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地活》 第609章 托管中心 另一件是,芦苇那年十三岁,有一天她爸喝醉了,又想念她妈了,嚎啕大哭,边哭边骂芦苇,让她去死。 平时她爸也这样骂她,她早听惯了,左耳进右耳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那天她格外伤心,就哭着跑出了家门,跑出了村子,跑进了乌加河里。 河水越来越深,到了她的胸口处,水压大了,她就站不稳了,一下子翻倒在水里,呛了一口水,浑身就彻底没力气了。 当死亡来临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想死,不敢张嘴呼救,就胡乱扑腾,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游泳。 她往岸边游的时候,她爸从岸边向她游,父女俩在河水里相遇,他把她抱起来,失声痛哭,一个劲地骂自己是畜牲,并保证以后再不骂她了。 自那以后,她爸确实没再骂过她,可惜在三年后,他永远地离开了她。 赵小禹听完,唏嘘不已,问:“你爸死时,留下什么话没?” 芦苇凄然地摇摇头:“他死时,我不在跟前。” 那时芦苇在乡中学住校,有一天,队长骑着摩托车去了学校,跟老师悄悄说了几句话,老师就让芦苇跟着队长回家。 回到家后才知道,她爸死了。 她爸死在了家里,死时没人在场。那时是冬天,村里的人发现时,他已冻得硬邦邦。 他喝了很多酒,身边放着两个白酒瓶,一个空了,一个还有一点。 他的面目狰狞,表情痛苦,眼中流出两行泪,结成了冰柱。 赵小禹又拿起那颗子弹壳看了看,塞进芦苇的衣服里,舒了口气,说:“既然它这么重要,那你就戴着吧。” 见芦苇的一缕头发滑到了脸上,他便伸手把它们勾到她耳后。 “那你愿意认我当哥哥吗?”他问。 “真的吗?”芦苇不敢相信地说。 “真的。” “愿意啊,我太愿意了!不然我连一个亲人都没有!”芦苇站直了身体,双手掸了掸旗袍,正正神色,抿抿嘴,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哥!” 赵小禹笑笑,抱了抱她,说:“先在这干着,有机会我把你调到别处。” 芦苇重重地点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离开房宇宴会城,赵小禹开车走在街上,路过区二中门口时,见旁边一幢楼的二层玻璃上,挂着一个红色的喷绘牌子,写着“巧梅托管中心”,下面留着一串手机号码。 他本能地踩了一脚刹车,迟疑了一下,把车停靠在路边。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块牌子。 这样的牌子本不稀奇,随处可见,叫“巧梅”的女人也是一抓一大把,但他今天刚见完陈子荣,就不由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兴趣。 这是魏巧梅开的吗? 她不是在做二手房生意吗? 他搜寻了一下记忆,他记得魏巧梅的店,开在市中心的建行对面,他常常路过那里,却不记得那个店还在不在了。 发了一会儿呆,把车开上路牙子上面停下,下了车,绕到那幢楼的后面,从一个楼门口走了进去。 二楼并排着两户人家,其中一户的防盗门上贴着一张红纸,写着“托管”两字。 赵小禹正要敲门,又犹豫了,就算这家托管中心是魏巧梅开的,也没必要见她了,见她干嘛? 大哥已不是当年的大哥,大嫂也不是当年的大嫂了,难道还要撮合他们吗? 定夺了一会儿,转身往下走,听到身后的防盗门开了,本能地回头,一个中年妇女站在门口,尽管变化很大,但他还是认了出来,确实是魏巧梅。 魏巧梅也认出了他,惊讶地叫了一声:“小赵?” “噢,大嫂,怎么是你?”赵小禹也故作惊讶地说。 “我住在这儿两年多了,你也住在这栋楼上吗?我怎么一直没见你?” “哦,没有,我来找个朋友,找错了,刚打了电话,他不在这里住。”赵小禹随便扯了个谎。 “那进来坐会儿吧。”魏巧梅本来正准备关门,又把门打开了。 这是一套八十多平的老旧住宅,有三间卧室,都让魏巧梅改成了宿舍,安放了上下铺。 魏巧梅说,她做二手房租赁那些年,也挣了一些钱,在市区买了四套房,两套旧的,两套新的,后来本地房地产市场低迷,外来人口锐减,二手房租赁生意不好做了,她就把那家店关了。 闲了一年,就利用这套在学校门口的房,开起了托管,每年也能打闹个十来万。 她招的都是二中的学生,有只吃饭不住宿的,也有全托的,她的任务,就是给他们做饭,雇了个大学生,辅导他们写作业。 赵小禹问:“我记得你好像不会做饭是吧?” 魏巧梅苦笑:“哪有不会做的,为了挣钱,什么不得学?我要不开托管,就浪费了这套好房子。这是学区房,买的时候五十多万,现在涨到七十多万了,但我还不想卖。决定要开托管后,我专门跑到厨师学校学了三个月,学生们反馈,说我做的饭还行。” 赵小禹不禁感慨,人生到处是风险,也到处是出路,总有人会在平坦的道路上迷失自我,也总有人能在崎岖的山路上绝处逢生。 他以前觉得魏巧梅配不上陈老大,现在反而觉得,是陈老大配不上魏巧梅,尽管现在的魏巧梅,已年过五十,老相横生,再也不是那个珠圆玉润的风韵少妇了。 魏巧梅问赵小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赵小禹也没隐瞒,把他现在的处境简单地说了一下。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赵小禹告辞离开了。 有天中午,赵小禹离开单位,到一家饭馆炒了两个菜,去医院照顾赵丁旺。 走到病房门口,听到病房里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推开门一看,原来是陈子荣来了。 他和赵丁旺各自坐在病床上,把床头柜搬到中间当成桌子,柜上摆着几个饭盒,两人边吃边说着话,谈兴正浓。 看得出来,赵丁旺很高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大哥!”赵小禹激动地喊了一声。 第610章 温馨的午餐 病房里还有两个人,张姨和陈子荣的司机。 张姨也很高兴,站在那里笑着。 陈子荣的司机举着手机,录着陈子荣和赵丁旺共进午餐的温馨场面。 见赵小禹进来,陈子荣招呼道:“小禹,过来一起吃!” 赵小禹又搬了一个床头柜过来,增大了“桌子”的面积,把自己买的饭菜,也摆了上去,让张姨和司机也吃。 张姨过来坐下了,司机说他吃过了,仍举着手机录着像。 张姨说:“好多年没见赵厂长这么开心了。” 赵小禹不知道,在他来之前,陈子荣和赵丁旺聊了什么,有没有坦白身份,便也不敢多嘴,不过从两人的互相称呼上来判断,他们并没有相认。 赵丁旺仍叫陈子荣为子荣,陈子荣仍叫赵丁旺为赵厂长。 但赵小禹看出,陈子荣对赵丁旺的态度很亲昵,而不像过去那样只是尊敬,甚至在赵丁旺流下鼻涕而不自知时,他都会毫不嫌弃地拿纸巾帮他擦掉,这说明,他从心里接受了赵丁旺这个父亲。 赵丁旺问陈子荣:“是不是一直没成家?” “是啊,”陈子荣说了两句诗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过尽千帆,一切惘然。” 赵丁旺又问:“是从没找过,还是后来分了?” 陈子荣苦笑一声:“小禹知道,让他说吧。” 赵丁旺看向赵小禹,赵小禹看向陈子荣,看到他点了点头,便清清嗓子说:“爸,我大哥以前成过家,他和我大嫂还在老酒公司上过班呢,卖酒的,后来两人离婚了,都辞职了。” 赵丁旺一愣:“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赵小禹切了一声:“谁知道你每天忙什么呢,把个破公司扔给我,钱不给,人不来,电话不打,一到年底分钱的时候,跑得比兔子都快。” 赵丁旺哦了一声:“那为什么离婚呢?有孩子了吗?” 陈子荣摇摇头。 赵小禹说:“你管人家为什么离呢,过不下去就离呗。” 赵丁旺惋惜地叹口气:“你这个岁数,按道理,都该抱孙子了。没有个儿孙,你这么大的家业,将来谁来接班?小禹,赶快给你大哥找个对象。” 赵小禹呵呵一笑:“你让我一个全市首负,负数的负,给真正的全市首富找对象,您老人家太看得起我了,我自己还打着光棍呢。” 又一语双关地说:“你管儿子就行了,还管什么孙子啊?” 吃完饭,陈子荣要走,赵丁旺摇摇晃晃地把他送到门口,眼含热泪,握着他的手不放,嘴唇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子荣说:“赵厂长,我有空再来看你,咱们后会有期。” “好,好,后会有期。”赵丁旺终于松开了陈子荣的手。 赵小禹把陈子荣送到楼下,司机料到兄弟二人可能要谈私事,早知趣地跑到车上去了,还把车往远开了开。 两人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站住,赵小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大哥,你们说没说那件事?” 陈子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我希望到此为止吧。” “大哥……” “不用说了。”陈子荣摆手阻止他说下去,“他只能是赵丁旺,不能是李存思。” 见赵小禹不解,又说:“李存思是死刑犯,而且是那种死刑犯,我猜当年,应该是他后来的岳父,也就是那个柳三,悄悄动用了军方关系,才搞出这么个李代桃僵之计,我不想让这事变得太复杂,名分不重要。” 赵小禹懂了,其实他也曾有过这样的猜测。 关于那段历史,赵丁旺偏偏遗忘了最关键的一环:在当时的官方文件上,李存思分明已被枪决,并做为一个反面典型被到处宣传,他却说不出其中的细节来,这不符合常理。 要知道,他改名换姓容易,要想让那个胆大包天的反动分子李存思公开销户,永绝后患,却并非易事,没有特别关系很难做到。 可能是赵丁旺确实不知情,也可能是他故意隐瞒。 当年柳三虽是逃兵,并没有牺牲在风哨口战役中,但过去的老战友得知实情后,一定还是愿意帮他的,毕竟他所谓的逃兵,也是为了执行老班长的命令。 好吧,既然陈子荣说了“名分不重要”,那就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愿意认这个父亲。 这事确实挺复杂的,陈子荣又是公众人物,一旦把当年的事翻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虽然这事可以不公开,但难防隔墙有耳。 就是嘛,名分就是个称呼而已,自己对赵丁旺的称呼,也好不到哪去,高兴的时候叫他爸,不高兴的时候直呼老赵,生气的时候骂他老东西,这几天甚至骂他老个泡。 他点点头:“好吧,尊重你的决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来陪陪他,咱们再忙,时间还长,他的时间却不多了,陪一天,就少一天了,所以要争分夺秒。” “嗯,我知道,我会常来的。”陈子荣动情地拍了拍赵小禹的肩膀,“我走了,你保重。” 说完,向着自己的凌志570走去。 赵小禹望着陈子荣高大的背影,一股温情涌上心头。 大哥,终究是大哥。 陈子荣快走到车跟前时,又折了回来,问:“小禹,你这几年一直没见过你大嫂吗?” 赵小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前几天遇见魏巧梅的事说了。 “哦,她一直在定东市啊。”陈子荣的神色有点黯然。 “对,大哥,你要去见她吗?我带路。”赵小禹说。 陈子荣面无表情地沉思了一会儿,说了声“算了”,转身走了,这回没折回来,上了车,车开走了。 赵小禹觉得,大哥还是放不下魏巧梅,不然以他目前的身份和财富,想找什么样的女人都容易得很。 魏巧梅一定也放不下大哥,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孑然一身,孤苦伶仃。 感情的事,很难理性权衡,这点,他深有体会。 陈子荣又来黄水县医院看了几次赵丁旺,每次来,两人都相谈甚欢,尽管始终没有父子相认。 赵丁旺的身体一天强似一天,走路不再摇晃了,能自己“刹住车”了,精神状态也逐渐恢复,虽然有时也糊涂,但起码不像前段时间那样“简直丧失人性了”——这是赵小禹生气时骂他的话。 半个月后,赵丁旺终于出院了。 名义上,他还是房宇集团的一把手,实际上,他对公司里的所有事,不发表任何意见,连开会都不坐主席台。 有人对赵小禹有意见,向他告状,他往往沉思半天,来一句:“你和小赵总商量吧。” 有天上午,赵小禹敲开了“巧梅托管中心”的门,对满脸诧异的魏巧梅说:“大嫂,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 第611章 “浪漫”的蜜月之旅 2017年元旦过后,初中放假了,魏巧梅的托管中心也放假了。 一架飞机,将陈子荣和魏巧梅拉到三亚,扔在了南海的沙滩上。 这是一个高档的度假村,清静幽雅,来此居住的人非富即贵,身边必有佳人陪伴。 陈子荣光着上身,穿着大花裤衩,望着在海水中嬉戏的,穿着比基尼的,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郎,其中包括他的前妻魏巧梅。 魏巧梅虽然是女士,但难称女郎,因为不妙龄,也不如花似玉,而且身材臃肿,虽然有泳装束腹,但那里还是鼓起一堆肉包,腰间盘着一个肉质的“游泳圈”,行动起来也显得笨拙,甚至有点丑陋。 陈子荣忽然觉得有点搞笑,有钱男人都是向下发展,唱着《迟来的爱》,搂着下一代,自己却是往上发展,居然要找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女人。 诚然,魏巧梅曾经对他有过独一无二的吸引力,她媚而不俗的外表,丰腴饱满的身材,妖娆多姿的举手投足,风情万种的神采风韵,大方的性格,男子般的气量,高超的床技,都令他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自从事业成功后,陈子荣谈过若干场恋爱,简单而言就是,他出钱,对方出力,俗称包养。 他向她们直言不讳地盛赞魏巧梅的种种好处,她们也努力去学,然而只能学到皮毛,学不到精髓,这也是他对魏巧梅一直念念不忘的根本原因。 他和金海不同,没有处女情节,也许是因为年轻时代找过了太多的青春少女吧,他对所谓的处女甚至有点排斥,就像吃到了一颗半生不熟的青苹果,又酸又涩,难以下咽,只能咬一口就丢弃。 曾经,他第一眼看到周若敏时,觉得她很有一番熟女风韵,于是把她安排到自己身边,结果发现,她不仅不熟,连半生不熟都算不上,以他的标准论,她就是个未成年人,甚至停留在幼儿阶段,于是很快失去了兴趣,连碰都懒得碰。 这么多年,他还是觉得魏巧梅最好,当然这个“好”,只是停留在想象中。 通过赵小禹的撮合,他和魏巧梅终于旧情复燃,在一家高档餐厅里,他们见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面。 那次感觉还好,昏暗的灯光具备美颜相机的功能,魏巧梅也刻意打扮了一番,巧妙地掩饰住了她的衰老,让他找到了当年的感觉。 那晚,他们住在了一起。 如果在那晚之前,魏巧梅在他心目中打一百分的话,那么那晚之后,就降到了八十分。 不穿衣服的魏巧梅,岁月的痕迹暴露无遗,曾经被他形容为“水做的女人”,已然水干河枯,土地开裂。 五十一岁的她,已经绝经了。 岁月不饶人,最不饶的,就是像魏巧梅这种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女人。 魏巧梅让他陪她去一趟海南,一来为度假,二来想去那里炒房,先去了解一下行情。 陈子荣想说,炒什么房啊,我养你!但他没说,而是说:“好的。” 于是他们就来了,开始了复婚前的蜜月之旅。 这几天陈子荣过得并不开心,就算开心,也是装出来的。 魏巧梅的年龄缺陷,暴露得越来越多,她在他心目中的评分直线下降。 有天晚上两人亲热,他竟然发现魏巧梅的额头上,有两块指甲盖大小的老年斑。 如果说青春痘是美餐上的一颗红樱桃,那么老年斑就是蛋糕上的一坨苍蝇屎,看一眼就全然没了味口。 虽然老年斑并不代表人已进入老年,而且通过药物或激光可以去除,但对于陈子荣这样的大人物来说,却难以接受。 这是一个标志,标志着一个女人已丧失了情爱价值。 每天晚上,两人恩爱完以后,魏巧梅总是不顾形象地,赤身裸体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摇晃着一身松弛的赘肉,丝毫没觉得这对陈子荣来说,是多么大的视觉冲击。 每当这时,陈子荣就尽量不看她,即使和她说话,也总是把目光偏向别处。 魏巧梅的评分早已降到了及格线以下,降到了不忍目睹的程度。 在对女人的品味上,陈子荣有点像曹操,喜好人妻,但现在的魏巧梅已是老妪了。 这几天,陈子荣陪着魏巧梅去大街小巷考察房市行情,曾经他崇拜她能说会道,欣赏她左右逢源,现在却觉得她好俗,一副胸无大志的小市民样儿。 原来他觉得她是“打不死的小强”,现在却觉得她永远迈不进上流社会,她真的是小强,是真的小强,不是比喻。 总之,菜还是那道菜,食材没变,只是放得时间太久,色香味全变了。 海水中,一对对情侣在打闹,发出阵阵欢声笑语,只有魏巧梅是一个人,泼出去的水,洋洋洒洒地融入大海,没人给她泼回来。 大概她自己也觉得和整个场景不谐调吧,就从海水中走出来,光脚踩着沙子走到陈子荣面前。 “怎么不去玩?” “懒的。” “你是不是有事?” “有点小事,不过没关系,交给他们处理就好了。” “如果能订上机票,你就回去吧,我还想待一段时间。” “也好,机票能订上。” “行,你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好。”陈子荣站起来,“我再去交点押金。” “不用了,我自己的钱够。” “那就这样,以后电话联系。”陈子荣说完,从椅背上拿起衬衫穿在身上,向远处走去。 “切,电话联系。”魏巧梅冷笑一声,“好搞笑,约炮呢。” 她打开胸前的防水包,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陈子荣的号码,毫不犹豫地删除了。 又翻出赵小禹的号码,犹豫了一下,也删除了。 她在沙滩上站了很久,返回酒店,到房间里收拾好行李,就去前台退房。 营业员正要给她退押金,她说:“他不是刷的卡吗?原路返回去吧!” 她去中介公司租了一套小平米楼房,从此住了下来,开始了炒房生涯。 第612章 醉酒 陈子荣和魏巧梅的蜜月之旅,证明他们不合适,没有彼此说明,也没有举行什么告别仪式,从此就不再联系了。 赵小禹问陈子荣,他们处得怎么样了,陈子荣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顺其自然吧。” 生活继续,各自忙碌。 这天晚上,陈子荣要安排一个饭局,临走时,经过总裁办时,透过开着的门,看到周若敏还在埋头工作,便过去招呼了一声:“小周,晚上有个饭局,你陪一下。” 总裁亲自邀请,周若敏不敢不从,向金海打电话请了假,并让他接一下儿子,就坐上陈子荣的车走了。 陈子荣的饭局,自然是高规格的饭局,且不说酒店如何金碧辉煌,服务如何宾至如归,酒菜如何丰盛,单是宾客的身份就可见一斑,都是成功人士,也有女的,一个个器宇轩昂,气质高贵,且能言善语,原本还算漂亮的周若敏夹在其中,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 事实上,她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少女时光都泡在了酒里,结婚后,只顾着和金海一决雌雄,也没什么社交,连个朋友都没有。 自从被金海趁虚而入后,她就基本戒酒了,今天为了陪领导,不得不又端起了酒杯。 她不会说话,也不爱说话,从不参与话题,只是在别人问她话时,她才简单地答几句。 酒场的气氛很好,每个人都在发表着言论,讲一会儿国际形势,讲一会儿国内形势,讲讲生意经,再讲讲人情世故,缅怀一下过去,再畅想一下未来,酒喝得不紧不慢。 周若敏没仔细听他们的话,她的一根筋大脑,跟不上他们跳脱的节奏,只是正襟危坐在人群当中,紧张地消磨着时间。 也许是太过紧张了,也许是长时间不喝酒了,她感到自己醉得很快,每杯酒下肚,头就沉重一分,大脑越来越混沌,眼睛越来越迷离。 人们的笑脸,在她眼中融合成一团团光影;人们的说话声,仿佛被闷在一只厚实的大瓮里,嗡嗡的,乱作一团。 她以前只是爱喝酒,但酒量并不大,每饮必醉,她喝酒的目的,只是为了醉,为了逃避现实,驱散心中的苦痛。 此刻她却不想醉,“大神作家”金海本来就看不起她,再醉醺醺地回去,他估计更对自己没兴趣了。 她努力保持着坐姿,保持着表情平静,以免给梅荣集团丢脸,惹得陈子荣不高兴。 终于,要散场了。 所有的人起立,共同举杯,这时周若敏发现,她已醉得站不起来了。 但在这种时候,她不能一个人坐着,她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托在饭桌沿上,幸好饭桌足够结实和稳当,把她撑了起来。 站起来的一瞬间,或是脑供血不足,或是血涌上头,她的意识有点模糊,浑身的肌肉麻木,但她仍保持着微笑,保持着身体直立。 她想,她笑得一定很难看。 幸好没人注意到她。 众人喝完了最后一杯酒,纷纷穿衣,提包,向门口走去。 周若敏也懂得职场的基本礼仪,像她这种存在感薄弱的小员工,在这种时候,虽然不能抢先出门,也要抢先站在门口一侧,像飞机上的空姐一样,向每个离开的人微笑致意,最好再说一句“您慢走”;站在这里一动不动,肯定是不礼貌的。 但她不敢迈步,她感觉,只要提起一只脚,整个身体就会栽倒。 众人陆续走出了包厢,陈子荣走在最后面,他即将出门时,无意回头,看到周若敏的样子,便停下了脚步。 周若敏想说声抱歉,刚说了“陈总”两字,托在桌沿上的手不小心滑了下去,身体失去了支点,整个人也摔倒在地上,碰翻了两把椅子。 她彻底醉了。 陈子荣返回来,并没有去扶周若敏,坐在椅子上,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去前台开个房间,然后到包间来。 司机办事利索,几分钟后,就风风火火地跑了上来。 陈子荣指指躺在地板上的周若敏:“把她弄进房间。” 司机把周若敏扶起来,半扶半拖地走出包厢,走在楼道里,陈子荣脸色阴沉地跟在后面。 坐电梯上了楼,进了开好的房间,司机把周若敏扶到床上躺下,见陈子荣坐在另一张床上,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略一迟疑,说:“陈总,刚才我老婆打电话说,孩子发烧了,我得回家看看,要不你一会儿叫个代驾?” 做为老板的贴身司机,因为儿子发烧就舍老板而去,显然是不称职的,但如果在此种情况下,不懂主动回避,就更不称职了。 他故意说让陈子荣叫代驾,言外之意就是,把车给你留下,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永远不知道。 守住老板的秘密,只是职业素养,彻底和老板的秘密绝缘,才是处事之道。 这时候,如果老板说:“等会儿,我也走。” 他自然就等会儿。 如果老板让他先走,他就必须立刻消失。 陈子荣问:“送医院了吗?” 司机说:“还没送,估计就是普通感冒,我老婆就爱瞎咋呼。” 陈子荣舒了口气,点点头:“那你去吧,这段时间流行肺炎,不要掉以轻心。” 司机道了声谢,出了房间,把舞台和道具留给了陈子荣。 现在是阳历的四月中旬,北方刚停了暖气,房间里微微有些冷,不过强大的中央空调,很快将室内温度调整得温暖宜人,催得人昏昏欲睡。 陈子荣便在床上躺下来,点起一支烟抽着。 房间很大,两张床都是两米宽的大床,中间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木质高茶几,从茶几下面的空当,可以看到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周若敏。 喜欢人妻的陈子荣,在周若敏成家后,确实发现她比过去迷人了,生过孩子后,身材向少妇转型,而且这个少妇带着一种独特的忧郁气质。 陈子荣坐起来,又站起来,绕过茶几,站在周若敏的床前,俯视着人事不省的周若敏。 周若敏长着一张格外小巧的嘴,正如古典美女那样的樱桃小嘴,初看有点小气,细品却韵味十足。 陈子荣此刻在想的是,她是赵小禹的弟媳。 然而他马上脱掉了外套西装,解去了领带,单膝跪在床沿上,借力爬了上去。 他不怕,他知道钱可以摆平一切。 钱能买到一个荡妇的身体,也能买到一个玉女的灵魂。 第613章 反抗 迷迷糊糊中,周若敏发现有人动她,她想反抗,然而没有一点力气。 混沌的大脑,让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但她感觉到,有人正在侵犯她,那只冰冷的手,正在触摸着她滚烫的身体,唤醒了她的知觉,她的肌肤在一阵一阵地收缩。 她知道那人不是金海,没有金海的气息。 她想到了另一个人,她的身体不由一阵发酥,甚至想去迎合。 然而她又觉得不能,她现在是金海的妻子,那个人在金海夺去她的第一次时,就在她的心里烟消云散了。 她艰难地睁开了眼,看到一个庞大且结实的身体,一个陌生的身体,但看不到他的脸。 他的力气很大,两条胳膊和两条腿,像四根粗壮的绳索一样把她紧紧地捆住。 她拼命张开嘴,刚发出一点声音,就被他的嘴封住了。 她在心里无声地呼喊:“爸爸救我!” “妈妈救我!” “白叔叔救我!” “老金救我!” …… 她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越来越少,这种感觉让她异常不舒服。 在金海第一次侵犯过她以后,这种感觉一直是她的噩梦,常常让她夜半惊魂。 她清醒了许多,意识到没人来救她,她必须自救。 如果唯存的清白没有了,她宁愿去死。 她必须要拿出捍卫自己生命的力量,捍卫自己的清白,哪怕与对方同归于尽。 她的一只手终于解放了出来,胡乱摸索着,摸到了床沿,摸到了床头柜,摸到了一个光滑又冰冷的东西。 那是一只青花瓷花瓶,被她摸到的时候,跌倒了,向地下滚落。 然而它还没滚下去,就被周若敏从瓶口处抓住了。 醉酒的周若敏本已丧失了体力,这时却焕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她抡起花瓶,猛地向那人的脑袋砸去。 她的手臂震得发麻,然而花瓶并没有破,不知是花瓶太结实,还是她的力气太小。 那个人停止了侵犯她,坐了起来,身体有些摇晃,显然这一下让他的脑袋发晕。 她也坐了起来。 她认出了他,是陈子荣。 她的内心充满了恐惧,这种恐惧让她暂时忘记了恐惧,让她发疯,她又抡起花瓶,不顾一切地向陈子荣的脑袋再次砸去。 这回花瓶破了,陈子荣发出一声闷哼,跌倒了,滚落到床下,不动了。 周若敏顾不得陈子荣的生死,看到自己的内裤还穿在身上,知道自己的清白还在,找到自己的衣裤,颤抖地穿在身上,仓惶逃出了房间。 已是后半夜,街上空荡荡,气温很低,周若敏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没穿全,下半身只穿了一条牛仔裤,冷风嗖嗖地往裤腿里灌。 她不能返回去取衣服,尽管身体软得像面团,但还是拼命奔跑。 偶尔有辆出租车冲她按喇叭,她也不敢拦,她觉得陈子荣可能就坐在车里。 跑一阵,走一阵,终于回到了家。 站在自家防盗门前,周若敏犹豫了,今晚的事,怎么向金海解释? 实话告诉他,他会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吗? 怎么证明? 报警吗? 去杀了陈子荣吗? 不说实话,这样的状态,这样的穿着,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她的目光无意瞥了一眼电梯,电梯正在上行,不停地变换着层数,眼看就要到这一层。 她断定是陈子荣追来了,不敢再迟疑,拿出钥匙开了门,进屋关上门。 屋里黑黑的,金海已经睡了。 周若敏趴在门板上,倾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从电梯的开门铃声来判断,应该不是在这一层,这才放松了些,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卧室。 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床上,身上裹着被子,浑身瑟瑟发抖,没有人情味的家里,寒冷深入骨髓。 恐惧渐渐消散,悲伤和绝望铺天盖地而来,眼泪也铺天盖地而下,像远古时代的大洪水,淹没了她的前世今生。 但她不敢哭出声,怕吵醒金海,过来询问她。 摸摸裤兜,手机还在,掏出来,按亮屏幕,见有两条未读微信。 第一条是:什么情况,用不用去接你? 第二条是:快点往回走,你儿子哭得不睡觉! 中间隔了一个小时,都是金海发的。 口气很生硬,但周若敏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她的眼泪更汹涌了。 彻夜无眠,偶尔入梦,几次都被噩梦吓醒。 天渐亮,周若敏进卫生间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去厨房做早点。 做好早点,去金海的房间里,把正在熟睡中的儿子叫起来,一起吃了饭,把他送到了幼儿园。 她没敢叫醒金海,怕金海察觉到她的异常。 她没去上班,骑着电动车满街逛,身上还在散发着酒气,身体还是很虚弱。 她不知道陈子荣将会怎样对付她,她很害怕,不知该求助谁,她怕这事一旦被别人知道,就会被他们认为,昨晚一定发生了那种事。 最后只能求助自己,把内心的勇气调动起来,大声骂道:“去你妈的,老子不怕!去你妈的,你敢动老子,老子就杀了你……” 她骂的声音很大,路人纷纷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以为她是个疯子。 她在街上晃荡了几天,开始重新找工作。 可是在这个大学生过剩的时代,着实没有她的用武之地,除了导购,就是保险业务员,都是要能说会道的,而这正是她的弱项。 在梅荣集团上了几年班,其实就是打杂,就是在混日子,没学会能拿得出手的本领。 老天开眼,她最后还是找到了工作,在一家网店打包发货。 工作地点是阴冷潮湿的地下仓库,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 定东市的房屋闲置率达到了百分之六十以上,但房价依然很高,房租依然很贵,还是有很多人被赶到了暗无天日的地下,像蛆虫一样卑微地活着。 第614章 疑似出轨 这份工作很不轻松,小单位不会按岗位招人,而是按工作量招人,一天到晚没歇空,干的也基本是体力活,而且工作环境差,不见阳光,空气湿度大,身上经常是湿哒哒的。 几天下来,周若敏便感腰酸背痛,晚上睡觉,常被小腿抽筋疼醒。 梅荣集团总裁办给周若敏打电话,问她为什么不去上班,周若敏说了一句“我不干了”,便匆匆挂了电话。 为了防止他们再打来,她索性换了号。 换了工作的事,她没告诉任何人,怕好事者八卦出新的事端来,尤其是爱自作聪明的吴小异。 周若敏不想报仇,不想招惹任何人,只想平静地活着。 陈子荣钱多势大,而且和她认识的大部分人都有扯不断的联系,他是赵小禹的亲大哥,是白斌的舅舅,扯上白文的关系,还是自己的老舅或者舅姥爷。 但金海还是知道了。 金海无法不知道。 周若敏的上班时间是早八点到晚八点,全年无休,《劳动法》从来不保护劳动者。 不过单位管得倒不严,平时有什么事可以脱岗,主要是活多,十二个小时不停地忙,当天的活,必须当天干完,干不完就需加班。 这就和她接送孩子的时间有冲突,她不想让金海中断写作,就只能自己调配。 早晨还好,她骑着电动车,把儿子送到幼儿园,再去上班。 下午就有点麻烦。 幼儿园下午五点接孩子,她就只能把儿子接到自己上班的地方,等到八点,和她一起回家,好在幼儿园提前给孩子吃了晚饭。 尽管如此,这三个小时也搞得她身心疲惫。 儿子正是淘气的年纪,像有多动症似的,放下这个,拿起那个,常常把她填好的快递单弄丢或弄混。 不让他乱动,他就哼哼唧唧地磨人,扯住她的裤腿要回家,不让她干活。 她有时让胡芳芳替她接一下儿子,她下班后,再去胡芳芳家里接,但偶尔一两次行,不能总是麻烦人家。 母亲倒是没事,可是身体不好,她不想让她受累,她一来家里,就不停地干活,做饭,洗衣服,收拾家,喊都喊不住。 金海渐渐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金海还在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写圣贤书的生活,不出去社交,在家也不性交,从早到晚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字,偶尔和有婚之妇的编辑浪子,在微信上讨论讨论剧情,交流交流经验,调调情,撩撩骚。 以前周若敏上班,一直是准时准点,现在天天加班,中午不回家,晚上迟回家,金海只能天天吃外卖。 儿子金镶玉每天回来各种抱怨,他虽然不懂妈妈现在上的班,和过去上的班,有什么不同,但也能完全表述清楚妈妈上的班是“什么滴干活”。 金海听了,很是纳闷。 他很少主动和周若敏说话,但不是一句话也不说,他问她:“你们总裁办需要天天发快递吗?” 周若敏说:“嗯,给客户赠送礼品,比较零碎。” 金海还是觉得可疑,梅荣集团是做房地产的,就算客户再多,能多到哪去? 他忽然心中一动,这货不是出轨了吧,家里吃不上,就跑到外面去吃? 有可能! 难怪她最近感觉那么累,容颜憔悴,眼圈常常发黑,走路也常按着腰,典型的肾虚症状。 不得不承认,即将迈进三十岁门槛的周若敏,平添了不少女性魅力,瓜子小脸惹人爱,樱桃小嘴勾人馋,柳叶小眼让人怜。 老婆总是别人家的好,他不爱,不是没人爱,爱的人多了去了。 金海虽然早已对周若敏失去了性趣,但想到这一层,心里还是无比难受。 他,金海,著名读书网站的大神作家,居然戴上了绿帽子!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耻辱,是整个文坛的耻辱啊! 大锤之大,大海容不下,原来不是容不下,而是被别人挤到了沙滩上。 但他没动声色。 他发誓,一定要抓住他们,曝光他们,让他们无处遁形,让世人唾弃他们! 有天下午,金海去了梅荣集团,去了总裁办,没见到周若敏,听那里的人来说,周若敏早就不干了。 金海询问原因,对方说:“谁知道啊?是她自己辞职了,手机也打不通。” 金海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周若敏在总裁办上班,难免会接触一些富翁权贵,一定是被这些人勾引走了,不然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辞职的事?手机为什么要换号? 奶奶的,老子再渣,也没劈过腿,出过轨,你他妈的装得倒像个纯情玉女,背地里干的,却全是男盗女娼的事。 他早该想到的,周家的人原本就没有底线,她哥更是连自己的妗妗都不放过,她妈估计也好不到哪去,一定有N多男人,不然怎么能把肾用到报废? 照此下去,周若敏和周若愚的肾也会报废,自己的三个肾,就是为他们娘仨准备的。 金海顿感气血上涌,浑身发起抖来。 他转身就往外面走。 下了楼,坐进车里,拿出手机,给周若敏打电话。 电话还没接通,他又挂断了。 不行,现在问她,也一定会编出N个理由来搪塞自己,自己反而暴露了行迹,丧失了主动权,一定要打她个措手不及,打她个丢盔弃甲,打她个永世不得翻身! 整个下午,金海坐在车里,又哭又笑,精神几度崩溃。 熬到四点多,他就去了儿子的幼儿园。 他把车停在街对面的一个隐蔽处,恭候着周若敏大驾光临。 幼儿园门口的车和人渐渐多了起来,坐在对面车里的金海,把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以获得合适的焦距。 然而,他始终没看到周若敏。 幼儿园的大门开了,人们蜂拥而入,接上孩子的人陆续出来,或开车,或骑车,或步行,四散离开,幼儿园门口渐渐冷清。 然而,周若敏还是没有出现,或者是金海没看见。 金海下了车,正要横穿街道,亲自到幼儿园里面找,周若敏出现了,他急忙又躲进车里。 周若敏把电动车骑到幼儿园门口,支好,上了锁,就步履匆匆地进了幼儿园。 头脑发昏的金海,竟想象出周若敏和男人颠鸾倒凤,儿子在一旁观战的场面。 他简直要发疯了,使劲捶打着方向盘,方向盘发出了短促而压抑的抗议声。 就在周若敏进去的短短几分钟,他已经等不及了,想冲进幼儿园,当着老师的面,把她狠狠教训一顿,撕下这个荡妇的虚伪面具。 然而他没有这么做,他还在等着,他需要确凿的证据。 很快,周若敏领着儿子出来,把儿子放进电动车后架上的儿童座椅里,骑上车走了。 金海发动车子,驶上街道,无视交通规则调了头,远远地跟在周若敏的电动车后面。 【喝多了,自己炖得本地鸡,吃得有点撑,三更时分暂时一更,明天还有一更。】 第615章 偷听 第615章 偷听周若敏领着儿子进了一幢写字楼,乘电梯下到负二层。 这里是一个地下停车场,因为整幢大楼尚未全面入住,车位基本空着,远远近近几盏照明灯昏昏暗暗,阴风阵阵。 已进入夏天,天长了,这个时候,外面还是阳光普照,从外面下到这里来,宛若从人间步入地狱。 因为那晚噩梦般的经历,周若敏每次来到这里,总感觉心里发慌,总感觉某个阴影里,藏着一个像陈子荣那样恶毒的坏人,带上儿子,反而给她壮胆,尽管儿子也需要她保护。 她领着儿子向一个方向匆匆走去。 儿子问:“妈妈,你为什么要在墓子里上班?” 周若敏更觉得头皮发紧,喝斥道:“别胡说,这是地下室!” 儿子不服地争辩道:“我奶奶说,地上是村子,地下是墓子,村子里是人,墓子里有鬼,有时人会变成鬼,有时鬼会变成人。” 周若敏皱皱眉头,心中不悦,这老太婆,尽给孩子说些什么啊,看来不让她带孩子是明智之举。 孙桂香常从农村上来看孙子,每每建议金海和周若敏,让她把金镶玉接到农村,还说农村长大的孩子肯吃苦,有野性,胆子大,将来有出息,周若敏没同意,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输在起跑线上。 农村的孩子,最终要到城里来,要适应城市生活,而城里的孩子,从小就能受到城市的熏陶,起点决定高度。 就如白斌和吴小异,在城里长大的白斌像个谦谦君子,而在农村长大的吴小异,活脱脱一个母夜叉,真不知道白斌喜欢她什么。 地下停车场的边缘,有一些房子,大多做了仓库。 其中一间,就是周若敏工作的地方。 和周若敏一起干活的,是一个年过四十的离异女人,周若敏叫她李姐。 周若敏进了仓库,把儿子抱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给他拿出一辆玩具汽车让他玩,自己就开始干活。 李姐的男人出轨了,抛弃了她和儿子,和小三组成了新的家庭,所以李姐极其痛恨男人。 然而她又喜欢谈男人。 谈完自己的男人,再询问别人的男人。 假如别人说,自己的男人如何如何不好,李姐就仿佛找到了知音,和那人同仇敌忾,共同声讨男人这个群体。 假如别人说,自己的男人如何如何好,李姐就有点不信,反复询问细节,以期揭穿对方的自我美化。 所以,李姐对周若敏的男人金海同志已经很了解了,知道他是个作家,收入颇丰,有责任心,宠老婆,疼孩子,还给岳母捐了肾。 当然,李姐是不信的。 这时,李姐和周若敏边干活边聊天,话题慢慢地又扯到了金海身上。 “小周,你老公那么出名,肯定认识不少大人物吧,为什么不给你找个好工作?” “网络作家和文联那些作家是不一样的,是凭实力的,不是凭关系的,他写的东西,是小人物爱看的,不是给大人物拍马屁的,所以他并不认识什么大人物。” “那他那么挣钱,你在家里待着多好啊,干嘛要出来受这份罪?” “我闲不住。” “他是个自由人,让他接送孩子啊,你看你每天忙的,一个人撇成两个人用了。” “他本来是要接送的,是我怕他辛苦,每天写到半夜三更,早晨想让他多睡会儿,下午他正写在兴头上,我不想让孩子打扰他。作家写东西,要有灵感,要有状态,不像咱们干粗活的,过来就能干。再说他给我妈捐了肾,身体本来不好,我不想让他太累。” “呵呵,你对你老公可真好!” “唉,要是以前也懂得对他好就好了。” “以前怎么了?” “以前对不起他。” “莫非,你——出过轨?” “啊呀,哪有啊?就是在家里,对他不好嘛,瞧不起他,欺负他。” …… 地下停车场里静静的,两人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倚着一根柱子站着的金海,还是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他有点丧气,捉奸戏转眼变成了悲情剧,他的愤怒无处释放,酝酿好的台词和举措,都无用武之地了。 平生最理直气壮的一次,结果却成了最无地自容的一次。 他的眼窝有点发涩,抽了抽鼻子。 他本来还想再听会儿,看见儿子从那间仓库跑了出来,怕被发现,就匆匆离开了。 今天的工作量大,周若敏带着儿子回到家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了。 像往常一样,金海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写作,房子里显得空旷寂寞。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她走进厨房时,嗅到了油烟味和饭香味,这是家的味道。 灶台上,像蒙古包一样的玻璃菜罩下面,摆着两盘菜,一盘清炒荷兰豆,一盘小炒肉。 这个场景,在刚结婚那些年,周若敏几乎天天能见到,不管她回来多晚,有没有吃过饭,家里总给她留着一份,这时见了,顿时泪如泉涌,差点哭出声来。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金海将车钥匙扔到周若敏面前,面无表情地说:“车你开着吧,我用不着。” 周若敏忙说:“不用,你不一定出去办个事什么的。” 金海说:“我没事可办,儿子刚吃了饭,就吹冷风,容易得胃病!” 这么一说,周若敏无法推辞了,说声好的,收起了车钥匙。 下午四点多,幼儿园还没开门,金海就早早地和众多家长一样,守在幼儿园门口了。 他来时,给周若敏发了一条微信:“以后儿子我接。” 周若敏回复了一个大哭的表情和一行字:“海,我爱你!” 第616章 新的困难 金海并没有回复“我也爱你”,他什么也没回复,以后的日子里,还是像过去一样,对周若敏的款款深情视而不见。 周若敏也不敢主动冒犯金海,两人还保持着合租室友的关系,只是金海分担了一部分家务。 有一天,金海给赵小禹打电话,说周若敏不知为什么从梅荣集团辞职了,问赵小禹能不能给她找个工作,赵小禹就把她安排进了房宇宴会城的财务室当出纳。 进入2017年,赵小禹的化债之路越发艰难。 他的卖土钱全投了进去,酒厂的利润,也全投了进去。 到了后来,公司账上连十万元都拿不出来,连员工工资也发不开。 雪上加霜的是,他的土出了问题。 其实,从去年开始,他的土就接二连三地出问题。 随着开采深度的加深,土质一次一次地发生变化,如果不是许清涯不断调整配方,电瓷厂怕是早就不要他的土了。 赵小禹去矿上看过几次,确实,凭肉眼就能看出,土质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许清涯不得不逐步减少用量,近期已经减少到最初的十分之一了。 这天,许清涯给赵小禹打电话,让他参加他们厂的原料评审会议。 会议由技术副总李总主持。 许清涯汇报了红泥沟粘土在配方中的使用比例,一直在下降。 工艺技术科汇报了最近几个月的过程合格率,也一直在下降。 检查科汇报了瓷件及成品的合格率,同样在下降。 最大的隐患是,击穿率明显提高了,更是无法通过陡波试验。 车间主任就实际生产情况,也做了相关的汇报,比如球磨时间延长了,泥料的均质性不好了,烧成中的问题更是五花八门。 总之的意思是,如果继续使用红泥沟矿上的土,公司只能破产。 许清涯还在试图扭转局面,不过她的话显得很无力。 她不再使用专业术语了,而是给公司画了一幅虚无的宏伟蓝图,说这个土最早让公司的产品通过了陡波试验,说明这个土是有很大潜力的,只要突破技术瓶颈,以后产品质量一定会上一个新台阶。 与会人员纷纷发言反对,吵闹不休。 尤其是车间主任,说工人们的工资与产量和质量直接挂钩,今年以来,工人工资逐月降低,意见很大,他都没法管理了。 赵小禹不懂电瓷技术,一直在安静地听着,他看到许清涯几次开口,立刻就被人怼了回去,有点忍不下去了。 当然,这不能怪大家,从许清涯的话语中,他也听出,他的土确实没什么价值了。 工厂不是他的,也不是许清涯的,人家开工厂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他送福利。 “大家别吵了。”他敲了敲桌子,等众人安静下来,“那就终止合作吧,不管怎么说,以前合作挺愉快的。” 站起来,向众人鞠了一躬,“给大家添麻烦了!” 众人都不说话了。 许清涯看了他一眼,咬咬嘴唇,神色凄然。 收过赵小禹几次礼的李总呵呵笑道:“确实该终止了,再这样蛮干下去,用不了多久,大家都得回家。赵总,你是两百万买的矿吧,早就挣回来了,再学学贾旭,转手卖给别人,多少还能卖点钱,要不再办个养猪厂。” 赵小禹心中苦笑,是啊,在许清涯的帮助下,这个矿确实没少挣钱,可是钱呢? 这么想着,觉得这些年真是辜负了许清涯。 散了会,赵小禹跟着许清涯去了她的办公室。 许清涯的情绪很低落,赵小禹故作轻松地一笑:“没关系,反正都是还债,这样也好,省心了。” 许清涯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要不,把我那套房卖了吧,能顶一会儿是一会儿。” 赵小禹猛地将她拥入怀中,轻声说:“别傻了,那还不如把你卖了,你比房值钱。” 打非办催逼得越来越紧了,如果不是因为房宇集团一直在积极还债,安抚好了债主情绪,他们早就采取行动了。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把陈慧送进拘留所关了半个月。 原本计划是连赵丁旺一起关的,因为赵丁旺身体不好,就暂时放他一马。 不过打非办的人说,真要到了抓人的时候,赵丁旺还是逃不脱的。 在陈慧进去的半个月里,小鱼儿由赵小禹带着。 小鱼儿已经八周岁了,上小学三年级,倒是不用人接送,自己能上学放学,只是陈慧不在,没人督促他学习,他每天连家庭作业也不写了,赵小禹隔三差五就被老师叫到学校。 小鱼儿的班主任是个姓高的年轻女老师,但没有高美娥那么温柔,说话尖声尖气的,动不动就说:“你们家长不管,我们老师更不管了!” 赵小禹每每陪笑解释,但他没说陈慧被拘留的事。 有天早晨,小鱼儿上学走后不久,他的班主任高老师给赵小禹打来了电话,语气很冲,问道:“你在哪呢!” 赵小禹有点生气,心想你管球老子在哪呢,你妈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最起码你应该说声你好,再问一句你是谁谁的爸爸吧,这点礼貌都不懂,还道貌岸然地为人师表! 但他忍住没发作,说:“在家。” “那你赶快过来,把你家孩子领回去!”高老师的语气更不好了,简直带着咆哮了,“我是教不了他了!” “好!”赵小禹答应得很爽快,也很冷静。 他当即下了楼,去了小鱼儿的学校。 敲开高老师办公室的门时,高老师正在教训着小鱼儿,小鱼儿低着头站在她面前,双手绞着衣角。 看见赵小禹,高老师又是那一句:“来,把你家孩子领回去,我们学校不要了!” 赵小禹没说话,走过去,拉起小鱼儿就走。 小鱼儿有点不情愿,扭了几下,但力气小,还是被赵小禹拽走了。 高老师叫道:“你要去哪?” 赵小禹停下脚步,回头说:“你们学校不是不要他了嘛,我把他送到教育局去,看他们往哪个学校分,没有学校肯要他,那就送进工厂打工!” 高老师愣住了,显然在她的职业生涯中,还没遇到过这么“听话”的家长。 第617章 舅舅与外甥 愣了一会儿,高老师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但还是带着气。“你们这些家长啊,我们还没生气,你们倒生气了,你们不配合我们,我们怎么管孩子?” “我们这些家长怎么了?”赵小禹不卑不亢地说,“我开车正要上高速,你一个电话让我把孩子领回家,一刻也不等,我还以为他杀了人,或者放了火呢,拼上命,闯了十来个红灯往回跑,路上差点撞死了人,你还要我怎样配合?” “这个,是我说话有点冲了,我道歉。”高老师努出一丝笑容,“不过孩子太不像话了,我实在太生气了。” “怎么不像话了?” “家庭作业又没完成。” 赵小禹转向小鱼儿:“你为什么不写作业?” “我不会,会的全写了。”小鱼儿嘟囔道。 赵小禹转向高老师:“他不会,那没办法。” “你们家长得给辅导啊!”高老师翻开一本小鱼儿的作业本,“我要求学生写完作业,家长检查,纠错,最后签字,你怎么不签字啊?你检查没?” “没检查。” “为什么不检查?” “我为什么要检查?”赵小禹反问道,“我又不是老师,我还有我的事呢!再说,他不会,要么就是他脑子笨,要么就是老师没教好,关我什么事?” “你——”高老师被噎住了。 “我不识字,不会算术,怎么给他检查?”赵小禹换了一种说法。 “你怎么可能不识字呢?”高老师自然不信。 “没办法,就是不识字。”赵小禹“谦逊”地说,“老师你的意思是说,不识字,就不该把孩子往学校送吗?” “我没那么说。”高老师又翻开一个作业本,拍打着上面整洁的字迹说,“要说是我教得不好,为什么别人就能学好?你看看人家的作业!” “不必看,高老师,那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能把别人教好,偏偏教不好我外甥呢?这个问题,不应该由我来问你吗?一样的学生,你们学校为什么不一视同仁呢?”赵小禹说,“是我们交的学费不够,还是什么?” “我们当然一视同仁了,是你们家长不负责任!” “哪里不负责任?把他饿着了,还是把他冻着了?至于给他辅导作业,我们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本事,不然我们把孩子送到学校干嘛?你们是专业的,专业的把他教成这样,你让我一个业余的能怎么办?” “好了,算我多事,我保证以后再不给你打电话了。”高老师赌气地说。 “高老师,”赵小禹正了正神色,“你不用跟我赌这个气,这是你的本职工作,家长是你的客户,孩子没学好,应该是你给家长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的作业不会写,应该是我质问你,他为什么不会?你们是怎么教的?” “赵小鱼家长,你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他自己不好好学,我们着急死也没用!”高老师呛道。 赵小禹说:“他是未成年人,他当然喜欢玩,不喜欢学习了,你们是怎么管的?我们把他送到学校,就是让他学知识的,他没学好,难道不算你们的失职吗?你们其实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失职,所以故意把责任推给家长,好给自己开脱,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你们总是说,把挣钱那点精力,抽出一点来,投到孩子身上,那你们为什么不能把投到好学生身上的精力,分出一部分,投到差生身上呢?好学生好,那是你们教得好;差学生差,全是家长的问题,你们是不是也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 高老师的脸阴得黢黑,摆摆手:“让他回教室吧。” 赵小禹领着小鱼儿离开高老师办公室,还没走远,小鱼儿就兴奋地说:“小舅,你真棒!比我妈厉害多了,我妈就知道说好话。这个老娘们儿,就得收拾他!小舅,我学会了,她要是再说,学校不要我了,我就自己跑到教育局去!” “你还有理了!”赵小禹提起脚,在小鱼儿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期末考试再给我垫底,我饶不了你!” 平时陈慧在的时候,三个人每人睡一间卧室,陈慧不在的这段时间,小鱼儿每晚都要和赵小禹挤在一张床上,打都打不开。 有时赵小禹运用武力手段,把小鱼儿逼到自己床上睡下,可是自己刚睡下,灭了灯,小鱼儿就光着屁股跑进来,嘻嘻哈哈地钻进他被窝里。 他有时在小鱼儿睡熟后,再把他抱回他的卧室,有时懒得抱,就让他在自己床上睡。 不过,他喜欢和小鱼儿睡在一起,那个软绵绵,热乎乎的小身体,贴在身上的感觉,异样舒服。 小鱼儿睡觉不消停,一直往赵小禹的怀里钻,每每把他挤到床边。 赵小禹怕吵醒他,往往整晚上不动,有时半个身体在床沿上悬空着,有时到床的另一边睡,然而,睡梦中的小鱼儿,转变方向,又向这边贴来,真拿他没办法。 陈慧从拘留所出来后,打非办的人并没有让她放松,几乎每天都要来一趟公司,检查公司的还款情况,说这样的还款速度太慢了,他们将要采取刑事手段了。 可是陈慧实在没办法,赵小禹也没办法了,他彻底山穷水尽了。 这天,赵小禹去了梅荣集团。 他事先没给陈子荣打电话,暗自铆着一股劲,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梅荣集团欠房宇集团的钱要回来,哪怕和陈子荣撕破脸。 敲了半天陈子荣办公室的门,里面没回应,拧了拧门把手,锁上了。 走到旁边的总裁办询问,有人说:“陈总在北京住院。” “住院?”赵小禹一惊,“他得了什么病?” 那人说,前段时间,陈子荣开车时没系安全带,为躲避突然窜入机动车道的行人,来了个急刹车,把头撞到方向盘上,造成颅内损伤,做了一次手术,但情况不太乐观。 第618章 两则报道 赵小禹坐在办公桌后,他的面前摆着两份《定东日报》。 一份是前两天的,头版头条刊登着一篇题为《慈善路上遇险情,市领导赴京送关怀》的文章,副标题为“记本市‘慈善先锋’梅荣集团董事长陈子荣”。 大致内容是,陈子荣在视察一所他捐助的希望小学工地时,途中发生了车祸,身负重伤,目前正在北京的医院接受救治,市领导派代表前去慰问。 接下来,连篇累牍地记述了陈子荣不同凡响的创业史,如何从一个草根,白手起家,披荆斩棘,一步一步成长为本市著名企业家的。 赵小禹看得很不爽,通篇报道,只字没提赵丁旺的功劳。 连他最初建定东市第一家搅拌站的想法,也和赵丁旺无关,全部归功于他自己精明的商业头脑,和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 建搅拌站的过程,更展现了他出类拔萃的社会能力,和坚韧不拔的进取精神,如何筹措资金,如何申请地皮,如何克服一个又一个难关,诸如此类。 令赵小禹更不爽的是,另一份报纸上的一则报道。 这则报道是在前段时间发出来的,只是赵小禹平时不爱看报,尤其不爱看满篇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日报,晚报有时还大致浏览一下。 这则报道不长,算是个事件小通讯,刊登在第三版,题目为《吃水不忘挖井人,成功当思引路人》,记述了陈子荣去黄水县医院看望赵丁旺的事。 还刊登了两人在病房里亲密用餐的照片,陈子荣正在为年老体衰的赵丁旺擦鼻涕。 报道的前半段说,陈子荣创业初期,得到过赵丁旺的帮助,始终念念不忘,听说赵丁旺患病,便亲自去探视,特意提到“陈子荣多次为赵丁旺擦鼻涕”这一细节。 所谓的帮助,不过是陈子荣经营预制板厂时,赵丁旺用了他几块楼板,让他挣到了第一笔钱。 赵小禹越看越难受,陈子荣原来并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只不过人家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是“涌泉之恩,滴水相报”,好歹给赵丁旺留了个牌位,却牺牲了他的公众形象,全然不顾一个老人的体面。 后半段论述了陈子荣的事业成功,和他的“慈悲为怀,知恩图报,心系社会”等优秀品质之间的必然关系,并批判了当今年轻人中“只知索取,不懂奉献”的自私主义思潮。 不知赵丁旺看到这则报道时,有何感想? 他或许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吧,毕竟为了儿子,他什么都可以付出的,体面算什么? 赵小禹将两张报纸摞在一起,卷成筒,投进纸篓里。 今天他比较清闲。 其实,这段时间,他一直很清闲。 来要账的人由陈慧和郭俊祥对付,他只负责搞钱,现在搞不到钱,可不就清闲了吗? 他以为自己能扭转大局,拼了五年命,最终还是于事无补。 但他不甘心,陈慧还年轻,不能就这样把一辈子毁了;老赵余日无多,不能在监狱里度过。 然而,不甘心又能如何? 天塌下来,他顶不住。 他现在迫切需要一笔钱,多少也行,只要有钱,他就能转起来。 只要能转起来,他就心不慌,就觉得还有希望,就好比车被堵在高速路上,只要一直向前,哪怕像蜗牛一样缓慢爬行,也总有到达终点的时候。 一旦停下不走,心里就没底了,也许会堵一天,也许会堵一年,甚至堵一辈子。 然而他转不起来了,转不动了,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囚禁在了原地。 他长出了一口气,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灰布包。 其实那不是一个布包,只是一张砂布,展开来,里面包裹着一枚中间开着孔的二分硬币,和一把圆柱锉刀。 他拿起硬币和锉刀,把锉刀穿入硬币的孔中,轻轻地锉着。 工作的压力,让他对一切娱乐活动都提不起兴趣,闲着又心神不宁,便用锉硬币解闷。 硬币是芦苇从宴会城的收银柜里给他拿的,给了他好几枚,其中有一枚是1993年发行的二分硬币,他想用它制作一枚戒指。 他制作得很慢,因为极其小心,他要把“1993”的字样保留下来。 因为芦苇说过她的银行卡密码,那应该是她的生日,也是她妈的忌日。 锉了不知多少时候,赵小禹手酸了,便放下锉刀和硬币,颓废地坐在转椅里,用脚蹬了一下地,转椅转了起来。 转椅快停下时,他再蹬一脚地,让它再转起来,仿佛这样一转,他的还债之路也转起来了。 他就这么转着,眼前的事物哗哗地闪,门后的衣架,墙上的牌匾,墙下的文件柜,前面的沙发和茶几,角落的大花瓶,都动了起来,仿佛坐火车时,哗哗闪过的窗外风景。 窗外的阳光也动了起来,他的脸上忽明忽暗,桌上的光斑一闪一闪。 一个声音不停地在他耳畔回响。 “九哥,我来帮你家割葵花了!” “九哥,你可以不认他们,但不能不认我!” “我永远认你,九哥九妹,一世相随!” “你总是把我骂哭,再把我感动哭,反正就是不让我笑!” “九哥……” “九哥……” 在赵小禹最美好的记忆中,总是伴随着陈慧的声声呼唤,像家长给孩子叫魂似的。 忽然,赵小禹悬空的双脚,重重地落在地板上,双手扳住桌沿,猛地刹住了转椅。 长时间的旋转,让他的头有点晕,眼有点花,他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皮衣和长筒靴,梳着朝天髻,戴着墨镜,嚼着口香糖的“小太妹”。 第619章 “小太妹”的计划 “小太妹”笑着走进来,赵小禹瞪了她一眼,喝道:“怎么又穿成这样?” “你就说像不像吧?”赵小蛇走到桌子前,摘下墨镜,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赵小禹板起脸孔,鼻孔里哼了一声。 “看来你还是忘不了她啊,整整十年了吧?”赵小蛇将墨镜扔到桌子上,拿起那枚硬币端详着,漫不经心地说,“你和许哈哈也谈了好几年了吧,你就不能给人家来点纯洁的?就不能把过去彻底放下?以前小太妹在时,你和你的九妹形影不离,人家都吃醋了,你还在装傻;现在小太妹不在了,你又惦记着她,和许哈哈谈恋爱……” 赵小禹咬着牙,握紧了拳头,翻白了眼睛。 赵小蛇知趣地转变了话题:“这是要做戒指吗?九三年的小姑娘?可以啊,老九,懂得发展下一代了。男人为了女人,总是绞尽脑汁,有钱送钻戒,没钱就玩这种把戏。你说把这破玩意儿送给人家,人家该不该要?不要吧,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要吧,一文不值,唉,原来还值二分钱的,糟蹋了。” “闭嘴吧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赵小禹调整了一下表情,“怎么突然回来了?” “回来拯救你啊!” “狗屁!” “扮成你前女友的样子,拯救你沉沦苦海的灵魂。”赵小蛇说着,故作一副嗲嗲的腔调,“小禹哥哥,你快回来吧!” “你叫魂呢!”赵小禹瞪起了眼睛。 赵小蛇嘻嘻一笑:“你说对了,就是叫魂呢,你的魂,从来没属于过自己。” 赵小禹说:“你如果真想拯救我,就拿钱出来,别只卖嘴。” “谁说我不拿钱了?”赵小蛇将肩上的包摘下来,放在桌上打开,拿出一个卡包,从中抽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赵小禹面前,“二百六十万,双手奉上。” 赵小禹自然不会信她的,拿起卡看了看,夹在指间撇了出去,卡旋转着飞向对面的墙壁,撞到墙上,弹落在当地。 “是真的给你的钱!”赵小蛇走过去,弯腰将卡捡起,过来装进包里,又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手机银行,点开余额给赵小禹看。 “看清楚没,你姐我现在也是个富婆了!” 赵小禹看到一长串数字,用手指比着数了数,个十百千万……真的有二百六十多万。 “你哪来这么多的钱?”他不可思议地叫道。 “我有十几家店呢!”赵小蛇得意地说。 “你把你的连锁店卖了?” “不准确,应该是转让。” “为什么?”赵小禹不解。 “为了帮你啊,不能让你孤军奋战!” “鬼信!” “真的!”赵小蛇以少有的真诚的语气说,“没办法,家里的老大不能倒下,我劝不回你,只能支持你喽。” “不骗我?”赵小禹还是不信,这家伙一直精得很,理智得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冲动? 她的十几家店,都是她辛辛苦苦做起来的,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转让出去,太可惜了。 “骗你干嘛?”赵小蛇说。 赵小禹听她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再说她的银行卡余额,他也看见了,如果没有转出去那些店,她不可能有这么多钱的。 “小蛇,你怎么这么糊涂?”赵小禹的声调有点激动,“怎么事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赵小蛇切了一声:“别假惺惺了,你不是正需要钱吗?心里乐开花了吧?” 赵小禹心里并没有乐开花,而是感动和难过。 他起身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双手搭在赵小蛇的肩头,审视地看着她:“你真的要这么做?不后悔?这可不是小数目啊,我都不敢保证能不能还你。” “当然是真的,你姐我什么时候怂过?”赵小蛇说。 “没有,真还没有!”赵小禹给了妹妹一个动情的拥抱,“谢谢你,小蛇!” “啊呀,轻点轻点,挤着我奶了!”赵小蛇推开赵小禹,“说话就说话,抱什么啊!” 赵小禹本来正沉浸在感动的氛围中,听到这话,哭笑不得:“你能不能正经点?我是你哥,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废话!就因为你是我哥,我才这么说呢,我如果对谁也这么说,那不是成傻子了吗?”赵小蛇转身坐到一旁的皮沙发上,“给姐冲杯咖啡。” 赵小禹笑了,说:“我这儿没那玩意儿,一会儿我请你去咖啡馆里喝,喝点高档的。” 赵小蛇指指自己的包:“我包里有,杯子和勺子也有。” 获得二百六十万投资的赵小禹心情愉快,忙不迭地从赵小蛇的包里取出一包速溶咖啡,和水杯,冲了一杯咖啡,用勺子搅了几下,亲自端到赵小蛇面前。 “大小姐请!” “叫蛇姐,我见评论区有人这么叫我,我喜欢这个称呼。” “哦,蛇姐请!”赵小禹说着,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赵小蛇喝了一口咖啡,咂咂嘴,放下杯子,说:“那咱们谈一下合作吧。” “合作?”赵小禹一愣,旋即笑了,“怎么合作?” 他就知道,这家伙是有条件的,不过在这种时候,有人愿意拿出二百多万和他合作,他求之不得呢,再说,他也不想让妹妹吃亏。 只是想不到现在的房宇集团,还能以怎样的方式和别人合作。 赵小蛇说:“我不像你,情义无价,我的情义明码标价,二百六十万,我要房宇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还要价值相等的酒浆,只要酒浆,不要包装。” “股份可以,”赵小禹说,“现在我们公司,股份一文不值,到时候破产清算,连给债主们都不够分配,你如果想要,就给你,没人有意见,只是这样,你就成了投资人了,我就不必给你还钱了,你的风险就大了,十有八九,血本无归。” “没关系,把二百多万借给一个穷光蛋,风险更大。”赵小蛇说。 赵小禹点点头,这倒是实情,不过借给自己,债务关系永远存在;投给公司,近几年肯定没利润,一旦公司破产,债务关系也解除了。 他想了想,说:“好,只是你要酒浆干什么?” “你们还有其他价值二百多万的东西吗?”赵小蛇问。 “固定资产早就被限制处置了,”赵小禹想了一会儿,“真还没有值这么多钱的东西。” “这不就结了吗?我不要酒浆要什么?” “只要酒浆的话,这么多钱,四五百吨呢,我们一下子生产不出来。我们还要生产抵账的酒,还要生产在市场上销售的酒,要维持公司运转。” “那就慢慢生产,一点一点给我存下,存在你们酒窖里,价格一定要低,成本价最好。” “噢,”赵小禹恍然大悟,“你这是保本盈利两不误啊,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他不得不佩服赵小蛇的头脑,她用二百六十万买酒浆,还借用酒厂的酒库窖藏,做成年份酒,遇到好下家,再加价卖出去,怎么也能小赚一笔。 又白得了房宇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只要房宇集团还能缓过来,还清债务,扭亏为盈,她就能一直拿到股份分红。 这标准是趁火打劫啊! 不过赵小禹很开心,这个劫打得他心服口服,自己用这笔钱,起码又能坚持一段时间。 赵小蛇嘿嘿一笑:“我穷嘛,赔不起,再说也不是没风险,仔细想,风险还是挺大的。你们公司一破产,酒厂找不到合适的买主,拆成零碎卖了,我的钱不就打水漂了吗?” 赵小禹深以为然,但愿那一天迟点到来,好歹把妹妹这点酒生产出来。 “对了,你这么计划,是不是已经找好了销售渠道?”赵小禹问。 “嘿嘿,没有,主要是为了帮你。” 赵小禹点点头,又问:“愿意替我管理酒店吗?” “废话!我现在成了无业游民,你当然要给我安排个岗位啊!” 第620章 蛇姐最神 赵小蛇很快在房宇宴会城走马上任,当了一把手。 别看她在家人面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在职场中,却是一点也不含糊的,总是冷着一张脸,脾气暴躁,来了不多天,员工们便在背地里免费赠送她一个“母老虎”的光荣称号,当面则赞誉她是“冰山女总裁”。 赵小蛇第一眼看到芦苇时,就觉得她很面熟,仿佛早就认识,以前曾不止一次地见过,然而细想,却一点印象也没。 那是一天上午,赵小蛇和副总经过前台时,看到一个女孩正在擦拭酒柜和酒柜上的酒,她的侧脸和动作,像极了一个人,以至于让赵小蛇驻足。 赵小蛇随口问:“这姑娘叫什么名字?” 副总说:“叫芦苇,赵总你不认识她?她是大赵总的干妹妹。” “你是说赵小禹?” “是的。” 赵小蛇皱起了眉头,在前一刻,她还想不起来这个女孩像谁,副总这么一说,她马上对号入座了,对,她像赵小禹,尽管她说不上来哪里像。 这就有点意思了,老九的妹妹已经够多了,左一个亲妹妹,右一个情妹妹,现在好了,又莫名其妙地跑出来一个干妹妹。 更有意思的是,这个干妹妹,竟和他最有兄妹相,尤其是干活时的动作,就算很熟练,也总是给人一种很笨很萌的感觉。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优缺点,赵小蛇的缺点一箩筐,用她同学的话来形容就是“罄竹难书”,优点虽不多,但有一个优点异于常人,就是眼光毒辣。 这个眼光毒辣,不只是说她看人看事看得准,还有辨识能力超强,一般和她见过一面的人,下次见了,哪怕对方刻意化了妆,她还是能认出来。 她曾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男的,一直没见面,但两人互发过照片,那人很帅,符合她的恋爱标准。 有一天,她走在街上,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男人,嚼着口香糖,打着电话,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自己“网恋”的那个人,却一点也不帅,年龄也不小了,完全就是个油腻大叔,和照片里简直判若两人。 但赵小蛇还是认出了他,而且立刻确定就是他,美颜相机骗不了她。 赵小蛇不只眼力好,耳力也非凡,这一点遗传了母亲的基因,耳廓大,听得远,辨得清,俗话说的“隔墙有耳”,就是说她这种耳朵的。 当时,她不仅听到了那个油腻大叔那些让她“毛骨悚然”的情话,甚至能听到听筒里那个妖媚放浪的女声。 晚上,赵小蛇和那人聊天时说起,她白天看见他了,那人不信,她便把看见他的地点,他的穿着,和他打电话等细节一一说了,对方惊奇地说:“P成那样,你居然还能认出来!” 赵小蛇说:“我的眼睛就是DNA检测仪,所以,拜拜了!” 无视那人的解释和苦苦哀求,把他拉黑了。 所以,眼前这个名叫芦苇的女孩,虽然和赵小禹长得没一点像,但她还是觉得他们很像,那是来自于骨子里的东西,一切的化妆、美颜、PS都改变不了。 副总又说:“这姑娘挺惨的,父母双亡,一个哥哥被人偷走了,自己又出了一次事故,差点死了,是大赵总请来北京的大夫给她做的手术,后来大赵总就认她当干妹妹了。她现在开心得很呢,天天把大赵总挂在嘴边,说他是自己的恩人,对她如何如何好,还说大赵总小时候经常去她家看电视。” “看电视?”赵小蛇一怔。 “是的,芦苇说,她们村和大赵总他们村,只隔着一条河,大赵总他们村通电迟,他就经常划船去芦苇她们村看电视,我以为你知道这些的。” “哦,我不知道。”赵小蛇正要走,又收住了脚步,“你刚才说,她有个哥哥,被人偷走了?” “是的。” “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很多年了吧,她说她哥比她大十来岁,刚满月就被偷走了,那时还没她。” 回到办公室,赵小蛇的心情久久平静不下来,芦苇的形象时时在她脑海中浮现。 如果说,她没听到过陈慧说的那些话,她也不会有太大的疑心,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无巧不有,别说是相似的两个人,就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也能找到几对。 可是她偏偏听到了。 不仅听到了,陈慧自己也亲口承认,她和老九不是亲兄妹,老九是她爸用五百斤小麦换回来,又加价到两千斤小麦转卖给赵家的。 九哥九妹,只是个美丽的误会。 这个秘密,赵小蛇没告诉过任何人。 当然,老九也知道,只是他不愿意相信,他以为那是陈慧想嫁给赵丁旺,故意编出来的理由,即所谓“不能嫁给最爱的人,就嫁给一个可靠的有钱人”。 赵小蛇之所以一直没把这个秘密说出去,一是她向陈慧保证过绝对保密,二是她不想让事情变得太复杂,如果假相使人快乐,何必去寻真相呢? 三是陈慧有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所以九哥和九妹必须是亲兄妹。 这也是赵小蛇把自己的连锁饭店转让出去,回来帮助老九的原因。 一旦陈慧进去,那孩子必然由老九和许哈哈抚养,天长日久,真相必会浮出水面,到那时,必将会掀起惊涛骇浪。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陈慧恢复自由身,带着她的爱情结晶远走高飞。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赵小蛇不爱搬弄是非,别看她平时口无遮拦,其实口风很严的,经常发生的“口误”,都是故意为之,意在提醒对方,不过也是点到为止,绝不干涉别人的任何决定。 所以她一直没帮助芳芳追求老九,最多给她提点建议,不然蛇姐出手,天下我有,他老九能跑得了? 众人皆知鬼子赵最鬼,可谁知蛇姐最神? 人怕鬼,鬼怕神,神无所畏惧。 然而,芦苇的出现,让赵小蛇感到了麻烦。 如果老九是陈家偷来的,那九哥九妹就不是美丽的误会了,而变成了一个恶毒的阴谋。 但愿,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