名英雄?” 想要这个机会,守在陈邵君身边才能让永王知道,世上还有岳清风这么号人物,跟她去涼京?那永王只会知道好几个地方衙门办事不利,江洋大盗中有个逃脱了好些年的,姓岳。 “我去看着,免得永王和国师鹬蚌相争,安王渔翁得利!这总行了吧!” 岳清风一把从姜绾手中拿走最后一串烤肉,背过身吃了起来,姜绾若有所思,半晌道:“你跟安王,有仇?” 她从前就曾怀疑过,他怎么好好的偏去盗了安王府,盗出来的还是那么个紧要东西,安王最后失势纵然是他多行不义,但最后的倒台的确确是因为岳清风盗出来的那份地图,才得以令永王拿到最紧要的证据。 若是他想邀功,那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但他并没有。 原来他从头至尾,想要置之死地的,都是安王而已。 一串肉串不多,岳清风三两下就吃完了,冬夜里冷,根本就不够的,不过两个人从驿站里刚刚逃出来,马也丢了,岳清风过意不去,也没再抱怨肚子饿。 他背对着姜绾,脚踩两人捡回来的枯枝,动手掰成长短差不多的样子,幽幽道:“你还记得梁伯有个儿子吗。” 姜绾隐约是记得的,梁伯儿子死了,他一个人守着破旧的客栈。 岳清风的声音淡淡的,伴着枯枝被折断的噼啪声,缓缓道:“梁伯的儿子于我有过一饭之恩。” “有一年我被人打断了手,出不了活就没有吃的,要饿死了。经过他学艺的铺子外头,他把自己的晚饭给了我。” “一个凉掉的馒头,他早上掰了一半吃了,剩下一半是他的晚饭,他给我了。我没死,后来伤养好了去了别的地方,想法子攒了些干净的银子回去找他,他们说他出了师,师傅给了他一点盘缠,他回家去了。” “这是件高兴事儿,他熬出头了,但他死在了半道上。后来那伙匪徒官差也没抓着,我到处托人查,从茶楼买消息,把攒下的银子都花干净了,才找到些零碎的线索,拼凑起来就是——” 岳清风冷笑起来,“那些人不是匪徒,他们是安王的人。梁伯的儿子夜里赶路,正好经过他们停下休息的地方,本以为是商队,想上去借个位置烤烤火,却不知他们是恶鬼现世,他们谈论借神鬼之说大肆敛财,被梁伯的儿子听了去,所以杀了他伪造成遭了劫匪。” “他连家也没能回去,门槛都没踏着。” “这样的好人怎会该死呢,该死的是那个人,以及像我这样的人。” 岳清风说完了,良久不再吭声,默默折着枯树枝,脚边堆起快没过小腿肚了,才抱起它们转过身来,把枯枝放在他和姜绾中间。 “所以,你看,我这样的江洋大盗贻害千年,就是死不成,我怕有些人逮着机会就要死灰复燃,是不是应该去瞅瞅,把他那点火星子都给他摁灭了,才能放心。” 第一千零五十章 凉江城城隍庙 第一千零五十章 凉江城城隍庙 姜绾没想过岳清风的故事最后还是和梁伯一家有关。 一顿饭,半个馒头,他搭上自己的半生。 半晌,他转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调整好了情绪,脸上又换上了以往的嬉皮笑脸,只眼白还有些微微泛红,隔着火光,眨着眼就看不真切。 “你怕他知道你盗安王府不是偶然,而是为了复仇,然后逮不住你便去为难梁伯吗?” 所以分明很想替梁伯的儿子留下照顾那个小破客栈,却从来不敢以本来面目在小雾镇久待。 岳清风往火堆里丢了几根枯树枝,火一下大了起来,烘得人身上暖暖的,“他只是下了死牢,又没死,又是皇子,指不定哪天皇上于心不忍,又给放出来了呢?我得看着他没有翻身之路,最好是——死了干净。” 他说到“死”字,面目平静,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或许这个念头早已在他心里过了千八百遍了。 人死了他才能放心回小雾镇,梁伯的时间不多了,救不了那个憨小子,等他替他报了仇,就回去替他照顾他爹和那间破客栈去,他这辈子也没别的想干的事了,只这一件。 姜绾拿出三个白馒头,扔给岳清风,“那就烤热了填饱肚子,要盯着什么人你自己去盯,不能指望我,我有其他的事。” 岳清风下意识接住,发现是馒头,本来捱一捱也熬得住,这一下肚子彻底崩溃,咕——咕咕—— 他抱着馒头捂着肚子,烤也不烤直接干啃,嘿嘿笑起来,“这么说,咱俩一起去涼京的事,同意了?”他没钱没吃的,若是像以前那样也能去得涼京,就是耗费长点儿时日,不过眼下经不起耗,跟着姜绾同去是最快最稳妥的了,说不动还能说动她一起对付安王,那样不就更稳妥么。 姜绾没理他,半晌才道:“等天亮了,找个地方买两匹快马。” “买些干粮干草。” “再买一个水囊。” 她抛给他一个素色荷包,里头沉甸甸的,是银子。 岳清风把荷包收起,眼睛笑得眯起来,“放心,包在我身上。” 两人分在两边,各守着一面火,和衣靠着树干休憩,没一会儿岳清风均匀的呼吸声就传了过来,姜绾没有睡意,望着黑天发呆。 小羽毛就在她上方的树干上趴着,垂下一条大尾巴左摇右晃。【人类真是太蠢了,呜呜——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晚饭给别人——呜呜呜。】 【那些坏人都在那里,呜呜呜——我要去把他们都踩扁,呜呜哇哇哇哇——梁伯的儿子太可怜了——】 姜绾抛出一颗石子打中它的爪子,小羽毛探头下来,呲牙道:【你干什么,没看见我在发誓吗,捣什么乱哇,一会儿不准了!】 姜绾又扔了一颗小石子,“别乱立誓,世上的不平事比你身上的毛还多,我还不想被你连累遭雷劈。” “趁早休息,别等赶路的时候才犯困。” 【我不需要睡觉,你少管我——呜呜呜——】 小羽毛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姜绾也懒得再说它,闭目稍稍养神。 待到快天亮,姜绾又睁开眼,这一夜没睡,她也不见如何疲惫,取出千里镜走到附近的矮丘上,往先前落脚的驿站附近看,小羽毛蹲在她脚边,昨晚哇呜大哭的劲头已经过去,它迎风梳理自己乱了的毛发,还嫌姜绾没长千里眼,用这东西看来看去太麻烦。 姜绾对小羽毛这种狂妄的言论早已见怪不怪,继续举着千里镜仔细看。 包围驿站的官兵已经不在,马厩里的马也被牵走了,想必是发现她逃走,正四处搜人。 她又以驿站为中心点,扩大范围往外看,没一会儿就锁定了目标,三十几号官兵分成两路,正往不同方向搜查,其中一队正往他们这处林子的方向包围上来。 姜绾收起千里镜,回到昨夜休息的地方,火堆已经熄灭了,并被妥善地处理过,用枯枝落叶埋得挺像样。 若不是她知道地方,看不出来什么痕迹。岳清风已经走了,倒是在附近的树根处给她留了记号。 姜绾顺着记号往前走,很快出了林子,绕过半山,在山脚的一处村子的村口处,记号断了。 她站在雪地里,不多时就看到岳清风从一位老农家里出来,手里牵着两匹马,马背上托着六捆干草。 他腰上还挂这个旧水囊,正谢绝了老农送他,朝她走来。 “这附近就这么一个村子过得宽裕,能匀出两匹马来卖给我们。马是普通干活的马,将就用用吧,这附近买不到快马的。我问过老丈了,前头的杞头坝子天亮了正好有个集市,可以去那儿,说不定能换两匹好些的马。” 姜绾接过一匹马,没说什么,此时有好过没有。 她上了马,等他走在前面带路,“快着些,昨天驿站的人已经往林子里包围过去了,搜不到人不定要往这边来。” 岳清风躲避官差围捕有他一套章法,姜绾跟着走直到抵达杞头坝子,也没再见到那路官差踪影,两人在集市上换了马匹,又补了些干粮,窝窝子和馒头各装了两个包袱,鼓囊囊的都挂在岳清风的身上。 中途因为驿站的事打了叉,又拐了道来买马,等问清了去涼京的方向已经过了晌午,姜绾急着赶路,未做久留,离了杞头坝子立即折向西南,连使三日不眠,才在途径凉江城时落脚投宿。 凉江城不大不小,并非重镇,但邻县有条运河,多少跟着沾了点光,来往客商所在邻县投不着店,也会来凉江落脚。 姜绾和岳清风到的时候,城里五家客栈满了四家,最后一家也只剩一个房了,她不挑,有地方小睡一会儿就行,睡醒还要接着赶路。 岳清风便领着她去了城郊的旧城隍庙。这儿早就不供奉城隍爷了,除了乞儿,还有做小本买卖的行脚商、走南闯北的三教九流都在此借光避避风寒。 他们到时,不大的城隍庙里三五群人,各自占着一处角落歇着。 姜绾一行才进来,四面八方的目光就聚集了过来。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堰北的消息传开了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堰北的消息传开了 众目睽睽之下,姜绾和岳清风走进城隍庙。 岳清风在大圆柱子前清出一小块干净地方,让姜绾可以背靠柱子休息,他在她对面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生火烧点儿水,拿出馍馍和馒头来,准备等水烧开了泡着吃。 天冷馒头和馍馍都冻得邦邦硬,不这么着咬都咬不动,他以往在外头赶路都是这么吃的,并不讲究,能吃上顿热乎的都算极好的,更多的时候只能随便填一填肚子。 这一路都是这种吃食,有外人在姜绾不许小羽毛从空间里拿肉吃,它老早就已经受不了了,听到岳清风翻动包袱,硬邦邦的馒头在碰撞下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立即在布袋里拳打脚踢转圈翻滚地耍赖。【什么时候叫这人走!】 【我要吃桃酥、我要吃肉罐头、我要喝橙汁啊——啊啊啊——】 【我不要再吃馒头和馍馍了,泡热水的也不吃!】 姜绾腰间的布袋被抻出各种奇形怪状,引来道道猎奇的目光,她没奈何地拍了一把布袋,示意小羽毛安静些,却不想它变本加厉,直接探出头来,冲着岳清风就是一顿龇牙。 岳清风手一抖,馒头差点掉火里去,怎么姜绾养的东西都不怎么待见他,雪山上见着的那只大狗,还有跟前这只雪貂,有一个算一个,一个比一个凶。 “哎哟!这是雪貂吧!都多久没见着毛色这样好的了!” 对面一个男子吧唧着嘴,快速把手里的窝头塞嘴里,手往衣裳上蹭蹭就伸过来想要摸一把小羽毛蓬松洁白的貂毛。 姜绾扣住了伸道面前来的手腕,“它不兴不认识的靠近,别伤着你。” “噢,晓得,我晓得,雪貂嘛,野性未除,是会咬人的,呵,呵呵呵……” 那人憨笑着退回去,目光却还是不离姜绾身边的小羽毛,眸子里都要放出光来了,末了竟鼓起勇气来问姜绾卖是不卖。 “姑娘,这雪貂——十五两,买不买?” 姜绾还没答,那一伙人中的其他人就都笑起来,指着男人笑他胡来。 “姑娘,二十两。” “四十两,不能更多了。”男人看姜绾不做声,生怕城隍庙里其他人跟他抢似的,连连加价。 不带喘气就从十五两直接坐地涨到四十两,小羽毛都听得愣住了,一时竟顾不得闹腾姜绾说不准答应。 姜绾摆手表示不卖,那人悻悻的。 “史老二,城里的余员外给女儿备嫁妆,出二百两收上好的雪貂皮,你就给人四十两,你他娘的也太黑心了,哈哈啊哈哈——” 男人在众人的嘲笑声中也唯有干笑不已,虽不再提了,却是将整个城隍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姜绾和她的雪貂身上。 岳清风警觉起来,刚想灭了火,仍旧带着姜绾回城投客栈去,一间房就一间房,大不了他委屈委屈,睡房梁上。 “别说余员外了,北边那事你们都听说了吗?” 外头风雪呼啸,不说点什么没个消遣,有人开了个头,立即就有人接着往下说。 “可不,我就才从水路由北边下来,那河上的都传遍了,永王不是亲入北境给皇帝寻药么?这不药寻着了才入堰北,就天显麒麟,那可是踏着七彩神芒的麒麟呐……” 说的人仿佛亲临堰北一般,越说越激动,把那麒麟现世描绘得绘声绘色。 如何出现,如何散下七彩光芒,又如何离去,竟都编了一套故事出来,就差没给麒麟安排两句话,让它夸赞永王孝感动天、心诚为民了。 姜绾听到堰北的消息,示意岳清风不急着走,干脆再听个分明,虽传的夸张了些,但听来是陈邵君他们做成了此事,孟荣安给南王搭的台子,永王无论怎样,也算的上去唱了一回了。 她听着嘴角渐渐扬起了笑。 待这些消息八百里加急送进涼京,支持永王的人还不要都乐疯了。 “给,吃点?” 岳清风递过来几个烤得焦黄的馒头,姜绾不爱吃那些泡散的软的面饼子,馒头这样烤一烤还是吃些的,他跟她一路早就发现了,她不挑地歇息,但挑吃的,不合口味就吃得极少,但赶路的日子辛苦,极少显然是不够的。 在到涼京之前,她可不能饿出毛病来,他还指望着她到时候给他帮忙的。 姜绾接过馒头,他给了她四个,她只吃了一个,其他的堆在小羽毛面前,也不管它看着这些烤馒头如何生无可恋。 堰北的事足够热闹足够惊奇,众人你加一句我添两句,竟然说到了天黑。 坐在角落的一个行脚商听了半天,摇头叹道:“这你们就不懂了,我可是听说国师大人也在堰北,先前不是还有个凤凰临世么,凤凰在前,麒麟在后,怎知不是凤引麒麟,国师都说了,吉兆在南!” 姜绾神色微凛,这是说南王。 那行脚商的言论一出来,其他人就不吭声了,再说都恐要牵涉朝政,妄议立嗣之事。 与堰北偏远地方不同,越靠近涼京,就是普通百姓也十分警觉,唯恐祸从口出,给家里人招来杀身之祸。 那行脚商见没人应和,也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收了话口子不再往下说,很快又有人把话题扯回了要嫁女的余员外头上,说起这家备嫁妆的豪横来。 姜绾听了一阵,不觉有趣,这会儿天也黑了,就没打算再挪地方,朝岳清风道:“将就一夜,天蒙蒙亮我们就出发。” 她没意见,岳清风自然没二话,这城隍庙里天南地北的人都有,常年在外行走的人都心照不宣,聊天归聊天,深夜都各自抱紧自己的东西,只和相熟的靠在一起结伴入眠。 姜绾和岳清风把干粮放在中间,姜绾打算轮流休息,她自己来守后半夜,岳清风却表示他夜里基本睡不着,“多年习惯了,姜姑娘你尽管休息就是。” “好,那晚些我起来若是都不困,就赶夜路往下走,白日再给你找地方休息。” 岳清风以前做贼的,白天猫着,夜里出动的确是常态,姜绾便抱着小羽毛靠在圆柱前,闭目休憩。 在这样地方,哪怕有人守夜,她也并不敢当真睡死过去,夜越深四周越静,只有火苗不时噼啪一声爆出火花。 过得半个时辰,小羽毛有些不安分,姜绾闭着的眼突然睁开了,一袭凉风迎面而来,睁眼的瞬间一道黑影正站在岳清风身后,高举着石头堪堪要砸下来。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招人眼的肥羊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招人眼的肥羊 姜绾手快,向前屈身抽了根点着的木头朝那黑影扬了过去。 那人没想到她还没睡着,瞳孔一震,来不及避开木头,肩头被砸了个结实,火苗瞬间就燎上了他的衣服,顺着烧上头发,又啪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岳清风回过头,立时反应过来,单手撑地一个扫堂腿,就把背后的人撂倒了,他放倒了人立即站到姜绾面前,“姜姑娘,你没事吧。” 姜绾环视一圈城隍庙,除了这人,其他人也都被惊醒了,她示意他警觉些,“没事,东西先背上,我们换地方。” 地上那人打着滚扑灭衣裳上的火,头发却被燎了一大截,发出难闻的焦味,卷曲成一团缩在耳后,站起来却没有丝毫愧疚之意,紧盯着姜绾和她怀里的雪貂,大口大口喘着气。 “六子,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 那人的同伙也醒了,其中便有史老二,很快也就发现那个叫六子的意图。 但出门在外,结伴同行的人都是护短的,有人拉了六子回去,史老二便站出来给姜绾赔不是。 “姑娘,听方才这位兄弟称呼,你姓姜?我史老二说句公道话,你们这样的出门就不该带着这玩意儿,多招人眼呐,不若卖给我们,我也不坑你,出价七十两,再多没有了。” “转手有多得的,就当姑娘你心善,给兄弟几个跑腿的赏钱了,大冷天的,请兄弟们喝口热乎的!” “这城隍庙里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东西你匀给了我,你留下再歇会儿还是出门投店,若有人再讨你的麻烦我史老二第一个不答应,如何?” 姜绾眉头深锁,这叫公道话?这叫不坑她? 话说成这样她就不爱听了,这眼不招也招了,要强买她的貂,不可能。 “我说过,不卖。” 姜绾声音冷冷的,看着那被同伴围在中间六子,眼神沉了下来,“怎么,威胁我?若是不卖与你,这儿的所有人都要随你一同上来抢不成?” 的确是转手就能白赚的买卖,但要想空手套白狼也得有这个本事。 姜绾说话间已亮出她惯用的兵刃,若是他们仗着人多要抢,她打完再走。 她布兜里的小羽毛也兴奋起来,嗷嗷叫着乱挥自己的爪子。 【什么七十一百两的,打他!】【上上上!打不赢我帮你!】 “史老二。”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叫住了史老二,“吃横的没把沟的,你别坏了规矩。” “这趟倒虾笼你就不听号令,路过的肥羊叫你跟六子、瘦虎三打一的事还没给你们算,这会儿又发什么虱疯,好好的觉都让你搅和没了!再聒噪,别怪我打歪你们的头。” 这声音一出,史老二和六子都瞬间蔫儿了,老实地退回去,也不再跟姜绾说什么买她的雪貂。 城隍庙里的其他人虽也有结伴,但没有他们人多,也不敢胡来或是贸然上前帮忙阻拦,一下子就都安静下来。 只有岳清风还站在姜绾面前,他面对着她神色复杂,没一会儿弯腰快速拿起他们的东西,低声嘱咐姜绾,“待会儿跟着我直接走,别问。” 他默默收拾着东西,又用水把生的火浇灭,显然是要走的意思,城隍庙里也没人拦,只一道精光从方才那伙人当中扫过来,姜绾想看清些,被岳清风拽走了。 小羽毛只得郁郁寡欢地跟着一起离了城隍庙。 两人骑着马很快离开城隍庙,姜绾问起他方才变了脸色的事,岳清风见离远了才道,“方才那伙人,是劫匪。” “说的黑话,前一句骂那史老二要抢劫却没安排人踩点把风坏了规矩。” “后一句……”岳清风顿了顿,“他们刚刚抢了个赌坊,在那里史老二和另两个人擅自用强欺侮了个路过的女子,引得头儿不爽,说若是再胡来,就杀了他。” 岳清风常年在外混迹,这些黑话他比姜绾懂得多,他觑她一眼,“虽不至于打不过,但赶路要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这些人,恐怕在衙门都挂了名儿的,悬赏令上有价的主儿。” 岳清风知道姜绾功夫不弱,但为保万一,远离是最简单的法子。 姜绾默然,半晌后也没多说什么,岳清风的谨慎和安排可以理解。 两人离开城隍庙,反正也都不困了,正要继续赶路,后头一阵脚步声追来,“大兄弟、小姑娘,留步、留步!” 姜绾警惕回头,后头追上来一个挑着担子的人,是先前提起南王的行脚商。 这人匆匆来到他们跟前,气喘吁吁道:“二位、二位,可是要换个地方歇息,不知可否带上我?” 他把肩上的担子换了个边儿,大冷的天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身板子单薄,不太有力,挑着的东西倒是很沉,压得扁担都弯了。姜绾警惕看着来人,并未准允他太过靠近,背着手在身后默默拿出三棱刺,“你叫什名字。” “姑娘问我?”那人傻乎乎地笑着,看看岳清风又看看姜绾,好像不懂她的意思,上前一步突然袖子猛扬,大把粉末顺着风向直逼过来,姜绾快他一步,抓起岳清风的后领子,“走。” 岳清风急急后掠,他腿脚上的轻功不弱,转过身改为带着姜绾从马上退开,刚一落地,姜绾一颗药丸拍进他嘴里,“含着,不要咽。” 那行脚商显然没想到撒出去的蒙汗药没起效,到手的肥羊竟逃了去,一跺脚往后招呼人,“六子!还不显身!” “瘦虎,你丫的不行啊,连个娘们都摆不平,看你六爷的!” 姜绾眉头皱起,本不想惹事直接离开的,这伙人却自己送上门来,“岳清风,看好马和草。”她说着只身上前,不等岳清风反应,一对三棱刺已经交叉铰了瘦虎的脖子,又往前急袭到六子面前,扎着他的心口把人推至走在最后的史老二面前。 变故来得太快,史老二脸都白了,“你、你是什么人!” “你、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姜绾把三棱刺抽出来,六子软倒在史老二面前,她在他衣襟上擦干净自己的三棱刺,狠盯着史老二的项上人头,“我需要知道你是谁?” “两个人头,要么你送去官府领赏,要么我送三个,赏银归我。” “你疯了!你、你这个疯女人!你杀了六子和瘦虎,陆老大不会放过你的!” 史老二也见过血埋过人,但跟前这个女人什么也没说,上来就结果的,他也还是被吓软腿。 本想着一男一女两匹马还有一大堆干粮走夜路,再带个宝贝雪貂,这招人的钱财走在大道上不捡白不捡,况且那女子容貌过人,令人眼馋,哪知遇上硬茬了。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换些赏银给那女子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换些赏银给那女子 史老二懵了,他们是背着老大溜出来的,说是稀粥喝多了要出来解手。 此时三个就只剩他一个了,史老二顾不得腿软,挣扎着立即转头就往城隍庙跑,一面好一面张嘴要喊人。 姜绾跟了几步,揪住他的后领子,一掌把人击晕,岳清风也已经回过神赶了过来,他嘴里还含着姜绾塞给他的药丸,说话卡壳。 “姜、姜姑娘,这——” “这——这儿交给我吧,你先走。” 一下地上躺了三个人,岳清风颇觉得头疼,但还是坚持让姜绾先走,他留下料理。 姜绾把晕过去的史老二和另外两个捆在一起,抬眼看岳清风,“把他们三个一并丢在衙门前,这个时辰还有人值守,自然会有人出来接收。你不是说他们是背了案子的劫匪么,你乔装一番,把赏银领了,送去给被他们欺侮了的那个女子家中,尽量交给她自己,别给她家人。” “要我和你一起吗?” 姜绾三两句交代完,岳清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他原以为姜绾会让他找个野地挖坑把人埋了。 说到赏银,这的确是个好去处,只要那个可怜女子还活着的话,岳清风遂郑重道:“交给我吧。” “劳烦姜姑娘还回去原先那间客栈,完事了我就来找你。” 岳清风把三个人挂上马背,学着人朝姜绾抱拳行了个礼,匆匆走了。他原本跟着她只是觉得她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兼或许又能帮得上他的忙。 到这时才渐渐觉出她和他所见的大多数富户都不同。 若不是他还要回去照顾梁伯,或者真和陈映真一块儿跟着她做事,也不错……岳清风摸摸鼻子,抛开这些念头,做正事要紧。 岳清风牵着马走了,姜绾也转身往说好的客栈方向走。 此时已过半夜,她敲开客栈的门,睡眼惺忪的伙计揉着眼角打着哈欠,卸下门板看见是她,皱眉道:“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白日还有一间房,现下可都没有了。” “不妨事,我在里头坐着就行,房钱付你一半。”她只是要在这里等岳清风,有没有空房都不打紧。 伙计看她一个女子,白日还有个同伴,现在也没在身边,不忍心将她赶走,犹豫着看看身后,掌柜的早睡去了,他侧侧身放了她进来。 “那姑娘你随便坐吧,房钱我也不收你的,天亮前你离开就行,别叫掌柜的看见责骂。” 说着帮忙把马牵去后院,没一会儿又提了壶热水来。 “姑娘你喝点热水暖暖身,旁的也没有了。” 姜绾谢过好心的伙计,独自一个人坐在客栈一楼的大堂里,伙计还给她留了小半截旧蜡烛,点起来只够照亮她坐着的那个角落。 她独自坐着,直到天蒙蒙亮,岳清风带了个女子过来。 伙计早起,已经在洒水擦洗桌板和地板,刚卸开门板,外头就站着岳清风,还有个姑娘。 那姑娘和伙计一个照面,伙计惊讶道:“芸娘,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是不是……”伙计上下看芸娘,目光落在她背后的包袱上,“你逃出来了?” 伙计左右看看,外头街道上还没什么人,马上拉了女子进来,紧张道:“快别叫人看见!” 伙计松了口气,才注意看同站在外头的岳清风,觉着眼熟,不确定地看向姜绾。 “小二哥,不用看了,我是来找她的。”岳清风笑笑,闲步进来,对着芸娘朝姜绾努努嘴。 女子没说什么,瘦凹了的脸衬得眼睛格外大,得到岳清风暗示,径直来姜绾面前,跪了下去。 “芸娘谢过恩人。” 那女子一上来砰砰磕头,姜绾起身朝岳清风看去,伙计也跑了过来,把芸娘扶起来,看看姜绾,又看看芸娘。 “芸娘,你这是怎么了。” 芸娘扶着伙计的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大石哥,那三个人、那三个人……” 芸娘抖着嘴唇说不下去,用力抓着伙计的手,半天才吐出字来,“两个死了,一个被送了官,我、我、我能走了……” 她说着,任由眼泪哗啦啦往下流,却掩不住眼中的欢喜和解脱。 姜绾听到这儿,约莫知道这个芸娘是什么人了,看向岳清风,他摊摊手,“她想要来见你,我劝不住。” 芸娘身上还背着个大大的包袱,她擦干眼泪,对着伙计和姜绾又是一拜,“石头哥,人人皆视我为不洁,天霞染坊也唯恐我砸了他们的招牌,这些日子若不是你接济,我恐怕等不到今日就要被饿死了。” “恩人,瘦虎几人没了,没人再胁迫于我,我也终于可以离开凉江,另谋生路了,您与芸娘素不相识,芸娘却因您而有了活路,他日芸娘必定衔环以保大恩!还请恩人告知姓名,芸娘铭记于心。” 岳清风早替姜绾答了,人夸姜绾,好似夸他一般,令他高兴,“姓姜,姜绾,郴州峄城溪台山人士,姜姑娘是个大夫,医者仁心,不计较这些,芸娘你起来吧。” 芸娘默默念着,记下。 小二扶芸娘起来,也为她高兴,“芸娘,别说这些,当初我才来凉江,身上头上都是赖疮,走在街上都被人泼粪,得你日日三顿馒头救济才有今日,你若有难我怎会坐视不管,只怪我没本事,不能帮你报仇。如今好了,你能走了,你这样有本事,离了凉江也定会重新好起来的。”伙计说着,抹着眼角。 “这世上,怎就不叫好人有好日子,坏人总是过得舒坦!” 姜绾原本还以为受欺侮的女子会萎靡不振、了无生意,所以才会让岳清风把赏银送去,想着若是被世俗唾沫淹得没了生路,好歹能带着银钱换个地方过活。 但见到这个芸娘,却令她颇觉得不同。 芸娘的脸上没有绝望之色,她的处境的确艰难,听她和小二的对话,已是几近没了生路,但她坚持到了现在,一旦得了机会,没有半分犹豫,立即收拾包袱果断奔着活路去了。 这样的女子,哪里是她帮她,她自己就是自己最大的救世主。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姜绾要赶路,没将这半途所遇之事全权放在心上,芸娘要出城,也与姜绾和岳清风一起。 路上姜绾才知,芸娘原是天霞染坊的染工,且是一等一的染工,天霞染坊大半紧俏的布料都是她染出来的,出事之前,她也一直是染坊的香饽饽,手底下带着三五个徒弟,很是风光的。 可是出事后,原本哄着她供着她的东家沉默了,她倾囊相授的徒弟反过来说她身子被人玷污,脏了的人不配染布,若叫主顾们知道了,也不会再买天霞染坊的布。 东家忌讳,她没了活计,一直靠她养着的家里人也被周围人的唾沫吐得抬不起头,越来越嫌她,最后将她丢在柴房里,锁上门想要将她活活饿死,后来更是惧于那三个劫匪的淫威,他们隔三差五回来找她时,她弟弟还打开了锁头,把人放了进去…… 芸娘擦干脸上的泪,笑着说出这些不堪与苦难,重重吐了口气,“他们威胁我爹我娘和我弟弟,若是放我走了,就将他们都杀了,呵……” 这些家人如今于她也与死了无异了。 姜绾不知如何宽慰,这些遭遇无人能有资格用三言两语就把它们从芸娘的心头拂拭干净,默了半晌,只道:“不是你的错。” “该死的也不是你。” 芸娘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此前强撑着的笑意登时瓦解,抿了又抿唇,“恩人,你是唯一一个与芸娘如此说的人。” “恩人放心,我不会寻死的。” 芸娘摸着怀里姜绾给她的官府赏银,“能遇见你们几位,是上天给我的活路,芸娘定不会辜负恩人救我于水火中的恩义,轻易死了去叫人看成笑话。” 末了,芸娘又凝眉郑重道:“恩人,还有一桩要紧事,芸娘不敢隐瞒。” “那三个人是陆三良的手下,在凉江一带为非作歹惯了,从来没人敢管。只因陆三良有个在涼京做大官的亲戚,姓陆名禹,因着这层关系,县太爷也对陆三良一众睁只眼闭只眼。恩人因我伤了他的人,离了凉江可莫往涼京去了,他们都是目无法纪的恶徒!” “陆禹?” 姜绾也没想到随随便便管的闲事就跟陆禹有关。 更没想到陆禹一个不知远近的亲戚,都能仗着他的势,为祸一方了,可见他如今张扬成什么样子。 孟荣安用这样的人,也不怕遭其反噬。 “正是此人。”芸娘眉间浮起阴云,她不是没上告过,最后的结果反而是她被打了十板子,丢回家去了。 “都说南王会给大周带来天授的气运,怎不见出来管管这样的恶霸,该叫他们被雷劈了去……” 芸娘藏得很好的恨意,在此时露了些许,她很快又住了嘴将话头抿了回去。 姜绾看着她,芸娘很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也很惜命,此前担心她会心存死意是她小瞧了这个姑娘。 待在她布袋里的小羽毛探出头来,又被姜绾塞了回去,这引人注目的家伙还是少出来露面的好。 “芸娘打算去何处?” “总之不往东头去。”芸娘提醒姜绾不要靠近涼京,她自己也绝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惹不起就躲,她不硬碰硬,“别的地方都成,只要有染坊总不至于饿死去。” 芸娘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极有自信的,只要去得远些,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她不怕从头来过,“这辈子攒些银子,自己过活也不错……” 芸娘故作轻松,朝姜绾露了笑,“恩人不必记挂,芸娘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这你拿去,去一个大点的城,找陈家商行人,打听一个叫陈邵君的人。他们也做布匹买卖,若是你染布的技艺够得上,会有容身之地的。” 姜绾从身上摸了块质地莹润的白玉佩出来,玉佩做的双面雕,星星点点的橘红恰好雕成了红叶,很特别,芸娘一呆,都没顾上接。 姜绾直接把玉佩塞进她怀里,她本来没想多管芸娘的事,只是这么个努力挣扎也要活着的人,她值得有一个机会。 芸娘在染坊做事,自是听过陈家商行和他们的布坊染坊,愣是没想到自己还有一日能去鼎鼎有名的陈家商行碰一碰机会。 “拿着快出发吧,我也要赶路了,你可以找几个可靠的商队同路走,也安全些。” 姜绾摆手谢绝芸娘再拜她,招呼岳清风走人。 二人走出去挺远,还见着芸娘站在原地目送她。 “姜姑娘是心软之人。” 岳清风骑在马背上,今日带芸娘来见姜绾,他原也心中打鼓,不知她会否觉得唐突。 他自己被人救过,也就颇能体会芸娘遇着姜绾的心情,“世间多的是能淹死人的唾沫星子,肯递杆子救人的却不多,于芸娘而言,姜姑娘你会是她此生好好活下去的勇气。” 姜绾没他这么多感慨,出手帮芸娘,只是顺手为之,当时她并不知道背后还有那么多的故事。 后来也是看到芸娘为了她自个苦熬着终于得了出路,多推了她一把而已。 这件事从始至终,关键在芸娘自己,而不在她。 “赶路。” “好嘞。” 岳清风看出姜绾没有想多聊的意思,识趣地闭了嘴。 有了芸娘的提醒,岳清风提议改走了官道,陆三良这种狗仗人势的,一下丢了三个人,定会伺机找回场子,走官道更安全。 姜绾摇头拒绝,“还走林子里,近。” “他们约摸还剩下不少人。”岳清风提醒姜绾,虽折了三个,但陆三良手底下人不少。 “他既敢仗着陆禹的势,走哪里都一样。”姜绾让岳清风不必担忧此事,坚持还是抄近路,话音才落,就听到有人拍了三下掌。 “说的没错。不过,陆提举的名讳,可不是谁都配提的,姑娘还是谨言的好,可别闪了舌头。” 陆三良带着近三十人,陆陆续续从林子里钻出来,把姜绾和岳清风围在了中间。 “我说是谁长了狗胆,竟敢动我的人,却不知竟是姜姑娘路过此地,久闻大名,陆某恭候多时了!” 姜绾看向人群里的陆三良,皱了眉头,“陆禹让你来送死吗。” “他奶奶的,叫你放尊重些你听不懂吗!陆大人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 陆三良身边的大个头叫嚣起来,“大哥,跟丫的废话这许多,让弟兄们上,扒了这妮儿的皮烧给瘦虎六子和史老二,活着吃不上,让兄弟们在地底下也尝尝鲜!” 姜绾没理会聒噪的大个头,偏头看向林子里,林木间隐约露出的马车一角略有些熟悉,那好似是陈家商行的马车,车辕和车轱辘上都有印记。 陆三良还劫了陈家的马车?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天道好轮回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天道好轮回 陆三良瞧见姜绾发现了林子里的马车,皮笑肉不笑地挥手,叫大个头闭了嘴,“瞧见了?都是姑娘你的老熟人,就一起作伴去吧!” “弟兄们,上!第一个拿住肥羊的,喝头汤!” 他打了个呼哨,号令一发,三十来人一窝蜂围了上来,惊得林中鸟雀扑腾翅膀成群飞上了天。 岳清风脸色铁青,这么多人怎么打,正想要让姜绾跟他一起从上路撤走,冷不丁轰隆隆,再轰隆隆,又轰隆隆…… 晴空降惊雷,竟是接连不断把陆三良的人劈了大半……岳清风和陆三良剩下的八九人同是张大嘴瞪大眼,都没见过大晴天天降惊雷,这惊雷还好似长了眼,连跑得最快已经到姜绾跟前的大个子都劈得外焦里嫩,愣是连姜绾的衣摆也没碰着一下。 “见鬼了……” 陆三良看着满地倒的都是自己的人,抬头看天,又看林子里。 就连林子里树下放着的陈家马车都没事,挨雷劈的都是他的人,他是个不信生死报应的人,天底下本就是谁更横谁就过得更好,但此时眼前的事又如何解释? 他不由得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陆三良不信邪地再次朝姜绾走两步,没事,再走两步,没—— 轰隆隆—— 陆三良和剩下的八九个人应声倒地。岳清风擦了擦额头冒的汗,一时有些不敢乱动,没打过这样的架,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走,这雷也不知看不看得到他和姜绾,他俩和他们可是不同的啊…… 姜绾却很冷静,冷静地掐了把布袋里兜着的小羽毛。 这么能耐,还会招雷了。 招雷没跟她商量,用掉的灵力多不多,她现在还能不能有自由行动的意愿了? 小羽毛探出头,张口吐了一团小小的、不起眼的乌漆嘛黑的黑云。 【做坏事,遭雷劈了吧!哈哈嘎嘎嘎嘎——嗝】 【你、你、你放心,我留了点儿,能走……】 说完就蔫了吧唧脖子一歪舌头一吐,姜绾及时捞住才没掉出布袋,她瞥它,无奈叹口气,这伙人不用雷劈她也能收拾,雷击的时候风光,现在软趴趴的成雪貂摊饼了。 岳清风和成了雪貂摊饼的小羽毛差不多,不过他是被这天降神雷惊得没了骨气,拱手朝四周八方叩拜不已。 “雷神公公、电母婆婆,小人岳清风,早已得偿所愿金盆洗手,这位姜姑娘更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善人好人,雷不劈我,雷不劈她……” 姜绾听他念念有词,也不去管,下了马进林子里去看方才所见那马车。 马车的确是陈家的,货撒了一地,且都被浇了酒,若不是她和岳清风正好赶到,估计已经被点火烧了。 她上前掀开马车帘子,里头塞了七八个人,都被绑了手脚,塞了嘴。 姜绾看见他们腰上挂着对牌,都是陈家商行的人。骤然看见她,几个年轻的后生依旧还横眉倒竖,年长些的,瞧出她不是陆三良那一伙的,挣扎坐起努力用眉毛求救。 姜绾把绑着人的绳子挨个切断,他们很快就都从马车上下来,见到货物被毁,领队的不由脸色发白,当即让人上去翻捡,把尚还能救回来的挑出来装回马车上。 “多谢这位姑娘仗义相救,我等是陈家商行的人,此番要回城上告官府,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与我们同去做个见证。” 这林子里的劫匪抢了东西不要,要全都烧了,又没烧成莫名其妙被雷劈了,这种事说了恐难令人相信,有人从旁做证总是更好些。 领队的看着姜绾和岳清风,“待此间事了,二位想去何处,容在下安排车马,亲自送二位抵达,以报今日相救之恩。” 去与不去岳清风只看姜绾行事,姜绾料想林子离官道稍有距离,方才陆三良喊她名字,商行的人或是没听着,取出芙蕖鸾雀腰牌与领头的人验看,“若是你们能自己解决,我就不去了。” “还得赶路去涼京。” 领头人拿着芙蕖鸾雀腰牌吃了一惊,“不想是姜姑娘。” 他把腰牌双手捧着奉还,“姜姑娘既要赶路,此间事在下自会料理干净,可需要给姑娘你备马车和银两……” 姜绾打断他,“不用,马车不如骑马快,若是你们有脚程更快的马,可以换两匹给我,另外,劫道的背后之人是陆禹,恐怕是专程冲着陈家的买卖来的,劳烦先生给你们东家去信,恐怕其他地方也有他们的人陆续动手,早做防范。” “原是如此,难怪进来商行运出运进的货物十次有四次要遭变故,本以为是这年头不太平,不想是有人可以针对,多谢姜姑娘告知在下。” 领队的神色一凛,不敢怠慢,自是悉数答应。 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匣子递了过来,“这是要捎去涼京的,本是要给姑娘送去,您拿好。” 姜绾看这匣子熟悉,是陈邵君拖物件常用的,他给她捎东西了? 她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根络子,挂在腰间的地方被利刃削断了。 匣子里还有封信。 姜绾展开来,信上陈邵君问她,此物可是她的,有何来历。 还说了东西是春香坊阮灵溪亲自拿来的,姜绾离开堰北后她翻了整座城也找她不到,直到陈邵君他们入了城,她才带着东西亲自来拜访,追问此物。 姜绾摸着络子,这是她的,阿阮给她打的,上次的确落在了春香坊里,不过阮灵溪追问这个做什么。她把东西收下,让岳清风放进包袱里,跟领队的拿了纸笔当场就复信给陈邵君,说清东西来历,拖领队的捎回堰北给陈邵君。 这一会儿,马也换好了,陈家商行的人把手上脚程最快的马换给了她,姜绾与人作别,继续赶往涼京。 在凉江耽误这一阵,为了节省时间,姜绾赶路更不如何休息了,岳清风这人原不计较吃住,也没说什么。 只是先前与他同行时,无论是途径小城住店或是赶不及夜宿荒野,挑不着客栈就挑破庙,经过凉江这一茬,便再也不带着姜绾往破庙走了,客栈投不着就想法子借宿农家,唯恐又生事端。 如此路什么事都没再发生,小羽毛也蔫了十来日,直到他们赶到涼京。 一入涼京,姜绾就带着岳清风去了山居酒楼,这次没用腰牌,岑复远远见着,就亲自来领她,将她带去了乾金阁好酒好菜送上,温水巾帕伺候,一路的疲乏当场就去了大半,岳清风在乾金殿如坐针毡,看着姜绾只觉她满身都要闪出金光来,“你还能进来这地方!” “你竟认得山居酒楼的人!” 姜绾洗净手脸,安静吃东西,盘子里有的都匀了些出来装在小碟里给小羽毛,小羽毛蔫了一路,到了这里有好吃的,才打起精神趴在地上咕叽咕叽吃起来。 “平白无故的,你又没问,为何要提。” “这可是山居酒楼!” 岳清风感慨不已,若是从前他便认得姜绾,哪里用得着和茶楼买消息,茶楼那种地方,花银子多不说,还得用自己的秘密去交换,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真的是他吗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真的是他吗 在乾金殿用过饭后,岑复又安排了房间让姜绾和岳清风休息,只是一直不见尉文灵出现。 待各自回房,姜绾忍不住叫住岑复,“尉阁主今日不在山居酒楼?” 岑复回头,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姜姑娘若是有事要办,与我说也是一样。阁主……” “阁主恐要晚些才能回来。” 姜绾便把来意说明,托岑复留意孟迟和轩辕暮穹入城的消息,岑复听说是寻孟迟,垂下头抱拳应下,留了人在外头站守,转身离开了。 姜绾回房关上门,把小羽毛从布袋里拿出来,自打它用雷劈了一回人,便不怎么有精神,除了吃东西,其他时候都软趴趴的像一摊饼。姜绾拉了一床被子团成圆窝,把羽毛放在上面,由它摊扁成任何样子,去到桌前坐下打开一封信,信是入山居酒楼前,陈家商行拿的。 入城时来山居酒楼前,她先去了趟商行,本是要告诉管事的人若是有她的信便送来尉文灵这儿,没想到还真有。 信比她早到一日,得知她要来涼京,商行每日都派人留意城门可有她的踪迹,东西是早就准备好了,她拿了信回到山居酒楼,直到此时才打开来看。 【沙沙沙沙】 【咔咔咔咔】 【歘歘歘歘】 姜绾一个字还没看进去,回头瞥了小羽毛一眼,它正坐在床上拆零食袋子…… 在姜绾开口之前,小羽毛麻溜从床上滑了下来,爪子还紧紧扒着哗啦作响的袋子。“还要不要再来点喝的,嗯?”姜绾走过去,把整包东西从小羽毛爪子下取走。 “安分些,这类没有营养的东西,好了再吃。” 她把东西收起来,空间里的门也都锁上,戳小羽毛的头,把厚密的绒毛戳出一个手指大小的洞。 “还有力气起来拆袋子,不如去打个坐养养神?” 劈个雷都能把自个耗成这样,还不勤加练习,就知道吃这些。 【不是一道雷,是很多道!】 【况且、况且我的能力是创造空间,我又不是雷神……】 小羽毛说到后,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没底气,自打从一抔雪团变成一只雪貂,就没见过这支羽毛认真修习,现在还把自己灵力弱归功于此,它自己也没脸往下说。 姜绾也不戳穿它,揉吧揉吧雪貂的头,“不是雷神还能使出雷来,那也挺厉害,再练练说不定能更厉害些。” “至少把灵药泉再收回来不是?” 都留在雪山了,总是不太方便。 姜绾突然变得温柔,还夸它厉害,小羽毛被顺毛顺得迷糊,老老实实爬去房梁上蹲着,当真开始蹲着修习起来。 房里安静不少,姜绾把小羽毛的小食换成有营养的蔬菜水果和肉,虽不知于它是否有用,还是给它备好再回去继续看信。 信中除了永王的事,便是那个络子,姜绾险些都忘了,陈邵君却坚持认为它不太一般,从阮灵溪那套不出来什么,他便已经派人去溪台山接阿阮,会将人送来涼京,并安顿在商行里,让姜绾不用担心。姜绾无奈,阿阮来了涼京,她怎会留她独自在商行里,人生地不熟的,阿阮性子安静,一个人怎能适应。 她根据信的日期算算日子,若是阿阮答应来,约摸还有个三五日应当就到了,她许久没有见过阿阮,没想到会在涼京相见,好在岑复安排的房间挺大,阿阮来了也住得下。 信提到阿阮,就已经接近末尾,最后只是最后寥寥数笔,提及她的那些东西陈映真已经做出来了,着人送回邵州安排后续,不会因他随永王回涼京而耽搁下来,并未提及陆禹有否刻意针对商行,陈邵君向来如此,不报这些忧事。 信看完,姜绾看着末尾的不日随永王殿下同抵涼京几个字,渐渐皱起了眉。 他要随永王回涼京? 若是陆禹当真开始奉命针对陈家商行,他这岂不是把自己往枪口上送吗?永王需要陈家支持,无非是财力上的支持,又不需要陈家冲在前头做先锋,陈少见并不需要随永王来这是非之地,姜绾正想着如何劝服他不要胡来,门外就有人叩门。 “姜姑娘,岑副阁主有消息送到。” 这么快? 姜绾起身拉开门,送来的信上只有五个字。 ——随送信人走。 她疑惑看向来人,此人虽面生,但山居酒楼的人对他都没有特别的反应,姜绾也就不疑有他,回屋带上小羽毛,跟着他离开。 岳清风连日赶路,白日又正是他困顿之时,姜绾离开山居酒楼便只给他留了张条子,没有叫醒他,跟着人出了山居酒楼后楼,却是没向前走转而往后面的深河走,那人引她上了一条乌篷小船。 姜绾疑惑道:“走水路?是去何处?”“姜姑娘到了便知。” 那人恭敬请她,站在船头亲自执桨,姜绾上了船坐在中间,船上还有湿漉漉的渔网和一同新鲜的鱼,这船是捕鱼船?她越发觉着奇怪,想钻出乌篷问问,那人抽桨间用木浆将她挡了回去,“姑娘坐好,河上风大船摇,小心落了水。” 姜绾听他说话分明又不是船家的样子,正起疑,听得对面道:“到了,姜姑娘小心些,我扶您过去。” 姜绾出了乌篷,摆手表示不用人扶,出来一看,还是在河面上,脚下小船正和另一艘旧船船头靠在一起,旧船上探出一个头来,尉问灵摘下头上帷帽,冲她招手,“小绾,快来。” “尉阁主……” 姜绾顺着尉文灵的方向看去,乌篷里还有一个人,正愣愣看着她,端到嘴边的茶杯顿在手中,似是全然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她。“孟迟。” 她踏上旧船,在看清他的一刹那,就挑起了眉毛,“你怎会在这儿?” 她紧了紧身上装着小羽毛的布袋,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绾……”孟迟迅速收回目光,转向尉文灵,“尉文灵,你怎么把她叫来了!” 怎么——把她叫来……了? 姜绾没想到会从孟迟口中听到这样语调,也从没听过他用这样的语调说她,她正要过去看个分明,孟迟起身告辞。 “既然尉阁主今日还有客,那改日再聊我们的事。” 他说完竟看也不看姜绾,也不等她过来,退出船篷,戴上帷帽径直踏水离开。 姜绾站在尉文灵的船头,一时有些不信她方才看见的人,是孟迟。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避而不见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避而不见 姜绾站在船头,怔怔看着孟迟背身离开,尉文灵的人追了上去,“孟公子,那是姜姑娘……” “我……与她不熟。” 与她不熟? 迎着风,缥缈的、不冷不淡的四个字进入姜绾耳中,她方才看到他时的惊讶和还未来得及表露的欣喜瞬间消弭于无形。 她默默放下才抬起的手,握着拳看他上了岸,隐于行人中很快没了踪影。 从头至尾,他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也没有和她单独说过一句话。 姜绾收回的手握在布袋尚,指节渐渐泛白,直到小羽毛开始扑腾布袋子。 【哇咳咳咳,你想憋死我么!还不松手呐,人都走远了。】 【看看看,他这分明不想你来,咱们还是快回雪山去吧。】 【雪山多好,上面还有温泉呢,你种的那些宝贝东西还得浇水呢,还得有人日日照顾呢,明天我们就回去!】 小羽毛一如既往地聒噪不停,姜绾却好似都没听见,她松开抓住布袋的手,复又抓紧,不对,孟迟他很不对。 她钻进乌篷里,问尉文灵,“他是什么时候到的涼京?” 尉文灵脸上也满是无奈,“孟迟?早就到了。” “你入城我便知道了,那小子也知道,只是他让我把你安顿在山居酒楼,不要告诉你他人在涼京。” “我没同意,觉得不该瞒你,但孟迟这小子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他非不肯见你,今日我略施小计,没想到他竟走了,他竟敢就这么走了!你们——” “你们在外头吵架了?” 尉文灵从乌篷底下出来,给了姜绾一个酒壶,她不拿,就塞她怀里。 “从前可是怎么也不能把他从你身边叫开。” 姜绾木着脸,她和孟迟在堰北分开之时,什么问题也没有。 他只是告诉她,他要将皇城司的人引出堰北,好让她顺利带着轩辕云舒先走,此后,她便再没见过他,从何处开始论的吵架? 他觉得她不该丢下轩辕云舒前来涼京? 可是堰北那边已经都安排好了,陈邵君会留人照顾轩辕云舒的,小玥和孟文元的医术也拿得出手,吃着她的药,照着她的要求照看,不会让轩辕云舒落下残疾。 他就这么连话都不说清楚就乱认一通? 尉文灵从姜绾脸上也看出来了,姜绾也不明白孟迟为何会变成这样,“那——他这是怎么了,疯了么他?” 姜绾没接这话,思量再三反而问道:“那,孟荣安不在涼京之事,孟迟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他既早就到了涼京,从山居酒楼这儿想要知道孟荣安的去向和动静,易如反掌。 提起孟荣安,尉文灵冷笑连连,“那还用说!” “那个王八羔子还敢在涼京待着?他撬我山居酒楼的买卖不知几何,我还没跟他算账呢!他以为躲去堰北我便拿他没法子了,想得倒是挺美。” “他替南王布的局,让永王截了胡,这事我不计前嫌可是替他好一通宣扬,这笔买卖赔钱我也要让天底下人人都知道永王所引的麒麟吉兆,就不信他还在堰北躺得住,这会儿该马不停蹄赶回来了,哼,等人入了涼京,看我不……” 尉文灵后头再说些什么,姜绾便没怎么听得清了,他知道,原来孟迟竟都知道。 他没有把皇城司引开就回来,也没有得知孟荣安不在涼京就折返,他留在了这里,并且不想见她。 这是什么时候起的打算? 姜绾不知缘由,只是照着自己所能猜想到的逐一去验证,可是验证出来的结果,却是他明知而故意为之。 她低下头,心间难免浮上不解和失落,怅然地望向平静的河面,先前分明商量好的事是如何变了的,她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太不好了,她想抚一抚闷得发胀的心口,但到底忍住了。 良久,姜绾收回看着河面怔然出神的目光,长睫掩去眸中情绪,听着一旁的尉文灵还在大放豪言,言必及如何收拾孟荣安,她抿了抿唇,问出她最后能想到的,“尉阁主,可知道如今宫里是什么情形?” “那位南王,在宫中吗?孟迟……也入宫了吗?” 尉文灵打住骂人的话,提到宫中入京情形,稍正了神色,“你问的这个,巧了,这些日子忙活的都是这些事,老皇帝身子被糟蹋得差不多了,成将军带着宿神医日日进宫守着也救不了他,硬生生拖着等永王回涼京罢了,肃国的质子都已经不允入宫了,就是怕让肃国人觉察出来老皇帝时日无多,要生出异动,成将军已经托从前的老部下去接应永王回涼京,怕的就是路上要出状况。”“至于那个南王,就更有趣了。” “一个小孩儿,还吃着糖葫芦的,却被人从他娘怀里扒拉出来,推到前头做遮羞布,堰北那种事,钦天监和相府背后谋划了不知几何,这半月有余涼京传出来的吉兆比过去十年都多,孟迟自入了涼京就没闲过,四处破除他们摆下的吉兆祥瑞之象,南王背后之人怕要坐不住了。” “等孟荣安回来,发现是被他孟家人坏了事、端了窝,才是要气死吧,哈!活该!” 姜绾听得讷讷的,良久又问,“他入了钦天监了?” “孟迟吗?那是自然的,不入钦天监,如何用他们的招数破除他们的障术?那老皇帝又耳目闭塞的,唯有此法才能让他尚存一丝清醒……” 姜绾今日没能同孟迟说上一句话,但从尉文灵这里实打实的知道了许多,难怪他方才见到她是那样的反应。他入了钦天监,或是为了阻拦孟荣安,或是为了旁的什么,总归眼下的情形是——孟迟无可避免地被卷入了这场争夺之中。 只因他姓孟,选与不选都没差别,或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自己选择了永王。 永王事成,他身为孟家人,孟荣安率孟氏一族行谋逆之事,他姓孟就难逃收到迁怒,无可避免一损俱损;永王事败,他身为孟家人,却不听号令生出异心,不拥正主其罪当诛,姓着孟却不能一荣俱荣。 为着这个,他选择让她留在堰北。 姜绾叹口气,她寻不到他的人,才千里来了涼京,他离开堰北之前,却分明可以和她说清,而非待她来了,才避而不见。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喜闻乐见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喜闻乐见 姜绾不费力便猜出这个答案,却并未觉得感动或是有分毫明了的轻松,只觉得荒唐、生气和……可笑。 他都不问一问,就自己补齐全了这两条路,认定他此次除了死没有其他结局,就自顾自的悲壮去了? 不想她卷入这必死的局,就直接抹去种种过往,当做与她不熟? 真是很好很好,要她信他一回,说此生不弃的人是他,将她撇开,说与她不熟的人也是他。 他怎么就笃定她一定想要他给的活路? 姜绾抿紧了唇,听到尉文灵在一旁唤她,“小绾?小绾?你在听吗?”她回过神,按下心头越升越高的怒火,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嗯,在听。” “若没其他事,我先回山居酒楼。” 尉文灵咦了一声,“知道孟荣安做的那些事,你不想灭了他的威风,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吗?” “想,所以要回去仔细想想清楚,做个准备。” 姜绾吹着河风,感觉脑子里清净不少,当即上了另一艘船,拿起桨划起来,孟荣安为了逼迫孟迟曾对溪台山和雪山出的手,她没忘,也没打算放过,只不过原本是想和孟迟一起计划好了再行事,但如今,他有了他自己的打算,她要做的事也不是离了谁就做不成。 他既已选好,也没给她选择的机会,那便——罢了。 姜绾也没有再回头往那河畔再看,有没有他的身影她也不要知道,想要拂去那些纷乱的烦扰就不能再看,她心里再清楚不过现在不是闹脾气和发火的时候。 待她把孟荣安收拾了,再来好好论孟迟和她的纠葛。 姜绾到底还存着气,大力拨了数十下船桨,还没转对方向,尉文灵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桨,“还是我来吧,你坐着,我这便带你回去。” 尉文灵划着船,偷瞄姜绾,总归还是从姜绾的行止品出她于此事还是有情绪的。 方才孟迟选择避而不见,还说出那样的混账话,姜绾始终看着淡淡的,又极为平静,她还以为她连这都不带生气的。 估摸着,在姜绾心里怕早已经起了一把火,将孟迟燎烧干净了。 该,叫他自作这种不讨喜的主张。 尉文灵划桨很快就把船摇回了山居酒楼,岸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个身影久久伫立在牌坊下,看着河心飘远的小船。 直至小船停靠在岸,上头的人钻出乌篷,入了山居酒楼,他便看着山居酒楼…… 尉文灵下了船后,到底还是没忍住,虽深以为孟迟很是活该,但到底是师父的孙子,想想还是开口帮着说了句好话。 “那个,小绾呐,我觉着吧,孟迟那小子是有些不近人情了,这他的不对。不过你别恼,我替你教训他,明天、明天就让他回来给你道歉。” “不必麻烦,随他去吧。” 姜绾的声音轻轻的,凉凉的,尉文灵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难能置信地回头,“算……算了?” “嗯,算了。” “不、不……不管他了?”姜绾径直走着,瞧不清眼底情绪,“嗯,不管他了。我还有旁的要紧事不能耽搁。” 她说罢抬起头,已经压下了纷乱无章的情绪,“我这儿有笔买卖,不知尉阁主可要做。” 姜绾理好了思绪和情绪,强制让自己把因孟迟而起的烦意拾掇拾掇拂干净,正色道:“我想要孟荣安的茶楼据点分布图,就从涼京开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知道。” 尉文灵听出这是要对付孟荣安,兴致一下就来了。 “做,怎么不做?” “你想要的消息我手头就有现成的,这就回去给你拿去!” 尉文灵手里的桨往后一抛,扔给还在栓船的属下,哪里记得替孟迟说好话周旋一二,满门心思只想着掀翻孟荣安的老巢,踢散他的天灵盖。 回到山居酒楼,晚饭依旧安排在乾金殿,岳清风打着哈欠过来,睡得足,眼下的乌青都少了不少。 他一进门见到人都在,坐下就给主位上坐着的女子敬酒,“这位便是尉阁主吧,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乃女中豪杰,幸会幸会。” 若换了寻常,岳清风这般走盗字一路的,山居酒楼是不做他们买卖的,他也进不来山居酒楼,今日跟着姜绾非但光明正大的进来了,还和山居酒楼的尉阁主同席吃饭,哪能不抓住机会套近乎。 尉文灵看在姜绾的面子上,和她带来的人喝了三杯,便等不及让岑复把早就收集好的茶楼的据点图拿了上来,放下筷子就开始说开来。 “茶楼在涼京,就只有三个据点。” 尉灵竖起三根手指,岳清风也忙放下酒杯,竖起耳朵,这山居酒楼里的消息,少听一句都是亏。“这半年来他建起了茶楼,除了涼京,在郴州、邵州和北境等地都有据点,不过因为时日不长,还是以涼京为主要……” 尉文灵简单说了手头茶楼的消息,探身向着姜绾的方向,眼睛亮闪得厉害,“你打算何时、如何下手?” 尉文灵满目写着跃跃欲试,甚至转身在身后的武器架子上挑了起来,挨个掂量趁手的兵器。 “到时候我与你一起,他躲着不肯出来见我,我老早就想刨了他的地,只是山居酒楼的规矩,不可插手主顾的生死纠葛,这混蛋偏偏在建起茶楼之前,同我做过不少买卖!哼,就算亲自动手,到时去看看也觉着爽快。” 尉文灵手里的流星锤挥出呼呼的声响,好似挥的是孟荣安的头颅一般。 姜绾接过图纸,认真看起来,边听边道:“还须做些准备,五日后吧。”“五日之后,先从东面这家开始,接着向南第二家,最后是北边这家,不超过三日,我定把他涼京三家茶楼都挑了。” “若不然,他还以为溪台山和雪山都是面粉团子,随他心意捏扁搓圆。” “到时候,我留个人在山居酒楼,还请尉阁主稍加照顾,别叫她有危险。” 姜绾特地选五日之后,就是为了先把阿阮的人接到安置妥当,确保她不会因她身处险境,才会去动孟荣安引以为傲的茶楼。 岳清风在一旁听着,还以为姜绾说的是他,屡次想要开口表示不必如此顾念他,他还是可以干活儿的,帮点忙的,茶楼啊……他的秘密没少用去茶楼交换,最好茶楼被夷为平地,喜闻乐见。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隐秘的杀手锏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隐秘的杀手锏 姜绾定下五日后行事,尉文灵派人帮着蹲守茶楼各个据点的街口,好实时掌握他们的动向。 孟荣安尚未回到涼京,这几家乐坊各自经营行事,互不往来,盯起来还算容易。 孟荣安的茶楼早已只留了一个名号,早就不是当初路边支起的小摊子,看起来与普通的行乐之地一般无二。 岳清风没想到短短时日,茶楼已不卖茶了,还有了好些据点,自告奋勇也跟着山居酒楼的人去蹲守,开一开眼界。 头一日,岳清风回来就半日合不拢嘴,用完晚饭也没法把从前那个破旧的小茶摊和如今红飞翠舞、门庭若市的乐坊联系在一起。这还能叫茶楼?干脆改名叫花楼算了。 岑复与岳清风也熟稔了些,见他为此难想得开,笑道:“岳兄有所不知,光是做茶水生意,如何比得这乐坊能来银子,国师在涼京新修的那处大宅子,可比三间乐坊加起来还要大上三倍。” “况且,乐坊、妓馆想要收集各方消息,比茶摊不知方便多少。” 岳清风抛着手里的果子,摇头叹道,“那倒是……” 姜绾也没瞒着他,“不仅如此,他们的消息真假参半,先前给你说什么药引子、雪域紫芝能治百病,就是假的。” 岳清风如遭五雷轰顶,为了这个消息,他不但付了银子,还卖了一个身家秘密,为此还跟着上了雪山,现在说是假的? 比起倒卖他们这些人口里手里买卖,乐坊来银子的确快,岳清风遭受打击,去了一日就没兴致再去了,看着扎堆涌进乐坊的人,听着乐妓弹唱的靡靡之音,他就为自己先前买消息花的银子肉疼。 好在姜绾没忘记他,托山居酒楼的人去探了安王如今的处境和动静,他只需要在山居酒楼等着消息就行。 不去值守,他夜里又睡不着,怀里揣着盘炒熟的花生,到屋顶吹风。 屋顶上有一只雪貂,正四仰八叉躺着,闻到味道凑了过来,一人一貂对月磕花生,也算作伴。 岳清风心头郁郁,看貂不会说话,和它唠起嗑来,“雪貂兄,你有所不知,我早些时日给茶楼卖了一个秘密……” 雪貂小羽毛不想听什么身家秘密,它只是想吃点花生。空间里的美味都让姜绾那个女人锁起来了,它只好半夜爬上屋顶吸收月之精华打发时间,趁着雄性人类罗里吧嗦,它一把接一把地磕花生。 “我真他娘的是个傻子,他们给我假的消息,我竟告诉他们,岳州当年还有一个遗落民间的皇子。貂兄,你说那个什么劳什子国师就是茶楼背后的主子,这事若是让他知道了,涼京会不会更乱啊……” “虽说我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遗落民间的皇子说不定早就死了,不然谁家揣着个金疙瘩这么多年不找上宫门去啊,荣华富贵摆在面前都不要么,你说是不是。” “可眼下不是正乱着么,若是国师拿着这事做文章,岂不成了我的罪过了……” 岳清风自说自话,耳朵里本是除了雪貂吃花生米的声音和自己的声音,再没其他了,冷不丁听见咔嚓嚓一点极细微的脚踩瓦砾的动静,立即竖起耳朵。这都后半夜了,屋顶上除了他,还有人? 岳清风转过头,一眼就看见月华下,一个玄色衣衫的人正从屋脊上走下来,“孟——孟兄?” “你怎么来了。” 岳清风不自觉往姜绾那屋的方向看去,姜绾和孟迟间的事他约莫听见点儿,此时有些尴尬,他自划分是姜绾那边的人,且绝无二心,但要他和孟迟在这屋顶上对骂或是打起来,他也不能行。 岳清风刚想张口喊人,孟迟开口了。 “岳兄。她……怎样。” 岳清风拍拍屁股抱起雪貂、收走花生走人,想知道啊,自己去问啊。 没得到回答,孟迟也没有离开,坐在屋脊上看着面前的瓦片发呆,瓦片底下就是姜绾的房间,他来的时候问过岑复了,她今日睡得早,应当听不到他来的动静。 他安静坐着,一坐就坐到了天蒙蒙亮,直到轩辕暮穹来寻他。 “师父。” 他声音暗哑,全然没了白日的淡漠,“绾绾她从堰北赶来涼京,不知有没有诱发旧疾,原本她身子就不大好,我……” “唉……”轩辕暮穹在孟迟身边坐下,递给他一壶酒,“若是你想下去找她,便去吧,你二叔那边,师父替你去,他想留你做最后的杀手锏,这事决不能由他乱来。你娘当年说过……总之,师父不会让他做得成的。” 孟迟握着酒壶的手渐渐发白,仰头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再看几眼姜绾的房间方向,“师父,回去吧。天要亮了。” “您放心,我不会再来了。” 他也不该来,孟家的事不只是二叔扶持南王这么简单,他不能将那些危险带到姜绾身边,除非事情得以顺利解决,否则,他不会也不能再留在她身边…… 孟迟离开后,岳清风和守夜的岑复才从檐下游廊钻出来,“岑兄,孟兄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岑复也不太能听明白,孟迟怎么就成了孟荣安的杀手锏了?难不成孟迟手里还有什么能让南王必坐上那个位置的筹码么? “这……我也不甚明白,岳兄,天要亮了,你回房去歇着吧。我得去见阁主。” “哦——诶、等等,带上我嘛,一起去,一起去。”岳清风手里还抱着姜绾的雪貂,追着岑复跑,雪貂眼看姜绾房门越来越小,咔嚓咬了岳清风的虎口一嘴,兜了一身的花生皮都撒了出去,跃下地跑回去找姜绾去了。 姜绾夜里早早便熄了蜡烛休息,更是难得的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醒来就看见小羽毛蹲在她枕边,见她睁眼,便开始对着她摇头叹息。 【唉……】 “做什么,一大早的。你身上怎么还有盐粒?下锅了?” 小羽毛摸了把毛上沾的的细盐粒,是炒花生的皮留下的,它不爱吃花生皮,嫌弃地拍走了。 【你不待见的那个雄性人类昨晚上来了,就在你屋顶上。】 姜绾正起床,没停顿,“你知道不待见,还提?” 她并不想听这种他人来了又没下来见她的话,这和没来也没区别。 没一会儿尉文灵也来了,还带着岑复和岳清风,都看着她欲言又止。 姜绾猜得出来,多半也是和孟迟昨天夜里来过有关,看他们憋得慌,主动帮忙叫他们放弃。“若是想说昨晚上的事,就不用说了,没意思。” 她还惦记着过几日去访茶楼之事,说罢便要出门,去准备些要用的东西,“我还有事,没工夫在这上面干耗,以后再有也不用专程来提。” 姜绾拎上小羽毛叫了岳清风果断出门。 岑复跟在尉文灵后头,看见姜绾走了,忍不住开口,“阁主,那——孟兄昨夜所提之事,要不要属下去查?” 尉文灵手一挥,“查!怎么不查,查清楚了我好给小绾说!” “这什么都不清不楚的,我都没法开口,现在就去查!” 第一千零六十章 不能让她去 第一千零六十章 不能让她去 姜绾在集市上给小羽毛买了两个油饼子,免得它直愣愣地盯着小贩的锅不肯走,她还得赶着去集市上买些酒坛子。 姜绾一口气在集市上定了一百个酒坛,让人送去陈家商行。 岳清风不解,凑上来问,“姜姑娘,你要这么多酒坛子做什么?” 姜绾付了银子,额外给了他一包银子,“酒坛子,自然是要装酒,过几日去茶楼拜访,不得准备些见面礼么?对了有件事要你帮忙。” 岳清风稳稳接住姜绾抛过来的银子,朝她略略倾身,“得嘞,要做什么,尽管吩咐。” 昨晚上孟迟来的事,他看得出来姜绾不想听,就没多嘴,不过要他帮忙做事,他是一百个答应的,毕竟姜绾才帮他一个大忙,托了山居酒楼提他留意着安王。 “你拿着这些银子,去挑几家涼京有名的酒坊,各买七八坛子时兴的酒回来,送去陈家商行。” 姜绾交代好岳清风,自己又去售卖矿石的集市上逛逛,涼京的集市热闹,卖什么的都有,她随意挑了几样,一并付清银钱带走,顺着集市往下走,挨个去看过孟荣安的那几家乐坊,走走道,趟趟点儿。 —— 第三日傍晚,姜绾一切准备停当,她制了不少白磷装进酒坛子里,再灌满水存放着,和几坛子真酒一起摆在了板车上,存放在陈家商行里。 岳清风负责找到给茶楼供酒的人家,买通他们两日后把这些“酒”和真酒一并提前送入茶楼。这些事情方才安排妥当,正正好便接到了阿阮的消息,蒋翠屏亲自送阿阮来的涼京,入了城得知她人在山居酒楼,没贸然上门,让陈家商行的人来送了帖子。 姜绾得到消息,不顾暮色降临,直接去了陈家商行。 她到的时候阿阮抱着包袱还坐在马车上,蒋翠屏正指挥着人把带来的箱子搬下来,十几口大箱子,挨个往商行里抬。 姜绾人才走到对面,阿阮在马车里瞧见了,不管不顾地抱着包袱就跳下了马车,朝她挥手跑来。 “姑娘——!” 阿阮跑得太快,手里的包袱险些掉在地上,跟着姜绾同来的岳清风快一步接住,捧起送至阿阮面前。 “阿阮姑娘,你的包袱。”阿阮一惊,先前都没留意着姜绾身边还跟了别人,她微微瑟缩着往姜绾身边贴,没接,姜绾便替阿阮拿过包袱,顺手隔开了岳清风。 “阿阮,赶路可辛苦?一会儿随我去个地方。” 阿阮见到姜绾,激动得话都不会说了,只不住点头。 岳清风见着阿阮怯怯的,像春来开在凛风里的梨花,立马收了闲晃荡的劲头,摆出几分正色来,知道这位阿阮姑娘是要跟着去山居酒楼的,怕把姜绾的人给吓着。 他温言道:“阿阮姑娘,外头风寒,等回了山居酒楼,咱们再好好喝上一杯!” 阿阮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磕巴道:“我、我不会喝酒,也、也不爱喝……” 岳清风还想推荐山居酒楼的甜酿,被姜绾一个眼神使走,她拍拍阿阮的手背,“没事,他说他的,山居酒楼叫酒楼,可也有其他吃的,到时候你和我一屋子,酒楼的东家也是个女子,她性子好爽,不用拘束。” 阿阮这才放下心来,又知道来了涼京可以跟着姜绾一屋,什么也不怕了,“阿阮听姑娘的。” 又看见姜绾布兜里装着个毛茸茸的雪貂,呀的一声,欢喜地摸了摸,最后干脆抱在怀里兜着了。 小羽毛从阿阮手里挣出头来,频频给姜绾使眼色。 【我又不是毛偶,快叫这女人把我放了!】 姜绾阿阮二字刚出口,阿阮从布袋里掏出瓜子儿、核桃仁、甜果脯,试着喂雪貂,姜绾脑子里又没音儿了,便也不再理会她俩,上前去见蒋翠屏,正要谢她一路照顾阿阮,蒋翠屏先开口爽朗大笑,“我也有阵子没来涼京了,正好来看看。”“阿阮我给你带来了,听管事的说你在旁的酒楼落脚?怎么,他们安排的房间不合你心意么?待我晚些罚他们。” “是我另有安排,管事的很妥帖,不用罚。”姜绾还是坚持带阿阮回山居酒楼,“阿阮可还有其他东西,我带她随我一起。” 蒋翠屏不答应了,“既是安排得妥帖,你怎不留下。带阿阮走,那就是招待不周,不成,你等我,我亲自给你安排!至少把晚饭吃了。” 蒋翠屏此番来,不单是送阿阮入涼京,还顺带盘一盘商行的买卖,很快就被几个管事和掌柜的请走,离开前再三叮嘱姜绾可一定要等她回来。 姜绾推脱不成,只好跟着商行的伙计进屋等,屋里摆开桌席,很快上好了饭菜,蒋翠屏没多久也回来了。 她一坐下就提到了陈邵君,“陈公子过几日也该到涼京了,若是知道我没留下你和阿阮,指不定要如何生气。” “我猜呀,他这回是真有事求你,我还没入昌州,一路就已经接到好几只他的鸽子,全是嘱咐如何安顿你的,后头的房间也早就布置好了,你不来住,管事的要交不了差,方才还找我请你呢。” “我看这天都黑了,你们就别回去了,房间也是早就收拾好的,待陈公子到了,你们也好说事不是?” “况且阿阮头一回来,明日我带她逛涼京的集市去,路上她还说上回小玥给选的几匹布成色好呢,都是自家布坊出的,阿阮感兴趣,我带她瞅瞅去。” 蒋翠屏一通好劝,阿阮眼里也冒着期待,姜绾拂不过她的热情和好意,只好让岳清风饭后且先回去送个话给尉文灵,她在陈家商行住一宿,明日带人回。 不会耽误了后日行事。岳清风回了山居酒楼,手里拎着从陈家商行顺的一壶上好佳酿,才走上山居酒楼第一个台阶,就被人掳进了旁边的巷子。 “什、什么人——知不知道你老子我……” “岳兄,是我。” 岳清风护着怀里的酒,看清对面的事孟迟,打了个嗝,“不是,孟兄弟,您成日里偷偷摸摸的做什么?我身上没银子,也不敢替你递消息,你那事,自己多想想别的办法吧……” 姜绾如今不待见听见孟迟二字,他可不敢为他把自己贡献出去,他还得求姜绾帮忙办事呢,在涼京暂时也不打算离开姜绾身边,跟着她有吃有住,吃得好住得好,盯着安王还不费力气不要命,上哪儿找这样好的地方和朋友。 “不用替我递消息,也别告诉她见过我。岑复说你们今日出去了,去哪儿了,她怎么没一起回来?”孟迟已退回更暗处,看不清脸上是什么神情,只是听着平静无甚波动的话里,隐约透着一丝许担忧。 “去陈家商行了呀,有一个叫阿阮的姑娘来了,姜姑娘接她去了,她们俩在陈家商行住一宿,明日就回。”岳清风听见不用他干什么,心头一松,“孟兄,虽不知你和姜姑娘怎么了,但这样总不是办法,你有什么不能告诉她的呀,我觉得姜姑娘不是个……诶?诶诶诶,你怎么走了!” 孟迟打听到姜绾去向,没再久留,挥手和岳清风告别,便隐入夜色中。 夜色更幽的巷子里,轩辕暮穹一身黑色的斗篷,带着帷帽等着孟迟,孟迟见到他,脸色神情终是不再受控地起了变化,“师父,我二叔要回来了。” “她要去点了他的乐坊,不能让她去……”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存了亡族之念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存了亡族之念 姜绾隔日傍晚才领着阿阮回了山居酒楼。 白日阿阮随蒋翠屏出去逛集市,抱着毛色顺亮的雪貂一道去的,姜绾随其后,一路东看西挑,也把那几家乐坊正看侧看了个遍,还抽空去高处踩了个点,用千里镜把乐坊里的大道小路、高楼小房都看了个分明。 她心中存了数,傍晚回到山居酒楼,就立即把尉文灵请来了,她只提过什么时候去茶楼,没提过去了要做些什么,明日夜里就是原定出发的时间,便打算把自己的计划提前给她说一说。 尉文灵是从外头匆匆赶回来的,一进门刚见过阿阮,就火急火燎拉着姜绾到外头说事,非要她把计划取消了。“才确认了的消息,孟荣安明日入城,夜里会在其中一家乐坊摆宴,届时除了他和皇城司的人,南王的舅舅威武大将军秦驰也会前往,秦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心家伙,有他在,要动孟荣安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一个人去绝对不行。” “我们另外再找个日子。” 尉文灵一直派人盯着乐坊,突然得到这消息,姜绾也没细想,注意力都被南王那位舅舅将军引去了。 她没听过这位威武大将军,既然是南王的家人,定然是极力护着孟荣安的,得尉文灵一句恶心,也能想像这人如何不好对付,不过再难对付也只是一个人,她东西都准备好了,也安排人明日把酒坛子送进乐坊。 那些东西经不得久放,何况孟荣安回城竟然去乐坊而不是入宫去,这样难得的机会她也不想错过。 “回来了更好,乐坊人多且杂,他不好防备。若不然等他进了皇宫,岂不是更难了?涼京并不许将领带兵进城,只是威武将军一个人坏不了事,到时候乱起来,也不定真有人会一心护着他。” “尉阁主把人撤回来吧,免得叫他的人提前觉察了。” 尉文灵听姜绾这是没打算收手的样子,想起孟迟匆忙赶来暗中叮咛的,急起来,“小绾,你听我说,不单是秦驰一个人……我是说,乐坊里暗处还有护卫,孟荣安豢养了不少死士,这些都还没探明白,贸然前去容易把自个折在里头。” “成将军和宿神医都在宫里,等永王回来了,事情安定下来他们能出宫了,我把人请来山居酒楼,再另行商议。” 姜绾却从尉文灵的停顿里听出了些别的,为何要等永王回来,又为何要特地提到成将军和宿老在宫中。 她不由猜测起来,“秦驰不是一个人……”她说完,尉文灵和岑复登时哑口无言,沉默了一瞬岑复打断她,“姜姑娘,阁主并非不同意去乐坊,只是换个日子,咱们再等等。” 姜绾看尉文神色有异,虽极想藏但没藏住,像是什么事令她难以掩下心中惊愕,尉文灵收到的消息,当真是乐坊还有暗卫吗,莫不是还有别的。 “宴席是个障眼法吧,秦驰竟敢带兵进城?要助南王反吗?” 尉文灵和岑复都不是普通人,听她随口就把反字吐了出来,也不由得心头猛跳。 两人如出一辙的神情变化,叫姜绾已经不需要从他们口中听到是这个答案,她直接问,“这种消息,你们从哪儿得的?” 她猜了出来,尉文灵早知道瞒不过,叹道:“自是有人送来的。” 姜绾越发起了疑虑,这种事孟荣安绝不可能随意告诉下属,恐怕只有近身的几个才有资格知道,“你还能在他身边安插人?” 尉文灵迟疑地点头,“算、算是吧。” 她快速带过这个问题,拦着姜绾道:“小绾,既然你都猜出来了,那便应当知道,明天夜里绝对不会太平,涼京怕是要血流成河。成将军和宿神医如今在宫里伴驾,南王一派近不了皇帝的身,永王又快要归京了,这才兵行险着,存了不能成事就要亡族之念的!你听我的,明日夜里不要出去,至少等足三个日夜,待我探探情况再说。” 尉文灵认真嘱咐,甚至还让岑复多留了几个人在外头,说是让姜绾有需要就叫人,实则便是不想让她离开山居酒楼。 姜绾默默关上屋门,阿阮已经整理好了床,里间的和暖阁的,都铺得整齐松软,见着姜绾眉间有沉色,阿阮上前小声道:“姑娘,那——咱们还住这山居酒楼么?”姜绾看她,她若是说不住了,阿阮肯定立即收拾东西跟她一起走,但是她明日必去孟荣安的乐坊,阿阮留在山居酒楼是最安全的。 “住,安心住着,方才的话你听见了?怕不怕?” 阿阮脸色有些发白,嘴却不软,“不怕!” 她甚至还有些高兴自己答应来了涼京,至少这样可怕的时候,姜绾身边不会没人陪着。 “我陪姑娘待着,等事情过去再出门。对了,怎么不见孟公子?” 阿阮还不知道孟迟的事,姜绾也不知从何开始解释,只得随口找了个借口,“他有他的事,不与我们一起。” “阿阮,你早些睡,我去见见蒋翠屏,顺便给他们送个消息。” 阿阮脸上写满担心,但还是鼓起勇气道:“阿阮和姑娘你一起去。”“不用,你替我留在这儿。蒋翠屏一个人在陈家商行,我去帮点儿忙,或许会耽搁一阵,若是尉阁主和岑副阁主来问,你就说我不舒服在躺着不见客,尽量帮我拖到明日傍晚。多谢了阿阮。” 姜绾说罢拍拍阿阮的肩,从窗户出去了。 阿阮一惊,趴着窗户边缘去望,只见姜绾顺着绳子下到河里,盾水走了,阿阮心里着急,这水多冷啊,这么下去身子受得了么,她着急地朝水里的人挥手,又反应过来姜绾看不见,也不敢开口喊她,急得不行。 总归姜绾的吩咐阿阮一直是从不违逆的,好不容易忍住去喊人的冲动,默默念着姜绾交代拖到傍晚,想是傍晚左右就会回来,才能安一安心。 阿阮守着屋子,站起又坐下,来回踱步,默念着上天护佑。 姜绾离开山居酒楼,上岸后很快前往陈家商行,巧了先头东西都让岳清风送去了商行里,如今还能照旧行事。 她一路疾走,借着夜色才不叫一身湿衣引来注目,涼京夜里没有宵禁,夜晚也做买卖的店家挂起灯笼点起灯,行人多是男子,有闲心喝酒会友吟诗作赋者大有人在,丝毫看不出热热闹闹的涼京,明日夜里要迎来如何的血雨腥风。 姜绾专挑幽深暗黑的小巷走,去陈家商行一来方便她明日行事,二来也的确要提醒蒋翠屏关好门户,南王的人既要动手,就断然不会轻易放过支持永王的陈家,涼京里的陈家商行明日夜里恐会成为众矢之的,最好是能让蒋翠屏提前悄无声息的撤走。 还有永王府,永王在外未归,府里应当只有方锦青几人,她不能直接告诉她们要发生的事,孟荣安人也一定盯牢了永王府,得想个法子把她们接出来而又不引人怀疑。 一夜时间不长,要做的事却很多,姜绾加快了步子。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报信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报信 姜绾先去的陈家商行。 她一身湿衣赶来,把蒋翠屏吓了一跳,忙把人带进去。 换了衣裳喝了热汤,蒋翠屏让人把碳烧得旺旺的,姜绾稍缓口气,便让蒋翠屏退左右把来意说明。 蒋翠屏对南王的事还一无所知,陈邵君跟在永王身边,竟没有给商行里的人任何指示,就连陆禹派人多次抢掠商行运送中的货物,他也没把事情对商行里的人明着提过,只是让大家最近押送货物的时候,多增加了一倍的人手,亦或是花银子请些镖局的镖师护送。 蒋翠屏还是从姜绾口中得知有人专门拦道劫略陈家的买卖,原本都以为是天冷了,犯事的多了起来。 她拍着胸脯后怕,“乖乖,这一趟来涼京,我连护卫都没多带!” “得亏平日我就不爱挂陈家的灯笼,马车上也没徽记,我寻思不是送货押货,就少张扬些,没想到还叫我蒙着了。” 姜翠屏吓得不轻,从郴州到涼京不算远,这一路没事真是凑了巧了。 她没有怪陈邵君不知会一声,反而担心起他来,“那跟着永王,陈公子可有危险?” 姜绾也说不准,陈邵君此番为着襄助永王,不惜抛出陈家商行的部分买卖和货物做饵,拖着陆禹的人,也让孟荣安和丞相府的人对永王少了些戒备,以为打压住了。 “他自有他的法子,现在要紧的是你们,挑几个人,明日天亮就出城去避一避,可有地方?” 姜绾担心太晚出城,城门会限制出入,让姜翠屏赶紧去收拾东西,“不用带太多人,免得引起注意,管事的和伙计们让他们明日开始休假,都各自家去别出门就好,商行里的东西砸了或是烧了都别管,先紧着活人。” 商行虽有护卫,但对面是要谋反的将士,一般的护卫根本抵挡不住,此番要护商行恐怕做不到,姜绾唯有劝蒋翠屏弃了货品保人。 姜翠屏还记挂着阿阮和姜绾,“这些我省得,你说的那事我也绝不会透出口风去。那你和阿阮呢?蒋家在城外有别庄,是年前我购置的,有个老仆在照看,都是自己人绝对妥当,你和阿阮随我一起去吧!” 蒋翠屏只觉得涼京如今危险极了,姜绾和陈家商行关联不浅,到时商行里的人都遣散归家,逮不到人冲姜绾去了呢? 姜绾摇头,“我还有事得留在城里,不过眼下的确有个事想让你帮忙,我有几位故友在涼京城中,你看能不能在出城前,派人借着送布匹或是什么别的上门的机会,替我送封信?” 蒋翠屏立即答应下来,“明日一早就安排人去,你把信给我,送哪儿?” 姜绾正磨墨现写,头也没抬,“永王府。” 蒋翠屏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听说是永王府,登时在屋里来回踱起步来。 “永……永王府、永王府……” 她嘴里念念着,一咬牙,豁出去了,“成!我替你去!” “你写好赶紧给我,我看也不能等天亮,还得给人收拾的时间,我这就安排,你可有能让对方看了就懂的信物?贸然去敲门,我怕门房的未必肯去通报!” 姜绾也警惕起来,“你说得对,眼下不知王府里是个什么情形,门房是否可靠,消息是否能送得进去……” “这样,信我亲自去送,我存在商行里的酒让人提前送去那几家乐坊,再备一辆马车在永王府后门停着,一个时辰后所有人从里头出来,替我带走。” “不成,你去怎么成,照你说的,现在指不定那儿都被安排了人盯上了,你在涼京那么久了,先前还为着陈家商行闹出过事,不是生面孔,得我去。” “我带几匹新出的布送去,就说是前些日贵人们传话订的,货到了不敢耽搁,连夜也送来。你把信物给我,要那种一看就知道是你,且能叫人警惕的,有没有?” 姜绾想了一圈,早前方锦青她们的确给过她不少首饰,不过她觉着有碍行动一样都没戴在身上,想了想把她的三棱刺给了蒋翠屏。 “这个她们都认得。”蒋翠屏一呆,“这不是你防身用的?我拿了那你怎么办?” 姜绾摆手表示不妨事,“我还有其他的,快去吧,小心些,还有……谢了。” 她一直用三棱刺,只是因为拿着方便,不是只有这个,她还有很多更好用的,否则也不好托大独自去挑孟荣安三家乐坊。 蒋翠屏拿了三棱刺,念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大着胆子快步出去安排了,姜绾冒险来知会她,否则明日傍晚若真乱起来,她恐怕只有被乱贼砍死的份,这个忙她定是要帮的,而且永王府不是一般的府邸,此事成,后头有的是富贵等着,若不成…… “呸呸呸。” 蒋翠屏边走边打自己嘴巴子,什么晦气话,这事一定得成。 姜绾看天色,天黑不久,此时去王府也不算突兀,心放了一半。 等见着三棱刺,方锦青她们定会照着信上说的做。 到时她们扮做下人跟着蒋翠屏出府,也能避一避明晚的风险。 这次的消息来得太突然,根本无法做万全准备,姜绾目送蒋翠屏离开后,便去查看存在陈家商行里的“酒”。 原本她仅打算略掀一掀孟荣安的老巢,也没想到会撞上他要造反拥立南王上位,此时皇宫里还有成将军和宿老,到了现在她已无法闯进宫去送消息,也唯有明日在外头闹得大些,希望能帮他们争取多一点时间。 姜绾在陈家商行里挑了个僻静处,从空间里取出一点炸药,慢且小心地填充到一个个金属壳子里,又塞了引线和木头柄子,简单填装,一下出了七八个,一面做一面小心的插在布袋里。手工做得粗糙,比不得精工造的威力强悍,但应付明日足够了。 孟荣安要反,她一个人对上谋逆的数千兵将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更不用说还想毁了孟荣安的乐坊,她不会为了胜算太小的事去搏命。 但有这些,就不一样,却是能搏上一搏的。 明日只要够准够快,借着送进乐坊的白磷和手里粗制的手弹,烧他孟荣安三座乐坊再走还是能的。 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带走几个垫背的。 短短时日,从跻身钦天监到得皇帝信任,再到野心蓬起,她不知道孟荣安缘何信心十足定能成事,也对谁做皇帝没有太大的兴趣。 只不过孟荣安千不该万不该,把矛头对准了溪台山和雪山。 此番若不能叫他吃足苦头,碾碎他的美梦,他日他就敢号令兵将当真把她的地方歼了,她不会给他这种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