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古代天幕认成神女后穿过去了》 1、第 1 章 高耸的宫殿长廊之上,几名大臣簇拥在一名身材高大、穿玄色厚重帝王服饰之人身旁。 几人遥遥往下看去,偌大的皇宫尽收眼底。连绵不绝的宫殿与围墙,浩浩荡荡地延伸而去,每一砖每一瓦,仿佛都诉说着无尽的权利与崇高无比的地位。 然而,在这些人眼中,残存的更深印象却是数日前交织着血与泪的拼死厮杀。 刀剑枪戟无情地刺入敌人的血肉,划拉出的温热鲜血溅满地砖和檐柱。 可惜新皇登基,这些印记早已被宫人全数清洗干净,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这谷国的皇宫,仍然庄严肃穆。 尉迟安从尽头匆匆而来,恭敬行礼:“启禀皇上,惠王已自戕于王府。” 气氛沉寂了一会,新皇魏冀才平静了心绪,道:“人既已死,一切既往不咎,遵照礼制将其葬入皇陵。” “遵旨。” 或许是故人的离去,让这位刚登基的帝王心情更显厚重,周围人陆续开口。 “惠王跟随那位谋逆,其罪原本当诛,皇上惦念旧时情谊网开一面将其幽禁于府,惠王自戕,也算全了皇上情谊。” “臣亦以为是……” 周围全是附和之声。 魏冀面上却并没有缓和之象。 唯独还未离去的尉迟安似乎明白了新皇所想,抬头朝着皇宫之外的天空望去。 接到先皇病重、令其回程的圣旨后,原本驻守在外的新皇匆匆赶回,但心中仍挂念着千里之外虎视眈眈的蛮国军队。 谷国当今局势并不明朗,上有凶狠的蛮国图谋不轨,下有禾牧族频频侵扰,旁边还交杂一个态度不明的季国,偏偏在关键之际,外忧内患齐发,先皇临终将皇位交托给新皇,鼠目寸光的祁王却不顾一切、起兵谋反,新皇只能肃清内乱。 也不知前方的战事如何…… 周围虽然多是文臣,但见此情景,也逐渐回过味来,开始陷入深思。 倘若……倘若他们谷国能再出一位像前朝伯若先生那样的经纬之才,那该有多好?! 这一刻,君臣之心似是结合成一条线,前所未有的齐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众人心神有些恍惚,忽然觉得天际好似有些变化。 还不等众人分辨,上空竟然拉开一片天幕,一副与谷国迥然不同的景象展现其中! - 天幕之上仿佛是神仙住所,广阔浩瀚的‘城池’之下,耸立着或高或矮、样式别致的建筑,其中有些‘楼阁’,竟然高达数百尺! 高楼之间,街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车水马龙,一派令谷国众人想象不到的繁华之色。 “这……这是……” 众人看得心潮澎湃,言语未尽,却具明其意。 这恐怕是仙境的景象!虽然跟古往今来布帛岩画之上完全不同,但凡人本就没见过仙境,传承出错也属正常! 刚登基的新皇与臣属心驰神往之时,却见天幕忽然往下拉去,随后进入一栋与那些高楼相比,平平无奇的楼房之中。 纵使逊色于那些外表华丽、其外还遍布各色珍贵琉璃的高楼,但这栋楼台还是比谷国的任何楼阁都要光洁明亮。 众人的视角从其中一处琉璃窗穿过去,然后又不知透过了几面洁白的墙壁,终于停在了一个位置。 随后,新皇等人便见到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孩。 婴孩脸色白净、五官精致,脸上肉嘟嘟的,比画像上观音座下的善财童子还漂亮。 新皇等人立刻察觉,这个孩童的身份绝不普通。 果不其然,天幕上开始快速展示了这名女孩的孩童时期,随后便进入了最为关键的部分。 女孩被周围长辈开始启蒙、进入学堂、学有所成,成为一名极为优秀的人物。 虽然天幕只有画面没有声音、新皇等人也不太能看懂仙境的文字,但不妨碍他们明白,纵使在这个仙境之中,女孩也属天资聪颖之辈,因从小到大,围绕在女孩身边的,都是无尽的赞赏目光,无论所有比试,女孩都是遥遥领先众人。 等到她学业结束之后,她便进入了一个相当机密的地方,她的才华仍然用之不竭,创造出了许多物品。 正当众人还在奇怪这些是何物之时,很快就出现了测试物品的环节。 有人将她研究出来的物件装入一个奇怪的‘容器’之中,随后便出现了让他们极其震撼的一幕,只见那些人不知怎么操控了一下那个‘容器’,‘容器’前端便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发射出一个东西,瞬息间轰掉了一座小山坡! 而天幕中的女孩却仿佛对这个结果仍有些不满,蹙眉开始反思。 又经过了不知多少轮的研究,结果才终于达到她的预料,令她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次过后,她的地位好像更加高了一些。 她开始成日研究这些物品,她的成就越来越显耀…… 天幕之下的众人从初始的目瞪口呆,到后面越发的向往。 “神……神女啊!” 一名年纪较大的文臣颤抖着胡须,纳头便拜。 其他臣子见状,也匆匆拜了下去。 魏冀自诩为天子,倒并没有像众人一样匍匐在地。 只是站在长廊之上,他看向天幕女孩的眼神同样充斥着敬仰。 臣子们跪拜显示了诚意后不久,便被魏冀叫了起来继续观看。 天幕那边见不到这边的景象,一切还在有条不紊地发展。 随着时间流逝,女孩的容颜出落得越发清丽、气质越发成熟,她总是能研究出超常之物。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天幕之中又有另一层‘天幕’,里面的人可以通过它们看到很远之外的事物。 他们逐渐了解到,女孩虽身处仙境,但他们那里也有野心磅礴之辈和属国纷争。 与女孩对应的另一个国家,同样人才济济,甚至在军备方面更加强大。 通过天幕中的‘天幕’,他们得知,那个敌国研究出了比女孩国家更加强大的武器,为了不让自己的国家落后、为了确保自己国度的安危,女孩与其他同样厉害的人物被召集起来、没日没夜地开始研究。 期间,他们还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有敌国派来的奸细想要偷取资料,被众人察觉并揪出,还有奸细试图收买女孩,但女孩不为所动,机智化解并举报…… 仙境中敌国的人无耻之尤、手段比起谷国当今更加层出不穷,令天幕下的众人看得心惊胆战。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代入到了女孩他们这一边。 不过万幸的是,研究还算顺利,在众人的攻克下,他们终于取得了成功。 可也就是在最后的关头,不出意外的还是出了意外。 他们秘密研究的基地被暴露,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女孩他们决定携带资料分批进行转移。 因为女孩优秀的表现,她被委以重任,成了携带最关键资料的人。 资料被放在一个箱子中,被女孩带着登上那神乎其神、可以飞上天的飞机。 可最令人痛心疾首的一幕也随之到来。 原来敌人早已通过不知名的手段,知晓他们的转移,他们盯上了女孩,在飞机飞到一半的时候对其进行轰击。 女孩搭乘的飞机被击落下来。 危急时刻,女孩有片刻逃生的机会,可若是想要逃生,就要丢弃那颇具重量的箱子。而那箱子里装的,却是克制敌人的关键之物。 就在顷刻间,天幕下的众人亲眼见着女孩毫不犹豫地舍弃逃生机会、转身护住了那口箱子!! 这一幕深深地震撼住了谷国的新皇和他的心腹之臣! 他们见着女孩随飞机狠狠砸落在地上,与箱子分离,周围燃起熊熊烈火,而身受重伤的女孩为了保护这口箱子,竟然想也不想、艰难朝它爬去,终于接触到后,便趴在箱子上方,用脆弱的身躯挡住了舔舐的火苗。 等到救援的人匆匆赶到,女孩已经香消玉殒,而那口箱子,却在她的保护下,完好地保存下来。 救援之人扑灭飞机大火,将尸体随箱子抬出后,所有人眼中都泛起热泪、向她献上了最高规格的军礼…… - 随着女孩的逝去,天幕也一点一点消散在云间。 而魏冀和他的心腹之臣,却仍被震撼得回不过神来。 “天下……不,天上竟有如此……这般的神女!如若……如若能托生在我谷国,那该多好!”那他绝对,举一国之力厚待对方! 周围的臣子露出跟他同样痛惜又向往的表情。 他们还沉浸在神女逝去的悲痛中,却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宫中女官的声音。 “启禀陛下,晚膳已备好,请问陛下何时用膳?”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到了晚上。 魏冀的情绪暂时无法平静,让女官直接退下。 亲眼目睹天幕的众君臣在长廊上静静待了许久。 等到夜幕渐深,尽头走来第二道身影,脚步略显急促。 “皇上,司天台监来了。”眼尖的尉迟安提醒。 魏冀还没反应,司天台监略带激动的声音已经由远及近。 “启禀皇上,臣观星象,发现有异星降世,或可得其而定天下!” 魏冀脑子迅速反应过来,犀利的目光直冲对方而去,“你说什么?!” “微臣说,将有异星降世,得异星或可定天下!”司天台监的声音激动不减。 魏冀及心腹的眼睛忽然爆亮。 莫非……莫非上天真的听到了他们的呼唤! 不过转瞬,魏冀便想到什么,朝司天台监道:“这件事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司天台监自然知道其重要性,摇摇头道:“并无。” 一群人松了口气,不过即刻又想到另一件事,互相对视一眼。 虽然不能确定司天台监口中的异星是不是陨落的神女,不过魏冀还是异常谨慎。 “尉迟爱卿,去查清有无他人同样见到白日的天幕……” 尉迟安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急忙领命下去,被天幕扰乱的众人早已将惠王自戕之事忘于脑后。 等到半夜,尉迟安终于匆匆回禀,“皇上,除了您与微臣等人,其他人均无缘得见天上发生之事。” 魏冀和其他心腹终于松了一口气。 正要询问司天台监,异星将于何时降世,好暗中派人搜寻、护其安稳长大,却又有太监来报。 “启禀陛下,北方八百里加急!!……” 2、第 2 章 冯轶的思维还停留在自己护住箱子、被火炙烤的时候。 痛、剧痛…… 浑身都烫、烫到极致竟然连舌头快咬断都无法缓解分毫。 可她不能挪动,身下是抵抗敌国的关键资料,她得确保它万无一失。 意识黑沉了很久,再清醒,她以为自己被同胞们救了下来,只是不知为何,睁开眼睛,看到的景象有些模糊和奇怪。 昏黄的色调中,她好像被谁抱了起来,然后那人还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冯轶下意识开口要呵斥对方没礼貌,出口却变成了哇哇大哭。 “哭了哭了!” “夫人!小姐平安无事!” 抱冯轶的人将她用被子裹住,递给躺在床上、脸色煞白的女人。 冯轶才发现自己的变化,她好像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 在她震惊于这件事的时候,女人正想把她接过去。 只是刚生产完的女人本就虚脱无力、更何况还因为受惊经历了难产,女人手才伸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夫人!” 另外一声惊呼响起,随后冯轶的视野中出现另一个妇人,一把将她夺了过去,然后将原本抱她的人挤开,这才小心翼翼将她放置在女人的床头。 冯轶终于看清了女人的长相。 对方五官颇为英气,但面庞毫无血色,看上去有一种即将凋零的感觉。 事实上也是如此,为了生下她,对方已经耗尽了生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命不久矣。 “孩子……我的孩子……” 女人轻柔的呼唤,伴随略微发冷的抚摸落在冯轶脸上。 接触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亲近之感从冯轶心中油然而生,令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应当是在那场空难中死了,但又重新获得了生命,这是她这一世母亲刚生下她的时刻。 不过这一世的时代似乎不一样。 产房烛光昏暗、周围的人口称‘夫人’‘小姐’。 冯轶虽然平常沉浸于工作,但也在放松之余,被同事带着看过一点电视剧,不由联想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古代。 在女人爱抚新生的她时,那边的产婆已经出去汇报这个喜讯。 只是门外头隐约传来几句:“什么?是女孩?白费了这般期盼的功夫……不见不见,你们自己去账房领钱……” 冯轶眼看着这世的母亲露出嘲讽的笑容,给刚才抱她的妇人使了个眼色。 妇人立刻将屋子里其他人都打发出去了。 等到将门闩插上,两人才放心低声说话。 “我……我父亲他们当真……竟一个也没留下?” 女人说话之时,眼泪已经源源不断地淌了下来。 冯轶抓住了关键的字眼,心中产生了极为不好的预感。 果然,妇人的脸庞开始颤抖,悲痛地道:“小姐,驿使那边是这样说的……” 女人再也控制不住,直接痛苦到闭上眼,本就面若金纸的脸色浮现不妙的气息。 “小姐,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将军大人可就独剩您这一支血脉了!” 妇人一边抹泪,一边从旁边端来一碗药,“您要振作起来,先将这药喝了……” 她要将女人扶起,奈何对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洞若观火、知道所有的药都是无用功,摇了摇头。 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妇人,也就是对方的乳娘相当着急,低头忽然见到正用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她们的冯轶,不由心生希望。 “小姐,您就算不为自己和将军他们着想,也要替刚出生的小小姐想一想!” “您也知道,这侯府就是一个天大的火坑,若是您……那小小姐日后不知该被怎么磋磨……” 听到这句,女人总算是从悲痛中清醒过来,强打起精神,看向冯轶。 母女连心,与母亲对视的冯轶也悲从心起,泪水瞬间流了下来,却没发出任何哭声。 两个女人见到这一幕,悲痛中闪过一丝惊讶。 “小小姐好似听得懂我们说话般……” 乳娘有些恍惚,不过很快摇摇头。当务之急还是要让小姐无事才好。 有了冯轶这个支柱,女人也终于生出一些求生的欲.望,配合乳娘的动作,略微起身,将汤药一点一点喝了下去。 才刚喝完,门那边便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夫人,老夫人派了乳母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乳娘立刻将女人安置好,然后过去开门。 - 大概是因刚出生,冯轶也同普通婴儿一般抵抗不住睡意。 除了被生理上的饿意逼醒,其他时候她都在沉睡。 等到意识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日将近黄昏。 她仍旧躺在母亲的身边,通过两人零碎的交谈已了解到是母亲乳娘的妇人并不在身边。 而她母亲则在昏睡中。 忽然,她听到一丝脚步声逼近,滴溜溜的眼珠朝声源处望去。 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孩跟她倏地对视上,差点被吓了一跳。 女孩缓和过来有些着急,对着还是婴儿的她连连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小姐,奴婢有天大的事情要跟夫人说,您现在可千万别哭、千万别哭……” 冯轶没做声,白嫩的脸蛋在夕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可爱无比。 女孩眼神之中闪过喜爱,然后不舍地抬头,去摇晃冯轶母亲的胳膊。 “夫人……夫人……” 蚊蝇般细小的声音伴随被摇晃的感觉,很快令冯轶母亲醒了过来。 她现在还是那样虚弱,不过睁开眼的时候目中全是警觉,在见到来人后,神情才变得和缓下来。 “夫人,奴婢有要事要禀告您……” 女孩心急,也顾不得尊卑有别的规矩,直接附耳跟冯轶母亲道:“夫人,奴婢偶然听到侯爷跟宗正大人的谈话,因您娘家人全部忠勇殉国,皇上打算为小姐设郡主之位,但侯爷外室今早也产下一女,他打算将小姐掐死,用外室孩子取而代之!” “夫人与奴婢有恩,奴婢趁着各房忙于膳房之事,特意来禀知您,您快想点办法吧……” 说到最后,女孩的声音隐隐有些发颤。 她的话落,不止冯轶母亲,就连冯轶也瞬间精神百倍。 这没良心的爹,她被生出来,看都不来看一眼就算了,现在竟然想要掐死她,用私生女代替她?! 简直是可恨至极! 冯轶母亲脸色难看得仿佛要滴出墨来,单薄的身子更是气到发抖。 面对女孩担忧的目光,她好容易才忍下心中那口气,跟女孩点头说自己已知晓,叮嘱她快点离开,小心被人发现。 女孩走后不久,冯轶母亲的乳娘便提着食盒进来。 “阿姆……”冯轶母亲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惶恐。 乳娘瞬间便察觉到异常,匆匆将食盒一放,便来到她床前。 “小姐,怎么了?” 冯轶母亲语速极快地将刚才从小丫鬟那里听到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听闻过后,乳娘已经气到双眼发晕。 “该死的魏扶!竟然罔顾人伦、想出这样畜牲的行径!……” 不过说着,她忽然一顿,又带着一点希冀道:“小小姐好歹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会不会是雪儿……” 冯轶母亲却摇了摇头。 “我本也有些怀疑,但方才雪儿的话中,与魏扶相谈的是魏涟,他与我父亲幼时便结仇、心性狭窄恶毒,我父亲他们如今皆已战死,而我又……他必会斩草除根、不会放过我的孩子。” “魏扶本就不喜于我,他们宗室之间又沆瀣一气,魏扶为了继续攀结魏涟,定然会按照他说的去做……” “阿姆,这是我唯一的血脉,也是冯家唯一的血脉,她绝不能有事!” 这些话信息量极大,令冯轶心中生出一股紧迫感。按照她母亲的说法,那她唯一的生路就只能是逃出这个所谓的侯府。 果然,她母亲接下来的话便是:“阿姆,如今之际,唯一的办法,便是带着孩子离开,阿荷阿竹已经被他们害死,我身边独剩您一个可信赖之人……” “请您趁着魏扶暂不知晓,带着孩子离开,一定要让她活下来!” 乳娘已经泪眼婆娑,“如果我一走,那小姐您该怎么办?不如我去大理寺告发魏扶!” “不,”冯轶母亲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宗室消息灵通,您就算是去告发,他们也会想方设法拖住大理寺,到时我的孩子危矣!” 若是带上孩子去告发,那同样无济于事,魏扶只需下令,府中的她便会变成一具横尸,到时死无对证,事情了结后,她的孩子仍逃不过宗室的罗网。 只有离开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她强撑着上身起来,含泪给乳娘做了个拜伏的姿势,“我便将孩子交付于您了!” “小姐……”乳娘差点压抑不住快痛哭而出的声音,一边抹泪一边将她扶起躺回床上。 旁边的冯轶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因为她知道,这应该是她与这一世母亲的最后一面了。 情绪激动的两人没察觉她的异样。 冯轶母亲虚弱地往衣襟伸去,然后拿出一枚玉佩,从脖子上取下,放入冯轶的襁褓。 “如若可以,让孩子去北边,找纪……找陆伯父……” “我省得……” 时间紧迫,两人连多余的话都不敢再说。 想要将冯轶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去,自然需要一个掩饰之物。 乳娘环顾一下,目光便定在那个食盒上。 她快速地将食盒中的东西取出置于桌上,正好足以放下冯轶一个婴儿。 只是将冯轶放进食盒之时,她才恍然间想到一个问题,万一小小姐中途哭出声可怎么办? 忧虑之间,她低下头,正好与脸上满是泪水,却没发出一丝声音的冯轶四目相对。 3、第 3 章 乳娘双目愣怔,听到冯轶母亲低声的疑惑。 “阿姆?” 她回过神,想跟冯轶母亲说小小姐的异样。不过转念,觉得于事无补,反倒可能增添对方的担忧,便隐下不谈。 临别之前,冯轶母亲小心叮嘱:“等您走后,我自会拖延一段时间,但魏扶已心生歹意,随时可能过来,您要加紧时间,争取在城门关闭之前离开。” “我省得……” 乳娘的丈夫曾是镇国大将军手下之人,可惜战死沙场,她年轻时曾随过军,比谷国普通妇女通识更多、手脚也极为麻利。 最后看了一眼冯轶母亲后,她强忍心中痛极之意,在冯轶口中塞上一个陶壶奶嘴,将食盒盖上,迅速提着离开。 冯轶的视线变黑,只听见食盒外面的疾步声。 或许是趁着无人,乳娘的声音低低传来。 “小小姐,您若真是生而知之,等会请千万别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在冯轶撑不住昏昏欲睡之际,外面再次传来声音。 “原来是夫人乳母,这临近黄昏的,府中已严禁进出,您请回吧。” 这声音乍听上去还算恭敬,实际上声调怪异,带着一股奇怪的轻蔑。 只是对方很快就被乳娘的话震慑住:“该死的玩意!你算什么东西?!镇国大将军一家全部为国战死,皇上已经决定立小姐为郡主,夫人身为郡主之母,到时亦能诰命加身,我为郡主采办物件,你岂敢拦我!真当我不知你们平时如何作为?!” “快给我开门,否则陛下圣旨下来,我让夫人第一个给你治大不敬!” 这些话很快恐吓住了门房,对方讷讷不敢出声,只有开门的支呀声传来。 随着一阵颠簸,乳娘应当是从侧门或小门离开,然后便开始加速跑动。 也不知她到了何地,跟人说了几句话,竟然借到了一匹马。 猛然一阵超重感袭来,令冯轶有些头晕想睡,但她深知现在是关键时刻,紧张的心情将昏睡感覆盖。 伴随着马蹄‘哒哒哒’的急促声音,她也越发紧张,因为她知道,古代宵禁严格,若是没在城门关闭之前离开,她跟母亲乳娘或许还要被困一晚。 那个所谓的父亲是宗室的人,还有一个宗正在给他撑腰,在皇城多留一晚,便多几分被发现的危险。 好在母亲乳娘艺高人胆大,骑马的速度极快,很快就飞奔到了城门。 “校尉大哥且慢关城门!我乃北府冯家军麾下兵士之妇,欲前往疆场寻夫!” 这一句果然喝住了缓缓关闭的大门。 校尉军说到底同为士兵,谁人不知北府冯家军便是近日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战死沙场的镇国大将军旗下,亦是如今皇上最为注目之师。且飞奔而来的妇人骑着高头大马,非普通妇人可比。 到了近前,乳娘便将自己的身份文牒递上。 城门校尉稍稍查看了一下,便将她放行。 等到出了城门,冯轶感觉速度放缓。行进了一段时间后又停了下来。 一阵失重感传来,食盒盖子被打开,乳娘的面庞在将黑未黑的天色下出现在她眼前。 见到冯轶安然无事,乳娘将堵在她口中的陶壶奶嘴拿开,慎重地将她抱起,在她脸上摸了摸,然后转过身,看向来时的方向。 冯轶的视角能见到对方眼眶中晶莹的泪珠,顺着脸庞滴落。 她知道这眼泪是为谁而流。她的母亲只身一人被留在了侯府,那个禽兽生父为了一己之私,打算用私生女将她取而代之,为了不留下后患,对方不仅想将自己除去,她的母亲也绝不会被放过。 侯府这处水深火热之地,刚出生的她能侥幸被母亲乳娘带着逃脱,但她的母亲,却被困在了后宅深处。 最让人心痛的是,她的母亲或许已经没几天可活,禽兽生父必定会在圣旨到来之前,了结她母亲的性命…… 这短短的相处,不仅能让冯轶体会到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也让她了解到,她母亲和母亲乳娘的聪慧,她们被逼得只能做出逃离的下策,必然是无其他路可走…… 不知不觉,泪水已经在冯轶的眼中泛滥。 乳娘默默地流了一会泪,才关注到冯轶的脸上。见到她同样哭得通红的脸蛋和鼻头,不由悲从心来,终于搂着冯轶痛哭出声。 不过越来越沉的天色不容乳娘多想,她擦干自己和冯轶脸上的泪水,再度将冯轶放回食盒,跨上大马,将食盒置于身前,开始往前寻找晚上能落脚的地方。 靠近皇城的地界人丁还是相对兴旺的,她们很快就到了一处村庄。 乳娘花了一些银钱找了一处农家借宿。恰好这户家中还有刚生产的母羊,乳娘又买了羊乳煮好晾温,在陶壶奶嘴中塞入细布盛装,喂给冯轶。 两人心里都深知,一时的逃脱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等到魏扶发现冯轶的失踪,必定会派人来追杀。 好在城门已经关闭,总能拖上一些时间。 乳娘强撑着睡上一觉,第二日天还未亮,她起身将从农家手中买的羊乳全部煮好,给冯轶喂了一些,剩下的装入一个水囊,又从同样醒来的农家妇人那里换了些生红薯和普通粗布衣服,便匆匆出发。 冯轶一直被装在食盒中,有厚厚襁褓铺垫,尚被颠簸得晕头晕脑。 好在乳娘怕封闭食盒引得冯轶窒息,从皇城离开后,便没再盖食盒盖子,看着上方快速闪过的蔚蓝天空和树木枝杈,冯轶还能自我调侃,就当是体验了一把古代的敞篷跑车。 古代的地图是战略物资,普通人根本没机会接触,又怕走小路会遇上强盗猛兽,所以乳娘只能骑着马走官道,然后向途中的人问路和借宿。 她打算听从冯轶母亲的吩咐,直接带着冯轶去北边。 冯轶外家虽已全逝,但人脉和威望还在,只有到了那边的地界,两人才能完全脱险。 只是乳娘很快发现这个计划还是漏洞太大。她一介妇人,又骑马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在路上实在太过打眼。 还不到三天的时间,虽然行了应该有两百多里路,但她行至一个驿站打算休整的时候,只是去后边马棚给马喂把草料,便听到踏踏的马蹄声停在驿站前边。 乳娘莫名心弦一紧,停下动作附在墙角听动静。 谁知前边既没有小厮的吆喝声,又没传来客人的吩咐声,乳娘便断定大事不妙。 冯轶能看到她的面容泛起紧张之色,将陶壶奶嘴往她口中一塞,便带着装她的食盒轻手轻脚地绕到马棚后面。 好在这个驿站恰巧建在一处山涧旁,马棚后有一条小路正好通往山上。 乳娘已经来不及细思,便急匆匆地带着冯轶往山上跑。 跟她想得大差不差,来到驿站的人果然是魏扶派来的。 他们循着蛛丝马迹,判断出乳娘的去向,便飞速地赶来拦截。 来到驿站的第一件事,便是花银子买通小厮,轻声询问有没有骑马带孩子的妇人来到这里。 小厮马上就想到乳娘,好在他先前忙碌个没停,并不知乳娘自己问了人,去给马儿喂草了。 几经攀询,他们甚至将比较简陋的驿站上下搜寻了一下,才得知乳娘去了马棚。 然而等到他们去到马棚,却只见到一匹马孤零零站在那里。 这些人立刻发觉不对。 “人跑了!快搜!” - 乳娘根本不知这条小路通往何方,但是留给她的没有后路。 她带着冯轶毫无目的地奔走,还要不停往后提防那些人追上来。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也在思量对策,但却无助地发现,她和小小姐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就算这会能逃脱,但是那些人很快就会搜山,她们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 此刻的她心乱如麻,只能凭知觉不停往前。 还好以前的随军生涯为她打下了一个极好的底子,她的体力脚力不输男人,做事又眼疾手快,遇到岔路的时候各种曲折前行,不知不觉间,她便带着冯轶爬过了一座山,然后开始往下行。 此时的天已开始转黑。 没有火把照明,在山中极易遇到野兽,但是如果停下就有可能被追上,乳娘只能继续前行。 也是运气不错,就这么走下去,她们竟然没有遇到阻碍。直到乳娘趁着将黑的夜色,在路边发现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堆动物的粪便。 她停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忽然后知后觉地眼睛发亮。 于是,她开始沿着这些有粪便的小路一直走。 当天空完全没有了光线,她便在路旁找树枝用火折子点燃,照明前行。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实在体力不支,她只能找到一堆粪便,将冯轶放下来进行休息。 虽然察觉到了这些粪便的作用,但乳娘还是不敢睡,只将冯轶哄睡后,盯着周围。 一个晚上过去,天还没亮,只有些微朦胧光线。 乳娘早已精神疲惫,但考虑到背后还有追兵,只能起身再次往前。 虽然有了光线,但她还是选择循着有粪便的小路走。 一路疾走了不知多少里路,等到天有些见亮的时候,她发现她们竟然跨过了好几座大山,来到一座山坡,下面是一处村落,还有一户人家屋顶有炊烟袅袅升起。 乳娘有些犹豫,最后发现水囊中的奶水已经见底,冯轶已经饿得不自觉地吮吸空荡荡的陶壶奶嘴,才生出一股冒险的心理。 她悄悄地带着装着冯轶的食盒,靠近到那户升起炊烟的人家。 只是刚小心来到围墙处,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哀嚎和劝抚。 “女儿!我的女儿!!” “孩子虽生下,但已回天无力,翠婶,您想开点……” “呜呜呜……妹妹……妹妹……” “阿细,求你了,你再看看吧!那可是我们全家盼了许久才盼来的女儿……” “唉,阿叔,我又怎么不知道村里女娃的金贵,可是我非华佗在世……” 乳娘顷刻间便猜出这户人家发生了何事——女主人产下全家期盼已久的女孩,但女孩生下却已夭折…… 她下意识低下头,便与冯轶的目光对上。 4、第 4 章 冯轶只一眼便明白了母亲乳娘在想什么。 她们后有追兵、前途未卜,乳娘若一直带着她,早晚会被宗室派来的人抓住。但现今出现了一个或许能让冯轶安然存活的机会…… “小小姐,您听着……” 乳娘带着冯轶逃了好几天,早已通过冯轶平常的表现确定了她生而不凡之事。 “阿嬷若带着您继续奔逃,在山林中没法供给您吃喝之物、会让您受尽断梗飘蓬之苦,更甚被追杀我们的人抓住,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将您留在这里,这家人喜爱女孩,应当不会置您于不顾,阿嬷等会将您放在围墙门口,您等一段时间,阿嬷离开之后,您便哭出声,引得他们注意。” “不过有一点,为免那些人搜寻到此处连累这不知情的一家人,阿嬷需得将您襁褓带走,不过这玉佩是您日后证明自己身份之物,您需妥善保存,阿嬷若是有幸逃脱,便会回来寻你,若是……” 冯轶听得眼泪直流,小手忍不住挣脱襁褓,不舍地朝母亲乳娘伸去。 乳娘又何尝舍得这个在她眼皮底下出生、早已被她视为亲生外孙女的孩子,她强忍眼泪,伸出手指,便被冯轶紧紧抓住。 “若是阿嬷没有回来,您待日后长大,去我谷国北边寻冠军大将军陆程戎。” “您且记住,您的外家是镇国大将军府!您的生母是镇国大将军冯立诚之女冯珂!若您日后有架海擎天之能,且不要放过今日追杀我们之人,他们一个是谷国宗室宗正魏涟!一个是安怀侯魏扶!” 说到最后两句时,乳娘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冯轶将母亲乳娘的话一一记在心底,根本没当魏扶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为避免夜长梦多,乳娘狠狠心,从冯轶小手中将手指抽离,然后来到围墙门口,将她从襁褓中剥出,小心安放在台阶上。 最后将玉佩塞入冯轶手中后,乳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提着装有襁褓的食盒转身离开,往来时的路奔去。 冯轶深感无力、泪流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被冻得身体有些哆嗦的她觉得时候差不多,才开始嚎啕大哭。 借着哭声,她终于宣泄出这几天暗压在心里的不安、不舍,和恨意…… - 封家人因为孩子的夭折,从上到下哭了好长一段时间。 最终确定孩子实在无法挽回后,作为一家之主的封居锦只得含泪认下这桩痛事,他从怀里摸出一颗碎银,递给阿细。 年纪并不比他小很多的阿细连忙抹抹泪推回,“阿叔,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这样做,还不如掴我一掌呢!” “妹妹去了,我也痛心之至……” 两人正在推拉间,忽然听到一阵哇哇大哭之声。 屋子里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 阿细甚至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还特意检查了一下床上襁褓中的妹妹遗体,发现自己并无出错。 那么问题来了,这哭声…… 封居锦是最早反应过来之人,他跨着大步便往声源处而去,然后便在自家围墙门口,捧回了一个一缕不挂的白嫩婴儿。 阿细凭借绝佳的眼力,看出这婴儿是一个女孩。 “怎么回事?”女主人陶翠眼眶里还满是泪水,但按捺不住微微起身,额头上的帕子掉了都顾不上管。 屋里三个男孩愣愣地盯着这一幕,最小的三岁男孩神来一笔,竟然对着封居锦手上的冯轶喊了一句:“妹妹。” 两个字霎时间打破屋内的平静。 陶翠下意识看了一下自己身旁的亲生女儿,看着那灰败的小脸不由再次悲从心来。 不过还不等她哭出声,封居锦和阿细便再次有了发现。 “看她手上攥着什么?!” 阿细抬起冯轶的胳膊,想要将她手中的玉佩拿下来,不过冯轶意识到对方的行为,死抓着不放,并且使出小孩的终极法宝——哇哇大哭。 整个屋子的人再次全部被她的哭声吸引了注意力。 封居锦看着从她手中漏出的成色极佳的玉佩,开始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吩咐大儿子:“去,将爷爷请过来!” “我这就去。”大儿子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泪水,一溜烟跑走了。 二儿子和小儿子一个才六岁,一个才三岁,忘性大,见到封居锦找了另一个备用襁褓,将冯轶包住,放在床尾后,纷纷好奇地围过来。 别说两个小孩,就是阿细这个做了许久的接生婆的,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站在封居锦旁边看冯轶。 冯轶穿过来已经好几天,早就适应了自己婴儿的身份,所以并无太大的羞耻心,更何况,之前的羊乳早就断掉,她被封居锦抱起来后,从之前的情绪中慢慢脱离出来,现在饿得发慌。 “哇呜……”她小声啜泣着,小嘴巴习惯性地做出一个吮吸陶壶奶嘴的动作。 阿细马上就明白过来,“她是饿了。” 她看看冯轶,又看看床头的陶翠。 封居锦也明白过来,将冯轶抱起来,走到陶翠那边。 陶翠马上明白他的想法,脸上露出极强烈的抗拒之意,搂紧了自己女儿的遗体襁褓。 见着妻子此番作为,封居锦没办法逼她,他又何尝不为自己亲生女儿的逝去痛心? 冯轶渐渐的,也从饿意中回想起目前的处境,强忍着停下了自己的哭泣,不让别人感到为难。对方没对她不管不顾、甚至把她丢掉,她已经是感激万分了。 不多时,被封居锦谴去喊爷爷的大儿子很快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名老爷子。 “爹,爷爷来了。” “乖。”封居锦夸了一句,便连忙去迎父亲,“爹,您来了。” 阿细也赶忙跟着迎接,“族长爷爷好。” 刚跨进东屋的老爷子头发胡须已经花白,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被抱在封居锦怀中的冯轶很快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视线,微微扭头,与老爷子对视在一起。 “这是阿翠生的?”老爷子一看就是还没搞清状况。 “不是……”封居锦尴尬地让开,露出身后床榻的陶翠和襁褓。 他很快就将方才发生之事三言两语说了个清楚。 闻言过后,老爷子垂了垂眸,视线先是在完全不看冯轶的儿媳脸上停顿了片刻,又稍带尖锐看向冯轶,“什么样式的玉佩?” 待封居锦将她的小手连同玉佩从襁褓里拿出,老爷子举起她紧握玉佩的手,仔细翻看。 “认不得,不是当今皇室、亦不是季国皇室图腾,看着成色,许是哪家达官显贵……”不知道想到什么,他脸上有些不大好看。 “你找见她之时,她身上可着衣物襁褓?” “并无……” 老爷子哼了一口气,“衣物襁褓这般显眼并可断出大致身份的物件一点不留,独留下这玉佩,可见这孩子身份贵重,又非普通之遗弃,应当是遭人追杀,闻及你们丧女之痛,想得你们庇护,又怕殃及无辜……” 听到这话,封居锦的身体顿时有些僵硬。 屋内陶翠和阿细却没察觉。三个孩子更是懵懂。 陶翠本非常抵触的心理,在听到冯轶可能是被人追杀后,顿时有些迟疑,而听到她公公后面的话后,更是彻底软了下来。 “这孩子面无多少血色、惫意尽显,许是刚出生便逃亡了几日,刚临盆的女人可摸不到我们这山窝,或亲娘出事,托付下人带着逃出来的……” 这孩子的娘亲可能没了!陶翠和阿细看向冯轶的脸色顿时多了许多动容。 冯轶就这么听着这个老爷子三两下就分析出过程,几乎全对! 她敢断定,这老爷子绝对不是普通人! 而对方下一句话让她心底一惊:“你们若是不想被拖累,可将孩子丢去山上……” “不行!!”出声的却不是别人,而是原本极其抗拒冯轶的陶翠。 听到公公说要将孩子丢掉,她便心里一痛,“这孩子出生便可能没了娘,我却正好没了孩子,她合该成为我的女儿的……” 老爷子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满意一勾,又意味深长地看向刚才听到孩子被人追杀而有些僵硬的封居锦,“你们若是同意丢弃这孩子,我倒是会觉得,我封氏或是要走到尽头了。” 封居锦其实没有想丢掉冯轶的想法,但听到他爹的话,却莫名有些惭愧。 老爷子故意说这些,正是看出儿媳妇对冯轶的抗拒,假如她不配合,事情便有些难办。见儿媳完全软和,便接着道:“既然不想丢掉,便忘了这孩子来历,只当是自己亲生的来养。” 说这句的时候,他特意看了看阿细。 阿细对这位族长可是敬畏之极,连忙点头如捣蒜,伸出四根手指,“我发誓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老爷子点头,又道:“将孩子放到你们门口之人应是走投无路,否则不会轻易放弃这孩子,她既带走了襁褓,若是被追杀之人捉住,见襁褓中没有孩子,或许会大肆搜寻,我便在你们这边待上几日……” “谢谢爹!” 有老爷子坐镇,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陶翠情绪几经多变,对冯轶多了许多怜惜,让封居锦将她抱过去,抚摸她的脸颊。 感受到那股温热,她的脸上露出第一抹笑容。 发觉自己的危机已过,冯轶便分神,开始挂念起母亲和母亲乳娘那边,却没见到老爷子看向她手中玉佩的深邃眼神。 5、第 5 章 决定要将冯轶留下后,封老爷子便寻了个去摘菜做饭的理由将三个孙子和阿细谴出东屋,然后强势地令封居锦和陶翠将夭折的亲生女儿交给自己。 陶翠本来还要大哭,但转眼就见公公像阎罗王一样的凶狠眼神盯着自己,瞬间吓得哭意尽散、将搭在襁褓上的手缩了回来。 封居锦就不用说,乖乖地将女儿遗体交给了父亲。 冯轶没有话语权,只默默在陶翠怀中看着封老爷子嘱咐了一句“喂饱她”,便带着婴儿遗体不知去了哪里埋葬。 陶翠面对强势的公公没法,只得将留下的冯轶当成唯一的寄托,开始喂养起来。 冯轶解决了温饱问题,疲惫涌上心头,控制不住地歪头沉睡过去,丝毫不知封老爷子回来后,趁她睡着,当着封居锦和陶翠的面,用回老屋带回的玉佩与她手中玉佩进行了调换,然后转头将原本的玉佩埋去了后头刚翻的地里。 封居锦愣愣地看着老爷子做完这一切,还理所当然地表示:“这才是老头子我送给我孙女的玉佩。” 他转念便明白了老爷子的做法,并不是贪墨这玉佩或身份,毕竟他们家曾经的显赫程度或许并不比冯轶差,不过是怕万一追杀之人发现这块玉佩的存在、又怕冯轶手中没了玉佩再次哭闹的无奈之举。 等一切细节处理妥当,封居锦便被老爷子派去给他大哥二哥家报喜说自家媳妇生了个漂亮的女儿。 封居锦大嫂和二嫂正好相约回娘家去了才没来照顾,家里剩下的都是男人和男孩,所以封居锦刚开始没喊人,不过这个喜讯还是引起了剧烈的震动,甚至还扩散到了整个村子。 阿细他们还没煮好早饭,村里的大部分人便涌过来了。 “哎呀!阿翠怎么突然就发动了?” “她大伯母二伯母不在,也该喊一下我们这些堂婶啊……” “就是……” 等冯轶醒来的时候,不仅没发现手中的玉佩被调了个个,还被床边满满挤着来看她的人群惊呆了。 - 冯轶发现古代人有坐月子的习俗,但似乎没有不打扰产妇清静的习惯,而且她自己好似成了什么稀罕的宝贝,不知被多少人抱来抱去。 闹到最后,别说这些不知情的堂伯母堂婶婶,就连陶翠都彻底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三个哥哥更是将冯轶的来历完全抛到了脑后。 并且众人很快发现,冯轶不哭不闹,还用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好像什么都能听懂般,更是让这些盼女儿的妇人爱得不行。 “比我们家那几个猴孩子乖多了……”这是一个表情都快羡慕得哭出来的堂婶说的话。 周围的妇人立刻道:“谁说不是呢,还是嫂子福气好……” “也不知道咱们村里什么时候能出第三个女娃娃……” 一群人说了很久的话,也让冯轶对这个村子终于有了一些了解。 午饭时分,众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人都离开后,冯轶便在养母的陪伴下再次睡去。 - 另一边,乳娘将冯轶放在农户门口后,便沿着来时的路,爬回到某处显眼的岔路口。 她想到从前学到的行军手段,将去往村庄的痕迹清去,然后看向自己的手腕,狠狠心,在旁边的茅草之上用力一划,血液飞速流出。 她将血液滴到旁边的叶子之上,让其尽量打眼一些,然后引向另一条山路。 后面搜寻的人总是要慢一些,何况乳娘中间几乎没怎么停歇。 可她一夜未得到食物补充,体力早晚有用尽的时候。 一开始还能迈步前进,到后面几乎只能依靠本能。 中途虽摘了些果子充饥,但手中提的食盒越来越重…… 过了中午,她已经能敏锐地听到刚过来的隔壁山上有追过来的动静,索性将食盒扔掉,在襁褓中塞了一些树枝树叶充作孩子。 她即将再度爬过一座山,但追兵也已经到了山脚下,很快就要赶上来。 乳娘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生路,但小小姐不能有事! 绝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手中的襁褓是空的!乳娘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或许是上天垂怜,她刚靠近山顶,忽闻一阵浩荡的激流声。 乳娘福至心灵、顿生一计。 本已没了气力的她如同回光返照般,朝着激流之声大步跑去。 很快,追兵也爬上山头,随后他们便见到了乳娘的身影,同样似打了鸡血般朝她追去。 双方你逃我追,但追兵很快发现,乳娘竟带着襁褓跑到了一处悬崖绝壁、再无去路。 带队的宗室侍卫首领举剑就要杀过去,却见乳娘只用充斥血丝的双眼含恨扫了他们一眼,便不带犹豫、朝着悬崖直接跳了下去。 一群人连忙上前查看,只见乳娘抱着襁褓直接没入江流之中,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这处湍流隐有发黑迹象,其中必有暗礁,大人,如何应对?” 那首领想了想,用随身的纸笔写下一张纸条,让侍卫取了信鸽带走,随后下令:“你们分别带些人去下游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们正要离开,首领却忽然顿住脚步,他转首问其他人:“你们见到那襁褓中的孩子了吗?” 一群人面面相觑,回答“并无”。 “这女人曾跟过冯家军,颇有胆识和谋略,莫不是……留下几人,跟我回头搜寻周围有无村寨。” “是!!” - 冯轶这一觉睡得非常不安稳,她好似在梦里见到阿嬷对她含泪笑着道:“小小姐,记住,不要放过今日追杀我们之人,为你母亲报仇!” 看着阿嬷的身影越来越远,冯轶一下子被惊醒,控制不住地哭出声。 本在沉睡的养母被吵醒,急忙将她抱在怀里连连拍着,“怎么了怎么了?” 陶翠以为冯轶是饿了,结果却发现给她喂奶也不吃,又没其他问题,哄了许久都没哄好。 不过一段时间后,她却自己止住了哭声,只是原本灵动的眼神定定地看着某个方向,依稀透露着奇怪的情绪。 陶翠没多想,并且很快发生了另一件事。 她大儿子被封老爷子派去老屋拿东西,回来的时候带回一个消息。 “我见到山上有几个奇怪的人在往我们这里走。” 封居锦和陶翠想到了老爷子说的追杀孩子的人,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 还是封老爷子走进屋,直接喝道:“慌什么?!孩子才刚生下来,该做什么做什么!” 一家人瞬间定了心。 冯轶也明白这个时候不能出错,但是她很快想到,还有一个要命的把柄在手上,顿时紧张得哼哼唧唧。 陶翠以为她哪里不舒服,松开襁褓检查,冯轶趁机将手上的玉佩往前举。 见到这一幕,封老爷子看向冯轶的眼神变得有些惊奇。 陶翠却没多想,怕她冻着,又将她裹回襁褓里。 冯轶差点被养母给急死,不停哼唧也没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最让她着急的是,宗室侍卫很快就到来,让她失去了机会。 这些人目的明确,直接闯进来便开口询问:“谁是一家之主?” 封居锦下意识看向封老爷子,于是冯轶惊讶地发现,原本非常精神的封老爷子竟然早已变得有些拘谨,像个普通老人,上前鞠躬道:“老头子便是,请问各位大人有何要事?” “我们乃皇城侍卫,皇城一位贵人丢了刚出生的女儿,你们有没有见到?” 若不是封老爷子早就有了推测,恐怕就连封居锦都会露馅。 “这……未曾见到。” 那侍卫统领转头却见到陶翠抱着冯轶,顿时生了疑,“那妇人手上抱着谁?” “那是老头子刚出生的孙女……” 侍卫统领不可能听他一句辩解便相信,径直上前,二话不说将冯轶从陶翠手中夺过去。 冯轶紧张得不行,但也知道,普通婴儿在这样的情况下肯定是大哭,她便开始嚎啕不止。 能在宗室手下混出头的侍卫统领怎么可能是怜惜弱小之人,将心疼地上来想要安抚的封居锦和陶翠一把推开,随后一手揭开了襁褓,冯轶手中的玉佩顿时露了出来。 冯轶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哭得更加大声,而周围的侍卫也察觉到不对,齐齐拔出手中的佩剑。 侍卫统领早就料到,冯珂让乳娘带走孩子,必定会留下一个证明的物件,这孩子手中的玉佩一出,顿时让他的怀疑升至最大。 冯轶还以为自己刚重生没几天,就要再次丧命,没想到封老爷子此时忽然往前一步跪下来,“大人,您这是作甚?这玉佩乃老头子赠予孙女之物,您若是看上了便请拿去,请留老头孙女一命!” 封居锦也唰地跪下,甚至床上的陶翠都爬了下来。 “这是你们自己的?”侍卫统领非常怀疑,一户农家哪来的玉佩?但是从冯轶手中抽走一看,却见玉佩并非什么好成色,上面刻着一个‘封’字。 “你们家姓封?”镇国大将军可是姓冯。 “是是!”封居锦连忙想去寻身份文牒,但侍卫统领反倒细思一下,便将冯轶还给了陶翠。 冯轶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会出现这样大的转机,进了陶翠怀中后,陶翠便心疼地又摇又哄,冯轶渐渐止住哭声。 那侍卫统领看到这一幕,疑心基本消去,忽又听到外面哄闹声,原来是村里人听见这边不对,许多人围拢过来。 他便带着其他侍卫出去,一番盘问,确认这家女主人是生了个女儿。 加之这里不过是个普通的村子,料想这些农户不可能有太大见识,侍卫统领带着人开始搜寻下一家。 6、第 6 章 等到这群侍卫将村里全部搜了一遍,已经将近黄昏。 发现再没有可疑的地方,一群人也就离去了。 确定那些人不会再返回,封老爷子才趁着无人看见,挖回了冯轶的玉佩,重新交还她。 不过这次调换之时,却是在冯轶清醒的时候。 封老爷子特意查看冯轶反应。 冯轶心中对老爷子的滴水不漏感到敬佩和感恩,但见对方特意试探,还是表现得跟个正常婴儿一般无辜,令封老爷子差点自我怀疑到揪断胡子。 好在经此一事,追杀的事也算是翻了篇。 而晚上睡觉的时候,冯轶再次陷入了梦魇…… - 谷国皇城,安怀侯府。 冯珂让乳娘带走女儿之时,说自己会尽量拖延,事实上,她的身体已如风中残烛,在乳娘带冯轶离开后,拼着命起身、一路摸着墙去将门闩插上,最后躺回床上已带死气。 她怕乳娘赶不上关闭城门的时候,只能用这最为愚笨的办法遮掩。 可惜她还是小看了魏扶的心急程度。 晚上,对方便清空了她院里所有人,然后带着外室的孩子来到门前。 见敲门不应,魏扶直接命管家砸开房门。 等见到屋子里毫无孩子的踪影,冯珂乳娘也消失不见,魏扶才悚然一惊,发觉自己的想法已被知晓,他立马命人去进行搜捕,同时告知魏涟。 宗正(分隔符)府的力量一向广大,可惜冯珂乳娘早已出了城门,而他们的力量还没大到能命令城门校尉打开城门。 魏扶气得差点当场掐死冯珂,还是赶来的魏涟因怕冯珂还有后招,连忙阻止了他。 若是冯珂乳娘带着孩子寻到庇护,直接闹到御前,那且不说别的,光一顶用外室孩子取代镇国大将军嫡出外孙女的、欺君罔上的帽子,就足以治魏扶死罪! 当今皇上可不是祁王惠王,治下格外严厉,所以在找到冯珂乳娘和孩子之前,还不能轻易动冯珂,以免落下把柄,要知道当今上位前可不是没做过让大理寺开棺验尸这样的事情。 他们便让冯珂苟延残喘着,直到三天后,底下传来消息,称已拦截到冯珂乳娘踪迹。 当天晚上,魏扶便端着一碗大补之物来到冯珂床前,让人给她灌了下去。 “冯氏啊冯氏,你也别怪我心狠手辣,怪只怪你爹这个老古板,非要拦路……” 冯珂的身体早已垮掉,这碗补药喝下去和毒药无异。 被灌完药,她目眦尽裂,用尽最后的力气,诅咒道:“魏扶!你早晚会下地狱!我且等着你!!……” 没过这天晚上,冯珂便于侯府后院丧命。 魏扶刚命人出去发布讣告,便接到飞鸽传信,称他们并没抓到冯珂乳娘和孩子,只逼得她带着襁褓,从悬崖上投入了滔滔不绝的江中…… - 次日醒来的时候,冯轶满脸的泪水。 陶翠可能是察觉到什么,哄了她许久。 虽怀着无尽的恨意,但冯轶现在还是一名婴儿,根本没有报仇的能力。 她只能在这个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秘密的村子,以一名农家女的身份慢慢长大…… 当她成长到蹒跚学步后,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便是走到围墙门口,然后坐在那,看向那条阿嬷曾带她走下来的山路。 只可惜,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对方都未曾回来接她。 渐渐的,她不再坐在那个位置,开始与小哥跟在忙于农活的养父养母身后四处转。 封家人知道她的来历,也一度以为她记得小时发生的事情。 直到冯轶放弃坐在那个位置的时候,他们才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这三年时间,封居锦和陶翠是真的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待,包括她的三个哥哥,更是宠她宠得跟眼珠子似的。 大哥封昱江和二哥封昱湖还好,他们已经到了去学堂的年纪,每天要定时去村里学堂上学,早出晚归,但小哥封昱溪还不到上学的时候,日日跟在她身边妹妹长妹妹短,每当冯轶坐在围墙门口,他也会静静陪着她。 长此以往,就算冯轶是铁打的心也融化了,何况冯轶本来就是个较为重视心理需求的人。 她不是不接受封家,当她的声带发育到足够的程度后,第一声、第二声便是喊了陶翠娘亲、喊了封居锦爹爹。她坐在那里,也不是想离开,而是想确定阿嬷能否归来。 她等了三年,也确定了一个事实。假使阿嬷还在,三年的时间足够她从再远的地方回来。 既然已经等不到阿嬷,那么,她会另行打算。 前世的东西,她也该捡回来了…… - 当冯轶已经跟着封居锦和陶翠将村子周围完全转熟,并了解了村子到底有哪些可用资源后,她央求着陶翠给了她几个陶罐用来做实验。 虽然身处古代、毫无精妙仪器,但很多东西从一开始便是用古法制取出来的,例如一硫二硝三碳中的硝。 纵使听上去有些不卫生,但冯轶确实是从粪水淋过的土壤、添加草木灰,再用沸水搅拌,然后一步一步制出了硝酸钾。 围观的小哥并不知道妹妹是在做什么,不过冯轶让他不要告诉其他人,单纯的他便真的从没跟大人说过。 正当冯轶思考着下一步的硫磺该怎么搞到手时,一件事的发生打断了她的计划。 这天本该傍晚才回来的封居锦和陶翠匆匆回到家,差点让冯轶做实验的事情暴露,好在她习惯谨慎,实验的时候让小哥帮她盯梢。 “妹妹!妹妹!爹娘回来了!” 被小哥提醒爹娘回来后,她立刻停止了提纯硝酸钾的计划,将东西藏起。 封居锦和陶翠回到家,见到的便是站在门口的封昱溪,和乖乖巧巧在家用扫帚扫着屋子的冯轶。 见到她小小的人儿扶着比她高一倍的扫帚,陶翠当场心疼坏了,连忙将她抱起。 “封昱溪,怎么能让妹妹扫屋呢?!” 冯轶抱歉地看着无辜的小哥被当场牵连、瞪着一双大眼睛被骂,好在封居锦和陶翠有事,没再多说,便带着两人出了门,朝着封老爷子居住的老屋走去。 到了老屋后,冯轶才发现,除了本应在学堂的大哥二哥,就连大伯一家、二伯一家都在老屋。 而她一经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其中也包括一个跟她非常不对付的人——村里除了她之外的仅有的女孩,二伯家的小堂姐封昱燕。 在冯轶出现之前,封昱燕是整个村子唯一的女孩及团宠,冯轶来后,严重分走了其他人的喜爱。 见到这个小堂妹一过来便抢走了爷爷和其他长辈的视线,封昱燕极不高兴地嘟着嘴,看着冯轶的眼神仿佛写着厌烦二字。 封昱燕也有两个哥哥,那大哥哥封昱鸠倒是心眼实诚,对着冯轶笑得憨厚,小哥哥封昱鹰却同仇敌忾地看着冯轶。 冯轶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怎么会跟他们计较,反而是她大哥二哥连忙来到母亲身边接了冯轶,朝封昱燕两人瞪了一眼。 小哥有样学样朝他们哼了一声,差点把封昱燕气得哭出来。 大人里面,唯一在意的也就是冯轶的二伯母,见到这一幕脸色有些不好看。 封老爷子等人则丝毫没注意到小辈这点龃龉。 见到人已来齐,封老爷子坐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发话:“既已到齐,便趁着户籍造册之前,给我这小孙女取好字。” 冯轶愣了一下才恍然,自从她来到这里,成了养父养母的女儿后,还没有取上正式的名字,倒是养母给她取了囡囡的小名。 原来今天是为了给她取名字了? 冯轶垂眸。 她上辈子叫冯轶,不知道这辈子换一个名字会不会习惯。 其他人可不知她的想法,作为冯轶的父亲,封居锦自然为了这事琢磨过的。 “爹,囡囡是昱字辈,昱字非故不能动,她三个哥哥取字‘江湖溪’,独剩一个‘河’,倒不适宜,不如另取一字?” 封老爷子点点头。 封居锦试探地问:“囡囡性格喜静,似兰花之高洁,不如取名封昱兰?” 话落,封家大伯封居曙和二伯封居曦都点点头,颇觉有理。 谁料封老爷子看看冯轶,再看封居锦,眼神难言,只让冯轶读懂两个字——嫌弃。 果不其然,封老爷子直接驳回了封居锦的意思,“你这眼光不见一点长进,‘兰’可撑得起我小孙女的命格?字我已看好。” “其间岂无出类轶群之士,我孙女,单名一个‘轶’字,取名封轶,明日去了县城户曹,且如此登记!” 众人被惊得一愣。 封老爷子却不等他们回神,直接扬扬手,“都去吧去吧,别占我地方。” “是。” 众人习惯听从号令,意识还没回神,已经全部开始往外走了。 冯轶却在封老爷子说完那句话的时候,便惊讶得瞪大了眼。 被大哥抱着往外走的时候,她正好与封老爷子四目相对。 封老爷子捋了捋胡须,看着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凭这些个亲儿孙,封家大抵是无甚希冀可期。封轶,是唯一的转机。 7、第 7 章 回去之时,冯轶本想自己走路,但是大哥和二哥好不容易在非休沐期间能有跟她亲近的时间,两人都舍不得机会,非要轮流抱她回去。 路上,她从爹爹娘亲的聊天,终于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谷国每三年编制一次户籍,而封家一向的习惯,便是在子孙刚出生时不取名,先用小名替代,等到需要上户籍之前,根据子孙的习性或父母之愿为其定下大名。 今日封老爷子特意召来所有人为她定名,也就意味着,谷国今年的户籍编制即将开始。 果然,第二日,爹娘便嘱托了大哥二哥带好小哥,他们则带上冯轶和包袱出村赶往县城。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村里其他人家,包括冯轶大伯二伯在内。 谷国的户籍制度非常严格,若是逃报漏报,会面临严重的刑罚,朝廷甚至设有专门稽查的官员和部门,负责清查逃户。 若是三年中,家中人员未变,且男孩未长成二十一岁的丁,只需户主带着户籍前往户曹予以登记,若有满一岁以上的新生儿、或家中有人去世,则需带着乡里证明登记,并一段时间后给新生儿发放身份文牒、收回去世之人的文牒,而若是家中有男孩年满二十一岁,则生成独立之户,过了五十五岁,则除丁转与子孙合为一户。 冯轶对这种古代的制度并不怎么了解。 以上都是她被爹娘轮流抱着行路途中,从各位叔伯婶娘口中听八卦总结出来的。 一群人不知走了多久的山路,才在跨越一座大山后,终于得见山脚下的官道。 沿着官道又不知走了多久,路过的茶棚都已数不清,冯轶不想让爹娘太辛苦,自己都走得腿脚酸麻。 清晨出发,到了晌午都没见到县城的影儿。 这也让她想起一件事,村里很多的伯母婶娘,娘家要不就是与他们临近村子的,要不也离得并不太远,唯独她娘亲,娘家居然是县城的人。 她还是从满月的时候,外公外婆、舅舅舅母风尘仆仆地赶来,得知这件事。 这三年过年过节,因她年岁太小,爹娘未带她出过村,所以这还是第一次到县城。 爹娘也正是想趁这机会,领她去外公家拜见。 并且听爹娘的意思,到时候村里的人也正好在外公家歇息。 看着他们整支足有十多二十人的队伍,冯轶不由陷入怀疑。 “娘亲,外公家是做什么的?歇得下我们所有人吗?” 最重要的是,她娘一个县城的姑娘,嫁到山沟沟就算了,还带着这么多村里亲戚回娘家,真的不会被外公舅舅嫌弃吗? 谁料陶翠只是笑了笑,根本没有意会到言外之意。 “前些年都是这样的,外公很喜欢人多热闹,至于外公是做什么的?待会到了你就知道了。” 冯轶没有多想,却不知道,这个中途得来的外公将会给她多大的惊喜。 - 下午三点多,也就是申时的时候,他们终于见到了县城的城门。 见到百姓们排着队进城,冯轶终于对这个古代有了具象化。 有身份文牒,一群人顺利地进了城。 在陶翠的带领下,一群人熟门熟路地前往官府户曹,一路上,除了并不整洁的地面和颜色并不鲜亮的环境建筑,其他竟和冯轶看的电视剧中差不多。 他们很快到了衙门之前,衙门大门紧闭,所有百姓都是从东侧门进出。 进了侧门后,封居锦抱着冯轶,与村里人一起在户曹那边排队。 好在这个时代的官员不论贪不贪腐,面对编制户籍这样重大的事情,还是非常尽职的。 下午的排队人数也不算特别多,他们花了一些时辰,终于来到了负责户籍的版尹前。 “报上名号来,家中有无变动?” 封居锦将冯轶交给陶翠,鞠躬后将户籍与乡里证明交上,并道:“草民封居锦,乃礼平乡秤砣村人,家中除新添一女并无变动。” 本来平平无奇的一句话,竟然莫名引得版尹分外在意,“女儿?何时出生?名为什么?” 封居锦觉得奇怪,还是认真答了,“元年出生,名轶。” “几月几日?哪个轶?” “十月廿四,这个轶。”封居锦比划了一下。 “廿四……轶……”版尹点点头。 这时小厮已经寻来了对应的名册,版尹对比了户籍和存页,又核实了乡里证明与礼平乡上交的名册,才将冯轶的信息记录下来。 “将人带给我看看。” 封居锦连忙将冯轶接过,递给版尹瞧。 只见版尹又在册子上记下样貌形容。 冯轶觉得这跟现代的身份登记也差不多了。 版尹记完,还特意在冯轶玉雪可爱的脸上留意了一眼,然后道:“下去吧。” “是。”封居锦带着妻女告退,身后的堂叔连忙补上去。 等到整个村里的人都登记完成,一群人才离开县衙。 冯轶却不知道,在他们刚离开没太久,县衙的小厮竟然慌慌张张地打开了大门,随后县令县丞带着整个县衙的人边正着衣冠,边匆匆出来候在两旁。 不多时,便有几人骑着马来到县衙之前。 对方一下马,便举起手中圣旨并金牌,“圣上有旨。” 县令县丞等人唰唰跪下,“臣等接旨!” “门下,天下之本,今多事之秋,北方战事告急。普天之下,万众实归,此次户籍编制,应万事且周且全……” 传旨之人念完,县令等人已经明白了这次的旨意内容,意思就是这几年北方战事告急,这次的户籍编制一定要以最慎重的姿态对待,因为随时可能会应召兵役,若是底下的人随意应付,被查出之后必会重罚。 因为这样的事情,便下达圣旨,可见皇上对这件事情的看重。 县令等人心里戚戚然,把本还有些放任的户籍编制事件在心里提到了首位。 传旨之人将圣旨下达完毕,便要离开。 县令本想邀请对方进县衙用膳,被对方一句‘还要前往下一县城’给拒绝了。 等人快马加鞭走后,县令和县丞对视一眼,随后看向户曹版尹。 “小郑大人,方才的圣旨,你听清楚否?” 版尹当即点头。 “若是有难处,可立即与本县禀明,本次户籍编造当为政务之上上首。” “是。”版尹鞠躬道。 叮嘱完毕,县令便与县丞回衙门,边走边聊。 “奇怪,大前年战事频发,陛下也未下达圣旨,今年何故?” 县丞当即猜测:“莫非今年将有大动作?” 作为小吏,版尹走在后头,听到县丞的猜测,顿时摇了摇头。 若非机缘巧合从亲戚那里得知消息,恐怕他也要以为皇上这次的圣旨是为了预备兵役,但是谁能想到,这番大张旗鼓,竟是为了寻人呢? 不过版尹向来不多嘴,便也没提。 - 身份文牒还得等从县到洲,再经中.央审批才能下来,虽然冯轶所在的淄梵县距离皇城并不遥远,但流程少说也得半个月之久。 村里也有另一个比她还小的堂弟,两人现在还属没有身份的人。 好在最近本就是特殊时期,且冯轶外公家就在县城内,所以并不用住要出示身份文牒的客栈。 陶翠在县城长大,算是半个东道主,带着一群人在县城街道上左转右绕,随后来到一条还算繁华的街道。 中间还给冯轶和小堂弟买了根糖葫芦,便来到街道尽头。 他们还未到,冯轶便眼尖地见到舅母站在一处,朝着他们挥手。 陶翠已经控制不住地加快步伐,上去跟对方牵住手。 “嫂子。” “囡囡带来了吧?” “带来了带来了。”回答的封居锦连忙将冯轶展示给她。 “舅母的好囡囡……” 舅妈见到她,激动得立刻将她抱过去。 冯轶不是真的小孩,当然不用爹娘介绍,直接脆脆喊道:“舅母。” 听到这一句,舅母的心都化了,在她脸上连亲好几下。 又跟后边的亲戚们热情打了招呼,舅母就直接抱着冯轶转身走。 冯轶终于有机会得见外公家的庐山真面目,只第一眼,她便有些发愣。 舅母带她径直前往的是一家买铁器的铺子。 只乍看一眼,琳琅满目的铁器不仅被摆放在铺面门口的展示台上,里面更是布满了整个铺子两旁。 什么锄头、犁耙、镰刀、菜刀、锤子、门环……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舅母你们是卖这些的?”冯轶带着天真的语气问,其实内心那根弦已经狠狠拨动。 “是,外公和舅舅算是卖这些的,这是外公开的铁匠铺,不只卖这些,还卖别些个、比如客人定制的东西……”舅母完全没因为冯轶是小孩子就随便讲讲,甚至还为她介绍了一下店里的样式。 在听到铁匠铺三个字的时候,冯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可惜大人们还以为她只是看到这么多稀奇玩意而惊喜,所以没放在心上。 “外公和舅舅很厉害吗?” 舅母笑了笑,竖着大拇指对冯轶道:“那当然,舅舅和外公的打铁功夫,那可是这个!” “来,舅母带囡囡去看看外公和舅舅打铁。” 她抱着冯轶穿过铺子,从后门进入,便来到一个更大的屋子。 还没走近,便只听到——‘噔、噔、噔……’的节奏极强的铁器与铁器撞击声。 一副极具冲击感的画面映入冯轶眼帘。 8、第 8 章 偌大的打铁房中,一个足有两米多高的火炉置于中间,里面燃烧着熊熊烈火,旁边拉风箱的人格外卖力。 而火炉前站着两个打赤膊的男人,他们立于大铁墩两侧,正用沉重的大锤‘噔……噔……’地锻打着发红的铁块。 随着两人极有默契地、有节奏地锻打,红色铁块上溅起星星点点的铁末,令冯轶想起一项传统的非遗——打铁花。 外公和舅舅打的铁并没有打铁花盛大,但却令冯轶的眼神泛起爆亮的光芒。 她以为自己前世的技艺要从农耕时代开始,没想到区区一天,便迅速进展到了下一步。 还搞什么一硫二硝三木炭的黑火.药啊?!有了铁,直接就能搞上热.兵器了! 冯轶的眼睛发着光,舅母却以为是小孩子头回见到打铁的惊奇,笑着带她观看了许久。 其他人也在后方围观。 终于等到冯轶外公和舅舅结束锻打后,只见外公用钳子夹着那块成型的铁块,放入旁边的冷水之中。 ‘呼啦’一下,水上冒起无数水汽。 结束了打铁,外公和舅舅用粗布擦了一把汗,这才注意到一群人的带来。 被舅母抱着的冯轶眨着晶亮的眸子,一点不见生地喊道:“外公!舅舅!” 两人一听这称呼就知道冯轶这娃娃是谁,立马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我们囡囡来了!” 冯轶外公今年才四十多岁,正值壮年,身高六尺、一身硬邦邦的腱子肉很显年轻,一把便将冯轶抱过去举高高,把冯轶逗得直乐。 “各位叔伯婶子,快到里屋就座。”舅舅热情地招待客人。 “我去煮茶。”舅母抄着快步往打铁房另一边走,陶翠趁势将特意带来的腊肉等物交给她。 被外公抱着往里,冯轶才发现打铁房后面别有洞天,竟然藏着一个很大的院子。 一群人来到堂屋,很轻易便坐下了。 大人们开始聊天,冯轶很识趣地坐在外公腿上不出声打扰。 舅母端了茶,然后便去做饭。 陶翠和婶娘也去帮忙了。 留在堂屋的,除了冯轶和小堂弟,便都是大男人。 冯轶本来没当回事,却发现屋里气氛忽地悄然变了。 其中一位堂叔出了门,向外扫了一眼,确定没人,然后便搬起一条凳子坐在门口。 众人开始放心说话。 “岳父大人,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冯轶外公叹口气,“新皇即位,许多政策都严了,这天高地远的,一些人还是寻不见,县城那些当官的口风也严了不少,探听不了什么消息。”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有些沉默。 冯轶还是第一次从封家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聊天,瞬间觉得有些不得了。 这听上去,她的家人们感觉都不太像正派的样子。 她甚至脑洞大开,联想到外公这个打铁铺,开始怀疑,她的家人会不会是搞谋反的…… 不过,外公的话很快打消了她的怀疑。 “封家避世这么多年,或许那些姓伯的已经放弃了。” 冯轶她爹的脸色不太好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爹说现在还不到出世的时候。” 外公再次叹口气,然后点点头。 所有人的气氛都很沉重。 冯轶被他们说得云里雾里,只觉得他们这个家族的秘密好似不小。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封家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家族,并且她外公跟封家本来就是一伙的。 后续,众人又谈论了一下时局与市井小事,时间很快过去,到了开饭时候。 所有人都当刚才的谈话不存在,恢复成之前的和乐模样。 陶翠问起冯轶两个表哥,听舅母说,县城征杂役,正好落在冯轶外公和舅舅身上,两个表哥代替他们去了。 吃过晚饭,舅舅舅母便给所有人分配了房间。 众人洗漱之后便睡觉。 第二天,封家人要返程。 冯轶本还想设法看看能不能让外公和舅舅帮她造些零配件出来,但她年纪小小,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谁想到她娘简直神助攻。 离开之前,舅舅舅母本来还舍不得冯轶,想着将她留下来住一段时间,但是陶翠想着离家前,家里三个小子眼巴巴惦记着妹妹的模样,还是拒绝了,说下次带着四兄妹一起来玩。 不过她转念想到什么,直接朝冯轶舅舅开口,“阿兄,囡囡在村里也无玩耍之物,你与爹爹空闲时候给她打点小玩意吧?” 舅舅立刻便应下了。 冯轶双眼一亮,可惜她没有图纸,不然还能问问舅舅可不可以打出她想要的精细零件。 带着遗憾,她跟着爹娘返回村子。 - 冯轶回到家之后,便立刻改变了自己最初的计划,将本想炼制的黑火.药换成了起爆.药。 好在之前炼制出来的硝酸钾也有用处,就是需要将其炼成硝酸,中间需要硫酸进行反应,问题是硫酸怎么获取。 还有非常重要的水银。 制取这两者的硫磺和朱砂都不是她目前能接触到的,并且这些还需要更加高端的实验器材。 正在冯轶犯难的时候,封家又发生了另一件事。 冯轶的小哥也到了上学堂的年纪,如果小哥也去上学的话,冯轶应该由谁来带? 封居锦和陶翠除了种田之外,还种了许多地,并且时不时要忙活村里的事情,基本抽不出身。 问题是,假如将冯轶一个人放在家中,所有人都不放心。 最后还是封老爷子出现,直接定下让冯轶跟着三个哥哥一起去学堂的决定。 于是,冯轶竟然在古代成功达成学前班成就,顶着一个三头身的壳子,跟着小哥开始上学堂。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村里的学堂,本来以为就是普通的古代私塾模式,但很快,她发现她跟小哥学的确实是普通的启蒙读物三字经、百家姓等,但她大哥二哥学的,却不是四书五经。 事情还得从第一天她与小哥上学说起。 她与小哥并村里另外两个小堂哥一起进的学堂,发现给他们启蒙的其实就是村里的堂叔。 他们每人得到几本启蒙的书籍,然后读了半天的三字经,还一人获得了一套笔墨纸砚,开始练字。 或许是第一天,作为夫子的堂叔没让他们太辛苦,中午一过便让他们放了学。 封家人,或者说谷国除了贵族,基本都是一日两餐。不用吃午饭,冯轶和小哥便特意去找大哥二哥,等他们放学。 两人在他们的课堂外等待,难免就听到了他们学的东西。 并不是什么‘子曰’、‘孟子曰’,而是开口便‘子墨子曰’。 冯轶脑海里本来一直想着前世的知识,一听里面朗朗读书声,便回了神。 尽管对古代这些书籍没多大研究,但冯轶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 小哥却懵里懵懂,听了只觉得好玩。 等大哥二哥他们上完课,小哥还以为哥哥们能马上和他们回去,冯轶却想到两人之前每次下学都到很晚。 果然,理论课之后,大哥他们竟然还有实践课! 一群年龄差不到三岁的亲哥堂哥们跟着夫子堂伯父转移阵地,往学堂最里面走去。 见到冯轶和小哥,两个哥哥即刻露出惊喜的笑容。 “囡囡、昱溪,你们在等哥哥呢?” “哥哥们还未下学……” 两人舍不得冯轶,便将她和小哥一起带进去了。 夫子堂伯父见是他们,便也没管。 只是进到最里面的课堂,冯轶便惊得瞪大了眼! 里面竟然放着大大小小的木材,并且还有一些尚未成型或成型到一半的物件置于其中。 是弩箭!! 还有她不认识的各种样式的兵器! 冯轶心里简直震惊到了极点。 她知道封家不简单,但不知道这么不简单! 这些东西如果被他人知道,甚至可能举报到官府,都会被质疑是不是储备兵器、想要谋反的程度! 难怪大哥二哥明明这么喜爱她,但从来没让小时的她来学堂找他们! 甚至她还听娘亲说过,封家的人太大男人,她们这些嫁进来的媳妇连封家学堂的门都不能靠近…… 难怪!难怪! 若不是作为族长的爷爷发话让她进学堂,或许连她都不能进来吧! 冯轶的心情极其复杂,看着大哥他们认真地开始制作手上的东西,什么都是亲力亲为,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哥却似乎对这东西带着天生的向往,跑到大哥二哥身边观摩去了。 直到大哥二哥真正放学,冯轶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然而,到了晚上,封家便发生了一件不怎么愉快的事情。 冯轶那个小堂姐封昱燕,从她哥哥封昱鹰口中得知冯轶进了学堂的事情,直接在家里闹开了,甚至找到封老爷子,哭诉爷爷一点都不公正,说冯轶才三岁就能进学堂,而她都六岁多了,爷爷连学堂的门都没让她摸过! 封家二伯母或许也有些小心思,竟然默许了封昱燕的闹腾。 冯轶爹娘带着一家人赶到的时候,封昱燕闹得正凶火。 9、第 9 章 封家二伯赶来,直接照着封昱燕的脸上给了一巴掌,把冯轶看得一愣。 以往封昱燕就算闹得再烦人,她爹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没想到这次不过是想要跟封轶一样进学堂的待遇,她爹竟然直接给了她一耳光。 封昱燕立刻崩溃了,直接往地上一躺,便开始边哭边打滚。 “呜呜呜……爷爷偏心!爹爹也偏心!既然更喜爱封轶,何苦生我!呜呜呜……” 冯轶二伯母也被封家二伯这个动作气得眼眶含泪,冲上去用手捶打他,“我女儿做了什么你要打她?!我们这些外姓人不能进学堂也就罢了,但我女儿姓封!封轶能进,我女儿凭甚不能进!!” 封家二伯其实打完就后悔了。但他也是冲动了。 封家的特殊是一代一代相传下来,若是老一辈不手把手教小一辈,那么这些手艺会断代,但其实封家人都知道这可是要命的玩意,所以族里有规定,不让嫁进封家的妇人得知这些,同样,怕会嫁出去的女孩遇人不淑,也不让她们接触这些,只在家中教导她们能学的,以免给她们带来祸患,甚至殃及全族。 封轶进学堂是封老爷子这个族长准许的,封家二伯明白封老爷子自有他的用意。在他的固有思维里,不让封昱燕进学堂是在保护她,偏偏她现在不止掐尖要强、还不顾对长辈的尊敬大吵大闹,更是显得心性不堪,所以他才一时冲动打了女儿。 封老爷子看着这喧闹的一幕,脸色也有些难看,拿着他不常用的拐杖,在石阶上‘铛’地用力敲击了一声。 这一声瞬间镇住了冯轶二伯母和封昱燕。 在整个家族中,封老爷子作为族长向来是说一不二、威信极强,那发飙的气势让她们一下子心生怯意。 别看封昱燕刚才还在撒泼打滚,见到爷爷发火,呲溜一下就从地上站起来,躲到她娘身后,像只鹌鹑。 冯轶也是很佩服这位小堂姐的能屈能伸,可惜作为小辈,她也没有在封老爷子面前置喙的权利。 封居锦将她从怀里放下来,大哥立刻将她搂到身边,却受到封昱燕的注意,被她白了一眼。 封家大伯他们和封昱燕两个哥哥也过来了,对着这幕面面相觑。 很快,封老爷子的尖锐视线便转移到了人群中的封昱鹰身上。 封昱鹰的表情一下子便怂了。 他也知道,事情是因他的多嘴而起,要是爷爷怪罪下来,他少说也得被他爹打几板子。 可他心里着实不服,凭什么封轶可以的,他妹妹不可以?! 封老爷子一下便看出他的不忿,再次用拐杖敲了敲台阶,“封昱鹰,你来说是怎么回事?” 封昱鹰站出来,强装镇定地吞了吞口水。 “我……是我因为不服,族里有规定,女孩不能进家族学堂,您却准许封轶进去,凭什么她能进,我妹妹不能进?” 说到最后一句,他直接梗起了脖子。 不过,想象中封老爷子会暴怒的景象却并未发生。 封老爷子虽然脸色仍然不太好,但目光却直视他好一会,忽然便平静了情绪。 “能把责任都揽在自己怀里、不撇给你妹妹,证明你还算是我封家儿郎,我便告诉你为什么。” “封轶能进,是因为她与别人不同,你还记得你族叔在学堂里的教诲?你再看看你这妹妹。” 封昱鹰转头,在冯轶和他亲妹妹之间左右看了看。 只见冯轶站得笔直、目光清澈明亮、不骄不躁,而他妹妹,明明比对方大三岁还多,却不顾长辈、大吵大闹,甚至在地上打滚,身上沾了满身灰尘…… 封昱鹰一时有点汗颜,但他向着妹妹惯了,略一思索,便道:“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封轶不到七岁,以后不定会变成什么样,燕儿也不到七岁,以后不定会变成什么样,从今往后,我会好好教导燕儿,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封昱鹰看了一眼封老爷子,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脱口而出:“在学堂里,所有夫子全部教导我们‘兼爱非攻’,需一视同仁地看待所有人,但族里对待男孩女孩的方式却与我们所学全然不同,护佑女孩只是借口,论她们心性区别而待更是,长辈们明明可以多花一些心思,好好培育她们的心性,我不信女孩便比我们差多少……” 这话一出,在场的除了封昱燕,所有人都愣了。 封老爷子头一次露出无话可说的表情,也第一次正视这个孙子。 冯轶更是内心震撼。她没想到,二伯家这个堂兄,竟然能在这个时代,产生这样超前的思想。 她跨出一步,给封老爷子鞠了一躬,“爷爷,我觉得鹰哥哥说得极对。” 她大哥二哥和二伯家大堂哥也反应过来,跟着冯轶给老爷子鞠躬,“孙儿亦是这般认为!” 小哥不大懂,但见哥哥和妹妹都这样做,他也有模有样地学习。 封昱鹰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力挺他的竟然是这个三岁的小堂妹,他这才明白过来,爷爷口中的‘她与别人不同’是什么意思。 扭过头,他亲妹妹还在懵里懵懂、转不过弯。 周围的大人们好不容易才从封昱鹰的话回过神,见到孩子们这般动作,不由感到惭愧,纷纷朝老爷子道:“孩儿亦是这般觉得。” 封老爷子环顾这些子孙们,心里复杂难言。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兼爱。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乃至全族都曾犯下的这个错误,他第一次被孙子忤逆,却未产生恼意。 “是老头子我……着相了。” “明日便将昱燕送去学堂吧。” 封昱鹰脸色一喜,却见爷爷再次看向他:“我知你今日这番话掺了自己的私心,不过也难为你能说得出来,不过你既认识到真正的兼爱,便应知公平对待其他人。” “要记住,封轶亦是你的妹妹。” 封昱鹰一愣,点点头。 他想到刚才冯轶站出来支持他的举动,心里莫名对这个堂妹产生了一种近乎尊重的心理。 于是他朝冯轶鞠了一躬,“轶儿妹妹,我以往不应该因为燕儿便迁怒于你,对不起。” 冯轶从没跟他计较过,连忙鞠了一躬回去,“鹰哥哥言重了。” 两人相视一笑,大有一种泯恩仇的做派,引得周围的大人微笑点头。 封老爷子看着这一幕,眼中莫名闪着精光。 冯轶二伯母抿了抿嘴,也觉得自己因为冯轶出生抢了女儿宠爱的想法有些上不得台面。 众人却没发现,躲在她身后的封昱燕看着原本无条件宠爱自己的哥哥跟冯轶相视一笑,脸上露出强烈的气愤,对冯轶的讨厌更加深了。 - 第二日,封昱燕便也进了学堂。 冯轶对她的到来还是很欢迎的,毕竟在古代,能像她们这样同男孩一起进学堂的女孩应该少之又少。 她前世生在讲究男女平等的现代,这一世又得幸被不随大流的封家收养,她希望得到教育的女孩更多一些。 可惜封昱燕好像不这么想。 对方刚入学,便开始‘拉拢’同一课堂的另外两个小堂兄。 两个小堂兄也才刚入学,还没培养出是非观,很快就被封昱燕用些零嘴和好话忽悠过去,不知不觉中开始孤立冯轶和她小哥。 冯轶并不在意这样的幼稚手段,小哥却被封昱燕气得牙痒痒,要不是冯轶一直拦着,说不定又要跟封昱燕吵起来。 不知不觉中,半月过去。 乡里终于传来消息,说冯轶的身份文牒下来了。 冯轶利用这些天偷偷攒的草纸和炭块画了些零件结构,听闻这个消息便知道又能再次见到外公舅舅了。 果然,当天晚上,她爹娘便收拾了包袱,第二天便带了他们四兄妹前往县城。 一路劳顿,他们下午去了户曹领了冯轶的身份文牒,并代领了上次一同前来的小堂弟的。 随后,一家六口便去了外公家。 外公家的铺子还是跟之前一样,进了门,看到的仍是外公和舅舅勤劳打铁的身影。 舅母见到冯轶如约前来,高兴得连忙去肉铺称了好几斤肉。 冯轶一家就在外公家住下。 第二天,三个哥哥都兴奋地想要带着冯轶出门在县城里玩耍,但是却遭到了冯轶的拒绝。 “不,我要看着外公和舅舅打铁!” 三个哥哥完全不懂打铁有什么好看的,还以为妹妹不懂县城的妙处。 “妹妹,县城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哥哥们带你去买!” “我不去。”冯轶拖了条小凳子就在打铁房前面坐下了。 见到她固执的小模样,三个哥哥只能兴致缺缺地离开,打算见到好东西便给她带回来。 冯轶爹娘也不知跟舅母去了哪里,打铁房前面就剩下冯轶孤孤单单一个人。 她却不觉无聊,只专心致志盯着外公和舅舅的动作。 终于打完一块铁后,外公将铁浸水,舅舅察觉到她专注的目光,朝着她走过来。 “囡囡,怎么不跟哥哥们去玩?” 冯轶眼睛晶亮地看着他,“舅舅,你答应娘亲给我打玩具的!” “是勒,给囡囡的怎么会忘记?早就打好了!舅舅马上给你去找。” 舅舅很快就去拿了一个包袱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竟然比冯轶想的还要精巧得多,竟然还有小铜铃、九连环这样的物件。 冯轶眼睛一亮,便将随身携带的草纸拿出来,“舅舅可不可以帮我打这些?” 对方还以为她闹着玩,笑眯眯将草纸接过,只是打开一看,眼神就变了变。 10、第 10 章 “囡囡,这些图纸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舅舅问得慎重。 冯轶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我自己画的。” “当真?” 冯轶点点头。 而她外公也得了空过来,就见他儿子满面谨慎。 察觉自己父亲也过来了,冯轶舅舅连忙将图纸递给对方看。 “爹,囡囡说是自己画的……” 冯轶外公接过去,见到草纸上板板正正画着一些小物件,若是寻常人,可能看不懂是什么,但他却一眼看懂了,并且脑海已经根据这些物件构成了一件立体之物。 他的瞳孔一缩,即刻蹲下身来,捧着冯轶的小肩膀。 “囡囡,这是你从哪里见来的吗?从爹爹还是爷爷那里?” 冯轶转念便明白,外公和舅舅都以为这是她从封家得到的,连忙摇头。 “这是我自己画的。” 奈何她的话明显没获得外公和舅舅的信任。 外公与舅舅对视一眼,舅舅便笑着敷衍道:“舅舅有时间便帮你打……” 但冯轶自己还没说完,马上补充:“舅舅知道怎么打吗?要延伸成四倍打,一丁点都不能出错哦~” 听到她的话,两人再次对视一眼,更加以为图纸是冯轶参照封家的物件画出来的。 舅舅再次敷衍地笑着点头。 而外公则慎重地将图纸收起,然后叮嘱冯轶:“囡囡,这种东西,以后千万千万不能交给旁的人,知道吗?” “我只给了外公和舅舅。” “乖!”舅舅摸了摸她的头。 两人顿时连打铁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接站在一旁看冯轶从包袱中拿玩具出来玩。 好不容易等到封居锦他们回来,冯轶外公连忙将女婿单独喊进了屋。 冯轶装作毫无察觉。 果然,等她外公出来后,脸上带着说不清的疑惑,然后跟她舅舅交耳说了什么。 这下子,两人都弄不明白了。 既然不是封家的机关之物,那冯轶是怎么画出来的?难道真的是小孩子想出来的玩具? 两人的表情疑惑了半天,还是不忍心破坏自家外孙(甥)女的童心,决定帮她将其打出来。 可惜的是,等到实践起来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打造这些物件的难度并不小,更何况,冯轶还要求精细到极其的程度。 冯轶等了好几天,外公和舅舅的进度还不到四分之一。 而她听娘亲说,他们一家很快就要回去了。 随后趁着最后一天,冯轶终于答应了三个哥哥带她出去买东西的邀请。 上了街后,她一点一点将三个哥哥忽悠到了药铺,这下子好了,朱砂和硫磺都齐全了。 三个哥哥完全不明白妹妹买这两样东西做什么,但看着妹妹眼巴巴的样子,三人根本无力拒绝。 最后,看着冯轶从药铺伙计手中拿到朱砂和硫磺,笑得极为开心的模样,三人只叮嘱她不能随便乱用,便心软软地跟着她回去了。 回村那天,冯轶眨着亮晶晶的眸子,对舅母说过一个月再来玩,她爹娘完全舍不得打破,只能默认了。 等回到村子后,冯轶便开始各种找借口摸鱼去做实验。 夫子堂叔倒是见她学习进度飞快,并不怎么拘束她,唯有封昱燕这个堂姐见不惯她总是偷溜,又是各种言语讥讽,又是跟大人们打小报告。 偏偏冯轶的功课都做得极好,比她好上许多倍,让她每每出师不利,反倒让冯轶得了长辈们许多赞扬,让她越来越气。 - 就这样,冯轶背着众人每天一点一点磨,从朱砂练出水银,从硫磺练出硫酸制出硝酸,然后再是酒精。 还好她一向在封家要什么,她爹娘便给什么。 这么简陋的条件下,竟然还真一步一步将雷.汞给制成了。 试药之前,她特意配上火.药做成雷.管,找了个远离村里的小溪流。 随着‘嘭’的剧烈一声,水中炸起的水花足以看出效果。 明明在现代精益求精的冯轶这一次却格外满意,毕竟时代不同,不能以从前的标准来要求。 不过制出的量极少,她需好好保存。 好在没过两天,就到了一个月之期。 陶翠在冯轶的提醒下,收拾了包袱,便与封居锦将她送到了县城外公家。 这一次,陶翠打算让她自己在外公家待上十来天,这正好合了冯轶的意。 见到她高高兴兴的样子,陶翠都忍不住吃起自己爹和哥哥嫂子的醋。离开的时候,称十日后便来接她。 冯轶应下了。 等爹娘走后,她就眼巴巴地跑到外公和舅舅面前。 这个表情一出,两人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无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后把她央求做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一次,两人拿出来的配件都精益求精,冯轶一一查看过后,便眼睛开始发亮。 当着外公和舅舅的面,她直接将所有配件组装上,严丝合缝,真的没有一点错处! 考虑到古代工艺水平,冯轶画的是最为简陋的零件,长度却不短,足有一尺多长。 外公两人看着却不懂。 “囡囡,这个到底是做何用的?” 冯轶怎么可能说真话,笑眯眯地道:“是玩具呀!” 想了想,她又露出一个跟之前一般眼巴巴的表情。 外公和舅舅无奈地对视一眼,知道她肯定又要拜托他们做什么了。 “古灵精怪的,想要什么便与外公舅舅直说。” 听到这句,冯轶立刻展露笑容,然后拿出一张新的图纸。 “外公,舅舅,这次我要与你们一同做这个玩具。” 两人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打开图纸一看,却发现是更加细致的东西。 不过为了哄这娇娇外孙(甥)女,再难都要做出来。 两人开始按照冯轶的要求,拿出了比较珍惜的铜块…… - 眨眼便是九天过去,在冯轶的眼皮子底下,十几枚子弹一点一点成型,她顺便将自己带来的雷.汞加进去,火帽一上,终于完整起来。 等到检查完后,冯轶的眼睛都已经冒着星星。 “谢谢外公,谢谢舅舅!” 看着她那稚嫩可爱的脸上展露笑颜,两人再辛苦都值了。 而冯轶却没有立刻测试威力,只是将外公和舅舅好不容易做出的东西珍惜地收起来,打算回村找个机会再试。 按照她娘亲的约定,今日她爹娘便会来县城,明日带她回村。 到了下午,爹娘果然如约而来。 不过令冯轶惊讶的是,上回听娘亲和舅母提到的代外公和舅舅去做杂役的两个表哥竟然回来了! 冯轶不论是在封家,还是外公家,都是唯一的女孩。 两个表哥一回来,见到跟个玉雕似的妹妹,也喜爱得不得了,抱着便不撒手。 通过众人聊天,冯轶终于得知了,表哥们是被县城所属的虞州征派去修河堤。 现在河堤修完,两人便也回来了。 在虞州走了一趟,两人涨了不少见识,说话的劲儿足足的。 不过说到河堤,不免提起一些天灾人祸。 古代没有探测仪,并且通讯缓慢,地方上发生灾祸传到皇城都需要一些时间,一般旱灾洪灾一出,百姓死伤无数。 纵有司天台预警,但偌大的谷国,总是有些酒囊饭袋的官员,为了中饱私囊,做出一些豆腐渣工程。 好在虞州因为还算临近皇城,所以在这方面较为严格。 说了一会,大表哥却话锋一转,提到另一件事。 “不过今年却未听说旱灾洪灾之事,反倒是我在虞州认识一位大哥,有亲戚在官府当差,听说最近因天太冷,兽患频发,许多不属山里的村子都遭了虎患熊患。” 大表哥顿了顿,看向冯轶爹娘,“姨夫姨母,你们住在山中,或要当心些才好……” 一听到老虎熊什么的,冯轶才忽觉有些后怕。 古代不比现代,就是那些小说中都有老虎作恶乡里的故事。 虽然冯轶还一直没见过这些猛兽,但他们住在山里,没准哪天就撞上了呢? 封居锦点了头,但脸上却没太多紧张。 冯轶外公和舅舅也不以为意,反而是陶翠笑了笑,对担忧的外甥道:“无事,村里每年都会上山捕猎,几年前捉了一窝老虎,并把老虎的粪便遍布到了日常经过的路旁,这些个猛兽不敢轻易触犯其他猛兽地盘,周围山上也设了陷阱,若有来犯,村里人定让其有来无回。” 两个表哥闻言,立即放松了。 冯轶却想到一件往事。 当初阿嬷带着她一路翻山越岭,才逃到封家的村子。 那一路上,她们都没遇到什么阻碍,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封家人放了老虎粪便的缘故。 原来封家人早在不知不觉中,便救了她与阿嬷的性命,只是阿嬷最终还是…… 想到这里,冯轶的情绪有些低落,直到晚上都没好起来。 第二天,冯轶爹娘带着她回了村。 回到家中,从没跟她分开过这么久的三个哥哥跟她亲昵得不行,才终于将她的悲伤情绪赶跑。 这天后,冯轶便将悲伤和恨意转化为动力,继续投入到事业中。 在古代,唯有脑海里的知识,能让她更有安全感。 而她经过精挑细选,也终于选中了一个地方,打算试用一下新鲜到手的武器。 11、第 11 章 火药这种东西,本身就是华夏发明的。在古人手中,大多将其制成鞭炮烟花,代表着吉祥喜庆,但流传到后来,却被制成伤人的武器。 泱泱华夏,曾倍受这些东西的反噬,人们经历过战火的洗礼,才一度明白这些武器的重要性。为了不被其他国家卡脖子,所以有了冯轶前世这样的职业。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冯轶都不想利用这些伤人。但前世是为了守护国家,今生是为了保护自己。 于是,她将这种本该许多年后才面世的产物制造了出来。 仍是远离村里的小溪边,冯轶让这个世界响起了第一声枪响。 ‘嘭’的一声,子弹直接击穿了面前的大树。 不过她小看了这武器的后坐力,才三岁的她被后坐力震得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虎口更是麻得发疼。 但冯轶却笑了出来,笑了很久。 最后她在大人还没注意到的时候,连忙去捡回那颗弹头,然后溜回家里,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 这天之后,她还是边上学堂,边光明正大地完成课业便跑。 封昱燕越发看不惯她了。 她时不时弄出一些事情来刁难她,不乏捉些虫子放她书本里吓唬她、带着两个小堂兄在她身旁阴阳怪气之类的。 但这种小儿手段冯轶压根没放在眼中。 于是封昱燕越捉弄,反而让自己越生气。 这种生气逐渐蔓延到了其他地方,既然不能让冯轶生气,她便想让冯轶嫉妒自己。 随后她想到一个办法,她开始央求着她两个哥哥教自己制作弩箭,到时她要带着弩箭去冯轶面前炫耀,然后还要带着弩箭上山打野鸡兔子,让冯轶嫉妒死她。 冯轶不知道她的心思,也没时间关注她,便不知道,每每在她跑掉的时候,封昱燕便去找她哥哥学做弩箭。 两人的时间线出奇的默契。 随着时间悄然逝去,逐渐靠近年关,天气越发冷了起来。 冯轶还在不停提炼雷.汞,打算多做一些子弹备用。 另一边,封昱燕也花了大量的时间和功夫,在她两个哥哥的帮助下,制作出了她人生中第一把弩箭。 封昱燕这下高兴坏了,出入都开始带着她这把弩箭。 正好年前最后一天上学,封昱燕故意背着她的弩箭到冯轶面前晃悠,企图引发冯轶的嫉妒心。 “我会做弩箭了呢~” 谁料,冯轶只是微笑看着,还说了句‘恭喜燕儿姐姐’后再无反应。 封昱燕差点气死,便故意将两个小‘跟班’喊过来。 “看,这是我做的弩箭,好不好看?” 作为真正的小孩,两个小‘跟班’的画风就让封昱燕舒服多了。 “哇!昱燕你好厉害啊!” “能不能给我看看?” 封昱燕的眼睛看向冯轶这边,故意说道:“给你们俩个看当然可以,但别的人我摸都不会给她摸~” 她本以为冯轶这一回肯定要难受生气了,结果冯轶还是那副微笑的样子,丝毫没有一点羡慕与嫉妒。 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封昱燕的脸都气红了。 冯轶看着这一幕,心里颇有些哭笑不得。 直到下学,封昱燕还没从打击中走出来。 冯轶以为她就此算了,只是没想到,第二天她又出幺蛾子了。 这几天正好是村里封家大人们准备多打些柴火过年的时候,就连冯轶大哥二哥都跟着爹娘出了门。 他们前往的是出村的那条路,正好在冯轶家的反方向。 冯轶爹娘可舍不得她出门,怕她冻着,所以让小哥陪着她在家里玩。 冯轶本来打算继续炼制雷.汞,她再次让小哥帮她去门口守着,结果还没等她开始,小哥便道:“妹妹,封昱燕过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冯轶立刻停下动作,将东西全部掩盖起来。 等她往门口走去,封昱燕已经带着封昱鹰来到了门外。 封昱鹰还在孜孜不倦地劝导:“燕儿,算了吧,山上现在可冷了,我们等明年开春再去,那时候野鸡兔子还多些……” 可惜封昱燕哪里听他的话,气鼓鼓道:“你还是不是我哥了?我就要现在去!” 见到冯轶出现在门口,封昱燕更加得意地展示自己的弩箭,朝冯轶道:“你看,我今天就要用我的弩箭去打猎了,你可没有吧,可惜你只能看着啰~” “待会等我打了野鸡兔子,让我爹娘给我烤着吃,你只有羡慕的份~” 跟冯轶说完,封昱燕背着她的弩箭转身就往之前阿嬷曾带冯轶走的那条路而去。 不知为何,冯轶心中忽然产生一种不妙的预感。 封昱鹰劝不住妹妹,只能跟冯轶道了歉,“轶儿妹妹抱歉,你不用理你燕儿姐的话,我们先走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冯轶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喊道:“鹰哥哥!你们别去,我表哥从虞州回来的时候说,年前经常有老虎熊瞎子出没,万一你们碰上就不好了!” 谁知封昱燕转过身来,一点都不以为意,“封轶是个胆小鬼!你怕老虎熊瞎子,我们可不怕!要是我碰上了老虎和熊瞎子,我就用我的弩箭射死它!” 封昱鹰虽然愣了一下,但也安慰:“没事轶儿妹妹,山上的老虎早就被爹爹他们打完了的。” 见两人执意要走,冯轶越发觉得心里发慌。 她知道,封昱燕决定的事情,十匹马都拉不回。 于是她连忙转身跑回屋里,翻出她外公和舅舅才帮她打出来没多久的武器,放怀里兜住,然后匆匆跟上去。 小哥在一旁根本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但看见妹妹要跟着去,他也急忙跟上。 前边的封昱燕注意到冯轶两人跟了上来,还以为冯轶终于嫉妒起来了,哼着小调走得更快了。 冯轶知道自己可能只是太敏感,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不想再失去身边人,所以宁愿是自己的错觉,跟着封昱燕空跑一趟。 四个人年纪都不大,脚程并不多块,不过大概是冬日太冷,山上根本见不到什么动物。 这可让想要在冯轶面前大露一手的封昱燕着急了。 虽然封昱鹰一直劝她算了,但封昱燕硬是不妥协,直到翻过了两座山,她忽然听到旁边的丛林里有动静,眼神一喜,便拿着弩箭往那边射了一下。 没想到还真的是一只竹鸡,不过封昱燕的技术太不精准,根本就没碰到它的皮毛,竹鸡直接跑掉了。 好不容易见到一只猎物,封昱燕哪里肯放过,见竹鸡往丛林里跑,她情急地追上去。 “燕儿!”封昱鹰只能跟着她离开小路往丛林里钻。 小哥看向冯轶,冯轶不放心,当然只能跟上。 追竹鸡的途中,封昱燕又放了几箭,但是箭箭都偏。 竹鸡是这丛林生物,跑得又极快,很快就不见踪影。 见到猎物不见,封昱燕非常生气,直接乱追一气。 “燕儿,咱们原路回去吧,这里哥哥从未来过,若是迷路就不好了。” “不!我一定要捉住那只竹鸡!” 封昱燕一直想在冯轶面前争口气,觉得自己这回没打到竹鸡,说不定要遭冯轶笑话,哪里肯罢休。 两人一直往深处而去,后面的冯轶和小哥累得气喘吁吁,逐渐跟他们远了起来。 “燕儿姐姐,鹰哥哥,你们别往里去了!” 封昱鹰回头看她,但是拦不住自己妹妹,脸上掩饰不住的着急。 冯轶心理再成熟,可身体也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走了这么远的路,根本就走不动了。 小哥在她旁边还有余力,但不可能放着妹妹不管,两人只好暂停歇息一下。 他们却不知道,封昱燕这样毫无章法的行动,早就惊动了丛林里一个庞然大物。 而封昱燕与封昱鹰两人还不知道自己已被盯上,仍在继续往前,殊不知前方已经有东西潜藏起来,静等他们送上门去。 冯轶坐着休息了一会会,实在放心不下,心跳越发急促,便强撑着疲惫的身体让小哥跟自己继续追。 两人才前行了不远,忽然听到前方一声尖叫,然后伴随着一声震天撼地的虎啸。 “遭了!!”冯轶瞬间心如擂鼓,拔腿就跑。 小哥也明白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然后下意识往妹妹追去。 冯轶简直发挥出了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跑了好一阵,终于看见前方动静。 透过大树之间的间隙,只见一头凶猛的老虎正在气势汹汹地盯着封昱燕和封昱鹰两人,它的肌肉紧绷,呈蓄力之态。 而封昱燕和封昱鹰背对着她的方向,冯轶只能看到封昱鹰将浑身发抖的封昱燕护在身后,与那头老虎对峙。 那老虎一步一步朝着他们逼近,封昱鹰拦在妹妹身前,一步一步后退。 终于,老虎像是确定了什么,朝着他们猛扑过来。 “妹妹快跑!”封昱鹰转身将封昱燕推出去。 “二哥!!” “鹰哥哥!!” 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但封昱燕已经无暇他顾,看着那老虎张开血盆大口便朝着她哥哥扑咬过来,她浑身抖如糠筛。 “嘭!” 身后响起巨大一声,犹如炸雷,封昱燕只感觉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她旁边飞速穿了过去。 12、第 12 章 封昱燕上山的时候听冯轶说年前可能有老虎出没,她其实并未当回事。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曾亲眼见到父亲叔伯他们从山上拖下来许多只死掉的大小老虎,那一幕深深地印在她脑海。 所以她并不像普通小孩那般闻虎变色,毕竟这几年间,他们村里已经没有再见过老虎踪迹。 她不愿在冯轶面前丢脸,于是执意要去打那只竹鸡。 可她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举动,却差点将她二哥害死! 当见到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的老虎时,她才知道活的老虎有多恐怖,它的嘴巴一张便有他们的整个脑袋大,怒吼一声便震彻山林。 这个时候,她才真的怕了! 只是最让她害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当她二哥为了救她护在她的身前、将她往后推,想让她快点跑时,她看着那头老虎扑向她的哥哥,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大错! 如果她听了冯轶的话不上山,就不可能让哥哥陷入这样的险境! 她好害怕,害怕失去这个最宠最爱她的人! 正当她后悔得想要将哥哥拉过来,代替哥哥去拦老虎的时候,却听见一道如炸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然后她便见到了此后永铭于心的画面。 那头老虎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猛的从半空掉落,然后便陷入痛苦的哀嚎。 她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面对着她的封昱鹰却看到了她所没看见的场景。 封昱鹰只见到,那个小小的、像个玉雕娃娃似的堂妹朝他们跑过来,手上持着一件从未见过的铁器,大喊了他一声后,便用那件铁器指着他身后,然后不知扣动了铁器上什么东西,那个铁器便如炸雷一样响了一声、冒出青烟,有什么东西从铁器口中直冲他身后而去。 而他的小堂妹也在同时被铁器崩到后退一步,然后摔在地上。 这一幕好似成了慢动作,封昱鹰也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想象中被老虎咬中的痛苦没有传来,身后反而响起老虎的哀嚎,他转过身一看,便见到那只健硕的老虎,不知为何嘴角满是血迹,四只爪子落在地上有些东倒西歪、步伐凌乱。 他瞬间明白了,是小堂妹利用手中的铁器救了他! 他连忙转身抱起妹妹便往小堂妹那边跑去,正想跟小堂妹喊着快跑,却见小堂妹被后来的堂弟扶起后,便再次持着铁器,走近了几步。 这一刻,他有些明晰了对方想做什么。 他连忙让开身,果然见到小堂妹面容严肃地再次朝着那头猛虎扣动了铁器。 “嘭!” 只见那头老虎头上绽放出血花,哀嚎的声音中断了一下,然后砰的倒地不起,只剩下有气无力的低吼。 封昱鹰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心里的震撼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封昱燕也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封轶救了她哥哥! 她一直最讨厌、认为对方抢走了自己宠爱的人,竟然从老虎口中救下了她哥哥! 在上山前,她夸下海口,说如果遇见了老虎,就用弩箭射死它,结果当真遇到老虎后,她才明白有多无力! 可是从未在她面前炫耀过的封轶,一声不响便将老虎射杀掉……哦不是一声不响,她手中的铁器响得很厉害,还冒烟了! 这一瞬间,封昱燕对冯轶除了生出感激外,还生出了无限的崇拜! - 冯轶开出第二枪的时候,特意做好了准备,所以只被后坐力震得后退一步,并不像之前那样摔倒。 这是她第一次将枪口对准活物,心跳非常急促,不知是因刚才跑得快了还是出于紧张。 可是握着枪把的手却极稳。 第二枪让那只老虎倒了地,可是她知道,有些老虎极为聪明,会故意伪装,她不会留下任何后患,于是再上前几步。 这次她对准老虎的大脑位置,再补了一枪。 “嘭!” 这一次,老虎嘴里瞬间流出一股鲜血,身上抽搐了好一会,那低声的吼叫也逐渐消失,瞳孔一点一点涣散开来,然后很快没了气息。 “它死了!” “封轶!你救了我们!!” 封昱燕激动得上前握住冯轶的肩膀晃了晃。 冯轶才回过神,握枪的小手缩了缩。 封昱燕注意到她的动作,低头一看,才发现她的虎口竟然通红通红。 懵逼的小哥和封昱鹰也发觉过来。 “妹妹,你的手……” “轶儿妹妹……” 冯轶早已察觉到虎口的剧痛,但是作为这里唯一一个具有成年思想的人,她明白不是管这些的时候。 她看向三个哥哥姐姐,尤其是封昱燕,“燕儿姐姐、鹰哥哥,不知道这头老虎有没有伙伴在附近,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封昱鹰心中还保留着那股死里逃生的恐惧和庆幸感,听闻冯轶的话,连忙称是。 “是的是的,我们还是回去,告诉爷爷和爹娘他们!” 于是,四个人也不敢再管那头死去的老虎尸体,连忙沿着来时的路撤退。 回去的时候,几人心里还后怕,生怕忽然再跳出一只老虎来想吃他们,竟然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回到了村里。 冯轶爹娘还没回来,四人便连忙往爷爷家跑,半路正好碰见扛着柴回来的族叔。 封昱鹰立刻将事情告诉给了对方。 “堂叔,我们刚才在后山那边遇到了老虎!” 那族叔还以为封昱鹰在开玩笑,毕竟他们若是真的遇上老虎,怎么可能从老虎口中逃出来。 见对方有些不信,封昱鹰连忙将冯轶手中的铁器和她被震得通红的虎口给他看。 “是真的!我和燕儿先遇到的,是轶儿妹妹用这个打死了老虎,救了我们!” 冯轶倒是没有计较他的展示行为,毕竟她用枪的时候是当着三个哥哥姐姐的面,便知道不可能瞒下去。 见到冯轶原本白白嫩嫩的小手变成这般模样,族叔终于重视起来。 想到封昱鹰平时不是骗人的性子,顿时神情严肃起来。 “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封昱鹰伸出四根手指对天。 族叔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将柴火直接往旁边一扔。 “你们先去族长那里,我去通个信让大家伙回来!” “好!” 族叔飞速地往回来的路奔去。 封昱鹰也带着弟弟妹妹来到爷爷家。 砍柴这种事,对于封老爷子都是三个儿子代劳,所以他此刻在家。 听到封昱鹰跟他将事情过程又说了一遍,封老爷子的眼神瞬间尖锐无比。 “老虎?被你轶儿妹妹打死了?” 封昱鹰连连点头。 封老爷子转头看向冯轶,正好见到一向跟冯轶不和的封昱燕竟然拉着她的手,脸上带着些心虚后怕,悄悄往后挪了一步。 没计较太多,封老爷子来到冯轶面前,“轶儿,能不能让爷爷看看你手上之物?” 冯轶没有犹豫,便将早已取出子弹的枪交给对方。 封老爷子拿着东西左瞧右看,很快就摸出了小窍门,打开枪膛一看,便察觉出玄机。 不过还不等他相问,冯轶爹娘等人已经匆匆赶了回来。 “爹,昱鹰说他们在后山遇到老虎了?是不是真的?!” 老爷子将手背在后面,“是不是真,你们去瞧一眼便知。” 众人对视一眼,然后看向封昱鹰。 “我马上带你们去!” “轶儿几人留在这里。”老爷子吩咐。 回来的男人们马不停蹄地去取了防身之物,跟着封昱鹰离开。 等他们来到事情发生之地,便当真见到一头老虎躺在血泊之中。 众人眼中泛起剧烈的震惊。 尤其是封居锦,他睁大双眼,问:“昱鹰,你刚才说的可是我家轶儿将这老虎打死的?!” “没错。”封昱鹰点头。 封居锦的胸脯剧烈起伏了一下,然后深呼吸一口气。 众人不知这老虎是何时到的这里、也不知附近还有没有别的老虎入侵,于是循着蛛丝马迹开始搜寻。 搜了一个下午,他们大概推测出,这头老虎应是迫于生计,从别的山头过来的。 而他们往几年堆放了老虎粪便,要不就是失了效,要不就是这头老虎没有食物,迫不得已闯入这里的地盘。 最后,众人又多加了一些陷阱,准备加强最近在山里的巡逻,然后便抬着那头老虎尸体回到村中。 村里的女人都守在封老爷子家中不敢离开,临近黄昏,只见村里的男人们抬着一头巨大的老虎走了回来。 气氛瞬间像是水滴进热油锅,直接炸了。 封老爷子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询问冯轶,直到这会,看着男人们将老虎抬进他的门槛。 他手掌大拍几声,“好!” 随后低头看向冯轶,“不愧是我封氏之女!” 边上的陶翠和冯轶大哥二哥眼神难掩震撼之色。 封家大伯母二伯母更是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尤其是二伯母,缓过神后,立刻就跑过来差点对着冯轶跪下了。 “囡囡!二娘的好囡囡!谢谢你救了你燕儿姐和鹰哥哥!” 好在陶翠反应及时,一把将其扶住了。 周围的所有目光都放在冯轶这个小豆丁身上,眼神均是不敢置信或热烈。 封老爷子的目光在周围逡巡一圈,然后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把将冯轶抱起,举过头顶。 “开祠堂!今日,定、少族长!” 老爷子话落,只见夕阳光正巧打进门来,照耀在冯轶身上,像是为她镀上一层金光。 周围的封家男人们闻言,互相对视一眼,随后纷纷半跪下来。 很快,老爷子和冯轶周围的人跪了满地。 13、第 13 章 冯轶被老爷子举得高高的,眼见着周围所有人纷纷半跪下来,就连那个比她还小的堂弟都被爹娘教着跪下。 没有任何人有所不满,就连她爹娘和人群中的阿细,明知道她不是封家人,却默认了她这个少族长。 很快,村里祠堂的门被打开,众人以最快的速度备好了祭奠之物。 冯轶被老爷子带着,直入祠堂。 以往封家开祠堂祭祖,冯轶都是跟着爹娘站后面,这是第一次站在最前方。 她这才看清祠堂正前方摆放着封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不过令她诧异的是,在前排竟还出现了一个并不姓封的人。 ‘先师伯公讳若之灵位’。 从这块牌位,冯轶便明白,这是封家某一代先祖的已逝师父,名为伯若。 一瞬间,冯轶的脑海便回忆起先前听到的外公与爹爹他们的谈话。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时他们提到的便是有一些姓伯的人在追杀封家人。 这个伯,难道就是那个伯? 封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冯轶脑海这些问题一闪而过。 不过老爷子的动作很快打断她思绪。 他燃了高香,让冯轶跟他一起举着,然后便开始向祖先叙述冯轶的姓名,是哪一代孙女,今天又做了什么震撼之事,最后便是请立冯轶为封家少族长。 在老爷子说完后,便示意她跟自己将高香插上。 后面还有书面仪式,便是将事情用纸笔再写一遍,点燃烧给地下的祖先。 一般这样的仪式,若是中途被打断,就意味着祖先地下有灵,不同意告祭之事。 不过这次相当顺利。 等到老爷子将封轶的姓名在族谱少族长一栏记下,整个仪式便完成。 冯轶成为封家少族长,这可不止是一个名头问题。 这意味着以后在封氏,除了老爷子这个族长外,她有着说一不二的权柄,若是哪天老爷子不幸仙逝,她则直接继族长之位,她让封家人往东,封家人就不会往西。 不得不说,将三岁孩童立为少族长这个举动,封老爷子还是相当冒险的。 但他自认看人之精准。从冯轶刚逃亡到封家时,她的神态动作,便与普通婴儿不同。 他曾听闻过,天地间有不世之材,出生既明世事,他猜测这个孙女便是那样的人,不过就算他猜错,从这几年的观察,也能看出冯轶的性格沉稳大气,非普通人能比。 最重要的是,能在三岁之龄,便背着众人造出令成年老虎这般猛兽三击毙命的利器,问世间还有谁可比?! 有谁能比?! - 仪式过后,老爷子将冯轶单独带进了祠堂的侧室,又从侧室进入暗格。 原来这里是存放封家秘籍的地方,里面不仅囊括了一些学堂学不到的大型兵器制造图谱、各种神兵暗器制作方式,还有封家的过往。 老爷子将一把钥匙交给冯轶。 “从今天起,封家除我之外,你也可自由进入这密室当中随意翻阅。” “谢谢爷爷。” 冯轶当然明白这把钥匙代表的含义,郑重地将其接过。 她本还想趁这机会,将该说清的事情与老爷子说清,但她刚要开口,却被老爷子作势打住。 “你不用多做解释,爷爷亦不会问你那兵器怎么来,爷爷只知道,你能带封家走出困局,作为回报,封家日后任你差遣。” 冯轶点点头。 随后老爷子找出一本书交给她,“这里记载了封氏的来处,作为少族长,你应比任何人都了解。” 冯轶接过,然后翻阅起来。 上过学堂的她基本认识了这些古文,虽然速度有些慢,但阅读还是没有障碍的。 很快,她便了解了封氏的过往。 原来封氏在前朝曾是普通百姓发家,当时的封氏家主机缘巧合拜了经纬之才伯若先生为师。 伯若先生是墨家的传承人,秉承着墨家兼爱非攻的思想,为前朝效力,驱除外敌,在前朝一统后,更曾被尊为帝师。 可伯若先生一生并无子嗣,将大部分传承都交给了封氏家主。 封氏也因此,一跃成当时的权贵。 但伯若先生死后,伯家的宗族却忽然冒了出来,大肆批判封氏欺师灭祖,还称封氏将本该由伯氏宗族继承的遗物全部贪墨。 前朝皇室本知晓封氏乃伯若先生的唯一继承人,可当时的皇族宗室为了统治于民,早就有厌弃宣传兼爱非攻的伯若先生、独尊儒术之势,于是故意在背后支持伯氏宗族,逼迫封氏将传承交出去。 封氏不得已,只能利用伯若先生留下的人脉举族逃离、隐姓埋名。 但伯氏宗族一直不愿放过握着传承的封氏,派人追杀,直到前朝因暴政分崩离析,被谷国和季国取代,封氏才定居于这小山村中,安稳下来。 然,伯氏宗族仍然存在,并借着伯若先生的名声,在谷国和季国都拥有不小的威望,甚至其势力遍布朝野,所以封氏尽管手握传承,却全然不敢出世,一怕伯氏再次追杀,二怕再引皇室猜忌。 看完后,冯轶终于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部串联了起来。 难怪封氏学堂所学全是墨家思想、机关之术,难怪当时外公与爹爹说什么被姓伯的人追杀,现在不是出世的时机! 封氏的处境,与她如出一辙! 这些所谓的宗室、宗族,为了权柄、为了利益、为了站在万人之上,可以抛弃良心、抛弃情义、抛弃道德! 他们的面目何其可憎?!这是什么世道?! 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愤恨,老爷子在她头上摸了摸。 “其实封氏也并不是全无抵抗之力,当年伯若祖师施恩无数,许多的后人亦知当年真相,并不买伯氏的账,所以我封氏还能苟活至今,可惜没有强硬的靠山支撑,亦无面世之机可言。” 原本封老爷子是想借着冯轶可能是权贵的身世,看看封氏能不能复起,但是见到冯轶的不凡后,他便当机立断,将整个封氏都押在她个人身上。 封氏已经如日薄西山,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早晚泯于众人。 封老爷子不怕封氏族人变成普通人,但却害怕伯若先生的传承断于他们之手。 “观谷国当今皇上倒或是一明君,可惜世事无常终有定、人生有定却无常,有伯若先生为例,老头子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当时战乱之际,封氏原本还有契机,那便是自立为王,可惜封氏之人早就被墨家的思想浸染,根本就不是为皇的胚子。 听了老爷子的话,冯轶有些若有所思。 14、第 14 章 冯轶被立为少族长的事情很快过去,除了回到家关起门后,被封居锦拿出从岳父那里得来的图纸,跟她的枪比对后,不可置信地问了她几个问题。 “囡囡,这真的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你这么小,如何能想得出这些?” 要不是冯轶一直待在村里,封居锦都怀疑是不是冯轶的亲人回来找了她,将这东西教给她的。 冯轶不可能告诉爹娘自己出生就带着前世记忆,只是无辜地道:“我脑子里有这些,便让外公和舅舅替我做出来了。” “难怪你前阵子忽然就喜欢去外公那里!你这孩子!” 陶翠原本还想说一下她这么小做事也不跟父母商量,但是一想到她救了二伯家昱燕和昱鹰,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若是她做这个之前真的跟他们商量,或许他们还会犹豫阻拦,真遇到今天这事,且不说两个孩子救不下,就说这几天封家大人全都去了相反的方向打柴,村里剩的全是老人孩童,要是老虎闯到村里,那就真的完了! 想到这里,封居锦和陶翠都觉得万幸,将冯轶抱起来亲了好几下。 等到父母激动完了,大哥二哥又给冯轶好一顿夸。 小哥一直想说什么,等到临睡前才找到机会,偷偷问冯轶:“妹妹,这个武器,不会就是你让我不要告诉别人的时候想出的吧?“ 冯轶点头,引得小哥喜笑颜开,“我就知道!妹妹我以后都听你的!” 看着小哥单纯的笑脸,冯轶也跟着笑了起来。 - 时光荏苒,六年匆匆而过。 这几年冯轶身边一直安定,外公和舅舅好似得知了她成为封氏少族长的事,以往还以为她只是打了玩具玩,后来便成了主动询问她要不要打零件。 当年打的那头老虎,被封家人拿去县城换了银子,全部交给她,被她换成了大量的朱砂和硫磺。 经过六年的积攒,冯轶已经拥有了不小的‘积蓄’,还制作了许多其他种类的武器。 手上有了倚仗,冯轶便一直惦记着走出这个县城,看看能不能找到去往北边战场的契机。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冯轶倒是有了出去的机会,却不是去北边。 这天,冯轶正带着小哥和封昱鹰封昱燕几人在溪边试枪。 从救了封昱燕两人后,封昱燕身上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往常一直想着跟冯轶对着干,现在封昱燕变成了比小哥还黏冯轶的人,对她言听计从,就是性格仍然有些风风火火。 封昱鹰更是将冯轶视为精神领袖。 冯轶知道自己在这个古代孤掌难鸣,所以正在一步一步将自己的知识传授给封家人。 没想到的是,封家人在这方面都相当有天赋,很容易就掌握精髓。 几人都很珍惜这样的练枪机会,练完之后,便迅速将子弹头捡回来。 刚练完回村,便见到一个小堂弟匆匆朝他们跑来。 “轶儿姐姐!族长爷爷让我来告诉你,曙伯伯家两个堂哥回来了,让你们过去一趟!” 几人对视一眼,便明白过来。 “轶儿你应该还没见过大伯家两位堂哥,他们十年前便出去游历了,这次回来应该是为了分户之事。” “走!” 冯轶带着三人去到封老爷子屋里。 村里人来了七七八八。 见到冯轶的到来,几乎所有人都恭敬地点头。 “少族长!” “少族长!……” 来到中心的八仙桌后,其他人都将位置让出来,令冯轶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封老爷子旁边的两个小伙子。 封家人的长相都不错,皮肤白净、五官出挑,这两个堂哥更是出色,剑眉星目、威风凛凛,带着跟村子封家人不一样的洒脱之气。 “这是你们三叔家的妹妹,名为封轶,是我六年前定下的少族长。” 听到封老爷子的话,两人惊讶地对视一眼,然后还是遵守规矩,朝着冯轶半跪下去。 “少族长!” “两位兄长快请起。” 冯轶连忙去扶。 老爷子又给冯轶介绍两人,“这是你两个堂兄,大堂兄封昱诚、二堂兄封昱赫。” 冯轶叫了人。 跟在她身后的封昱燕他们也连忙跟着喊人。 打过招呼后,屋里顿时热闹起来,都是众人询问在外游历十年的两人都经历了些什么。 得到两人的回复,众人才知道,他们遵照老爷子的指使,先去虞州学了武,后来成了押运镖师,走南闯北,去到各地州县游历。 最近,他们才回了虞州,在一家镖局营生。 老爷子点了点头。 随后,两个堂哥又答了些其他人的好奇之言。 新鲜劲过后,其他人很快便回去忙自家的农活去了。 屋里只剩下封家一家人。 老爷子才开口询问。 原来两人当初出门还肩负老爷子的所托,去各地寻找曾与封氏交好的世家后人、还有一些曾被伯若先生教导过的工匠后人等。 只是两个堂哥这一行明显没太大收获。 “各地都找不见您说的那些人,倒是从姜州寻到一名工匠,我们从他口中听闻,在战乱那些年,伯氏抓走许多祖师曾教导过的工匠……” 这个消息可算不得好。 老爷子一听,脸色都凝重起来。 “不过,”堂哥封昱赫转了话风,“我们回虞州之时,竟意外发现掌虞州武举的兵部员外郎是您曾提过的霏河万氏后人。” “竟在虞州?你们如何识得?” 闻言,堂哥封昱赫脸色有些羞赧,“概因一次护镖途中,我们结识了那位员外郎之女,她……她与我……相谈甚欢……” 大堂哥封昱诚笑了一声,直接替他说了下去,“那位小姐看上他了,想招他为婿。” 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 封老爷子和冯轶大伯都有些好笑。 不过他们两个一个二十二,一个二十一,在平常早就成婚生子了。 封昱赫却明白封氏特殊,所以这次回来也是存着问老爷子的意思,“她家里门第超然,若是我……” 老爷子知道,他是想说,若他真的跟对方成婚,会不会对封氏造成影响。 略思索片刻,老爷子却抬起头,忽然看向冯轶。 冯轶有些莫名。 然后便听到老爷子道:“轶儿乃封氏少族长,日后掌管我封氏一族,你便请她去为你观测观测。” 冯轶:“……啊?” 封昱燕几个却马上回过味来,吵着闹着:“妹妹要去,那我也要去!” - 半个多月后,两个堂哥分好了户,冯轶带着封昱燕几个与两个堂哥踏上前往虞州的行程。 两个堂哥本还问了老爷子,要不要家里的大人出马,但老爷子却说有他们两护着就行。 于是,两人只能懵逼地在县城租了一辆马车,带着四个弟弟妹妹出发。 这路上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比起在村里要上学、造弩箭、练枪等等,在马车上只能通过车窗看外边风景便显得枯燥无味、马车上还颠得慌,冯轶还没太大的反应,封昱燕却快憋疯了。 “天啊,这还不如在村里……” 冯轶立刻抓住她胳膊轻声打断她,“燕儿姐姐,出了村,可不要多言。” 封昱燕跟着她的眼神,注意到外面的马夫,立刻将未尽之话憋了回去。 在马车外骑马相随的两个堂哥本来还惊了一跳,以为昱燕会透露些什么,没想到冯轶一句话就让这个火爆的堂妹安静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对冯轶浓浓的诧异和好奇。 车夫完全没察觉到异样,只是认真地赶着车,得空便与封昱诚两人聊会天。 被冯轶提醒,就连封昱鹰和小哥都警醒了一些。 等中途在驿站要下车的时候,马夫才回想起什么,对两个堂哥道:“你们这几个弟弟妹妹倒一点不闹腾,不像我家那几个……” 两个堂哥只好敷衍地笑了笑,下了马。 冯轶带着几个小伙伴下车,身后背的大包袱却格外显眼。 车夫已经交代好驿站小厮,见状好意想帮忙提包袱,却被冯轶拒绝了。 两个堂哥也让小厮将马牵去了马厩喂草,看到冯轶几个的包袱,有些捉摸不透。 从村里出来的时候,这四个小家伙便是这样神神秘秘,就连他们两都不让碰他们的包袱。 两人只能随他们去,但也好奇这包袱中装的到底是什么。 等两个堂哥带着他们往驿站里面开始走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后面有成群的马蹄声传来。 众人好奇地往后一看,却发现是一队侍卫打扮的人。 冯轶被两个堂哥和小伙伴围在中间走,跟着往后一看。 可看到侍卫中被簇拥的人后,一串记忆便迅速从她的脑海里回想起来。 冯轶的眼中瞬间泛起仇恨之光,忍不住抓紧了自己的包袱。 15、第 15 章 冤家路窄。 侍卫中心之人,赫然就是九年前追杀冯轶和阿嬷的侍卫首领! 对方或许是第六感灵敏,在冯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之时,也察觉到她的目光,犀利如鹰的眼神瞬间扫射过来。 还好冯轶的五感也不差,连忙将眼神偏移了一下,装成人畜无害的模样。 那宗室侍卫统领看过去,只见两个青年带着几个总角小儿,看上去并无攻击性。 还以为自己直觉出错,侍卫统领收回目光,将一颗银锞子往见势迎过来的小二那边一丢。 “备菜备酒,要几间上房。” “好勒~” 小二连忙示意冯轶他们赶紧往里请,然后就忙活开了。 两个堂哥压根就不知道冯轶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唯一知道冯轶出身的小哥,莫名在那个侍卫统领身上多看了两眼。 冯轶不知道小哥还记不记得对方,生怕他漏了陷,连忙拉着他的手。 “小哥,我好饿,我们快进去吃饭吧。” 听到妹妹的话,小哥本来生出的几分熟悉感立刻被打散,单纯的他没多想,马上对着冯轶应了‘好’。 两伙人一前一后进了驿站。 两个堂哥也要了两间普通房间,然后坐在大堂靠边的位置准备先吃饭。 只是没想到,那群侍卫竟也坐到他们后面的角落位置,特殊的打扮引得其他人纷纷注目。 所以冯轶随着大流看向他们的目光并不显得奇怪。 经过仔细打量,冯轶更加确定了对方身份,只是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她将硕大的包袱取下放在怀里,手不自觉地附在包袱中突出来的位置。 若不是还尚存理智,她真想直接将枪从包袱中取出,然后顶到那个侍卫首领头上,问他阿嬷的情况到底如何。 她沉了口气,听两个堂哥已经跟小二点了菜。 三个小伙伴一向以她为基准,学着她的模样将包袱安放好。 一群人都没说话。 大概是侍卫的身份特殊,所以他们那边的酒菜上得特别快。 对方很快就边喝酒吃菜,边聊起天来。 不过最开始都是些吹嘘打哈哈的话,并没什么价值。 等冯轶他们这边的饭菜上齐,这些人逐渐开始上头。 “头儿,你说上面这回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光不溜秋一句‘找人’,找什么人?男的还是女的?老的还是壮的?哪里人?也没给个准话,这让兄弟们如何下手?” 侍卫统领明显也有些郁闷,朝他喝了句:“大人自有考量,别废话!” 说完,他便举着杯子大口喝了一口闷酒。 听到这两句,冯轶的眼神一动,然后默不作声地吃饭。 可惜后来这些人口中并无信息传出了。 等出示了身份凭证、随小二去到房间,冯轶开始研究,有没有可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逼那个首领问出阿嬷下落。 但是想了很久,光怎么从三个伙伴眼皮下脱身,都是一件难办的问题。 何况她手上虽有热.武器,但对方人多势众,想要制服她也不是没办法。 若是使用大规模的杀伤武器,却可能伤及无辜,并且在驿站这种地方,若是官家的人出了事,肯定要一一排查,难免会暴露自己。 考虑了种种因素,冯轶决定先按兵不动。等到日后将宗正和安怀侯等人拉下马,她再一个一个清算也不迟! 不过她现在倒是有些莫名在意那些人口中的话。 ‘找人’? 还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人? 冯轶的思考很快就被三个小伙伴打破。 两个堂哥将他们几个小的安置在一个房间,毕竟还有一个马夫跟着他们一起睡。 “……妹妹,你说虞州到底有几个县城这么大?” “若是我们迷了路,可怎么找着地方?” 冯轶下意识答道:“迷路了自然是找警……” 察字还没说出口,冯轶才发觉不对,转了个弯,“找衙门。” “找衙门?”连封昱鹰都有些惊讶,“衙门都是官差……” “咱们是正经的谷国人,爹娘可都是纳了税、服了劳役的,若不是普通百姓种地,谁养活这些当官当差的,找他们解决点麻烦怎么了?并且听外公他们说,不时有奸人略卖小孩,所以你们若是到了别的地儿,不要听陌生人的话,找衙门就对了,嘴巴甜一点。” 这些话在现代可是父母们千叮咛万嘱咐的。 几个小伙伴都是将她的话奉为真理,很快牢记于心。 - 第二天,在堂哥们的嘱咐下,众人起了个大早。 只是没想到,吃早饭的时候又与那些侍卫撞到一起。 他们吃完便在堂哥们的带领下,继续出发了。 临走前,冯轶再次看了那个侍卫统领一眼。 然而令冯轶惊讶的是,在前往虞州的路程中,这群人竟然再次追赶上来,然后超越他们奔往了前方。 马夫感叹了一句:“原来这些大人也是去往虞州方向的,可惜看着不大好说话,不然可跟他们一路。” 好在淄梵县离虞州州城距离不算特别远,经过两天多的时间,他们也安全到了地方。 比起县城来说,州城看上去便宏伟多了,不仅城门看上去非常大气磅礴,守卫也更加森严。 众人规规矩矩地用身份文牒进了城,一进去后,便豁然开朗。 宽阔的街道一路延伸过去,两旁还种植着郁郁葱葱的大树,地上铺的地砖都格外平整,比起现代也差不了太多。 几个小伙伴这下坐不住了,纷纷将头从马车车窗伸出去往外瞧。 “哇!” 冯轶都免不了从众心理,朝着两旁看了很久的稀奇。 两个堂哥在前带路,马车通过四通八达的街道,转悠了许久,终于来到一个看上去还挺阔气的镖局外。 “到了,下车吧。” 冯轶带着小伙伴陆续跳下来,往四周打量了一下,就听大堂哥道:“这里便是我们拜的镖局了。” 几个人仰头一看,见到上面牌匾写着硕大的几个字——振兴镖局。 “不过镖局的人良莠不齐,你们有两个女孩子,哥哥们便不带你们进去,以免有人冲撞了你们。” “等我们将马还回去,带你们去我们租的屋子安置。” 将租车钱与车夫结清后,大堂哥去还完马,众人从镖局旁边的巷道进去,弯弯绕绕地走了一会,终于到了两个堂哥所说的院子。 只是冯轶他们却只将包袱里几件衣物拿出,便又将包袱系上,背回肩膀上。 两个堂哥终于见到他们包袱里装了什么,但却疑惑不解。 “这些铁器是什么?” 封昱燕性急口快,“是妹妹做的武器!” “武器?!” 两个堂哥面面相觑对视一眼,用惊奇的目光看向冯轶。 “妹妹说这个叫做枪,可以用来保护自己。” “枪?”两个堂哥心生疑惑。这也与长枪并不一样啊。 多余的,封昱燕便解释不出了。 冯轶笑了笑,也没多说。 两人只好随他们去了。 正好差不多临近饭点,两个堂哥便道:“走,带你们去吃饭。” 几人很快来到一处酒楼。 不过这酒楼却比冯轶他们想象的更加奢华。 看着里面一看就很华贵的装饰,几个小伙伴有些犹豫。 “诚哥哥、赫哥哥,我们会不会把你们吃穷了啊?” 这句话顿时让两人笑出声。 “想什么呢,两个哥哥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能没有一些积蓄么?” “走。” 两人既然这么说,冯轶便利落地拔腿往里走。 有她带头,三个小伙伴也落落大方地跟上。 身后两个堂哥的眼神在镇定自如的冯轶身上停留了一会,然后再一个对视。 很难想象这个妹妹是村里长大的孩子,毕竟就算胆大如他们当年,在见到这般奢华的地方,都要望而却步,而她却这般自在。 但想到爷爷在她三岁便将她定为少族长,他们便释怀了。 两人连忙跟上去。 跑堂的伙计认识他们两,很快就热情地迎上来。 “两位封公子来了,还请上座~” “好。” 两人应着,带了冯轶他们开始往楼上走。 不过还没等到完全上楼,忽然之间,一道穿着熟悉衣袍的人从楼梯口飞了下来,差点砸到两个堂哥。 还好他们后退了一步,躲了过去。 众人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之前在驿站碰到过的侍卫中的一个。 对方立刻爬起来,然后瘸着脚,朝楼上走去。 两个堂哥本来还想着不要去惹这是非,但是下一刻,楼上传来的熟悉嗓音让他们瞬间变了脸色。 “姑奶奶就站在这里,我看你们这帮狗腿敢动我一根毫毛!” 16、第 16 章 两个堂哥对视一眼,来不及交代,立刻飞跑往上。 冯轶在见到那个被打下来的侍卫,便猜到有人跟他们不对付,见堂哥两想避开的脸色,还犹豫该怎么劝他们上去看看。 没想到上面还是两个堂哥的熟人,令他们这般紧张。 那声色一听便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想到这次来州城的目的,冯轶已经猜到了上面的人可能是谁。 她连忙吩咐小伙伴:“走!” 四个孩子飞奔跟上去。 等到了上面一看,两拨人气势剑拔弩张。 那群宗室的侍卫背对着冯轶他们,而他们的对面,站着明显是一主一仆两个女孩子。 其中一名女孩一身红衣,长相艳丽中带着一股逼人英气,手握一条长鞭,朝侍卫们怒目而视。另一名应该是她的侍女,眉眼狠厉,腰间还挂着佩刀,右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之上。 冯轶很快就注意到一些细节,那红衣女孩身后还护着一名有些发抖的小孩,外加一双年轻的、用担忧目光看着两个女孩的父母。 不过令冯轶更感诧异的是,原以为女孩只是将一名侍卫打飞下楼梯,没想到那侍卫统领竟然伤得更重,他咳嗽一声,侧头看手下的时候,嘴角还带着些许鞭痕、留出了血。 看见手下瘸着脚跑回来,侍卫统领看向红衣女孩,语气夹杂着丝丝阴狠。 “万小姐,您还真是喜欢打抱不平。”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个仗势欺人的货色!呸!” “你!……”侍卫统领的眼神几经变化,身后的侍卫已经按捺不住,手上的佩剑悄悄抽出。 两名堂哥见势,飞速从侍卫这边绕过,然后直接握拳挡在两个女孩面前。 二堂哥侧头问她们:“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没事吧?” 冯轶也带着昱燕他们机灵地马上跑到了两个哥哥身边。 红衣女孩大概是没想到封昱赫他们会出现,愣了一下之后便连忙摇头。 “这些宗室侍卫狗仗人势,这个孩子不过是玩闹没注意,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也道了歉,他竟命人将孩子抓起来,我看不过眼,便教训他们一番!” 闻言,两个堂哥顿时也没好脸色地看向那些人。 冯轶却听出了更多信息。红衣女孩看样子是认识这些侍卫,不然也不能直指出对方是宗室之人。 见到中途竟然还有不识相的人插手进来,那侍卫统领微眯着眼,用略带杀意的眼神打量着堂哥两人,转眼见到冯轶四个小孩,他便将他们回想了起来。 “是你们,一群平民也敢随意插手这些事情,还真是不怕死……” 红衣女孩可听不得这种话,呸了对方一口,“还平民?不过是当了个狗头统领,不会便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了吧?岂不知自己只是狐假虎威,身上的臭气都快溢出来了!” “万葭!你莫非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那侍卫统领仿佛被她说中了痛处,直接将佩剑拔了出来。 两个堂哥拳头立刻攥紧,蓄势待发。 “你动一下试试?!” “你动一下试试!!”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除了万葭,另一道声音雄浑有力、威严尽显,却是从那群侍卫身后传来的。 侍卫统领当即意识到不妙,连忙合上剑和众侍卫转过身去,便见到一名身材高大、气势如虹的男人从楼梯走了上来,身后还跟着成队的官差。 一直不见身影的酒楼掌柜忽然冒出来,朝着来人恭敬地行了礼,“万大人!” 男人朝着掌柜的抱拳还了礼,便怒气冲冲地朝着侍卫们走过来。 他身后跟着的官差见到侍卫竟然已经动了兵刃,也齐声抽出他们的佩刀。 见状,侍卫统领脸色立时不好、隐隐有些发白。 等高大男人来到他们身前,他识趣地上前抱剑弯下腰,“万大人,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男人二话不说,直接往统领脸上砸了一拳。 侍卫统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这力道砸的往后倒去,被旁边的侍卫连忙扶住。 统领眼中闪过一丝阴沉之色,但也知道自己这次鲁莽了。若是万葭她爹没出现,他吓唬吓唬一下也就罢了,等明日他早已带着手下离开,纵使万葭的背景再深厚,失了先机,也奈何不得,他身后自有上面的宗室撑腰。 但万万没想到,万葭她爹竟然像是拥有狗鼻子似的,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他只能认栽。 不过,他也得为自己找补一下。 “卑职奉命办事,遇上这小儿阻扰,所以一时心急,没成想被万小姐和万大人误会了,这可真是一场天大的冤枉……” 万葭她爹冷笑一声,“是嘛!奉命办事办到酒楼中来了!皇上御前的侍卫对待百姓尚且礼让三分,你区区一个宗室侍卫统领,对待比你身份低的人便是喊打喊杀,可真的是物似主人形啊!” 面对这样的嘲讽,侍卫统领只能憋了一股气在心中,脸上还要露出笑容,“这真是误会,卑职不过想让人教导一下小孩,怎么可能伤了他。” “你会怎么想,你我心里都有数。”万葭她爹斜眼看向那些露出剑刃的侍卫。 侍卫统领见状,立刻冷了脸,看向一群没有眼力见的手下,“还不快把佩剑收起来!” 那些侍卫马上合上了剑,但仍警惕地看着万葭她爹带来的官差。 万葭她爹抬了抬手,官差们也立刻合上刀刃,但却还有些气势汹汹。 侍卫统领以为自己都低头低到这一步了,至少也能安稳离开。 “万大人您看……您便大人不计小人过,卑职还有要事在身……” “江统领是不是还忘了些什么?” 听到万葭她爹的话,侍卫统领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随着他的眼神看去,见到仍然躲在万葭身后的小孩和他父母,侍卫统领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内心深觉屈辱,但逼着自己露出一抹假笑,对着万葭的方向抱剑鞠身道:“是我唐突了,我对你们一家深感抱歉!万小姐也是!” 见到他这般装模作样的假面孔,躲在万葭身后的小孩连忙缩了缩,不敢再看。 他的父母也都是普通商人,害怕侍卫统领报复,连忙拘谨地笑了笑,“无事无事……” 万葭看了一眼他们一家三口,也知道他们的顾虑,再多的话,到了嘴边,只变成了一句:“滚!” 官差们见到万葭都已经发话,便也向两边让开。 侍卫统领假笑了几下,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去,走到楼梯边,他又回头,意味深长地在冯轶两个堂哥身上看了眼。 冯轶站在两个堂哥边上,见到这一幕,嘴唇抿起,眼底闪过厉光。 那侍卫统领被万葭甩了一鞭、又被万葭她爹打了一拳,现在心里极为愤怒,所以根本没注意到冯轶的眼神,转身就带着人走了。 万葭她爹却不是那种没有提防心的人,朝着身后一名官差示意了一下。 对方得到授意,立刻点点头,然后带着其他官差往楼梯口走去,应该是追踪这群侍卫去了,免得他们记恨那一家三口和万葭的朋友,背后进行报复。 等到人走后,万葭她爹的注意力便放在了那一家三口身上。 “放心,我会命人盯着这些人,直到他们离开虞州,你们大可放心。” 那对小夫妻担惊受怕了这么长时间,得到这位万大人的承诺,当即放松下来,朝着他和万葭跪下磕头,“谢谢大人!谢谢小姐!!” 万葭和侍女立刻将人扶起来,“多大点事,快起来!” “日后也需提防一下这种人,回去好好过日子。” “谢谢小姐!”他们接连躬身后,便被万葭和侍女送走了。 宗室侍卫、官差和那一家三口一走,此时便只剩下了万葭父女和冯轶六人还有侍女掌柜,至于之前酒楼二楼本来的人,在那些侍卫抽出剑后,便怕引火烧身,连忙跑下楼去了。 掌柜的非常识趣,找了一个雅间,将众人邀进去。 等到进去后,万葭她爹才特意给掌柜的行礼道了谢。原来早在万葭插手的时候,掌柜的见势不妙,立刻派人跟她爹报信,所以她爹才来得那么及时。 万葭也连忙道谢。 掌柜的推脱了几下,称万小姐侠心义胆、万大人体恤民情,说了许多好话,还要给他们免去吃饭的银钱,被众人赶紧拒绝了。 知道他们应该有事要聊,掌柜的便问了他们要什么菜,便告了辞离开雅间。 于是,雅间便只剩下万葭父女和冯轶六人还有侍女。 万葭她爹早已经认识了封昱赫两人,知道他们是封氏后人,一直将他们当成自己人,可还是道了谢。 “多谢昱诚、昱赫。” 两个堂哥连连摆手,“哪里哪里……”除了助势,他们根本就没帮上什么忙。 “对了,这四位是……” 堂哥们才恍然回想起自家四个弟妹还在身边,连忙介绍。 “这是我们四个堂弟妹。” “这是昱燕……这是昱鹰……这是昱溪,这位……” “这位是我封家少族长,名封轶。” “少族长?!!”万葭和她爹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万葭她爹回过神,立刻朝着冯轶躬身行礼,“少族长,万氏后人万垣忡这厢有礼了。” 17、第 17 章 见到自家爹爹这般恭敬,万葭带着侍女也给冯轶行了礼。 “少族长。” “万伯伯和两位姐姐千万不要这般客气,应该是晚辈封轶有礼才对。”冯轶将对方托了一下,连忙还了礼。 昱燕三个小伙伴一言一行都效仿着冯轶,“万伯伯有礼!两位姐姐有礼!” 见到四个孩子竟然这般落落大方,万垣忡在心里万般感叹,然后邀请众人就座。 得知冯轶的身份后,万垣忡聊天的重心自然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万氏多年前曾受过伯若先生和封家莫大的恩惠,当年封家出事,先祖找寻许久,可惜一直不得踪迹,如今得以重见,真的是感恩上天的大德。” “概因封家避世已久,封轶代封氏感谢万伯伯的挂怀。” 寒暄之后,众人互相倒了茶,气氛瞬间亲近了许多,加上万葭和堂哥封昱赫看着应该是郎有情妾有意,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一家人,所以众人说话也没什么太大顾忌。 “方才那江戾乃宗室侍卫统领,宗室一向逞凶霸道,底下的人也横行无忌,少族长没有被吓到吧?” 冯轶摇摇头,随即做了个思考的样子,然后问道:“他看上去有几分小肚鸡肠,背后又有靠山,日后不会对万伯伯和万姐姐你们不利吧?” 听到她关心的话语,万垣忡哈哈笑了一下,“还请少族长放心,若是在这虞州,没得这江戾说话的份,若是出了虞州,我万氏亦有一些亲信,纵然是去了皇城,万某老丈人乃当朝礼部尚书,莫说是区区一个宗室侍卫统领,就算宗室的人来了,他又敢奈我何?” 这些话中透露了不少的信息,冯轶连连点头,看着放松下来。 提到江戾,万垣忡也自然产生了一些疑惑。 “就是这宗室一向无利不往,不知江戾到虞州来所为何事……” 冯轶垂了垂眸,“这个我倒有些消息。” “哦?” “从县城过来的途中,我们与那个江戾在驿站偶遇,他们喝多了酒,我从那些人口中听闻,他们似乎听令在找一个人。” “找人?”万垣忡凝了凝眉。 “据说他们也不知找的是谁。” “呵~”万垣忡闻言笑了出来。 只是转念,他却觉得不对。 “找人,还不知找的是谁……这宗室莫不是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与皇上作对吧?” 冯轶忽闪了一下眼神,“怎么说?” “自从皇上上位后,每每出动一些利民的政策,都会遭到宗室联合那些世家阻挠,皇上苦这些人久矣。” “这几年皇上想要在谷国推行各地私塾学堂接收女孩的政策,铺垫已久,但年初刚出苗头,便被那些人强硬地胡搅掉了,皇上自然不会放弃,可宗室与这些世家在朝野之间势力盘根错节,若是得了什么消息想要从中阻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在听到万垣忡说皇上想要推行私塾学堂接收女孩的政策时,冯轶便只觉心尖一动。 不止冯轶,就连封昱燕也眼睛一亮,“皇上想要让女孩读书?” 提到这个,万葭的神情也略有些激动。 “皇上英明神武、真知灼见,当年还未登基前,是从疆场一步一步爬上统帅的位子,他时常体察民情,曾有一年谷国大旱,他被授令带着赈灾物资前往,目睹了民间一些……一些不好的场面,他痛心疾首,登基之后,便殚精竭虑、一心为民,实乃一代明君。” 能得到万葭一个女孩这样的夸赞,冯轶也意识到,对方或许真的是很明智的一位君主。 忽地,她想起封老爷子曾跟她说的那些话。 他不愿让封氏面世,除了有一个伯氏在虎视眈眈,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怕遇不上明主。 当今皇上,是否能成为那个明主呢? 万垣忡看着冯轶沉思的模样,便猜出她在想什么,他嘴角动了动,却并不敢说出太多托词。毕竟关乎封氏全族,他亦不敢保证,当今皇上日后会不会变、谷国会不会变成另一个前朝,而封氏会不会再被卸磨杀驴…… 两人一度变得有些沉默,这样的态度也逐渐影响到了封昱诚两兄弟。 相比封昱燕三个不了解时事的小孩,他们两人在之前也听封老爷子提过封氏过往,冯轶能想到的,他们又怎么想不到? 很快,伙计敲门称要上菜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气氛。 万垣忡才反应过来,连忙缓和,“来来来……快饿坏了吧?你们还在长身体,要多吃些才好……” - 吃完饭后,万垣忡问清才知晓冯轶他们才从县城过来,便立即邀请众人去他府上住。 两个堂哥原想拒绝,不过却被万垣忡一句话触动。 “你们今日为了葭儿得罪了江戾,我虽派了人盯着他们,但也不一定稳妥,况且少族长亲临,万某怎能不尽地主之谊?” 两人想着确实是这样,那个侍卫统领很有可能伺机报复,他们两不一定护得住四个弟妹。 于是,两人便对着冯轶点头。 冯轶朝万垣忡行礼,“叨扰万伯伯了,不过我们还得去堂哥那里收点行李。” 万垣忡便派了万葭与侍女陪他们一同前往,自己则回府做准备去了。 一群人回到堂哥院子,收了自己的衣物后,冯轶又看向两位堂哥。 两位堂哥立刻接收到她的意思,与她低声道:“妹妹放心,我们这些年也得了些好东西,从中选了两样当做登门礼物。” 听后,冯轶才放心地点头。 众人乘车去了万府。 万垣忡虽然官至兵部员外郎,在虞州算得上呼风唤雨,但宅邸意外的简洁。 并且万垣忡只娶了万葭的娘亲一个妻子,且只生了万葭一个女儿,府中关系非常简单。 冯轶他们登门后,直接就被热情的万垣忡和万夫人带去一个大院子,整个院子都只住他们六位客人。 万葭陪了他们一段时间,晚些时候便被万夫人叫走了。 封家六人坐在厅堂里,封昱赫表情忸怩了一会,然后期待地看向冯轶。 “轶儿妹妹,你看怎么样?你觉得赫哥哥的事情……成吗?” 冯轶莫名体会到了一种名为长辈的感觉,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种事情赫哥哥还真的问我啊?这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 封昱赫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了她的潜含义,马上喜笑颜开。 “不过……” 听到这个转折,封昱赫表情顿了一下。 “你一个白身,万葭姐姐却是兵部员外郎之女、礼部尚书之外孙女……” 被冯轶这么一提,封昱赫也察觉到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我除了封氏家学,唯一的优势也就是武功了……” 冯轶眉头一挑:“万伯伯掌管虞州武举,不如你去考个武状元?” “出仕?”封昱赫和封昱诚都愣了愣。 “轶儿妹妹你是决定……?” “你是你,封家是封家,若是可以,赫哥哥你便是我封家出世的契机,若是不可以,大不了再等下去。” 听了她的话,两个堂哥都有些若有所思。 事后,众人回房里睡觉。 封昱燕还是跟冯轶一起,临睡前,她有些得意地望着冯轶。 “妹妹,我觉得这回你跟赫哥哥都说错了。” 冯轶有些疑惑:“嗯?” “虽然万葭姐姐有一个当大官的爹和一个当大官的外公,但赫哥哥也有你这个妹妹啊!” 18、第 18 章 冯轶对燕儿姐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转头看见自己和燕儿姐凸起的包袱,眼神开始有些踌躇不决。 - 封家人做事一向干脆果决。 决定要去考武举后,第二日晨间封昱赫便带着冯轶他们去询问万垣忡伯父。 得知封昱赫的决定,万垣忡有些惊讶,看向冯轶。 “莫非封家决定……” 冯轶摇摇头,然后将自己的两步打算告诉给了万垣忡。 万垣忡恍然点头,然后便将武举的流程告知众人。 “武举与文举不尽相同,除了要论外场的武功、骑射、兵器、举重等等之外,还有内场的兵法布阵、天文地理、各项谋略等,以前的武举较为看中外场考试,不过当今皇上登基后逐渐进行调整,其中童试乡试仍然侧重外场,但会试与殿试更加看中内场。” 冯轶立刻明白过来,“皇上是想从中择取良将。” “是也。” 万垣忡继续道:“按照以往的科举制度,原本文举与武举都应从童试乡试一步一步来,不过皇上登基后,在武举中添加了一项举荐制度。” 封昱赫两人精神一振,冯轶的眼神也亮了亮。 “正是你们想的那般,若是民间有武力谋略上佳者,只要通过考核,可通过官员举荐的方式直入上级考试。” 冯轶道:“万伯伯乃掌管虞州武举的兵部员外郎,故可向皇城举荐进入会试!” “是矣。”万垣忡抚着短短的胡须笑意盈盈。 封昱赫可不是那种自视清高或不知变通的人,跟冯轶对视一眼,得到冯轶点头,连忙躬身抱拳道:“还请万伯伯举荐!” 万垣忡犹豫地看了作为大哥的封昱诚一眼。 封昱诚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行礼道:“若万伯伯有多余名额,昱诚也想前往。” “你们二人多年护镖,一路艰难险阻能保平安无事,武功方面我是放心的,不过习武时可学过兵书谋略?” 两人点点头。 “在武馆曾学过,虽过了几年但也没曾荒废。” “那就好,府中设有藏书阁与武场,你们二人可随意使用,葭儿自幼跟在我身边学武,通晓武举的各项流程,你们可请她助阵。” 众人脸上一喜。 又听万垣忡说:“下一年的武举会试在明年春,你们还有几月的时间以做准备。” “定不负万伯伯的助力!” - 万夫人得知封昱赫两人想要考武举的消息,便有些明白他的心意。 对于封昱赫这个准女婿,她还是非常满意的,且对方明明身世复杂,但还愿冒着危险为了自家女儿入仕,这一点放在不追求功名利禄的封家人身上就显得难能可贵。 于是她直接召来万府所有下人,叮嘱他们一切以这几位贵客为重。 为了两位堂哥能好好应对明年的武举会试,冯轶自然是想留在两人身边的,毕竟她前世所学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封昱燕几人一向是她去哪,便跟去哪的,所以六人一致决定留在万府。 两位堂哥特意去振兴镖局辞了工,镖局的人跟两人关系不错,原本还想将他们留下,知道两人想要去考武举,便也不愿耽误他们的前程,镖局老板还特意多给了两月工钱。 两人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心里也记了一份情。 冯轶又给外公那里去了一封信,让外公和舅舅转告封老爷子和封家人自己等人的打算。 事情都处理妥当后,两个堂哥便进入备考模式。 - 作为选拔人才的科举考试,十几个州的人过五关斩六将,筛选掉的人数不胜数,考校的东西又多又复杂,比冯轶上辈子的高考可要难多了。 据万葭称,武举相对文举还算没那么难的,或许是民间的百姓都觉得当文官比当随时可能上战场的武官安全,亦或是学文所需花费比学武要小,所以向来都是重文轻武,以至于参加武举的人数远远小于文举人数。 而当两个堂哥努力在武场和藏书阁奋斗的时候,冯轶带着三个小伙伴也跟着学了不少。 封家人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学习能力很强,封昱燕、封昱鹰和小哥都对不同的东西起了兴趣。 最令冯轶觉得惊讶的是,封昱燕可能是经过她的枪法培训,所以在射箭方面极其精准。 与之相反的是封昱鹰,明明跟昱燕是一母同胞,但作为哥哥的他却更加喜欢研究兵法。 小哥却爱上了耍刀。 冯轶对这些的兴趣都还行,雨露均沾,不止跟着堂哥在武场挥洒汗水,也一直研究各种书籍。 时间不知不觉逝去,很快又到年关。 两个堂哥的进步飞速,特意去了万垣忡上值的衙署进行考核。 虽然有万垣忡这层关系,不过两人的发挥也实在亮眼,让衙署一些来观摩的官吏都大为赞叹。 进入会试的事情当然是板上钉钉。 六人原想会在过年之前回去,不过越发临近会试,万垣忡怕封昱赫两人分心,于是劝冯轶,让他们全部留在虞州过年。 冯轶考虑了一下,便答应下来。 这还是冯轶与三个小伙伴第一次在州城过年,他们好好享受了一下州城过年的热闹。 只是冯轶与小伙伴出门总是包袱不离身,让带领他们和两个堂兄的万葭越发感到好奇。 “轶儿妹妹,你们这包袱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也没见你们拿出来用过。” “这东西只能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用,希望葭儿姐姐永远见不到我们用这个的时候才好。”冯轶笑了笑。 万葭看她这卖关子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出里面的东西跟什么有关,看向封昱赫,发现他这个堂哥也不甚知之,就只好将其当做小孩子的秘密。 只是她却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她很快就见识到,冯轶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 刚过完年,才休沐了几天的万垣忡又要上值。 这天,万夫人却将众人召集了起来,对他们宣布了一件事。 “少族长,你们与万氏关系深厚,这件事我便也不避讳你们。” “你们也知万氏祖籍霏河,实则早已迁居,不过近日你们万伯伯忽然收到一位族人的请帖,称他们买回了霏河的祖产,并且族中一位族老即将古稀,要过七十大寿。” “你们万伯伯每日需得上值,我近来身子有些乏力,去祝贺的人选便只剩葭儿。所以我想拜托少族长等人送葭儿一程,也好有个照应。” 冯轶一听,立即答应下来。 “万伯母,您放心,我们自当陪葭儿姐姐过去。” 19、第 19 章 除了送给万氏族人的礼物,万夫人还特意打包了武举的重要书籍、捡拾了一些兵器,以免太过耽误封昱赫两兄弟的进度。 而后,众人便包袱款款,坐着一辆挺大的马车出发了。 霏河那地方,其实离虞州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 骑马的话两三天可到,不过坐马车就需要四五天了。 好在万府的马车跟租的马车不一样,不仅没有那么震荡,还铺了厚厚的棉絮褥子在里面,加上设了围炉被子,众人围坐着一路看书的看书、论武的论武,路程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霏河,打听了万氏的祖宅在哪,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一栋还算阔气的府邸前。 看着上面显然是新换上的、写着万府的牌匾,众人纷纷从马车上下来。 万氏最近的事情很多,又号召回了所有能联系到的族人,知道他们近段时间会陆续过来,所以特意派了小厮在门口守着。 见到两辆马车在门口停下,小厮首先打量了一下马车的气派程度,见到两辆马车朴实无华、下来的冯轶等人又打扮得普通,于是故意悠哉悠哉杵着不动。 冯轶脚刚落地,便发现了小厮的眼神。 看见对方那副势利眼的模样,她的心里便生出不太舒服的感觉。 事实上,除了她,万葭和两个堂哥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几个人对视一眼,便挨在一起小声说话。 “葭儿,万氏族人的品性如何?怎么派了这样的小厮守在门口?” 万葭眼神有些锋利地打量那个小厮,回道:“据我爹爹说,我万氏当年的嫡系早就没人了,剩下的都是些旁支,所以散的散、没的没,这些人也是前阵子才忽然打听到我爹爹头上,给我爹爹去了信,他们的品性还尚未可知。” 但众人看着守门的小厮,便对他们印象好不起来。 跟着万葭过来的万家仆人眼看那小厮这般模样,眉头皱了皱,看了大小姐一眼,便在万葭示意下,过去问话。 “请问这儿可是霏河万氏祖宅?” 小厮吊梢眉仰着头,“对,你们找谁?” “哦,我们是虞州来人,我们老爷是虞州兵部员外郎,收到万氏来信,特让小姐前来祖宅恭贺族老七十大寿。” 话刚说到‘老爷是虞州兵部员外郎’几个字,那小厮一下子就变了脸,从爱搭不理转为热情洋溢。 “哦哦哦!原来是虞州来的人啊!众位稍等,小人即刻去禀报主人!” 说完,那小厮马不停蹄地往里去了。 万家仆人都是经过挑选一直跟着万垣忡夫妇的,对待外人都是彬彬有礼,见到这个小厮的行径,简直忍不住地皱眉。 不过是老爷族人家的小厮,仆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回到万葭身边。 “小姐,我先去下行李。” “我们跟你一起,张叔。”封昱诚、封昱赫连忙去帮忙了。 没一会,万氏祖宅的大门便被敞开,一群人匆匆地迎出来,左右张望。 “兵部员外郎大人在哪呢?” 随行的小厮连忙指向冯轶他们的方向。 他们便脚步飞快地走过来。 带头的是一名跟万垣忡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其他的有些年老有些年轻。 来到冯轶和万葭跟前,带头男人笑呵呵道:“鄙人万迢川,请问……兵部员外郎大人下来了没有?” 万葭和冯轶对视一眼,然后才对着他们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我是他的女儿,我父亲忙于要务,这次并无时间,母亲身体不适,所以只我一人前来。” 刚才万家仆人明明跟那小厮说得相当清楚,万垣忡特意让她来贺寿,结果也不知是小厮传达不清,还是这些人自己听错,过来第一件事不是询问她们身份,而是一句‘兵部员外郎大人下来了没有’。 简直是搞笑。 而听到万葭回答的众人却一下子垮了脸,脸上满是失望之情。 也就带头的男人稍微能掩饰点,顶着有些假的笑容跟万葭点点头,“原来是大人千金,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 转头看见冯轶和封昱燕三个小伙伴,他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有些不耐烦,但还是道:“这几位是?” 万葭表情一肃,有些郑重地介绍:“这几位都是封氏后人,这是封氏少族长封轶,这是封氏嫡系二房之后封昱燕、封昱鹰,这是三房之后封昱溪,后面还有三人……” “哦哦哦……万某知道了,小姐请进吧。”男人直接打断了万葭的话。 万葭的表情直接顿住。 她很快明白了一件重要的事。这些人怕不是早就将以前帮助过万氏的封家抛诸脑后了,所以在她如此郑重介绍的时候,全都一脸的不耐烦,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她说的封氏是指谁。 万葭能看明白的,冯轶又怎么不明白? 她看了万葭一眼,便上去拉住她的手。 “葭儿姐姐,咱们先进去吧……” 都已经来了,也不可能立刻打道回府。反正在这里待到寿宴结束,到时他们马上走人、以后少往来便是,并且以他们的品性,不记得封家正好,免得反给封家带来麻烦。 得到冯轶的暗示,万葭只好按捺住心中的不适。 “小姐请。”万迢川做了个手势,然后他周边那群人互相看了看,便转过身,兀自回府了。 出来迎客,见不是万垣忡亲自过来,面对万葭这个万垣忡嫡亲女儿,竟然连面子功夫都不做,万葭被这些人气得不轻,拳头都捏得有些发紧。 冯轶连忙安抚地晃了晃她的手。 两人带着封昱燕三人随万迢川走到这个万府门下,想起封昱诚两人和万家仆人还在搬行李,立刻转过身。 “我等他们……” 谁料万葭还没说完,又被万迢川打断,“万某省得他们是跟小姐一起来的,到时便会让小厮带他们进来,小姐还是先请吧……” 万葭的眼神在他脸上定了一会,但万迢川脸上的假笑没有半分变化。 万葭终于忍不住呵了一口气,“行……” 现在是人在屋檐下,等回虞州,看她不将发生的所有事原原本本告诉她爹! 她牵着冯轶,身后跟着同样有些愤懑的封昱燕等人,跟随万迢川走进万府。 那些迎客的男人早已走远,却有一名管家打扮的人朝他们走来,朝万迢川躬身。 “老爷。” 万迢川跟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道:“这是虞州兵部员外郎大人家的小姐,带小姐去西北角的院子安置。” 管家愣了下,恭敬点头,然后给万葭他们领路。 在府邸中左绕右绕,等到了目的地,万葭差点咬牙。 万迢川说的什么西北角院子,实际上是个很偏的挨着柴房的小地方。进来之时,其他院子都张灯结彩,贴了代表寿宴的对联,只有这里什么都没有。 管家将他们带进去,说了句‘小人便告退了’,就直接离去。 见万葭快要被气死的样子,冯轶连忙安慰:“没事的葭儿姐姐,我们只住两三日。” “就是有些奇怪,这些人应知你是礼部尚书外孙女,竟敢这样慢待你?” 说这些人自视清高吧?他们听到兵部员外郎的名头便像是看见肉骨头的狗,说他们趋炎附势吧?知道万葭的身份,竟然把她安排在这样偏僻的地方。 实在是自相矛盾。 冯轶他们在这个地方等了好长时间,封昱诚他们三人才各自担着硕大的行李走进来。 “他们竟然连个帮忙的小厮都没派?!” 看见大冬天的,三人累得都出了汗,万葭简直不敢置信。 “他们府里好像来了什么大人物,许多人都去迎接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人给我们指了路。”封昱赫擦了一把汗。 20、第 20 章 万葭腰间的鞭子一抽,差点直接找去跟那些人理论,但被封昱赫拦住了。 “葭儿,冷静点,随他们去吧,他们与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但也不是这么欺负人的!” 封昱赫叹了口气。 万葭想了想,还是觉得憋不下这口气,“我们出去住!” 她正想带着众人离开这个所谓的万府,但是还没到门口,就见到管家走了过来。 “小姐,我家主人邀请小姐与族人一聚。” 听到这一句,万葭一顿,看向刚才封昱诚三人挑进来的硕大包袱,里面有她娘亲准备给族人的礼物。 想着其他族人是其他族人,或许与这个万迢川不同,她便深呼吸一口气,去打开了包袱,让张叔和封昱诚两人再次帮忙,将礼物带上,示意管家带路。 一群人跟随管家去到正堂。 这个正堂倒是大得很,他们一进去,便发现里面坐满了人,形形色色的都有,看上去热闹非凡。 一名老爷子坐在上方主位,还有一个主位空着,其他人在两旁站的站、坐的坐。 不过众人很快就发现一件事,人群中基本都是男性,唯一几个女性,要不就是正在上茶的侍女,要不就是妇人,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万葭和冯轶他们的到来很吸睛,立刻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 主位上那个老爷子询问:“这些是何人?” 管家连忙将万葭的身份道出。 听到是虞州兵部员外郎的女儿,其他人纷纷点头。 人群中一些人还透露出友好气息,朝万葭笑了笑。 见到这个反应,万葭的心情总算好了些,转身将张叔他们手中的礼物露出来。 “家父事务繁忙,家母又身体不适,所以派我带了些礼品给各位以表歉意。” “破费破费,人来了就好,不必带什么礼物嘛。” “就是……” 万葭笑了笑,然后将礼物分发给众人。 与此同时,她也顺便摸清了坐在两旁的万氏后人的来路。 绝大部分人都是远道而来,坐在前排的基本都是有名有姓有些威望的,坐在后排的大多是来凑数的,甚至有些辈分很高的,没权没势也只能坐在后排。 越是了解,万葭就越发觉得现在这个万府的主人势利。 而众人的表现也各不相同。 见到她拿来的礼物都是完全相同,前排的人几乎都很敷衍地接过。 反观后排的万氏后人,见到自己的礼物与前面的一样,顿时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礼物分发完毕后,万葭带着冯轶站在最开始的地方。 她朝冯轶看了一眼,眼神带着询问。 冯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轻轻摇头,意思是不要暴露自己等人的身份。 上方的老爷子想了想,正要让人给万葭安排座位,没想到正堂门口便传来喧闹声。 只听万迢川略带激动的声音传来:“侯爷大驾光临,小人怎么能让您失了身份,这正院正是为了您所留,并且您放心,府上院子还算宽敞,您带来的侍卫小人也会安排妥当,定会让侯爷和侍卫大人们宾至如归。” 另一道声音则端着架子。 “本侯本是为三皇子出来办事,途径霏河,听江统领说你家老爷子七十大寿,也就来沾沾喜气,本侯到来的事情莫要声张、莫要声张。” 嘴里虽然连说两次不要声张,实际上两人‘中气十足’的对话早已经传到正堂所有人耳中,令众人都自觉地站了起来。 听到‘侯爷’的时候,冯轶和万葭他们还没觉得什么,谷国的侯爷不算少。 但是‘江统领’三字一出,众人立刻警醒。 万葭和封昱赫两兄弟的眼神一变,而冯轶却不由联想到更多。 一个侯爷,加一个所谓的江统领……莫非是那个意图杀妻杀女、丧尽天良的安怀侯魏扶来了?! 冯轶死死地盯着门口。 她出生到逃亡那段时间,魏扶都没见过她,所以她也不知魏扶到底长什么样,但她知道,这个万迢川一定会透露出这个人的身份! 在正堂所有人的目光下,万迢川微微躬身、特意落后一步地跟在一名中年男子身边,走了进来。 他们身后紧跟着一队侍卫,其中江戾果然就在前排! 江戾一进来,便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冯轶和万葭他们,朝着他们幽幽一笑。 万葭不甘示弱地瞪视回去,封昱诚两兄弟和封昱燕三个小伙伴也没什么好脸色。 而冯轶的目光仅在江戾脸上停留了一秒,便转向了那个侯爷。 对方长着一张道貌岸然的脸,大概是平时保养得当、春风得意,样貌比声音要显年轻。 被众星拱月地来到正堂,他首先是看向上方的老爷子。 “听闻老人家七十高寿,本侯特来看望,沾沾喜气,老人家身子可安好?” 万老爷子被一名丫鬟搀扶着,身子有些颤颤巍巍,看向自己儿子万迢川。 万迢川连忙在旁边介绍:“这位是当朝皇亲国戚、安怀侯魏扶魏侯爷、身后的是各位宗室的侍卫大人。” 安怀侯魏扶!果然是他! 冯轶的拳头狠狠捏紧、嘴唇都快咬出血迹,她深深地看着这人的样貌,记在心底。 闻言,万老爷子连忙躬身行礼,“老头子身体很好,见过侯爷!见过诸位侍卫大人!” 其他人也纷纷弯腰行礼:“见过侯爷!见过诸位侍卫大人!” 冯轶和万葭等人混在人群中行了礼。 魏扶说了一句‘不必多礼’,众人才直起身。 随后万迢川将魏扶请到剩下的主位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 魏扶坐下后,便也犹如开恩似的让众人坐下了。 万葭带着冯轶他们站在边角。 等人群平静下来后,魏扶便开始说话。 “万氏的人丁还真是兴旺,只是不知人群中有无天子门生?” 听到这话,前排有两人站了起来,给魏扶说了自己的及第名次和现在的官职。 都是不怎么起眼的小官。魏扶笑了一下点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失望。 江戾带着侍卫分站两旁,察觉魏扶的表情,与旁边的万迢川交换了一个眼神,嘴唇一勾,便朝着万葭他们这边看来。 只一眼,冯轶和万葭他们便得知这人必定没打什么好主意。 果不其然,江戾一个转身,便朝魏扶道:“侯爷,卑职却知,人群中有一位虽不是天子门生,但她的父亲却是虞州兵部员外郎,万垣忡万大人!” 魏扶一听,当即来了兴趣,“哦?是哪位?” 江戾意味深长地将手朝万葭指过来,令万葭抿了抿唇。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万葭身上。 万葭索性直接站了出来,“对!我爹正是虞州兵部员外郎。” 冯轶他们跟随万葭站出去,但丝毫没引起其他人关注。 他们刚才见到江戾和万迢川的对视,已经知道两人肯定早就勾结,这次是故意给万葭设套,不得不防。 “你是万垣忡之女?你爹没有过来?那有派子侄过来没有?” 魏扶在万葭身后看了看,见到冯轶他们的打扮很普通,便知他们肯定不是万垣忡的子女。 当他的视线扫过冯轶的时候,不知为何顿了顿,总觉得她有几分眼熟。 不过,魏扶不觉得一个普通的贱民值得他多看一眼,立刻便转移了视线,让冯轶的眼神忽闪了一下。 万葭回答他的话:“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 谁料这话顿时让魏扶皱起了眉,“就你一个女儿?那日后谁来继承你爹家业?你爹有没有过继嗣子?” “嗣子?”万葭偏转头一看,见到万迢川的眼神瞬间放光,终于明白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她冷冷一笑,上前一步,“为何要过继嗣子?我爹有我一个女儿还不够吗?” “你一个黄毛丫头如何能继承家业?既然还未有嗣子,本侯今日便做主,在万氏后人中为万垣忡挑选一名最优秀的儿郎作为嗣子,想来万大人事后也会感谢本侯……” 魏扶话还未说尽,谁料万葭气得狠了,从腰间将鞭子一抽,直接甩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炸响,将魏扶吓了一跳! “谁想当我爹的嗣子也行,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21、第 21 章 这一道鞭子不仅让魏扶吓了一跳,还让周围所有人都下意识怔住。 唯有江戾嘴角露出片刻诡笑,带领侍卫将佩剑一抽。 魏扶惊吓完后,见到江戾他们拔剑,便恼羞成怒,指着万葭道:“反了你了!竟敢在本侯面前放肆!” 奈何万葭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直接逼近一步,“放肆又怎么了?!有本事你杀了我!到时我外公礼部尚书自会为我这唯一的外孙女料理‘后事’!” “你……”魏扶才从她话里明白过来,不仅虞州兵部员外郎是万葭她爹,当朝礼部尚书还是她的外公! 难怪她一个黄毛丫头竟然被纵得这般无法无天! 礼部尚书是皇上心腹,魏扶自然知道,若是他真的动了这黄毛丫头,到时那老头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那他这么多年为了谋权而苦心经营的一切恐怕要付诸东流。 想到这里,魏扶只能强行将自己的怒气憋回去,让自己露出一抹假笑。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容易冲动,本侯又不是真的怪罪你,念在你爹的面子上,本侯就不计较了,不过这过继嗣子乃是大事,本侯也是为了你爹好……” “好你姑奶奶个头!我爹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你莫非当自己是皇上不成?!”已经撕破脸,万葭便再无顾忌。 “你!!……”魏扶差点被她气得胃出血,但对方冥顽不宁的态度让他知道自己多说也无用,只会让自己颜面扫地。 万葭嗤笑一声,然后将整个正堂扫了一眼,很快就注意到前排有几个年纪跟她相仿或大一点的男的,他们跟万迢川长得颇为相似,刚才在魏扶提到给她爹过继嗣子的时候表现得最为兴奋,想必就是万迢川想派来‘继承’她爹家业的‘嗣子’。 她走近了,将手中的鞭子直接往那边一甩,鞭子打在茶几的茶壶上,茶壶瞬间炸裂,里面的茶水四溅而出,让那几人溅了一身。 “想当我爹的嗣子是吧?有胆子就来!姑奶奶有的是鞭子伺候!” 几个男人被吓得一抖,连忙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往后连退几步。 万葭看见几人放在旁边的、自己方才送给他们的礼物,直接拿了过来。 她娘亲特意准备的礼物,这些人也配? 两鞭子稍微发泄了部分怒气后,她回到冯轶他们身边,“走!这什么破地方,以后休想我和爹爹娘亲再踏进一步!” 在万葭发飙的时候,冯轶就带着众人直接戒备起来,甚至都将手放在了一直随身的包袱上。若是魏扶真的敢当场发作、伤害万葭,冯轶便打算直接给他好看。 好在魏扶这人欺善怕恶的性子尽显,知道万葭的外公是当朝一品大员,便只敢忍气吞声。 跟随万葭离开正堂的时候,冯轶别有意味的眼神在魏扶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后转身离去。 - 万葭在正堂发火的事情一下子就传遍了万府,当她回到万迢川之前给她安排的院子,和冯轶他们取回行李,直接原路返回到正门的时候,他们的马车已经被小厮带到了门口。 之前的忽视和冷待全都不见,万府的下人这回全都毕恭毕敬,好像生怕自己一个不好,万葭的鞭子就直接落到了他们身上。 看见这样天翻地覆的改变,冯轶和万葭对视一眼,表情难名。 万家仆人生怕这些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连忙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马车,发现马车完好无损、什么东西都没变后,才放心地让冯轶和万葭他们进去,然后往御座一坐,连忙驾车离开万府。 冯轶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走后,江戾便和万迢川从正门旁边露出身影。 万迢川讨好地看向江戾,“大人,您看如何?” 江戾嘴角微勾,眼神中满是阴戾之气。 “我会按计划行事的,你届时等着坐收万垣忡的家产便是了。” “哈哈哈……那是!那是!谁会料到虞州兵部员外郎大人的千金在返程途中,会遭遇土匪绑架而殒命呢?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看向马车的背影,心情畅快至极。 与此同时,冯轶的心里一紧,总觉得有什么不妙的事情正在发生。 这样的第六感在当初逃亡和救下封昱燕之前都曾发生过。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将随身包袱打开,然后查看了一下子弹的数量。 万葭和两个堂哥看她的举动有些不解,但封昱燕三人却跟她一路走来,深知她的一举一动都富含深意。 “妹妹,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转头见三个小伙伴都用紧张的眼神看着她,冯轶安抚一笑,却没有反驳。 “希望是我的错觉吧……” - 冯轶他们倒是想立刻返回虞州,但来到霏河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现在更是临近晚上,霏河城门想必已经关闭,众人只能去客栈住一宿,等待第二天再出发。 他们找去了临近城门的一条街,在一家比较大的客栈停下。 让客栈的小二将马车处理好后,众人便进入客栈中。 这个时候,他们早就开始肚子饿了起来,进了客栈便要了房间然后点菜。 吃完之后,众人便上楼找到房间休息了,却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客栈又进来一伙人。 这伙人长相全都极为普通,身上穿着毫不起眼的灰袍,不过其中一名白发白须的老者却相当打眼。若是当初冯轶能通过天幕看到谷国皇宫,便会认出,这位老者便是当初最先朝着天幕上的她噗通跪下的人。 对方刚进客栈坐在位置上,便直呼:“哎呀老了老了!老头子老眼昏花,看字都有些识不清了,写给官家的东西,还得你们帮把手才行!” 灰袍人头领安慰他:“无事,交给我们便行……” - 一夜安眠。 第二日早上,冯轶他们起了个大早。 将行李收拾好,他们便下楼点了早餐。 吃完之后,他们就起身,准备离开客栈。 不过快到门口的时候,从楼上忽然下来一些带着一名老爷子的灰袍人要往大堂,正好将他们要出去的路挡住。 见到这个队伍中有一名老者,冯轶连忙示意众人让对方先行。 “让老人家先过吧。” 其他人纷纷站到她身后去,队伍中的老爷子见到她的举动,非常欣赏她尊老的行为,特意靠近了她走,到她面前的时候还给冯轶道谢:“谢谢你啊!小姑娘!” 冯轶连忙笑着回答:“无事。” 等一群人走向了大堂后,冯轶便带着众人直接离开。 老爷子忽然转头看了看冯轶的背影,朝灰袍人道:“这小姑娘长得真是面善呀!漂亮得很!不知道像谁来着……” “是吗?”灰袍人也多看了一眼,可惜冯轶已经离去。 他们在大堂坐下,点了早膳。 等到上来后,老爷子开始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他们又坐了好一会,又有另一群灰袍人来到客栈。 查看了周围没什么人后,他们才来到老爷子身边,低声道:“黎大人,仔细查过了,霏河一带九年前并无几个弃婴,并且确定神女应该不可能在其中。” “那就好!那就好!”老爷子脑子里反应了一下,不知为何,眼神中又浮现出刚才那个给他们谦让的女孩的脸…… “等等!”他猛的转向灰袍首领,“你刚才见那女孩大概多大年纪?” 灰袍首领一愣,“虽然看上去老成持重,不过应该是……八九岁年纪……” 他徒然睁大眼,与老爷子对视。 老爷子也在竭力回想当初从天幕上看到的八九岁时的神女是什么样子。 渐渐的,竟然与刚才的女孩面容重合在了一起! “追追追!快追!!一定要毫发无伤地找到她!!”老爷子的手指向门外,抖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