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主母驯夫日常》 第114章 同意分家 “这天色已晚,此时唤你去做什么。”郑氏略略皱眉。 若是婆媳说话也罢了,偏是陈怀谦这做公爹的大晚上叫许纾和去书房议事,总是有些不合礼数。 许纾和心里也有盘算,轻轻拍了拍郑氏的手,宽慰几句,“娘放心,不管他什么主意,我自有应对的法子,您只管等我回来便是,若有不测,我定会着人来请您的。” 闻言,郑氏虽还挂着忧容,但也是点了头。 母女间互相交代过了,许纾和就只带着新月同那管事去了。 书房。 陈怀谦眉头紧皱,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握紧,显得有几分不自在。 “爹,孰轻孰重您心里当清楚,这一步走好了,咱们家这个坎儿就算是过去了一半,您可切莫犹豫。”陈勋像是看穿了陈怀谦的心思,沉声开口。 听得儿子这般说,想到还在牢狱之中的妻子以及儿子儿媳,还有陈家如今难堪的处境,陈怀谦捏了捏拳,目光终于坚定起来,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不多时,许纾和就跟着管家到了书房。 “儿媳见过公爹。”许纾和行礼,又转头看向旁边,“四弟也在呢。” “三嫂。”陈勋也维持着体面,行了个礼。 陈怀谦摆手,“坐吧,今日叫你来也是为着老三的事,如今家里的情况想必你都清楚。” 他这么说,许纾和只是听着,也不接话,默默在旁边坐下来。 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陈怀谦心里也来气了,语气跟着也带了几分薄怒。 “老三媳妇,你当真是要把这一家子闹散了才肯罢休吗?” “公爹这话就不对了,何曾是儿媳不想过安生日子,自打儿媳嫁进来,扪心自问从不主动肇祸惹事,可婆母先是觊觎夫君生母留给他的嫁妆,百般设计抢夺,事情没成,记恨在心,从此就对我们夫妻心存怨怼,处处刁难,婆母对儿媳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公爹心里不清楚么?如今更是为了给二哥还赌债,要害死我们夫妻,到底是谁不想好好过日子?” 许纾和本就不打算和谈,所以此刻张口就毫不留情。 “你,都是一家人,他们经此一遭想必心中也已经悔悟,你就不肯给他们一个机会?”陈怀谦梗着脖子,“只要你松口,官府那边定然就会放人,揭过此事,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你也该明白,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爹自然给你做主。”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许纾和听着只想笑。 “公爹要如何做主?儿媳的心再宽,也做不到同想要我性命的仇人和和和气气的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 “三嫂。”陈勋眼见父亲要控制不住脾气,立即在旁出声,“父亲也并非此意,今日请三嫂来,本意更是想和平解决此事。” 许纾和转头,目光落在他身上,“四弟有话就直说吧。” 她如今越发不喜欢陈勋此人,像一条收着尖牙的蛇,看似无害,却叫人觉得阴恻恻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狠狠咬上你一口。 “三嫂是想分家吧。”陈勋一语道出。 随着他张口,主位上头,陈怀谦也跟着叹了口气,“你的目的若真是想分家,我答应就是,虽少不得被外人嘲笑一番,但也好过一家子反目成仇。” 许纾和确实没想到今日过来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心里有些意外。 不过这也确实是她的心思。 见她眸中若有所思,陈怀谦瞥一眼陈勋,又继续道,“只要你肯松口,不再继续追究此事,我便同意分家,你和老三搬出去,该分给你们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少给。” 大概是怕许纾和不相信,陈勋也在旁道,“三嫂放心,爹说到做到,我没有意见,想必二哥身在牢狱,也盼着早日出来,不会有意见。” 末了又补充一句“牢中阴冷苦寒,三嫂也不愿三哥一直在里头受罪吧。” 听得这话,许纾和的眼神似有松动,沉默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好,只要能分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这案子我就不再追究了。” 从她口中得了这句话,陈怀谦顿时眼中一亮,忙是点头。 “既然你答应,那这事就算是定了,我已经拟好了分家的单子,你且过目。” 这样的反应落在许纾和眼里,心中便升起几分警惕来。 陈怀谦定是不想分家的,毕竟如今的风俗,父母在不分家,若是分家了,会被人嘲笑子女不孝,家庭不睦,陈怀谦一贯是爱面子的,很是看重外头的评价,可他这会子却表现的高兴,倒像是达成了什么目的似的。 “三少夫人喝口茶吧,说了这么久的话,想必也口渴了。”陈怀谦身边的管事递上一盏茶水。 许纾和接过,敛了敛眸,浅抿一口,算是给面子。 又捏着帕子擦了擦嘴,才从管事手里又接过陈怀谦拟定的分家单子,仔细看起来。 让她意外,这单子上头,分给陈知的东西竟然不少,若是按着陈家三个儿子平分来算,陈知所得,要比其陈锦和陈勋两兄弟多上三成。 “这回的事情终究是你们夫妻受了委屈,多给你们的算是补偿。”陈怀谦适时道,似乎看出了许纾和的疑惑。 听起来居然显得有几分良心了,许纾和心里好笑。 不过她倒是觉得并不是补偿之意,大约是怕她纠缠不放,所以多给些好处,让她松口吧。 “那就多谢公爹了。”许纾和反正一副照单全收的样子,将单子交给新月收起来后,才道,“若无其他事情,儿媳就先告退了。” 陈怀谦忙道,“官府那边...” “只要公爹答应的事情办妥了,儿媳自然也说到做到。”许纾和应声。 开玩笑,她怎么可能先去官府撤案呢,当然是分家的事情先定下了才行,而且她还得去牢里走一趟,看看陈知,并将此事告知。 “好。”陈怀谦憋出这么一个字,显得有几分屈闷,转而又道,“你既然答应,这茶便喝完了再走吧。” 闻言,许纾和看他一眼,将手边的茶水端起,抬袖掩面,一饮而尽。 随后又是两句场面话,这才离开。 走远了,新月才小声开口,“老爷就这么答应分家了?” “哪儿有这么容易,没瞧见旁边还有四弟这么个军师在么,怕是憋着什么坏。”许纾和道。 两人正说着,就见陈勋身边的小厮出现在不远处的岔路口。 对方看见许纾和便快步走来,行礼道,“三少夫人,四少爷有要事请您移步叙话,还请赏个面子。” 第115章 下作手段 “有什么话,刚才在公爹那里何必不说,反倒这会子单独请我去。”许纾和冷着脸。 小厮倒是显得越发恭敬,“有些话,老爷跟前不好开口,平白叫老爷又增愁容,此事事关三少爷,三少夫人您一定会想知道的。” “何事。”许纾和问道。 “县令大人在查三少爷手下的私产。”小厮低声道,“若是交税上有什么漏洞,重则是要掉脑袋的。” 听得这话,许纾和顿时面色一凛。 见状,那小厮才又道,“还请三少夫人移步。” 许纾和自然是要去,不过刚动身,那小厮就将新月拦住了,“三少夫人一人去就够了,此事还是不要落入旁人之耳。” “我和四弟叔嫂单独相见,又是晚上,恐怕于理不合。”许纾和冷声道。 新月也是紧紧贴在许纾和身侧,一脸警惕的盯着那小厮。 “三少夫人放心,您的丫鬟可隔远些等候,奴才也会在,四少爷在凉亭里见您,四下通透,站远些也瞧得清楚,必不会叫人误会。”小厮恭敬道。 许纾和心中略略思索一番,才转身看向新月,“放心吧,我去去就回来,你同他一起在此处等候。”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似乎往新月身后的夜色中看了两眼,而后才接过新月手里的灯笼,独身往小厮所指的凉亭去。 待得她快走近时,便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也刚从另一个方向走进了凉亭,瞧着应当是陈勋,想必也才从陈怀谦处过来。 心里保持着几分警惕,许纾和慢步走进凉亭,刚要开口,却发现对方转过身来,却并非是陈勋,而是一个面容清秀的陌生男子。 此人许纾和有印象,是个戏子,姓秦,去她店里买过衣衫,光顾的次数不少,也算是老客户了。 正当她疑惑时,那戏子忽然三两步过来就要将她抱住。 “三少夫人,你可来了,我已在这儿等了你好久!” “放肆!”许纾和当即怒喝,后退几步躲开他,“你是怎么进来的,何谈等我,来人,给我把这个登徒子绑了,送去官府!” 她厉声呵斥,周围却没有动静,连新月的声音都不曾听见。 许纾和一边提防着那姓秦的戏子乱来,一边回头看,就发现方才新月站的地方已经空无人影。 而这时候,那戏子又扑了上来,身上带着一股甜腻的香气,冲的人头脑直发晕。 “三少夫人今日是怎么了,若非您派人让我来,我岂能到此处来等您,您就不必再装了,咱们又不是头回,不会有人看见的,旁边厢房里,床榻已铺好了,在下今日一定尽力叫少夫人快活。” 许纾和连连后退,被此人身上的气味熏的,身体一阵微微的不适,当即将手里的灯笼砸向那人,旋即拎起裙摆,拔腿就跑。 姓秦戏子反应也快,侧身避开后,伸手就去抓许纾和的衣衫。 但不曾想许纾和不知什么时候拔下了一根簪子捏在手里,见他过来,抬手就扎,一下便见了血,疼的那人嗷嗷直叫。 也是这会子,梅香从暗处跑来,边跑边扯开嗓子就喊。 “来人,抓贼啊,府里进贼了!” 赶到现场后,一把将许纾和护在身后,紧紧盯着对面之人,满眼警惕。 戏子被扎伤了手,本就吃痛,这会子只想跑,但梅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已经有家丁往这边赶来,根本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人给抓住了。 不多时,陈家的宅院内就灯火通明起来,等陈怀谦和陈勋闻声赶来时,许纾和手里已经拿到了那戏子的口供。 “四弟好歹是读书人,竟然也能有如此下作手段,当真是小看了你。” 见到陈勋时,许纾和开口便是不客气的嘲讽,语气里带着怒意,目光冷冽。 刚赶来的父子两人,面上都是一片铁青,陈怀谦更是嘴唇紧抿着,说不出话来。 许纾和嗤笑,“我道是公爹为何要费这番功夫,晚上请我去叙话又答应分家,合着是想哄我喝了那加了脏东西的茶,再给我扣个偷人的帽子,这说出去,我便成了那不守妇道,红杏出墙,还算计夫家一大家子的毒妇了。” “三嫂息怒,这里头或许有误会...” 陈勋刚想说话,就被许纾和打断了。 “误会?我今日去见这个戏子,可是四弟你身边的小厮亲自来请的,我的丫鬟新月,还是被你那小厮打晕的,若非我留了心眼,让梅香一直在暗处跟着,这事发时,凉亭周围的下人都被你遣走了,可都无人来抓贼,我岂非要受辱于贼人之手?” 末了又看一眼陈怀谦。 “想必在茶里动手脚这事儿,公爹应当是做不出的,估摸还是四弟的手段吧,只可惜那茶金贵,我消受不起,一口都未敢喝下去啊。” 边说边单手拧了拧自己一边的袖子,便有水滴下来。 是了,今日陈怀谦总邀她喝茶,她觉着不对劲,便留了个心眼,第一口茶水悉数吐在了手帕里,后来的茶,借着掩面,也都吐了。 索性是如今穿的衣裳宽大厚实,看不出来。 许纾和真是庆幸自己警惕了这一回,否则按那戏子的话,茶水里东西不少,算着时效,两人相见的时候就该发作了,手脚一软,也说不出话来,可不就任人拿捏。 陈勋脸都黑透了,当即声音冷了下来。 “三嫂可不要血口喷人,父亲已答应分家,我何必还要做这种事情,莫不是你自导自演,想要要挟父亲,谋得更多家产。” “那我当真是有未卜先知之能了,算得今日公爹要答应分家,还提前规划了这一趟?”许纾和面上带着几分嘲讽,“不管你们有什么心思,都歇歇吧,这口供一式两份,我娘已经带着另一份口供还有那戏子出府去了,四弟可是要考取功名的人,想来不愿意就此毁了名声。” 这话出口,陈勋顿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心里一阵怒火喷涌,又不敢轻易张嘴,更是隐隐生出几分后悔来。 为何要掺进这场破烂事里头来,害的他自己也惹了一身骚。 读书人重名声,如今考功名,成绩固然重要,可朝廷选拔官员也查底细名声,要是这桩事闹得人尽皆知,他的名声可就坏透了。 而比起他,陈怀谦更急,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还好端端的了,登时就求告起来。 “老三媳妇,你千万别胡来啊,这,这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主意,和老四无关,是我猪油蒙心了,你千万别出去乱说,老四他读书这么多年不容易啊!” 第116章 救出 “公爹膝下三子一女,心却是偏的,我夫君多年来,孝敬您和继母,又友爱兄弟,如今却是落得这样的下场,当真是叫人心寒!” 许纾和冷声道,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 “如今你们将事情做成这般,我也不怕鱼死网破,总归我就独身一人,加上我夫君,也就是两条命,换你们这一大家子变成过街老鼠,四弟这多年寒窗苦读付之东流,也算是值当!” 说到这里,抬眸盯着陈怀谦道。 “公爹,当真是要为了保住婆母这个杀人犯,还有二哥那不成器的东西,将四弟的前程和陈家最后的遮羞布,都毁了去?我也并非绝情之人,倘若各退一步,往后就算是分家了,我和夫君照样也还会在您跟前尽孝。” 听得这番话,陈怀谦忙是点头,又看向陈勋。 “老四,你快快向你三嫂赔个罪,这事儿就按你三嫂说的办,县令老爷那边想必你也说的上话,他们不就是要银子吗,爹拿银子就是了,你这么些年读书用功,万万不可坏了名声,影响以后的仕途啊!” “爹!”陈勋烦躁的低喝一声。 他心中自然还有别的法子,虽是吃力一些,但也能办,可陈怀谦被许纾和一吓就乱了阵脚,如今一通话往外蹦的,他再有法子也不好办了。 县令那边他能说的上话,可那些话都是对陈知不利的话啊,这时候要他去反悔,不也一样难做? 在得罪县令和得罪许纾和之间,他自然选择后者。 “四弟可想清楚了,黄县令可并不是什么值得依附的靠山,将来树倒猢狲散,别是什么都捞不着,还要被牵累。”许纾和淡淡道。 此话出口,陈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抬眸便是见许纾和眼中一片镇定,似乎有十足的把握,能将黄县令也扳倒似的。 到这一刻,陈勋终是怕了。 万一,万一许纾和真的有什么手段把黄县令拉下马,他确实也跟着要吃大亏。 他不敢赌了,毕竟这些日子他已经发现许纾和这个女子会折腾的很,手段层出不穷,根本不是好对付的。 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他还是懂。 心中一番衡量后,终还是低下了头,道了句,“还请三嫂宽恕。” 殊不知,陈勋的服软,也是叫许纾和心里松了口气。 毕竟谁也不想一直纠缠恶战下去。 而双方的暂时握手,也算得上一致对外了。 许纾和从陈勋口得知,黄县令正在从税务上查陈知的错处,想要以此治罪,当即便决定加快步伐,也赶紧行动起来。 可这其中快慢,究竟不是她能完全决定的,手里有用的东西送出去,还得拿到东西的人立马发挥起来才是。 而就是等待的这一两天里,黄县令不知是无中生有,还是鸡蛋里挑骨头,硬是从账上找出了陈知的几个错处来,要给陈知定罪。 陈知当然是不认的,便是受了些皮肉之苦,挨了板子。 许纾和得了消息,心里更是急的不行。 还好也没让她等太久,两日后,上头就来了人,传下话来将黄县令暂时革职查办。 黄县令人都傻了,也不晓得自己何时被人掺了一本,往日贪赃欺人的那些事,被捅了个干净,任凭他如何喊冤,证据确凿,竟是很快就将人给押下大牢,听候发落了。 往日仗势欺人的鲍奎,也被上头来的官差带人给一并抓了。 如此一来,黄县令手下的冤假错案都要重审,过去的就先不提,眼下牢里还活着的受冤的人,自然要先处理。 许纾和还预备着打点一番,早些将陈知给捞出来,没想到陈知竟然是头一批被放出来的,还是由官府的人给送回来的。 “多谢大人了,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大人收下,天冷,带着兄弟们喝口茶,暖暖身子。”许纾和招待着前来府中送人的官差。 那官差竟也客气,“都是应当做的,少夫人不必客气。” 说到这里,又低声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京里头,五殿下已知晓此事,少夫人尽管放心,往后不会有麻烦了。” 五殿下,这是说五皇子赵聿辞了,也就是许纾和的底牌。 她没想到,自己还没动用这最后一层关系呢,对方竟已然知晓。 细细一琢磨,估计同黄县令竞争升迁之位的人,应当是五皇子麾下吧,这倒是巧了。 而有了这消息,许纾和心里也确实更安定了几分,“殿下大恩,我们夫妻必定铭记在心,往后为殿下尽心尽力!” 官差略略颔首,又寒暄几句,才准备带人离开。 这时候,旁边的陈怀谦忍不住上前,“大人,劳烦请问,小人的二儿子和二儿媳,什么时候能回来?” “没放出来的,必定是另有缘故,等着吧。”官差淡淡道,旋即离去。 陈怀谦都没有问冯氏,毕竟冯氏买凶杀人已经是坐实罪名了,他已然是放弃营救。 对比起妻子,他更不愿自己将来要入仕的儿子,有一个污名满身的母亲在身边,这将来或许会成为陈勋的绊脚石。 陈勋倒也默认了放弃冯氏的做法。 比起父亲陈怀谦,他还要更自私些,更伪君子些。 许纾和懒得同这对父子多待,立即命人将陈知给抬回自己院儿里去了。 在牢狱里挨了些刑罚,伤口没有处理,里头环境又是阴冷潮湿,饶是陈知年轻身体不错,也因为这些伤口的发炎,起了高热,此时是昏迷着的。 许纾和心里紧张的很,毕竟这个时代医疗资源落后,发烧感染什么的,就能要了人的命。 所以在郎中看过陈知的伤势后,她也没敢入睡,一直守在榻边,给陈知用毛巾擦拭降温,直到后半夜,摸着陈知身上终于不烫了,才松了口气,坐在床边靠着眯了一会儿。 天蒙蒙亮时,陈知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置身家中,当即便想爬起来。 不过他身上有伤,挨了板子又是趴着睡的,这一动就浑身疼,转头,就见许纾和靠在床边睡着,顿时微微愣住。 他再傻也看得出来,对方这是守着他一夜没躺下歇息。 多日不见,心里本就是挂念着的,此刻情景下见到许纾和,心里的触动更是叫人浑身都升腾起一股暖意,跟着便又是心疼。 旋即便伸手轻轻拉住了许纾和的手。 许纾和被惊醒,看见陈知醒了,当即双眸便亮起来。 “你醒了!” “嗯。”陈知颔首,又心疼道,“手这么凉,如今天冷,守在这里不是要冻坏了,傻不傻。” 第117章 省得夜长梦多 “屋里有火盆烧着,我穿的也厚实,不冷。”许纾和答道,而后便伸手摸了摸陈知的额头,“这会子体温也正常,想必是不会再起烧了。” 额头上传来女子手心的温软之感,陈知的心里暖意更胜,似乎这些天在牢狱中所受之苦都淡忘不少。 “我没事,你在这儿守了许久,快去歇着吧,让下人来伺候就行了。”陈知柔声道。 而提起下人,陈知又想起了章平的伤势,便也问起。 许纾和只叫他安心,章平那边已无大碍,毕竟是救主负伤,她自是会请郎中给看伤的,这些天也都叫歇着呢。 “少夫人,是少爷醒了吗?药在炉子上温着呢,清粥小菜也一直备着,可要这会子端来给少爷用?” 门外传来新月的声音。 “嗯,都端来吧,热水也要些,先伺候少爷洗漱。”许纾和应声。 陈知看着她为自己忙活,唇角便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成家真好,这念头从心里冒出来,愈演愈烈。 喝过药,又吃了些东西,陈知总算觉得力气恢复了不少。 这会子梅香端着托盘过来,欠身道,“少夫人,该给少爷上药了,大夫叮嘱过的,早晚各一次。” “好。”许纾和应声,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趴在床榻上的陈知忽然想到什么,忙开口,“不必劳烦你了,叫个小厮来吧。” 他的伤口可是在屁股和背上呢。 这话里的意思,许纾和自然是明白,当即手上也是一顿。 昨儿个她其实已经见过陈知的伤口了,不过那时候陈知昏迷着,伤口头回处理,是大夫动的手,她只在旁边瞧着,也没丫鬟们围观,倒是不曾觉得有什么尴尬,这会子人醒了就... “奴婢们退下就是了,小厮们手下没个轻重,当心弄疼了少爷,还是少夫人亲自来的好。” 一旁的梅香立即张口道。 这一下倒是把许纾和的话给堵住了。 她正是要准备让新月叫个小厮来做这事儿呢。 不过梅香也不知是真心这样想,还是故意给两人制造亲近的机会,说完这话,将药放下,拉着还有些懵懵的新月就出去了。 还没忘记关门。 “额...” 许纾和有些无措,同陈知四目相对。 陈知的脸上也有些发烫,默默将头偏开趴好,小声道,“那就有劳娘子了。” 都这么说了,许纾和也不好再矫情,反正也是看过的嘛,于是利落的掀开被子,开始给他拆绷带。 大约是屋内太安静,有些尴尬,陈知便主动开口问起了这段时间家里头的事情。 这话题挑起来,许纾和那可真是有说不完的话。 从她如何查案营救,到自己在府里险些被陈怀谦和陈勋两人算计,再到他此次能迅速顺利的出狱也有京城里五皇子的帮忙等等这些,全都给讲了一遍。 听完这些,陈知确实是顾不得尴尬了,晓得自己不在的时候,许纾和这样被父亲和弟弟欺负,险些被毁了清白,当即是怒火中烧。 “老四好歹是读书人,竟也想得出如此令人不齿的手段,这些年我当真是瞎了眼,没瞧出他这样狠心,爹也是愈发糊涂了!” “四弟向来装的好,你也不必太生气,索性他们答应了要分家,我想着等你伤养好了,就搬出去,你意下如何?”许纾和直言道。 反正她是不想继续住在这腌臜窝里了,便就有话直说。 “依我看,这两三日收拾了东西,就搬吧。”陈知声音冷冷的,他是打心眼里对这个家失望透顶了,“省得夜长梦多,不知老二两口子回来了,又要怎么闹,冯氏虽定了死罪,也还没行刑呢,老四眼下瞧着安分,但是他心思太深,与他在一处,总觉得不踏实。” 陈怀谦拟定的分家单子上,他得到的家产最多,这显然并不是陈怀谦的本意,现如今事态又有了变化,陈怀谦未必还肯这么分,陈锦和陈勋两兄弟心里怕也有想法。 若不趁热打铁,这时候就快刀斩乱麻,将一切了结,搬走,恐怕为着家产的事情,又要出幺蛾子。 许纾和皱眉,“我倒是也想快些把这家分了,可宅院要置办,买了宅院还得置办家具,添下人伺候,这些都要费时费力,你如今又还要养伤。” “先搬出去吧,我娘有给我留一处小宅院,派人简单收拾一番,先住进去就是。”陈知显得坚定。 他一点儿不想在陈家多待。 如今他身上负伤,再有个什么不测,不说能保护许纾和,不给拖后腿就好了,他实在觉得这里住着不安全,赶紧离开的好。 看出他的坚定,许纾和心里琢磨一番,而后提议道,“不如去我娘家住上一段时日吧,到底一切都齐全,你养伤也更方便,多年不曾住人的宅院,到底差东西。” 在许家住着也安心,她能慢慢安排后头的事情。 就是吧,这跟着媳妇住在岳家去,外头怕会嚼舌根,要说陈家的闲话。 陈知自然也想到这一层,不过他只是念头划过,而后就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这段时间陈家的丑闻闹得满城皆知,还怕什么呢,终归伤脸面也是伤陈怀谦等一干人的脸面,他跟许纾和两人都是受害者,反正是不怕的。 早就撕破脸了,也不怕陈怀谦再为这个生气。 而且住在许家有岳母照看,陈知也对许纾和的安全更放心。 两人这般决定下来,许纾和就让新月回娘家去传话了,陈家这边,她也预备着等会儿去陈怀谦处通知一声。 是了,通知,而非商议。 说话的功夫里,药也上好了,许纾和开始给陈知背上的伤口缠上绷带。 这缠绷带就麻烦些,手要从陈知胸前伸过去才行,不必拆的时候,直接就抽出来。 许纾和有些不好行动,毕竟这姿势就像是把人抱着了,两人贴的近了,总有些不自在。 比起她,陈知更是难受,许纾和的手总是似有若无的在他胸口蹭着,让人心口痒痒的,尤其许纾和贴的近时,呼吸也洒在他的皮肤上,只叫人觉得滚烫一片。 好不容易等着绷带缠好了,陈知都觉得自己险些出汗。 “你,你歇着,我把这脏的绷带拿出去。”许纾和也觉得气氛微妙,丢下这一句,忙就走开了。 陈知心头笼罩着一层异样的感觉,又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沉沉应了一声,也是将脸掩在了臂弯里,默默趴好。 第118章 转变 不曾想,第一个来探望陈知的人竟然是陈玉蓉这个姐姐。 许纾和给陈知换过药,自己刚用完早膳,就听下人来通传,说大姑娘和姑爷来了,这会子正在给老爷请安,马上预备来浮云居。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许纾和心里想,陈玉蓉这个做姐姐的虽一贯糊涂,但还是念着陈知的。 一炷香的功夫后,陈玉蓉和梁景舟夫妻二人就到了。 许纾和客客气气的出去迎接。 “姐姐,姐夫,外头冷,快进屋坐吧,里头烧着炉子。” “嗯。”陈玉蓉点头,显得有些不自在。 毕竟之前她同冯氏一起可没少给许纾和难堪,却不曾想现在害她亲弟弟的是冯氏这个继母,全心全意待陈知的是许纾和这个弟妹。 来之前,她心里都想好了,这往后要跟许纾和修复关系才是。 当然,陈玉蓉自己也是不能完全想通这些的,还是丈夫梁景舟以及她婆母在她耳边分析引导了不少,总算是叫她心里清明起来。 不过许纾和并不晓得这些,反正她也不同陈玉蓉计较就是了,毕竟陈玉蓉素来只是被冯氏忽悠着当枪使,要说本心,那还是不坏的。 于是这会子是保持着表面客气,招呼着人进屋。 陈玉蓉如今已经显怀了,比从前圆润不少,但气色很好,不见怀孕的憔悴辛苦,想来在梁家过的不错。 也是,如果对她不好,梁景舟也不会抽空专门陪她回娘家来看望陈知。 许纾和不由心里感叹起来,嫁个好人家真是要紧的很,陈玉蓉这个性子,要不是梁家夫人和其生母是旧交,哪个婆母能有这样的耐心对待个拎不清的儿媳。 “阿姐。”陈知这会子是侧躺着的,斜依在迎枕上,唤了一声陈玉蓉,才又颔首对梁景舟施礼,“姐夫。” “怎么就伤成这样了呢!” 怀孕的人,情绪本就更浓烈敏感,陈玉蓉又为着陈知的事情担心了多日,眼下一见到人,张口的瞬间,眼泪就跟着流了下来。 松开被梁景舟扶着的手,快步走到榻边坐了下来,伸手摸摸陈知的脸颊和肩膀,满眼的心疼。 “这群杀千刀的东西,竟敢乱用刑,瞧你这脸上都没血色了,人也瘦了这样多,你本就清瘦的很,如今更是...” 说着说着,陈玉蓉愈发哽咽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她再怎么愚蠢,对陈知这个亲弟弟还是很在乎关心的。 “阿姐别哭,我不要紧,身上上了药已经不疼了,你怀着身孕切莫伤心流泪,对身体不好。”陈知忙安慰。 梁景舟也立即上前递上帕子给擦泪,又温言哄着,“好了好了,如今人出来了就好,往后仔细养着,不会有事的,你这样哭,又要惹的弟弟为你担心了。” “怎么会没事,这天儿本就冷,牢里头更是阴冷的很,他又受了伤,如何能好,这怕是要将养许久才能好些。”陈玉蓉抹泪。 陈知勾出一抹笑来,安慰她,“阿姐放心吧,我这般年轻,身子骨硬朗的很,过几日便又活蹦乱跳了,届时阿姐别嫌我烦才好。” “你素来是个闷葫芦,如今也油嘴滑舌起来,这样哄我。”陈玉蓉总算是收住了眼泪。 见她心情平复了些,梁景舟才又开口,“开朗些不是更合你心意么,想来是成了婚,长大了,性子也变了,身边有了知冷知热的人陪着,总归是不同的。” 听得这话,陈玉蓉便将目光挪向了一旁。 “弟妹,从前,都是我糊涂,如今这样一遭祸事也是叫我看清楚了,如今这陈家上下,竟是只有你待我这傻弟弟是真心的,过去我叫人诓骗着,对你多有得罪之处,今儿阿姐给你赔个罪,还请你能原谅阿姐才好。” 不曾想她会冒出这话,许纾和一时颇感意外。 但陈玉蓉不是那会做戏的人,此刻面上也是真诚的很,那愧疚之意都溢于言表了,倒是瞧得出这番话都是出自真心。 她自然不会和陈玉蓉计较,这会子也忙表态。 “阿姐说这些话就显得外道了,我何曾对阿姐有过怨怼,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阿姐也算由着冯氏抚养长大的,多年被她蒙蔽着,一时不曾发觉她伪善,也实在正常,现如今恶人得以受惩,咱们之间切不可为那不值当的人生了嫌隙才好。” 从前不喜许纾和时,陈玉蓉只觉得许纾和巧舌如簧,现下听着这几句开解的话,却又觉得格外熨帖。 梁景舟在旁瞧着,心里是无奈的很,知道自家媳妇又是轻易对旁人生出信任和好感来了。 不过这次还好,许纾和瞧得出是个好心的,不是冯氏那种虚伪狡诈的。 由着陈玉蓉与之亲近些也好。 问过陈知的伤势,几人才又谈起旁的事情来,陈知想了想,还是将打算分家,以及预备去许纾和娘家养伤的事情,悉数告知了姐姐。 陈玉蓉自然第一时间就觉得不妥当。 她如今是对冯氏这个继母,还有陈锦、李明珠两口子生了厌恶,对于父亲陈怀谦,还有向来温文尔雅的四弟陈勋,还是心里存着好感的。 陈知自然晓得姐姐的心思了,于是便毫不保留的将陈怀谦和陈勋的所作所为,也都讲了一遍。 听罢,陈玉蓉又是生了大气,恨不得此刻就挺着肚子再去父亲那里为弟弟讨一讨公道。 还是梁景舟跟许纾和连番的劝着,才将人拦下。 总之陈玉蓉也是对陈知分家这件事情持支持的态度了。 还同许纾和讲,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叫人去梁家请她来,她给许纾和撑腰。 这话听得许纾和哭笑不得,只觉得大姑姐确实天真且真性情,不过面上还是哄着陈玉蓉,应了下来。 最后陈玉蓉两口子是在浮云居里用了午膳才走的,待他们走后,许纾和才是松了口气。 看着她的反应,陈知不由笑起来,“是不是觉得阿姐转变太大了?” “是啊。”许纾和耸了耸肩,在床榻边坐下来,“阿姐的性子,太容易被人哄骗了。” 陈知点点头,“确实如此,也还好姐夫一家都是极好的,往后没有了冯氏搅和,想必一切就安稳了。” “嗯。”许纾和应声,旋即一阵思索后,开口道,“既然不想夜长梦多,那午后我就去公爹处走一趟,把分家的事情提上日程吧。” 第119章 分家 “我同你一道去。” 提起这事,陈知的面上也沉下几分。 许纾和蹙了蹙眉,“你的伤还没好呢,不宜挪动,我自己去就好了,他们如今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放心吧。” “之前是我不在你身边,如今我回来了,哪儿还有叫你冲在前头的道理,扶我起来就是了,走路还是能走的。”陈知面上浮现出几分心疼来。 他实在不能想象,这段时间为了营救他,许纾和是多么辛苦。 “而且有些话,我也想同他们说清楚。”陈知眼中透出几分冷厉,旋即又是一声带着讥讽的笑,“我醒来到现在,我那好父亲和四弟,都还不曾来过问一声。” 听陈知这样说,许纾和便也不再坚持,点头应下。 午后,两人就一道往陈怀谦的院子去了。 “三少爷来了?”听得下人通传,陈怀谦立刻皱起眉头。 丫鬟点头,“是,和三少夫人一起来了。” 闻言,陈怀谦沉默片刻,摆了摆手,“叫进来吧。” “老三你这伤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快坐下。”见到陈知,陈怀谦还是维持着几分慈父的模样。 陈知面色却是显得冷淡疏远,“不必了,儿子过来只有几句话同您说说,倒也无需坐下。” 听得他语气里的变化,陈怀谦也是已经察觉,这个素来最乖顺沉闷的三儿子,不比从前了。 于是目光在陈知跟许纾和二人身上扫了扫,便是深吸一口气,“好,你说吧。” 其实他也已经猜到陈知想说什么,只不过他不想自己提,仍旧想逃避一下罢了。 “爹,此番儿子遭难,心里委实琢磨了许多,我想,我们这一家子还是分开了的好,各自还能留些余地。”陈知算是开门见山了,“正好你先前不也同纾和说过了,要分家么,儿子想,就尽早分了吧。” 陈知说的很直白,陈怀谦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本分家一事,当时就只是为了做局诓骗许纾和才提出的,这时候真要兑现,他当然不愿。 尤其那些个家产,还多分了一些给陈知,陈怀谦就更不乐意了。 现下在陈怀谦心里头,是只有陈勋这个小儿子与他是一条心,陈勋又是读书人,将来很有望高中入仕,若真论起来,他最想把多的那份家产留给陈勋。 至于还在牢里的老二陈锦,不过是念着血脉父子之情,没舍得完全抛弃罢了。 “你的伤还没好全,这分家的事情不如还是暂缓一段时日吧,老二也还没回来,你们兄弟三人还是都到齐了,在一处商议的好。”陈怀谦想拖延。 这番表现正是与许纾和猜想的一样。 “分家的单子是公爹拟定的,二哥在不在的,咱们自然都是由公爹您做主。”许纾和点了一句。 “爹既然已经分好了,儿子们自然相信爹是公平的,想必二哥就算不在,也不会质疑爹的意思。”陈怀谦也顺势给戴了个高帽子,而后又轻咳一声,“况且这养病还需静心,儿子住在这府里,实在也静心不了。” 前头的话,陈怀谦就听得胸口发闷,这后头一句终是叫他发了火。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府里有人害你不成?!” “有没有人要害儿子,爹心里不清楚么。”面对他的怒火,陈知并无波动,面上依旧冷淡,“有些话还是不必再说的太清楚,免得彻底伤了一家子的和气。” 若是陈知大喊大叫,陈怀谦还能继续发火,可这会子陈知冷静的样子就像是一盆冰冷的水从头上浇下来,霎时叫他气短,说不出话来,嘴唇好一阵蠕动,终是没蹦出一个字。 缓了缓,才又低声道,“你这样带着伤搬出去,外人要怎么看我陈家。” “我们陈家的这桩事儿,如今城里头哪处不知晓,爹若是真还顾着颜面,那就不必再多说,早些分了家,反倒更安稳,二哥和四弟的所作所为,儿子不必再提,爹您心里都清楚,要儿子依旧忍着这口气继续在和家里待下去,恐怕更要家宅不宁,二哥也就罢了,四弟还未娶妻成家,爹若是非要把我们兄弟几个绑在一处,可不知谁家的姑娘愿意嫁进来,同二嫂这样谋害弟妹的人做妯娌。” 知晓如今陈怀谦最心疼的人就是陈勋了,所以他就把这话句句往陈勋身上引。 果然,考虑到这一层上,陈怀谦的面色顿时就变了变。 沉默一阵后,欲言又止的看向许纾和。 许纾和自然会意,“公爹放心,不该说的,儿媳自然不会传出去。” 这是指陈勋设计想毁她清白,把她赶出陈家的事。 得到这答复,陈怀谦才松了一口气,不过抿了抿唇,还是小声道,“老三你也知晓,你四弟还未成婚,如今闹这一遭,家里的生意亏损不少,打点上下更也花了不少银子...” “二哥和四弟如何分,我不管,爹只管拿了三分之一的东西给我就行,我也不想多要什么。”陈知很明白他的心思。 这自然是陈怀谦想听到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分家已经是必然的局面了,既然已经争取到了他想要的,他也只好点了头。 “行,那就依你们的,明日将族中长辈请来做个见证,你们要分家,那就分了吧。” “有劳爹操心了。”陈知嘴上客气。 语罢,夫妻二人正要离开,陈怀谦想起了什么,赶忙站起身来叫住许纾和。 “老三媳妇,你手里那份单子!” “公爹只管放心,儿媳待会儿就命人送来。”许纾和道。 她手里的单子上头,陈知是分配家产最多的,陈怀谦自然不想有这个纰漏在。 “好,好,你们回去吧。”陈怀谦面上还是有些尴尬之色。 二人不再理会他,折身离去。 瞧着他们走远,陈怀谦便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坐在了椅子上,面色麻木,眼神空洞。 他好面子这么久,不曾想如今家里几乎成了整个祁州城的笑话,当真是... 下午,陈勋从书院回来后,陈怀谦便将此事告诉了他。 陈勋自然是没意见的,他现在烦的很,根本不想再纠结这些让他被同窗明里暗里嘲讽的破事。 于是第二天,陈怀谦就请来了陈家族中的几位长辈,由他们见证着,将这家给分了。 族老里头也有那么几个嘴上不饶人,拿孝道压人,责骂陈知跟许纾和二人的,不过许纾和只是几句话,便将他们怼的哑口无言,个个败下阵来。 毕竟这回实在是他们夫妻两个受了大委屈,陈怀谦饶是做爹的,也根本不占理。 故而这家总算是分了,许纾和一早就命人开始收拾东西,三日之内便搬了出去。 第120章 亲昵 来许家养伤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关心与否当真是明显的很。 郑氏一早就命人将许纾和的闺房收拾齐整,只等着小两口过来了。 温补滋养的药材,膳食上的安排,早就细致周全的安排好了。 考虑到陈知的伤处,厅里说话的时候,还命人给椅子上铺了厚实又柔软的坐垫,叫陈知也好好能坐下来。 “劳烦岳母安排这许些事情了。”陈知心下是真的有些感动。 受伤以来,亲爹都不曾这样关心他,倒是郑氏这做岳母的,像亲娘一般处处周全。 “你这傻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你跟纾和两人好好的,我这当娘的就高兴,现如今总算是将这场风波渡过去了,眼下你就只管好好养伤,纾和这段时间也是费神费力的,也当好好歇歇,其余的事情,你们就统统不要操心了,一切有我在呢。” 郑氏柔声开口,看向许纾和的眼神里透着心疼。 比起女婿,她自然更心疼女儿。 “娘,您就别太忧心了,如今我们都住在您眼皮子底下,不会有事儿的,自然乖乖听您的话,养好身子,就算您不叮嘱,我忙了这些天也想偷偷懒,歇一歇呢。” 许纾和做小女儿模样,挽着郑氏的胳膊靠过去。 郑氏面上露笑,“你这丫头,可别只顾着你自己歇息,姑爷的身子还得细细调养着才是。” “好好好,保证还您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婿!”许纾和故意开玩笑。 有了她活跃气氛,总算是叫在场人都展颜不少。 用过了午膳,陈知十分贴心的表示自己先去歇着了,留给母女二人说体己话的空间。 郑氏也的确是一肚子的话想要问。 原本陈知刚被救出来的时候,她就想去府上探望呢,被许纾和传话给拦下了,这几天陈家分家的消息她也晓得,这会子忙不迭的询问起其中细节来。 听罢了便是生气,“这个陈怀谦,不曾想竟是这样厚颜无耻,往日我也是叫他那面子功夫给骗了,幸亏女婿是个心里明白的,不然你嫁进这样的人家里,要受多少委屈!” 说到这里,眼眶便是一阵泛红。 “你爹若是还在,他们也不敢这样欺负你,这婚事还是你爹那糊涂鬼定下的呢,真是...” 见郑氏伤心起来,许纾和忙就劝慰。 “您怎么就哭了呢,女儿现下不是好端端的么,您也说了,那陈家人不行,您女婿却是不错的,这俗话说,女子嫁人,会挑的挑儿郎,不会挑的只看家当,咱们不也是选对了人么,如今分家了,不与那边沾染,女儿往后自己当家做主,可要快活着呢!” “你这丫头,这张嘴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净会哄人。”郑氏失笑,不过心里确实好受不少。 语罢,又拉起许纾和的手,“娘还是有几句话要叮嘱你,现在你们小两口自立门户了,两个人还是冷清了些,待女婿养好了身子,该早些要个孩子才是,家里有了孩子,热热闹闹的多好,你们若是不想哄,只管交给娘,娘素日里闲得慌,给你们带娃娃是正好。” “娘,怎么三两句不离这事儿呢。”许纾和无奈,“这种事情也得看天意嘛。” 催生,拒绝。 郑氏抬手戳她的额头,“哪儿就全在天意了,人为也要紧的很,这些时候女婿调养身子,你也跟着补养补养,有了孩子,你们夫妻俩也算圆满些。” 如今这大环境因素,许纾和自然也没办法对郑氏灌输什么丁克思想,便只得顺着她的意思点头应下。 在郑氏这儿坐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回自己的院儿里去。 陈知身上的伤这几天已经恢复不少。 要不说年轻就是好呢。 许纾和这会子回来,就见他正站在房里看账本。 “怎么不歇着?”许纾和边问,边将手放在炉子上暖着。 今年不知怎么的,过完年还不见天气暖和起来,像是有几分要倒春寒的样子。 听得她的声音,陈知转过身来,“分下来的东西还没整理,我闲着也是闲着,就看一看。” 这是说分家得到的东西。 铺面、田庄、现银这些个。 “瞧得怎么样?”许纾和问,“这些东西我不曾仔细了解过,你往日一直在替家里打理这些,想必更清楚些。” 她问起,陈知便是一声嗤笑,“瞧着是三分家产,不过真正的好东西没有多少给我的。” “早能料到的事情,咱们也不图太多,总归是分了家就好,公爹留着那些,多半都是要给老四的,可不知二哥会怎么闹。”许纾和心里没有什么波澜。 现在分到手里的东西已经不错了,他们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分钱,是分家。 陈知将账本放下,“咱们走之前说了那番话,为着四弟的将来日子顺顺当当,恐怕老二出狱就要被赶出去。” “如此,公爹是要跟着老四过了。”许纾和暖好了手,走到茶几边坐下。 顺手拿起一个橘子摆弄起来,一副想剥皮尝尝,又不愿脏手的样子。 新月瞧着,正要过去伺候,就见陈知从盘里拿起一颗橘子开始剥皮,于是她便又停了脚步,默默退到了一旁预备先观察观察。 果然,陈知边说话,边就将手里剥好皮的橘子递给了许纾和。 “老四有出息,他自然是更想跟着老四。”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接下来预备做些什么?”许纾和脑子也没多想,接过橘子,习惯性的掰了一半又递给陈知,自己吃起另一半。 分享嘛,实在是往日养成的再寻常不过的习惯。 不过这举动在如今可就不一样了,分食同一样东西可是很亲昵的事情。 陈知手里拿着半个橘子,有些恍神,又见许纾和满脸淡然的样子,忽然便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实在太矫情了,夫妻之间,这样不是很正常嘛。 于是面上也做镇定模样,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边吃边道,“先前预备去京都发展,如今我还是想去,不过能不能去,还得先同那边联络一番才行。” 那边就是指五皇子了,现下他是替五皇子在祁州城做事呢,他想走动,自然要先得到允准。 “唔,这个橘子有点酸。”许纾和闲话了一句,蹙起眉头。 抬头却见陈知已经吃第三瓣了,不由好奇,“你吃着不酸吗?” “嗯?不酸啊。”陈知微愣,“吃着不错,还有点甜。” 好吧,人和人的接受程度果然不太一样,许纾和心里默默道。 于是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将自己没吃的那一半递过去,“那还是你吃吧。” 陈知看她一眼,默默接过来。 “你脸怎么红了,不会又发烧了吧?”许纾和观察到他的变化,立即问道。 “没,没有。”陈知显得不自然,“兴许是屋里暖和,待久了就闷红了。” 第121章 也该脸皮厚些 “对了,这段时间店里的生意怎么样,我听说林姑娘帮了咱们许多,如今风波平息,可要好好感谢她一番才是。”陈知故意将话题岔开。 许纾和本就没多想,他提起这个,注意力便就立刻转移了。 点头道,“这段时间除了我娘便是谨一陪着我,出人出力的,刚救了你出来的时候,我就着人去谢过她了,这后来忙着分家的事情,也一直不曾亲自去谢她,要不明儿我去一趟吧。” “那我陪你一起去。”陈知开口。 “不必了。”许纾和摆摆手,“你先安心把伤养好些了再说,如今坐下还吃痛呢,哪里经得起马车颠簸。” 陈知倒也没坚持,“好,那你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许纾和点头,叫了梅香进来,让她去递拜帖,又命新月准备要带的礼品。 安排完这些事儿,就有些犯困了。 正是睡午觉的好时候呢。 不过这正屋里就一张床摆着,许纾和就有些犯难。 想了想,立刻道,“你伤还没好,快去歇着吧,我这些日子就睡东耳房里,免得打扰你。” 语罢,许纾和就要命人去给她收拾房间,而这时候陈知忽的脱口而出。 “不打扰。” 这句话叫许纾和愣在当场,一时不知如何接茬。 陈知面上也是滚烫,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捏紧成拳,眸子快速的眨了眨,将眼神避开许纾和,显得也是不大自在,可饶是如此,他也依旧声音不大不小的又跟了一句。 “如今天冷了,这屋里暖和些,你搬去耳房住,若是冻着了,生了病,岂非让岳母和我担心。” 在陈家待着的这几天里,两人还是同之前一样,一人睡床,一人睡小软榻,可陈知心里的异样感觉越来越浓烈。 两人成婚马上也要有一年了。 原先许纾和说,身子还需调养一年,不宜如今就圆房,现在也差不多到时候了吧。 陈知倒也不是就想着那桩事,可总觉得夫妻两人成婚快一年了还这样分床睡,总有些不合适。 刚成婚的时候,两人之间陌生的紧,他因为前世的遭遇也对一切外人保持着警惕,对分床睡这事儿完全不在意,现如今,陈知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了些想亲近的心思。 当然了,为着许纾和的身体着想,圆房不圆房什么的,自然都听许纾和的,可也不必再继续分床睡吧。 况且,两人也不是没同榻而眠。 作为男子,陈知觉得自己还是得适当的脸皮厚上一些,总不好让许纾和来邀请他不是。 而听着他的话,许纾和也是面上微红,支支吾吾道,“我,我睡觉爱乱动,没得压着你的伤口。” “不打紧,我的伤口在背上,侧躺着就好。”陈知又勇了一把。 旋即又抬手抵唇,轻咳一声道,“再则我也怕分开歇息,岳母要多想,咱们恐怕在这儿住的时日不会短,说来我这背上不过皮肉之伤,用不了几日也都要好全了。” 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许纾和再笨也能感觉得到对方的心思,不由心里砰砰乱跳起来,像揣了个兔子。 冷静冷静,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呢,许纾和忙在心底对自己道,又是心一横,这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不成,相处也马上有一年了,两人是真夫妻,总不能一直这么分开着吧。 琢磨琢磨吧,以自己真实的年岁来算,对上陈知那可是姐姐吃弟弟,她也不算亏。 再者如今陈知伤还没养好,应当不至于今晚就动手吧。 况且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要说对陈知这么个天天在眼前晃悠的儒雅清俊的小哥哥一点儿感觉也没有,那可真是撒谎。 甚至说放在之前,她定是要大手一挥,道一句,给我来十个! 于是心里给自己一通安慰后,许纾和总算也是鼓起勇气点了头。 见她答应了下来,陈知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他也怕许纾和就是不肯应下,如此他就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对她一点好感都没有的。 而对于他们不再分床睡了,这更高兴的是下头的丫鬟们。 那真是盼着两人赶紧生个孩子更好呢。 于是新月铺床的时候,就给换上了许纾和嫁妆里头的那床百子被。 许纾和看着这喜庆的图案,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太明显了,一切都太明显了好嘛! 求不催啊! 陈知也没好到哪里去,那脖子根儿都红透了,若非穿着高领的衣裳,真是一点儿藏不住。 “那个,我现下不困,你先午睡吧,我去书房转转,看看账本。”许纾和终于是有点承受不住,丢下这么一句话,逃也似的跑了。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陈知心里忽然又是一阵想笑。 紧张的也不只是他一人嘛。 心里这么想,倒是忽然轻松了不少。 另一边,躲出去的许纾和为了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便从脑海中将系统面板调出来瞧了瞧。 这段时间荒废了,果然几个属性一点儿都没变化。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也罢,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便开始看账本。 该做的事情不能忘。 忙活起来就是一个下午,直到晚膳时分,陈知着人来叫她。 真是很奇妙的感觉呢,许纾和心中忽然觉得好笑。 像是有个小媳妇做好了热饭热菜,等着她下班回去。 心里冒出这么个念头来,就有些压不住,以至于回来回,看见陈知的头一眼,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怎么了?”陈知感到莫名其妙,“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许纾和收住笑意,忙摇头,“没有,吃饭吧,吃饭。” 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陈知瞧着许纾和心情不错的样子,便也就没再多问。 吃过晚膳,两人又坐下喝了杯消食茶,闲话几句便就各自分开去洗漱了。 许纾和回来的时候,陈知正裸着上半身,手里拿着瓷瓶,正预备对着铜镜自己抹药。 他不习惯让丫鬟伺候,现下在许家后院里住,章平也不便来伺候,他就预备自己动手了。 但显然这样很不方便也抹不着,于是许纾和便主动上前,从他手里拿过药瓶。 “我来吧,你去榻上趴着。” “好。” 陈知听话的点头,默默在床榻上趴了下来。 第122章 同榻而眠 许纾和拿着小木片挖出药膏,均匀的涂抹在陈知的伤处。 两人都不说话,屋里一时安静的让人有些不自在,陈知想了想,便主动开口。 “黄县令被革职查办,那他的家人岂非也要受到牵连,曾给你们提供证据的那位姑娘怎么办才好?” “此次只是将黄县令一人查办了,女眷倒是不曾一并罚处,不过宅邸家产皆被抄没,她也无处可去了,我先前和谨一就想到过这些,总不能叫恩人蒙难,所以一早定下,给她安排个好去处,一是给她一笔钱财,让她自谋生路去,二是,只要她愿意,在咱们手下的铺子里做事,当个女掌柜,也不会亏待她,她识文断字,经此一事,心性也坚韧不少,训练一番倒是能当得起。” 许纾和答道。 “不过此事交由谨一去安排了,我倒是不知晓结果如何。” 这个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黄家姑娘一介女子,身无分文又无人依仗,要是她们不伸出援手,当真是不知道会有怎样的下场。 陈知当然也晓得这些,故而听罢安排,便赞同的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总归叫她有个安稳的去处。” 语罢,他又是沉默一阵,而后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忿道,“朝堂之上便是有了许多黄县令这样的狗官,下头的百姓才会如此艰难,我们家中尚且还算有银两打点疏通,都险些蒙冤在狱中遭难,更不敢想有多少人已然屈死狱中。” “官场腐败,受剥削压迫的总是底层百姓,咱们也是普通商人,实在管不得那么多,能护住自身,有余力时,偶尔做些善事也就够了。”许纾和也有些无奈。 当下环境如此,商人的地位也低下的很,即便有银两在手,也为那些读书人所瞧不起,可若没有商人经商,带动发展经济,提供百姓们谋生的路子,向上纳税,国家又怎会有钱粮强兵壮国呢。 真是想不通,吃了饭还要摔碗,许纾和对为官之人当真没有什么好感。 一群伪君子罢了。 “好官也是有的,不过太少罢了。”陈知叹了口气。 “可不是么,一想到陈勋那样的人,将来也要跻身官场,我当真是觉得这朝堂愈发腐败黑暗了。”许纾和撇了撇嘴,“咱们还是安心当小老百姓的好。” 这话头,陈知一时没接,不过许纾和给他上药呢,也没察觉到他眼底神情的些许变化,嘴上继续吐槽着官场之中是多么的黑暗。 说着说着,情绪激动了些,手上一个动作,涂药用的小木片不曾拿稳,便掉到了地上。 “哎呀,弄脏了。”许纾和皱起眉头。 陈知回头,“不打紧,拿帕子擦一擦再用就是了。” “那可不行,地上脏的很,伤口感染了怎么好。”许纾和拒绝。 如今要是伤口感染引起什么并发症,那可是要命的,不能不讲究些。 “算了,这也快涂完了,省的拿东西再多耽搁,天冷别叫你裸着后背冻久了,我用手指给你抹药吧。” 想了想,许纾和开口道。 边说,也不等陈知表态呢,就兀自动起手来。 药膏是冰凉的,女子指尖却是带着温度,轻柔的在伤口上涂抹,只让人觉得像是一根羽毛在伤口上来回拂动,酥酥痒痒的感觉从伤口直透进心窝里,叫人不由身躯一紧。 身体的异样感觉让陈知很不适应,只得努力去想旁的事情,好叫自己不要太过专注于背上传来的触感。 明明已经没几处伤口了,可这药却总感觉抹了好一会儿才结束。 上完药,他便赶紧将上衣穿好,心里像是长松了口气。 “嗯,歇息吧。”陈知拢了拢衣裳领口,轻咳一声,“你睡里侧还是外侧?” 许纾和拿着药瓶的手紧了紧,声音也不似刚才聊天那般自然了,“我就,外侧吧,你受伤了,夜里要喝个水什么的,叫我起来去拿就是。” “那倒也不必。”陈知摇头,“你还是睡里头吧,暖和些。” “也行哈。”许纾和抿了抿唇,“你躺着吧,我把药瓶放回去就来。” 语罢,赶紧将床帘放下,转身离开。 说是放东西,实则是做心里准备罢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磨磨蹭蹭的回来。 想着彼此看不见脸就不尴尬了,于是她便将屋里的蜡烛全都给吹灭了,而后才摸索着脱了鞋,往榻上去。 陈知也是一动不敢动,直到身边的被子被掀开,钻进一个带着凉气儿的娇小身躯来。 脱了外衣在外头活动了一会儿,现下许纾和手脚冰凉的很,忍不住轻轻的‘嘶’了两声。 听着这动静,陈知心里想了又想,便默默将自己的手往旁边探了探,但还没触及什么呢,又有些不敢动了,指尖往回缩起。 只是这犹豫的时间并未太长,给自己鼓了鼓气,便是下定决心似的,翻身侧过来面对着许纾和,将手伸过去,握住了许纾和的手。 不曾想他会有这东西,许纾和也是不由紧张起来。 心说,这...这就要开始? 不能吧,还负伤呢。 就在她心里一团乱麻时,陈知低声开口,“冷不冷,另一只手也拿过来,我给你暖暖手。” “啊,嗯,好。”许纾和觉得自己很被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时乖巧的就把两只手都伸了过来,由着他握住了。 且不说别的,真挺暖和。 就是有点羞人。 许纾和咬着下唇,心里扑通乱跳。 殊不知此刻陈知也是面上一片绯红,耳尖滚烫。 还好是屋内的蜡烛尽数都灭了,黑暗之中,彼此都瞧不见罢了。 “睡吧,不早了。”陈知喉头动了动,还是主动开口。 他多少也能感觉到面前女子的紧张,所以还是侧面说明了一些,他没有想做什么。 闻言,许纾和自然也明白了,便是闷声点头,赶紧将眼睛闭上了。 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总之几乎是身子都躺麻了,躺累了,迷迷糊糊的才睡下。 紧张实在难以避免,毕竟从前同塌而眠也是分被子,这回可真是一个被窝里躺着了,要说能完全放松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俩人那是谁也不敢动。 不过睡着了就不一样了,哪里暖和往哪儿贴。 天亮时一觉醒来,许纾和就发现自己跟陈知是紧挨着的,手脚都贴在对方身上呢。 老脸一红,赶紧收回来。 “醒了?” 她一动,陈知也睁开了眼睛。 许纾和将脸半埋进被子里,“嗯,时辰不早了,我先起身了。” 说完,她便手脚并用的从榻上爬了下去。 这会子陈知是瞧得清楚,那张俏脸儿上像染了红霞似的。 不知怎的,一夜过去,陈知自觉胆子又大了不少,现下瞧着许纾和害羞起来,竟有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于是故意道,“早上还得换一次药呢。” 第123章 义结金兰 这时候提换药的事情,自然是要许纾和给他上药的意思了。 许纾和又不傻,怎么会听不出话里的意思。 只一时不晓得陈知是故意的,还是不曾觉得上药是件多让人不好意思的事。 心里还乱着,许纾和便也没多想,答应下来,便就赶紧去洗漱了。 美好的一天从换药开始啊。 陈知头回觉得受伤也并非完全是坏事。 换了药,两人坐下用早膳,他脸上的笑意就没散过。 他越是带笑,许纾和心里就越是一团乱麻,努力回想自己昨晚睡觉是不是出了什么洋相了,让这家伙憋笑的厉害。 一通回忆,啥也想不起来,只得是摆烂了。 也罢,脸皮厚些,人活的轻松些。 还好今日不必两人独处一天,她要去见林谨一。 于是用完早膳,便立刻脚底抹油般带着东西出门了。 陈知这儿呢,心情大好,看着许纾和的慌乱,那是越看越觉得可爱,人都走了,他独自在屋里看账本,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还时不时还笑出声来。 屋里伺候的丫鬟们都摸不着头脑。 心说账本这么好看呢? 另一边,见到林谨一的许纾和总算是镇定下来。 两人互相问过了近况,才好好坐下来边喝茶边聊。 “那个黄姑娘,你是如何安排了?” 昨儿刚提过,许纾和心里倒是还记得这事儿,头一句话便问了。 “她没走,在我名下的一家铺子里做事了,那铺子在京城,昨日她刚启程过去。”林谨一答道,末了又笑,“我瞧她如今摆脱了束缚,倒是豁达不少,脸上也见轻松之色了,对了,她还给自己换了姓,往后她随她生母姓郭。” “这也算是新生了,与过去一切都分割开来也好。”许纾和赞许的点头。 林谨一亦是颔首,“是啊,她还与我说,若是将来有可能,她也想自己做东家呢,倒是个有志气的姑娘,合我的脾气。” “如今世道对女子多有约束不公,有反抗的心思都是了不起的。”许纾和道。 抿了口茶,又说起自己的计划,“往后,我或许要去京都开店了,你呢,是打算继续留在祁州先发展发展,还是回去?京城可是你的地盘呢。” “可别说了,我爹来了信,催着我回去呢,也不知是哪个耳报神,将最近的事情偷偷告诉了我爹娘,他们担心的紧,生怕我出事,这段时间已经接连送来几封信,催我回去。” 提起这个,林谨一显得有些烦闷。 她之所以来祁州,就是为了摆脱父亲的庇护,想自己闯一闯呢。 许纾和倒是听出别的信息,“伯父都催过你几次了,你怎么也不同我说,可不能叫他们担心,你即便是想继续留在祁州做生意,也该回京一趟,叫他们见见你,安安心才是。” 林家就林谨一这么个独女,必然是牵挂的很。 “你深陷风波之中,本就只有我在陪着你,若我一走了之你可怎么办,我如何也不能做这种不讲义气的事。”林谨一认真道。 闻言,许纾和心下不由感动。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林谨一当真是她自己交到的第一个真心朋友。 “叫我说什么好,你待我如此有情义,我可真是要与你义结金兰了!” “那不是正合我心意么。”林谨一面上爽朗笑着,“我没有兄弟姐妹,亲戚里头那些表姐堂姐的,也都觉得我性子太野,喜欢在外折腾,不爱同我玩儿,我本就觉得你我性情相投,要是真能结拜,再好不过!” 边说,她还认真起来,当即恨不得马上写信回京城去告诉爹娘,要在祁州认个姐妹。 “这不是巧,我也是家中独女,我娘巴不得多个女儿,多添份热闹呢。”许纾和倒也是真的乐意。 两个姑娘随口这么一说,竟还都认真起来。 说过这些,林谨一想起另一桩事,“我这儿有个好消息,你保证乐意听。” “快讲。”许纾和示意她继续。 “你家那继婆母恐怕是活不了几日了,我听牢里传来消息,说是她听闻自己定了死罪,没有翻案的可能了,吓病了过去,这几天高烧不退,已然是不省人事。” 林谨一手下的人听得这消息,也是昨儿晚上才告诉她的。 许纾和听罢,面上一片冷意,“自作孽,不可活。” “也是。”林谨一点头,末了问,“你夫君的那个庶子...你们怎么处理了?” “不曾带走,留给陈家了。” 提起这孩子来,许纾和面色上浮现出几分讥讽之色。 “况且那也不是我夫君的孩子,是他二哥的种,当年他二哥弄大了丫鬟的肚子,又临近大婚,我那婆母怕影响亲儿子婚事,便设计让我夫君以为自己与那丫鬟有染,将怀孕的丫鬟塞了过来,白白给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妾室和儿子。” 这些事情许纾和还不曾同林谨一讲过,这会子告知后,林谨一简直是惊掉下巴。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那冯氏未免太阴险了些,可真是处处害人啊,当真是死了干净!” “可不是么,我嫁过来当天,知晓他有个这么大的庶子,可真是气坏了。”许纾和翻了个白眼。 说到这里,她心里不知怎么的,竟还有些高兴,陈知并未和其他女子有染。 大约是占有欲? 心里嘀咕,就算是假夫妻也是夫妻嘛,何况,她与陈知也不算是假的。 这种情绪萦绕在心头,一时叫人有些分神,直到林谨一叫她,她才回过神来。 “最近天气怎么愈发冷了,外头都说怕是要倒春寒,估么要下大雪呢,这种天气最是叫人害怕的,厉害起来,不知要冻死多少人,庄稼也不好长,收成都要折损呢。” 林谨一叹了口气,又继续。 “我听说有些地方已经下雪了,受灾的百姓不少,有人开始在往祁州、京城这边逃难了。” “这我倒是没关注,不过最近确实开春了也不见暖和。”许纾和应声。 可再多的她也说不上什么了,毕竟原先生活的世界里头,倒春寒冻死人这种事情,她实在没见过,也想象不出天冷冻死人是什么样的场景。 如今么,也算富足,不存在受冻受饿的情况。 故而这话题并未持续多久,就又说起了旁的。 在林谨一这里足足待了大半天,下午才走。 不过也就是这回去的路上,许纾和便见到了林谨一口中提到的,外地来的灾民。 第124章 天灾 “吁——!” 马车忽然急急停下,许纾和不由往前一个趔趄,梅香和新月都是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把人扶住,末了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新月便转头对外问起。 “怎么回事,车怎么停了?” “少夫人恕罪,有人忽然跑到路中间儿来了,前头的马车急停,奴才也不得不跟着停了。”车夫在外答道。 闻言,新月蹙了蹙眉,“能绕过去吗?” “不行啊。”车夫似乎也在观察路况,“前头一团糟呢。” 这边正说着话,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小女孩儿的哭喊声。 “阿姐!别打我阿姐,救命啊,救命!包子我没吃,我还给你,别打我阿姐,呜呜呜...救命啊,你们别打她了!” 小女孩的哭喊之中,许纾和隐约猜出些情况,眉头一时紧紧皱了起来。 新月一眼看出她的心思,便主动道,“奴婢下去瞧瞧吧。” “嗯。”许纾和颔首,“注意安全。” 新月下车没多久,外头的声音就停下了,不多时,新月折身回来,站在车窗外禀报。 “少夫人,是一对儿逃难过来的姐妹,实在是饿极了,偷了路边小摊上一个包子,摊主气恼,便同儿子一道动手打了人,奴婢替她们付了银子,现下已无碍了。” 许纾和撩开窗帘望出去,就见新月身后,一高一矮两姐妹互相搀扶着,怯怯的站在那儿。 大的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小的瞧着六七岁,都是面黄肌瘦,身上脏的不成样子,穿的衣裳更是破破烂烂,小姑娘还好点,大些的姑娘,裤子短了一大截,只勉强遮到小腿中间,两姐妹都是赤脚,露在外头的皮肤冻的都生疮溃烂了。 尤其刚才还挨了一顿打,姐姐的额角当时磕破了,这会子正往外流血,半张脸都是血污,看着更是可怜。 姐妹俩唯有那双眼睛还算有些光亮。 新月应当是付了包子的钱,又另外给她们买了几个包子,这会儿姐妹俩手里抱着装包子的纸袋,搂的紧紧的,像是护着什么珍宝一般。 这一幕叫许纾和看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不由招手。 “过来,你们多大了,从哪儿来?” “夫人好。”大些的姑娘努力让自己看着不那么胆怯,“我今年十五了,我妹妹十岁,我们老家遭了雪灾,同祖母一道从岭州逃难来的,祖母年纪大了,路上冻死了,如今只剩我们两个。” 她故意将年龄报大了些,而后试探着道。 “夫人您是女菩萨,大善人,我和我妹妹都能干活,我们吃的也少,也可以不要工钱,求您可怜可怜我们,收了我们回去做个苦力杂役吧,只要有口饭吃,有地方睡觉就成!” 那女孩儿这么说了,新月一时都心软起来,帮着求情道。 “少夫人,咱们届时新买了宅院,总也要买上一批丫鬟小厮伺候的,奴婢瞧着她们俩还算机灵。” 即便她不说,许纾和此时也已经不忍心不管。 于是便点了头,“带上吧,回去安排安排,能做些什么就做什么。” 她不是什么女菩萨,主动去管闲事倒也没那心思,不过这都撞到眼前来了,总是不忍。 长在红旗的人,到底没有那么麻木。 姐妹俩大喜过望,忙不迭跪下磕起头来。 这说明往后是有活路了,她们自然高兴。 回了府,许纾和便将此事告诉了陈知。 听罢,陈知也是叹气,“天灾人祸,今年怕是不少人要遭难,岭州与咱们相邻,地势更高一点儿,往年本就比咱们这儿冬天更冷,下雪更早,如今倒春寒,怕是也更寒冷些。” “是啊,我打收留了那一对姐妹,回来的路上又看见不少逃难来的,都是可怜。”许纾和声音闷闷的。 陈知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咱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除非官府出面安排灾民,否则这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灾民大量涌入城中,势必会造成秩序混乱,形形色色的人多了,犯罪率也会增高,若是祁州也受灾,本地官府要处理的灾民就多了许多,也是一种压力。 “只盼着赶紧暖和起来吧,太难熬。”许纾和喝了口热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沉甸甸。 两个小姑娘在府里留了下来,新月问过,大的叫春花,小的叫冬花,名字取的简单,啥季节生的就叫什么花了,另外,年纪虚报的事情也被发现了,春花今年十三,冬花只有八岁。 不过自然不会因为年纪小就赶她们走,还是给安排了活儿干,因为两人出身在种田人家里,所以被分去侍弄花草了。 两姐妹很是勤快,春花干活,冬花在旁边帮忙,乖巧又懂事。 对她们而言,进了这府里每天有热菜热饭吃,能穿上好的衣裳鞋袜,有暖和的被窝睡,每月还有一点工钱,那真是来到天堂了。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会这么幸运,得到大户人家的收留,接下来的三四天,温度忽然急剧下降,虽还没下雪,但雨水却不停。 雨降下来,风一吹就结成了冰,到处天寒地冻的。 有人冻死街头的消息,天天都能听到。 许纾和跟母亲还有陈知商议,想支个粥棚施粥。 他们家如今的钱银,开个粥棚还是开的起。 两人都没意见,于是很快就安排起来。 粥棚开起来的前一天晚上,忽然降下一场暴雪,一夜之间,整个祁州城都被埋进了厚厚的白雪之中。 夜半,梅香进来又给床上多盖了床毛毯,把炉子烧的更旺了些,饶是如此,许纾和还是冷的几乎贴在了陈知身上。 早上起来时,人都窝到陈知怀里去了。 还好这几天都睡在一块儿,脸皮已经练的厚实了不少,倒是还算镇定。 起身后,就见外头白茫茫一片,丫鬟们刚把院儿里清理出一条小路来。 “雪下的这样大,今日施粥恐怕不少人来,我看,不如再多烧几锅热水吧,喝了也能暖暖身子。” “也好,粥一直熬着也得用柴火,一并烧着吧。”陈知点头,抬眼看向门外,“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大雪天了。” 粥棚就设在府门口的空地上,家丁们早就准备好了,灾民里里外外好几层,将府邸围了个密不透风,都等着能吃上一口救命的热乎粥。 这景象看的许纾和心里更不是滋味,原本打算施粥三天,现如今又想着还是再多几天吧,能帮几个人,是几个人。 第125章 岂非前功尽弃! 施粥从早上到中午就结束了,许纾和坚持在现场出力,陈知便也一直陪着她。 郑氏也想帮忙,不过许纾和怕她着凉生病,只让她在现场待了一会儿,就给劝回去了。 这半天的施粥当真是叫许纾和心里受到不少冲击。 灾民们衣不蔽体是常见,不论男女老少,几乎都是饿了多日,滚烫的粥倒进碗里头,仰脖子就喝个干净,连碗都要舔干净,一点儿不怕烫着,只怕吃不到。 许纾和看见满头白发,杵着拐杖几乎走不动路的老人,听他边喝粥边哭着道,若是早有这一口,逃难来的路上,小孙儿也不会活活饿死。 还有汉子将已经饿昏了的母亲背在背上,小心翼翼的问,能不能给他打两碗粥,再多给些热水。 小小的娃娃饿的眼神空洞,几乎就剩一口气了,母亲打了热粥,一边流泪一边小口小口的往孩子嘴里喂,哭恨自己饿的太久,没有丁点儿奶水,只能叫孩子喝些米汤续命。 病残者更是数不胜数,还有那些已经打来热粥,却发现等待的亲人已经悄然逝去的人,更是撕心裂肺的哭,痛骂老天爷为何要如此折磨众生。 越看越叫人揪心。 不止是她,本就属于这个时代的陈知,在这半日的施粥之后,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本就已经在心里萌发的念头,此时更加不可抑制的疯狂生长起来。 只是他想要做的事情,恐怕比起经商来,要更加的不易,故而即便有这番念头,也是谨慎的思量着,并不敢就轻易开口。 许纾和见他似有心事倒也没多想,只以为是今日见多了苦难,有些感伤了。 而不曾想,第三日施粥结束后,晚膳时分,陈知给了她一个晴天霹雳。 “你想做官?!” “我知晓这有些难,我原本只考了个秀才,后来虽不曾再去书院,但也依旧是看书的。”陈知瞧着许纾和反应很大,便开始解释。 “这念头也并非今日才有,之前我身陷牢狱之时,便觉得这世道要想保全自身和家人,光是经商,有万贯家财还是不管用的,依旧得有权才行,再后来这次天灾,我瞧着那些灾民的困苦,更是觉得若我能做点什么来改变改变局面,那样多好。” 许纾和有些听不进,“我们已经施粥了啊,往后咱们经商有成,自然能做更多善事,生意大了,招募更多伙计,也能给不少人创造工作岗位,让他们有糊口的生计,这些都是我们的价值啊,为何一定要做官呢?” “咱们能做的也只是这些,可百姓们的困苦却不止这些,从根源上还是朝堂赋税繁重,那些自称父母官的官员们不作为。” 陈知面色沉静,显然是思考过许久了。 此刻抬眸认认真真的看着许纾和道,“你瞧,这天灾多日了,官府可有管过那些百姓的死活?城里头咱们带头施粥了,如今拢共也就三处粥棚,根本也救不了太多人,我原以为黄县令走了,这新官上任三把火,该是要为百姓们做事的,可不曾想,这新来的父母官恐怕和从前那个姓黄的也差不了多少。” 这番话,许纾和自然听得懂他的意思。 可是,可是如果陈知如今要放弃经商转而去科举入仕,那她岂非前功尽弃? 眼瞧着系统版面上,陈知的商业属性条涨的越来越高,远远超过其他技能点,现在告诉她要放弃经商,去走仕途,这不是开玩笑么。 许纾和深吸一口气,还是试图说服他别瞎折腾。 “你的心思和抱负我明白,但是科考岂是那么容易的,多少人一辈子都不曾高中,难道你就认定自己一定能短时间便一举成功吗?考一年、两年、三年也就罢了,万一是五年、十来年、二十年呢?” 陈知沉声道,“我并非那死心眼,我只是想试上一试,若三五年不成,我便知难而退,继续经商。” “不行!”许纾和心里猛然一阵烦躁,下意识抬手拍桌,“好端端的生意不做了,要去科考,你当是儿戏呢!” 不曾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陈知登时有些错愕。 刚想说什么,就见许纾和忽的站起身来,面上带着几分恼怒之色。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要顾百姓众生你多做善事也就罢了,非得做什么官,折腾来折腾去的,未必能考中,总归我不支持你胡来,好好把家里的生意经营好,比什么都强,你不是说那五皇子为人不错么,兴许他将来得登大宝,是个明君呢,你只需好好替他挣银子,也是一大助力,将来他治国有方,百姓安居乐业时,自有你一份功劳,何须非要你亲自下场!” “你好好想想清楚吧,入仕做官,可比做生意要难得多!” 丢下这么一长串话,许纾和便气冲冲的离开了房间。 陈知慌忙起身追出去,就见她脚步极快,往着郑氏居住的院落去了,嘴唇张了张,终是没敢喊人停下,默默站在了原地。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梅香在旁边着急。 她和新月就在旁边伺候着呢,自然听到了两人对话的全过程,新月方才急急跟着许纾和走了,她这会子还未曾跟上,也是对着陈知干着急。 “我瞧她方才走的急,不曾带上厚披风,你快拿了送过去,手炉也一并带上。”陈知心里一团乱麻,叹了口气,吩咐完这些,才又道,“想必她这会子恼的很,我待她冷静些了,晚些时候再去岳母处接她。” 梅香点头,忙就取了东西,赶过去了。 陈知折身回屋,低头看着方才许纾和坐过的地方,心里着实有些不解,许纾和为什么对他想要做官这件事,会生气成这样。 要知道,如今士农工商,经商虽是富足,可商人地位却是最低下的,谁家不想做官呢。 况且陈知想做官还有另一个心思,他想让自己以后的孩子出生在官宦之家,彻底摆脱商人的身份。 毕竟儿子也就罢了,将来自己读书科举,还能改变命运,可女儿家,尤其是商贾家的女儿,高门大户是不会瞧得上的,绝大多数也都是嫁了商人,像陈玉蓉那样好运气,丈夫高中做了官,跟着成了官夫人的,是极少数。 大约是官场腐败黑暗,她不愿自己沾染进去,只想做个普通百姓就好? 陈知只能在心中这样猜测许纾和的心思。 独自干坐了一个时辰,才披着夜色去郑氏处接人。 不过许纾和并不想见他,只让人说已经歇下了,今儿就挨着郑氏睡。 无奈,陈知只好又独自回去。 第126章 纠结 “白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吵架了呢?” 郑氏温柔的抚摸着伏在自己膝头的女儿,低声问询。 这些天陈知的言行举止她都是瞧在眼里的,无论是对许纾和,还是打理手上的生意,那都没得挑,算是个待妻子温柔体贴,又能顶立门户的男子,真真还是不错的。 “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许纾和心情不好,说话也夹枪带棒。 郑氏蹙眉,“吃天鹅肉?莫非他瞧上了哪家女子想抬回来做妾室不成?” 这还了得呢,两人成婚还不足一年,此次陈知身陷险境又是许纾和费心费力的营救,要是陈知想纳妾,郑氏自然坚决反对,要给女儿撑腰的。 见母亲理解错了,许纾和赶忙解释。 “不是不是,娘你想什么呢,他自然不会干这些。” “那你说说究竟是怎么了。”郑氏面色严肃起来,“你不说清楚,今儿晚上娘都睡不着。” 她这么讲,许纾和抿了抿唇,只得如实相告。 “陈知想入仕。” 听得这话,郑氏先是一愣,旋即面上露出不解之色,“有这般抱负是好事啊,你怎么为这个生气呢?他做了官,日后你便是官夫人,地位岂是现在能比的,子孙后辈也会有更好的前程呐。” “娘,那科考多难啊,他虽有个秀才功名在身,但早已荒废学业多年,一心经商,如今忽然又要继续去读书科考,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成的,我反正觉得不靠谱,倒不如踏踏实实的经商。”许纾和撇嘴。 当然这也并非她心里反对此事的真实原因,可若要讲个一二出来,也就是这些理由了。 “话虽如此,可单从经商一事上来看,他就是个聪慧又肯吃苦还上进好学的,给他三五年的时间,试上一试,只要他能闯到有资格参与春闱,未必就不能高中,他家那老四是个什么人品呢,那都能读到这一步,为何他就不成?” 对于女婿想入仕这件事,郑氏那是绝对赞成的。 毕竟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待此事,要是成了,那就是阶级的跨越,对后辈子孙的意义是极为重大的。 行商再好,再富裕,也不比得做官。 况且如今这一朝,天子允许商人参与科考,但从前也是禁止过的,往后或许又会禁止商贾科举,所以如今对商人来说,真真切切是个改变出身家世和子孙后代命运的好机会啊。 “娘!” 许纾和现在真是听不得入仕的这些个事儿,烦躁的跺了跺脚。 “我就是觉得此事行不通,不如老实走自己如今的路子,省的多生波折,而且他想做官是经过这次雪灾,见了民间疾苦,想为百姓谋福祉,盼着能改变朝局的,这更是难于上青天,就算是入了官场,为做这些也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将来不晓得如何被人生吞活剥了去,那些老蛀虫们岂是他一腔热血就能对付的?” 郑氏见她情绪不好,估么这会子即便想劝也不是好时候,便只得先将人安抚下来。 “好好好,你们夫妻俩的想法娘就不多置喙了,总之日子是你们俩一起往前过,这事儿,还是你们自己商议吧。” 闻言,许纾和垂下眸子来,也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些。 缓了缓神儿,闷闷应了一声,便就不再多说。 一夜辗转反侧,几乎是没合眼。 论私心,许纾和当然盼着陈知好好经商,按照她的规划往下走,早些让她完成任务,好返回原世界。 可是,那是她的私心,对陈知来说其实是不公平的。 入仕和经商,且不说社会地位的天差地别,就单为这事儿论起来,想入仕,这是陈知的愿望,她为了自己的私心,要阻止陈知去尝试自己想做的事情,实在是自私。 并且以她这近一年和陈知相处下来的经验看,陈知既然说出口了,便说明他已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做好了心里准备。 现如今被她一盆冷水泼下来,恐怕滋味也不好受。 她如今的所作所为,和把陈知当做自己达成私人目的的工具傀儡,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可是... 人在纠结的时候总是有诸多理由在脑海中碰撞,谁也说服不了谁。 揣着这一肚子心事,次日起身时,新月为她梳妆,就吓了一跳。 “姑娘,你这眼下的乌青也太吓人了!” “拿粉遮一遮吧。”许纾和声音闷闷的,没什么力气,“今日我有些累,就不亲自去施粥了,你和梅香轮流替我去盯着吧。” 正说着呢,梅香从外头进来,“少夫人,少爷来了。” “不见。”许纾和下意识的开口,心中烦躁,又道,“我昨晚没休息好,这会儿还想静一静,让他回去吧。” 终究心里觉得自己并不是占理的那一方,所以面对陈知,如今除了逃避,她也实在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而这话也不需梅香再传一遍了,站在门口的陈知已经听了个清楚,此刻面上也是一阵落寞。 良久才将手里带来的东西递给梅香。 “这几天少夫人施粥劳累,昨日我让章平去找城里有名的大夫调配了些养身去乏的丸子,还有温补之效,你拿去给少夫人用,还有这个,兔毛做的一副手套,今早都才送来的。” “是。”梅香接过东西,行了一礼。 将这些拿到许纾和面前,并将原话转述后,许纾和看着那丸药和手套,心里一时更加淤堵了。 命丫鬟们都退下后,转身一头扎到床榻上将脸埋在软枕里便是一阵发泄般的大喊。 她真的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陈知对她越好,她便越觉得自己自私。 也罢也罢,彼此都再冷静冷静吧。 情绪稳定下来些,许纾和便决定出门去寻林谨一说说话。 现在她觉得唯一还能倾述的对象就是林谨一了,再者,出趟门也能散散心。 果然,作为好姐妹,林谨一瞧出她心情不好,根本都没多问,大手一挥,便拉着人往酒楼里去了。 “什么都先别说,心情不好了,这美食最能慰藉人心,倘若美食不够,那就再加一壶美酒,咱们先吃着喝着,有什么不快,你慢慢想好了再同我讲。” 喜欢侯门主母驯夫日常请大家收藏:()侯门主母驯夫日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世道难 “姐妹!” 许纾和听着林谨一的话,真的是感觉顿时轻松不少,似乎心里的满腔烦恼都有了发泄之处。 看着桌上那壶酒,咬咬牙,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就闷了。 而后就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同林谨一讲了讲。 听罢,林谨一也是沉默。 整理了一下措辞才道,“他想入仕这自然是好目标,但也诚如你所说,这并非易事,科考之路不好走,只是相对于的,一旦成了,往后就是福泽子孙,这事儿你一味的拦着,叫他抱负落空,如今我不敢说会怎样,但我怕如今他为了你妥协了,往后一旦后悔,你可就要背负他所有的不甘和怒火,届时更要影响夫妻之情。” “至于为百姓谋福祉。”林谨一笑了笑,“不曾坐到那个位置之前,多少读书人都是这样想的,最后不也几乎都迷失在了官场富贵之中,能守住本心的,寥寥无几。” 她不是不信陈知的为人,只是未知太多,比起陈知是为了天下人想做官,她更愿意觉得陈知仅仅是为了自家人。 许纾和敛眸,“是啊,新来的县令如今对城中灾民的情况充耳不闻,我这几日听着消息,似乎还准备把非本城的人都赶出去,不许外地灾民再进来。” “灾民太多,祁州城也吃不消,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林谨一叹气,但也依旧蹙眉,“只是那新县令并未有行动安置本地灾民,恐怕也是不打算管那些贫苦百姓的死活。” 这话题有些沉重,两人说到这里也都不再继续。 而许纾和的烦恼,林谨一也没办法替她做什么决定,只能是倾听,届时究竟会怎么做,想来许纾和自己会有答案。 两人吃着吃着,忽然听得窗外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开窗往外望下去,就见是斜对面的绮梦楼里,四五个身形高大健壮的打手,正拖拽着两个身形纤细的姑娘往楼里走。 两个姑娘哭得撕心裂肺,拼命呼救,却都无济于事,周围的人都只是旁观,并无人敢上前搭救。 因为这绮梦楼是祁州城里数一数二的烟花之地,这两个姑娘显然是进了楼里又逃出来的。 “最近这样的事情多见的很。”林谨一的丫鬟玉锁在旁出声,“奴婢都见过听过好几回了,现下本地的,外地的灾民都多,为了活下去,有些姑娘是自愿卖身青楼,有些,是被家人卖了,换些银两吃食,这种事情,女子总是被抛弃的。” 正说着,酒楼里又是一阵打骂声。 众人正疑惑,恰逢小二进来上菜,许纾和就问了一句。 谁知那小二答道,“是有人在偷泔水。” “偷泔水?”许纾和疑惑。 “是啊,最近老有些流民来咱们酒楼后头偷泔水桶里的东西吃,楼里的泔水都是定了价儿,卖给城外庄子上喂猪、沤肥的,自然不许人随便拿,可饶是来一回打一回,还是有人来,前儿个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不过从泔水桶里偷了半个馒头,刚咬了一口,都没咽下去呢,叫后厨的人发现了,一顿打,几脚下去,就断了气,啧啧...” 小二边上菜,边给讲最近发生的事。 许纾和眉头紧皱,“随便就打死了人,官府不管吗?” “嘿呦这位夫人哎,如今城里灾民多了,那县令老爷巴不得多死几个,省的麻烦呢,哪儿会管这些,就算有人强出头,闹去了,那也是偷盗之人有错在先,打死了也就打死了,咱们东家给上头打点些,事儿也就平了。”小二摆手,面上也是唏嘘之色。 上完菜,便退了下去。 此刻看着桌上自己爱吃的佳肴,许纾和一时竟没了胃口。 林谨一也是叹了口气,“听说没地方住的灾民都聚集在城外的一处破庙中,可惜菩萨只是尊泥胚,纵然他们再怎么磕头求拜也是无用,能救他们的依然是官府,那不作为的官府。” 这些话犹如一根根刺,慢慢扎进了许纾和的心里。 她何尝不知道,能解决这些灾民生存问题的,只有官府。 这些天她设棚施粥,施粥的时间越长,越是发现自己能做的实在太少。 话题有些沉重,两人都默契的不再继续谈下去,互相招呼着先吃东西。 兴许是有些烦闷,许纾和喝的不算少,人都有些醉意了,才被新月劝着停了杯。 眼下还不想回府去,便又提出想去外头街上走走。 林谨一自然是陪着了。 云裳阁离这儿不远,两人便打算逛去悄悄,也是有段时间没去店里考察了。 途径一处卖干果的小摊,许纾和瞧着那干果做的精致,味道也好闻,想起母亲郑氏爱吃梅干,便让新月买上一包带回去。 新月正掏出荷包要付钱呢,忽然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高瘦的身影来,伸手便去抢新月手里的钱袋子,新月大惊,下意识的躲避,并将荷包攥紧。 那人一把没能抢走,直把新月拽的摔倒在了地上。 许纾和也是惊着,而后便立即和梅香一同上前想驱赶那抢劫之人,林谨一也招呼着自己的丫鬟帮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而没想到这人竟还有同伙,忽然又冒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手里拿着匕首便朝这边刺来。 “小心!”许纾和眼瞧着贼人带着凶器刺过来,赶忙高声提醒身边的人,一手拉着梅香,一手拽过林谨一,赶紧往后躲避。 她这般举动很快就引起了那两个帮凶之人的注意,第一下刺空之后,第二下便就同时都朝着许纾和攻击过来。 眼瞧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就要落到身上,许纾和忽然眼前晃过一道身影,腰间被一股力道带动,整个人便被动的朝旁边倒去。 但却并未摔倒,而是被人牢牢的护在了怀中,避开了迎面刺来的匕首。 抬眸一看,来者正是陈知。 而此刻将他护在怀中的陈知却并未瞧她,只转头冷声对和他一起赶来的云裳阁的几个伙计吩咐。 “把这三个人抓了,送去官府!” 六七个年轻伙计手脚也麻利,都是带了些家伙事来的,很快就将三人之中的两人给制服了,跑了一个。 就是抢新月荷包的那人。 场面安定下来,许纾和才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陈知回头看向她,“我在云裳阁里查货,听得外头有动静,守门的伙计眼尖,瞧见是你遇上劫匪,我立刻就喊人赶过来了。” “怎么样,没事吧?”陈知面上带着担忧紧张之色,边问边赶紧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一遍。 许纾和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忽然看见陈知左肩肩头的衣裳被划破了,赶忙凑近去瞧。 “你被伤着了?!伤口深不深?快让我看看!” 喜欢侯门主母驯夫日常请大家收藏:()侯门主母驯夫日常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8章 支持 “我没事,衣裳穿的厚实,并未伤着。”陈知低声安慰。 许纾和不放心,还是将他拽过来,查看了他的肩膀。 还好是真的没有受伤。 但许纾和还是生气,“你做什么非要用身子来挡,万一真是一刀子刺下来了,你原本背上的伤就才刚好的七七八八,又添一道新伤,这天寒地冻的,本就不好养伤,简直是胡来!” 谁知她这么骂,陈知反倒是笑了。 “你笑什么,傻了不成?”许纾和忍不住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肩头。 陈知依旧是含笑,“终于肯同我说话了。” 这话出口,许纾和听得愣住,顿时,心里的那股因担心而升腾起来的怒火,消散了个干净。 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真是不晓得该拿陈知怎么办了。 “林姑娘,你没事吧?”陈知转头,客气的问询了一句。 “没事。”林谨一摇了摇头,“刚才那贼人是冲着阿和来的,就怕她吓着了。” 林谨一还是想撮合两人感情的,便助攻了一下。 “哪儿有那么娇气。”许纾和嘴硬。 其实刚才还是被吓到了,毕竟那明晃晃的刀刃冲着面门就劈过来呢,不过这会子还是习惯性的要强。 见梅香已经将新月扶起来了,赶忙过去查看新月的情况。 还好那抢荷包的男子因为两只手都在用力拉拽,不曾用武器,新月只是摔在地上,手蹭破了皮,荷包散开了,银子掉出来了些,人还是没有大碍。 “这杀千刀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抢劫。”许纾和气的很。 法治社会长大的她,对这些行径格外恼怒。 “几位贵人,我们知道错了,我们都是逃难来的,实在是没法子了才会干这个,刚才,刚才也没真想伤人,就想着吓吓你们,松了手,我们好拿到钱袋子的,求你们大人有大量,放了我们吧!” 被伙计压住的那个男人开始求饶。 与他一伙的女子也跟着,“是啊,我们还有三个孩子一个老母要养活呢,若非逼不得已,定是不会这样的,我们要是被抓进牢里了,我们的孩子和老母亲真是要活活冻死饿死啊!” “城里有三处粥棚施粥,虽不足以饱腹,但也能垫个肚子,我看你们和刚才那个人都是有手有脚的青壮年,便是去码头做日结的力工,那也能挣到糊口的银子,便是街边乞讨,我也愿意施舍,可你们偏偏选这劫财的路子,看熟练的样子,怕还不止做过一回,必得惩治你们一番才行!” 林谨一这会子听着两人的狡辩,气不打一处来。 她说的确实有理,这三人说是灾民,可看着精神气力都足的很,哪里是受冻挨饿的样子,估么已经靠着打劫捞了不少好处了。 哪里真的是走投无路了的样子。 “押去官府!”许纾和也是气的,直接吩咐。 几个伙计手脚麻利,当下就将人捆了,往衙门送去了。 “这段时间城里灾民多了,也确实乱了些,咱们还是少出门的好。”林谨一叹了口气。 官府根本不曾出面管理,不说施粥和安顿灾民,连多安排些巡逻的人,维护城中治安都没有,想想也是着实不作为。 “现下时辰也不早了,外头冷的很,咱们先回府吧。”陈知柔声开口,末了又道,“林姑娘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我着人送林姑娘回去。” 林谨一摆手,“不用,我住的不远。” “还是有人护送的好,总归放心一些。”许纾和认真道。 刚才那一出确实叫人心有余悸。 又道别几句,便就各自回府了。 马车上,许纾和同陈知相对而坐,陈知不说话,只默默拿手炉子递给许纾和暖手。 许纾和接过,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刚想说点什么,陈知却先开了口。 “之前说的事情,我又仔细思量过了,现如今我替五皇子做着事,即便有这方面的想法,也恐怕不能完全自己做主,得先请示了殿下才行。” “所以如果五皇子同意,你便真的要去?”许纾和问道。 陈知抬眸看她,眼神真诚,“我不能骗你,我是真的想去试一试,你也知道,若非冯氏当年算计,我是会继续读书科考的,我不会比老四差,读书人,哪个不想治国平天下,为生民立命,为往事开太平。” “我不怕说这下话,你会笑我,但我从前在书院时,也是满腔热血的。”陈知转头,撩开车窗帘望向外头,“论抱负,我自然想为民做官,千古留名,可我也有私心,自古商人为人所看不起,如今生在这一朝,我能有机会改变自己乃至后辈的命运,我想试试。” 关于这事儿,许纾和心里其实还有最后的纠结,但此刻陈知的表现犹如一道夏日的炽热阳光,直直的照进了许纾和的心里,越过了最后一道本就不算坚实的防线。 一来她确实做不到那么自私,为了自己的私心就堵死陈知其他的路,毕竟这条路走通了,对陈知而言是翻天覆地的改变,影响几代人的改变,确实意义重大。 再者,经历了这些天的施粥,见了种种民间疾苦,许纾和不得不承认,她心里也开始有了些理想主义的变化,想做些什么来改变现状,拯救更多无辜的百姓于水火之中。 为官,确实更能做到这些,如今的社会环境,她做不到,但是陈知可以。 况且陈知也说了,此事未必想做就能开始去做,还得请示五皇子呢,许纾和安慰自己,或许就卡在这一步了呢。 那倒也不必她做坏人了,陈知往后估么也能踏实经商。 这种心理,带着侥幸、期盼、愧疚、矛盾,当真也是熬人。 良久,许纾和还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想做,就去做吧。” 她话音落,陈知立刻便转头望了过来,“你同意了?” “同意了。”许纾和点头,“我支持你去试一试,不过你要是没能成功,可得老老实实的把家里的生意经营好,不可钻了牛角尖,两头都不认真对待了。” 陈知面上先是露出笑意来,旋即便是正色点头。 “你放心,我自然会的!” 这桩事终于了却,许纾和一时间心里也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罢了罢了,换个思路想想,若是陈知将来真的成了朝中要员,那对她而言,岂非是更加成功的养成案例。 一半是自我安慰,一半是跃跃欲试,许纾和也是努力调整着内心,预备面对新的挑战。 第129章 撮合 回府。 陈知先下了马车,末了又转身去扶着许纾和下来。 二人站定后,许纾和刚想把手抽回来,却被陈知轻轻握住了。 抬眸看他,就见陈知抿了抿唇,似乎有话要说。 “你怎么了?”许纾和主动问道。 她不开口还好,这开口了,陈知似乎耳朵就有些发红,轻咳一声才道。 “今晚,你就别去岳母处歇息了吧。” 话里的意思许纾和一听就明白。 不去别处,就是回去挨着他呗。 呸呸呸,不知羞! 许纾和也是忍不住小脸有些发烫。 刚想说什么,便有郑氏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姑娘,夫人说她似乎着了凉,有些头昏,怕过了病气给姑娘,今晚姑娘还是回去歇着吧。” “我娘病了?”许纾和面上的疑惑都要溢出来。 旋即便是一阵扶额无语。 太明显了好嘛,干啥呢这是,想撮合俩人和好,连这谎都撒。 陈知自然也听得明白,但还是问道,“请大夫来瞧过了没有,现下可好些了吗,我们去看看吧。” “不用,姑爷不必担心,夫人交代过了,她没事儿,多歇歇就好,姑娘和姑爷不必去侍疾。”丫鬟赶紧道。 语罢行了礼,只道要回去当差,便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留下两人对视一眼,默默的一同回去了。 不过某人心里是喜滋滋的很,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不少。 做出选择后,陈知行事也不拖沓。 想好措辞便将一封密信寄往了京城之中。 当然不会因为他的个人想法就敢断了五皇子一条财路,许纾和让他同五皇子表明,即便他入仕,手里的生意也依旧不会停下,全部都会交由许纾和来打理,每年该向五皇子交多少银子,一分都不会少。 信中也提到想去京城做生意的事儿,另外没忘记将祁州的灾民情况告知一二。 虽说陈知如今只是负责替五皇子挣钱,但既然是还想更进一步发展,那就得变成五皇子的手眼,多替他盯着外头的事。 京城。 五皇子府。 赵聿辞忙了好几日了,终于有空在书房坐下歇歇,李惑适时的将各地送来的密信递上。 他手底下自然不会只有陈知一个效力,各地的暗线上报事情,没有特别紧急的情况都是一起送过来的。 当读到陈知的信件时,赵聿辞的面色明显有了变化。 李惑默默打量着他的神情,适时开口,“殿下,可是这封密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确实有。”赵聿辞眉头微皱,面色严肃,“这封祁州来的信提到祁州倒春寒,暴雪天灾,如今情况不容乐观,灾民泛滥,官府却并不作为。” “这样的事情怎么不曾上报?”李惑也有些惊讶。 赵聿辞敛了敛眸子,“我估么着是那祁州知州犯了糊涂了,上回刚查办了他手下一个县令,他也跟着受了训,恐怕这回是想把事情瞒下来,不叫京城知道,又或者,这新上任的县令,没有上报。” 毕竟陈知信里提到,祁州的灾情是近日才发生不久,刚开始只是外地逃难来的灾民多罢了。 一般情况下,很少有官员会去搭救自己辖区以外的百姓,毕竟可能费钱费力不讨好。 “殿下是说那个已经问斩的黄之兆吧,属下记得他的位置是太子手底下一个姓张的人接替了,当时咱们也安排了人手过去,不曾想咱们的人办了案子,辛苦一趟,最后那空缺的位置却被太子给得了。”李惑说起这个,语气里还有些不忿。 赵聿辞倒是显得平淡,“我如今不便太过展露锋芒,将事情做到明面儿上,太子想争,我不得不让着他,不过是一个县令之位,不必太过较真,况且如今看,他手下的人怕是要给他惹祸上身了,朝中有的是人盯着他。” 此话出口,李惑立刻反应过来。 “殿下的意思,将消息悄悄透露给六皇子?”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赵聿辞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浅浅抿了一口,“他们斗的越厉害,我越爱看。” 李惑听罢当即也是唇角勾起,拱手道,“殿下放心,属下一定将此事办好,最近后宫之中,皇后娘娘为皇上新纳了两位美人,钱贵妃被分了恩宠,正是不快呢,想必贵妃和六皇子母子二人很乐意得到这样的消息。” 而正当他预备退下时,却被赵聿辞抬手叫住。 “等等,你再看看这个。” 边说,边将手里的信件递过来。 李惑有些奇怪,但还是立即上前接过查看。 前头的内容就是赵聿辞提到的那些了,而后头便是陈知提到了,想尝试入仕的事情。 “这个陈老板年轻又是个聪明人,殿下当初能瞧上,收入麾下做事,想必也是愿意栽培的,只不过他的用处是为殿下赚钱,要说入仕,殿下身边也并非没有幕僚可用。” 李惑的话没说绝,但意思明显,陈知想做官并非没有可能,毕竟入仕不止科考一条路子,还能花钱捐官或者有人举荐安排。 科举毋庸置疑是最靠实力说话不会被人诟病的,捐官么,得到的只会是芝麻小官,几乎不会有上升的空间,且所需的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就这,没有关系和路子还办不成。 朝中有高品阶的大臣举荐,算是科举和捐官之间较为平衡的法子。 不过这类举荐入仕的,属于吏,并非官,虽也得朝廷任命但却没有品阶,但也能晋升成正式官员。 显然赵聿辞身为当朝皇子,是有这个能力举荐的。 所以陈知表达了这个意愿,究竟是想凭自己的本事科举,还是想求五皇子举荐安排呢,李惑对此保持猜测。 不过此刻观察五皇子的神情状态,并没有生气,反而,似乎还有几分思量之意。 “殿下,您预备如何答复?”李惑忍不住问,“属下看这陈老板是个明白人,也拎得清,既然知道要请示殿下,想来也就不会违拗殿下的意思。” 听他说完,赵聿辞似乎才停止了脑海中的思索,抬眸道。 “你也你说了,他一个明白人,也聪明,更听话,这样的人倒是值得栽培一番试试。” “殿下想遂他的愿?”李惑道。 赵聿辞曲起手指轻敲桌面,“我若没记错,大理寺内如今缺书吏,你且回了他,他若是愿意去,我即刻能安排。” “那祁州的生意?”李惑有些不放心。 “无妨,他家夫人是个经商的好手,不比他差。”赵聿辞回想着在祁州见到的许纾和,眯了眯眸子,轻笑道,“两口子都不简单。” 第130章 选择 陈知不曾想到会这么快就收到回信。 晚膳时分见到许纾和,便将信件拿给了她瞧。 “举荐?”许纾和对如今的官场制度几乎是一窍不通的,倒是读书的时候课本上听过‘举孝廉’,所以问道,“这入了大理寺做官,可是个好位置?” 陈知给她碗里夹菜,边解释,“受举荐者入仕,不可直接为官,是为吏,是没有品阶的,殿下这里头提到的位置,估么是大理寺内整理卷宗或陪审时记录审案经过的活儿,谈不上吃香,但能接触到一些消息,可为殿下帮得上忙。” “不是官啊,那你愿意去吗?”许纾和皱眉。 心里默默道,这大约是政府单位里的合同工的意思? “虽不是有品阶的官员,但吏依旧是要朝廷文书任命的,日后有机会升调,就能有正经官位,不像最末等的役员,役是不能直接入仕的,是由官府自己招募来干杂活的。”陈知耐心告诉她这其中的弯绕。 许纾和听罢,心里算是弄清楚了。 这官员是有品级的,相当于公务员,吏员呢是事业编,役才是合同工。 “那这倒是比科举要快些,直接就能进官府做事了,五皇子既然肯为你安排,只要你好好替他做事,必定日后也会提拔你。”许纾和觉得不错。 至少不用苦哈哈的考了。 举国上下拢共也就要那么一百来号人呢。 “吏人出职也并非易事,虽会定期有吏员专官员的考核,但想参加考核,如若没有特殊情况还得先干够年限,且小地方的吏员也不够格做官,得是已经升到知州府及以上地方任职的吏员,不过殿下让我入京城大理寺做吏员,这一点倒是不必担心了。” 陈知了解其中门道,所以并没有像许纾和那样乐观。 有多少吏员勤勤恳恳三四十年,从小吏变成老吏,也没有转为正式官员的呢。 不过这话他不打算讲,怕给许纾和徒增焦虑。 就如今看,陈知瞧得出许纾和很怕他在科考一事上浪费时间,最后又考不上,两头落空。 现在五皇子递来了橄榄枝,陈知决定抓住。 诚如许纾和刚才说的,有五皇子在,只要他有用,五皇子一定会拉拔他,这朝中有没有靠山,升官的速度可是大大不同的。 况且陈知觉得他可以先做了吏员,边任职边继续读书准备科举,若是由吏转官无望,他依然可以辞去职位,去走科举的路子,倒也不耽误事。 “待我回复了殿下,说定此事,咱们就进京吧。”陈知抬眸,一点儿不拖沓。 许纾和正吃着东西呢,抬头对上他坚定的眼神,哪儿还有什么话说呢,也是点了点头。 次日,夫妻俩就把或许要去京城发展的事情告诉了郑氏。 “岳母,您一人留在祁州,身边无人照顾,实在让人不放心的很,我的意思是,届时我一人先去京城,等安顿好了,再回来接您和娘子,不知您意下如何?” 陈知考虑再三,提出这个想法。 这段时间住在许府,郑氏像亲娘一般对待他这个女婿,吃穿用度,调养身体,细心叮嘱,无一不叫陈知这个从小缺少母爱的人十分感动。 现在他已经同陈家划分界限了,所以往后他的小家里头就把郑氏这个岳母就当自己的亲娘孝顺。 不过他这个想法却被郑氏给拒绝了。 “不用不用,你此去京城是要入职官府的,新人到任正是要紧的时候,该好好把心思放在做事上,别叫那举荐你的贵人失望,也别出什么纰漏岔子,惹了麻烦,依我看,你们小两口一起去,你只管先做自己的事,其他的都交给纾和来打理,夫妻之间就该相互扶持。” 郑氏边说,边牵过许纾和的手,轻拍着半开玩笑道。 “你这丫头如今是个能折腾的,娘瞧着啊,京城天地更为广阔,说不得要出一个声名赫赫的许老板呢,等你们站稳了脚跟,再来接我去享福也不迟,我老了老了,可是不愿替你们操心的,只想去享清福!” 她这么说,陈知跟许纾和面上都是跟着笑起来,不好再提旁的话。 毕竟私心里头,陈知自然想时刻跟许纾和待在一起。 许纾和呢,作为‘监护人’,也是觉得能时刻掌握陈知的动向是最安全的。 事情定下来,两人就开始收拾行李以及安排手底下的生意。 听说她们要去京城,林谨一便提出同路,她也顺便回去瞧瞧,这段时间,爹娘又连番催她来着。 要去京城,自然也少不得向陈知的舅舅家传个话。 舅舅舅母还有外祖母待他们夫妻两个极好,此去就要在京城长住了,肯定得去府上拜见几位长辈的。 果然,周家这边得了消息,都是高兴。 舅母林蕙立即回了信,让他们夫妻俩来了京城先在周家落脚,住上一段时日,再慢慢安排其他的事情,又说老太太想他们的很,要早些来才是。 这同许纾和料想的一样,事实上她也是打算先在周家住几天,再慢慢找房子搬出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找房子的事情还得麻烦舅母帮忙呢。 等做好这些,五皇子规定的报道期限已经差不多了。 两人终于选中一个晴天,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走的时候,祁州城内的冰雪还未消融,灾情依旧不容乐观,但应当是上头官员有了动作,如今新上任的县令终于站出来办事儿了。 但这已经不是他们两个能考虑的了,现下就要入京,往后又是不一样的生活。 马车行至快到城门处,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许纾和下意识撩开窗帘往外看去,就见是二嫂李明珠牵着女儿正在同一个中年男子争论什么。 “少爷和少夫人还不知道,这两天二少爷和二少夫人被放出来了,二少爷病的厉害,二少夫人想同他和离,但陈家还有她娘家都不同意,咱们老爷又怕二少夫人做出那谋害弟妹的事儿,影响四少爷说亲事,反正是分了家,这几天催着他们早些搬出去呢,刚才那个男子若奴婢没认错,是咱们城里有名的庄宅牙人。” 梅香在旁边低声说道。 陈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往外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许纾和倒是问了一句,“他们搬走,那钧哥儿呢,二嫂同意带走?” “到底是二少爷的亲儿子,自然丢不下的。”梅香笑了笑。 新月也是面带嘲讽,“也算认祖归宗了。” 主仆几个相视一眼,心中都只道这是恶人有恶报,都不再言语。 马车出城,一路便向着京城去了。 第131章 落脚 周家。 马车刚到,周灵的笑声就传进了耳朵里。 “来了来了,表嫂!” “灵儿!”许纾和也撩开窗帘,热情的与她打招呼。 这时候才发现门口站着迎接他们的不止舅舅周义清和舅母林蕙,上次来没有见到的两位表哥和表嫂都在。 下了马车,一行人便互相见礼,热热闹闹的叙起话来。 “外头冷的很,咱们进屋去说吧,你外祖母等着呢。”周义清笑着招呼。 林蕙点头,“对对对,别叫老太太久等了,你们一路车马劳顿,等见过了老太太呀,赶紧去歇一歇,咱们晚上给你们好好摆上一桌,接风洗尘!” “多谢舅母。”许纾和笑眯眯的,说着,忽而凑近往林蕙脸上瞧了瞧。 “怎么了?”林蕙抬手摸摸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许纾和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是瞧舅母今日气色极好,皮肤白里透红的,又光滑柔和,像蒙了层月光似的,以为舅母是不是敷了京城里头好用的妆粉,所以想凑近瞧瞧,不曾想舅母竟是素面,可真是羡煞我了。” 她这么说,林蕙顿时就笑出声来。 “你这丫头,嘴甜的很,我都一把年纪了,哪儿还有你说的这般好。” “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岁月从不败美人,舅母真是谦逊了。”许纾和勾唇,伸手挽过旁边的周灵,继续道,“端看舅母能有灵儿妹妹这般标致的女儿,两位表哥也是一表人才,便知舅母还有舅舅年轻时候定是风姿过人的!” 一个话题便引出后头一番话来,在场的人都给夸了一遍,陈知在旁边听着,心里就默默给自家娘子竖大拇指。 他嘴笨,是说不出这许多漂亮话来的。 这会子只跟着人流一同往府里走。 而许纾和现下已同周灵一起,与那两位初次见面的表嫂攀谈起来了。 如今的女子嘛,话题不过是妆容、首饰、衣衫还有茶点这些,许纾和经营着云裳阁还有胭脂铺子,审美相较于现在又显得更独到新颖,与她们聊起来着实轻松。 这不,就算是年纪大的周家老太太,也对许纾和这个外孙媳妇格外喜欢。 见了面便拉着手说话,嘘寒问暖个不停,弄得自家两个嫡亲孙媳妇都开玩笑说要吃醋了。 是了,嘴甜又乖巧的姑娘,怎么不讨喜呢。 这番热闹直到晚膳过了,回了住处,才算停下来。 许纾和便是毫无形象的往床榻上一躺,长舒了口气。 “是不是太累了?今儿我看你与她们一圈人说话,怕是费神的很。”陈知在她旁边坐下,柔声道。 “费神倒没有,这一桌子人都不是虚伪的,相处起来还挺舒服,不然我也懒得说这许多话。”许纾和翻个身,趴着扭头看他,无奈笑道,“就是吃的太饱了些,都热情,老给我添菜。” 见她没觉得烦恼,陈知也放松了些,唇角微微勾起。 “我今儿是瞧着你比平时吃的多了些,所以一早让章平先回来泡上消食茶了,起来喝一点儿?” 边说,陈知边向她伸出手。 许纾和懒懒的,“不想喝茶了,丸子有没有,山楂丸。” “有。”陈知点头。 闻言,许纾和才搭上他的手,由着他把自己拉起来。 吃了丸子,便问起,“你何时去衙门报道?要不要先去见五皇子?” “今日我已让人悄悄递了信,若殿下要见我自然会安排的,我不好随意动作,毕竟此次我入大理寺,明面儿上并非是殿下安排的。”陈知正色道。 他依旧是颗暗棋。 许纾和现下还不打算插手他这些事情,所以问过几句就不再多说。 累了一整天了,洗漱完,两人皆是倒头就睡。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基本就是分头行动。 许纾和要挑选购置宅院,买丫鬟小厮,再安排收拾,就算是快些,估么全部完成也得将近十来天。 毕竟是要长期住下的,这些东西都不能马虎。 京城不愧是天子脚下,虽然和祁州紧挨着,但物价着实高了些,许纾和花银子都有些肉疼。 偏这些都还省不得,眼瞧着银子花出去却没有进项,许纾和不安的很,想着赶紧安顿好了,再选一处好店面,把生意做起来。 许纾和琢磨着,还是从布料衣衫这一块儿干起,这算是她的优势了。 与此同时,陈知已经私下里见了五皇子一回,究竟安排了什么,他没说,许纾和就没过问,总之是顺利的进入大理寺当差了。 最近案情少,目前做着整理卷宗的活儿。 这对陈知来说是个不错的位置,不会很累而且能迅速的了解到大理寺过往办理的案件,从这些案件的审理过程中,大致也能推断出大理寺上层的几位官位是个什么性子。 当然,整理卷宗也正好少了和其他人的接触,他可以仔细观察一阵子,将各方人马的路数先摸清楚。 借此优势,一时间陈知这个新人在大理寺的日子倒是还算安稳。 半个月后。 趁着陈知入职以来第一次休沐,两人便搬进了在京城购置的新宅院。 地方选在城南元宝巷,是座两进带个小花园的宅子。 宅院的前主人是个做花草绿植生意的,专门给京中那些大户人家提供宅院里头绿植布景的服务,另外卖些个珍惜花草,还有调理种植这些,现如今赚够了银子,去年趁着要过年,一家人搬离京都,回南方老家养老去了。 正因为这职业的特殊性,所以这处宅院虽不算大,但内里却精致的很,要价么,自然也比这同地段的其他宅院要高一些。 不过许纾和瞧上了,便也不手软,直接拿下。 前些日子已经陆陆续续将东西都搬进来了,今日说是乔迁,其实就是两夫妻最后人也搬进来住下。 陈知还不曾来瞧过,今日乔迁宴,他也是头回见到自己在这京城的家。 想到日后就要同许纾和一起住在这儿,以后还会有两人的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心里便不由升腾起一股暖意,流入四肢百骸,整个人似乎都沐浴在春日的阳光里。 许纾和今日摆宴,还分两桌。 内里是周家这一门亲戚,旁边厢房里头则是陈知的几位同僚,也就是一样在大理寺做吏员的。 毕竟正经官员其实大多是瞧不上吏员的,在他们眼里,吏和役的区别不大,所以吏员们往往也是自己抱团,陈知是新来的,自然得要和自己这个阶层的人先搞好关系了。 一场乔迁宴,办的热热闹闹的,周家人不停的夸赞许纾和贤惠能干,陈知的那些个朋友也是都吃喝尽兴了,且见陈知并非家境贫寒之人,隐隐的,对他还又高看了些。 现实就是这样,拜高踩低。 京城中更是如此。 第132章 各自忙碌 万事开头难。 起步的日子总是枯燥又辛苦。 还好许纾和有自己的事情忙,加上林谨一还没去祁州,在京都两人算是有个伴儿,周灵本就喜欢许纾和这个表嫂,也加入进来,现下三个人好的不行。 陈知瞧着,不担心许纾和无聊孤单了,也是全身心投入进了公务之中。 不管将来要怎么走,新人得先表现的踏实稳重些。 枪打出头鸟,比他先进大理寺不过七八天的另一个吏员,因为不停的上蹿下跳,一会儿巴结这个,一会儿站队那个,现如今已经是万人嫌了。 同为吏员的人厌恶他,上头正经官员也瞧不上。 看他那艰难的样子,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逼走,或者自己辞职离开。 这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陈知可不敢犯。 也是来了京都,陈知才慢慢从同僚们的口中知晓了如今朝局。 太子赵聿旻是皇上的第二子,也是中宫嫡子,可惜皇后已失宠多年,地位稳固全靠娘家支撑,太子本人呢,拥护者虽不少,但因为不得皇帝所钟爱,日子并不是很好过。 相反这爱屋及乌,因为贵妃钱氏得宠,她所出的六皇子赵聿承就很得皇帝喜爱,这位六皇子才气过人又温和谦逊,在朝中也是很有声望。 众人虽不明说,但都清楚,这六皇子和太子算是分庭抗礼。 而五皇子赵聿辞么,似乎平平淡淡,不怎么显眼,也就是近年办了几桩漂亮案子,才逐渐走入大家的视野,但要论起来,比起前两位那可真的是太沉默了。 听过这些评价之词,陈知心里愈发坚定了要收敛好锋芒的想法。 他清楚,五皇子绝非这些人说的那般平庸且不争不抢,恐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儿。 坐的稳稳当当的,暗中丰满羽翼,只等太子和六皇子斗的两败俱伤了,他才会出场。 所以,跟了五皇子就要以五皇子的方式来行事。 陈知不会觉得,五皇子愿意要一个咋咋呼呼的蠢货在身边。 而比起陈知目前还需稳扎稳打,进步困难,许纾和倒是要轻松一些。 云裳阁京城分号很快就开了起来。 货品目前都是从祁州送过来,但都是一批全新的款式,许纾和自信,眼下在京城里也绝对找不出第二家和她一样的设计。 另外又有周家和林谨一的帮忙,倒也不用太苦于宣传,名声很快就传开了,刚开店,生意就好的很。 当然了,周家和林家都是要做生意的,许纾和开店自然会抢占他们的市场份额,对此,许纾和心里很过意不去,所以琢磨一番后,同两家商量着,要推出联名款。 根据两家不同的风格,再结合云裳阁的风格,分别设计出新的产品来,交由他们两家售卖,也算是创新,更是合作。 见过云裳阁的新颖款式,两边对许纾和的能力都很相信,这个计划很快就敲定了。 许纾和也动作快,立即就一头扎进新计划里,忙的不可开交。 以至于陈知每每回家来,都发现家里空荡荡的,而后便又去店里找人,陪着许纾和在她那小小的工作室里忙活到天黑,再一道回去。 虽是忙碌吧,但也充实。 不过陈知也并没有闲太久,干了约么几个月整理卷宗的闲差后,六月中旬,一桩事关京中多位大臣上下包庇串联,贪污赈灾款的大案,让整个大理寺都忙碌起来。 陈知因为性子踏实,话少又干活细心,所以立刻被安排去参与审案了。 说是参与,但身为吏员,他不过是在旁边执笔记录审案过程,帮忙写一些书面的东西而已。 别人让他怎么写,他就得怎么写,算是个人形打字机吧。 不过对陈知来说还是大不一样,毕竟他是真的能接触到案情了。 这回贪污赈灾款的案子,背后就是倒春寒的那一场雪灾。 京城虽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在陈知跟许纾和离开后,祁州的灾情加重,也是不得不向上求援,朝廷立即拨了钱粮下去,可是层层剥削,最后用到灾民们身上的,所剩无几。 原本这事瞒的紧,不曾想灾民之中有几个学子,费劲千辛万苦到了京城衙门,敲鼓鸣冤,说来也巧,这京兆尹并不打算理会几个穷酸学子,可偏偏六皇子当日恰好从衙门经过,就为这群学子做了主,将此事禀报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自然是震怒了,当即就命六皇子带人严查此案。 至于为何选了六皇子,并不曾让太子沾手,实在是因为这桩案子里头的贪官污吏,十个里头有七个跟太子都是有关系的。 现如今就连太子都已经跟着受了训斥,被勒令闭门思过,直到此案彻查清楚。 陈知每日埋着头跟在审案的官员后头做事,倒是听了不少消息。 太子现下的处境可不乐观,哪儿有那么巧的事情,偏偏上京告状的学子们就被六皇子给遇上了呢。 八成六皇子早就知晓了这群人的目的,一路暗中护持,好等着人到了京都就去偶遇,再或者,这几个人根本就是六皇子安排的,为的就是给太子一击。 然而让陈知没料到,这件事里竟然还有五皇子的手笔。 那几个进京告状的学子,其实是五皇子安排的,至于六皇子正好遇上告状的几人,实则是六皇子早就隐约查探到太子手下贪污之事,但苦于没有着手的地方,所以五皇子不就给创造了好机会么。 这次五皇子着人来联络陈知,便是为了叫陈知想法子多探听些案情,找找有没有机会,可帮六皇子再烧一把火。 只是得了吩咐后,陈知心底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思虑再三,还是恳请前来传话的李惑,将自己的一点考量给带了回去。 五皇子府。 赵聿辞听过李惑的传话后,不由皱眉,“让我帮太子?” “对。”李惑拱手,“属下也不是很想的明白,但陈公子说,比起太子,六皇子恐怕更不易对付,若助其继续发展下去,日后或成劲敌。” 闻言,赵聿辞眸光微沉,片刻后便沉声道,“明日晚上带他来书房见我。” 李惑微微颔首,心里晓得陈知这番话大概是被五皇子听进去了些许。 至少是稍有几分兴趣了。 陈知这边得了消息,心里算是松了口气。 他贸然进言,一怕李惑不会替他传话,再者也担心五皇子觉得他多嘴,不予理会,现如今五皇子肯见他,倒是叫他高兴。 至少说明五皇子没有很瞧不上他。 事实上,李惑带他去见五皇子时,也是半开玩笑道。 “也就是咱们殿下了,换了旁人恐怕根本不会想见你的。” 是了,这地位悬殊实在太大,被看不起很正常。 第133章 进言 “见过殿下。” 书房内,陈知恭敬行礼。 赵聿辞摆了摆手,“免了,昨日你让李惑带话给我,今日叫你来,便是想听听你是如何看待太子和六皇子的,我身边的人都在这京中待的太久了,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刚从祁州来,你说说看。” 不喜欢拐弯抹角,赵聿辞也是直截了当的问了。 陈知倒也不含糊,拱了拱手,便开始表达自己的意见。 “属下心中猜测着,殿下您让属下去偏帮六皇子,大概是想先扳倒了太子,再继续同六皇子争斗,但属下以为,不妨倒过来一试,我朝虽没有,但殿下应当知道辅政大臣吧。” “继续。”赵聿辞抿了口茶。 陈知正色道,“辅政大臣向来为帝王们所忌讳,除非主少国疑,先君托付,否则基本不会出现这类权势过大大的臣子,天子势弱时,若辅政大臣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那轻易便可改朝换代,属下以为,殿下您若是去到太子身边,可有同样的效用。” “据属下这段时间观之,太子的资质并不如殿下和六皇子,能坐稳这个位置,怕也是占了中宫嫡出,以及皇后母族扶持的好,便就是这样,如今对上六皇子也是有些不敌,殿下若此时肯为太子出力,赢得他的信任恐怕不难,届时有殿下相助,应对六皇子应当轻松许多,待六皇子败去,殿下何愁太子不好应付呢。” 听得他一番言语,赵聿辞面上笑了笑,却是反问。 “你也说了,太子能坐稳东宫之位,概因他是嫡出,我朝立嫡立长立贤,嫡长二字,他可是占全了,为此,即便六弟的才名贤名虽广为人赞,后宫中钱贵妃宠冠六宫,也无法轻易动摇太子,我若助老六将太子拉下马,我与他都是庶出,可就对等多了。” 说到此处,赵聿辞的眼神更是骤然冷了下去。 “你可知晓,我的生母高淑妃是被皇后蒋氏害死的,我的外祖父一家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满门获罪,几乎灭门,若非我当时着实年幼,逃过一劫,又被温嫔娘娘抱到膝下抚养,恐怕早死多时,你让我去帮太子,你不怕我心中恼怒愤恨,怪罪于你吗?” “卧薪尝胆的道理,殿下定然比属下更明白,殿下今日肯见属下,定然是不会拘泥这些的,过程如何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殿下能更快更顺利的走上那个位置,才可替淑妃娘娘还有高氏一族平冤。” 陈知倒是没有被赵聿辞的模样和言语唬住,反而继续道。 “属下这段时间在大理寺常听人言,皇上对蒋氏一族,乃至皇后娘娘都不喜多时,若非抓不住把柄,恐怕早已废后而改立钱贵妃,想来并非空穴来风,可见皇上对钱贵妃和六皇子已是宠爱至极,殿下以为,没了太子,皇上在您和六皇子之间又会如何选择?属下是亲身体会过的,偏心二字,可叫为父者盲眼盲心,恐怕届时不管殿下如何筹谋,都比不过钱贵妃几滴眼泪或六皇子磕几个头。” “父皇本就不喜太子,对我也是淡淡的,若我站了太子阵营,恐怕愈发招致厌恶。”赵聿辞语气平静了些。 陈知垂眸,“殿下无需递投名状,明着做出选择,只需要暗中帮忙也就罢了,面上瞧着您依旧是中立的,不争不抢,想来那两位闹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时,皇上自会喜欢有殿下您这般让人省心的皇子,只是这其中尺度拿捏,还得看殿下了。” 说完这些,陈知又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殿下身边幕僚众多,本不需属下多嘴,属下今日之言也恐有不妥之处,还请殿下恕罪,属下这一点愚见,只想为殿下分忧。” 进言是要做的,可表态也得表,他可不是五皇子请来的谋士,此次张口进言,也是存着几分私心,想抓住机会表现一二。 既然是想入仕了,陈知可不会做不争不抢的人,那样怎么能混得下去呢。 “你不必紧张,今日你一番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且容我想想吧。”赵聿辞摆手,“之前交代你的事情继续做吧。” “是。”陈知颔首。 随后便跟着李惑又从密道悄悄离开了。 回了家,便见屋里灯亮着。 窗户上隐约印出几道人影,瞧着是许纾和同两个丫鬟围在桌边讨论什么。 刚进屋,里头的人就听到了动静,新月和梅香立刻欠身行礼。 “你回来了。”许纾和抬头,笑着望过来,“来瞧瞧,我新研究的衣裳样式。” 陈知瞧着暖黄的烛光里,女子一袭淡绿色常服,未施粉黛,素净又清丽,一双美眸含笑,唇红齿白,就这么轻快的对着他招手,忽然间,就勾动了他的心弦。 “娘子画的图纸,自然都是上好的。”陈知勾唇。 这一句娘子唤的许纾和有些起鸡皮疙瘩,一时都觉得屋内有些热。 两个丫鬟倒是识趣儿,赶忙退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两位主子独处。 “衙门很忙吗?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许纾和问起。 陈知点头,“最近案子多,上上下下都忙,今日当完差又悄悄去见了那位,所以耽搁时间了。” 对于许纾和,他一点儿不瞒着。 “忽然要见你,可是有什么新安排?”许纾和立即追问。 这段时间她忙自己的事情忙嗨了,都没太关注陈知这边的进程,这会子听闻五皇子召见了,还是有些担心。 “倒也不是,是我有些政见想向殿下进言,殿下才见了我。”陈知低声道,“现下京中太子和六皇子正斗法,是殿下成事的好时机,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马上要秋猎了,届时恐怕有动荡。” 今日从五皇子府回来的路上,陈知努力的将前世的事情想了一遍,可惜他从前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埋头打理自家生意,加上祁州并非天子脚下,京中的事情几乎也传不到这边来,所以他还是没什么很有价值的记忆,搜尽脑海也就忽然想起两桩事。 其一是秋猎时,太子遇刺,险些丧命,这是当年他去探望姐姐陈玉蓉时,发现姐夫不在,顺嘴问了问,陈玉蓉才告诉他,说京中出了这乱子,梁景舟暂时没功夫回来。 再者,他记得今年年底,皇上会封一位道士为国师,听说此人很精通养身炼丹之道,上一世正是因为这个道士被封了国师,所以举国上下,道士们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远胜过和尚,闹得动静不小,陈知才晓得的。 陈知琢磨着,如今他提前知晓了这两桩事,可否能做做文章。 第134章 隔日,赵聿辞处终于传来了消息,陈知的意见被采用了。 其实陈知也没那么大的本事,三言两语就将赵聿辞给说动,事实上赵聿辞身边也有诸多谋士提过这法子,只是他们比起陈知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来,进言时总是更委婉温和些。 加上多少知晓皇后和赵聿辞生母高淑妃之间的恩怨,本来敢提出让赵聿辞忍辱负重,先假意臣服于太子,这类意见的人就少,提的那些又不敢说的太锐利,这就一直不曾让赵聿辞往这边考虑。 毕竟谁又愿意对自己的杀母仇人曲意逢迎呢。 之所以决定先扳倒太子,内里也有想为生母和外祖父一家报仇的心思。 但赵聿辞并非听不进去话的人,仔细一番考量,现如今转投太子阵营,无异于雪中送炭,太子的性格,必定会收下他的好意,慢慢再将他当做自己的左膀右臂。 到底有些时候,同样身为皇子的赵聿辞去办事,还是要比皇后母家这大臣的身份,要好用多了。 做出了决定,赵聿辞的动作就很快。 原本此次事情会闹起来,就是他给六皇子递的刀子,这想从中做些什么,稍加改变局面,自然也没那么难。 于是很快,从陈知以及其他五皇子的眼线等地方收集来的,有利于太子脱困的信息和证据,便都送到了蒋家如今的话事人,太子的嫡亲舅父蒋善如手中。 如果不能把自己摘干净,那往对手身上也泼上一盆脏水,挖出对方的错处来,一样是可以让自己轻松些的法子。 比如,六皇子的嫡妻郭氏,那可是户部尚书的嫡女。 这户部管钱管粮,是朝廷的钱袋子,郭尚书是六皇子的老丈人,这么多年,乃至这次赈灾银两拨发,未必手上干净。 面上是瞧不出来什么,可这些老狐狸尾巴藏的再深,只要肯挖,还是能挖出来。 赵聿辞的作用就在于此了。 户部之中当然也有他的人了,只是他平素不动,那为数不多的几个眼线都被视为中立派,比起太子一党在户部安插的人,日子好过多了,也更容易打探消息。 “五殿下素来不过问朝中之事,如今何故又来帮助太子殿下。”蒋善如也是谨慎的老狐狸了,自然对不大接触的赵聿辞保持怀疑态度。 尤其上回走私铁矿一案,是赵聿辞亲手办下来的,更是查到了太子头上。 当时蒋善如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替太子把屁股擦干净,那时候他一度怀疑赵聿辞是不是已经同六皇子勾结在了一起。 只不过后来赵聿辞依旧低调又不争不抢,哪边都不偏帮,才让蒋善如打消了些疑虑,想着当时赵聿辞应该就是纯粹的想办好差事,所以查的尽心。 但如今赵聿辞忽然示好,反倒让人生疑。 当年高淑妃和高氏一族是怎么没的,蒋善如心里清楚的很,虽不晓得由温嫔抚养长大的赵聿辞知不知道真相。 可万一赵聿辞知晓生母死因。 不过对于蒋善如的疑虑,赵聿辞一句话便就打消了。 “睿郡王生性多疑,伪善而心胸狭隘,若他登基,恐怕往后就没了我这逍遥自在的日子。” 这睿郡王指的便是六皇子赵聿承了。 说来也可笑,六皇子年岁更小,反倒是已经封了郡王,而赵聿辞至今还是个光头皇子,并未听封。 蒋善如多年同六皇子打交道,自然也晓得对方的性子。 在他看来,赵聿辞说的还轻了,六皇子的为人,恐怕是要杀尽皇帝膝下其他所有皇子,让他变成唯一能名正言顺承袭大统的人,才会安心坐上那把龙椅。 两者相比起来,太子的确是要好应付多了。 当然不是说太子心胸宽阔些,只不过是太子更刚愎自用,不会将赵聿辞放在眼里,根本不会理会,如此,赵聿辞将来只做个闲散王爷,当然乐得自在。 况且如今太子官司缠身,也确实需要赵聿辞帮这一回,由不得蒋善如不答应。 约莫七八天后,事情便得到了转机。 首先,六皇子那位户部尚书的老丈人手里就不干净,之前的旧账被翻出,他可没少中饱私囊,还给六皇子填了不少荷包,且这次有故意引导手下官员贪墨银两之嫌。 再一个,和太子亲近的那些个贪墨了赈灾银的官员们,银子是拿了,却并未送到太子手中,太子是不知情的。 太子究竟知不知情那不重要,反正蒋家搜集到的证据证词,能表明太子无辜,那就够了。 与此同时,后宫中皇后送到皇上身边的新宠之一,被太医诊断出有了身孕,皇帝还没来得及高兴呢,这位新宠在御花园里散心遇上了钱贵妃,也不知起了什么矛盾,被钱贵妃的贴身宫女赏了一耳光,回去不久便小产了,太医说是惊惧交加所致。 为此,皇帝震怒,将钱贵妃给罚了禁足,无召不得出,也不许见六皇子。 前后夹击,局面突然变化,六皇子也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太子和六皇子都牵扯进了贪污一案里,皇帝自然不可能一并将两个儿子都给处置了,便也只好各打一巴掌,就将此事揭过了。 俩人闹得厉害,倒是愈发显得赵聿辞这个老五省心,眼见秋猎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开始了,原本是六皇子督办,现如今他被罚,皇帝便将此事交给了赵聿辞继续去办。 赵聿辞也是没料到,这事情会落到自己头上。 事实上,前世的确是如此,太子身陷贪污风波,大失圣心,六皇子格外风光,也正是太子势弱,这样才让六皇子更加容易的秘密设计,叫太子险些命丧猎场。 现如今换成了赵聿辞来办秋猎,事情恐怕就会有变化了。 所以陈知得到消息后,心中立刻思索起来,要如何利用好这次机会,让赵聿辞获利。 要是抓到了切实的,六皇子谋害太子的证据,这无疑对六皇子是巨大的打击。 可他该如何对赵聿辞说呢,总不能直截了当的告诉赵聿辞,他是重生的吧。 那恐怕会被当做装神弄鬼之人赶出门去,一句话也不会听他的。 思来想去,陈知决定先自己着手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再禀报给赵聿辞。 想要刺杀太子,还要做的滴水不漏,不会被人察觉,六皇子必定是早早就在着手安排了,如今离秋猎只有三个月不到了,定是已经下了手。 第135章 开窍 “最近忙什么呢,大理寺的案子都要结了吧。” 晚上用膳时,许纾和主动攀谈起来。 陈知点头,“此案涉及两位皇子,关乎天家颜面,反倒是不会像之前那般彻查了,估么揪出几个贪官污吏来斩了,这事儿就要翻篇。” “太子和六皇子都吃了挂落,对五皇子来说倒是好事。”许纾和边夹菜边道,“瞧着你忙,我就一直没提,现如今算是步入正轨了,我琢磨着,想把我娘接来,她一个人远在祁州,我总归不放心。” 提到这个,陈知便是勾起了唇角,给许纾和碗里夹了一颗她爱吃的糯米圆子,笑道。 “原还想给你一个惊喜,你这会子提了,我就不瞒你了,五日前我已经打发了章平回去接岳母了,想来这安排收拾,再加上赶路,最多还有半个月,岳母就该到了。” “你竟安排好了。”许纾和一双眸子霎时亮了几分。 确实意外的很。 陈知面上温柔,“你嘴上不说,可我日日与你在一处,怎么瞧不出你惦念岳母。” “我以为你忙着自己的事,不曾关心这些。”许纾和心下触动。 “怎么会。”陈知面上带着几分无奈,像是被误会了,有些委屈一般,转而眼神又变得真诚,“你我夫妻一体,我自是时时刻刻都把你放在心上的。” 听得这话,许纾和不由心底一软。 眼前男子待她的情谊真是叫她没有话说。 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已经习惯同陈知在一起的日子了,尤其这不知不觉间,陈知对她愈发的体贴关心,温柔细致,如此攻势,真真是要叫人沦陷。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尤其陈知虽是这个男权至上的时代出生的人,却处处对她这个妻子极为尊重,凡事与她商议,从不在大事上自作主张,也能细致入微的察觉到她的心绪,并想法子叫她高兴。 更重要的是,陈知从来承认她的能力,不会觉得她经商能有一点成就,是因为有自己这个男人在的缘故。 不说现在,就是放在后世,多少男人都做不到。 许纾和不喜欢被当成花瓶亦或是金丝雀,那样即便陈知待她再好,也只把她视为宠物罢了。 她喜欢现在的状态,两个人都在自己中意的领域里发展,互相依靠、互相扶持、互相尊重。 也正是有如今的状态,许纾和心里对两人夫妻的关系,已经没有那么抵触了,权当是谈了一场恋爱吧,哪怕她将来要走,至少当下是开心的。 人想通某件事情的时候,总在一瞬间。 比如这时候,陈知明显觉得许纾和看他的眼神和从前不一样了。 要说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谈不上来,但这种眼神叫人愈发觉得亲近舒服,似乎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的更短了些。 这种变化叫陈知高兴,以至于一顿晚膳用下来,面上都是带笑。 晚间洗漱完,陈知过来的时候,床榻内侧,许纾和已经躺下了,照例是背对着外头的,像是已经睡熟了。 陈知已经习惯了,他默不作声的躺下,心里知晓,那女子睡着睡着,就会自己往暖和的地儿滚,自然就贴上来了。 想到这个,陈知莫名想笑。 觉得许纾和就像那冬日里钻进灶膛里取暖的猫咪似的。 正是唇角勾起的时候,忽然身边人动了动,翻身就滚到了他旁边,侧躺着,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胳膊。 陈知不由身子一紧,转头望过去,就见身旁女子正提溜着一双大眼睛抬头盯着他呢。 “怎,怎么了?”陈知莫名紧张。 又隐隐的,有些期待。 今晚会不会就... “你冷吗?”许纾和眨眨眼。 陈知摇了摇头。 旋即便见许纾和灿烂一笑,“那我就不客气啦~” 正当陈知面上要烧起来,不晓得对方是个什么不客气时,忽然觉得腿上一凉,像贴上来两个大冰块儿似的。 “嘶——” 陈知本能的倒吸一口凉气,而后便明白过来,对方这是什么个不客气法。 “脚怎么这么冷,方才没有打水泡一泡吗?”陈知无奈笑道。 “倒也用过热水了,但立马就凉了。”许纾和叹了口气,旋即开玩笑道,“或许这就是冰肌玉骨?” 这话逗的陈知不由笑出声来,“哪里来的歪理,分明是冷了。” 说着,陈知想了想,便伸出胳膊将人揽入了怀中。 他动作生涩僵硬,但将许纾和揽住后,却是不打算放开的架势。 饶是再傻,陈知也晓得今儿该抓住机会,叫两人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许纾和主动靠过来,他要是还跟木头桩子一样不动,那可真太不是男人了。 虽说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慢慢来吧,好歹,总算是更亲近了些。 而被圈在了怀中的许纾和,只觉得男子身上滚烫的温度,瞬间就叫她全身都暖和起来,像挨着个火炉似的。 只是,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抬眼偷瞄了一下,就发现陈知面上一片红晕,连带着脖子都是红的。 还...挺纯情呢。 这就害羞了。 许纾和心中以姐姐自居,瞧见了陈知的害羞后,自己反倒是放开了些。 从前呀,她多少把陈知当半个纸片人看的时候,对他的皮囊就是欣赏,现如今看开了,竟是觉得这幅身子也叫人有几分馋。 故而便装作困了的样子,慢慢将头靠在了陈知的胸口,手呢,也如藤蔓一般,缓缓攀上了陈知的腰。 年轻好啊,虽说陈知不是习武之人,可这腰身依旧是劲瘦,没有一丝赘肉,手感真真是不错。 许纾和忽然有种开窍的感觉,心道以前也不知是在矜持什么,美色当前,也没早享受。 可她是享受了,陈知却觉得难熬的紧。 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头回如此近距离的和心悦的女子贴在一块儿,薄薄的寝衣几乎都要挡不住胸腔里要喷出来的热火,偏许纾和还不安分。 想到两人成婚已满一年之期,陈知猜着,许纾和今日主动,莫非是要... 可他又不敢轻举妄动,怕惊着怀中人儿,心急反倒坏事,就这么待了一会儿,终是有些忍不住了,预备有所动作时,低头却发现,怀中女子已经呼吸均匀,舒舒服服的入睡了。 陈知咬了咬牙,喉结动了动,只得将那颗跃跃欲试的心给硬生生摁了回去。 得,白想。 一夜安睡。 次日,陈知预备起身去衙门了,刚一动,便吵醒了许纾和。 “就起了?”许纾和睡眼惺忪,声音低软的随口问了一句,那模样活像餍足的猫。 陈知可没有她睡的这般安稳,这会子不知怎的,看着她,想起昨晚的事儿来,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火来。 一言不发,扣住许纾和的头便冲着那红唇吻了下去。 没有任何技巧,就是唇瓣紧紧贴在了一起。 许纾和被他吻的发蒙,直到陈知已起身离开,才回过神来。 这一大早,干嘛呢?! 第136章 不露脸了 整整一个上午,许纾和都因为陈知的这个吻而有些心不在焉。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些不明所以,又有些羞恼。 像是读书时候,被心有好感的男生以过分亲昵的方式调戏了一般。 那场景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无论在干什么,总是忽然就冒了出来,引得她一阵心绪不宁。 林蕙和林谨一来跟许纾和商议联名服装的事情,就发现她今儿有些心不在焉。 “伯母您瞧她今日是怎么了,总是走神。”林谨一小声吐槽。 比起情窦未开的林谨一,作为过来人的林蕙,这时候自然是看穿了许纾和的状态,面上温柔一笑,语气略带几分调侃道。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 “相思!”林谨一下意识的答出来,旋即也是噗嗤笑出声来。 两人的动静总算把许纾和从她自己的小世界里拽了出来,一来迷茫的望向二人。 “怎么了,你们笑什么呢?” “笑你魂不守舍的,莫非人在此处,心思早飘到大理寺衙门去了!”林谨一当即打趣起来。 许纾和登时面上发烫,立马伸手去挠林谨一的腰窝。 “好你个坏丫头,竟敢笑话我,改日你嫁了人,我可要瞧瞧你脸红不脸红!” “我才不嫁人,我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 林谨一笑着躲开,又反手也去挠她。 两个姑娘闹作一团,林蕙在旁边瞧着,面上也笑盈盈的。 闹过了,许纾和才想起一事,“舅母,灵儿今日怎么没有来?” 周灵这小丫头平素最喜欢来找她玩了。 “田老板家的女儿过生辰,邀她去赴宴,我们家今年和田家生意来往多,倒是不宜推脱。”林蕙答道。 “那田家是做什么生意的?”许纾和随口问道。 “铁匠铺。”林蕙答道,“城里打铁、卖铁器的铺子本不算多,田家虽是三四年前才到京城来的,不过手艺好,倒是很快站稳了脚跟。” 闲话过这两句,几人才又把心思放回正事上。 不日就要开售新品了,许纾和害怕出错,砸了自己好不容易打出来的一点招牌,所以格外用心。 待得林谨一和林蕙都走了,自己又一人将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 离开店铺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上了马车,就听新月念叨起来。 “姑娘也太辛苦了些,这个点儿回去又过了用晚膳的时辰了,经常这样,没得把脾胃养坏了,回头夫人来了要心疼的,还得说奴婢们没伺候好呢。” “放心啦,我不是也吃了点心么,肚子不饿。”许纾和道。 梅香在旁笑了笑,“就怕您不饿啊,家里有人饿着肚子等您回去一道用膳呢!” 她说的是谁,再明显不过,这玩笑开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新月也跟着打趣,惹得许纾和一阵羞恼。 不过提到陈知,想起早上那桩事,还真叫人有点不知道待会儿该怎么相处。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回了府里,压根儿没见到陈知的人。 正是奇怪呢,章平就来传话了。 说是今天衙门里来了几桩要急审的案子,陈知被叫去做记录了,今儿怕是要晚些回来,让许纾和不必等他,用了晚膳就早些休息。 听得这话,不知怎么的,许纾和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但还是没说什么。 当晚一直到睡前,陈知都没回来,许纾和都有点失眠了。 好一番折腾才闷着头睡着。 夜里陈知回来了,想着别打扰了许纾和休息,就直接在前院里歇下了,第二天一早便起身去了衙门。 这样一来,两个人都没见着面。 本以为也就这一天,不曾想接下来六七天,两人竟是都没见着面了。 最近这一桩案子是拐骗人口、采生折割相关的,虽抓了几个人,但没抓到其中头目,想要破案救出那些被拐卖的妇女孩童,还得继续查。 陈知便被安排跟着上头跑案子的司直一起去干活了。 这种活儿比较累,那些老吏员们都是不乐意干的,所以大多数会分配给陈知这样的新人。 而因为陈知此前在贪污案的审理中表现的很好,其实上司并不打算叫他去吃这趟苦的,但陈知晓得查案的地方在城郊,离皇家猎场比较近时,便自请去了。 正好他没有合适的时间和机会去城郊查探情况,这样借着查案过去一趟,就合情合理多了。 不过这事儿究竟结果会如何,还都是未知数,所以他也就暂时不打算告诉许纾和。 没得这辈子因为一些变数,事情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六皇子并无谋害太子的举动,那他贸然提出也显得太过怪异。 他可不想被当做怪人。 可也就是因为他没有说,许纾和心里那是越来越不叫个滋味。 闹啥呢? 亲了她就躲起来不见人了? 后悔了还是觉得无颜面对她? 这样心里刚有点波澜,却突然被对方玩消失的感觉可不好受,像是被戏耍了似的。 一天两天还冷静,三天四天还能忍,五天六天就... “这些东西,丢去前院。” 许纾和冷冷指着她从房里扒拉出来的,一堆陈知的衣物。 “这...”梅香和新月面面相觑。 “不丢前院就扔了。”许纾和哼了一声,“我要去铺子里了,我回来之前都处理好。” 两个丫鬟心说少爷这么久不回来,这下把人惹恼了吧。 怕是回来了还得闹一场呢。 不想触霉头,新月和梅香赶紧把陈知的东西收拾收拾,都搬去前头了。 陈知这边可不晓得已经闯了祸了,在本职工作的间隙里,他便悄悄去了皇家猎场附近转悠。 这一去啊,还真叫他发现了一些个端倪。 有许多猎户在这猎场外围合捕大型野兽,听其谈话,似乎还是越凶猛越好。 陈知上去探听了一番,便从他们口中得知,有人向他们高价购买猛兽,要那种强壮且健康的,身上最好不能有伤,熊这类的最佳。 这倒是奇怪的很,陈知便问对方买这猛兽做什么,猎户只答,说对方想买回去送人,供人圈养起来逗乐。 有许多达官贵人确实有这类嗜好。 不过这京城里,似乎没听说哪位权贵或富商的,喜欢这类呀,毕竟这买一头强健的活熊,可不便宜,对方值得如此巴结讨好,必定不是简单人物。 那要是,这些猛兽另有用处呢。 譬如用于伤人。 陈知心里有所猜测,但并不敢确定,只默默记下这条异样,继续去查旁的线索。 第137章 等陈知忙完手头的事情,再见到许纾和时,已经差不多是十日后了。 想着这么久不曾回去,这路上便买了许多小零嘴带了回来,都是许纾和平时喜欢吃的。 却没料到,他刚回来就吃了个闭门羹。 “少夫人说了,少爷您事务繁忙,万万不敢打搅,所以日后少爷您就单睡前院吧,您的东西,都已经全部收拾好搬过去了。”新月拦在门口,面上略带几分不好意思。 听她说完,陈知整个人都愣住了。 怎么了这就,忽然生气了,上次还好好的呢。 看着陈知如此迷惑,新月还是不忍心,眼睛左右瞟了瞟,见没人,便压低声音道。 “您一声不吭的就这么多天不回来,少夫人气了好久了,早就把您的东西搬去前头了,您还是想想怎么哄少夫人开心吧。” “新月!”屋里传来许纾和的声音,“在外头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快进来!” 这一声喊得新月浑身一个激灵,应了一声便赶紧回屋了。 陈知心头懊恼,想想这段时间他忙于别的事情,疏忽了许纾和,两人之间的情谊才刚有起色,他就忽然显得疏远起来,必定是叫人生气的。 换做是他,恐怕也要心里窝火。 人就是这样,当时没想到,转过头就意识到了,可已经晚了。 “笨!”陈知拍了拍脑袋。 想道歉,可人又不见他,又不好意思站在门口自白,便就先把今日特意给许纾和买来的吃食放下了,而后才去了前院,琢磨着要怎么哄人。 待他走后,梅香便将门口的东西全都拎进了屋里。 许纾和看也不看,“拿走拿走,我不吃。” “少夫人真不尝尝吗?这有香辣卤牛肉、芝麻炸羊肉、玫瑰软酪、盐酥鸡丁、烧鹅、千层糕、龙眼包子还有牛舌饼、紫米甑糕...” 梅香一边翻看那些纸包,一边大声的念出名字来,并悄悄打量许纾和的神色。 果然,许纾和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往这边瞟了。 于是梅香立即趁热打铁,捧起那烧鹅快步走到许纾和面前。 “这还是热腾腾的呢,好歹是花了银子买的,少夫人尝一尝吧,您昨儿个不还说想吃烧鹅么,还有那牛舌饼,您尝尝,京城铺子里的和咱们夫人做的有什么不同。” 新月见状,也赶紧在旁助攻,“是啊,夫人做的牛舌酥饼最好吃了,这估么没两天夫人就要到京城了呢。” 两个丫鬟这么劝着,许纾和哼了哼,随即不太讲究的将那切好的烧鹅直接用手拿起一块。 “吃归吃,你们别想替那人求情。” 新月和梅香嘴上应是,可彼此相视一笑,心里都琢磨着,快些叫两位主子和好吧。 当然了,这消息也没忘记悄悄的告诉陈知一声。 美食攻略法,有用。 陈知晓得之后,立刻就命章平满京城去搜罗美食,不怕心疼银子,只要口碑好的,都买回来给许纾和尝尝。 虽然来京城有段时间了,但许纾和一直都在忙生意上的事儿,并不曾专门去搜罗美食,陈知这一招还真是管用。 既显得花心思,又对了许纾和的胃口。 连送了三天,陈知又得了衙门其他同僚的支招,让买首饰。 于是几套上好的头面又送到了许纾和这儿。 还不够,听卖首饰的掌柜说,让送鲜花,各大府邸的夫人姑娘们,素日就爱在院儿里摆个花儿呀朵儿呀的,如今夏日里,摆在院儿里更显得生机盎然。 陈知觉得有理,便命章平去买,让多多的买。 趁着许纾和出门去店里了,花圃的老板娘带着人进来那是院里一顿布置,晚上许纾和回来的时候,走到院门口便愣住了。 整个小院儿里头是花海一片,姹紫嫣红,高高低低还布置了些灯笼,此刻正值黄昏,夕阳洒下,与烛光几乎融为一体,笼罩住整个小院,一时宛若仙境。 正当许纾和沉浸在这美景之中时,陈知一袭素白色长袍,缓缓自廊下走出,穿过满院花海,行至许纾和身前。 四目相对。 陈知忽然牵起许纾和的手。 许纾和下意识的想挣脱,却被对方抓的牢牢的。 “娘子,我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实在不大擅长哄人,你若还气,就狠狠打我一顿,别这样不理我。”陈知牵着许纾和的手,语气稍有几分紧张,似乎生怕她跑了似的。 他这一招让许纾和有些无措,可许纾和这样不言语,却让陈知有些急了。 赶忙道,“这段时间我忽然消失实在是有要事,此前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我不对,但这事儿的确要紧,你且容我进屋,我慢慢说与你听可好?” “姑娘,夫人不日就要抵京,想来也不愿瞧您和姑爷置气,您不如就听姑爷解释解释?”新月在旁小声帮着陈知说话。 陈知听着,也是立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许纾和本就有几分心软了,这时候便也就顺梯子下,轻哼一声,点了点头。 而后,两人便一道进了屋里,陈知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屏退了两个丫鬟后,陈知不敢耽搁,立即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讲了一遍。 之前赌气归赌气,遇上正事,许纾和还是认真的。 听完陈知的话,眉头便紧皱起来,“你的意思是怀疑此前由六皇子准备皇家秋猎一事时,暗中设伏,预备取太子性命?” “对,我这些天借着公务之机,在城郊查了查,确实隐隐有蛛丝马迹,可证实我的猜测。”陈知颔首,随即又道,“但我不大确定该不该如今就告诉五皇子,毕竟若由五皇子去查,定然比我快,可是。” “可是你又担心猜错了,让五皇子白白忙活一场,对吗?”许纾和问道。 陈知微微颔首,“有这方面的担心,不过此事我还是有把握为真,只是为了说服五皇子,总是还差几分力度。” “我倒是觉得你不如一试。”许纾和敛了敛眸,“有些事儿,真的能成假的,假的或许能成真。” 此话出口,陈知顿时面上神情微变,看向许纾和的眼神稍有变化。 许纾和倒是不怕他误会自己心狠手辣什么的,只又继续道,“夺嫡之争,向来是血淋淋的,心慈手软便是害了自己,虽说你如今为五皇子做事,但是,也该借此机会看看五皇子手段够不够,否则将来他若败了,覆巢之下无完卵,你跟着他,岂能有好?” 第138章 到底陈知还是赌了这一把。 当然,许纾和也并非就是无脑怂恿,是因为陈知提到那番关于六皇子预备谋害太子的言论时,许纾和脑海中有所感应,陈知的政治属性有所提升,故而许纾和大胆猜测,或许是他猜中了什么。 陈知心里本也有意去五皇子面前试试,再加上许纾和这番话,故而还是迈了这一步。 不曾想事情比他预料的要顺利。 赵聿辞听说了这件事后,当即就命李惑带人去细查一番,但接下来一番谈话,陈知心里却是发现,赵聿辞看似温和,实际上也并非手软之人,许纾和那真假一说,倒也真真应验了。 这一回,若六皇子真已经动了手,赵聿辞必定想法子暗中推着他把事情继续做完,若六皇子没动手,那他就替六皇子动手。 无论如何,此番秋猎的确是个大好机会。 一旦坐实了六皇子谋害太子的罪名,就算六皇子不死那也得狠狠扒下一层皮来。 蒋家虎视眈眈的盯着呢,只要有机会,必定一口咬住六皇子的命脉。 “近日在大理寺待的怎么样?” 陈知要离开时,赵聿辞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一切顺利,多谢殿下关心。”陈知恭敬道。 赵聿辞忽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次你发现了重要线索,立了功,待秋猎一事办成后,我就设法将你从大理寺提出来,给你安排个正经官职。” 听得这话,陈知心中诧异,旋即道,“属下资历尚浅,此事会不会不合规矩?况且,属下自知才疏学浅,原是打算一边当差一边读书的,如此将来若有机会升调,也不至于不堪担当,辜负殿下提携栽培。” 他这么回答,赵聿辞眼底稍稍露出几分满意之色来,而后沉声开口。 “论功名,比起旁人你确实矮了一截,但这为官之道可并非只看才学一条,且瞧那翰林院里,多少状元郎一辈子就困在里头修书讲学,不曾摸到过半点朝政实权,倒是不少官员,科举之时并非名列前茅,却已身居高位,手握要权,我既然开口,必定是觉得你可以胜任,你切不可妄自菲薄。” “殿下此番开解,属下心中通透多了。”陈知拱手。 赵聿辞见他不是那榆木脑袋,便也微微颔首。 “不过你有求学之心也是对的,这书读的多了自然是有用,但你在家中自己看书,无人讲解,恐怕收效太慢,京中观云书院允许非本院学子旁听,我能替你要个名额来,你有空就去听听课吧,里头的先生也能给你答疑解惑。” 这倒是实打实的好处,陈知当然是立即应下。 从五皇子处离开后,陈知又在外头绕了一圈,给许纾和买了些小零嘴,去铺子里接上许纾和,两人才一道回家。 店铺开业后,生意好的不行,就连联合林家和周家一起推出的联名款也都卖的极好。 更是因为有了联名,其他早就在此地做生意的商户老板们,虽心中对许纾和这个抢生意的新人很不满,却也不敢来找麻烦。 其实这主要还是看林家的面子,毕竟林家在京中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周家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倍的。 “我今日接了个大单子,要去宁武伯张家府上为那张姑娘定制及笄礼服,这一单要是做好了,往后京中高门闺秀里头就算是有口碑了!”许纾和高兴分享。 陈知也随她笑着点头,“这倒是件好事。” “对啊,今日来下定的是宁武伯夫人,瞧着是个温柔和善的,希望她家姑娘也如此。”许纾和可不想伺候坏脾气的大小姐,末了又道,“这宁武伯是哪号人物,你可知晓?京中贵人多,一砖头扔出去都能砸到个三品大员,我是要记不住这好些名号了。” “我倒也不熟悉,听封号是个武将,我朝重文轻武,京中更是文官的天下,武将多是只有个头衔没有实权的。”陈知想了想,还真没了解过这号人物。 许纾和也没再追问,反正做生意只管拿银子就是了。 只是没想到,这次日许纾和去了宁武伯府上,还真就遇上了个不小的麻烦。 正在前厅等着丫鬟去通传时,忽的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像是来了客人,许纾和立刻起身低下头去,怕冲撞了伯爵府的客人。 不过这来者刚一开口,声音就立刻引起了许纾和心中一段不太愉快的记忆。 “舅母呢?嫣儿妹妹快要及笄了,我搜罗来一只品相极佳的凤头鹦鹉,拿来给表妹逗逗趣儿!”男子摇着一柄折扇,大步往厅内走来。 旁边的丫鬟立即上前,“表少爷来了,夫人这会子正陪姑娘练琴呢,正好云裳阁的掌柜来给姑娘做衣裳,已经有人去通传了,表少爷不如待会儿一道去后头花厅里见夫人和姑娘?” 趁这两人说话之时,许纾和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那丫鬟口中的表少爷,不由心里咯噔一下,还真是没听错,就是当初调戏了周灵的那个承恩侯家的二公子,太子侧妃的胞弟,薛毅。 还真是冤家路窄。 许纾和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做生意要紧,说不得那狗东西早已经忘记她了,待会儿她多做事少说话,多低头,干完活就走,不招惹便是了。 谁知她还真低估了薛毅此人记仇的能力。 当丫鬟提到许纾和时,薛毅跟着望向了这边,只稍稍打量了一番,便立刻微眯起眼睛,朝许纾和这边走了过来。 “这位掌柜,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公子是不是记错了,民妇今年方才随丈夫进京做生意,哪里会与公子有交集。”许纾和半低着头,避开他的视线。 薛毅还想说什么,刚才传话的丫鬟已经折返回来了。 他只好暂时压下心中疑惑,跟许纾和一起去了后头花厅。 许纾和想着快些办完事就走,所以见到这宁武伯府的夫人张柳氏,还有那姑娘张若嫣后,便立即手脚麻利的量尺寸,并让人将带来的布匹、花样子、衣裳图纸等摆开来让两个女眷挑选。 可没想到饶是她动作快,还是叫一旁坐着喝茶,观察了她多时的薛毅给认出来了。 “掌柜的还说我们没见过,我可记得去岁在京中的首饰铺子里见过掌柜呢,当时掌柜身边还有一位姑娘,唤您做嫂嫂,那姑娘是京中周家的,可对?” 第139章 恶意栽赃 “毅儿认识许掌柜?”张柳氏在旁问道。 薛毅摇了摇扇子,眼底露出几分不善,“是啊,不仅认识,还印象深刻呢。” 说完,薛毅便站起身来对许纾和道。 “舅母一向是好眼光,既然请了许掌柜来府上给表妹做及笄礼的衣裳,想必许掌柜的手艺定是极好的,今日恰好遇上了,不如请许掌柜也给我量个尺寸,做上一身吧。” “实在是不巧,今日民妇所带都是年轻女子适用的布料花样,恐怕没有公子能挑选的。”许纾和自然不想做他的生意。 可薛毅记仇的很,去年要不是五皇子解围,他定是要将周灵强抢了去,许纾和这等碍事的也要狠狠教训一顿才是,这眼下又撞到他手上来,他不出了这口恶气,心里怎么会安生。 于是不依不饶道,“无妨无妨,那就请许掌柜命人去取东西,再去我府上走一趟,给我量体裁衣,顺便再给我母亲做上两身,也算是我的孝敬。” 语罢又转身看向张柳氏。 “舅母,您这里应该结束了吧,外甥能不能把许掌柜请去?” 张柳氏自然看出了薛毅的不善,眼里一阵纠结,又看了眼许纾和,便开口道。 “这来回折腾一趟也麻烦,今日也不早了,不如让许掌柜在此处先给你量了尺寸,改日再去你府上...” 她说着,薛毅的面色就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见状,一旁的张若嫣立刻上前打断了她。 “娘,表哥是对姑母一片孝心呢,我们这儿也都忙完了,怎好拦着表哥尽孝,也拦了许掌柜一桩生意呢。” “表妹果然人美心善。”薛毅立刻面上露笑。 几人说着话,完全是不理会许纾和的意愿,这话说完,薛毅嘴上道了句请,而后便命自己的随从强行把许纾和给拉走了。 许纾和万万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被塞到薛家的马车上时,整个人都懵的。 她不知晓对方到底要做什么,但出于自保,只得立即将赵聿辞搬了出来。 “薛公子,去年的事情都过去了,想必薛公子心胸宽广也不会计较,况且上回出面说情之人乃是五殿下,想必看在五殿下的面儿上,公子应当不会旧事重提吧,岂非驳了五殿下的面子。” “哟,许掌柜这是威胁我呢?”薛毅嗤笑,旋即又故作正经,“放心放心,五殿下的面子,我自然是要给的,许掌柜别怕,这次真就是想跟许掌柜做个生意,交个朋友。” 语罢便不再开口,直至将人强行带回来承恩侯府。 许纾和保持着警惕,不敢轻举妄动,但薛毅竟像是真的只打算做衣服似的,量了尺寸,选了布料花色,又带她去了自己的母亲那边表孝心。 还真没有什么不善之举。 但正当许纾和以为可以安全离开时,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群薛家的家丁一拥而上,将新月按在了地上,从新月的身上搜出了一块玉佩。 “好你个大胆贱婢,竟敢偷盗我家公子的玉佩,你可知这玉佩是御赐之物,乃是我家公子满月之时,皇上亲赐的!” 为首的小厮应当是薛毅的贴身随从,这会子拿着从新月身上搜到的玉佩,高声呵斥。 许纾和怎么看不出这是栽赃嫁祸,可眼下她们身在承恩侯府,被做了局,当真是插翅难逃。 新月拼力辩解也是无用,还被薛家的下人狠狠打了几个耳光。 许纾和气急,忙是扑上去阻拦,也被推攘的摔倒在地,手还被恶意踩了几脚。 “行了,本公子这里是侯府不是衙门,也不能抓人办案定刑的,这丫鬟手脚不干净,谁知是她自己起了贪念,还是谁指使的,将她们一行人都送去衙门吧,让人好好审问,毕竟这偷盗御赐之物可是杀头的大罪。” 薛毅居高临下的看着主仆俩,面上笑的阴森可怖。 上回是他不占理,也就给赵聿辞面子了,这回他师出有名,他倒要看看赵聿辞还会不会捞人。 不过是个平头百姓,一次也就罢了,薛毅可不信赵聿辞有这般闲心,救人一次又一次。 大理寺。 陈知正在忙,忽然有人来传话说外头一个自称店里伙计的人找他,面色焦急的很,似乎有大事。 这让陈知下意识的想到了许纾和,赶忙丢下手里的活儿跑去见人了。 来者是同许纾和一道去宁武侯府的,负责搬东西的伙计,因为是干粗活的,没跟在许纾和身侧,所以薛毅将人强行带走时,他躲了过去。 瞧着情况不对,便立即来寻陈知了。 一说对方是承恩侯府的薛二公子,陈知立马就晓得是谁了,登时心中暗道不好,托人替他告假后,便赶紧带着那伙计往承恩侯府赶。 来的巧,正是半路遇上承恩侯府的家丁押着许纾和跟新月往衙门去。 陈知当即策马直冲进人群,家丁们害怕被马匹踢踏,纷纷退让开来,陈知立刻翻身下马,一把将许纾和护在了怀中。 “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倒是新月受了些委屈,你怎么来了?”许纾和心焦,“我竟不知那宁武伯府是薛毅这狗东西的舅舅家,今儿碰上了,他便借机想泄当年之愤,污蔑我指使新月偷了他的玉佩,那玉佩是御赐之物。” 闻言,陈知的面色也阴沉下来,但还是轻轻拍了拍许纾和的手。 “别害怕,这里有我,你和新月骑马先走。” 语罢,立即托起许纾和,将她送上了马背,又示意新月也跟着上马。 “你要怎么办?”许纾和担心极了,而且她也不会骑马,这会子只紧紧抓住缰绳,努力维持身体平衡,“你手无寸铁,这群人要是把你送进衙门岂非又要吃顿苦头,不如我们一道先走,再想...” “我一个男人怕什么,你和新月都是姑娘家,才万万不能由那姓薛的发落,快走!” 陈知边说,边警惕的盯着那群气势汹汹,一边放狠话一边围上来的家丁,手用力在马身上一拍,马儿当即又撒开腿往前冲去。 几个家丁被冲的四散开来,想要追,却被陈知立刻快步上前拦了下来。 “别急别急,几位小哥这又是何必呢,你们家公子难道真要同我家娘子一介妇人计较么,就算将我等扒下一层皮来,也不见得叫薛公子真开心,想必几位也知晓薛公子为何为难我家娘子,这样...” 陈知拦下那群家丁,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那群人听过后,为首的家丁轻笑一声,“你倒是识相,今儿且先放过你,我回去向公子回话,若是你说话不算数,可别怪我们承恩侯府将你们两家都踏平了!” “是是是,周家那边我自然说的上话。”陈知故作赔笑脸的模样。 几个人这才暂且放过他,折身回去传话了。 “他愿意说服周家,把那小娘子送与我做妾?” 承恩侯府内,薛毅摇着扇子向那家丁确认消息的真实性。 第140章 解决 “千真万确。”家丁哈着腰,谄媚笑道,“那人说了,给他五日时间,保管把周家姑娘干干净净的送到承恩侯府来,只求公子放过他和他娘子。” 薛毅冷哼,“还算识趣,那周家小娘子若早从了我,哪儿还有今日麻烦。” “可不是么,周家那种商贾人家,女儿能入侯府,可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家丁忙拍马屁。 薛毅心中得意,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要说他对周灵有多喜欢,那可不至于,漂亮是漂亮,可薛毅这种身份,想要什么样的漂亮姑娘没有? 不过是去年他下手不成,觉得有损颜面,一口恶气没出,憋闷在心里罢了。 现如今陈知表示能说服周家把周灵送来给她做妾,于薛毅而言是对方服软,他自然是高兴了。 原本他也是打算将许纾和关起来了,再以此为要挟,想要把周灵弄到手中的。 陈知主动提出,倒是省的他麻烦。 元宝巷。 许纾和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直到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顿时心中一喜,立刻小跑着奔向门口,正好和陈知迎面遇上。 顾不上许多,许纾和立马上前伸手检查陈知是否受伤。 “你没事吧?事情解决了?他们没对你动粗吧?” “无妨。”陈知牵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我扯了个由头,暂时稳住了,你呢?方才事态紧急,我也没仔细瞧瞧你有无受伤。” 许纾和摇了摇头,“新月叫他们打伤了脸,我让梅香请了郎中看过,这会子叫她歇息去了,我倒是没什么大碍。” 她这么说,可陈知还是眼尖的发现她手背上好几处破了皮,尤其关节处,赤红一片。 忙将她的手捧至眼前,“这是怎么弄的?” “护着新月时,不慎被那群家丁踩到了,不打紧。”许纾和不娇气,赶忙拉着陈知进屋,“你且与我说说,扯了什么由头稳住了那薛二,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陈知这才将刚才的事情细说了一遍。 听罢,许纾和就紧紧皱起了眉头,“那狗东西果然是对灵儿贼心不死,你是不已经有筹划了?” 绝对不可能把周灵送给薛毅做妾呀,让周灵身陷险境都不可能。 但既然陈知敢拿这个由头暂时稳住对方,那必定是有解决之法的。 “福康长公主每个月都要带着其女锦荣郡主去栖云寺敬香祈福,算起来恰好就是两天后了,届时或是解决此事的机会。”陈知低声开口。 许纾和蹙眉,“这位长公主我听说过,是当今皇上的胞姐,公主出行,想必诸多护卫,咱们恐怕无法近身吧。” “非也。”陈知摇头道,“据我这段时间了解,长公主因为驸马早逝,悲痛不已,守着唯一的女儿不肯再嫁,这么多年一直吃斋念佛,素衣素发,出行更是低调,说是栖云寺的住持断言,只要她此生清修为驸马祈福,来世二人还能再做夫妻。” “可...可锦荣郡主应当还是闺阁在室女,咱们此番筹谋会不会伤她清誉?”许纾和蹙眉,仍是觉得不妥。 陈知轻笑一声,“长公主是吃斋念佛,修身养性,这唯一的女儿却被她溺爱,养的刁蛮跋扈,恐怕还非得是这位郡主,才能制得住薛毅。” 语罢,便拉过许纾和,离她更近几分,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正是准备起来,林蕙和周灵就上门来了。 当街发生的事情,周家店里的伙计也瞧见了些,禀报上去后,林蕙担心,立马就来了。 见他们小两口都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可林蕙聪明,哪里会觉得薛毅能轻易放过他们,便是好一番追问。 实在瞒不过去,陈知跟许纾和只好将应对此事的法子对舅母一一交代了。 此招自然有冒险的成分,可陈知也不能大小事都去求五皇子,所以这回还是自己解决的好。 林蕙也是没法子,只得点头同意,又与他们几个小辈将计划重新梳理一遍,安排的更周全了几分。 做好这一切,陈知便命人去传了口信,说安排了薛毅和姑娘在栖云寺禅房一见,届时会有人接引。 薛毅不疑有诈,应了下来。 两日后,许纾和一早守在栖云寺门口等着福康长公主和锦荣郡主到来。 果然如陈知所说,福康长公主出行简单,仅仅带了两个婢女,锦荣郡主身边也就是一个人。 其实她们这种身份,马车就与寻常官宦人家不同,京城之内,只要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皇室的马车,故而即便出行低调,也不会有谁敢招惹,栖云寺这边,长公主更是常客,住持亲自出来接待。 看得出锦荣郡主很不耐烦,果然,陪着长公主敬香后,长公主同住持去禅房叙话,锦荣郡主便外出溜达去了。 许纾和便是这时候穿着一袭京中不曾有过的华美衣裙闯进了她的视野。 接下来,自然是假做刚瞧见锦荣郡主的样子,恭顺行礼,随后将话题引到衣裳上来,继而抛出自己云裳阁掌柜的身份,再借用林家这个京城有名富商合作伙伴的招牌,便成功的让锦荣郡主深感兴趣了。 最后许纾和又表示想为锦荣郡主做一套独一无二的衣裙,让气质卓绝的锦荣郡主成为她的活招牌。 反正闲来无事,这栖云寺锦荣郡主每月来一次,都逛腻了,便点头应下,跟着许纾和去了禅房内,预备量尺寸。 许纾和又设法支开了锦荣郡主身边的那个婢女,并让梅香出去通风报信,自己又找了个由头暂时离开。 看准时机,陈知这边便已经命人领着薛毅往禅房里来了。 不多时,栖云寺的禅房内便大闹起来。 等众人闻讯赶来时,便见薛毅头破血流,不省人事的昏倒在了地上,他的头旁边是一地碎瓷片,瞧着是被那西瓜大小的花瓶狠狠砸了头,而锦荣郡主则是满面怒容,快速整理着自己被扯乱的衣衫。 承恩侯府二公子非礼锦荣郡主,被锦荣郡主砸晕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福康长公主对锦荣这唯一的女儿那是宠爱至极,加上锦荣郡主素来娇蛮,母女俩当即就进宫向皇上告御状去了。 承恩侯府急的要死,想求情,可确实是自家儿子的错。 本想让身在东宫的女儿帮着求情,但薛侧妃哪儿敢啊! 太子那边如今好不容易从贪污案里艰难抽身,还不敢在皇上面前露脸呢,这时候她弟弟闹出这乱子来,捅到御前,只怕太子还要跟着挨训呢。 承恩侯也不傻,自然想到自己儿子胆儿再大也不敢招惹郡主,命人去探查,便发现了陈知这边的事儿。 刚要发作,又被告知,陈知是五皇子的人,且当日那周家姑娘的确是去了栖云寺了,但薛毅不知怎么的,错去了锦荣郡主房里。 五皇子如今又已和太子结盟,这... 这话的意思,吃哑巴亏吧,只能算是薛毅自己闹出的乱子。 眼下更重要的还是平息福康长公主的怒火。 原以为这事儿还得闹一段时间呢,众人没想到的是,薛毅傻了。 郎中说,头部受到的打击太严重,恐怕日后没办法恢复了。 第141章 薛毅脑子坏了这件事,对承恩侯府的打击不小。 好在他平日就没个正行,不少给家里惹事,于功名上又毫无成就,完全就是个被惯坏了的纨绔,所以承恩侯府上下也就是薛毅他娘哭天喊地的,承恩侯本人心疼归心疼,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这薛毅被锦荣郡主一花瓶砸坏了脑子,即便是有错在先,对方也不好怎么追究了。 但这心疼儿子的怒火总还得有地方要发泄。 即便眼下因为太子和五皇子刚合作上,承恩侯不便对陈知这个五皇子的人动手,可这份仇也是记的牢牢的。 不过于陈知还有许纾和而言,算是暂时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至于薛毅去栖云寺是为了私会周家姑娘,这件事即便是承恩侯府知晓,也不敢往外说。 大户人家,好歹是要脸面的,况且口说无凭,这事儿没证据啊。 周灵那一日为着打配合,确实是去了栖云寺,但却并不是单独前往,而是和母亲林蕙还有两位嫂嫂,以及同周家要好的几位夫人及姑娘们,一起去的。 说的是林蕙觉得今年生意不错,想来栖云寺还愿,另外再借此机会请几位夫人姑娘们,去茶楼小坐叙话。 所以绝对有多人作证,周灵没有机会且不可能去私会薛毅。 之所以这么安排,自然是怕影响周灵的闺誉了。 多重保障。 总之这事儿算是面上翻了篇。 但五皇子这边不是能糊弄过去的,陈知不打算等五皇子传唤,自己主动联系了李惑。 五皇子还是见了他。 要论起来,薛毅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五皇子自然也是厌弃的,可陈知这一回要是搞砸了,麻烦可不小,所以五皇子无论心中怎么想,面上还是训斥了陈知几句。 陈知只默默听着,他知晓,五皇子若是真生气了,觉得他此次所为有碍大计,必定直接就处理了他,哪里还会见他。 如今肯见,自然就肯听他说话了。 果然,五皇子训完几句话,便问了他的想法。 陈知如实道出,承恩侯这次损失了一个儿子,太子为保全自身,不再被皇上训斥,并未出面帮忙,恐怕多少承恩侯心中会生嫌隙,若再加一把劲儿,叫两者之间嫌隙更大,便可借此做做文章了。 五皇子听罢,没再多说什么。 有些话便是点到为止,陈知提了个头,五皇子心中有数,便无需再多言。 而陈知此次过来,还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五皇子,皇上近来似乎想谋求长生健体之道,对道术、丹药之类的,产生了些兴趣。 按前世的时间来看,这事儿还得发生在半年之后,眼下五皇子自然是半点消息也不得知。 对此,陈知表示消息的来源是锦荣郡主。 称是栖云寺生乱的那天,许纾和为锦荣郡主量体裁衣,无意间从锦荣郡主口中听得了些许,进而推断出来的。 “长生一事本就虚无缥缈,炼制丹药若真能有长生奇效,那这些年为何不见哪个道士长生不老,年逾百岁?”五皇子嗤笑,“父皇可真是年岁大了,什么也都信了。” 陈知也笑了笑,“无论如何,皇上信了这道法,若是谁能为皇上请来一位精通炼丹之术的道长,自然能叫皇上高兴。” 听得这话,五皇子看向陈知的目光又发生了少许变化,上下打量他一番,旋即沉声道。 “你实在该早些放弃经商。” “属下以为,只要觅得良主,如今也不算迟。”陈知拱手。 五皇子唇角勾起,“既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陈知抬眸看了五皇子一眼,立刻应声,“是。” 这对陈知而言不算什么太难的事情,上一世他便知晓那位‘国师’的一些信息,如今找起来应该不会很费功夫。 他这边忙碌起来,许纾和也没闲着。 郑氏到京城了,搬进了小院,许纾和最近忙着带母亲游览京城,店里的生意也蒸蒸日上。 两人都是各忙各的。 但虽然忙起来了,与之前却大不相同,两人之间的感情比以前反而要更进一步。 陈知每日回家总是想着法儿的带点什么小玩意儿,逗许纾和开心。 有时是点心、果子、蜜饯,有时是路边小摊上草编的小物件,总之极少空手。 这般心思倒也是让许纾和有了谈恋爱的感觉,心情渐渐也好起来。 与此同时,皇室秋猎也到了举办之期。 太子和六皇子这段时间都因为先前的贪污案,皆是沉寂,都想着趁这次秋猎在皇帝面前出出风头,好重新搏回圣心。 五皇子倒是一如既往的低调,不争不抢,一点儿不引人注目。 秋猎刚开始,连着两三天,太子麾下的武将们都是个个勇猛,硬生生压了六皇子一筹。 太子本就是个性子张扬的人,每每得意的时候,对上六皇子那是一点儿不收敛,加上有人刻意撺掇,所以这两三天里,太子言辞举动上,几乎把六皇子得罪了个透透的,六皇子那脸每天比锅底还黑。 这一切都叫众人看的清楚,也是心思各异。 不过太子和六皇子斗了多年,朝堂众人也是都习惯了。 然而这秋猎的第五日,猎场之上就出事了。 太子追捕猎物之时,被忽然一头成年公熊袭击,以致重伤。 若非有侍卫拼死相护,还有五皇子及时赶到,施以援手,恐怕太子就要葬身熊腹了。 皇后闻讯赶来,当即暴怒,责问负责操办秋猎的五皇子,为何猎场之中会有这等凶兽,皇帝虽不喜太子,但究竟还是对这个儿子有几分情感,也是将怒火往五皇子头上撒。 五皇子对此倒是不甚在意,他都已经习惯了,从来办好了极少有夸赞,一旦出事,便是劈头盖脸的叱骂。 不过这一回,恐怕要承受怒火的要另有其人了。 在太子昏迷不醒之际,李惑带人追捕伤人的公熊,‘意外’抓到几个鬼鬼祟祟之人,经查,发现是有人蓄意将凶兽引来,好让之袭击太子。 这消息一出,不用说,六皇子自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了,皇后和蒋家也是抓住机会,立即请求彻查此事。 皇帝没办法,只得答应下来,命大理寺彻查。 而五皇子此刻便站了出来,表示想将功赎罪,协同大理寺办案。 对此皇帝没意见,发生这种事情,他的头都要炸了。 第142章 莫非有问题 “猎场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吗?” 晚膳时分,郑氏在桌上提起此事来。 她和林蕙颇谈得来,年纪又是相仿,来了京城后,两人倒是很快玩到了一处,今天刚出门陪林蕙去买了套头面,路上就听闻了此事。 许纾和点头,“有所耳闻,听说是太子狩猎时遇到一头发疯的熊,受了重伤。” 说这话时,母女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到了陈知身上。 如今陈知在衙门当差,想必他知晓的内幕要更多些。 “太子重伤,眼下还昏迷着,五皇子手下的侍卫在猎场周围抓住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疑似是故意放熊,谋害太子,皇后震怒,蒋家也上书要求严查此事,皇上已经命大理寺追查此案了,五皇子协助办案。”陈知将自己了解到的信息讲了一遍。 郑氏叹了口气,“天家无情啊,这多半又是手足相残之事。” “别说是天家了,便是寻常百姓家里,为着谁能多得一分家产,兄弟之间都有反目的。”许纾和淡淡道。 谁知郑氏却摇了摇头,“子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这若是当爹娘的不偏私,把几碗水端平了,孩子们都教好,多数手足不睦的事儿都是能避免的。” 听她说出这话,陈知不由抬头朝这位岳母看了过去,心中生出几分酸涩来。 若是陈怀谦这个当爹的能做到不偏私,待他们兄弟几个一样用心,他也不至于和家中闹成这样,即便是有冯氏这个继母在,他的日子也不会那般艰难。 许纾和敏锐的察觉到了陈知的情绪,立刻岔开话题, “好了好了,咱们不好议论这皇家的事情,对了,这段时间大理寺要办案,你会不会很忙?” “或许会,眼下任务还没分配下来,事关重大,也不知会怎么安排人手。”陈知如实道。 “再忙也要注意身子。”郑氏在旁语重心长道,“听闻上回你忙起来,十来天不曾好好坐下来同纾和说句话,好歹也顾着些家里。” 俩人不知道郑氏什么时候晓得了上回的事情,这时候都脸上挂不住。 陈知忙是先低头认错,“小婿知道了,一定不会再这般行事。” “娘,吃菜吃菜。”许纾和打哈哈,往郑氏碗里夹了个排骨。 晚膳过后,小两口回房去。 郑氏也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进屋坐下后,便是叹气。 “夫人这是怎么了?”严妈妈察觉到她的情绪,柔声询问。 “你说这小两口瞧着感情也不错,怎么就还未圆房呢。”郑氏面上一片愁容。 严妈妈愣了愣,旋即半信半疑道,“不能吧,这姑娘和姑爷成婚都一年半了,风风雨雨的也一起走过来,奴婢瞧着姑爷待姑娘好的很呢,姑娘也不像是不喜姑爷,夫人您怎么忽然这样猜测?” “咱们都是过来人,我与你说这些倒也不脸红,我来这段时间呐,悄悄寻了府里年纪大的伺候的人问了问,你猜怎么着,这小两口夜里可从没叫过水。”郑氏压低了声音。 若是同房了,怎么也要擦擦身子再睡的,一次两次偷懒没擦洗也就罢了,还能次次这样? 而且郑氏也私下里问了问许纾和,两人怎么还不曾有个孩子,但许纾和说起这夫妻床笫之事,也是遮遮掩掩。 这不得不让郑氏怀疑,两人是不是还没圆房。 严妈妈思索一番,便皱起了眉头,“夫人,难道说...姑爷身子上有什么难言之隐?” 两人瞧着感情不错,却不大同房,大概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我倒也有此猜测呢。”郑氏捏着帕子,“他们年轻人,有这问题也不好意思请人医治,纾和这丫头又年轻,恐怕经历的少,对这事也不大明白,都是糊里糊涂的混着呢,这可不行。” 想到这里,郑氏便招手让严妈妈靠近。 “你往祁州老宅里送封信,找那位平时为我看诊的郎中讨个好法子来。” “是。”严妈妈点头。 次日便去办了。 另一边,小两口可不知道长辈给他俩操心呢,这会子洗漱完躺下了,正在说话。 陈知最近忙于找那位未来的‘国师’,算是有了些眉目了,但如今要是大理寺这里忙起来,他恐怕就抽不开身自己盯着此事了,所以这会子同许纾和说起,想让许纾和替他稍微盯着一二。 章平算是可靠,但也得有人把关,那这个把关的人,除了自己,陈知如今最信任的就是许纾和了。 这事儿不算难办,许纾和自是答应下来。 如今她越来越觉得陈知在做这些事情上熟练起来,虽还只是个吏员,但做事的风格比之从前经商时,已有改变,要更为沉稳内敛。 想到这个,许纾和立刻在脑海中把系统版面调出来看了看。 这一看不得了,进步飞快啊,当即喜的许纾和握紧拳头在胸前挥了挥。 “怎么了?”陈知不明所以。 许纾和忙收拾好情绪,“没什么,我给自己打气呢,要好好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 随便找了个借口忽悠过去。 而听她这么说,陈知不由心中好笑,觉得眼前人儿像个稚气未脱的孩童似的,被大人‘委以重任’就高兴的不行,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完成。 “你笑什么!”许纾和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胸口,“脑袋里编排我什么呢?” 陈知愈发笑起来,但嘴上还是哄着,“怎么敢,我家娘子是最聪明能干的,远胜过我。” 他越是这样,许纾和越是觉得他不安好心,抬手就捏住他的脸,一通乱揉,像是泄愤。 被她闹得没办法,陈知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起,禁锢在了她的头顶。 “好了好了,我错了,娘子手下留情啊。”陈知半开玩笑道。 而这个奇怪的姿势,一时让许纾和浑身不自在起来,望着近在咫尺的清俊容颜,不知怎的,顿时脸上火烧一般的迅速红了起来。 陈知原还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会子眼瞧着许纾和的变化,也察觉到了这个姿势的暧昧,跟着也红了脸。 “你,你放开我的手。”许纾和避开他的眼神,声音小的如蚊子。 看着怀中女子面上鲜红欲滴,如那枝头娇艳的芍药一般,陈知便觉得胸腔之中,一颗心砰砰乱跳起来。 “娘子亲我一口,我便松手。”陈知大着胆子,双目灼灼的盯着怀中人儿。 许纾和不曾想他学坏了,想要拒绝,可对上他的眼睛,却觉得喉咙里忽然烫的厉害,说不出半个字来。 纠结半晌,咬了咬唇,终是蜻蜓点水似的,迅速在男子的脸侧落下了一吻。 陈知呼吸微滞,这轻飘飘的一吻像是火星落入了热油中一般,轰的叫他整个胸膛都燃烧起来。 下一刻,许纾和只觉得腰身被揽紧,炽热绵密的吻便落在了唇瓣之上。 等到迷蒙间,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腰带,许纾和才想起什么,赶紧按住了那只手。 “该,改日吧,我身子不便。”许纾和声音发颤。 她真没说谎,这月事估么还有两三日才能结束呢。 不然也不至于此刻紧急刹车。 陈知手上一顿,旋即深呼一口气,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你不愿,我自不会逾越。” 听到这话,许纾和便晓得对方这是误会了。 旋即便抬手勾住了陈知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知的耳尖顿时红起来,轻咳一声,低低道了句,“好。” 第143章 次日到大理寺当差,果然如陈知所料,各处都忙的很。 毕竟是太子遇刺,事情不小。 大理寺已经连夜派人把所有相关人员全都抓了,如今正挨个审问。 这就要有的忙了,每一个都得做笔录,少说也有几百人,这几天估么笔杆子都要写断。 但估么也不会累太久,想必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陈知干起活儿来依旧踏实可靠,半分不曾埋怨。 相比之下,其他诸多吏员少不得发起了牢骚。 这也不怪他们要烦躁,拿着最少的月银,干着最枯燥费神的活儿,还要加班加点的干,上头的领导心里有火气便朝着他们发,能心情好才有鬼。 可上级哪里会在乎这么多,只看着谁干活用心且老实,就对谁满意。 故而陈知就入了大理寺丞王润松的眼,觉得这小伙子不错,是个沉得住气的,混官场就是要如此,尤其是从底层往上爬的。 王润松是个中立派,不曾参与太子和六皇子夺嫡之事,正因如此,他虽然办案能力强,从不违纪贪赃,但年逾五十依旧只是个寺丞。 而且多少众人知晓陈知是靠着五皇子当年在祁州查案时,提供了些许线索,卖了五皇子一个人情,才得五皇子举荐入大理寺做吏员的。 五皇子嘛,素来不争不抢,低调中立,陈知入大理寺以来也从不胡乱结交攀附,只安心做好自己本分之事 这一来,王润松便将陈知视为了和自己一样的人,以办案需要为由,将陈知带在了身边。 如此便是有培养的意图了。 寺丞官儿虽不大,但于吏员升调成正式官员一事上,是很说的上话的,毕竟在往上,大理寺卿和两位大理寺少卿都不会跟下头底层的吏员接触,每每有这种吏员出任的机会时,绝大多数都是寺丞推举人选,上头点头通过就行了。 一时间,不少人羡慕陈知,以后有人带了,但也有人讥讽,说王寺丞古板顽固,不少得罪其他人,陈知跟了他,没前途。 但不管旁人怎么说,陈知都不理会,对于王润松此人,他是敬佩的。 大理寺上上下下,同王润松这般手上干净的,恐怕一只手能数得过来,而陈知为官,便是想官场如此清明。 而正是因为结识了王寺丞,后来陈知升调还免了些麻烦,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就眼下,为着太子遇刺的案子,大理寺和刑部都是忙的不可开交,五皇子也是日日奔走。 但好在案情很快有了进展,此事或为六皇子主使。 虽然满朝哗然,但其实众人心里都清楚,太子遇刺,那可八九不离十就是六皇子干的了,沸腾一下都是做戏罢了。 对于这次事件,朝臣们更想看的是,皇帝会怎么判,六皇子会不会被坐实罪名。 东宫。 太子伤的不轻,这段时间都没法儿下榻,但今日听五皇子前来告知,说查到六皇子头上了,且人证物证已经呈到御前,太子还是激动的坐起身来。 “赵聿承这个贱种,还想同孤争,这回他险些害的孤丧命,无论如何,此次必定要将他扳倒,叫他再无还手之力!” “皇兄放心,臣弟一定竭尽全力查清此案,必定不让他再有脱身之法。”五皇子郑重道。 太子颔首,“老五啊,你好好替孤办了这件事,孤日后必定不会亏待你,孤也不想手足相残,可是老六他每每犯上,觊觎孤的位置,孤实在不能放任,若是他能同你一样,孤自然也能与他兄友弟恭,和睦相处。” “臣弟知晓,皇兄贵为中宫嫡子,又是众皇子之长,位居东宫乃是理所应当,六弟不该有不臣之心,若是人人都如他一般,不懂规矩,不遵礼法,岂非要乱套。”五皇子拱手。 这番话自是说到了太子心坎儿里,当即又顺着他的话,将六皇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殊不知从东宫出来后,五皇子眼底是一片寒冰。 管他太子还是六皇子,谁也不能挡了他的路。 次日,朝堂上因六皇子谋害太子一事吵得不可开交,两派大臣恨不得当场要打起来。 皇帝瞧着这一片乱象,心里也又烦又气。 但在他心里头,依旧是偏爱六皇子更多些,纵然是心里有数,也不愿就这么定案,总想着能有回环余地。 譬如,找个替罪羊,替六皇子背了这口黑锅。 毫无疑问,五皇子便是最好的替罪羊了。 毕竟五皇子的生母高淑妃当年是怎么死的,皇帝心里也清楚。 为母报仇,这借口很好。 可偏偏这一次背后的操盘者,正是五皇子,便也就注定了皇帝的这步棋,不可能行得通。 且五皇子察觉到自己这位父皇的意图后,心中更是寒透了,当即落下了最后两步棋。 他倒要看看,在皇帝眼里,同六皇子的父子情谊,有多深。 首先闹起来的是后宫,钱贵妃私下贿赂办案大臣,被皇后抓了个人赃并获。 再就是宫外,六皇子门下的客卿招供了,是有人给六皇子出了这个主意,让六皇子在秋猎上对太子下手,负责寻找野兽的,就是六皇子手下的亲信侍卫。 后者就不说了,只单论前者,若是六皇子没有谋害太子,钱贵妃何须贿赂主办官呢。 这一回真是由不得皇帝避重就轻了。 蒋家和皇后也是齐齐发力,不等皇帝反应,就将六皇子谋害太子的消息散播了出去,一时间,民间对六皇子也是声讨不止。 朝堂之上,以蒋家为首,众朝臣也开始对皇帝施压,要求皇帝严惩六皇子。 皇帝终是没有办法,下令革除了六皇子的郡王爵位,将其圈禁府中,钱贵妃则是贬为最末等的采女,亦是禁足。 太子对这个结果自然是不满意了,他要的是六皇子死。 皇后和蒋家倒是沉得住气,只劝着太子,不要逼的太紧,总要留些余地,日后再慢慢想法子,这一回已经是将皇帝逼的够狠了,要是再逼着皇帝赐死六皇子,怕会适得其反。 倒不如表现的体谅皇帝一些,反而能拉回几分好感。 毕竟日后还要相处呢。 可太子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一心只想趁此机会将六皇子处置而后快,五皇子晓得他的心思,便也悄悄在背后推了他一把。 故而在六皇子被圈禁的第五日,原以为风波平,此事就要暂且翻篇时,宫外传来消息,六皇子暴毙。 说法是,畏罪自尽。 这手段着实拙劣了些,毕竟皇帝只判了六皇子圈禁和革除爵位,并无其他处罚,明显等风头过去了,蛰伏隐忍后,还有东山再起之机,怎么会自尽呢。 皇后和蒋家也没料到,太子会自己背着他们动手,一时都着急上火。 果然,皇帝震怒,不相信六皇子会畏罪自尽,派出手下亲信,下令彻查六皇子的死因。 第144章 水到渠成 太子慌了。 他原以为皇帝圈禁了六皇子,又贬斥了钱贵妃,代表着已经厌弃了六皇子,没想到并非如此,现下竟还要为了六皇子的死而大动干戈。 皇后唤了太子入宫,气的给了他一巴掌。 大骂他沉不住气。 何必现在动手要六皇子的命呢,人已经圈禁了,只需再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让皇帝彻底对六皇子和钱贵妃心寒,皇帝自会处置这一对母子。 现如今太子杀了六皇子,和之前六皇子要谋害他,不一样的是会落个残害手足的恶名嘛。 要是皇帝真的一时怒极了,将他的太子之位给夺了,岂非坏了大事。 这些道理太子听了也是后悔的很,直说他没想那么多,求着皇后一定要给他擦屁股。 事到如今,也只能是再想法子瞒过皇帝了。 皇后火速将主意打到了后宫中,与钱贵妃斗了多年的钰妃身上。 钰妃也是生过一个孩子的,只是那位可怜的七皇子已经夭折了,死于坠马。 六皇子和七皇子只差着不到一岁,两人因为母亲之间争斗也是不和,马术课上,兄弟两个忽然较劲起来,要赛马,比试过程中,七皇子的马儿突然不听指令,狂躁之下将七皇子甩下马背,并踩了几脚。 人不过半日就去了。 后来查出,是有人故意弄松了七皇子马儿的马蹄铁,奔跑中,马蹄铁上的钉子错位,马儿吃痛便发狂伤了人。 这罪名是由六皇子的贴身太监顶了,可若是没人指使,他一个小太监敢动皇子? 所以如今六皇子失势,钰妃为了儿子报仇,那也是说得通的。 钰妃的母家又并非什么高门,能获宠至妃位全靠生了一儿一女,还有容貌拔尖,自打没了七皇子,从此便宠爱被钱贵妃死死压了一头,也的确是恨的。 总之,皇后定然不会让太子出事。 蒋家在宫外也是与皇后里应外合,把脏水都往钰妃头上泼。 皇帝本就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蒋家权倾朝野,后宫现在又是皇后一家独大,不想让皇帝查出真相来,不是太艰难的事儿。 果然,半个月后,事情‘水落石出’,是钰妃买通皇子府的奴仆,下毒谋杀了六皇子。 皇帝直接赐死了钰妃,不曾听她辩解一句,就连钰妃膝下的公主前来求情,也被狠狠叱骂了一顿,可怜公主,回去就病倒了,皇帝也是毫不关心。 但即便是有钰妃做了替罪羊,皇帝心中多少对太子还是存疑。 亦或者说,是皇帝怀疑钰妃谋害六皇子,乃是皇后指使。 所以即便事情都过去了,皇帝对皇后和太子依旧是冷淡的很。 这一来,五皇子乖巧安分,倒是最近在皇帝面前得了几分好脸色。 不过这情况自然还不够。 陈知这边,那位擅长炼丹的道长已经寻到了,人已经秘密接入了京中,五皇子便也暗中设法,让太子结识了这位道长。 很快,为讨皇帝欢心,太子就将这位道长引荐到了御前。 道长似乎有些真本事在,几粒丹药献上,皇帝服用过,累日的疲倦烦躁,竟都消退不少,神清气爽,精气十足。 太子献宝有功,总算是又重新得了皇帝的笑脸。 而事情到这时候,已经是十月底了。 朝中除开这皇子夺嫡之间的大事,还另有一桩大事落下了帷幕。 秋闱结束。 陈勋果然高中了,二甲第十三名,算是很靠前的成绩了。 不出意外,定然有个好前程。 但这些都与陈知无关,他自打来了京城,几乎和祁州那边老宅里已经断了联系,此次陈勋进京赶考,也不曾联系过他,听说是住在客栈之中。 得知陈勋高中,许纾和还是问了问陈知,要不要送份礼。 原本陈知是不想送的,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并不想再多纠缠,可转念一想,上一世,陈勋考取功名后,成功迎娶了高官之女,不晓得这一世他还会不会如此顺利呢。 抱着看戏的心态,陈知还是让许纾和给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送上了一份中规中矩的礼。 收到礼,陈勋有些意外。 要说觉得陈知是看他高中,想缓和关系吧,那借此机会也该送厚礼才是,但却没有,要么就不该送,毕竟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属于是撕破脸的状态了。 有些不清楚陈知的意思,所以陈勋只默默将礼收下了,又象征性的邀请陈知跟许纾和前来参加他高中的庆功宴。 陈知当然不去了,随便扯了个由头拒绝了。 陈知猜不透,索性也暂时摆烂,没再理会。 而陈知这一边,将近年底,皇室狩猎的事情也已经过去,到了五皇子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约么十一月中旬,陈知就从自己如今的上司王寺丞口中得到了消息,工部司匠的职位空缺了一个,让陈知去顶上,虽是从八品的芝麻小官,可摆脱了吏员的身份,那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尤其,陈知这个吏员也只做了大半年而已,升调速度之快,堪比坐火箭了。 有五皇子在,加上上司不为难,三五日功夫,朝廷的正经任职文书就下来了,陈知从此便是正经官身。 得知消息,许纾和简直喜出望外。 她其实都已经做好要陪陈知熬个三年才能由吏员转官员的,不曾想会这么快。 看来只要抱紧五皇子的大腿,那陈知这仕途必定会青云直上啊。 岂非要不了几年就能完成任务了? 想到这些,喜的许纾和当即让人在京都最大的酒楼里叫了一桌好酒菜,要好好庆祝一番。 这段时间朝中风波不断,两人连个安生觉都没睡好。 而心里一直记挂着事儿的,不止她们小夫妻俩,还有郑氏这做娘的。 祁州的郎中送来了一盒药丸子,说是一盒二十粒,每天一粒,吃完定能见效。 之前没什么好由头,这一日借着庆功宴,郑氏便将东西拿了出来。 说是瞧着陈知连日劳碌,气色都不好了,要补一补。 为着安心,还特意让陈知当着她的面儿把第一丸给吃了。 不想叫岳母好意受冷落,陈知自然是答应。 而没想到这一丸药吃下去,加上许纾和点的那一壶好酒,陈知用完晚膳,回房里就流鼻血了。 “这是怎么回事,娘给的药丸莫非太补了不成?里头放了什么好东西呢?”许纾和一边帮他处理,一边调侃。 却没发现面前男子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炽热了。 待得止住了血,擦洗干净后,许纾和刚想离开,就被人一把揽住腰身,打横抱了起来。 许纾和惊呼着搂住陈知的脖子,一时慌乱不已。 也是这会子,才发现对方身上烫的厉害,那双紧盯着她的眼睛几欲喷火。 “娘子此前答应的事情,这么久了,可以兑现了吗?” “我...我...你是喝醉了吗今日...” 许纾和有些语无伦次了。 “好吗?”陈知打断她,只认真的对上她的眸子,“只要你不愿,我自不会逾越。” 这句话说出,许纾和砰砰乱跳的心,好像忽然就平静了许多。 半晌,她也不曾说话,只默默将头埋进了陈知怀中。 倒也无需多言了。 一切自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