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断胡天月》 第1章 引言 这是一个泣泪、悲怆的故事,一个天真烂漫的豆蔻少女被匈奴铁蹄掠上马背,带向了遥远的漠北。 提起匈奴,不能不说其历史太久远了,它号称马背上的民族,也曾是盘踞在中国北方长达数百年的一个游牧民族。汉人曾称匈奴为胡人,他们崇拜日月,信奉萨满教,祭拜天神。 匈奴,这个名字最早出现于战国时期的《逸周书》中,之后又出现于《山海经》、《战国策》、《史记》和《汉书》等史籍。据史料记载,匈奴的先祖是夏后氏的苗裔淳维,活跃于北部蛮荒之地。商周时期,匈奴人和中原政权有所接触。到了春秋战国末期,匈奴族与秦、燕、赵国发生战争。到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匈奴被秦将领蒙恬驱逐出河套地区。西汉建立后,单于冒顿将匈奴推向最强盛阶段,拥有骑兵三十多万,先后吞并东胡、月氏、楼烦、白羊等邻族,其领土东至辽河,西达葱岭,北抵西伯利亚,南到长城,给中原政权带来极大威胁。汉朝建立之初,高祖刘邦挟灭楚立国之余威,亲率三十万大军,意欲北击匈奴,结果反被匈奴四十万大军击溃,包围在白登山。幸亏足智多谋的陈平向单于阏氏行贿,才得以逃脱,震动朝野。及至刘邦亡故,据传冒顿单于修书一封,送给独揽大权的吕太后吕雉,大意是:我死了夫人,你死了夫君,不如嫁给我算了云云。汉朝受此大辱,却又无可奈何,于是送钱帛、嫁女子,以作缓兵之计,求得喘息之机。之后经过数十年的休养生息策略,到了汉武帝时期,汉庭国力渐强,为清除北方祸患,汉军通过河南之战、河西之战和漠北之战等,击溃匈奴主力,致使残余的匈奴人要么向汉庭归降,要么走向纵深的漠野,更有部分强悍的人马挺进欧洲,开启了新的征程。 从此,黄河之畔不见了匈奴人饮马的身影。 就是这个在中国北方游牧民族中第一个以显赫的声名载入史册的部族,前后存在了七八百年,谁知却在史书中并没有被浓墨重彩加以描述,往往只是简要带过,不得不说这是历史留给我们的遗憾。 在河西走廊的中部,有座山峰名叫焉支山,又称胭脂山,是祁连山支脉的一部分。焉支山水草丰美,自古以来一直都是天然的优良牧场。焉支,源出匈奴语,相对于祁连山在匈奴人心中为天山,而匈奴人的妻子或王妃被称作阏氏,焉支意为天后。 焉支山盛产一种红蓝草,用挤出的花汁制作胭脂,故焉支山又被称作胭脂山、女儿山。《五代诗话·稗史汇编》:“北方有焉支山,上多红蓝草,北人取其花朵染绯,取其英鲜者作胭脂。”故在中国北方,常以“北地胭脂”代指北方的美女。据传中原人开始使用胭脂是从汉代开始,是由张骞出使西域返回时从焉支山带回到长安,成为女儿们的最爱,从此风靡中原大地。 因了这一抹粉色,我走进焉支山。 五月天,山里已是郁郁葱葱,野花芬芳,重峦叠嶂,松林密布,沟壑纵横,清泉淙淙;峡谷两侧崇山峭直,奇石耸立,山间尚有古寺古亭点缀于巅峰之中。倘若遇到夜雨晓停,旭日初升时,焉支山又是云兴霞蔚,重物飘渺,气象万千。光晕里,高耸入云的焉支山被抹上了一层赤赭色,浑然凝彩,犹如泼血。无疑说,焉支山无论在月氏人心中,还是匈奴人眼里,都是一座神山。 盘桓在这昔日的古战场,我弯腰拾起一枚石子,看那饱经风雨的雕饰,我知道每一道花纹或每一处凹凸都见证了两千多年前的鏖战——金戈铁马,刀光剑影,飞驰的马蹄在卵石上溅出点点火花…… 焉支山和祁连山一带是广阔的草场,拥有丰富的草资源,自古以来就是天然的牧马之地。汉朝以前是大月氏和匈奴的牧场。匈奴击败大月氏夺得焉支山,凭借健壮的战马和有利的地形,屡屡对汉帝国发动侵扰。正是这座拥有一个如此浪漫名字的山脉,见证和承载了月氏和匈奴两大民族的兴衰荣辱,使得浪漫之中又夹杂了几许悲壮。 眼望这座巍峨的山峦,那消失的繁花湮没在岁月的风霜中,一隅的残垣断壁和孤立在城墙上的一截古塔还在诉说往昔的辉煌。还有清澈的胡泊,虽没有了浩荡,但依旧湛蓝如镜,曾经有女儿结伴来此梳妆。 一切静寂无声。 风,漫无目的喧哗;草,摇曳纤细的身姿。一丛丛山丹丹花,红了一片又一片,茎叶直立,花瓣后展翻卷,争奇斗艳,傲然绽放,红艳如血。坦荡的草原,一片碧绿,羊群滚动,一条蜿蜒的小河潺潺流淌去向远方。淡云拂过,山色空蒙,一条孤零零的小路伸向极目的地平线。 我从历史的指缝里捡起记忆的碎片,走进了一个女儿的世界:原野静寂,随着薄雾散开,盈盈清风里,一个身着轻纱,步履缥缈的女子款款而来。霎时,缤纷的花蕊从天而降,如梦如幻……长空里,一行人字形雁阵划过,声声悲鸣。山峦间,湖水浩荡。恍惚间有悠扬的歌声从远古传来,一曲《湫水谣》宕人魂魄——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是我愿兮。 水泊浩浩,美目盼兮。 纵然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谁知到头来天各一方。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关山苍苍,知音难觅, 辜负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终究却难成之子于归。 细思量, 风雨如晦,高岸为谷, 吟一曲千古湫水谣, 沧海桑田,佼人在何方?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章 方士出山 秋风起,落叶打着旋,慢慢飘忽,又被带向远方。 峰峦叠嶂,一座古刹掩隐在密林中。 晨曦里,茅草覆顶的山门被打开,白发飘飘、精神矍铄的住持黄方士从里面走出,下了几级台阶,停下了脚步。 他的身后有几个年轻的方士跟随了出来。 黄方士把目光投向周边的山峦。 断崖、峰石、丹霞。这里就是号称“西来第一峰”的崆峒山,东望长安,西接陇山,南依关山,北峙萧关,泾河与胭脂河南北环抱,交汇于望驾山前。这里也有“中华道教第一山”之美誉,相传元始天尊的真传弟子广成子在此山中的石室内隐居修炼,后来轩辕黄帝曾至此问道。轩辕潜心学习,在领悟了最高的“至道”后,经过二十八年的努力,使天下实现了大治,创造了中华历史上一代道治的辉煌时期,树立了不朽的丰碑,千古流传。 作为崆峒山的住持,黄方士的道行自然高超,经常被朝廷召唤,为国事出谋划策,奉献一份智慧和力量。 在中国古代,无论朝廷还是权贵乃至普通百姓,都信奉“巫术”,就是通过一定的仪式表演,利用和操作某种超人的力量来影响人类生活或自然界的事件,达到或满足一定的目的。据说巫术来自于舜帝部落,最初是舜帝儿子做酋长的巫咸国掌握了卤土制盐技术,外人把制盐的工序以为是在“变术”,加上巫咸人在制盐的过程中举行各种祭祀活动,这一用土变盐的过程被人们称之为“巫国的变术”,口传为“巫术”。在古代巫术相当发达,被广泛应用在社会方方面面,在夏商周时期,巫师更是代替了史官一职。因为史册的记载需要精通占卜、祭祀、天文、历法等,而巫师只要具备了这些专业知识,就成了不二的人选。着名的三易——《连山易》、《归藏易》、《周易》就是由巫术发展的结晶。 西汉时期就有大批的巫师、方士为朝廷服务,常住的专业人士就达一百多人,像崆峒山黄方士这样不定期被征召到长安的不计其数。 此时,站在瑟瑟晨风里的黄方士望着眼前的秋色不由感慨:“到底是中秋了,天凉了。看这满山的树叶红了、黄了,沉醉了。”接着他的眼里又多了一缕忧虑,“看这秋色渐浓,北方怕又不宁了。” 一个徒弟在诅咒:“都是该死的胡人搅得天下不宁,特别是一到秋天,粮食归仓了,他们就来抢劫。” 黄方士不禁又叹息了一声:唉—— 有一片秋叶停留在黄方士的肩上,被身边的徒弟伸手取下:“主持此次应朝廷召唤前往长安,几时回转?” 黄方士回应道:“少则三个月吧。等到了寒冬,远方的战事就该停息了。”说着从另一个徒弟肩上接过褡裢,又嘱咐道,“一旦应完朝廷的差事我就即刻回归,你等定要守护好咱们崆峒山。” “住持放心,我等心中只有崆峒圣山。”众徒弟齐声应着,闪身让道,目送黄住持健步往山下而去。 不得不说黄方士那声叹息是准确的,就在他和一众弟子忧虑的时候,远在漠南的匈奴铁骑已经逼近黄河北岸。 大徒弟又问道:“住持是直接前往长安吗?” 黄方士说:“我此次还得去趟朝那。” 徒弟说:“那要绕很远的道,一路更辛苦了。” 黄方士有告诉众弟:“好些年都没去过了,要去拜拜‘湫渊祠’,那是我们华夏的根。” 徒弟们明白了。 辞别众徒弟,黄方士迈着轻盈的步伐往前走去。 到了山脚下,黄方士走在幽深的十万大峡中,谷底穿山风在游荡、喧嚣,他仿佛听见无数神兵勇士在呐喊、嘶吼。民间传说中,这十万大峡谷的名称和轩辕黄帝有关。当年黄帝与蚩尤大战,兵败后撤退过了黄河,觉得还没有脱离危险,又撤过了渭河,在滚滚东流的泾河岸边停下了脚步。当时已是人困马乏,黄帝驻足回望,不由心生悲鸣,这一路兵马西撤,难道天底下就没有一块安全的地方吗?突然间他想起早年在崆峒山问道时去过的后峰,那里地形既险又隐蔽,沟峁溪谷纵横交错,山岩陡峭,林木阴森,何不前往?于是大军一路向西,十万将士隐没在大峡谷中安营扎寨,枕戈待旦。之后待黄帝厉兵秣马,带领神兵就要出山时,仓颉无不留恋地对黄帝说:就要出发了,这峡谷还没有名字呢,给起个名吧。黄帝稍加思考后说,我们当初率十万大军隐身,这是上天赐给我的练兵场。现如今将士们兵强马壮,得益于此,就叫十万大峡吧。而后,黄帝坐在指南车上,率领大军,过了泾河、渭河,来到中原涿鹿,摆开阵势,与蚩尤又一次展开了大战。这一仗杀了个昏天黑地,黄帝冲杀在前,蚩尤见虎豹熊罴四支怪兵,以为是天兵降临;四百面鼓震得太阳不敢落下,月亮不敢上来;一方面旌旗摇动,山呼海啸一般。至此蚩尤兵败被活捉。黄帝不但彻底统一了中原,还扩展疆土收复了南方。 此刻这秋日的大峡谷,河水潺潺,水流撞击乱石的轰鸣声在谷底回荡,犹如千军万马的嘶吼。过了一座两根圆木搭建的木桥,峡谷渐渐宽阔起来,要不了多久,黄方士已经走出大峡谷,置身在层叠的山川之中。 累了,黄方士坐在路边大槐树下歇脚,喝几口水润润嗓子。 路上有行人走过,看见白发飘飘的黄方士风骨如神仙一般,自然眼神中多了几分崇敬,即使走远了又禁不住回头再望一望,目睹黄方士像风一样飘逸地远去。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章 相面谶语 这个傍晚,黄方士走进了朝那。 朝那是中国的一个古地名。 远古时期这里是一片茫茫大海,在加里东古生代地壳运动中,随着高原隆起,海水逐渐退却,留下这水域浩渺的巨大湖泊。之后造山、褶皱继续演变,湖泊被分割成诸多小的水湫,传说有九十九个,分布在黄土高原大片区域。再后来,有些干涸了,有的成了季节性的水泊。到了秦汉,仅在朝那也只留存了两个较大的湫水,且相距甚远。 朝那湫,顾名思义就是地处朝那的湫水。远古以龙为图腾的伏羲氏部落及上溯到华胥氏部落的起源地据传就在朝那。就龙的形貌而言,是以蛇为主体,综合了牛、马、羊、鹿、鸟、虎、猪等许多动物的特征形成的一种综合性图腾,更能说明这是中华民族历史性氏族大团结、大融合的结晶。据《史记·封禅书》总结,秦及三代时国家级祭点,就有“湫渊,祠朝那”的记载。秦王祭祀朝那湫,不单指是秦始皇,而是他以前的数代王者。之所以把朝那尊为“龙之所处也”加以祭祀,和伏羲、女娲有直接的关系。 民间广为传播伏羲、女娲的神奇故事大体是:相传华胥氏族部落在一次大洪水灾难中,遭到了灭顶之灾,整个部落成员只有伏羲、女娲兄妹二人幸免于难。他们是坐在一个葫芦里逃生的。待洪水退却后,葫芦落到了朝那湫这个水静止不流的高山湖泊中得以生存。当伏羲、女娲看到这个世界仅剩他俩时,万分孤单的女娲娘娘以黄土捏人形像以解心中的苦闷,后来为了延续人类,兄妹欲结为夫妻,于是在四面山头上燃起烟火,又将两扇石磨搬到两面山上,然后对天祈祷说:若苍天允许我们兄妹二人结为夫妻,繁衍人类,就四山之烟聚而滚磨合。祈祷毕他俩把石磨推向湫中,只见四山之烟果然聚合,再看湫中的石磨也紧紧的合在一起,时浮时隐。为遵循天意,兄妹二人遂结为夫妻。后来人们为纪念伏羲、女娲结合,由此繁衍人类的功劳,就在湫渊的东冈上修了湫渊祠,还在燃烟和滚磨的地方建有庙宇,以奉祀这里山水的灵性。至今当地汉族群众在一些民间巫祝或祭祀活动中仍捏面人、面灯等祭品,也就是在承袭女娲娘娘黄土捏人的习俗。 从汉字音韵转移规律来看,古语“龙”与“雷”声母相同而意义相近,“龙泽”也就是“雷泽”,雷泽也就是朝那湫,这里便是华胥部落的根之所在。雷泽华胥生伏羲,朝那湫周围甚至可能是中华人类文明肇启之地。这里的祭祀活动,从伏羲之母华胥为青春少女时就已兴起。祭祀是一种信仰活动,中华民族的原始信仰:一是天地信仰,二是祖先信仰。 来自号称“西来第一峰”崆峒山的黄方士就在这个秋日的黄昏,走进了朝那。这是秋祭最为隆重的一段时日,四面八方的各方人士齐聚,就为拜谒“湫渊祠”这一盛大的节日。 几天后,待朝拜结束,黄方士应朝那牧场李都尉的邀请,来到他家做客,短暂停留了一几个时辰。 在长安以西,汉廷分布有瓦亭、朝那、关山三大牧场,专为朝廷饲养军马。李都尉曾在“飞将军”麾下征战匈奴,后因负伤不得已才离开军营,来到朝那管理牧场。 牧场分为马场和营地两个部分。营地坐落在一个谷地,濒临湫水,附近临河有一个村庄。营地主要负责后勤事宜,牧人家属在此居住。马场全都在山里,那里有河流,地势开阔,牧草丰美,又远离人烟,适合育、养、训一体,是信马由缰的好地方。 牧场营地建有诸多茅草屋,以及依山挖就的众多窑洞,还有芦苇搭建的马厩和栅栏围起的羊圈。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河把营地和外界分隔开来,上面搭一座简易木桥。河流的滩涂长满了水草,不同季节景致也不一样,颇有一种田园的诗情画意。 沿一条车马道往前走,靠最里面就是李都尉的家。院子用树枝木桩圈起,几间木质房子,东西带有耳房,东面的山崖下开有两孔窑洞,一个用来放杂物,一个就是他们的灶间。 那个时代砖瓦是奢侈品,皇族、王爷以及个别大臣才有资格建房使用,其余的人家大多只能用黄土夯筑围墙,茅草搭顶,甚至挖地窝子或窑洞。至于砖瓦普及到普通百姓家,已经是东汉以后了。 黄方士看着眼前的茅草木屋,还有简陋的窑洞和篱笆院墙,心生敬佩,对李都尉说:“堂堂一个牧场都尉,居所还是这么简陋。” 李都尉笑道:“挺好的,房屋能住就好。其实从牧场到附近的村庄,别看屋顶是茅草,这已经是我们这一带最阔气的房屋了。” 黄方士频频点头:“看来都尉的心思全放在养马上了。” 李都尉说:“胡人猖獗,身为牧马人,恨不得一下子武装几十万骑兵才好。” 黄方士赞叹:“好啊,朝廷有你这样的志士,不愁将来打不败匈奴。” 这时,李都尉的夫人明惠闻声从木屋里出来:“哎哟,是黄大师,难怪今儿一早树上的喜鹊就叫个不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黄方士笑了:“如此看来我是贵客了?” “那是。上次见黄大师还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快屋里坐吧!”明惠很热情 “请。”李都尉做了个手势。 进到厅堂招呼黄方士坐下,明惠对李都尉说:“你陪黄方士寒暄,我去灶房安排饭食去。” 李都尉说:“行,去吧。” 看着史明惠走出木屋,黄方士又感慨道:“堂堂都尉夫人还要亲自下厨,好贤惠呀。” 李都尉说:“家里就两个女儿,平时我多的时候在山里的马场,她顾得过来。” 他家的厨房在东南角,坐在灶台前烧火的朵儿见明惠进来,问道:“娘,这白胡子老头是什么来头,像个神仙似的,连爹、娘都恭恭敬敬的。” 明惠看着朵儿说:“你算说对了,他可不就是神仙,身为崆峒山的方士,那可是不一般的人物,到处云游四方布道,结识天下的能人,学得一身本领。他能揭破周公的《易经》,天上地下没有他不知晓的。” 朵儿惊讶:“哟,这么厉害。” 明惠站在案板前着手开始用陶盆边和面边说:“你不知道,他打的卦灵验得很,等饭后给你侧一个,看将来你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朵儿羞涩:“娘,说啥呢,我还小。” 明惠说:“不小了,过两年就该嫁人了。” 这时,十岁的雁儿从院外跑进,到厨房门口冲娘嚷嚷说肚子饿了。明惠说,先吃点馍馍,等会饭就好了。朵儿接话对妹妹说,雁儿,你去堂屋看看,那儿有个白胡子神仙爷爷。 “真的?”雁儿撒腿跑向木屋。 厅堂里李都尉和黄方士在寒暄,雁儿倚着门框往里看,见了鹤发童颜、道骨仙风的黄方士,眼里充满好奇。 李都尉招呼女儿:“来,雁儿,过来。” 雁儿走近,依偎在父亲身边。 李都尉说:“这是小女,乳名雁儿,年庚十岁。” 黄方士微笑着边望着雁儿边对李都尉说:“女公子好容貌啊!” 李都尉说:“小女倒也乖巧。不如请大师给孩子相个面,看将来……” 雁儿歪着脑袋一副天真的模样,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客人。 黄方士捋了一把银色的胡须,仔细端详雁儿的面相:“这女娃好面相,天庭饱满,齿如瓠犀,螓首蛾眉,下唇靠左有方浅浅的黑痣,且润光纯正,大富大贵啊。不过……” 李都尉笑容满面地听着,对黄方士的突然停顿感到疑惑:“怎么,莫非……” 黄方士似乎看出了什么,却又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没什么,人的命天注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尽管这样说了,李都尉的脸色还是有些紧张起来。 接着,黄方士又说:“我这里有一枚玉佩,不如赠与女公子,权当护身符。”说着从怀里掏出了玉佩。 李都尉急忙推辞:“这如何使得,那是方士的心爱之物。” 黄方士说:“这件玉佩是我第一次去终南山拜访道阳大师时馈赠给我的,想来已有五十年了。” 李都尉不敢承接:“这,这也太贵重了,怎么使得。” 黄方士说:“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枚玉佩一面镌刻有祥云,一面雕有灵鹿,表示福禄康宁,吉祥如意,算是老夫的一片心意吧。倘若……”稍微停顿了西啊,又继续说道,“等令爱长大了出嫁时,由夫人亲结其缡,换了这旧的丝绳即可。” 李都尉听黄方士说了“倘若”二字,却又打住不说了,故用心爱之物寄托美好祝福。想必是看出了一些不寻常,他的没说出口的话语里所掩藏谶言又是什么呢?人世间的有些事往往是等应验了才能知晓其中的隐语,这就是看破不能说破。 这时,朵儿去厅堂给客人续水,从外面听见了,进到厅堂想再听个究竟,那白胡子神仙不言语了。朵儿只好倒完水回到灶间把所听到了告诉了娘,惊得明惠“啊”地叫了一声。 饭后黄方士要走,李都尉夫妇挽留不住,一家人只好相送过了木桥。 “就到此吧,都尉,老朽要走了。” 李都尉抱拳与黄方士作别,明惠躬身施礼。 这时,空中有一行雁阵鸣叫,悠远划过,众人抬头仰望。 “看,天凉了,大雁南飞了。”朵儿仰望着天。 雁儿接话:“我叫雁儿,我也要飞,飞得远远的。” 明惠叹息:“嗨,这孩子。”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章 陇山劫难 “看这秋色渐浓,北方怕又不宁了。”这是黄方士离开崆峒山时曾有的忧虑。 果不然,匈奴骑兵的铁蹄在旷野的卵石上溅起了火星。 原野,乌云密布,枯黄的草叶在劲风里摇曳。大河之上,一轮浑圆的血色落日瑰丽恢弘。孤城,烽燧,狼烟正直直刺向昏黄的天空。 砂土路上骏马奔驰,马背上,数万名匈奴军士挥动弯月刀杀气腾腾而来…… 马蹄疾驰……匈奴兵突破石门障…… 匈奴兵越过石门水;匈奴兵攻克光禄城…… 乌云下,汉帝国的旗帜在冷风里飘摇。 马蹄声中,汉军信使疾呼:胡人占领五原郡—— 马蹄踏过荒草地,信使高喊:胡人进占九原城—— 如雷般的铁骑,黑压压的匈奴骑士顺黄河而下…… 秦直道上,快马而来的信使大叫:匈奴占领朔方…… 马蹄声碎……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陇山郡还沉浸在中秋月圆的氛围中,没人会预感到灾难会降临。 脚下浑厚的黄土地绵延起伏,平畴沃野,一望无垠。一条波澜不惊的河流静静流淌在秋日的原野上。河的岸边,是一大溜靠崖式民居窑洞。 一座城池,城门上写有气象森森的三个大字:陇山郡。 陇山郡坐落在百里黄土塬上,轩辕黄帝在此与中医鼻祖岐伯论医,故有“岐黄故里”之说。周先祖曾率族人与其子鞠陶、孙公刘等“教民稼穑”,开启了先周农耕文化之先河,称之“周道之兴自此始”。道是天地万物的本源,道自然而无为,无形而实存。道无所不在,无时不在。“道”是华夏先祖从上古蛮荒时代就开始了遵循了,在对宇宙和自然的探索过程中,先祖们从各种具体事物的表征中寻找出的统一规律,并经过多代先哲智人的打磨提炼,逐渐抽象、完善形成的。真如老子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现如今长安城从皇宫到市井都崇信神仙,方士们便以黄帝为本源附和神仙学说,开始将神仙学与黄老学相结合。 此时的陇山郡还很安逸,城楼上,哨兵懒洋洋地站岗执勤。 市民、商人和挑担的村民从城门洞进进出出,呈现一派祥和的景象。 走进城内,街的两边是土石堆砌或黄土夯筑的茅草建筑,人来人往。街市上,一些饭馆、酒肆门顶上飘着不同颜色的幌子,几峰骆驼响着“叮咚”的铃声大步向前。 在城的大墙根下,公孙袤和三个半大的孩子在玩“掷羊拐”的游戏。公孙袤玩输了,抓起羊拐撒腿就跑,另外三个孩子见状喊叫着追了上去。 一孩子嚷道:“公孙袤,你耍赖皮。” 公孙袤被追撵的急了,从城门洞跑了出去,三个孩子在后面紧追不舍。 城池街面依旧热闹,市井繁华,酒肆林立,人头攒动。不管是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是推车挑担的生意人,一番熙熙攘攘的景色。 芹儿骑在父亲公孙缙的肩上,兴奋不已。身后侍女杏花紧紧跟随。 过往的行人纷纷恭敬打招呼:公孙老爷好,公孙先生好。 公孙缙微笑着向乡邻谦和地点头致意。 芹儿左顾右盼—— 一个卖小吃的吆喝,芹儿转过头去…… 一个端着破碗的乞丐被一家店铺推出来…… 一个挑担的小贩摇着拨浪鼓迎面而来…… 一个盐商模样的阔佬坐着一顶轿子自得走过…… 一个靠杂耍的人表演技艺,人们围观…… 芹儿一脸兴奋。 喧嚣中的人们谁也不会想到,匈奴的铁骑正在一步步逼近…… 此时在城外的了望台上,士兵还和往常一样懒散地游动。 山脚下,一条河流依然波澜不惊地流淌在深秋的萧瑟里。还有河岸边的芦苇,在冷风里摇曳着枯黄的身姿,不甘地追忆着夏日茂盛的翠绿。 远方传来闷雷一样的声音。 了望台上的哨兵听见马蹄声,抬眼望去,一片尘土飞扬。 哨兵惊呆了:“这是咋了?” 有别的哨兵猛然反应了过来:“有敌情,快点狼烟,那是胡人的骑兵……” 阳光下,胡人的战刀闪烁刺眼的白光。 城里有人看见了,大喊:“快看,远处的烽火台有狼烟。” 也有人大叫:“不好,胡人又来了,快跑……” 人群乱了起来,拥挤不堪。 尖叫声一片…… 凌乱的街面,慌张的人群,小贩的篮子被撞倒了,水果在地上滚动。公孙缙怀抱芹儿急忙往前走,杏花紧随其后。 公孙缙想起儿子公孙袤,担心地:“袤儿呢,这会又去哪疯了?” 杏花张望:“刚才看见他们几个在城墙角玩‘羊拐’呢,这会……” 公孙缙猛地把女儿塞到杏花怀里,叮嘱道:“你抱芹儿赶紧回家,我去找袤儿回来。” 公孙缙已经融入来回奔跑的行人当中,脚步凌乱不堪。 一个找不见母亲的孩子在哭泣…… 在城外的原野上,雷暴般的匈奴铁骑越过小溪,踏过村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路上一些来不及躲避的行人被匈奴的弯月刀砍杀,荒野地到处奔跑着逃生的老百姓。 翻滚而来的黑云渐渐笼罩天空,浓烟在地上燃烧…… 陇山城外的沙土路上,公孙袤和三个孩子紧张地奔跑,他们的身后是马背上杀气腾腾而来的匈奴兵。 有个孩子跌倒了,大叫一声:“拉我一把!” 公孙袤猛然掉头返回,拽扯跌倒的玩伴:“快,快!” 另外两个孩子继续往前奔跑。 匈奴骑兵渐渐逼近。 公孙袤和跌倒爬起的那个孩子边跑边回头张望。 先前跑到城门下的那两个孩子焦急地在向城门楼上喊叫,示意放下吊桥。而在城门外的空地上,公孙袤和那个落后的同伴依旧在奔跑。 马蹄纷乱地溅起沙土。 公孙袤和同伴回望,惊恐的眼睛…… 城楼下,匈奴兵猛然勒住缰绳,疾驰中的马儿前蹄悬空,狂躁嘶鸣。在城门前,匈奴骑兵眼睁睁看着吊桥缓缓升起。 城楼上的汉军守城士兵严阵以待。 愤怒中的匈奴兵搭箭、拉弓,满脸杀气。 匈奴兵射出的箭被城楼上的守城士兵用长枪挑飞。 这个时候在城池内,公孙袤和三个惊魂未定的孩子从城门洞跑向空荡荡的街面。 街口,有一只流浪狗冲天吠叫。 主街道上,公孙缙迎面疾步走来,看见了奔跑过来的四个孩子。 公孙缙大声喊叫:“袤儿。” 公孙袤也在狂喊:“爹——” 公孙缙伸开双臂:“袤儿——” 公孙袤扑进父亲怀里。 另三个孩子快速跑向回家的路。 两军对垒,城上城下飞翔的箭在空中碰撞。 城上的汉军士兵倒下…… 城下的匈奴士兵落马…… 箭雨纷飞…… 城池内空空荡荡,有游荡的狗颠着步子跑过,间或有人急匆匆走过街头。 暮色浓烈,公孙缙不安地在自家院子来回走动。院子里、屋檐下的箩筐中晾晒着各种中草药,香气扑鼻。公孙缙出身医药世家,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好德行,是百姓心中的救世主。正因为这样,走在街上人人都会见面叫他一声:公孙先生! 北屋的门扇虚掩着,公孙袤从门缝向外张望,他看见了远处城楼冒起的黑烟。 “爹,我要去杀胡人!”公孙袤出了屋子。 公孙缙把儿子揽在怀里:“袤儿,你还太小,等将来长大了再去从军报国不迟。” 公孙袤问:“爹,胡人能破城吗?” 公孙缙思忖了一下说:“应该不能,胡人明天就退了。”他不想给懂事了的儿子心里产生恐惧,按以往的经历,匈奴也是在短时间攻城不下很快就退兵的。 晚霞在燃烧,燃烧的箭矢一支支飞向城楼…… 砂土夯筑的城墙上,木楼和顶上的茅草在暮色里冒起浓烟、火光熊熊。 夜降临,公孙缙一家人围坐在地当间燃起的火盆边。侍女杏花在火上熬茶,公孙袤用手拿了木炭往火里添,芹儿钻在被窝里。 夫人尚氏惶恐不安,很是担忧:“老爷,胡人今晚不会攻进来吧?” 到了这会公孙缙不想再欺骗家人:“他们用火攻,很难守住,就看守军今夜能不能把持住,不让胡人靠近。” 尚氏神色紧张:“老天,这如何是好。”又嘱咐道,“今晚袤儿就别去耳房睡了,杏花也留在这。” 公孙缙点头赞同:“这样好,一家人在一起好有个照应。” 夜渐渐深了。 夜又慢慢消失。 晨曦初露,暗淡的街面空无一人。 门缝里,窗棂后,一双双惊恐的眼睛向外张望。 城门口,匈奴兵往城楼狂射点燃的羽箭。熊熊大火在城门下燃烧,经过数个时辰的进攻,吊桥轰然跌了下来。顿然,紧闭的城门被焚毁,匈奴铁骑如虎狼般匈攻入城内,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淹没了马蹄声…… 街上到处都是逃命的人群。 一扇扇门板被匈奴军士破开,屋里妇女孩子大惊失色…… 匈奴骑士横冲直撞,手起刀落,鲜血飞溅…… 厅堂门板被劈开,公孙缙仓惶带领家人从西耳房的窗户逃出,奔向大门外。院子里,廊檐下,晾晒的药材撒的到处都是。 街头,喊叫声,杀戮声,惨叫声…… 急速移动的脚步…… 快速跃进的马蹄…… 赤手空拳的老百姓和匈奴士兵搏斗。 一个青年小伙子飞身跃起,将马背上的匈奴兵扑下来,撕咬在一起。 家人被冲散了,公孙缙捡起一把刀,与匈奴兵捉对拼杀…… 惊恐中的女人、孩子们在街上胡乱奔跑,嚎叫。 公孙夫人尚氏手里拖着芹儿,身后是奔逃的杏花,跑在前面的公孙袤不时回过头张望。 公孙袤大声喊叫:“娘,芹儿……” 尚氏催促:“袤儿,你腿脚快,赶紧跑,别管我们!” 突然,跑在后面的杏花被一支飞来的乱箭击中,栽倒在地。 尚氏大叫:“杏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在街的另一角,匈奴骑兵冲过来, 汉军士兵在后退中奋勇抵抗。 一个汉军士兵挥动长矛刺向马背上的匈奴骑士,被刺中,匈奴兵跌落马下。另一个匈奴骑士赶来,弯月刀削飞了汉军士兵的头盔,接着反手又一刃,汉军士兵满脸是血。 血喷溅到奔跑而来的公孙袤脸上,片刻的愣怔后,公孙袤弯腰捡起地上的长矛,直接扎向马背上的匈奴骑士。匈奴骑士来不及回防,长矛戳进了他的后背。 一个匈奴骑兵看见了,疯狂地向公孙袤冲过来,举刀就砍。 公孙缙大惊:“袤儿,当心!” 公孙袤一个翻滚躲过。 已经浑身是伤的公孙缙跑过来,一把抓住了儿子的衣领:“快,袤儿,你还小,躲在树后。” 几个气势汹汹的匈奴骑士逼近。 公孙缙用身躯阻挡匈奴骑兵:“来吧,该死的胡人!” 匈奴的利刃砍过来,公孙缙一闪,左臂被划伤。 公孙袤心疼地狂叫一声 :“爹”,从树后跑出来。 与此同时,公孙缙往前一扑,拼尽全力将马背上的一个匈奴骑士拽下来。 公孙缙牵住缰绳:“袤儿,快上马背!” 公孙袤不从:“爹,我不走,我不能丢下爹娘!” 公孙缙大喝:“快走,不然谁也活不了。” 公孙袤在父亲用伤重的身躯极力撑托下,跃上马背,向南城门飞奔而去。 这时,从地上翻身站起的匈奴兵挥动利刃扎进公孙缙的后背…… 不远处,尚氏看见了这一幕,惊恐中尖叫:“老爷——” 同时,尚氏急忙捂住芹儿的眼睛。 公孙缙口中喷出一股鲜血…… 尚氏看见自己的男人仰天奋臂狂啸:“哈哈,我儿将是胡人的埋葬者!” 公孙缙轰然倒下……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章 死里逃生 浑厚的黄土地绵延起伏,平畴沃野,一望无垠,清澈的河水哗哗流淌。 马蹄奔驰,草叶纷飞,骑在枣红马上的公孙袤满眼怒火。疾驰中的公孙袤扭头回望,数个匈奴骑士在后面紧紧追赶。 深秋时节的陇山莽莽苍苍,一片绚丽,浓重的霜气把树叶染成红色、黄色。 公孙袤在策马奔驰。 匈奴兵追赶。 疾驰的马蹄驶进瓦亭峡谷,狭窄处两山绝壁,谷底泾水奔流、喧嚣。开阔处河岸两边,清冷的秋风里,苇絮飞舞,满天一片洁白,壮美。这里易守难攻,是关中通往塞外的军事屏障。 公孙袤依旧在马背上狂奔,两手抱住枣红马的脖子,两只脚拍打着马的肚子。 马蹄奋疾,石子飞溅…… 公孙袤纵马掠过层林下的河流,水花四溅。不时他扭头向后望去,远处匈奴兵仍在追赶。 出了峡谷,两边尽管还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但视野开阔了许多,草地、灌木、森林错落有致。奔驰中,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公孙袤猛然勒住马缰,不知该往哪里去。就在这时,林中的一条小路上,出现一个扛着?头、脚穿草鞋的老夫健步走来。 公孙袤见了赶忙翻身下马,往前紧走几步,施礼:“老人家,敢问这两条路是通向哪里的?” 老夫用手指了指:“左手这里通向萧关,右手那边去往朝那牧场。” 公孙袤听得一脸茫然。 老夫问:“你娃要去哪?” 公孙袤摇头。 老夫看见公孙袤身上、脸上的血迹,很是疑惑:“娃娃,你这是……” 公孙袤往后瞄了一眼,悲鸣地:“陇山郡被胡人破城,他们杀人放火,有骑兵在追撵我。” 老夫瞬间明白了。 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公孙袤正打算上马,被老夫扯住马的缰绳:“娃儿,等等。” 公孙袤不明就里。 老夫把缰绳一摆,让马头朝向萧关方向,然后就势用手中的?头朝枣红马的臀部狠狠一击,受了疼的马儿顺左边岔道撩蹄而去。 公孙袤不解:“你这是……” 老夫往后一望:“让奔腾的马蹄把胡人引向萧关,那儿有朝廷的驻军。” 公孙袤顿时明白了。 老夫又说:“胡人就要到了,娃娃,跟我来。” 公孙袤跟随老夫蹿过路旁的灌木丛,钻进了密林。 少顷,追赶而来的一队匈奴兵看见了岔道左前方奔驰中的枣红马,继续撵了过去。 “有他们受的。”老夫在林木缝隙看匈奴骑兵远了,又对还未缓过神来的公孙袤说:“走,娃,咱们回去。” 当匈奴骑兵追到萧关,远远看见关隘坡下的草地上,那匹枣红马悠然地在路边吃草,感到疑惑。 城楼上,一溜隐藏的汉军士兵拉弓瞄准。瞬间,关隘上羽箭呼啸而来。 冲在前面的匈奴骑兵中矢,从马背跌落,后面的骑兵用弯月刀左右横挡。一个匈奴骑士见势不妙,调转马头想逃离,被追上来飞箭射进后背,惨叫落马。 又一排汉军羽箭射来…… 最终,一个受伤的匈奴骑士伏在马背上侥幸得以逃离。 不知是这位逃脱的骑士报得信,还是匈奴早有进攻的准备,数天后,数十万匈奴铁骑南下。 面对黑压压奔驰而来的胡人铁骑,驻守萧关的士兵惊恐万分。雷暴般的蹄声像潮水一样涌来,烟尘滚滚。顿时关隘上下,飞翔的羽箭在空中交错、碰撞。 萧关对都城长安来说尤为重要,朝廷派重兵把守,一旦关隘沦陷,关中平原将彻底袒露在敌人的铁骑下,任其肆意横行,无所畏惧。之所以长安为中心的那块地域被称作关中,包括渭河冲击平原及其两侧的黄土台塬和南部的秦岭北坡,乃至北部的低山丘陵、西部的陇山山地,是一个南、北、西三面环山,向东敞开的河谷平原盆地。四周分布有四大关口:东为函谷关,西有大散关,南有武关,北就是防御游牧民族的萧关。朝廷为防外敌入侵,往往在许多关隘和军事重镇由威震一方的将领统兵驻扎,但兵员数额不是太多,一般情况下主要就是防御,只要坚守数天,援军会及时赶到。 可此次萧关未能等来援军,由于寡不敌众,实力太过悬殊,关城失陷,城内外尸横遍野,烽烟飘荡。 萧关被攻克,镇守关隘的将士全部阵亡,关中北大门顿开。匈奴骑兵长驱直入,直逼雍城。顿时,大汉朝野陷入恐慌之中…… 路边、田野,尸首遍地。一个死去的女孩睁着不屈的眼睛,旁边是一朵野菊在冷风里摇曳。 匈奴兵嘶吼着,挥舞弯月刀奋勇向前。 马蹄声碎,燃烧的一座又一座城池火光熊熊…… 公孙袤可谓是死里逃生,是他父亲用血肉之躯挡住了匈奴骑士的利刃,赢得生机。 此时在山脚下,夜色里一堆燃烧的柴火噼啪作响。一孔窑洞外,公孙袤坐在火堆前往里添柴,对面坐在小凳上的老夫正用木棍挑着一只野兔翻转烧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老夫说:“这萧关都破了,你得从长计议。” 公孙袤咬牙:“我要报仇雪恨。” 老夫说:“等你长大了吧,你现在还小。” 公孙袤问:“老人家,你知道崆峒山怎么走吗?” 老夫疑惑:“你是要……” 公孙袤回答:“我想去崆峒山学武艺,听我父亲说那儿的方士们个个武艺高强。” 老夫明白了:“你还不如去朝那投奔李都尉。” 公孙袤不解:“他是……” 老夫说:“离这不远就是朝廷的牧场,你既然会骑马,那儿有数万匹骏马够你驰骋的。” 公孙袤听了很欣喜:“李都尉除了养马,还招募骑士吗?” 老夫点头说:“李都尉原先就是驰骋疆场的勇士,后来由于负了伤这才到朝那牧场给朝廷养马。去吧,他会教你舞枪弄剑的。” 公孙袤满眼放光:“那好,我明天就去牧场投奔李都尉。” 第二天一早,公孙袤告别老夫,离开了山林。 他肩上挎着老夫给准备的干粮袋,脚步轻快地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翻山越岭而去。越过一道垭口,山地草原呈现在他的视野里,高低起伏的丘陵绵延不断。已是黄昏时分,枯黄的草地在夕阳下犹如镀了一层金光,熠熠生辉。公孙袤猜测,这偌大的草原一定就是朝那牧场了。 谁知他遭遇了狼,阵阵狼嚎在山峦间回荡。 公孙袤在拼命奔跑……身后几十米开外,几只恶狼疯狂追逐。 奔跑中的脚步…… 追赶中的恶狼…… 公孙袤一脚踩在鼠洞上,腿一倾斜前扑跌倒。 张着血口的灰狼跃起…… 一支射出的箭飞翔而来……头狼凄厉一声尖叫……又一支箭飞来,狼倒地挣扎。 公孙袤惊愕地回望,瞪大了双眼。 在急促的马蹄声中,牧场首领李都尉和几个牧人吼叫着赶了过来。 剩余的狼转身惊慌逃命。 坐在地上的公孙袤抬头仰望马背上的人,残阳下牧人的形象高大威猛。 李都尉开了口:“是个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荒野地?” 公孙袤从地上坐直身子,又磕头感谢救命之恩。 李都尉问:“你是从哪来的?” 公孙袤如实回答:“胡人攻陷陇山城,我侥幸逃了出来,爹娘他们……” 公孙袤已是泣不成声。 李都尉咬牙攥紧了握马鞭的拳:“可怜的孩子,又是胡人的罪孽!” “我要报仇!”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章 初见雁儿 小河潺潺流淌,木桥上行人走过。 夕阳西下,余晖给枯黄的草叶、枝条、山石抹上了一层绚丽的橘红。炊烟袅袅飘忽。在围起栅栏的独院前,雁儿在草垛边的空地上玩耍。传来一阵马蹄声,雁儿抬眼望去,看见不远处,逆着阳光的李都尉策马而来。 雁儿的眸子里多了喜色,站起迎了上去,挥舞着双臂喊道:“爹——” 在马儿的嘶鸣声中,李都尉勒住缰绳,从马背上“扔”下一个孩子来。 雁儿惊奇地问道:“爹,他是谁?” 李都尉说:“这是我从狼嘴里夺来的孩子,以后他就是你哥。雁儿,告诉你娘,我回马场了,有几匹马被狼群撵散了,我得去找。”说完李都尉掉转马头,打马离去。 雁儿收回目光,好奇地看着公孙袤。 公孙袤从地上坐起,望着雁儿。 雁儿问:“你要给我当哥哥?” 公孙袤站起,上前一步,顽皮地伸手摸了下雁儿的脸蛋,说道:“你叫雁儿?” 雁儿躲闪,瞪了公孙袤一眼:“是,我叫李雁儿,你是谁?手那么脏,还要给我爹当儿子。” 公孙袤有些不屑:“哪个要给你爹当儿子?我有爹娘。” 雁儿说:“那我爹说你是我哥哥。” 公孙绷着脸说:“怎么,不行?” 雁儿想了下:“当哥哥可以,以后你得陪我玩。” 公孙袤面露微笑,为示友好,从衣裳口袋里摸出几个羊拐递过去:“给你!” 雁儿欢喜:“咦,这个好!” 公孙袤把羊拐交给雁儿,雁儿伸手接住,一脸高兴。 这会,一阵羊群的“咩”叫响起,木桥那边的大路上,十五岁的牧羊娃李郁郅披着一身霞光,赶着羊群走来。 听见羊叫,草垛边的雁儿扭头一望,叫着“郁郅哥哥”,扔下公孙袤撒腿跑了过去。 暮归的羊群进入依山而建的圈舍。羊圈用栅栏围起,圈内搭起一大溜茅草棚。羊倌李郁郅怀里抱着一只初生小羊羔,一只母羊跟在他身后不安地叫唤着。 雁儿兴奋地抚摸小羊羔:“呀,毛茸茸的,好可爱。” 李郁郅放下小羊羔,母羊舔舐、嗅闻。小羊羔扎巴着不稳的步子,找到奶头,开始吮吸。 雁儿下意识地嘴唇蠕动,似在学小羊吃奶。 李郁郅发现了,问:“咋,你也想吃奶?” “没有,我只是觉得好玩。” 在草垛那里,公孙袤坐在干草上看李郁郅圈好羊,和雁儿从羊圈那边走来。雁儿边走边用手指着公孙袤说:“看,那是我哥哥。” 李郁郅奇怪:“你只有姐姐朵儿,又哪来一个哥哥?” 雁儿说:“我爹给我捡来的。” 李郁郅乐了:“嘿,捡了个哥哥,还有这事。” 雁儿径直跑向公孙袤。 公孙袤望着走过来的李郁郅,神情多少有些紧张。 李郁郅站定,望着公孙袤问道:“喂,你是谁家的娃,咋跑这来了?” 听李郁郅这样说,雁儿不高兴了:“李郁郅,你干嘛呀!我给你说了,他是我哥哥。” 公孙袤站起,盯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李郁郅,到这会他不胆怯了,暗暗攥紧了拳头。 李郁郅言语中充满了挑衅:“你是个野孩子!” 公孙袤不示弱:“你才是野孩子。” 李郁郅笑了起来:“嗨,这小崽子还有点个性。你敢和我摔跤吗?” 公孙袤脖子一梗:“来呀,怕你不成?” 两人拉开了架势。 这时在木桥那边,拄着拐杖的中年汉子赵成纪一瘸一拐走来,有过往的人给他打着招呼。 赵成纪边走边看见前边打闹的孩子们,骂一句:“又是老李头家的这兔崽子,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 草垛边,公孙袤被摔倒在地,不服,爬起来又扭住李郁郅的手臂,缠腿、勾足。李郁郅抱头、抱颈,继而抱住公孙袤的躯干,凌空架起。公孙袤的双腿在空中乱蹬,使不上劲。 雁儿紧张地望着,睁大了眼睛。 走来的赵成纪看见了,急忙赶过来,挥手制止:“唉,楞娃,你个二赶子,不能扔,那是人。” 迟了,李郁郅一使劲,公孙袤从手中飞了出去。 赵成纪顿了一下手中的拐杖:“嗨,这狗怂。” 公孙袤跌落在草堆上。 赵成纪走到李郁郅跟前,数落道:“你呀,一天不找点事手指头就痒痒?” 李郁郅不接成纪的话,冲着从草堆上坐起来的公孙袤嘿嘿笑着,勾着手指头再度挑衅:“还敢来吗?野小子。” 雁儿喊上了:“他不是野的,他是我哥哥。” 公孙袤头上沾满了草叶,他倔强地站起,哼一声:“来呀,谁怕呀!” 赵成纪赶紧伸出拐杖挡住:“好了,好了,没轻没重的,再摔下去就伤骨头了。” 草垛旁边是李都尉家的院墙栅栏,听见外面的声响,年轻漂亮的都尉夫人史明惠掀起门帘从木屋出来,“这院外吵吵嚷嚷的,又是哪个孩子打架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十四岁的朵儿坐在灶前添柴烧火,闻声出了灶房,回应了明惠的问话:“娘,听声音好像是李郁郅。” 明惠往栅栏外扫一眼,语气肯定地说:“我一猜就是他。这小子就是淘气,我去看看这又是怎么了。” 在草垛边,赵成纪把两个不服气的孩子扯开:“你们该休战了,不然我的拐棍可上手了。” 公孙袤不做声了,李郁郅居然笑出了声。 公孙袤昂着头:“你笑什么,我饶你不成?” “那你还想……”李郁郅猛然看见都尉夫人出了院子,不吭气了。 明惠走了过来,数落道:“这咋就闲不住呢?” 雁儿跑几步,过去拽住明惠的衣襟,叫声:“娘。” 明惠问:“雁儿,我刚听见大白马的叫声,你爹人呢?” 雁儿说:“我爹他回马场打狼去了。” 明惠看见了生面孔的公孙袤,问道:“这娃又是谁?” 雁儿抢先回答:“他是我爹的儿子。” 明惠惊讶地大张了嘴:“啊,儿子?” 赵成纪搭话:“刚才我在营地外面碰见了李都尉,他说这孩子是他们在草甸子上从狼嘴里救下的。” 明惠明白了:“哎哟,那可命大呀。”顿了一下又说道,“我算是清楚了,他这是又给我送来一个张口吃饭的。” 赵成纪笑了:“这下可好,夫人有儿子了。” 明惠说:“儿子好啊,可那是要吃饭的。” 赵成纪说:“夫人也叫穷,没人信。” 这时,朵儿从院门跑过来:“娘,锅里的水烧开了。” 明惠没有接朵儿的话,依旧打量公孙袤,见这孩子眼眸明亮,脸上透着一股机灵劲。她伸出手,左右揽住两边的雁儿和朵儿,又应了刚才赵成纪的话:“好啊,我已经有两个女儿了,这下猛不丁又多了个儿子,齐全了。” “可不是嘛,”赵成纪扭头又叮嘱公孙袤:“你娃好福气,那可是烟火好人家啊,快叫娘。” 公孙袤不动,眼睛直勾勾盯着都尉夫人。 明惠走前几步,伸手摘掉公孙袤头发上的几根干草叶,进一步打量道:“不着急,你会认我这个娘的。看这身上脏得像猴一样,满身是土,回去要好好洗洗。” 李郁郅插嘴道:“都尉夫人,他身上都臭了。” 明惠接话:“你也好不到哪去。”又望向公孙袤:“既然做了我的儿子,那走吧,跟我回家去。” 公孙袤站着没有挪动脚步。 明惠微微一笑,转身径直走向栅栏院里。 李郁郅打趣公孙袤:“快去呀,你娘都走了。” 公孙袤倔强地用眼瞪他。 赵成纪拿起拐杖在李郁郅屁股上抡了一下:“你小子就知道搞得鸡狗不宁的。” 李郁郅跳一下躲开,用手摸摸被打疼的屁股,嘿嘿一乐,不忘调皮地摸一把公孙袤蓬乱的脑袋,撒腿跑远了。 赵成纪说:“都回吧,该吃晚饭了。”说着走到公孙袤跟前,“娃儿,你先去夫人那儿吃饭,然后到我窑洞里来,我烧水给你洗个澡,以后你就和我住一起。” 公孙袤眨巴眼睛不做声。 赵成纪又看公孙袤一眼,抬脚往马棚走去,嘴里嘟囔一句:“还真是个倔驴。” 朵儿拽了妹妹一把说:“走,雁儿,咱回去。”见雁儿不动,朵儿只好扭身进了院子。 草垛边只剩公孙袤和雁儿两个孩子。 雁儿催促道:“回家呗,还等什么?” 公孙袤闻了闻自己身上,又问雁儿:“我臭吗?” 雁儿点头:“可不,是有点脏。” 公孙袤撒腿往外跑去。 雁儿急忙喊道:“喂,你要去哪?” 公孙袤没有言语,顺着土路径直往前,过了木桥,又沿河滩继续奔跑而去。 雁儿见状,气得跺脚:“哼,我告诉娘去。”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章 夜色阑珊 河水在夕阳的余晖下流淌,波光粼粼。岸边的卵石滩上,散落几件脱下的衣裤。公孙袤在齐腰深的水里扑腾,戏水。小小年纪,他懂得不能因身上有味被人嫌弃。连日来汗味、血腥气混杂,他自己也知道不好闻,所以即使深秋的河水已经变得很凉,他也要把身上的异味清洗掉。 雁儿挎着一个包袱走来,站在河边喊了一嗓子:“喂,你不怕冰冷啊!” 公孙袤把整个脑袋没入水中,半会才从不远处冒出来。 “哼,不怕冻死你就在水里呆着吧。”雁儿嘟囔着,把公孙袤散落在河滩上的衣裳收拢起来:“嘢,这脏的,上面黑乎乎的这是啥呀,是干了的血?” 公孙袤还在水中搓洗着身子。 雁儿指着地上的包袱对公孙袤说道:“这是娘给你找的换洗衣裳,等会穿上。” 公孙袤在水中望着。 为了让公孙袤出水后暖和点,雁儿到附近捡了些柴禾,又拢了一把干枯的细草点火。一股浓烟后,火苗渐渐腾了起来。 这时雁儿又把目光望向河面:“你洗好没?快上来啊,不然真就冻坏了。” 公孙袤在水里游动:“你在这,我咋上来?” 雁儿不解:“我在你咋不能出来?” 公孙袤急了:“你快走开呀,你是个女娃,我光着身子咋出来?” 雁儿又嘟囔:“你这人真麻烦。那我去哪儿?” 公孙袤用手指了指:“你背过身就行。” 雁儿听从,转过身子。 公孙袤不放心,又叮嘱:“你别转过来呀,闭上眼睛。” 雁儿撅着嘴说道:“你真啰嗦。我不看,用手捂上总该行了吧。” 燃烧的柴火“噼啪”作响,窜起的火星在初降的夜色下乱舞。 公孙袤上了岸,裹紧衣袄过来烤火:“到底是山里,这牧场的夜晚还真冷呀。” 雁儿转过身来往火堆里添柴,白他一眼:“冻死你才好。” 公孙袤咧嘴,牙齿打颤。 雁儿又数落:“知道冷了吧?你这是何苦,没人说你啥呀!” 公孙袤回应:“我知道身上脏,还是别让人嫌弃的好。” 雁儿说:“你真是,哪个嫌弃了,别乱说好不好?快烤烤吧。” “雁儿妹妹,你真好,还知道给我生了柴火。” “这是娘吩咐的,说别把你冻坏了。” 公孙袤听明白了,心头一热,随后他又问道:“这衣裳是谁的,有些大?” 雁儿说:“那是我爹的。娘说你先穿着,她抽空给你改一改。” 公孙袤感到温暖:“你娘真好。” 雁儿纠正:“你也要叫娘。” 公孙袤笑盈盈望着雁儿。 从河滩回来后,公孙袤跟雁儿一块吃了饭,然后由雁儿带着去了赵成纪大爹的窑洞里。当晚,公孙袤就和赵大爹住在一起。 外面的圆月很亮,银色的月光洒满牧场营地,宁静、安详,偶尔有马的响鼻短暂地打破夜的沉寂。 在马厩旁,一束暗淡的灯光从土窑的窗棂里透出来。窑里,赵成纪在往土炉子里添加木柴,炕上的公孙袤钻在被窝里望着窑顶愣神。 赵成纪说:“你知道不,你娘那可是个好女人。我说的是雁儿娘,也就是都尉夫人,以后她也是你娘。” 公孙袤不语,只是望着。 赵成纪又说:“还有咱们的李都尉,他已经认了你,你就要和雁儿一样叫爹。” 公孙袤眨巴眼睛,脸上有了笑意。 “你笑什么,不好意思叫?没关系,慢慢就好了。”赵成纪继续说:“李都尉当年那可是一员猛将,带兵与胡人作战时冲在最前面。因为他精通骑马射箭,斩杀众多胡人,年纪轻轻就被任为中郎,那是多高的荣誉啊!后来受了重伤,朝廷才让他来管理这牧场。” 公孙袤来了兴趣,翻身坐起:“我也要去杀灭胡人。” 赵成纪说:“知道,我晓得你心里有仇。等过几年你长大了,就去从军。快躺下,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公孙袤把被子裹在身上:“赵大爹,你的腿是咋伤的呢?” 赵成纪说:“我这腿也是在征战胡人时被箭射伤的。” 公孙袤惊奇:“大爹,你也从过军,抗击过匈奴?” 赵成纪搓搓下巴的胡茬,一脸自豪:“那是。当年我和李都尉就是跟随‘飞将军’李广离开家乡上邽的。吴楚七国之乱时,李广任骁骑都尉,随太尉周亚夫攻击叛军。在昌邑城下,李广因夺取叛军军旗,立了大功,以此名声显扬。” 公孙袤很是羡慕:“大爹真美气,居然能跟随‘飞将军’一起征战匈奴。” 赵成纪下意识摸了一把稀疏的头发:“可惜后来在雁门关一带抓捕‘射雕的人’时,我的腿不幸被胡人射伤,若不是李都尉及时搭救,我差点连命都没了。” 公孙袤听得紧张:“哦,那可真危险哪。” 赵成纪坦然:“是够危险的。” 公孙袤问:“大爹,什么是‘射雕的人’呢?” 赵成纪说:“其实就是匈奴的探子,他们伪装成‘射雕的人’,深入边关,刺探我方的军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公孙袤明白了:“哦,原来是胡人的侦察兵。” 赵成纪点头:“可不是,他们狡猾的很。其实我当时大意了,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不然也不会被他们射中。说来都有些不好意思,打猎的人反而被鹰给啄了,丢人。” 公孙袤又问:“再后来你就到了朝那?” 赵成纪说:“攻打漠南时,李都尉也负了伤,等伤好后,我们一起来到牧场,开始给朝廷放马。” 公孙袤感悟:“哦,这样,你们都是征战疆场的英雄。” 赵成纪笑了:“英雄不敢当,既然从了军,只是为朝廷做了应该做的。” 到后来赵成纪脱衣上了炕,光着身子凑在灯下捉衣服上的虱子。公孙袤披着被子在给成纪大爹的后背上挠痒痒。 炉子里的柴火正旺,屋里很温暖。 赵成纪说:“娃儿,你能逃出陇山郡,实在万幸哪,要记住这仇恨。” 公孙袤怒火中烧:“胡人禽兽,见人就杀,遍地都是血。” 赵成纪叹气:“唉,胡人太强悍,陇山人遭大殃了。” 公孙袤咬牙:“我明天就走。” 赵成纪诧异:“你要去哪里?” 公孙袤回答:“我要回陇山。” 赵成纪猛然回头:“你疯了,匈奴兵还没有撤走,你回去等于送死。” 公孙袤说:“我得去找我爹娘,不知他们咋样了。” 赵成纪摇头:“不行,还得等等。从外面传来消息,匈奴兵一路南下了。” 公孙袤不解:“那朝廷咋不发兵呢?” 赵成纪缓缓道来:“你不知道,匈奴自秦人蒙括时期退出漠南后,这数十年趁楚汉争天下之际发展壮大,他们依靠强大的骑兵,横冲直撞,烧杀抢掠,无所不及。那年高祖亲征,在白登被围,差点难以脱身。从那以后虽说互有交手,但主要还是以和亲、安抚为主。像此次匈奴几十万大军逼近长安,非常罕见,震惊朝野。” 公孙袤攥拳:“该死的,等着吧,有一天我会去杀胡人的!” 赵成纪抚慰道:“孩子,再过几年你就长大了。”说着话,把被子拉开,放好枕头,“我得躺平了,还是炕头好啊!” 公孙袤裹着被子还坐在炕上。 赵成纪躺在被窝里用手挠着脖子。 公孙袤还在纠结朝廷不发兵:“那就看着胡人到处横行?” 赵成纪说:“其实朝廷也想把匈奴给剿灭了,但匈奴人全是骑兵,来去一阵风,朝廷一时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公孙袤不明白:“这是为何?” 赵成纪解答道:“胡人历来擅长以长途奔袭、骚扰为能耐,趁你不备,一家伙冲过来,掠夺完了就走,使我边民苦不堪言。” 公孙袤还是不解:“那就去平定呀。” 赵成纪说:“是想平定,可待我大军集结征战,却又找不到匈奴主力,往往疲于应对,却得不到战果,朝廷也很无奈。” 公孙袤说:“怎么会这样?” 赵成纪说:“我们缺少良驹,等反应过来,胡人早没影了。” 公孙袤疑惑:“朝那不就是朝廷的牧场嘛。” 赵成纪说:“可我们的战马不如他们的。这些年我们也慢慢在改良马种,但这需要时间,十年以后情况会好起来的。” 公孙袤说:“要那么久啊?” 赵成纪说:“我们这些养马的人比谁都着急,李都尉恨不得让朝那草原漫山遍野都是马群才好呢。这种急切,只有真正从过军,与敌人交过手的人体会最深。” 公孙袤望着,似有所悟。 成纪叹息:“唉,难哪。” 当夜,在木板屋的耳房里,油灯闪烁,炕头的火盆正旺。一铺大炕,明惠坐在炕沿边给公孙袤缝制衣裳,朵儿坐在木凳上倚着柜子纳鞋底。炕里,雁儿已经睡着了。 摇曳的灯苗映着明惠美丽的面庞。 朵儿说:“娘,你以后就把那孩子留下了?” 明惠给雁儿掖了掖被角,叹口气:“唉,那是个可怜的娃,这么小就没了亲人。咱们是得留着,不然他能去哪?” 朵儿笑盈盈地望着明惠:“娘,你真好。这下咱们家又多了个男娃,真好。” 明惠的脸上也挂着笑容:“是啊,看这袤儿很机灵,将来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朵儿说:“过几年等他长大了就去跟爹放马。” 明惠说:“这朝那牧场怕是留不住他的。他内心有仇恨,将来肯定会去从军。” 朵儿听明白了。 一轮圆月偏西,河谷地带分外安宁。那边的木屋里,都尉夫人还在忙着针线。朵儿打了个哈欠,放下手里的活上了炕。 明惠说:“朵儿,你困了就先睡。” 朵儿应着:“娘,你也睡,明天再缝。” 明惠说:“我得今晚缝好了,不然袤儿明天穿什么?你没见他身上的衣裳溅满了血,我已经泡在木盆里了。能想象得出,他都经历了怎样血腥的场面。” 朵儿说:“他到底是男娃娃,遇上我早就吓死了。” 明惠说:“他很坚强,比你还小一岁,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朵儿脱了衣裳,钻进被子:“娘,等会就在这耳房和我们一起睡吧,这儿生了火盆,暖和些。” 明惠说:“这倒也是,今晚我和你们睡。” 雁儿把被子蹬掉了,明惠拉起给盖上,又望着睡熟的女儿,她的脸上挂着笑容。 夜很静。 有夜鸟瘆人地鸣叫。 在那边木屋的窗格上还映着明惠的剪影,她依旧在缝制衣裳。灯光洒在地面上,夜色阑珊。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章 防患未然 牧场的早晨来临,大批的骏马在草原上奔驰,扬鞭的牧马人们吆喝声此起彼伏。 马背上的李都尉神采飞扬,打着口哨冲向垭口。 公孙袤羡慕地望着。 赵成纪走过来站在公孙袤身边。 公孙袤问:“大爹,李都尉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赵成纪说:“前一阵子匈奴人在进攻萧关前摧毁了瓦亭牧场,好在那个马场提前把马转移了。李都尉这是为防止胡人来偷袭咱们朝那牧场,提早安排人去把马群赶往大山深处。” 公孙袤一听赶忙央求道:“大爹,我会骑马,我也要去大山里。” 赵成纪说:“以后有的是机会,等他们回来吧,要不了多久胡人就该撤了。” 马群走了,李郁郅也赶着羊去了山坡那里,牧场营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公孙袤神情发蔫,沿一条羊肠小道爬上高台,登高望远。这一会他满脑子都是爹娘和妹妹,不会知道他们是否安然,更多的是担忧,甚至有不好的感觉。眼前仿佛出现血淋淋的刀光,一个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悲惨倒下。特别是父亲撑着负伤的身躯用尽全力阻挡胡人,给了他逃生的机会,恐怕父亲他……公孙袤不敢想下去了,一双凝神的眼眸充满仇恨。 见公孙袤心情不好,都尉夫人史明惠嘱咐朵儿、雁儿:“你们要多关心袤儿,他家遭了劫难,咱们就是他的亲人。” 雁儿说:“我要跟他去玩,他也不让,整天就知道不高兴。” 明惠说:“他经了那么大的灾祸,遇上谁都会刻骨铭心的。” 朵儿懂事,对娘说:“放心,有我呢。” 吃过早饭,赵成纪瘸着腿从马厩那边走来,看见雁儿独自在草垛边玩羊拐,他问:“雁儿,怎么就你一个,公孙袤呢?” 雁儿用手一指:“在坡上呢。” 赵成纪扭头看去,很疑惑:“没有呀?” 雁儿也抬头望去,坡上并没有公孙袤的身影。 雁儿纳闷:“刚还在呢,这会不知去哪了。” 这时羊倌李郁郅的父亲老李头走了过来说:“我刚看见有个孩子顺着河边往北去了,很面生,没见过。” 赵成纪猛地反应过来:“不好,公孙袤跑了。” 老李头不明究竟,问道:“谁是公孙袤?谁家的孩子?” 赵成纪掉头一瘸一拐急忙往马厩那边跑去。 雁儿接话告诉老李头:“李大爷,公孙袤是我哥哥。” 老李头愈发糊涂:“你哥哥?你又从哪多了个哥哥?” “我去告诉娘,袤儿哥哥不见了。”雁儿撒腿往跑向自家院子。 公孙袤的确跑了。 草地的小路上奔跑着公孙袤的身影。他心里牵挂陇山城里的亲人,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那种急切的心情犹如爹娘在召唤。奔跑中他的脚步惊扰了草丛里的野兔,兔子也在奔跑。 是兔子的奔跑引来了苍鹰的飞翔,凄厉的鸣叫在山谷间回响,野兔在惊慌中奔命。 苍鹰的翅膀掠过山岗,一个俯冲,逃命中的野兔翻滚着从坡上滚落。 还有奔跑中公孙袤的脚步。 不远处的车马道上,赵成纪纵马奔驰。马蹄溅起石子乱飞。路边被惊飞的鸟儿鸣叫着冲向天空。草地上的野兔终究未能逃脱,在苍鹰的利爪下徒劳挣扎。 气喘吁吁的公孙袤终于停下脚步,仰望扶摇直上的老鹰,为一个即将消失的生命担忧起来。 路边吃草的耕牛抬头竖耳端望。 土拨鼠急忙窜进洞穴。 突然前方出现一只狐狸,紧紧盯视走来的公孙袤,做匍匐状。公孙袤看到了,那狐狸在他眼里渐渐幻化成一只狼,龇牙咧嘴。公孙袤本能地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双手紧握。 狐狸在后退。 公孙袤在叫嚷:“你不就是一匹狼嘛,和胡人一样,就想吃人。来呀,看我怕你不成?我不怕,来呀……” 公孙袤闭上眼睛挥动木棍乱抡。 狐狸转身逃之夭夭。 待公孙袤睁开眼睛时,看见赵成纪大叔站在自己面前。 公孙袤叫一声:“大爹,怎么是你……” 赵成纪叹口气:“唉,你呀!” 公孙袤诉缘由:“我要回陇山郡,我想知道我爹娘的消息……” 赵成纪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胡人还没撤退,外面的情况不明了,现在根本不是时候。” 公孙袤指着胸口说:“可我这里不安宁。” 赵成纪明白:“我知道,我咋能不知道。” 这时从山垭口那边急速跑来几个男女,神色慌张。 赵成纪问道:“你们这是咋了,发生了什么?” 一个男子回话说:“山那边来了胡人,他们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抢。” 一个女人跌坐在地上:“吓死人了,不是我跑得快就被胡人捉了去。” 赵成纪咬牙:“这些天杀的!” 公孙袤怒火燃烧:“我去宰了他们。” 赵成纪一把拽住公孙袤的胳膊:“跟我回去,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逃难的人附和:“是啊,赶紧找地方躲一躲。我们得走了。” 坐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在别人的拽扯下强撑着站起:“妈呀,我的魂都快没了,这腿软的……” 一路人说:“都快走吧,当心胡人撵过来了。” 另一路人说:“躲躲吧,那些吃生肉的人和虎狼一样。” 说话中,路人们迅速人走开。 赵成纪拉公孙袤一把:“走,我们也回去。” 公孙袤不甘心:“我爹娘他们……” 赵成纪劝慰:“听话,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去陇山。” 两人前后上了马,赵成纪一抖缰绳马儿撩蹄飞奔而去。 虽说公孙袤人是回到了朝那牧场营地,但心里装着事,整天闷闷不乐,时常站在高台上发呆。明惠看见了,叹口气,带着雁儿往公孙袤那边走去。 雁儿跑跟前问:“袤儿哥哥,你想家了吗?” 公孙袤凄然一笑:“我哪里还有家?” 明惠走过来安慰道:“孩子,我知道你心里很痛。任何人面对胡人的烧杀,谁遇上都不会把仇恨放下。可现在你还小,等过几年长大了再去报仇不迟。袤儿,你记住,这朝那牧场从此就是你的家。如果你愿意,我和都尉,都是你的亲人。” 雁儿接话:“还有我呢。” 明惠点头:“对,还有朵儿、成纪大爹他们,都是你的家里人。” 这些发自肺腑的话感人、温暖,公孙袤感激地望着明惠,眼里泛着泪花:“我认,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 明惠把公孙袤揽在怀里:“唉,造孽呀,这么小就……” 雁儿拽住公孙袤的衣袖说:“哥哥,别难过,你有我还有娘呢。” 公孙袤的泪悄然滑落。 雁儿明亮的眼眸在凝望:“哥哥,你怎么哭了?” 公孙袤背转身:“没有,我高兴的。” 明惠微微一笑,轻轻抚摸他的头顶安慰道:“孩子,一切都会过去,无论难过悲戚,伤痛总会成为以往。” 公孙袤点头:“我知道会好的。”转身拉住雁儿的手说,“走,妹妹,哥哥带你捉鸟儿去。” 看他们亲昵地跑远,明惠叹了口气:“到底是孩子。” 公孙袤牵了雁儿的手,他们在草地上奔跑,空旷里不但有着他们的身影,还不时传来雁儿咯咯的笑声。依旧站在原地的明惠看着开心的孩子们,她的脸上露着笑容。她知道,袤儿的心结慢慢会解开的,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待过些时日他会渐渐把伤痛渐渐放下,即使偶尔想起,也不会那么痛了,然后他一天天也该长大了。 明惠由衷地望着,舒心地沿着荒草地上的小路往回走。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到近传来。 明惠寻声望去,骏马奔驰,马背上的李都尉英姿飒爽,她的眼睛明亮了,脸上也多了一缕笑容。 那边玩耍中的雁儿看见了,兴奋地大叫:“看,那是爹!” 公孙袤眨巴着眼帘望着。 李都尉骑马过来,勒住缰绳。 逆着阳光,明惠感到晃眼,抬手挡住光线。 李都尉在马背上说:“是这,看这样子匈奴人一时半会还不会撤走,我们营地这边也得做好应有的防备。” 明惠说:“你们不是把马群都赶到山里去了嘛。” 李都尉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觉得即使转移到大山里也不安全,还有这么多的马儿,大山那边草场不是太好,时间一长肯定不行。我想趁匈奴没来前把所有的马儿转移到关山牧场去,那样稳妥些。这些马将来可都是战马,全是朝廷的命根子,不敢有丝毫的闪失。” 明惠明白了:“看来你已经想好了,能去关山牧场再好不过了,匈奴人一时也到不了那里。” 李都尉又进一步嘱咐道:“我们走了,这儿只能留下不多几个人和你一起看守营地。” 明惠一笑:“去吧,没多要紧,有我呢。” 李都尉不放心:“你和一群女人,还有一些孩子,千万要当心。” 明惠伸手轻抚马的脖子,回答的很自信:“你们赶那么多的马儿转场去关山,责任重大。至于我们你就不要牵挂了,会有办法的。” 李都尉问:“还有什么要解决的吗?” 明惠说:“让成纪大哥留下来帮我吧,其他问题我们会解决的。” 李都尉点头:“行,有成纪在,我也能放心些。” 雁儿跑了过来,抬头仰望马背上的父亲:“爹,我也要跟你去山里的牧场。” 李都尉微微前倾了下身子:“不,雁儿,你得陪着娘,还有你袤儿哥哥。” 马儿不安分地移动着蹄子,李都尉掉转马头。 明惠把雁儿往后拽拽,告诉男人:“我和成纪大哥已经议过了,今天就安顿人去把后山的岩洞给收拾出来,以防万一。” 李都尉明白了:“原来你们已经有安排了,这就好。对,多准备些干粮和水,那个岩洞大,容纳几十号人没问题。行,就这样,我得走了。” 就要别离,明惠和雁儿、公孙袤给李都尉送行。 李都尉又掉转马头,盯着公孙袤嘱咐道:“孩子,要听你娘的话,将来等长大了,有你报仇的时候。你是男子汉,照顾好娘和妹妹。” “我会的。”公孙袤眼里闪着坚定的目光。 李都尉一抖缰绳,马儿扬蹄奔驰而去。 明惠和两个孩子目送着李都尉驶远,一点点消失在山峦深处。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章 尾随跟踪 夜色沉静,木板屋、马厩、茅棚、土窑沐浴在一片银色的月光里。 一束灯光从窑洞的窗棂里透出。 窑洞里,公孙袤坐在土炉子边往里添柴禾,闷闷不乐。 赵成纪在一边忙着编皮鞭一边开导公孙袤:“你整天不说话,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男人嘛,有泪往心里流,毕竟那都是你的亲人。你说你爹可能没了,那你娘呢?” 公孙袤痛苦地摇头。 赵赵成纪叹口气:“唉,活人就有许多悲苦,一些事情想都想不到就发生了。娃啊,等等吧,等过些日子匈奴退走了,咱们赶着大车就到陇山郡找他们去。” 公孙袤眼里含着泪光。 赵成纪吩咐说:“明天你就跟李郁郅到坡上放羊去吧,这样你心情会敞亮些。” 公孙袤点头。 赵成纪又说:“郁郅那娃也是个苦孩子,从小就没了娘,是老李头把他拉扯大。别看他顽皮,但那孩子心地挺善良,爱憎分明。他过去几岁上就跟人学拳脚,有些能耐,身手挺利落的。” 公孙袤听了眼睛一亮:“这个好,我要跟他学拳术。” 赵成纪说:“那没问题,他会教你的。” 公孙袤一下子高兴起来,一想到能学本领,待将来驰骋疆场时与胡人决战,一定能大显身手。顿时,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用手里拿着的柴火棍比划起来。 赵成纪看一眼,笑了:“到底还是个孩子。” 一夜过后,牧场营地飘忽着缕缕青烟,晨光下,羊群蜂拥出了圈舍。一只机灵的牧羊狗走在前头,后面紧跟着的是头上长盘角的头羊。 李郁郅关好羊圈的门。 公孙袤跑上前来:“郁郅哥,我要跟你去放羊。” “怎么,不怕和我摔跤?” “不拍。” 李郁郅点头:“好啊,这下我有伴了。哟,瘸子叔给你把放羊的鞭子都做好了。” 公孙袤说:“我不但想跟你学摔跤,还想跟你学拳脚呢。” “好啊,到时看我咋摔你。”李郁郅又吩咐道:“我到前面去,你跟在羊群后面,看好了,别让羊跑开了。” 公孙袤应一声:“我听你的。”说着高兴地挥动鞭子,往羊群后面跑去。 羊群簇拥着出了牧场营地,漫向荒草滩。 在马厩那边,正给一匹黑骏马刷毛的赵成纪看着公孙袤愉快的样子舒心地笑了,自语道:“好啊,他走出来了。” “你一个人给马说话呢?”马厩门外史明惠走了过来。 “我是说袤儿那孩子挺过来了。” “是啊,他很坚强。”明惠站在门口又说:“成纪大哥,昨个都尉回来说他们要转场去关山牧场,吩咐咱们也得早做准备。” 赵成纪回应道:“我已经让老李头他们几个往后山储藏干粮去了,今天下午把那股山泉水挖沟引到岩洞门口就可以了,这样大家喝水就不愁了。” “这就好,有你在我就有了主心骨。袤儿呢,还在窑里睡觉?” “没有,他跟郁郅到坡上放羊去了。” 明惠感觉意外:“是嘛,我还以为他睡懒觉呢。这好啊,难怪你刚才说他挺过来了。行,晌午我让朵儿去给他们送干粮。” 赵成纪说:“那是,你都给他当娘了。” 明惠说:“他还没开口叫我呢。” 赵成纪一笑:“会的,那孩子懂得感恩。” 明惠又说:“从外面传来消息,说前些日子匈奴把朝廷的回中宫都给毁了。” 赵成纪叹气:“我也听说了,那回中宫可是先朝修建的。当年嬴政西出咸阳,巡陇西、到北地,过鸡头山,曾下榻于此。” “这该死的胡人杀人、放火、抢劫,无恶不作。萧关都没能挡住,长安怕是危险了。”明惠深为担忧。 赵成纪说:“不碍事。朝廷的重兵都在长安,城内固若金汤,城外也是壁垒重重,严密把守,匈奴人不敢贸然进攻。但眼下匈奴人也似乎没有马上撤回漠北的迹象,就在三原一带驻扎,与朝廷对峙。” 明惠说:“看你说得有板有眼,不愧是个军人。不过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得做好防止胡人突袭牧场的准备。” 赵成纪说:“是得当心了。” 明惠说:“你给附近的村庄也言一声,让他们也好有所防备。” 赵成纪说:“我吩咐倪裳已经去转达了。” 明惠说:“这就好。” 赵成纪说:“只要军马安然无恙就好,其他都不是问题。都尉不愧是带兵打仗的,深思熟虑想得远,关山那边距离长安不远,有风吹草动立马会得到支援。” “是这个理。”明惠点头,接着又说:“你套车,咱们今天去趟朝那城。” “去那干啥,有急事?” “眼看这天冷了,得给袤儿重新置办几套衣裳。” 赵成纪明白了:“到底是当娘的,已经操上心了。到时候你针线活多,忙不过来让倪裳过来给你帮忙。” “倪裳手巧,能出活,是个好帮手。她现在还不接你的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说要等那个没音讯的男人回来。” “唉,这都五年了,怕是……。我先去准备,咱等会就走。”说完转身走开了。 时间不长,一辆大轱辘马车驶出了营地。 赵成纪坐在车辕赶车,车板上是雁儿和她母亲史明惠。 雁儿问:“娘,我们去朝那城扯麻布给袤儿哥哥做衣袄,有我的吗?” 明惠抚摸了下女儿的头顶:“当然,拉不下你的。去年你那件棉袄小了,快入冬了,该给你做件新的。还有给你朵儿姐姐也要做,她的那件也旧了。” 雁儿高兴地依偎在母亲身上:“娘,你真好。” 赵成纪接话:“娘当然好了,有娘的人多幸福啊!” 雁儿歪着脑袋问一句:“咋,大爹没有娘?” 明惠请拍女儿一把:“这孩子,这天下那个人都是有娘的。” 雁儿还不解:“大爹,那你娘呢?” 赵成纪说:“很早就死了。我娘死的时候还很年轻,天热喝生水喝死的。” 明惠问:“那没找郎中给看看?” 赵成纪说:“看了,煎的药喝进肚子里还没稳当就全部吐了出来,连着两天都这样。后来疼痛能忍住了,可人却不行了。” 明惠明白了:“一定是肚子里面不合适了,怕是盲肠漏了。” 赵成纪神情伤感:“我们也不清楚,我爹后来还请来了法师,最终人还是没了。” 明惠又问:“那时你多大?” 赵成纪说:“我虚岁也才五岁。” 明惠叹口气:“唉,我们女的大多十几岁就嫁人,这么看来你娘也才二十多点,的确太年轻了。” 赵成纪也叹气:“谁说不是呢,人生无常,我们的命掌握在老天爷手里。” 雁儿看了一眼顶上的天:“老天爷是住在云彩里吗?” 赵成纪笑了:“我们凡人是看不见的,天宫是在九霄云外。” 雁儿把头枕在母亲腿上,仰头寻找朵朵白云后面的苍穹。 赵成纪吩咐一声:“我们得抓紧赶路,你们娘俩坐稳了。”话音一落,他挥动长鞭在空中甩了个脆响,马车猛地向前冲去。 前面出现一条峡谷,谷底流水喧嚣。峭壁垂立,马车行驶在岸边的沙路上。仰望中的雁儿看见蓝天变得越来越小,窄得只剩长长一条了。 渐渐雁儿犯困,合上了眼帘,睡着了。 快到中午时,大车驶进朝那城。街的两边是清一色的木板屋,酒肆林立,商铺满目。明惠牵着雁儿的手走在街上,雁儿兴奋地东张西望。 一家飘着幌子的酒馆窗棂撑起,窗跟前四个“外乡人”围坐在一起吃肉喝酒,神情诡秘。 明惠母女从旁边走过,领头的络腮胡男人看见了,呷酒的动作停止了。 桌边,所有的男人目光在移动。 待明惠母女走远,那四个喝酒的“外乡人”来了兴趣。 络腮胡指着明惠的背影问店里的伙计:“那个漂亮女人是做什么的?” 店伙计告诉他:“哦,你说她,那是朝那牧场李都尉的夫人。” 络腮胡男人听闻,眼光猛然发亮,又迅速向旁边一个男子示意。那个随从得到指令,不动声色悄悄出门跟了上去。 明惠和雁儿进出商铺。 在离她们十几步开外,身后那个“外乡人”悄然跟随。 明惠手牵着雁儿行走,浑然不觉。 又逛了会,雁儿叫嚷肚子饿了,明惠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的太阳,说,都晌午了是该进些食了。随后明惠便带女儿进了一家食肆,点了菜肴,并给成纪大哥要了一些酒水。 明惠吩咐雁儿:“去把你大爹唤来。” 雁儿跑出饭馆,看见不远处的开阔处,赵成纪正在给驾车的马儿喂草料。 “大爹,吃饭了。”雁儿喊叫。 赵成纪听见了:“哎,知道了。”随即又告诉雁儿,“你和你娘去吃就行,我得照看车马,随身带的干粮我吃点就行。” 雁儿说:“我娘都给你买了酒水。” 赵成纪一听喜欢:“那好啊,等会你们吃完了带给我路上喝。” 雁儿转身跑走了。 到了午后,一行三人坐着马车又出了朝那城门,往回返。雁儿和明惠坐在车里说着什么,母女俩兴高采烈。赵成纪回头望一眼,抿一口葫芦里的酒,满足地咧嘴在笑,继而挥鞭一甩,马儿跑了起来。 此时在河谷地带,大轱辘车行进当中,雁儿被明惠抱在怀里已经睡着。静寂的山野,只有马蹄的声响在回荡,明惠遥望远处的群山,有苍鹰在空旷的谷地上空盘旋。 赶车的赵成纪百无聊赖轻轻摇动手里的皮鞭,渐渐明惠也开始丢盹。 大车转了个弯,拐向山包那边。 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峡谷的那头,远远有两个“外乡人”骑马尾随而来。更远处,另外的两个“外乡人”也在马背上时不时露出身影。 山野地,山峦连绵起伏,一条蜿蜒的大道向极目处伸延,一挂孤零零的马车在行驶。 夕阳下的牧场营地炊烟袅绕。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章 山歌缭绕 山峦起伏,草地上羊群滚动。 李郁郅和公孙袤坐在山坡上百无聊赖,有时为打发寂寥的时光,李郁郅唱几声不知从哪学来的山歌,倒也在谷地间引起阵阵回响。 有几只羊脱离羊群走偏了。 公孙袤起身说:“哥,我去把那几只羊汇拢过来。” 李郁郅一摆手说:“不用。” 公孙袤不解。 李郁郅把手指塞进嘴里,腮帮一鼓,脖子一缩,打了一声长长的口哨。那只在不远处正撒欢的牧羊狗接到了指令,撩起蹦子往那几只离群的羊奔去。 这一招好生了得,让公孙袤敬佩、羡慕不已:“哥,你教我!” 李郁郅得意地问道:“想学?” 公孙袤热切地点头。 李郁郅答应:“行,只要你跟我好好放羊,我一准教会你。” 公孙袤一脸欢心。 两个小伙伴,一个认真教,一个耐心学,不消一个时辰,公孙袤的口哨有些模样了。李郁郅说,得好好练才是,差得远呢。 快到了中午的时候,哥俩感到肚子饿了,眼巴巴等着朵儿送饭来。公孙袤问,那你平时谁给你送饭?李郁郅说,我没娘,就一个老子,谁给我送饭呀,至多带些干粮,有时忘了带就饿着,哪像你刚来就有人牵挂给送吃的。公孙袤问,那你娘呢?李郁郅说,我爹脾气不好,听说过去他常打我娘,对我说我娘死了。其实我听别人说起,我娘是受不了我爹的打,跟一个外乡的男人跑了。公孙袤明白了,你爹也太那个了,干么打女人呀。李郁郅问,那你爹打你娘吗?公孙袤说,不,我爹对我娘可好了,小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出去游玩,那时还没我妹妹,游完了,我娘说她走不动了,于是我爹蹲下身就把我娘背上走,我看见叫嚷也要爹背,爹就把我抱在怀里,你说我爹多好。李郁郅点头很羡慕,遇上这样的爹真好。说到这里,公孙袤眼里有了伤感,说道,我爹很可能被匈奴给杀了。李郁郅安慰说,胡人着实可恶,咱们牧场就是给朝廷养马的,等将来长大了就去报仇。公孙袤攥紧拳头,对,等过些年我就去从军,一定要报仇。李郁郅问,从军打仗那是要死人的,你个小孩,不怕死?公孙袤挺起胸脯,哪个是怂蛋,我才不是孬种!李郁郅竖大拇指,好样的,像个男子娃! 小哥俩说话的时候,这会朵儿轻轻哼着小调行走在山路上。朵儿的歌唱得好听,李郁郅爱听她唱歌,少年的心中不知多会竟然被朵儿悄然进驻了,懵懂的种子在心中偷偷发芽。 湛蓝的天空淡云飘浮,有鸟儿在啁啾。 阳光下的山地草原上,一泓湫水泛着粼粼波光,有些晃眼。青山隐隐,河水迢迢,山脚下花儿烂漫,鸟飞蝶舞,牧笛悠扬。登高望远,俯视湫潭,看山峦起伏,云彩在湫水上空飘忽。云影、山峦、林木、草地映现水中,移步换景,色彩纷呈,恬静如梦。 荒草丛中,朵儿的脚步惊扰了外出觅食的土拨鼠,个个支棱着耳朵倾听动静。朵儿故意奔跑,吓得小动物们惊慌逃离。 朵儿兴奋地转圈舞动。 一只矫健的山鹰呼啸着,展翅飞翔。一只野兔拼命奔逃,山鹰俯冲。野兔未能逃脱鹰的利爪,被山鹰扶摇直上高空。 朵儿惊愕地望着。 不远处一块平坦的草地上,李郁郅在公孙袤眼前展露身手——后脚蹬地,转髋带动压肩,送臂出拳,蹉步跟进,再踢腿,上下翻滚跳跃,直看得公孙袤眼花缭乱,好生羡慕。 公孙袤央求:“你教我。” 李郁郅收起架势:“这也想学?” 公孙袤赶忙回答:“想,这才要紧。” 李郁郅思忖了下:“行,只要你肯吃苦。” 公孙袤拍胸脯:“我能吃苦,不怕。” 李郁郅答应了:“好,那我们就从最基本的开始。来,并步站立,两手成掌……”李郁郅出拳踢腿做示范,“看,左脚弓步向前迈出,左臂膀向上伸直架掌,同时前冲右拳击打。” 公孙袤一招一式在认真学习。 李郁郅说:“肚子饿,不行了,我腿都软了。”说着挺直躺在地上。 公孙袤也觉得没力气了,顺势坐下来。 此时在湫水的另一边,朵儿沿小路往山坡走来,边走边唱。山坡上的李郁郅听见了,坐起身子远远看见走来的朵儿,兴奋地站起来,抡起手中的皮鞭在空中甩了几个炸响。 朵儿响应,举起手臂热烈挥动。 山坡上李郁郅热烈地向朵儿挥手。 公孙袤站在一边目视,望着李郁郅说:“哥,你鞭子都甩得干脆。” 李郁郅又得意了:“那是,每天放羊练的,你放上几年羊也就学会了。” 公孙袤又佩服了:“你咋那么能耐呀!” “你以为呢。” 朵儿已经走到了跟前,把篮子递给公孙袤:“袤,饿了吧,给,赶紧吃了。” 公孙袤接过篮子说:“姐,咱们一块吃吧。” 朵儿说:“你们先吃,我走累了,先歇会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公孙袤掀开篮子里的苫布,叫出了声:“呀,面饼看着都香,姐,你真能耐,郁郅哥,快来吃。” 李郁郅故意撇嘴:“那是朵儿给你烙的,我哪有那口福。” 朵儿听了数落李郁郅:“喂,别说那没良心的话,你吃我做的东西还少呀,还说这样的话。” 李郁郅嘿嘿一笑:“我就知道朵儿好,有我的一份,你真懂得疼人。” 朵儿顿时神情愉快:“嘁,赶紧吃吧,拿面饼堵上你的嘴。” 李郁郅从篮子里拿过面饼,咬一口咀嚼:“好吃,朵儿的手艺就是好。” 朵儿看李郁郅的目光是温柔、明亮的,她说:“那将来我天天做给你吃。” 李郁郅高兴:“那好啊,求之不得。” 公孙袤在一边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李郁郅和朵儿的表情,还有他们说的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明天你们带上干粮,娘从朝那回来买了麻布,我要做针线活,没空给你们送了。”朵儿说。 李郁郅故意咂巴嘴:“又没口福了。” 朵儿拿眼斜他:“饿着你才知道别人的好。” 待吃饱了,三个人又说了会话,朵儿这才提着空篮子往坡下走去,李郁郅和公孙袤站在山坡上目送。 湫水盈盈,在阳光下闪着白练。 李郁郅的脸上挂着微笑。 公孙袤斜眼看着李郁郅问:“你是不是喜欢朵儿姐姐?” 李郁郅承认:“当然,那么好的姑娘。” 公孙袤眼睛直愣愣地望着,表情有点夸张:“她还小,才十四岁。” 李郁郅发觉回应的太直接,急忙掩饰:“不是,我是说……怎么,你不喜欢?她那么关心你,你个没良心的。” 公孙袤说:“我没说什么呀,你紧张什么?朵儿姐姐我当然喜欢,不过我喜欢的和你不一样。” 李郁郅说:“嘁,你个小孩子家懂什么。” 公孙袤说:“嘢,别以为看不出呀。” 李郁郅嘿嘿笑了。 公孙袤说:“吃也吃饱了,你该教我拳路子了。” 李郁郅望着远处心不在焉:“刚吃饱肚子得缓缓,过一个时辰你先练练我已经教给你的,一天不能学得太多,懂吗?” 公孙袤开始手底下下意识比划着。 等歇息够了,公孙袤按李郁郅教的路数一招一式练习起来。过了会,看公孙袤练完拳双腿并拢,缓缓收住架势,李郁郅指了指身边说:“来,歇会,一天吃不成一个胖子,只有天天练才成。” 公孙袤脸上挂着汗珠走过来。 坐下来,李郁郅说:“都尉夫人对你多好,到朝那城给你扯了布料,你还没叫她娘吗?” 公孙袤欲言又止,还是摇了摇头。 李郁郅搂住他的肩膀:“那是你还不好意思。都尉已经认下你做儿子了,你该叫他们爹娘了。” 公孙袤说:“可我有爹娘。” 李郁郅说:“那有什么要紧,都尉从狼嘴救了你。再说你爹娘……” 公孙袤回应:“我叫不出。他们有朵儿和雁儿,我算什么呀。” 李郁郅轻轻拍拍公孙袤肩头:“你呀!其实你还不知道,朵儿不是都尉夫人生的。” 公孙袤颇感意外:“捡的?” 李郁郅点头:“你说对了,还真是捡的。” 公孙袤想知道究竟:“咋回事?我看朵儿姐和雁儿长得像一对姐妹。” 李郁郅点头:“她们长得还真有几分相像,但朵儿的确是李都尉在朝那城墙外捡来的。” 公孙袤望着,想知道答案。 李郁郅说:“那年闹饥荒,到处饿殍遍野。朵儿父母死了,留下可怜的朵儿守着爹娘的尸首恸哭。幸好被李都尉看到,帮着把人给埋了,然后把没了爹娘的朵儿带回了牧场。那时李都尉还没成亲,后来才娶了明惠婶子,再后来他们才有了雁儿。但他们对朵儿特别好,像亲女儿一样。你说这是不是朵儿的造化呢?” 公孙袤点头:“能有这样的人做爹娘真好!” 李郁郅附和:“是啊,你遇到他们也是你的福分呢。” 这时,蓝天下,湫水畔,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 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 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这是《诗经》中的歌谣,从先秦时期就是以吟诵的形式流传下来。周朝时期,礼乐发达,歌受到一定程度的重视,在当时可以被歌唱的《诗经》自然普遍得到社会所认可。这些诗歌大多产生于黄河流域,特别是渭河中下游一带当时有着充沛的雨水,造就了许多隰地、沙区和众多岛屿,还生长着许多亚热带植物,生物多样性丰富。那时的居民农业、渔业、狩猎并举,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环境中,不仅将自己的情感融入大环境中,也从大自然里获得源源不断的各种歌赋素材。 随着歌谣,一个身穿绿衣的女子背着一捆柴禾行走在湫水边的灌木丛中。寻声望去,在路边的土坎上,绿衣女子卸下肩上的柴禾,舒缓身子,喘口气。少顷,绿衣女又走到湫水边,梳洗打扮,清澈的水面映着她红润秀丽的面庞。 公孙袤停下练习的动作问:“她是谁?” 李郁郅告知:“她是山下河边村里的,叫倪裳。” 公孙袤说:“打柴是男人们的事,她没男人吗?” 李郁郅说:“原先有过,现在没有。几年前,她刚成亲三天,男人就随大军开拔去了马邑征战匈奴。刚开始她男人还有书信捎来,之后就没了音讯。再后来,倪裳沿长城去寻找,在雁门关得知汉军败了,男人也不知了下落。” 公孙袤惊讶:“莫不是战死沙场了?” 李郁郅摇头:“但没见尸首,弄不好成了俘虏,被匈奴兵押往漠北当奴隶去了。” 公孙袤咬牙:“该死的胡人,太作恶,迟早我会灭了他们!” 李郁郅轻轻揽住公孙袤的肩膀说:“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 再次抬眼望去,公孙袤看见那个叫倪裳的女人背着柴禾下山走远了。 李郁郅说:“她挺可怜的。不过瘸腿叔倒稀罕她。” 公孙袤听得高兴:“是嘛,那赵大爹咋没把她娶了?” 李郁郅说:“她要等自己男人回来。” 公孙袤问:“那她男人一直不回来呢?” 李郁郅想了下说:“那瘸子叔就一直等下去。”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章 胡人来了 胡人说来就来,幸亏李都尉早有防范,提前做了部署。匈奴人派出的是小股侦察人员,他们的目的是摸清牧场现有的状况,然后再看下一步采取怎样的行动。 在山岗上,那两个“外乡人”察看地形,不远处的牧场营地尽收眼底。 络腮胡一脸得意的神色:“总算找到了,多好的山地牧场啊!” 旁边那个年轻的随从不屑一顾:“就这么大点,哪有我们匈奴人的草原广阔啊!” 络腮胡说:“这可是汉庭的御用牧场啊!” 匈奴兵发狠:“毁了它!” 络腮胡说:“我们得先行侦察,等摸清状况再决定。” 匈奴兵说:“行,我们分开行动。” 已是黄昏夕阳西下,光晕泼洒在草地上,一片安详。远处的山坡上李郁郅和公孙袤开始归拢羊群,吆喝声此起彼伏。 络腮胡隐藏在土坎后注视着。 李郁郅嘱咐道:“公孙袤,有只羊走散了,我到坡底下去看看。” 公孙袤应着:“哎,我知道了。” 李郁郅顺斜坡往下走去。 公孙袤奔跑在草坡上,边挥动皮鞭驱赶羊群边吆喝。 一路寻找的李郁郅没有看到走失的羊,倒看见山包那边的坡底下,一匹马悠然地甩着尾巴在吃草,旁边一个陌生人坐在那里神色紧张地向四周观望。 远处的大路上有马蹄声响,李郁郅抬眼望去,见一个人骑着马快速拐过山包消失了。 李郁郅走向陌生人:“请问大叔,你看见有羊跑过来了吗?” 陌生人不言语,只摇头。 李郁郅怀疑:“是不是刚才那个骑马的人掠走了我的羊?” 陌生人急忙申辩:“没有,没看见他马背上有羊。” 李郁郅盘问:“听口音你是外乡人,那你是干什么的?” 陌生人稍作犹豫:“我,我是捉鹰的,累了在这儿歇歇。” 李郁郅很是疑惑地掉头离开了。 走不远,陌生人在他身后喊了一嗓子:“喂,小羊倌,这里是朝廷的牧场,怎么看不见马儿?是不是迁徙到山那边的冬季牧场去了?” 李郁郅顿住脚,转过身:“你问这干什么?” 陌生人吱唔:“没什么,随口问问。” 李郁郅面无表情地:“我干嘛要告诉你?” 湫水边,波光闪耀,羊群在饮水。公孙袤看见李郁郅随意甩动羊鞭,闷闷不乐走过来,问道:“咋,没找见?” 李郁郅摇头:“应该是被外乡人给抓走了。” 公孙袤感觉意外:“谁?哪来的外乡人?” 李郁郅随口说道:“他说是‘捉鹰的’。” 公孙袤一惊:“啊?‘捉鹰的人’?”他顿了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我昨天听赵大爹说过,匈奴人善于装扮成‘射雕的人’来搞侦察,莫不他们就是胡人?” 李郁郅恍然顿悟:“对呀,他们有可能是胡人。” 公孙袤急了:“那咋办?我们去捉了他们。” 李郁郅阻挡:“就凭我们俩?那肯定不行。这样,你赶紧把羊赶回去,马上给赵大叔报告这边的情况,我再去附近看看。” 公孙袤不情愿:“你一个人多危险,等回去把羊圈好了,我和你一起去。” 李郁郅说:“来不及了,我得悄悄追踪,不然他们逃走了。” 公孙袤不放心地:“你可当心。” 李郁郅已经撒腿跑走了。 公孙袤赶着羊群直奔牧场营地,过了木桥,看见草垛边赵成纪和明惠正在大车旁说着什么,他顾不得把羊群赶进圈里,急忙奔跑了过来。 雁儿在那边看见了,站在大车上喊叫:“袤儿哥哥——” 明惠扭头望去。 公孙袤已经跑到跟前。 明惠问:“袤儿,这是怎么了,跑这么急?” 公孙袤气喘吁吁:“娘,大爹……” 赵成纪插话:“听听,夫人,这小子叫你‘娘’了。” 明惠说:“我听到了。袤儿,你要急着说什么?” 公孙袤赶忙说:“湫水,湫水那边发现了‘捉鹰的人’。” 赵成纪大吃一惊:“啊?‘捉鹰的人’,莫不是胡人?他们有几个人?” 公孙袤回答:“听郁郅哥说是在坡底下发现的,两个,一个偷了羊骑马跑了,一个还打听马场的马在哪。” 明惠明白了:“看来是真的。郁郅呢?” 公孙袤说:“他跟踪去了。” 明惠震惊:“啊?这太危险了。” 赵成纪稳住了情绪:“夫人,看来的确是胡人的侦察兵来了。刚才倪裳急匆匆过来告诉我,她在河边洗衣时,看见两个骑马的陌生人从峡口那边过来。” 明惠肯定地:“显然这些人就是冲马场来的。” 赵成纪说:“在得到倪裳说的情况后,前一阵我已经打发老李头骑马到山里给都尉汇报去了,要他们赶紧加快转移的速度。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只是少量的匈奴侦察兵,后续是否还有大队人马赶来,不好说。” 明惠点头:“咱们这儿也得做好防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赵成纪说:“夫人,你负责带领女人和孩子们赶快隐藏到后山的岩洞里去,胡人一时找不到那儿。我带其他几个男的赶去接应郁郅,他还是个孩子,这会不知咋样了。” 明惠突然发现公孙袤不在了:“哎,袤儿呢?” 赵成纪扫一眼:“羊已经圈好了,看来是报完信又去找郁郅了。” “嗨,这胡人说来就来了,我得去疏散人去。”明惠转身就走。 在山野的一处断崖下,火焰熊熊,寻找而来的李郁郅悄悄抵近,然后躲在一棵大树后窥探,看见有四个匈奴人在烤羊肉吃。 匈奴络腮胡看来是个小头领,他在下达任务:“从初步掌握的情况看,这方圆几百里的陇山一带有汉庭三个马场,北面是瓦亭牧场,南边是关山牧场,中间这个就是朝那牧场。河边那个牧场营地只不过是他们的一个转运站,住有一些女人和孩子,男人们都去了山里的牧场。等到半夜我们就动手,把这中转站先给收拾了,然后再进山与寻找马场的人会合。听着,我们能做的就是侦察清楚到底有多少军马,然后派大队人马进山,可能的话把牧场所有的军马赶往漠南,实在不行就地毁灭。” 李郁郅惊得张大了嘴,差点叫出声来。他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又再次往里再瞄一眼,然后悄然退出。 浓重的暮色里,李郁郅奔跑在草地上。 在山岗的另一边,公孙袤顺小道而来,身后不远处是急速赶来的两个牧马人。 半道上,跑来的李郁郅遇见公孙袤,说句‘快走’,拽住他跑向迎面而来的赵成纪他们。 赵成纪停下来,问:“郁郅,什么情况?” 李郁郅急忙报告:“大叔,四个胡人今天半夜要对山下的营地动手。” 赵成纪吩咐大家:“既然这样,我们回去就在营地设埋伏等他们来。我们在暗中,他们在明处,收拾他们几个应该不在话下。走,赶快回去布置。” 李郁郅又说:“大叔,他们不止四个人,还有一部分进山了。” 赵成纪惊呆了:“啊,倪裳看到的只有四个,看来他们是兵分两路了。” 一牧人问道:“那怎么办?” 赵成纪略一思忖:“也只能这样了,我们这里加上两个孩子就五个人,再说现在派人去山里也来不及了,先顾营地这边吧。” 李郁郅在人群中没有看到自己父亲:“赵大叔,我爹呢,咋不见他?” 赵成纪回应:“哦,我派你爹进山给李都尉送信去了。” 李郁郅明白了:“这样。” 赵成纪催促:“快走,回去。” 一群人匆匆没入山岗下面。 此时在营地后面的山路上,浓重的暮色里,明惠领着一群妇女和孩子们往山上转移。 明惠不时招呼:“大家都跟紧了。” 雁儿拽住娘的手。 朵儿背着干粮跟在后面。 雁儿问:“娘,我袤儿哥哥呢?” 朵儿也问:“是啊,还有郁郅呢?” 明惠说:“他们和你成纪大爹在一起。大家都跟上了,别再说话。”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章 殊死较量 牧场营地分外静寂,有月亮从东山之巅露出来,地上一片银白。 四个匈奴人越过木桥,拉开营地栅栏大门,往里冲来。一个匈奴兵扑向马棚旁边的窑洞,一个直接往木屋院子而去,另外两个挥着弯月刀奔向后面的窑洞和茅舍。看来这几个侦察兵已经摸清这里的情况了,分工明确,直接奔向各自的目标。 一支箭从马棚里飞出,那个匈奴兵还没到窑洞口惨叫着倒下。马槽后的赵成纪站起,手里提着一张弓。 正欲翻越木屋栅栏的匈奴络腮胡听见同伴惨叫,赶忙收回脚步,迅速龟缩在草垛后面。 赵成纪顺手从马槽后提起一柄长刀从马棚里闪出,跛着脚奔向草垛,直接挥刀砍去。络腮胡就地一滚,起身招架,与赵成纪迎面相交,左砍右挡,两人杀得难解难分。 在另一边的大槐树下,借着月光一个匈奴人躬着腰踮脚往前走。突然空中一具带绳索的铁爪飞出,从背后抓住了匈奴兵的皮袍。隐藏在大树后的李郁郅、公孙袤一用力,绳索瞬间拉紧,匈奴兵被悬空吊了起来。李郁郅喊叫着:“拽住了,不能让他跑了。”公孙袤转身把绳索缠在腰上,绷住了劲。匈奴兵在胡乱蹬腿,试图挣脱。 草垛那边,赵成纪与络腮胡还在决战。赵成纪抡刀一砍,络腮胡闪身一躲,撒腿往大门外跑去。成纪紧紧追上:“哪里跑!” 在后面的窑洞前,有两个牧人在与一个匈奴兵搏杀,一番刀光剑影。匈奴兵边退边拼命招架。他的脚下被什么东西给拌了一下,身子摇晃中失去重心。两个牧人趁机将手里的长矛一起用力,扎进匈奴兵体内,又被高高挑起,接着一甩,匈奴兵飞了出去。 那个被吊在槐树上的匈奴兵挣扎中欲挣脱绳索,想“金蝉脱壳”。公孙袤急了:“郁郅哥,他要跑!”李郁郅手里的另一条细绳飞出,套在了匈奴兵脖子。李郁郅冷笑:“还想跑,美得你,勒死你!”公孙袤冲过来,小哥俩一起用力,匈奴兵再次被吊了起来。李郁郅说:“等着,我把绳子栓在树上,看他还跑不跑。”公孙袤发狠:“对,吊死他!” 这会在河滩上,赵成纪与络腮胡奋战在一起,碰撞的金属声叮叮当当。激战难分难解,赵成纪毕竟瘸腿,边招架边后退。后来两人手中的兵器都打飞了,开始赤手肉搏。渐渐地,赵成纪有些不支,被络腮胡压在身底下,真到了殊死较量的时刻。 络腮胡睁着牛样的眼睛,发狠掐住赵成纪的脖子。 赵成纪在拼命挣扎…… 络腮胡手底下在使劲…… 赵成纪已经难以招架,腿脚乱蹬…… 突然,随着一声闷响,络腮胡手一松,沉重地侧身倒下。一个女人手里提着木棒站在身后,她是倪裳。那倒地的络腮胡又缓过气来,刚要撑起,倪裳手中的大棒再次抡下去,击打。络腮胡惨叫着,再次倒下。倪裳不解恨,又一棒子打下去…… 营地槐树下,被吊起的匈奴兵已经气绝身亡,身子微微晃动。 两个牧人走了过来夸奖两个孩子:“不赖,你们两个娃娃都顶上大用了。” 李郁郅自豪:“那是,明年我就十七岁了,到那时我就去从军。” 公孙袤跟着附和:“我也去。” 李郁郅说:“嘁,你个小孩,鼻涕都没擦干呢。” 公孙袤不服:“你……” 李郁郅扫视一眼,见缺少赵成纪,说了句:“不知赵大叔咋样了?” 公孙袤说:“我在树上时看见他在追一个匈奴人,往大门外去了。” 李郁郅说:“走,咱们快去看看。” 四个人拔腿就跑,过了木桥,往营地外奔去。 这会的河岸边,倪裳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没意识的赵成纪悲痛万状。 倪裳在哭泣:“赵成纪,你不能死啊,你不能就这么没了,你死了,我咋办?你快醒醒啊!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只是还放不下我那个没音讯的男人孙元啊!现在,我答应嫁给你还不行吗?” 倪裳泪流满面。 李郁郅几人跑过来,看到倪裳如此伤心,猛地定住了脚步。 公孙袤大叫:“赵大爹,你怎么了?” 倪裳还在继续伤心哭泣:“成纪啊,你不是说稀罕我,要娶我,咋说话不算数呢?” 李郁郅急忙冲过来:“大叔!” 公孙袤也紧跑几步:“大爹!” 两个牧人也上前呼喊:“赵大哥呀!” 在众人的呼叫声中,一声咳嗽,赵成纪清醒了过来。 公孙袤高兴地:“快看,大爹活着,大爹缓过来了。” 李郁郅欣喜:“太好了。” 一个牧人说:“是活了。” 倪裳喜极而泣:“老天,你可吓死我了……” 赵成纪还有些迷瞪:“我怎么了,还活着?” 公孙袤赶忙说:“对呀,你活着,你看我们都在。” 李郁郅打趣:“你不是喜欢倪裳姐嘛,你死了这会,倪裳姐姐说要嫁给你。” 赵成纪问:“真的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公孙袤回应:“是呀,我们都听见了。” 赵成纪高兴地咧嘴笑了:“我可盼到这一天了。” 李郁郅也乐了:“快点嫁了吧倪裳姐姐,赵大叔等不及了。” 赵成纪嘿嘿笑着,又纠正李郁郅:“你要叫婶子呢,咋能叫姐姐,差辈分了。” “是,叫婶子。”李郁郅改口道。 “去,哪个说要嫁给他了。”倪裳不好意思。 公孙袤望着,不知该咋称呼才是。 赵成纪抓住倪裳的胳膊:“哎,你可不能耍赖。” 在场的人都会意地笑着。 赵成纪站起身,说:“咱们现在还不是说笑的时候,得赶紧动身去山里的马场支援李都尉他们!” 一牧人说:“李都尉不是去关山了吗?” 赵成纪说:“由于马多,他们是分批走的,估计最后一批还没来得及撤离。” 众人:“那就赶紧去马场!” 所有人扭头就往大路那边跑。 倪裳在身后喊住了:“你们走了,这死人咋办?扔了喂狼?” 赵成纪收住脚步:“对呀,还没善后呢,把这茬忘了。”边往回走,边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我刚才被这大胡子给掐住了喉咙,他,他是怎么死的?” 一牧人说:“不知道,等我们赶过来时这大胡子已经不动弹了。” 李郁郅接话嬉笑道:“我们一来看见你在倪裳姐的怀里。” 赵成纪似有所悟,望向倪裳:“莫非是你不成?” 倪裳大方承认:“有什么不成的,是我抡起木棒敲死了这狗东西,差一点没收拾得了他。” 李郁郅赞叹:“姐,你太厉害了。” 公孙袤也露出敬佩的目光。 赵成纪说:“看来你真是心里有我了,舍命救夫呀。” 倪裳扭捏:“去,乱说什么呢。” 赵成纪嘿嘿一笑,挥手道:“还是等消停了再好好夸奖你,我们得抓紧收拾了这些胡人,赶紧的!” 一牧人说:“要不把这四个胡人尸首丢到河里去。” 赵成纪说:“不行,现在河水太浅,不能让胡人的骑兵找了来,我看还是统统丢进水窟窿里填埋了。” 另一牧人说:“好,这样最好。” 大家各自忙乎起来。 这时,天上的月亮偏西,地上白花花一片亮堂。远山蒙蒙,有夜鸟在叫。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章 太阳出血 同样是这银色月光,清辉下的山野显得异常安静。山里马场,靠山跟搭建有诸多茅草棚,里面空空荡荡。 李都尉和牧人们手握兵器,分散隐蔽在土坎后面严阵以待。 垭口那边,一队匈奴骑兵奔驰而来。 李都尉借着月光数数:“一,二,三…十八,十九…三十一,三十二……不对,老李头来报告说不是只有四个匈奴侦察兵嘛,怎么有三十多个?” 老李头听见了,弯腰挪过来说:“李都尉,赵成纪对我说就四个,说是倪裳告诉他的。” “看来消息有误。”李都尉神色变得严峻。 一个牧人接话:“李都尉,咱们的人大部分都赶着马群转移去了关山,现在留下的只有十三个人。” 老李头说:“是十四人,还有我。” 李都尉给大家打气:“不怕,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还有,胡人摸不清我们的底细,等他们靠近了就拉绊马索,然后放箭,最后就是肉搏!” 稍后不久,匈奴骑士过来了,挥舞的弯月刀在月光下银光闪闪。 突然间,绊马索扯起,冲在最前面的匈奴骑兵纷纷前扑,和战马一起栽倒,后面的急忙勒马。 马儿腾空嘶鸣。 飞翔的箭从土坎后射出,匈奴兵纷纷中箭。 李都尉大声喊道:“弟兄们,一定不能让一个胡人跑掉,不然整个朝那和湫水就要遭殃了。杀!” 所有牧人跃起,举刀杀进敌群…… 一番混战,一声声惨叫…… 此时在山谷间那边,赵成纪率众人正急速赶路,瘸着腿的他落在后面还不时催促:“快点,大家加把劲再快点!” 众人从山的垭口越过。 这时有匹快马从对面大道上冲了过来。 大家急忙躲开。 等那快马靠近时,才看清那马背上的人挥动弯月刀在奔腾。 李郁郅惊叫一声:“是胡人!” 公孙袤急忙说:“不能让他跑掉。” 赵成纪手一挥自信地:“他跑不掉!”说着,搭箭拉弓,射出的飞矢向逃窜的匈奴兵呼啸而去。 匈奴兵中箭从马上跌下。 赵成纪发话:“快去补他一刀。” 李郁郅撒腿:“我去。” “我也去。”公孙袤也跟了上去。 晨曦微露,山野地一片静悄悄。 赵成纪他们几个人赶到马场,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番惨烈的场面,草地上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首,他们顿时惊呆了。 啊——,众人止步不前。 震惊中的赵成纪叫出了声:“天哪!” 公孙袤被这不忍目睹的场景给镇住了,不自觉地攥住了赵成纪的衣袖。 李郁郅在那里急忙喊叫:“爹,我爹呢?” 赵成纪这才从惊呆中缓过神来,大声吩咐道:“大家都去找找,看看有没活着的。” 众人分头查看。 就在这时,一个汉子从血泊中挺立了起来。 “都尉!李都尉!”赵成纪不相信地惊叫了起来。 又有一个汉子顽强地站了起来。 李都尉身上、脸上伤痕累累。 赵成纪赶忙上前查看:“都尉,你没事吧?” 李都尉微微摆了下手,问:“有匈奴兵跑掉的吗? ” 赵成纪吩咐其他人:“快去查看、清点一下!” 李都尉身子晃了一下又挺住了。 赵成纪担心地:“都尉,你……” 李都尉摇头:“没事,我没事……匈奴兵来了不是四个,是三十二个骑兵。” 赵成纪检讨:“都尉,我们没想到他们分成了两路,袭击山下营地的是四个,已经被我们干掉了,没想到他们跑进山里的会有这么多。” 李都尉说:“这两拨人都是匈奴的侦察兵,很狡猾。” 赵成纪说:“刚才有个匈奴骑兵逃出去,在半道被我射杀了。” 李都尉点了点头:“这就好,如果他跑回去再招来更多的匈奴兵,那这一带的老百姓就遭殃了。吩咐下去,全面封锁消息,把战场清理干净。” 赵成纪应着:“我去安排。” 几步开外站着的公孙袤睁大眼睛望着李都尉,脸上布满敬佩的神情。 李都尉看到了公孙袤,上前一步:“袤儿,过来,到我身边来,害怕不?” 公孙袤跨几步,过去抓住李都尉的手臂:“都尉,让我跟你学马上刀剑吧,我要杀胡人报仇!” 李都尉纠正道:“要叫爹才是。” 公孙袤改口叫了:“爹。” 李都尉一笑,爱惜地抚摸公孙袤的后脑勺:“是个好娃,赶快成长起来吧,等长大了就去从军,杀匈奴!” 公孙袤目光坚定:“爹,我能,我一定能!” 这时赵成纪安排完事情又折返回来,夸赞公孙袤:“昨晚在营地消灭匈奴,他和郁郅吊死了一个匈奴兵,立了大功。” “是嘛,好样的,英雄出少年嘛。”李都尉很欣慰。 那边不远处,李郁郅找见了老李头的尸首,大叫一声“爹”,扑在身上摇晃。 一个牧人过来报告:“禀告李都尉,三十一个匈奴兵尸首全都在这,有一个在半路上被干掉了!我们的人也有十一个,还有老李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李都尉咬牙攥拳。 搏斗是惨烈的,十二个牧马人倒在了血泊中…… 一轮彤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光芒万丈,草地、山峦一片绚丽,云霞彤红,犹如泼血。站在这血红的朝阳里,这不禁让李都尉想起多年前在云中驻守边关的时候,与匈奴大战,尸横遍野。他负伤倒地,过了一夜,在次日的早晨被一阵冷风吹醒,从血泊中他顽强地挺立而起,看见的就是这血红的太阳……而今,又是殷殷鲜血在流淌…… 在血红的太阳下,李都尉和他的一众人个个紧握拳头,像雕塑般伫立,庄严肃穆。 “今天的太阳格外红。” “像是在出血。” 这会在营地后山的岩洞里,明惠出了洞口也被这太过红艳的朝阳,眯缝的睁不开眼,她用手遮挡,待观察完洞外的情况,才收回目光,嘱咐躲藏起来的妇女孩子们千万不要出来,然后她独自一人想回营地看看是啥情况。 当她翻过山峦,悄悄抵达一棵大树后,隐藏起来往下看去时,早晨的牧场营地,除了几只散开的家禽在草地上觅食外,晨辉下茅屋、窑洞、栅栏很是安详。到处空荡荡的,羊群咩咩在乱叫,她看见只有倪裳一个人帮着往羊圈里投干草。 明惠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别的异常,走了过去,有些不明就里地问道:“倪裳,你怎么在这里,其他人呢?” 倪裳急忙转过身,看清来人是明惠,说道:“哟,是都尉夫人。”顺手把干草扔进羊圈里,对着明惠说,“这里可不就我一个,空空地怪害怕的。你问其他人哪去了,我告诉你,昨晚赵成纪他们大小五个爷们进山支援李都尉去了。” 明惠奇怪:“他们去了山里,怎么,昨晚这里胡人没来?” 倪裳回答到:“来了,这儿来了四个,全给收拾了,后来又让赵成纪他们给填到水窟窿里去了。” “啊?”明惠惊讶,忽然又觉得不对,问:“你咋知道这么清楚,昨晚你在这?” “对啊,我在场呀,有个领头的大胡子差点把赵成纪给掐死了,还是我用木棒给抡死的。”倪裳说得很自豪。 明惠难以置信:“怎么会?那可都是些魔鬼,你……” 倪裳得意地笑了,边比划边说:“我是在他身后抡的木棒,几下就给打死了,不信等他们回来你问。” 明惠睁大了眼睛:“老天,你也太能干了。用不着问他们,我信,你那么泼辣,你干得出来,真行啊!” 倪裳说:“不行咋办?我没有男人,凡事都得靠自己,不然靠谁?” “你呀,这张嘴也厉害。” “不厉害就有人会欺负,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些人更是不怀好意。” 明惠抓住倪裳的手:“这些年真难为你了。你说你没男人,这些年成纪大哥一直在等你,不过我还是要说,你就答应了成纪大哥吧。” 倪裳还在犹豫:“可是……” 明惠说:“别再有那么多的可是了,下决心吧!”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章 雪夜情思 初冬时节,北风呼号,败枝枯草,寒鸦哀鸣。 大雪纷纷扬扬飘了起来,四野里渐渐白茫茫一片。 木屋、马厩、茅棚被雪覆盖。 一双清晰的脚印伸向远处…… 在牧场营地外的一处高地上,李郁郅神情凝重地目视远方雪野,一脸悲鸣。他的身边站着朵儿,神情不安。 雪,依然飘飘。 他的身边站在朵儿。 朵儿泪眼婆娑说道:“我知道你难过,父亲没了,遇到这事哪个都会伤心,我也很难过。都这些天了,你一点笑容都没有。” 李郁郅万分痛苦:“朵儿,我心里难受。”又他指了指胸口:“这里很痛! ” 朵儿抓住李郁郅的手,安抚:“我太知道失去亲人是啥滋味。我父母没了时我刚刚记一点点事,那个时候我天天哭,以泪洗面,可……” 李郁郅望着朵儿:“对呀,只有自己遇上了,才能感受什么叫撕心裂肺。公孙袤前不久满身是血来到咱们牧场,我还挑衅与他摔跤,我可真混蛋啊!” 朵儿摇晃他的胳膊:“袤儿不会怪你的。” 李郁郅说:“我知道,他是我的好兄弟。等着吧,我一定要从军,去杀胡人!” 朵儿攥紧了李郁郅的手,抬起放在自己胸口,满怀深情。 雪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面对面站着,彼此呼出的热气哈在脸上都能感觉到。过了一会,朵儿与李郁郅又背对背了。原因是李郁郅坚决要去从军,朵儿难以割舍。在李郁郅看来,爱上一个人不能给她安稳的生活,他内心会不安,甚至不敢直视她炙热的目光,只好转过身。 李郁郅为难地开口叫一声:“朵儿……” 朵儿眼里含着泪花:“你说,我听着呢。” 李郁郅说:“我得实话告诉你,等明年天气暖和的时候我就要离开牧场去长安。” 朵儿咬着嘴唇:“我知道,你要去报仇。” “可当兵打仗是要死人的,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倪裳婶子,你看她多孤单可怜哪!”李郁郅说出内心的担忧。 朵儿把手指头塞在嘴里,痛苦地咬着。 李郁郅转过身:“朵儿,我说的是真话,你别哭呀!” 朵儿极力控制:“没,我……没哭……” 片刻的沉默。 雪花静悄悄地飘着。 李郁郅心里不好受:“我离开后你要好好的,听到了没?” 朵儿低着头回应:“我等你!” 李郁郅更加不安:“你别等我,我实在不忍心……” 两串泪珠在朵儿的脸上淌下来。 李郁郅眼眉都是痛:“朵儿,我心很乱……别哭了……你把我的心哭乱了……” 朵儿任泪水在脸上刷刷地淌着。 李郁郅还想说什么:“朵儿,我……” 朵儿擦了一把眼泪:“你别说了,我的心都快碎了。”说着朵儿撒腿往山坡下跑去。在雪地上滑倒了,朵儿爬起,继续往前跑。 李郁郅远远望着,轻轻唤着:“朵儿……” 栅栏边,雁儿在草垛旁边的空地上用木铲堆雪人。 雪渐渐停了, 不远处,公孙袤抱着干草走进羊圈。 雁儿喊叫:“哥哥,快来帮我堆雪人。” 公孙袤回应一声:“等会,我给羊添完草就过来。” 就在雁儿和堆雪人的时候,朵儿从从木桥那边跑来,低着头冲进栅栏院门。 雁儿和公孙袤不解地望着。 雁儿问:“姐姐怎么了?郁郅哥欺负她了?” 公孙袤想了下:“不会吧,郁郅哥那么喜欢朵儿姐姐。” 年少的人哪里懂得哥哥姐姐心里的爱与痛。 到了夜里,公孙袤把看到的一切告诉了成纪大爹:“大爹,今天朵儿姐姐从外面回来哭了。” 赵成纪明白是怎么回事,感叹道:“唉,朵儿那娃娃心里装着郁郅,一个痴心娃呀。” 窑洞里土炉子离得木柴火焰正旺,很暖和。 公孙袤说:“郁郅哥说他翻过年就去长安,大爹,我能和他一起去吗?” 赵成纪说:“你们都有深仇大恨,你还小,等过些年吧。” 公孙袤盯着炉子里燃烧的木柴:“我已经告诉郁郅哥,要他等我,我过两年就去找他。”公孙袤的言语听似平静,但眼里已经闪耀着仇恨火焰。 “唉,都是该死的胡人闹的。”赵成纪叹气。 此时在那边的木屋里,炉火也正旺,劈柴“啪啪”作响。李都尉夫妇在说话,朵儿坐在小凳上做针线活。 明惠说:“听外面有人回来,说胡人总算退走了。” 李都尉说:“朝廷答应‘和亲’,还送大批粮食、布匹和金银。” 朵儿抬头问:“爹,朝廷真要选‘公主’去漠北?” 李都尉说:“也就是王府的翁主, 不可能选真公主。” 明惠接话道:“不管是谁家的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一辈子回不来了,可怜哪!” 李都尉在自己手掌捶了一拳:“这算什么事呀。我恨不得披挂再上阵,和胡人决一死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明惠说:“听说这是朝廷的‘休养生息’策略,也行,只要胡人退了就行。” 李都尉咬牙:“不管啥策略,这样做让人总觉心里憋屈。堂堂长安城,竟然被匈奴兵在外围给困了这么多天,这是我大汉的耻辱!” 明惠附和男人的话:“唉,谁说不是呢。” 在炕里玩羊拐的雁儿插话:“爹,什么是‘和亲’?” 李都尉说:“就是汉人家的女儿去给胡人做女人。” 雁儿说:“胡人杀人放火,我长大了才不嫁给胡人当婆娘。” 明惠嗔怪道:“这孩子,又乱说了。” 朵儿低着头只顾做针线。 明惠看看朵儿,又望一眼李都尉,吩咐朵儿:“朵儿,天不早了,带妹妹到耳房去睡吧。” 朵儿收拾手里的针线活,站起身。 朵儿招呼雁儿:“走了,雁儿,该睡了。” 雁儿不情愿:“再玩会嘛。” 朵儿站到炕沿伸出手:“走,咱们到那边我给你讲女娲娘娘的故事。” 雁儿高兴了:“那好啊。” 朵儿背转身:“来,姐姐背你。” 雁儿顺从地爬在朵儿被上,双手抱住了姐姐的脖子。 出了堂屋门,在廊檐下朵儿说:“这死妮子长个子了,越来越重,姐姐都背不动你了。” 雁儿撒娇:“不嘛,人家还小。” 到了耳房里,小姐妹俩脱了衣裳,钻进温暖的被窝里。 朵儿说:“娘把炕烧的热热的,被窝好暖和。” 雁儿侧身看着姐姐:“你答应要讲故事的。” 朵儿给雁儿掖了掖被子:“好,咱们讲故事。盘古开天地后,女娲娘娘着手造人,用黄土捏好一个,一放在地上就满地跑了。” 雁儿说:“我听赵大爹说,女娲娘娘和她哥哥就生在咱们湫水边,是他们兄妹一起造的人。” 朵儿说:“都是些传说,谁知道哪个是真的。” 雁儿冷不丁:“你和郁郅哥哥将来也像女娲娘娘和他哥哥那样造人吗?” 朵儿害羞:“说什么呢,你个小妮子,这哪和哪的事。女娲那是神话故事,不能当真的。” 雁儿捂着被角偷笑。 “你们想造人,还不好意思,羞羞。” “死妮子,你越说越不像话。” 雁儿把整个身子没入被子里,嘴里不知还说些啥,嗡嗡的听不清楚。 雁儿的话让朵儿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家里人都知道她的心思在李郁郅身上,特别是爹和娘并没有反对,说明他们是认可的;难过的是郁郅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离开朝那,等再见面不知是什么年月了。李郁郅说他从军后要上战场,枪来刀往的,什么事都会发生,他不希望她像倪裳婶子那样一度孤苦伶仃。这些顾虑朵儿心里明白得很,但她就是放不下他,即使将来真有那么一天,她会坦然面对,不后悔。 就在朵儿脑子里乱哄哄的时候,那边的木屋里,李都尉和明惠也还没有睡。 李都尉问:“我怎么觉得最近朵儿话不多呢?” 明惠回答:“老李头没了,郁郅伤心,惹得朵儿也难过。” 李都尉似乎明白了:“这两个孩子真有那个意思?” 明惠点头:“是,能看出咱们朵儿很上心。” 李都尉说:“郁郅那孩子挺不错,将来对朵儿会好的。” 明惠叹息:“唉,可现在郁郅一门心思都想着去从军,朵儿将来可咋办呢?” 李都尉说:“也是,那丫头心思沉,得慢慢开导。睡吧。” 明惠说句“我去个门外”,便裹紧衣袄出了木屋。 待明惠从屋外回来,李都尉已经脱了衣袄进了被窝。 明惠开始宽衣:“这下雪天外面真冷啊!” 李都尉掀起被子一角:“来,快钻进来,被窝里暖和。” 明惠上炕钻进男人的怀里,觉出了温暖,体会到的是幸福:“抱紧我,让我暖暖。” 李都尉照做了,并在老婆的额头亲吻了一口。 明惠看着男人,羞涩、愉悦地把身子往下一滑,整个人完全没入在都尉宽厚的胸怀中。 这是他们的情,也是他们的爱。自当年他来到朝那牧场后,一次进山时偶然和她相遇,他就认定了她是他的女人。而明惠也被马背上英武刚毅的他深深吸引,由起初的羞涩到敢于接住他热烈的目光,她知道自己被这男人征服了。之后的不多天,他就出现在她家门口,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还有一个瘸腿的汉子。他说这孩子是他的女儿,这汉子是他的兄长,他们曾经一起浴血奋战。这般的突兀,或许就是他军人的作风,说得直截了当。当时她和她的家人非常震惊,他都有孩子了居然还敢来求婚,实属荒唐。当知道被误解了,还是赵成纪解开了谜团,说这孩子是他女儿不假,但不是他亲生的,这孩子没了爹娘,他捡回来养活,不管怎样那也是条生命。弄清楚了缘由,他的形象在她心中立马高大起来,这样富有爱心的男人不嫁还等什么!于是她告别爹娘,与他共乘一匹马,到牧场给他做了女人,又给他生了一个和她一样漂亮的女儿。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恩爱如初,有时候还很激情,彼此都知道选择这样的人是非常正确的,相约下辈子还做两口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爱把冬日的木屋充斥得满满当当。 夜已经深了,耳房里的朵儿还没睡,她给睡熟的雁儿掖掖被子,侧着身子睁着眼睛想着心事。她的心房被那个放羊的李郁郅给占领了,没了丁点缝隙。可是他却想着从军,唉,咋办呢……他走进了她的心海,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小在一块长大,慢慢地随着年龄的增长,情感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直到有一天彼此的眼眸里多了一份炽热,从此再也放不下了。 虽说男女之情不在一时一刻的卿卿我我,但一想到不久的一天就要离她而去,心里不是滋味。此时在羊圈旁的窑洞内,李郁郅躺在炕上也在想心事。他的耳边朵儿的声音还在洄漩:“我知道,你从军是要去报仇。”他有顾虑,只能对她说实话:“可当兵打仗是要死人的,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倪裳婶子,她多孤单可怜哪!”朵儿却很固执地说:“我等你!” 想到这,李郁郅深深叹口气,他很为难,理智与情感也在剧烈斗争着。 外面正下着大雪,飘飘洒洒,万籁俱寂。 他把自己扔在大雪地里,任凭被寒风凌厉地吹打,变成个雪人,终究也没想出个两全的好办法来。 长夜漫漫。 到了第二天一早,李都尉要走,从屋里出来,手里提着皮鞭。 明惠跟着走出,看雪地很晃眼,她用手遮挡:“昨夜这雪下得大呀!” 李都尉说:“是啊,山野都白茫茫的。好啊,来年草场会长得很茂盛。” 明惠问:“你这次去山里回来怕是要到年根了。” 李都尉说:“估计是,现在马儿都在关山,我得抓紧组织人把马棚修缮一下,夏天有些漏雨,有的都快塌了,得加固,事情会很多。” 明惠问:“那你过后要去关山牧场吗?” 李都尉回答:“暂时不去,我已经打发人把过冬的草料给送去了,等来年开春的时候,我得过去一趟,趁两个牧场的马儿在一起交融,把品种改良一下,这是好机会。” 明惠微微一笑:“反正你的心思都在马儿身上。” 李都尉说:“朝廷交办的差事,得认真负责,不然呢?” 明惠说:“行,反正你多的时候都不在,我早已习惯了。走吧,路上当心点。” 朵儿从耳房出来,也站在门口给父亲送行。 李都尉问朵儿:“雁儿还睡着?” 朵儿说:“她不到太阳老高才不起来呢。” 李都尉嘱咐朵儿:“行,你们姐妹俩好好陪着你们的娘,我走了。”说着大步走到马厩前,赵成纪已经把马牵了出来。 李都尉接过缰绳,上马,又回头冲栅栏边的明惠和朵儿挥了挥手,然后策马向营地外奔去。 看李都尉驰远,赵成纪转过身往羊圈那边走去,正好李郁郅从窑里出来。 赵成纪说:“大雪覆盖了草地,你和袤儿都去睡懒觉,我给羊撒些干草料。” 李郁郅说:“不想睡了,我去喂羊。” 赵成纪转身说道:“也好,我去把马喂了。” 在木屋栅栏那边,送完李都尉的明惠和朵儿站在院子里说话。 明惠问:“朵儿,郁郅说了没,他啥时候准备走?” 朵儿回答娘的话:“他说等明年开春就走。” 明惠明白了,点点头:“也好,风起云涌,好男儿驰骋疆场,不失为英雄本色。” 朵儿点头:“娘,我懂得。” 明惠又说:“就像你爹当年说过的话,战鼓鸣,箭上弓,壮怀激烈,豪气冲天!” 朵儿抿着嘴唇:“娘,我不会拖他后腿的。” 明惠揽住朵儿肩膀:“娘知道,但将来你要做好准备。” 朵儿再点头:“娘,我会的。” 白昼过后,到了这天夜里,又下了雪,静静地飘着,掩隐了脚印,没有行人,一片安宁。 马棚里,黑骏马在槽前吃草料。 静寂里,羊圈那边传来阵阵小羊羔的咩叫声。 赵成纪出了居住的窑洞,往羊圈那边看了看,径直柱着拐杖往木桥那边走去。 羊圈里,羊群拥挤在茅棚下。空地上点燃一堆柴火,李郁郅在给一只出生不久的小羊羔取暖,母羊在边上不停叫唤。这时公孙袤从自己住的窑洞那边走了进来,李郁郅抬头看一眼,放下怀里的小羊羔。 公孙袤欣喜:“呀,又下了一只小羊羔,这么弱小。” 李郁郅吩咐:“天太冷,你把火弄旺点,不然小羔子受不了。” 公孙袤应着,往里添柴。 小羊羔跪下吃奶,母羊扭头嗅着小羊羔摆动的小尾巴。 公孙袤咂舌:“啧啧,真神奇,刚生下来不一会小羊羔就会吃奶了。” 李郁郅拿铲子收拾地上的污秽:“这是天性,你看那叫跪乳。” 公孙袤说:“人咋就不会呢?还要母亲喂。” 李郁郅有同感:“也是啊,人一岁过了才学着走路,学着说话。” 小羊羔在吃奶,公孙袤也学着蠕动嘴。 李郁郅问:“你不陪着成纪大叔,咋跑这来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公孙袤说:“就我一个,赵大爹去找倪裳姐姐了。” 李郁郅说:“好啊,倪裳姐姐总算有依靠了,赵大叔也算没白等这些年。” “是啊,他们早该是两口子。” 无疑说,赵大叔的确福气来了。自从前不久倪裳在河边抱住赵成纪说过要嫁给他的话以来,她尽管还在犹豫,但已经对赵成纪不拒绝了,时不时那个腿瘸的人会出现在她的窑门口。倪裳的家在靠近河边的村庄西头,她歌唱得好,多年来她就是靠吟唱歌谣打发着一个又一个漫长、寂寥的黑夜。 一缕灯光从窗棂透出来,洒在地上。同样一阵忧郁的歌声从她家的窑洞里传出,飘荡在夜空中。 窑里的炉火旁,倪裳坐在凳子上吟唱《采薇》,曲调委婉伤感: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 这是一首戎卒返乡诗,唱出从军将士的艰辛生活和思归的情怀。看来倪裳的确没有忘记失踪了的男人孙元,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他可能还活着。 这会在炉火的映照下,唱歌的倪裳脸庞分外俊美。 听着她的歌声,赵成纪一瘸一拐走来,稍事站着倾听,窑内的歌声如泣如诉……赵成纪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大雪天路滑,你腿不好,咋还来。”倪裳很是担心。 赵成纪脱下帽子抖落上面的雪,说:“这有什么关系,不就下个雪嘛。我老远就听见你的歌声,唱啊,继续唱,多好听。” 倪裳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在炉子边赶紧暖和暖和。” “我得过来陪陪你,不然你只剩下靠唱歌打发时光了。”赵成纪坐下来。 “已经习惯了。”倪裳如是说。 土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赵成纪又往炉子里加了两根木柴。 倪裳望着赵成纪出神。 赵成纪发觉了问一句:“想啥呢?” 倪裳回过神羞涩地撩一眼:“你说我想啥呢?” 赵成纪充满期待:“你打算哪天嫁给我?” 倪裳俏皮地反问:“你说呢?” 赵成纪嘴角露出笑容:“当然越快越好,要么明天,干脆就今晚?” 倪裳也在笑:“就那么急切?” 赵成纪说:“当然,我都等了好几年了。” 倪裳依旧笑容满面:“不是,赵大哥,我并没有答应你呀。” 赵成纪说:“前些天在河边你答应了,咋能说没答应呢。” 倪裳脸色红红的:“你听见了?” 赵成纪说:“你别耍赖。” 倪裳顿了下,又说:“我那是急了,担心你,信口胡说的。你那会昏迷着,你听见我说的了?” 赵成纪说:“反正你说了那话,大家都听见了。” 倪裳低下头:“赵大哥,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她复又抬头,犹豫道,“这几年你对我的情分我看在眼里,可是孙元不知死活,我咋能再找男人呢?” 赵成纪说:“你不是去雁门关找过他嘛。” 倪裳说:“可我没找到。” 赵成纪说:“这都好些年了,如果他活着,早就回来了。” 倪裳说:“我总觉得他还活在某一个地方。” 赵成纪说:“那他咋不回来?” 倪裳说:“我也不知道,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 赵成纪点头:“这我理解,但是……” 倪裳充满深情地望着他说:“我是想答应你,如果哪一天孙元突然回来……” 赵成纪不假思索:“如果真那样,我离开,保证不让你为难。 倪裳忧虑:“那样我会更为难的……”她再次低头,“其实我心里早就……” 赵成纪故意问道:“早就怎么了?” 倪裳抬头:“还问哪,你清楚的……” 赵成纪伸开手臂,情意满满:“来,坐到我身边来。” 倪裳脸红红的,羞涩地一笑,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坐在赵成纪身边。 倪裳轻轻叹口气:“你呀,真把我的心搞乱了。” 赵成纪把倪裳揽在怀里。 倪裳情不自禁地热烈回应……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章 要过年了 草原上一条弯曲的车马道向前延伸,一挂大轱辘车行走在山野间。冬日的河水边缘已经结了厚厚的冰碴,枯黄的芦苇在冷风里摇曳,发出“呜呜”的声响。 赵成纪赶着大车,车板上坐着公孙袤。 赵成纪问:“冷吗?” 公孙袤摇头,同时裹紧了皮袄。 赵成纪曾答应过公孙袤,等匈奴退兵了就带他去打听他父母的下落。这天看地上的雪化开了,他们便套上大车去往陇山郡。 到了目的地后,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被劫掠后的城池,满目疮痍,街面上有些遭到烧毁的屋子已是残垣断壁,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有人还在废墟上清理。 大轱辘马车拐进一条巷子,停在公孙家门口。 临街的墙坍塌了,昔日的木屋变成了灰烬,只有几孔窑洞露着没有门窗的黑窟窿眼,一片破败。 公孙袤不由自主“咚”地跪在院子当间。 赵成纪走过来望着,神情凝重。昔日的医药世家,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公孙袤声嘶力竭地狂喊:“爹,娘——” 这叫声让赵成纪心里颤动,只要失去过亲人才会有这么痛的感受。 有路过的人驻足探视。 赵成纪走几步过去向路人问话:“各位乡亲,请问你们知道这家人的下落吗?” 有人摇头,有一个男子从人群后挤过来说:“公孙老爷身中刀枪,人没了。他家夫人和女儿一直没有下落,他家侍女杏花中箭后被马蹄踏死了。”一个女人接话:“胡人走后没发现公孙夫人的尸首,说不定她带上女儿到远方亲戚家躲难去了。”又一个女人说:“陇山破城后,胡人掠走了大批女人,我听人说,好像人群里有公孙夫人和芹儿。” 那中年男子望着跪在地上的公孙袤说:“幸亏公子逃出去了,不然落在胡人手里哪还能活。” 公孙袤一脸泪水。 不管是悲痛欲绝,还是声嘶力竭,公孙袤那时只有一个信念:从军。 赵成纪从地上拉起他:“孩子,快快长大吧!” 公孙袤猛地抹去了眼泪,冲着废墟深深鞠躬。 空荡荡的山野里,漫天飘起纷飞的雪花。没有行人,连乌鸦凄厉的叫声也不复存在,只有一挂大车行驶在荒芜中。 公孙袤蜷缩在车板上,雪落在了他的身上、脸上,只有偶尔眨动的睫毛才看出他黑亮的眼睛。 赵成纪看一眼,叹口气,开口唱起了歌谣《诗经﹒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日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日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眼前的路渐渐被雪覆盖,只有两道车辙延伸。 公孙袤木然地望着远方。 雪地刺眼,行驶中的马车越走越远。 从陇山郡回来,公孙袤一改往日的郁郁寡欢,专心致志跟着李郁郅练拳术,学本领。赵成纪看在眼里说给明惠听,明惠说,这就好,这孩子的心结算是解开了。 山野地,歌声缭绕。 羊群在坡上吃草。在一块平地上,公孙袤在李郁郅的指导下练拳,动作已经变得连贯、娴熟。 朵儿挎着篮子,一手牵着雁儿从平地上走来。 朵儿和雁儿走过湫水边,看见打拳的公孙袤,雁儿高兴地顺着山道往前跑去。朵儿在后面喊着:“你慢点,别摔了。” 坡地平台上打拳的公孙袤高高跃起、踢腿,又稳稳站住,非常利落。 李郁郅赞赏地点头。 传来雁儿空灵般的声音:“哥哥——,哥哥——” 公孙袤循声望去,雁儿边奔跑边挥舞着手,朵儿紧紧跟在后面。 几个孩子聚在一起,又说又笑,追逐戏耍,很是热闹。 到后来朵儿先离开了,说要回去帮母亲做饭,雁儿不想走,留在哥哥们身边。 当黄昏来临时,雁儿和两个放羊娃一起踏着暮色回归。 暮归路上听不到歌声,山野静悄悄。 又一天过去,渐渐夜幕沉沉落下。 在窑洞里,赵成纪坐在炉子旁搓绳子,公孙袤拿一截木棍用刀子往光滑了拾掇,那是他用来练武的。 “这些日子你跟郁郅练得很不错,像那么一回事了。”赵成纪如是说。 “还差得远,只有把本领学到手,才能去杀胡人。” “你别想太多。至于征战匈奴,那是几年后你长大的事。” “大爹,我记下了。我哪都不去了,就留在朝那牧场,这里就是我的家。” 赵成纪看他一眼:“这就对了。你有都尉两口子,还有雁儿朵儿,你不会孤单的。” 公孙袤点头:“是,还有你和倪裳婶子关心,我没事的。对了,大爹,这天也不早了,你去陪倪裳婶子吧,别让她再等着你。” “好吧,晚上你一个人别让炉子灭了,半夜冷得很。”赵成纪站起身。 “知道了,我火气大,冻不死的。”公孙袤也起了身,目送赵大爹出了窑洞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出了营地,过了木桥,赵成纪沿着河边进了村庄。当他快到倪裳家的时候,分明看见有个黑影在窑洞外面一闪消失在旁边的树林里。估计是赵成纪瘸腿走路的声音惊动了那歹人,闻声逃离了。赵成纪没有做声,装作没事一样轻轻敲响了门板。 窑里有了声音:“哪个,是谁?” 赵成纪回应:“是我,还有哪个。” 倪裳打开了门:“我正准备睡觉呢,你就来了。” 赵成纪走进:“这寒冬,外面很冷,快把门关上。” 倪裳敞着衣袄,的确感到了寒风,急忙把门从里栓上。 赵成纪往里走几步,转过身:“咋,你不想让我来?” 倪裳娇羞地:“说什么呢,不要你还能要哪个?我以为你留下来陪袤儿呢。” 赵成纪往炉子边走去:“那孩子一趟陇山郡回来,似乎把该放的放下了。” 倪裳有同感:“是啊,他懂事了。” 赵成纪伸手烤着火:“那是个好孩子啊!” 倪裳提议道:“这年关就要到了,不行就让袤儿到咱们这儿来过年。” 赵成纪说:“估计都尉和夫人不会同意的,他们挺稀罕袤儿的。” 倪裳点头:“也是,袤儿是他们的儿子。” 赵成纪想起刚才看到的黑影,为了不让倪裳害怕,他只是嘱咐倪裳:“以后天黑了,你一个人的时候早早就把窑门从里栓了。” 倪裳问:“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赵成纪摇头:“没有,你住在村庄边上,当心有野兽。这冰天雪地的,那些畜生们找不到食物,会摸进村里的,还是当心为好。” 倪裳答应了:“我听你的。” 赵成纪为了想知道那个黑影是谁,次日他通过村子里的熟人私下打听,有人告诉他,一定是村里的那个懒汉,人长得高高大大,一表人才,但自从爹娘死了后,就不知道咋活了,到处偷鸡摸狗,还扒寡妇的墙头。那人还告诉赵成纪,最近一些日子再没见过那家伙的面,不知又流浪到哪去了。赵成纪听了再没说什么,也没说昨夜在倪裳门外看到的黑影,只是点点头算知道了。 也好,没了歹人的骚扰,可以过一个安稳的庆丰年了。 数日后的夜晚,在河边,篝火点起来了,村庄的老百姓载歌载舞,牧人们也赶来了。在粗犷、嘶哑的嗓音中,牧场的李都尉把《大风歌》吼唱的淋漓尽致,略带感伤与悲音,慷慨伤怀,荡气回肠……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伴随着激昂的歌声,李都尉仿佛又回到了往昔的峥嵘岁月中——那时的他英姿勃发,身披盔甲,纵马驰骋,挥刀与敌搏杀;那时的他冲锋陷阵,斩杀匈奴……搏击中,他不慎受伤跌落马下,沙土飞溅的铁蹄从他眼前驶过……霞光红艳,他从血泊中顽强地站了起来。伤好后,他来到牧场,和牧人们驱赶数千骏马在草原上奔腾……还有前不久他和牧人们与匈奴侦察兵厮杀,看最后一个匈奴骑兵被击杀,他也轰然倒下去,后又在血泊中摇晃着又一次站立起来…… 赵成纪也被他的歌声感染,心潮澎湃,大凡经历过战争,才能读懂李都尉的壮志豪情,身为军人,他对“猛士守四方”体会得最为真切,也知道那是真挚感情的爆发。 篝火熊熊,火焰跳跃下,是一张张喜庆的笑脸。 雁儿跟随大人们的节奏欢快地跳舞。 倪裳唱《关雎》,委婉、悠扬的歌声在夜空中飘荡: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 唱完歌的倪裳看到了赵成纪欣赏的目光,备受鼓舞的她感受到了幸福,以热辣辣的神色回应。 围着火堆,众人载歌载舞,旋转。 明惠弹拨琴弦,满脸笑容。 村民们跳起欢快的节日舞,手里拿着已经脱了籽粒的麦秆和谷子的长穗,尽情舞动,欢呼,雀跃。 李都尉擂鼓,根据曲子节奏时而轻缓、时而重击。 李郁郅和公孙袤站在边上,在场地上跳舞的朵儿投来关切的目光。 旁边的河水泛着火光,一路奔流。 遥远的星空一片璀璨,有流星耀眼划过…… 篝火正旺,火焰炽热、耀眼,映照着每个人的笑脸。火星儿溅出火花,迸发出来,窜向夜空…… 赵成纪扬臂吼了一嗓子:“要过年了——” 雁儿拉着公孙袤的手,欢快地蹦跳。 朵儿一往情深的眼眸,李郁郅看到了有意躲闪。 倪裳的歌声舞姿更是悦耳、动听、迷人…… 雁儿稚嫩空灵的声音响彻:“爹,什么是‘年’?” 李都尉告诉女儿:“ ‘年’就是‘岁’,禾谷丰收了,也叫‘年熟’,是一年中该当庆贺的时候。” 雁儿也在喊:“年来了——”,她稚嫩的声音在空旷里久久飘忽、回荡:“年年岁岁,过年了——”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章 林中受惊 早春的山野,草地绿了,野花已经悄悄盛开。 公孙袤领着雁儿奔跑玩耍,空旷里,雁儿笑语连连,那么空灵。公孙袤在草地上翻着跟头,雁儿欢快地跟在后面。公孙袤停下来,冲着陡峭的山崖叫一声:“雁儿——”,山峦回音阵阵。雁儿觉得好玩,也学着唤一嗓子:“哥哥——”,听到荡回的声音,雁儿高兴地咯咯直笑,又是余音缭绕。 河边的柳絮轻舞飞扬,落在水面,又飘向远方。 在远处的树下,朵儿和李郁郅站在那里一往情深。听见雁儿欢快的笑声,朵儿不由感慨:“小时候都是没有烦恼的年纪,人不长大该多好。” 李郁郅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接话道:“人总是要长大的。” “你不知道我现在……”朵儿说不下去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离你而去,我也难受,可……” 朵儿难过:“我知道,我没想着要拽住你。在你走之前,我们把婚事办了,如何?” 李郁郅惊讶:“这怎么能行……” 朵儿语气坚定地:“只要你情愿,我去给我爹娘说。” 李郁郅摇头:“朵儿,不是这样的,是……” 朵儿逼问:“怎么,你不愿意?” 李郁郅急忙陈述理由:“不是的,不是我不情愿,而是我要去从军,要征战沙场,刀光剑影就在生死间……” 朵儿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我咋会不知道。我爹,赵大爹都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还有许多和他们一样的将士再也没有回来。我知道你要做个驰骋在马背上的勇士,我不拦你,我并不糊涂…… ”朵儿的眼泪都出来了。 李郁郅攥住朵儿的手,信誓旦旦告诉她:“如果可能的话,只要我还活着,等三五年过后一旦剿灭了胡人,我一定会回来。” 朵儿再也忍不住了,失声扑进李郁郅的怀里,抽噎,拍打他:“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我要你活着,听到没,一定要活着……” 李郁郅内心早已翻江倒海:“朵儿,我答应,我答应你。” “那今晚上我们还在这里见面,好不好?” “好,我答应。” 朵儿破涕为笑,在李郁郅脸上狠狠亲一口,转身往营地那边撒腿跑去。李郁郅怔怔望着朵儿沿着河道远去,顿时他的心里太不是滋味,尽管那么舍不得,但他已经做了决定,明早非走不可。 到了夜晚,还是在这河边,听着哗哗流淌的河水,看着泛着银光的山野,朵儿和李郁郅四目凝望。 还是李郁郅打破了沉默:“朵儿,明天我就走了。” 朵儿咬着嘴唇:“我多希望这慢慢长夜不再有黎明到来。” 李郁郅:“朵儿,我这一去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 朵儿说:“不管多久我等你回来。” 李郁郅说:“可是,朵儿……” 朵儿摇头:“别说了……” 朵儿哽咽得说不下去了,用衣袖堵住自己的嘴巴。 残白的月亮在浮云中游动,夜色斑驳的大地忽明忽暗。朵儿知道什么也改变不了,惟有想把他的温暖留下来:“抱抱我!” 李郁郅轻唤一声,把朵儿揽在怀里,呢喃:“哦,朵儿!” 但愿长夜慢慢,不要旦夕。 可终究天还是亮了,太阳总会升起。 牧场营地,李都尉、明惠、赵成纪等一众人在给李郁郅送行。 雁儿仰头问李郁郅:“郁郅哥,你这是要去长安吗?” 李郁郅点头:“对,是要去长安。李都尉给我写了信,羊皮卷就在这里。”用手指了指胸口。说着话,李郁郅扫视众人,没有看到朵儿的身影。 李郁郅对雁儿说:“公孙袤去放羊了,你告诉他,几年后我等他来找我。” 雁儿说:“等我长大了也要去长安。” 李郁郅说:“好啊,那哥哥在长安等你来。” 李都尉发话了:“走吧,还有好几百里的路程呢。” 李郁郅辞行,向所有人鞠躬行礼,而后转过身,大踏步走去。 在河边的山岗上,朵儿在等待。终究是要分别,朵儿怕自己控制不住,特地去了对岸的山岗上隔河相望。她是看着李郁郅一点点走了过来。李郁郅也看见了站在岗上的朵儿,向她挥手。一河相隔,河的这岸,朵儿望着;河的那岸,郁郅望着。没有言语,四目深情地远远凝视。这种别离,令人心碎,朵儿的泪水悄然滑落。 视线里已经没有了远行人的身影,只剩泪眼朦胧。 柳絮满天飞舞,一条空荡荡的路伸向远方…… 送走了里郁郅,沿着树林边,朵儿无精打采地从山岗那边往回走,脚下有意识地踢飞路上的小石子。尽管李郁郅走了,但朵儿的心也被带走了,空荡荡的。她的脑子依旧沉浸在往日和李郁郅在一起的追忆里,致使这个时候有个人躲在大树后偷窥,心情忧伤的朵儿都浑然不觉。 走着走着,可能是突然感到内急,朵儿匆匆走进河边的林子里。 片刻时间,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悄然跟了进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此时在河边的田野里,犁铧翻起肥沃的土地,赵成纪吆喝黄牛在帮倪裳进行春耕,倪裳挎着箩筐走在后面撒种子。 累了,倪裳的额头、鼻尖有了细密的汗珠,她拽下头上的帕帕擦拭。抬头看赵成纪已经到了地头,倪裳走过去说:“歇歇吧。”顺手拿手帕给赵成纪擦汗。 赵成纪受用地说句:“是得喝口水了。” 倪裳蹲下身,端起水罐,把水倒进碗里,再放下水罐,又端起碗递给赵成纪:“快润润嗓子。” 赵成纪不伸手,而是张口冲倪裳“啊,啊”,意思要她喂。 倪裳一笑,说句“德行”,还是给他喂了。喝完水,倪裳又把一块干粮递过去,说:“吃几口,歇会再干。这干粮总不能也让我喂你吃吧?” “行啊,也不是不行。” 倪裳把馍掰开,塞进赵成纪手里:“去,自己拿着。” 赵成纪满足地感言:“好啊,这有老婆的日子就是美气,东阡西陌,男耕女织,再加上老婆娃娃热炕头,怕是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吧!” 倪裳会心一笑:“你想过神仙的日子,会有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就在这两口子醉心与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中,突然,传来一声女子尖利的叫声……倪裳一惊,寻声往树林那边望去。 赵成纪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倪裳摇头说:“不知道。”同时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冒一句,“不好……”撒腿跑到地埂,提起锄头往林子那边飞奔而去。 在林子里,冲进来的倪裳看到一个男子慌张往另一头跑去,她急忙追了过去。那人到底人高腿长,不消一会功夫边跑出树林,消失在山坳里。 倪裳只好作罢,扭头返回林子,在一片浓阴下看到了蹲在地上哭泣的朵儿。 倪裳走几步过去:“朵儿,你怎么在这里,咋了?” 朵儿大哭:“婶子,我,我内急想到林子里,谁知……” 倪裳问:“他是谁?看清了吗?我觉得他好像是……” 朵儿肯定回答:“对的,他是你们村的。” 倪裳明白了:“我知道是他。这畜生扒我的窗跟我还没找他算账呢。别看他平时人模狗样,背地里尽干一些下作的事情。” 朵儿说:“我告诉我爹,收拾他。” 倪裳说:“他逃跑了,暂时怕是没胆量回来了。他没把你咋样吧?” 朵儿摇头:“那倒没有,幸亏婶子赶来的及时。” 倪裳拍拍朵儿身上的土:“放心,我饶不了他!走,咱赶快回去,看这裤子都湿了。” 朵儿委屈地又哭上了:“我正解裤带……他突然就出现了,吓死我了……” 倪裳安慰:“好了,过去了,没事了。” 朵儿脸上挂着泪水…… 赵成纪在林子外面喊:“倪裳,怎么了?要我进来吗?” 倪裳回话急忙制止:“你别过来,没事了。” 好在朵儿没受到伤害,一切都过去了。事后倪裳把林子里的事告诉了赵成纪,说,“多悬啊,幸亏咱们就在附近劳动,不然朵儿可就给毁了。” 赵成纪问:“看清那人是谁了吗?” 倪裳说:“虽说那人从林子另一边跑了,但从背身看他就是我们村的光棍汉,朵儿也说认得他。” 赵成纪明白了:“果真是这狗东西!” 倪裳文:“咋,你也知道他?” 赵成纪说:“我曾去你们村里打听过,说他长得一表人才,经常四处流浪,看来最近又回来了,看我饶得过他。” 倪裳问:“你打听他干什么?” 赵成纪说:“去年冬上的时候,我第一次留在你窑洞的那晚,我去时就看到一个黑影在在那儿一晃不见了。我当时怕吓着你,没有对你说,过后我就去村里打听了,果然有这么个东西。” 倪裳说:“他扒我窗跟不是第一次了,我在窑里准备了剪刀,他敢闯进来我非剪了那害人的东西不可。” 赵成纪笑了:“你够狠。” 倪裳说:“不然呢,一个女人家的,我就得受欺负。” 赵成纪说:“但愿受到惊吓的朵儿不会有事。”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7章 少男少女 转眼夏天到了,草地上各色花儿开了,白的,粉的,红的,黄的……蜂飞蝶舞,鸟儿啁啾。李郁郅走后,山野地放羊的就只有公孙袤孤单单一人了,有时雁儿过来陪他。羊群在吃草,公孙袤拿着皮鞭在追逐蝴蝶,雁儿跟在公孙袤身后奔跑,黑狗也在草地上撒欢。 “哥哥,哥哥,等等我……”雁儿银铃般的声音在山野地回荡。 孩提时代的快乐就这么简单,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只要有一点随心所欲的事都会感到高兴。雁儿不小心栽倒了,公孙袤回转急忙将雁儿扶了起来,很是关切:“摔疼了吗?” 雁儿笑着回答:“不疼,一点都不疼。” 公孙袤摸摸雁儿的脸蛋,夸奖道:“雁儿,你真勇敢。” 雁儿接受了哥哥的赞誉,一张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眼前的英俊少年。 两个人玩累了,先是公孙袤躺在草地上,嘴角衔一片草叶蠕动。雁儿也学着哥哥的样,与他并肩躺下,少男少女仰望高远的蓝天。雁儿眯缝着眼,看见天空云朵飘浮,飞鸟翱翔,她充满遐想:“人有双翅膀多好,无论走多远,都能翻过山一下子就飞回来了。” 公孙袤说:“是啊,山那边很远的地方是长安吗?真想去看看。” 雁儿来了兴趣,坐起来:“我也去。” 公孙袤说:“好,带你去,将来咱们一起去长安。” 于是,小小少男、少女开始幻想长安是什么样,只是觉得一定比朝那城和陇山郡大多了,是层层群山阻隔了他们的视线,也阻碍了他们的想象空间。 到了黄昏时分,大路上,几峰负重的骆驼响着叮咚的铃声从峡谷那边走来,挎着柳条篮子从草坡上先行回家的雁儿站在路边胆怯地往后退缩。 待骆驼走远,雁儿站在路中间好奇地张望。 这时李都尉骑马走了过来,看见女儿叫了一声:“雁儿。” 雁儿抬头仰望,问父亲:“爹,这骆驼从哪来?” 李都尉一弯腰把雁儿单臂抱上马背,亲昵地抚摸女儿的头告诉她:“他们是从遥远的戈壁沙漠远途跋涉而来。” 雁儿又问:“他们要去哪?” 李都尉回答:“他们要去长安。” 雁儿再问:“长安远吗?今天我和哥哥还说想去长安。” 李都尉说:“长安很远,等你长大了就带你去长安。” “好啊!”雁儿眼神里多了一缕憧憬之色。 无疑说,雁儿的童年是幸福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随心所欲。白日里她要么去跟哥哥到坡上放羊,或跟随姐姐去给放羊的送吃的,再就是在母亲的指导下吹箫弹琴,让悦耳的音律在群山巍峨中悠远地飘忽。 累了,歇息下来,她蹲在院子里的箩筐前看毛绒绒的小鸡,伸手抓一个出来端详,老母鸡护仔心切,凶狠地扑过来,雁儿吓得撇下小鸡撒腿就跑。坐在木屋廊檐下的明惠看见女儿的狼狈样嗤嗤直笑,朵儿从厨房出来看见了说雁儿:“踢呀,被一只鸡唬住了,拿脚踢它呀。” 雁儿噘嘴:“你说得容易,母鸡要叨我,它能扇着翅膀跳起来,我哪够得着。” 朵儿说:“你呀,真是个胆小鬼。” 雁儿气得跺脚:“哼,让你叨我。” 朵儿笑着说:“那就让赵大爹来把老母鸡宰了吃肉。” 雁儿连忙摆手:“那不行,小鸡没了娘,多可怜。” 说笑着,两个女儿一起来到明惠身边坐下,明惠喜爱地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眼里流露的都是浓浓的母爱。朵儿拿起鞋底做针线活,雁儿无所事事靠在躺椅上,轻轻晃动。 夏天了,院子里树上的蝉声长鸣。 隐隐有雷声,风摇动南墙边的几株香椿树,叶子哗啦作响。西边有乌云袭来,天渐渐阴了。 明惠从屋里出来,看见女儿在打瞌睡,走过去叮嘱:“雁儿,到屋里睡去,当心凉着了。” 雁儿嘴里唔了一声,眼睛慢慢困顿地闭上了。 朵儿起身走过来,抱起睡着的雁儿进了屋子。 “这丫头,越来越沉了,我都快抱不动了。” 雷电交加,大雨落了下来。 明惠站在屋檐下有些担心,袤儿在山坡上还在放羊。 大雨如注,草地上的羊群挤成一团。公孙袤躲在一处土坎下避雨。土扑扑往下坠落,土坎裂缝有雨水灌进。浑浊的水从土的缝隙里劈头浇下,公孙袤本能地猛地跳出,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土坎轰然垮塌。 年少的公孙袤站在雨地里…… 瓢泼大雨下个不停,明惠不放心,身披蓑衣,冒雨来找袤儿。风掀动她头上的斗笠,她用一只手紧紧抓住,以防被卷走。她怀里抱着另一只斗笠,那是给袤儿准备的。 公孙袤看见了雨雾中的明惠,赶忙跑动,迎了过去。 “娘,这么大的雨,你不该来。”公孙袤扶住娘的手臂。 当娘的说:“我听朵儿说你没有拿防雨的,我就赶紧过来了。来,把斗笠戴上,这雨太大了。” 公孙袤接过戴上斗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看这浑身湿透了,你赶紧回去换身干净的,等会我把羊群赶回去。” “没事的,娘。” “快去,听话。” 公孙袤只好转身往营地方向跑去。 明惠欣慰地望着。 到了晚上,赵成纪惦记着公孙袤,对倪裳说:“今晚我不能留下来了,我得去看看袤儿。” 倪裳说:“去吧,今天下大雨,公孙袤给淋着了,看看咋样了,去陪陪他。” 赵成纪说:“自从我住在你这里,马厩那边的窑里就他一个人了。” 倪裳说:“以后你还是和袤儿在一起的好。” 赵成纪不同意:“那咋成。你要撵我走?” 倪裳说:“我是那意思吗?我是……” 赵成纪说:“我可舍不得离开你。不过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袤儿的。”说着披一件蓑衣出了门。 马厩那边的窑洞里,公孙袤因白天淋了雨,一个人躺在炕上说胡话。 赵成纪走进后,打火点着了油灯,又伸手一摸公孙袤额头,叫出了声:“哟,这娃是病了,看来还真是被下午的大雨给淋着了。” 公孙袤脸色通红。 “我得给夫人说一声去。”赵成纪急忙又出了窑洞,往木屋走去。 雨还在下着,雨水顺木屋顶上的苇叶往下流淌。 赵成纪走来,到木板屋前拍了拍窗棂:“夫人,袤儿病了,我去村里请医师来。” “啊?”明惠在屋里回应:“晚饭时我见他蔫蔫的,我问他,他说没事的。你快去,我马上就来。” 赵成纪返身再次走进雨地。 明惠赶忙穿衣去看袤儿,雁儿叫嚷着也要去:“娘,等等我。” “行,一起去看哥哥。” 到了窑洞里,雁儿在炕上抓着公孙袤的手,问:“哥哥,你难受吧?” 公孙袤微微笑道:“我没啥要紧,睡一觉就好了。” 正坐在炕沿给公孙袤额头冷敷的明惠说:“你这娃就是硬挺,都烫成这样了还说没事。我是你娘,你咋就不能给我言语一声呢?” 雁儿接话:“就是,你不听娘的话。” 朵儿从外面进到窑里,看看公孙袤,对明惠说:“娘,我把这儿的炉子点着,烧点开水。” 明惠说:“这窑里点火太呛,你回去把家里的炉子点着,一会还要煎药用。” “我知道了,娘。”朵儿又嘱咐公孙袤一声:“听娘的话,好生歇着。”转身出了窑洞。 这时,医师随赵成纪走进。 公孙袤嘴唇干裂,烧起水泡。 医师给公孙袤把脉。 众人张望。 医师把完脉说道:“这娃烧得不轻,我带了丸药,先给碾碎喂上,再把草药熬了,挺过今晚就没事了,再不行我给他扎个干针。” 赵成纪要随医师到村上去抓药,明惠说:“这下雨天路滑,又走夜路,你腿脚不好,还是我去吧。”赵成纪也不推辞,说:“那行,我留下来陪袤儿。” 出了窑洞,明惠戴上斗笠,随医师走向营地大门外。 走在路上,医师问:“听说这孩子不是夫人亲生的?” 明惠说:“那有什么关系,他管我叫娘呢。” 医师说:“都说夫人人品一流,不仅仅体现在相貌上,品德也是如此。” 明惠有些不好意思:“哪里,你过誉了。” 等取回了中草药,明惠在木屋的廊檐下煎药,一个小土炉子上架着药罐,灌里的药开始咕嘟。 朵儿走过来说:“娘,我来吧。” 明惠拿扇子轻轻摇动:“不用,你不会煎药,还是我来。天不早了,你去睡吧。” 朵儿又说:“雁儿在窑洞里睡着了,我去把她背回来。” 明惠点头:“去吧,你们两个早点睡,我等会还要给袤儿送药过去。” 朵儿离开出了院子。 药熬好了,明惠滗出汤药,起身端着药碗走出栅栏门,往公孙袤住的窑里走去。 赵成纪看明惠进来,扶公孙袤坐起,靠实:“来,袤儿,你娘把药煎好了,咱们喝药。” 公孙袤微微睁开眼睛。 明惠端着碗,拿木勺给公孙袤喂药。 公孙袤张开干裂的嘴唇。 明惠看着公孙袤嘴上的小水泡,感到心疼,关切地问:“疼吗?” 公孙袤说:“不疼。” 明惠说:“把药吃了,过几天就好了。” 公孙袤看着明惠,眼里幻化出自己娘的面容,带着笑容……他情不自禁叫出了声:“娘——” 明惠应着:“哎,是不是难受?” 公孙袤微微摇头,泪水从眼里滚出。 明惠看见了,心猛地被什么揪了一把,不好受:“袤儿,难受你就呻唤出来。” 公孙袤真诚地:“娘,你真好,就像我亲娘一样。” 明惠微笑着,眼泪却出来了:“看这娃说的,让人心里酸酸的,是娘没照顾好你。” 公孙袤急忙说:“不是的,娘真的好。”又把头扭向成纪:“还有赵大爹,都是我的亲人。” 赵成纪也在笑:“这话合适,我们当然都是你的亲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过了几天,李都尉听说袤儿病了,骑马从山里赶来。 从奔跑的马蹄声中明惠听出是自家男人回来了,出了木屋,果不然当家的在院外的栅栏前勒住缰绳,马儿前蹄腾空,嘶鸣。 明惠站在栅栏里边望着,脸上挂满笑容。 李都尉从马背的皮囊里掏出几只野兔扔在地上:“我套了几只兔子送过来,给袤儿补补。袤儿好些了吗?” 明惠说:“轻松了许多,医师的汤药挺管用。”看了一眼地上的野兔,“我这就找人把皮给剥了。” 李都尉问:“袤儿人呢?在窑里睡觉?” 明惠回答:“没有,那孩子有不睡懒觉,这才刚好了些,就到坡上放羊去了。” 李都尉嗔怪:“他刚好点你就……” 明惠说:“我知道你要埋怨的,我挡不住,他执意要去。不过你放心,有他赵大爹在,不会有事的。” 李都尉听了眼里又多了一缕温情,明惠的脸上洋溢出甜美的微笑。 “那就这样,我得回山里去,那边还有好多事。”李都尉说完纵马而去。 明惠依旧笑着,望着,目送男人远去。 雁儿刚睡起,从耳房跑出来,披头散发,跑过来抓住明惠的手:“娘,我爹刚回来咋就又走了?” 明惠笑着说:“他是嫌我没把他儿子照顾好。” 雁儿说:“才不是呢,娘那么偏心哥哥。” 明惠蹲下抱住女儿:“哟,我们雁儿说我偏心了。其实娘对朵儿、袤儿,还有雁儿一样心疼,你们三个都是娘的乖孩子。” 雁儿抱住明惠:“娘,你真好。” 明惠疼爱地亲吻女儿的额头,“哟,看这头发乱的,走,娘给你梳头去。” 雁儿说:“等会我找哥哥去。” 明惠说:“行,想去就去好了,陪陪哥哥。” 要不了多久,山野里又响起雁儿和公孙袤郎朗的说笑声,少男少女孩提时美好的日子还在继续。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章 伏羲女娲 闲暇的时候,明惠教雁儿吹箫,时间一长,渐渐地雁儿已经吹奏的像那么一回事了。木屋屋檐下,箫声悠扬,一曲《湫水谣》让人心神悲鸣、激荡。 台阶下,一只黑色的小狗爬伏在地上,像个忠实的观众认真倾听。 朵儿在屋檐的另一边做针线活。或许是朵儿心绪不佳,悠扬的箫声让她烦乱。 “雁儿,别再吹了,那么忧伤,心里不好受。” 雁儿放下箫:“知道了,姐姐。” 朵儿又觉得自己过分了,笑了下:“好妹妹,姐不是有意的。雁儿,你不怪姐姐吧?” 雁儿摇头,走过来:“我知道姐姐心里想着郁郅哥哥,他走了这么长时间了,都没音讯,姐姐难过了。” 朵儿感激地抱住雁儿:“你个小人精,就你最懂姐姐了。” 雁儿说:“那你带我去湫水边玩,行不行?” 朵儿说:“怎么,想你袤哥哥了?行,没问题,今天都后晌过了,改日带你去。” 雁儿抬眼望去,西边的天色已成瑰丽之色。 朝那湫的黄昏是俊美的,一泓偌大的山谷水泊在红色的霞光里,波光潋滟,清澈的水上散着白茫茫的雾气。 雾气慢慢散去,清澈的湫水映出公孙袤和赵成纪的倒影。 公孙袤看着清澈的湫水问道:“赵大爹,听说王母娘娘曾在湫水里沐浴过,是真的吗?” 赵成纪说:“当然,这朝那湫不但是瑶池,更是一方灵水。” 公孙袤想知道究竟:“这里面有故事吗?” 赵成纪:“当然有,这灵池还是‘龙泽’呢。” 公孙袤兴趣盎然。 “孩子,我告诉你,眼前这湫水就是远古时期的‘雷泽’,因和三皇之首的伏羲有关,所以又被称作‘龙泽’。” “我倒是听我父亲讲过伏羲、女娲。” “咱们这里属于陇山,北面连着子午岭,都是华夏大地上母系氏族部落居住生活的地方。” “是华胥部落吗?” “对,那个部落的女首领就是华胥氏。相传很早时候,这方圆几百里有大大小小八十一个湫水,有一天最中间的湫水边出现了一个巨人的足迹,外出的华胥氏在湫水里沐浴后困了,便上岸卧地在那巨大的足迹里睡着了。后来她就有了身孕,十二年后生下伏羲。” “后来还有了女娲娘娘。” “对,他们是兄妹。过了很多年,大地遭遇了大洪水,到处一片汪洋。华胥氏族部落也遭到了灭顶之灾,只有伏羲、女娲兄妹二人坐在一个葫芦里幸免遇难。待洪水退后,当伏羲、女娲看到这个世界上仅剩他俩,万分孤单,女娲娘娘用黄土捏泥人以解心中的苦闷。后来为了延续人类,兄妹结为了夫妻。” “我听说还有磨盘故事。” “对,因为他们是兄妹,能不能成婚要老天爷决定,于是他们在四面山头上燃起烟火,又将两扇石磨搬到两面山上,对上天祈祷:若苍天允许我们兄妹二人结为夫妻,繁衍人类,就四山之烟聚而滚磨合。谁知,四山之烟果然聚合,滚落而下的石磨也在湫水中紧紧地合在一起。就这样,他们兄妹二人遂结为夫妻。” 在赵成纪的讲述中,公孙袤的脑海里出现了远古时期的景象:冰山雪崩,风雨骤起,江河横溢,一道闪电在云端里疾走,似神龙在空中飞舞,雷声惊天动地。暴雨如注,顿时洪水滔天,一只硕大的葫芦在汪洋中逐流。很多天以后,待风雨停息,蛇身人面的伏羲女娲交尾旋转在湫水之上…… 公孙袤又问:“那大坪上的‘湫渊祠’就是为伏羲女娲修的吗?” 赵成纪点了点头:“是。人们为纪念伏羲、女娲结合,繁衍人类的功劳,就修建了‘湫渊祠’,历朝历代都有‘湫渊,祠朝那’的祭祀习俗。对秦人来说,陇山、上邽一带是他们先祖的发祥地,朝那湫更是秦人心目中的最高敬仰之地。当年秦穆公与楚成王以朝那水神为质,诅盟永世不侵犯之约,那就是着名的‘朝那湫盟’。” 公孙袤侧耳倾听。 赵成纪侧脸往“湫渊祠”那边望望,感叹:“虽说这湫水边的华胥和伏羲、女娲只是个传说,但这是神氏之地,那里供奉着我们的始祖,不能忘啊!” 公孙袤把目光也投了过去,半坡上,并不宏伟的古老祠庙在阳光下闪着灵异的光束。 公孙袤又问:“赵大爹,你刚说这方圆数百里有大小八十一湾湫水,现在这里怎么就这么两个呢?” 赵成纪说:“当远古的大水退却后,这里的气候一年年变得干燥起来,老天不下雨,许多水潭干涸了,如今这一带就剩下不多的这两个了,至于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湫水清澈,在阳光下荡漾。 有鸟儿啁啾着从头顶划过,一片叽喳。 在牧场营地大门外的高台上,夕阳瑰丽下雁儿站在那儿了望。黄昏愈发浓烈,远处传来阵阵羊的咩叫,尘土飞扬,在万道霞光里羊群暮归。 雁儿兴奋地喊叫着迎了过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公孙袤看见了亲切地叫着:“雁儿。” 雁儿跑到跟前:“哥哥,你们怎么才回来呀。” 公孙袤问:“咋,等急了?” 雁儿说:“那可不,我脖子都望酸了。明天我不在家里吹箫弹琴了,我要跟你去放羊。” 公孙袤摸一把雁儿的小脸蛋:“好啊。” 果真,次日一早,雁儿不睡懒觉了,早早起来跟袤哥哥去放羊了,山坡上又多了个小女羊倌。 湫水泛着波纹,公孙袤在草地上习武,翻转,快速移动的脚步下,地上的草叶乱飞。 一只蝴蝶落在花朵上,雁儿蹑手蹑脚走近,刚一前扑,蝴蝶飞走了,气得雁儿跺脚,嘴巴噘得老高。 公孙袤哄她高兴:“等会我带你去抓蝴蝶,这总行了吧。” 雁儿笑了。 绿草茵茵,野花到处盛开,各种好看的蝴蝶忽闪中翅膀飞舞,此起彼落。 公孙袤和雁儿奔跑在草地上。 雁儿跟在后面:“哥哥,你等等我。” 公孙袤扑住了一只蝴蝶,拿手捧住,回头。 公孙袤向雁儿喊道:“雁儿,快来看。” 雁儿过来,高兴地把蝴蝶抓在手指尖,端详:“呀,真好看,斑纹一圈一圈的。”凝神望着蝴蝶,雁儿满眼欣喜,左看看右悄悄,喜爱不已。谁知不小心手指一松,蝴蝶翩翩飞走了,雁儿有些懊恼,目光盯着蝴蝶飞去的方向。 到了午后,天气炎热起来,公孙袤带雁儿去了水边纳凉。山谷里,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大山深处而来,波澜不惊,淌进清澈的湫水里。 公孙袤和雁儿挽起裤腿在溪水边玩耍,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雁儿的目光也分外亮晶晶,她对哥哥说:“你知道吗,我就是生在湫水边的。” 公孙袤感到新奇:“莫非是娘也踩了那个大脚印有了你?” 雁儿说:“去,才不是呢。伏羲和女娲娘娘都是人面蛇身,我才不要那样,丑死了。” 公孙袤说:“你也知道伏羲、女娲呀。” 雁儿回应:“当然,生在朝那湫的人,哪个不知晓伏羲和女娲呀!娘说春天的时候她到湫水边挖野菜,突然肚子疼了,就把我生在了这里。” 公孙袤惊奇:“这么容易啊,那你应该叫湫儿才是。” 雁儿说:“娘说,当时还有一些没有北回的大雁留在湫水边。” 公孙袤恍然明白:“难怪你叫雁儿。” 雁儿得意:“那是,我叫雁儿,可惜我没有翅膀,不能在天上飞翔。”雁儿又问,“伏羲和女娲是兄妹,他们结合了,那我们也是兄妹,将来你会娶我吗?” 公孙袤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 年少时的这情这景,是多么纯朴、率真、无暇,即使过了多年后,无论公孙袤还是雁儿,每每响起在朝那牧场的草地上奔跑、戏耍,捉蝴蝶,溪流里玩耍,都成了他们永远的追忆。 岁月更替,山花开了又谢,草地绿了又泛黄。时光的流逝中,公孙袤每天到坡上放羊,有时雁儿过来陪伴,跟在身后奔跑,欢声笑语。夏日里,蝴蝶绕着雁儿纷飞,如梦如幻。野花娇艳,缤纷的花雨从天而降,雁儿置身在一片艳红中,犹如花中仙子……秋草黄,片片树叶纷纷飘落,雁儿伸出双手捧住旋转的落叶,她也在舞动翩翩……冬雪曼舞,天地一片洁白,雁儿伸手迎接,昂首向天,雪花坠下,轻轻落在她的脸上,睫毛,还有红嘟嘟的芳唇…… 又是山花绽放,转眼还是秋…… 雁儿长大了……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章 去往崆峒 晨光下的湫水波光粼粼,盈盈水面倒影婆娑,岸边渐已泛黄的芦苇在冷风里摇曳。四周山峦起伏,峭壁林立,苍岩起舞,山崖涌出的泉水汇成溪流。 一个修行之人行走在芳草萋萋的小路上…… 层叠的群山,云海翻滚,万道金光闪烁。 一轮朝阳喷薄而出…… 山坡上,牛羊遍野,牧笛声脆。一身素装的修行人身背葫芦,犹如从云朵中走来,步履轻盈,精神矍铄。听见笛声,修行人微笑着停下了脚步,倾听: “好动听的笛音。” 绿草如茵,许多马儿在自由自在地奔驰,如疾风掠过眼前,似彩云飘向天边……牧马人挥动马鞭大声吆喝着……土百灵和呱呱鸡惊叫着从草丛中窜出,向山坡飞去……白色的芍药、银莲花,蓝色的鸽子花、蓝盆花,红色的山丹花,绚丽多彩,争奇斗艳。 修行人赞叹:“好啊,多美的景色。天、地、人,遵循的应该是一种平衡相宜的法则,人间的所有灾难祸厄,就是受天地运度的气数影响,违背了这种法则,就会由人或者是由人与天地之间的万物来承受,这就是报应。” 骑在马上的李都尉以为是崆峒山的黄方士莅临牧场了,打马赶前几步,到了跟前才看出那人比黄方士年轻许多。 “方士这是从哪里来?”李都尉下马问候。 修行人施礼:“我乃修行之人,从长安西行,准备前往圣地崆峒山,特地前来拜谒湫渊祠,路径此地,想讨口水喝,不知可否?” 李都尉一听是前往崆峒山的,问道:“既然是西去崆峒山的,莫非是去拜访黄大师的?” 修行人疑惑:“敢问壮士认得黄大师?” 李都尉热情相让:“我们是故交,黄方士几次到朝那祠拜谒,总会到我这牧场来坐坐,既然这样,那就请家里歇歇脚,润润嗓子吧。” 修行人喜悦:“哦,原来是黄大师的故交,万分荣幸。” 到了木屋,明惠见来了客人,和朵儿到厨房烧水做饭去了,李都尉在厅堂陪客人说话。 修行人说:“这儿离关隘不远,当初匈奴来朝那进犯,就是从萧关长驱直入的,没对牧场造成伤害吧?” 李都尉说:“幸亏我们及早把所有的马儿都转移到了山里,后又去了关山牧场。所幸胡人来了小股骑兵,被我们给消灭了,不然还真不好说。” 修行人点头:“都尉有远虑,能防患于未然,太及时。当时我就在长安,城门紧闭,几十万将士隐藏在城里城外严阵以待。虽说最后匈奴兵对峙一段时间后走了,但被动防御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试想,胡人只差到上林苑牧马了,这是我堂堂大汉的屈辱啊!” 李都尉频频点头:“胡人骑兵太强大,我们这些给朝廷养马的人深感责任重大,有时恨不得一夜间漫山遍野都是奔跑的良驹。可惜我们培育的马匹品种不好,虽说引进了一些进行改良,加上缴获胡人的一些马儿,但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我们心急如焚,有愧朝廷皇恩。”李都尉如是说。 “也不能这么说,凡事都有个过程,会好的。有些事得慢慢来,着急没有用。过去朝廷休养生息,还要给胡人送布匹、粮食、珍宝,别无他法。自从鹿邑之谋直白后,我们和匈奴的关系又变得如同冰火,战事不时发生,朝廷为此很恼火,可又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 “匈奴兵到处烧杀抢掠,施行的就是‘以战养战’的策略,达到了‘取用于国,因粮于敌’的目的。”李都尉陈述实情。 “上次匈奴破萧关,火烧‘回中宫’,逼近长安,刺疼了朝廷的心。别看当今皇上还年轻,但他却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相信他终究会成为一代雄主。虽说眼下所采用的策略不过是权宜之计,但要不了几年,等国家经过休养生息缓过劲来了,那会就是发兵漠南漠北的时候了。 ”修行人看来了解朝廷的情况,如数家珍。 “匈奴人用兵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先发制人,突然袭击,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他们从不以逃跑为耻辱,这就是我们几次征讨没有取得大胜原因。等我们培育出驰骋千里的良驹,就是真正剿灭匈奴的开始。”李都尉深有感触。 “相信会有强大的时候,待到兵强马壮,盛世辉煌的时候,我们谁也不怕了。”修行人的话说得信心十足。 “是啊,就等那一天早日到来。我们的马场也在抓紧繁殖扩大,到那时对付匈奴人的‘闪电战’就有办法了。”李都尉停顿了下又说:“既然方士是西去崆峒山的,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就是托方士把一个孩子带过去,交给黄大师,让他学点本领,将来好为国出力。” 修行人问:“这孩子是……” 李都尉说:“不瞒你说,他是我的养子,父母在陇山郡破城后亲人失散,他侥幸逃到这里,我收养了他。这孩子机灵,时个可造只人。” 修行人明白了:“都尉仁义,在下敬佩。这没什么说的,正好一路上互相陪伴,放心好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一夜过后,太阳从东面的山头升起,晨辉洒在地上一片灿烂。 公孙袤挎着一只包袱,手里牵着雁儿。远处的木屋那边,明惠站在栅栏大门外目送,身边是朵儿,还有倪裳。 李都尉和修行人走在前面边走边聊。 那边雁儿拽着公孙袤的手问:“哥哥,你还回来吗?” 公孙袤疼爱地抚摸着湫儿的头发回应说:“当然,朝那是我的家,这里有爹娘还有姐姐和妹妹,我肯定要回来的。” 那边修行人与李都尉互相施礼,就此告别。接着,李都尉把戴在胸前的一枚狼牙做的佩饰物挂在公孙袤脖子上,“就让着枚狼牙陪你远行吧。” 公孙袤躬身行礼,而后跟随修行人渐渐走远。 雁儿在身后喊:“哥哥,你要早点回来看我。” 公孙袤回转,挥手,一点点消失在层叠的大山深处。 山野,淡云拂过,山色空蒙,一条孤零零的小路伸向极目的远方。 在路的尽头,一座宝刹坐卧在茫茫群山中。山门和庭院里的宝刹,都是木质茅草顶,根根草叶在风中摆动。大门的门楣上,书有“西来第一峰”。往里进入,在右侧的台子上矗立一块巨石,刻有“崆峒山”三字样。 这里因轩辕黄帝问道于广成子,因此被称为道家第一圣山。 自来到崆峒山后,每天一早,在后山的一块平地上,黄方士在给公孙袤教学棍术。一根很普通的长棍,被黄方士左边打、揭、劈、盖,右边压、扫、穿、托、挑,舞得很是得心应手,这让公孙袤看得眼花缭乱。 黄方士边示范边口授:“棍术要求手臂圆热,梢把兼用,身棍合一,力透棍梢,更要果断,表现勇猛、快速,‘棍打一大片’就是棍术最鲜明的特点。这些尤为重要,一定要记住。” 公孙袤模仿,点头应用。 一番风雨,一体汗水,在练武中公孙袤长高了,身子骨也愈发结实强壮。 习武是个苦累活,不管师父在不在身边,公孙袤从不偷懒,有时还自己加大练习,不懈怠,一招一式,练得认真刻苦。远处观察的黄方士点头赞许,是个好后生,堪当大任。 闲暇时间,公孙袤不由会时常想起朝那牧场,那儿的山,那儿的水,更有那儿的人,令他思念,那是他至亲的人啊!不时,他会从怀里摸出那枚狼牙配饰来端详一阵,想起爹娘,好似看见雁儿美好的面容。 同样,远方的亲人,也在牵挂思念着他。木屋的屋檐下,母女三人坐在一起拉话,为娘的说:“这袤儿走了有多久了?” 朵儿说:“娘,有大半年了。” 雁儿说:“娘,我想哥哥了。” 明惠说:“娘也想他了。” 岁月流逝,季节在变换,又是树叶变黄,纷纷坠落。公孙袤练武腾空,卷起树叶纷纷飞旋漫舞。他仿佛听见雁儿用洞箫在吹奏悠扬的《湫水谣》——那草地就像绿色的毡毯,铺满了山峦,铺满了大地。牧场的马儿如潮水般涌来,蹄声如雷。跟在马群后面的牧人们挥舞着马鞭吆喝,声音高亢、嘹亮,英武矫健的李都尉挥动皮鞭纵马驰骋……。公孙袤在幻想中似乎看见雁儿在花丛中奔跑,玩耍,还有倪裳婶子在草地上起舞,赵成纪大爹和明惠母亲、朵儿姐席地而坐,欣赏那美妙的曼舞,雁儿跟随倪裳的后面,学得一板一眼,像那么回事…… 常常,雁儿站在牧场营地大门外的高台上了望,弯曲的大路尽头是她袤哥哥走去的方向。 有路过的人问:“雁儿,又在了望你哥哥呢?” 雁儿也没不好意思:“对呀。我在等我哥哥回来。” 那人打趣:“等以后你长大了怕是要嫁给他了。” 雁儿直言:“那又咋样,不行吗?” 路人笑她:“羞、羞、羞。” 雁儿噘嘴:“不和你说了。” 天气好的时候,暖洋洋的,河水泛着水花流淌,有小鱼儿摆尾游弋。倪裳在洗衣服。亭亭玉立的雁儿唱着歌,旋转步子,也轻盈而来。 倪裳夸奖:“真好。咱们雁儿舞跳得好,歌唱得也好,人更不用说了,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雁儿高兴:“婶娘,你说的是我吗?” 倪裳嬉笑:“当然,不是我们雁儿,还会有哪个?不要说在牧场,怕是整个朝那城都找不出第二个。” 正说笑着,明惠端着木盆走来:“她跳的舞还不都是你教的。你再夸下去,雁儿今晚连饭都不吃了。” 雁儿撒娇:“娘,不吃我会饿的。” 明惠笑一声:“都大姑娘了,没正行。” 雁儿故意做作:“不,人家还小呢。” 倪裳笑得直不起腰:“哟,你看她还娇上了。” 雁儿挽起裤腿下到水里戏水玩耍。 明惠和倪裳边洗衣裳边说话。 倪裳说:“郁郅走了有几年了,人还在长安吗?” 明惠说:“不久前有人捎来口信,说是在羽林军当差。” 倪裳问:“朵儿要等他吗?” 明惠叹息:“朵儿实诚,怕是要等下去。我有时问话,她干脆不言语,我都愁死了。” 倪裳说:“当年我当姑娘时,我娘愁的脸上就没舒展过,那是我都十八岁了。” 明惠说:“你长那么好,还怕嫁不出去?” 倪裳说:“我是挑花了眼,到头来却挑了个孙元,谁知他从军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明惠说:“现在有赵大哥疼你,全都补回来了。” 倪裳好:“他是挺好,就是年龄大了点,夜里有点力不从心。” 明惠听明白了:“你呀,还好意思说。” 倪裳也没不好意思,反问明惠:“夫人,你说我是不是太贪了?” “你说呢?” 在水里玩耍的雁儿把衣裙弄湿了,她索性整个身子都浮在水面往下游划动着飘去。等明惠发现了急忙喊叫,雁儿已经飘远了。 “这孩子,越大越让人操心。” 倪裳说:“她喜欢玩水就让她去,河水又不深,现在正是她玩个痛快的时候。” 水的那头,雁儿调转划水,逆流而上,水花四溅,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那么美妙和谐,美轮美奂。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章 校场练兵 明惠说,李郁郅在羽林军,这消息是属实的。 羽林军的职能是保卫长安,数万人驻扎在郊外。军队练兵习武的地方就是校场,除了有很宽广的操练场地,配备有稻草人用来射箭,还有不同的障碍物等,以及旁侧建有休息或办公的设施,以及阅兵台等建筑,台基前方有旗杆,一面大汉帝国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飘扬。 有时为了演练复杂地形状况下的作战,队伍也会拉到校场以外的河滩或沟壑区域进行,并设置一些障碍物,无论人还是马要飞跃而过,一切都是为了实战。所有的羽林士兵都在进行厮杀训练,打斗场面颇为壮观。 旌旗林列,战马嘶鸣。 空旷地带的练兵场,飞奔的马蹄,一队汉军骑士掠过,一棵棵树木急速向后移去。 马背上,李郁郅英姿勃发,纵马驰骋。 斜刺里,另一个名叫姬平阳的骑士打马闪电般而来,飞快超越。李郁郅一夹马肚,身子贴着马背紧紧跟上。 李郁郅和姬平阳在捉对演练搏击,马背上的较量,刀枪在空中交叉碰撞在一起,互不相让,两人“斗”得难分难解。 在李郁郅的理念中,身为军人,他一门心思就是想征战沙场,既可报国亦可雪恨,所以儿女情长只能放在一边。不是他不惦记远方的朵儿,有时在慢慢长夜里,他也辗转难眠,想过往,念旧情,难免会有许多烦恼乃至对朵儿的愧疚。可天一亮,披挂纵马,他把其余的都抛之脑后,只想一往无前。可他无法知晓,就在他叱咤风云的时候,在朝那牧场的山岗上,痴情的朵儿为他憔悴,风儿凝却了她的泪痕,她的思绪。 训练结束后的黄昏,渭水河畔,夕阳下的水面波光潋滟,河滩上芦苇、野草丛生。岸边马儿在饮水,几步开外的乱石堆上,李郁郅向西遥望,晚霞映照着他沉思的面庞,一双深邃的目光在凝神,似在思索什么——或许是在那纷飞的雪地上,朵儿用婆娑的泪眼在凝望着,他告诉朵儿,当兵打仗是要死人的,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倪裳婶子。朵儿把手指头塞在嘴里,痛苦地咬着。他劝朵儿不要哭泣,朵儿极力控制住自己,说没哭,可泪水却不听话地串串滚落。还有庆丰年时的篝火边,朵儿的目光深切热烈。在河边,他和朵儿告别,说你把我忘了吧。朵儿说,这怎么可能。他还想说什么,朵儿说,你别说了,自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用衣袖堵住自己的嘴。还有那目送他别离远去,朵儿泪水更是流淌成了河…… 同一片霞光下,此时的山岗上,轻柔的风撩动朵儿的头发,衣衫。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空空荡荡的草地、山峦,还有一条孤寂的车马道伸向远方。朵儿心焦,恨自己没有鸟儿的翅膀可以飞越崇山峻岭,她只能眺望,一张冷峻的面色似乎凝固,只有偶尔眨动的眼帘说明她还活着…… 明惠不放心,打发雁儿过来唤她回家。 朵儿对雁儿说:“都是我不懂事,让娘操心了。”同时她又告诉雁儿,“可妹妹,你知道不,”指着心口“我这里难受啊!” 雁儿说:“姐,你难受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朵儿反而摇头:“姐不哭,姐流的眼泪已经够多了。” 看着朵儿伤感的样子,雁儿真不知怎样去安慰了。 夜晚在耳房里,雁儿跟着朵儿学着做针线活,缝一双布袜,她的针线走得歪歪扭扭,被朵儿见了,说:“拆了吧,得重新来。” 雁儿不气馁,把缝好的线铰了,又一针一线走了起来。 朵儿在缝补衣裳,跑神了,不小心被针扎了手,叫出了声。 雁儿问:“姐姐,你怎么了?” 朵儿有些不好意思:“没事。” 雁儿说:“你又想郁郅哥哥了?” 朵儿急忙否认:“没有。”继而望着妹妹,又点点头,“雁儿,你说,他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不会,郁郅哥不是那样的人。” 雁儿又说:“干脆你找他去,如何?” 朵儿摇头:“长安那么远,哪那么容易。听说长安很大,我即使去了又能到哪里才能找到他?” 雁儿也不知该咋办了。 屋外晴朗的天空一片璀璨,四野分外安宁。远处传来夜鸟的叫声。当夜深了的时候,雁儿已经睡着了,朵儿坐在灯下凝神。 长安的夜也是沉静的,没有了白天的繁闹,街面上行人稀少,偶尔有流窜的狗跑过。一队巡夜的军士短暂打破这安宁,有个醉酒的老汉颠踬着不稳的脚步,浪迹在街的深处。 李郁郅从军后之所以能进入羽林军,直接和姬平阳有关联。羽林军作为守卫长安城的精锐之师,士兵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在进入之前需要经过层层挑选才能过关。姬平阳比李郁郅早几年从军,他也是经过严格筛选脱颖而出的。羽林军每年都会替换一批新生力量,年龄大的或技艺一般的要么补充到别的军营里,要么就解甲归田。身为新兵的李郁郅在期初挑选时并没有在候选名单上,原因是他从军的时间太短,仅仅只有几个月的时间。是他的勇敢和坚强博得了主考官的首肯,而与他博弈配对的就是姬平阳。此时的姬平阳在羽林军中已经小有名气,这在于他从小习武,练就一身本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比试中,李郁郅一心为了能进入羽林军,每一招都不带水分,而姬平阳知道这不是实战,被动应对,即使在抓住李郁郅的漏洞反击时,他也只是点到为止,不想伤到对方。毕竟李郁郅的功力还欠火候,姬平阳仅借力打力一招就将李郁郅撂翻在地,哪怕李郁郅不服,爬起来更加凶狠地发力,换来的是再一次倒地败北。 到最后确定录用名单时,原本就没有李郁郅,是姬平阳念李郁郅是个可塑之人,在评述了李郁郅的优缺点后说,说此人可造,就凭他不服输的那股坚韧,这正是从军之人最难能可贵的品行,将来定会堪当大任。 在彼此熟识后,他们互相切磋技艺,彼此提高的很快。累了休息时,姬平阳见李郁郅的身上佩有一只香包,便问他:“莫不是有了意中人不成?”李郁郅如实相告,“是牧场都尉的女儿,叫朵儿,她缝制香包给我是防蚊虫叮咬。”姬平阳感慨道:“多好的女子,虽未谋面,单凭这就能知道她是个善良、知心、娇美的姑娘。” 李郁郅没有告诉姬平阳,他早已抱定不灭匈奴不回还的决心,相信要不了多久,朝廷一定会发兵的。而眼下的休养生息不过是权宜之计,迟早汉庭大军会剑指漠南、漠北,决一雌雄的大幕就会拉开,到那时驰骋疆场,哪怕会有流血,乃至死亡,在所不辞。他渴望走向沙场,纵横南北东西,与胡人搏杀,展开最后的殊死较量。 每次轮到李郁郅执勤外出的时候,他都会去渭水边饮马,此刻也是他最惬意的时候。落日前的瑰丽霞光下,他静静地或坐或站,遥望西方,那里有起伏的山地草原,小桥流水,木屋羊圈,还有装在心坎里的朵儿。他默默为她祝福,如果有缘,那就等来日吧,五年,八年,十年,或许……没有假设,未来的战争会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不但他没想到,就是一代雄才大略的天子也不曾预料,日后这场和匈奴旷日持久的战争会持续近半个世纪…… 又是一个黄昏,渭水边,马蹄声响起,一匹快马奔来。李郁郅抬头寻声望去,飞驰而来的姬平阳在河边勒马停顿。 “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姬平阳翻身下马。 李郁郅说:“马饮好了,我正准备回去呢。” 姬平阳松手丢开缰绳,马儿去了河边。 “你听说了嘛,过几天禁卫军要来挑选守卫,这可是你我施展武艺的绝好机会。” “那有什么可稀奇的,又不能去漠北消灭匈奴。” 李郁郅兴致不高。 “谁说不能?我告诉你,这禁卫军分北军和南军,北军由中尉统领负责守卫整个长安城,有时作为精锐部队外出征战,这就是机会。” “哦,是这样。”李郁郅似乎明白了。 “而南军就更厉害了,直接保卫皇宫的安全,由卫尉统领,那可是精锐中的精锐。” 李郁郅恍然所悟:“看来能被选中进南军是至高无上了,其实我倒希望被选到北军,这样就能出征去杀敌了。” 姬平阳说:“你以为南军那么容易进啊,都是百里挑一,大多从北军挑选。从羽林军直接进南军,那可是少之又少的了。” 李郁郅并不在乎:“我倒不羡慕。在我看来,既然来从军,驰骋疆场就是行伍出身之人的最高追求。” 姬平阳说:“你错了,身为一个军人,如果能去南军当差,那可是从军之人至高无上的荣耀。再说了,南军在皇宫当差,说不定某种情况下得到皇上的首肯,直接成为统兵将领,率领先锋军开拔去往前线,也不是没可能。” 李郁郅傻眼了:“啊,还有这等好事?” 姬平阳说:“那你以为呢。千里挑一,不是谁都有那个福气的,除了自身武艺过硬,还得有好运才是。还有朝廷在使用军官上是破格提拔,有时候你默默无闻,只要你勇敢,有智慧,有胆识,出类拔萃,哪怕你在军中没多少资历,也会迅速得到重用,只要你准备好了就行。” “不拘一格,这话我相信,不既然这样,你我一起努力吧。” “对,就该这样,我们一起努力。”看暮色临近,姬平阳说,“不早了,回吧。” “好,咱们回去。” 两人上马,离开河滩,飞奔而去。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章 平阳身世 羽林军校场,偌大的操场上,戈矛林立,盔甲晃动,旌旗招展。士兵们捉对演练厮杀,刀光剑影。 李郁郅握剑博弈,对手剑锋直刺其咽喉,他向后一仰躲过。不待对手返身,李郁郅就地一个翻滚,跃起时顺势一剑指对方胸膛…… 另一边,姬平阳平端长枪,几步跨上前,直奔“敌手”要害,对方躲了。早有准备的姬平阳几个搓步,反手一击,“敌手”被斩落在地。 来来往往,双方“斗”得不可开交…… 训练结束后已是傍晚,已经有好些日子不回家的姬平阳特意请假,到长安东街去看望母亲。 穿过长街,拐进一条小巷,这里居住着众多普通的老百姓。一座不大的民居,茅草屋顶,院落里倒收拾的很整洁,这就是姬平阳的家。 “娘,我回来了。” 姬平阳走进家门,给母亲姬妪打招呼。 姬妪从里间走出来:“平阳回来了。累了吧?” “还行,能吃得消。” “正好有个事给你说。”姬妪说。 “娘,啥事?”姬平阳看着娘等下文。 “你姐姐说安太公主家需要增加一个护卫,她打算向公主推荐你去。” 姬平阳急忙摆手:“娘,千万别,我可不想去。” 姬妪不解:“怎么,嫌是骑奴?公主府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得了的。” 姬平阳坐下来:“谁想去谁去好了,反正我不去。我将来是要奔赴漠北征战匈奴的,干嘛要给别人家当骑奴。” “你以为胡人是那么好杀的?”姬妪坐在儿子对面又说:“你姐姐舞跳得好,公主很赏识,但公主能不能同意还不一定呢,你还不想去,真是的。” 姬平阳不感兴趣:“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姬妪明白了儿子的想法:“行,不去算了。我明天去告诉你姐姐,别张那个口了。” 姬平阳轻舒口气:“这样最好。” 皇亲国戚握有无与伦比的大权,有些事不是以你平头百姓的好恶说了算的。 说起这姬平阳,也是穷人家的孩子。他母亲姬妪多年来一直在公主府的绣楼上给人家当女佣,做女红。姬妪命苦,十六岁上嫁了个男人几年后得病死了,留下一个女儿紫芙和她相依为命。寡妇的日子难过,没人帮衬,慢慢长夜里连个知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后来有一个叫纪诤的小官吏在街上无意中和迎面走来且年轻貌美的姬妪相遇,见她一身素装,头上插着一朵小小的白花,知道这女人不久前守了寡。就是这一看,纪诤的眼看直了,连走路都迈不动腿了。他的失态被姬妪发觉了,有点心慌,仅瞥了一眼,急忙低头走开。 纪诤很是欣赏地咧嘴一笑,怔怔望着她的背影。 谁知走过了,姬妪鬼使神差地竟然又回了一下头。可能是为这个陌生男人的注目,也可能是害怕他是不是跟了上来,反正她是看了一眼的。 就是这要命的一回眸,让纪诤的眼睛发亮,再也忘不掉她了。他看中她的容颜,就连她离去的背身都透着一股成熟女人迷人的丰韵。暗自思忖中,他颔首点头,脑子里已经谋划好了日后怎样接近她的法子来。 果不然,之后的一天,他再次和她“巧遇”在小巷深处。 当她的身影出现在巷口的时候,他是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的。 起先是他的注目吸引了她的视线,待走到跟前,她已经认出来了:“你是在等我?”纪诤回答的很干脆:“是。”姬妪说:“你想干啥?”纪诤直言不讳:“我想见你。”姬妪说:“凭什么?”纪诤说:“我想帮你。”姬妪很奇怪:“我并不认识你呀!”纪诤微微一笑,伸手从袍服里摸出一摞五铢钱递给她:“这个给你。”姬妪推辞:“不要,我干么平白无故要你的钱?”纪诤说:“别硬撑,你需要。”这倒是一句实话,她一个寡妇,既要拉扯年幼的女儿,还有年迈的母亲需要接济,的确需要有人帮自己一把。她犹豫了:“我和你非亲非故……”不容她再说什么,纪诤已经抓起她的手,把五铢塞进她手心里…… 再一次的黄昏,姬妪从公主府回到家门口,就在这时候,纪诤“恰当”地从墙的怪角处走出来。不等姬妪开口,他先直言道:“我又来了。”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到这时候她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毕竟在这之前她拿了人家的钱手短了,就不能让他太难堪,若再掉着个脸就更是说不过去了。她只好说:“那就进家里吧。” 这正是纪诤所希望的,他随她跨进小院,到了屋里。 她说:“坐吧,我给你倒水。” 他坐下来,看着她,目光随着她的身子在移动。既然要用恩惠打动她,他不失时机地从袍服里拽出一块布料交给她:“这给你。” 她再次犹豫,但还是接了过来…… 他问:“你女儿呢?” 她说:“我忙不过来,送到城西我母亲那儿去了。” 他明白了:“这样挺好。” 她反过来问他:“你咋知道我有个女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说:“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在公主府做事。” 她也明白了:“看来你把什么都打探清楚了。” 他回答的很直接:“是,因为我喜欢你。” 她的脸红了。 就是她双颊的艳丽更加让纪诤着迷,有些蠢蠢欲动急不可耐了。但终究他还是克制住了一时的冲动,好饭不怕晚,这是他的信条。 皓月临空,清辉满地。 屋子里只剩姬妪孤影一人,悄然坐在炕沿凝神。 到了几天后的又一个傍晚,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做完事的姬妪戴着斗笠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面行人不多,就在不远处的巷口,纪诤再一次“恰巧”出现在了那里,等她。 她走过去给他打招呼,他回应着,一脸笑容。到了这时候他们接下来说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纪诤来时带了一些酒肉,由她放在桌几上,与她席地而坐,两人对酌起来。其实不用酒过三巡,她早已从他的眼眸中看出了男人应有的灼热。当然那眼神里是由企图的,她眼明心亮。 至于发展到后来的故事,不用多想就知道是什么结果。不管是借着酒劲还是别的原因,反正在半推半就中姬妪被纪诤压在了炕头……到了这时候,她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老婆,即使知道了又能怎样,该发生的都有了,看起来不可避免,因为彼此需要,水到渠成。 自此,她冷清的屋里是不时有了男人的身影。 就这样又过了多少个时日后,姬妪的肚腹隆起来了,她告诉他:“我怀了你的种。” 他听得高兴,满脸喜色:“好啊,还真是块好地。” 而她羞涩难当…… 再后来男人来的次数慢慢减少了,有时过来她不在,他照旧会把一些钱压在炕席底下。尽管他们的情分有些断断续续,但生活的日子从指缝中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当饿殍遍野的时候,满大街都是行乞的叫花子。这一天走在街上的纪诤被讨吃的挡住了去路,“大人,行行好,给口吃的吧。”这些时日纪诤心情不好,当差总感觉到不顺心,于是把火气愠怒地转向给自己添堵的人,直接就抬脚踢向小叫花子,“娘的腿,看打。”见叫花子躲闪,撒腿跑远了,他还怒气未消,“老子都快吃不饱了,哪有多余的给你们这些饿死鬼。” 就在纪诤神情冷漠地向前走去时,迎面一个女人又挡住了他的去路。纪诤正欲发作,待看清是姬妪,他僵硬的面孔随即舒缓了下来。 纪诤见她的脸色很苍白憔悴,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成这样了……” 姬妪说:“到处闹灾荒,没吃的,孩子你得管……” 纪诤急忙示意:“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姬妪知道他是有公干的小官吏,不是啥事都能示人的,特别是和寡妇有私情,对他的声誉有影响。所以她听从他的话,不在大街上纠缠,跟在他后面往前走去。 到了小巷内,纪诤有些不高兴地说她:“我不是不久前才给了你一些五铢钱,这么快就花光了?” 姬妪说:“我一家子人,上有老母,下有儿女,你给的那点钱哪够。灾荒年,粮食一天一个价,我实在是撑不住了才来找你的。” 纪诤不耐烦地说:“我遇上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这些年我给你一家的钱还少吗?” 姬妪有些不悦:“这些年我不要名分偷偷跟你在一起,到这会了还说这样的话。再说了,儿子是你的,他都八岁了,你不能不管。” 纪诤倒也不推辞:“管,那是我儿子,咋会不管呢。”往周边瞅瞅,又说道,“现在到处都是饥荒,那你说怎么办?” 姬妪不满地哼了一声:“哼,你是男人,还问我呢,我有办法还会来找你?” 纪诤思忖了下说:“这样,不行我把儿子送回老家河东去,那儿是乡下,山里的野菜、野果也能养活人。” 姬妪担心:“这行吗?” 纪诤说: “行,咋不行,当然行,总比饿死的强。就这么决定了,过两天我赶车送他回去。” 姬妪觉得这也是个办法,看来只能这样。 当初,她和纪诤偷情,怀了儿子后就离开了公主府。虽说有纪诤养着,但生活一天天变得窘迫。为了生计,她只好走出家门,帮人做针线活,换得一些微薄的收入。再后来儿子平阳出生了,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她愁的眉宇都锁成了结。纪诤甚至都不敢让新出生的儿子随他姓,说如果跟了自己的姓,不就大家都知道这孩子是咋回事了嘛。姬妪说,既然这样,那就和他姐姐一个姓好了。 这几年日子虽说过得艰难,但还是要努力往前走。好在安太公主念旧情,在几年前把她五岁的女儿紫芙召进府里当了歌舞伎,算是有了一些补贴,再加上纪诤偶尔的施舍,生活还算过得去。可现如今灾荒年到来,物价飞涨,她感到日子过不下去了,只有向纪诤讨说法。还好,这个男人没有抛弃自己的儿子,送回老家也行,只要活着就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每每想起小时候的经历,平阳最不能忘怀的就是饥饿,在母亲身边是如此,即使跟父亲到老家的乡下也没吃饱过。 他记得那个春天的山野地里,到处都是挖野菜的人,饥荒年,为了活着,但凡能吃的都进了人们的胃囊。他也记得通往故乡的路是那么漫长,抬眼望去,弯曲的大路从山包的那边冲出来,又在另一个山背后消失,总是到不了头,还有那坡上的野花已经悄然绽放了。 父亲驱赶的是一辆马车,悦耳的铃声在进入山谷后回音缭绕。这车是他父亲向一位远方亲戚借的,那家人在长安做生意,颇有实力。但彼此都是远亲,何况纪诤也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官吏,那生意人对他并不亲切。可回老家的路太远,纪诤还是厚着脸皮张口借车了。尽管那亲戚不情愿,但多少还是要给些面子的。这样有了车马代劳,脚板就少遭些罪了。 一路走来不断遇到逃荒的人携儿带女不知去向何方,目睹了灾情,小小年纪的平阳心情沉重。 纪诤借机告诫儿子:“你看到了吧,灾民泛滥,可怜哪。有些人倒毙在路边,死尸都没人收,这下知道粮食的金贵了吧。” 平阳不语,茫然地望着空旷的原野。 草叶返青,树的枝头冒出嫩芽。 一行大雁鸣叫,向北飞翔。 路边,一条河水蜿蜒奔流。 纪诤指着远处说:“平阳,你看,过了前面那个山岗就是咱们家乡了。” 平阳依旧不言语,扑闪一双机灵的眼睛打量这片陌生的天地。 纪诤看儿子一眼,问道:“你想什么呢?” 平阳反问:“你为啥要带我来这里?” 纪诤不耐烦:“你不要不情愿,不这样做,能有什么法子,都得活着不是。”他进一步叮嘱儿子:“等会到了家,别人问起,就说你是我捡来的,千万不敢说你有母亲,更不能说你是我儿子。记下了吗?” 平阳又问:“那你为啥不带姐姐一起来?” 纪诤哼了一声:“我干嘛要带那个小歌女来?她又不是我亲生的。只有你才是我的亲儿子,我得给你找条活路。你不见这一路上到处是灾民,能有活路就不错了,乡下至少还有野菜充饥。” 平阳说:“那我娘我姐呢?” 纪诤说:“这我就管不了了。” 平阳说:“她们会不会饿死?” 纪诤瞪眼:“你咋话这么多,小心我揍你!” 小小年纪的平阳再次茫然地望着空旷的原野,远处有袅袅炊烟从村庄上空徐徐飘忽。 他们到达村庄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马车停在大门口,听见铃铛的家人先后从屋里出来。先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娃娃从门里探出个脑袋,瞅瞅几年不见的父亲,又瞧瞧不认识的平阳,脸上毫无表情。 纪诤对那大男孩说:“槐儿,你傻了嘛,咋不叫爹呢?” 这个叫槐儿的大男孩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没谁听得清。后面闻讯而出的是纪诤的老婆刘氏,还有他们的女儿桃儿。 刘氏满脸欣喜:“你总算还想起这个家了,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纪诤说:“这话说的,这里是我家,我咋能忘了?” 这时,倚着大门框的槐儿嚷了一声:“娘,这外面还有一个呢。” 桃儿听闻跑了出去。 “爹,这咋还带来个娃娃回来?”桃儿满脸疑问。 纪诤说:“到处闹灾荒,他是我捡的,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 刘氏不相信男人的鬼话,问:“莫不是在外面养小的,弄出的孽种?” 纪诤狡辩:“没有,他也是个生命不是,我总不能看着不管不是。” 刘氏哼了一声,也扭身到大门外去看那个捡来的小生命了。 一经见了,刘氏从平阳的眉眼处就看出了纪诤的影子,既然已经成事实了,再刨根问底没有任何意义了,除了心里添堵,改变不了什么。男人大多都好那一口,遇上腥味哪有躲开的,不用猜也能知道那女人一定比自己年轻漂亮。男人的心是拴不住的,如果为这事闹得不和睦了,男人索性不要这个家了,那可就太得不偿失,还是忍了吧。 当夜睡下,办完男女间在炕上的那点事,刘氏问:“这个孩子你是怎么打算的?”纪诤说:“留在家里,你养着。”刘氏说:“就这么轻巧?那可是一张吃饭的嘴。”纪诤说:“那就让他去放羊,这样就不用白吃饭了吧。再说我会定期捎钱来的,你担心什么。” 三天后纪诤离开了村庄。 他离开的那个早晨,平阳已经去野地里放羊了。纪诤路过的地方,平阳就在对面的山坡上,他是看着那个血缘上的父亲赶着马车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的。他无法预料这是父亲留给他最后的印象,即使多少年以后偶尔想起一些沉淀在脑海深处的人来,他居然对纪诤的容貌模糊了,唯有那远离时马车上的一抹背影成了最深的记忆。 平阳还记得纪诤当初告诉过自己,你得留在这里,不然回到长安没吃的,你活不下去。所以他只有听从,哪怕要面对那几个所谓亲人的不友好,以及他们的冷漠,乃至打骂和不时的惩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每天一早,平阳赶着羊群去往很远的草甸子,一整天他都将呆在那里。陪伴他的除了清风,再就是鸟雀和夏天的蝴蝶了。到了晚上回来,家里其他人都吃过了,给他的只有放凉了的饭食,如果是面条之类的早就坨成一团了。何况给他吃的多是糜子谷子和豆类的参了野菜的饭团,根本上就是维系他一条生命而已。 后来村里一个懂黄道的人给他相了面,那人居然大吃一惊,这小子分明将来要拜至侯啊! 平阳想到自己眼下这样连肚子都吃不饱的处境,哪里会有那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来,祖坟不可能冒这样的青烟。但村子里传得很神奇,正因为这样,刘氏才稍微对平阳的态度好了一点,特别是他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饭量逐渐增大,好歹能吃个半饱。 那个懂黄道的人在山野地里找到放羊的平阳,问道:“你将来想做什么营生,是想当商人还是做个官吏?” 平阳说:“我要回长安,然后去从军,在军营里能吃饱肚子,家里没有负担。” 那人明白了,说:“我想教你武义,愿意学吗?” 平阳说:“当然,我咋能不愿意呢。”说着当即跪下,三叩首拜了师父。 之后的草甸上,河滩边,或平缓的上岗上,大凡路过的人都会看到放羊娃拳打脚踢,学本领的劲头很十足。多年下来,平阳在方圆数十里都成了有名的“拳棒手”。 再后来,在平阳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女子,她叫柳月。 那是一个深秋,天气并不晴朗。那天柳月去娘舅家走亲,胡人的骑兵来了。慌张奔跑中,是放羊的平阳一把拽住她往山坳里跑,藏身一处隐秘的山洞,侥幸躲过了劫难。 出于感念,自这以后,柳月不时在篮子里装一点干粮特地来到平阳放羊的地方。 “给,吃吧,知道你饿。” 平阳感激,把干粮接过来,咬一口,咀嚼中泪已经从眼眶奔涌而出了。 柳月又说:“没事的,我会经常来的。” 他和她不在一个村庄,慢慢熟识了,两人坐下来会说上一阵话,高兴了还能听见她咯咯的笑声。再加上随着日子的流逝,他们慢慢长大了,彼此的眼里本能地闪烁出了说不出由头的火花来。 谁知,当灾难再一次降临的时候,她没能躲过。那是第二年秋天的时候,柳月要嫁人,尽管她心里已经有了放羊娃平阳,但他毕竟年龄还小,再加上她自己做不了主,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去给别人当媳妇。就在出嫁前的几天,她再一次出现在平阳面前,与他告别。她说,我以后不能再来看你了,也不能给你带吃的来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平阳听得心里不好受,说:“你是知道我这里有你的,”指了指心口,“都怪我是个放羊的。”她说:“我知道,我们的命不由自己,只怪我们没那个缘分。” 平阳永远都忘不了柳月出嫁时的情景,花轿从坡下经过,懵懂中喜欢的人就那么在他的视线里消失在山的垭口那边,他痛苦地冲天狂吼一声,啊——,仰面跌倒在草地上,直勾勾地望着顶上的天。 直到几天后有消息传来说,婚娶的轿子在山那边遭遇了胡人,惊慌中轿夫跑了,柳月被胡人骑兵围住,继而被劫掠带走了。有人说,胡人不杀女人,他们需要女人给他们生孩子,当奴隶。 与此同时,有消息从长安传来,纪诤犯了事,用贪污的钱财找女人,被拿下关了大牢,因数年来挥霍的窟窿再也堵不上了,他只剩死路一条了。而他乡下的老婆顿时脸青了,平阳想再继续混口饭吃也变得艰难。就在这种情况下,平阳知道该是离开乡下老家的时候了。他把羊鞭交给槐儿说,还是你去放羊吧,我走了。 那年他十五岁。 喜欢雁断胡天月请大家收藏:()雁断胡天月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