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生异度旅社最新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 第1章 雨 在人生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于生一直都认为自己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过着普普通通的人生,做着普普通通的事情,而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这份普通也注定会持续下去——直到人生普普通通地结束那天。是的,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但那些日子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天色阴暗,昏昏沉沉的云层就像厚实的棉絮一样逐渐从东北方向蔓延过来,笼罩了整座城市,空气中浸润着潮湿的气息,一场降雨正在这气息中酝酿着,或许十几分钟后就会下起来。拎着刚从超市里买回来的蔬菜和调料,于生混在行人之间,脚步匆匆地穿过街道,在越来越昏暗的天光下向着住处走去。在经过一间商店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看着商店门口的招牌,盯着那边看了好几秒钟才收回目光,又继续匆匆向前走着。路上行人渐渐稀少,偌大的城市好像正在这即将落雨的气氛中变得安静下来,于生抬起视线看着前方被底商灯光照亮的商业街,尽管已经是熟悉的景色,某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还是不由得从心底泛起。是的,陌生感——他已经在这座城市中居住生活了二十多年,但现如今,这座巨大到离谱的,仿佛没有边际的“界城”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因为这座城市并不是他记忆中“真正”的样子,尽管有些地方十分相像,但更多的地方却似是而非——他从小生活的界城并没有这么巨大,他记得市中心那座大楼应该叫博源大厦,而非现在那座“理事塔”,他记得四元街路口的商店原本是一堵墙,而自己本来的家也不是老城区深处那座巨大而又破旧到摇摇欲坠的老房子。以及更重要的,他记忆中的城市里可不会有那么多……“不太对劲儿”的东西,包括且不限于会随机出现在某些路口的、画风仿佛上个世纪的老式电话亭,在深夜时分驶过楼顶的蒸汽车头,不断传来读书声的空教室,以及……在快要下雨的傍晚,站在路灯下面,像电线杆一样又瘦又高的漆黑影子。于生抬起头,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路灯,一个仿佛麻杆一样的人形轮廓正呆板地站在那里,足有三四米高的躯体顶部是一幅让人看不出五官的漆黑面孔,那个影子好像也注意到了这边,但它只是呆板地站着,与于生的目光遥遥对峙。行色匆匆的路人从那个高瘦的影子下方穿过,仿佛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站在路灯旁边的诡异事物,甚至有人直接从影子中穿了过去,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有于生自己能看到那东西。所以在几秒钟毫无意义的对视之后,他收回了目光,压下有些怦怦跳的心跳,换了另一条路脚步匆匆地走开。于生一直不太确定到底是这座城市突然间发生了变化,还是自己身上发生了变化,但他清楚地记得,记忆中那普通、正常的人生是在两个月前的某个清晨离自己远去的——他记得,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他推开了家里的大门,要去路口的小超市买几个橘子。那是他最后一次推开“自己的家门”,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家了。他也曾分析过,或许这是某种“穿越”,自己推开家门,便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与故乡似是而非的平行世界,他再也找不到那扇能返回原本世界的大门,是因为时空的通道在自己跨过大门的一刻便坍塌了。而另一个可能性,是自己身上发生了“异变”,在踏出门的时候,也可能是在那之后的某个时刻,因为某种未知的影响,自己变得“异于常人”了,于是自己的一双眼睛开始能够看到某些隐藏在表象之下的“事物”,他仍然生活在自己熟悉的那个地方,只是再也看不到那些熟悉的东西罢了……但这些分析都没有意义。无论如何,他已经回不去记忆中那个“普通而正常的世界”,这座陌生且巨大的城市就像一座没有边际的森林,把一个茫然的漂流客层层禁锢在它那阴森、交错的枝干与藤蔓之间,而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尚不够让于生揭开这座“森林”的秘密。事实上他现在也就刚刚大致适应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新家”,勉强在这里恢复了“日常生活”罢了。幸运的是,他在这座和记忆中格格不入的界城里仍然是“于生”,有着正常的身份证明,有着合法有效的住址,还有一些不多不少的积蓄和一份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营生——如果这真是某种“穿越”,那他至少不必像大部分穿越者一样面对“我是谁,我在哪,我该上哪办身份证去”这三大难题。考虑到这里是一座秩序井然的现代化大都市,上述难题就显得格外重要,毕竟现代社会人口管理制度完善,穿越者落在这种城市里要想摆脱黑户身份可不容易。当然换个角度考虑,穿到秩序混乱的旧社会或者法律野蛮的异世界可能也有别的小麻烦——比如被当成敌国的细作给切了,被当成异族入侵给切了,被当成地底冒出来的邪恶生物给切了,被洞穴里的哥布林当成临时口粮给切着炖了……于生脑海里转着这些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胡乱联想,穿过了商业街旁边的老旧小道,从另一条路向着“家”的方向走着。天色越发阴沉,而似乎正是由于这越发阴沉的天色,那些“不太对劲”的东西开始慢慢变多了。在于生的视野边缘,一些摇摇晃晃的人影映照在了路旁建筑物斑驳陈旧的外墙上,一只敏捷的猫从墙壁上的影子中跳了出来,轻盈地攀上一束不知从何处照下的灯光,冲着于生的方向喵喵叫了两声,便随着雨滴一同融化洒落,落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雨下起来了,比料想的还早一些。风变得有些冷,冷气如有实质般打着旋,往衣服的缝隙里钻。于生啧了一声,只能把手里的购物袋子顶在头上,脚下加快了速度。如果不是为了躲开那个路灯下的黑影,他本可以从大道上走,更快回家的——虽然那栋房子也多少有些陌生诡异,但至少也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想起那个路灯下的黑影,于生心里多少有些懊恼。根据经验,他知道自己看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基本上其实是无害的,至少在不主动招惹的情况下,那些东西也会像普通人无视了它们一样无视他,但即便心里知道,他平常还是会本能地躲开那些看起来实在过于邪门的玩意儿——可现在看来,今天绕路并不是个好主意。越来越冷了。以一场雨而言,这冷的有点离谱。于生发现自己呼出的气正在慢慢变成凝结的冰雾,从天上落下的雨滴就好像锐利的钉子一样砸下来,坚硬冰凉,砸的生疼。而地面正在这冻雨中渐渐变成一面光滑的镜子。巨大的不安让于生瞬间警醒,他意识到情况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哪怕是在这座古怪的城市里,这情况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的。和往常所见的那些顶多有点有碍观瞻的“影子”不一样,这一次他感觉到了……恶意。这场雨有恶意。他猛然抬头,却看到之前还有三三两两行人的小路上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不甚宽阔的街巷中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都看不到,远处的灯光也变得朦胧虚幻起来,视野尽头的路口就像被什么东西阻隔般忽远忽近,周围除了冰冷而封闭的建筑,便只有雨,冰冷的雨。他感觉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为自己一个人下雨。于生猛然吸了口气,飞快地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房子,一扇老旧的铁门立在那,看上去应该是某处底商的后门——不管那是什么,他得尽快找人帮助自己。因为雨中的水滴已经开始泛着刀锋的锐利质感,而周围的温度已经下降到每一次呼吸都会在肺里带起针刺般的痛楚了。短短几步路,于生跑到了那扇门前,伸手用力拍了下去:“有人……”他瞪大了眼睛,声音戛然而止。他的手拍在墙上,那扇门是画在墙上的。附近的窗户也是画在墙上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附近传来。于生慢慢转过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刀锋般坠落的冻雨中,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正慢慢从镜面般的水面中浮起,它从黑漆漆的影子中获得了实体,冷漠地注视着于生。那是一只青蛙,一只将近一米高的,头部密密麻麻长满了眼睛的,身上倒映着漫天冻雨的青蛙。青蛙张开嘴巴,一条锐利的舌头笔直地朝着猎物的心脏激射而至。“卧x你t于生用词优雅,反应机敏,嘴里的语气助词还没落地,身体已经提前一步做了反应——他猛地向旁边闪开,一只手已经从兜里摸出平常防身的甩棍,垫步拧腰俯身前冲……青蛙的舌头在半空拐了个锐利的角度,从后背穿透了于生的心脏位置。于生:“……?”他眨了眨眼睛,看着青蛙的舌头从胸前伸出来,一颗心脏在其尖端急速跳动着。“……x的混账,这玩意儿是我的……”他想了想,在心里这么骂了一句。然后死了。 第2章 无人受害 黄昏将至,斜斜的阳光从城市尽头一路弥漫过来,在如林的高楼之间泄出一道道淡金色的辉光——但在高楼环绕的旧城深处,阳光难以照到的地方,小巷里早已先一步陷入昏暗。空气中残余的潮湿气息和微微凉意显得与巷子外的干燥空气格格不入,而那些正在砖石缝隙间飞快融化消失的冰屑则成某种“证据”,证明这处安静的街巷中曾发生过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几道飞快流窜的黑影越过了街巷间的建筑缝隙,仿佛没有重量般从空中跃下,落在小巷一角,黑影们边缘抖动着,迅速凝结成如狼一般的形体,这些面容模糊的影子在巷子中逡巡、嗅探了一会,随后慢慢汇聚到一起,为首的影子仰起头,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嘹亮的嚎叫:“嗷w……”“砰!”一块石头准确砸在狼影的脑袋上,把那刚嗷到一半的嚎叫给生生砸了回去,紧接着是从建筑物阴影中传来的一声呵斥:“闭嘴!在城区不准叫——后面加‘汪’也不行!人类又不是傻子,没人会信你们是狗!”幻影凝聚而成的几只狼顿时发出几声小声的哼唧,纷纷懂事地向旁边退去,一个略有些娇小的身影则从不远处走了过来。那是一位穿着黑色短裙与暗红外套的短发少女,额前的一缕头发微微上翘着,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表情却显得格外冷静老成——她从阴影中走出,径直穿过了那些低着脑袋的狼,随后便看到了那具正倒在路旁的男性尸体。少女脸上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阴霾,在尸体旁蹲下身子检查着什么,而一只狼则从旁靠近,用低沉混沌的咕哝声传达着某些情报。“……下过雨的气息?”少女皱了皱眉,抬起头看着这两天一直都很晴朗的天空,尽管现在已经临近黄昏,但高楼大厦之间露出的天空仍旧显得澄澈明净,丝毫不见阴霾,只有阳光在逐渐暗淡下去。过了片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低头确认了一下男性尸体身上的那个骇人的创口,小声咕哝:“……雨,心脏,青蛙的臭味……”就在这时,一阵突然从腰间小包里传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铃声是86版西游记的片头曲。短发少女在猴子翻第四个跟头之前接通了电话。“喂哪个……哦,对,是我,”她把手机贴在耳边,一只手朝周围摆了摆,示意跟随的狼们看护好现场,一边站起身来走到一旁,“我已经到了,我的狼先察觉了这边的异样……没抓到,扑了个空。”少女说着,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具倒霉的尸体上。“是‘雨’,伴随生成了实体‘雨蛙’,但这场雨应该只是局部投影,影响范围只有一个人……是的,很倒霉,只为一人而下的‘雨’,我到的时候已经停了,现在这里的深度已经恢复到l0,‘雨’已经和交界地脱离。”少女停了下来,手机听筒中传来的声音似乎在交待和询问着什么,她很有耐心地听了一会,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尸体。“……医疗人员?派个收尸的吧,单独遭遇‘雨蛙’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活下来,心脏都没了……啧,我在这儿守着,超时的费用别忘了另算。”手机中传来了某个中年领导的絮絮叨叨声,少女却已经没了耐心,随口应承几句便挂断了电话。接着她又叹了口气,迈步回来,抬手把一只正在旁边站岗的狼招呼过来趴在地上,直接往狼身上一坐,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于生的尸体。“倒霉的家伙,也不知道有没有家人,一个人死在这儿……唉,我陪你一会吧……死在‘雨’里很冷吧?可惜我也不是那个卖火柴的,要不然就能让你暖和点上路了……”少女低声自言自语着,耐心等待着收尾人员的抵达,过了一小会,她便听到一阵引擎的轰鸣声从几十米外的路口方向传来——那声音堪称地动山摇,仿佛一辆重型装甲车后面又拖着个集装箱一路烧着柴火从十连减速带上跑过来似的,连她屁股底下的狼都被这动静一惊,差点要跳起来——但身上坐着人没跳动。然后少女循声望去,便看到了一辆大面包车正吱吱嘎嘎地从路口开过来,过减速带的时候哆嗦的仿佛1991年的苏联。少女不紧不慢地从狼背上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大面包车过减速带,熄火,然后从车上跳下来好几个穿着一身黑色战术套装,全套高科技装备,武装到后槽牙的壮汉开始在后面推车……又有一个穿着咖色外套、肤色微黑、身材健壮的中年人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留着棕色披肩发的年轻女子,两人回头有些无奈地看了正在推车的队员们一眼,便转身朝这边走来。等到两人走近了,短发少女才忍不住嘀咕起来:“说真的,你们二队就不能跟上面申请申请换个车?特勤局应该也没这么窘迫吧……我觉得你们随便哪个队员身上的装备都够把这辆破车换掉了。”“嘘!”身材健壮的中年人一听赶紧摆摆手,压低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熄火的车子以及推车的部下们,“别乱说……你不了解情况,我们特勤局情况特殊,这车也就是今天状态不太好,换可是万万换不得的……”“大组织果然很多麻烦事,”短发少女撇撇嘴,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紧接着便转头看向了跟着一起过来的那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娇小女士,“下午好,林医生,好久不见。”“该说晚上好了,‘小红帽’,”被称作林医生的白裙女子淡淡地笑了笑,她嘴唇很薄,显得克制而内敛,“上次的伤怎么样了?”“好的差不多了,”被称作小红帽的短发少女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你知道的,狼的恢复能力一般都比较强……”“人的恢复能力才是最强的——只不过人类总是相当抵触受伤罢了。”林医生一脸认真地纠正道。“……哦,”短发少女随口敷衍了一声,便把话题又转移到了地上的尸体上,“还是先看看这边吧,受害者,男性,看起来二十多岁,心脏被雨蛙摘走了,死亡时间大约是两小时前,我还没搜身,不确定他有没有随身带证件……对,为了保护现场。”一边说着,她又疑惑地看了林医生一眼:“你过来一趟……难不成这样的你也打算治啊?这也能治吗?”“不能,我又不是神,”林医生摇了摇头,一边向着于生的尸体弯下腰一边开口,“只是过来看看,这里离我家很近……”她在尸体上检查了一会,除了确认伤口之外,又确认了死者的随身物品,并找到了身份证件。“死者名字叫‘于生’,二十四岁,登记住址是老城区梧桐路66号,”她看着那张代表身份的薄薄卡片,一边比对死者样貌一边说道,“宋队长,回头你用局里的设备查一下,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的家人吧。”一旁的健壮中年人嗯了一声,同时也探头看了一眼林医生手中的身份证件,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上面的照片怎么模模糊糊的?”“小红帽”一听,也好奇地凑了过去,看着那张从死者身上找到的身份证。只见证件上的人像部分仿佛涂上了一层灰黑的污渍,整张脸都被糊住,根本看不清细节。林医生用手指搓了搓那些污渍,发现完全搓不干净,这些污渍比预想的结实,而且几乎糊满了证件。“连名字都看不清楚,”小红帽嘀咕着,“身份证号也看不出来是多少,你们只能拿回去用机器读芯片了……”被称作“宋队长”的中年人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头,看着地上那堆残骸,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要是能找到受害者的身份证件就好了……现在这样线索太少了。”林医生也跟着遗憾地点了点头,看着地面上那些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看不出痕迹的血痕:“……连尸体都没有留下,很难查清当时的情况了。”小红帽听着两个人的交谈,似乎静静思考着什么,随后突然抬起头,看着身旁的白裙女子:“林医生,晚上好。”“晚上好啊,小红帽,”林医生微笑起来,与短发少女打着招呼,“巡逻情况怎么样?”小红帽看看四周,伸手抚摸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只狼的脑袋:“这里下了‘雨’,而且可能生成过实体‘雨蛙’,但应该没有受害者出现。”林医生看上去松了口气:“那还好。”引擎发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破破烂烂的大面包车吭哧吭哧地启动了,随后引擎声渐渐趋于平稳——之前推车的几个武装干员喘着粗气从车子后面绕过来,为首一人走向这边:“宋队长,车子发动了,咱们……”被称作宋队长的健壮中年人点了点头,迈步走向自己的队员们。“行,那就回局里吧。对了,别忘了带上林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