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 跃然(1) 跃然(1) 永昌二十二年,春分。 天色未亮,漓江上薄雾朦胧。 晨间风掠过江边垂柳,又在湖面上折出层层波澜,最后吹进了江心岛上的那座观里。 跃玄观的围墙上,先是搭上了一双纤长有力的手,接着,一个脑袋瓜冒了出来。 江在水一身白色短打,借寥寥几只珠钗定住发髻形状,扒着墙谨慎地向外张望,而后手一撑脚一蹬,利落地翻到了围墙上。 她腰间系着的玉佩随着动作晃了晃,像是在为主人的成功出逃快乐欢呼。 栖谷在围墙下唉声叹气,焦虑的四下张望,一张小脸被自己搓了十几遍。她跺了跺脚,小小声对围墙上的少女道“小姐,你要是再被观主抓起来抄戒规,我可不会再帮你了。” 江在水不在意地摆摆手,低下头看向她“知道了,谷谷。你快回去吧,记得把院里的门窗关好,别露出什么马脚来。” 说完,她向着围墙另一端纵身一跃,没了影。 栖谷眼睁睁看着她消失,自暴自弃地揉了揉脸,耷拉着眉眼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嘟囔“卯辰之交投石入江就能愿望成真,这不是明显骗小孩的东西吗。小姐最近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什么离谱?”青年的声音传了过来。 栖谷心不在焉,“小姐啊。她不知道从哪里……少观主?!” 青年站在小路的另一头,一身月白长袍,玉冠束发,长身颀立,端的是温文尔雅。 只是手里的草叶给这场景填了一丝突兀的童趣——那是个已经半成型的蟋蟀,显然,青年已经在这里呆了不短的时间。 栖谷有些心虚的讷讷“少观主,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江不满将草蟋蟀随手扔进了乾坤袋,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她的肩膀“拍拍灰,痕迹太明显了。” “诶?”栖谷扭了下左肩,一个明晃晃的鞋印印入眼帘。 她赶紧伸出手毁灭江在水翻墙的罪证,江不满走上前来,问“你刚刚说,泱泱是去做什么的?” “小姐……”栖谷纠结了一下,衡量过说实话和撒谎的后果,最后选择和盘托出“小姐是去许愿了。” —— 漓江是条大江,起自西北连天山脉,汇至东部龙海,横贯整个太虚大陆北部。 漓江中游有处奇观,在湍急的江水中,江心一座云雾环绕的仙岛将水分为两股,岛名龙门,在雾中难窥真容,江水绕岛而过,又在岛后重新汇聚。 世间道观丶门派丶寺庙等,大多都建在高高的山上,那是远离世间尘嚣,离神仙更近的地方。 跃玄观却偏建在这江中岛上,观的大门向着西开,迎着奔涌的漓江水,气势恢宏;龙门岛前端连起两座长长的石桥,桥非拱形,平直的高悬在江水之上,直抵两岸,周围的法阵隐隐发光;岛中央,一座玄色高塔拔地而起,直入云霄;塔旁悬着一座座小小楼阁,以法阵托起,又以法阵与高塔相连。 说是“观”,规模却不比一个城小,群青色弟子服的外门弟子在塔上丶岛中匆匆往来,三两白衣干练的内门弟子夹杂其中,结伴而行,谈笑着或讨论课业,一眼望去,便知是仙门学府。 江湖野史传,跃玄观的老祖宗是受了龙王的点拨才得道成仙,又是受了龙王的嘱托,要守住世间江流。他们是龙王在世间的代言人,是水系的掌管者。 但是一千年前的事情,有谁说得清呢。 反正现在的跃玄观,虽然跻身四大宗门,却也没听说有什么召唤神龙的壮举,不过是老老实实地修习术法罢了。 —— 江在水翻过了围墙后便直奔岛尾而去,感谢江湖绿化组的倡导,龙门岛岛尾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尽头掩着一座观澜亭,足以挡住人视线。 她边往亭子跑边在心里算,她出院子时看了日晷,是卯时二刻;从院子溜出来到围墙的路上,为了躲开人又浪费了一刻钟;再跑到江边,大概还要一盏茶。 江在水看了看四周,不见人影,干脆也放开了灵力,运起轻功脚下蹬地,箭一般冲出去,踏着竹子借力两下,翻身跃进了观澜亭。 “歘拉”几声竹叶轻响,一抹白色跃进了观澜亭中。 女大咧咧地往亭边的栏杆上一趴,顺势坐下,掏出了塞在怀里的布袋子。 她打开小袋子,翻过来一通倒,木长椅上瞬间哗啦啦落满了灰扑扑的石头,有的还往下掉土。 如果栖谷在这儿,大概又要跺脚叹气了——乾坤袋,就算储存空间只一厘大小,也是珍贵的戊级空间法器,哪里有用来装石头的。 江在水拿起一把石头,翻出亭子,用手捞着石头在江水里轻轻晃了晃,松散的一层土很快被冲掉了,里面的灵石露了出来。 都是些下品灵石,小小的几块,像是谁悄悄偷渡出来的。 偷渡自己灵石的“小贼”拿起一颗灵石,在手里颠了颠,“咻”的一 下扔出老远,而后将距离一点点缩短,嘴里念念有词“一个丶两个……七个。” 她扔完手上的一把后,肉疼似的皱了皱眉,目测了一下距离,不情不愿地又抓了两把,如法炮制,直到把最后一颗灵石扔在脚下。 “算是没迟到吧。”江在水嘟囔了一句,最后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枚蒲团,往岸上一扔,双腿一盘坐下了。 真是一会儿都不愿多站着。 她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右手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眼神飘忽地看着翻腾的江面,发着呆。这副样子,显然不是她瞎编的所谓“许愿”。 很快,她飘忽不定的眼神忽地一凝——自远而近,江水里有什么大东西渐渐冒了出来。 一道奇怪的鱼影浮现在江水下。 那鱼有四五尺长,身形如鲤,周身赤鳞硬如铠甲,反射着熹微晨光,上浮的过程中,还不断吞食着水里整整齐齐排成一线下沈的灵石粒,最后游到岸边,一口吞下最后一颗灵石,满足地摇了摇尾巴。 “你可真是不肯早一刻啊。”鱼没有张口,声音却确确实实传了出来,它朝江在水翻了个白眼。 “早上冷死了。”江在水伸了个懒腰,半是抱怨半是狡辩,“被窝那么温暖,谁都不会想早起的——再说我主要是为了避人,多花了些时间。” “哼,”鱼发出小男孩的声音,带着催促,“算了,快走吧,时间要到了,错过这一次就要再等一年了。你有时间,我可不愿意等。” 江在水冲它摆了个鬼脸,拿出避水珠,注入灵力,走进江水中。 进入江中后,江在水才又开了口,水言咒运转灵力,将疑问载於水传给那条鱼“横公,你确定我就在这里呆着就好?” 鱼摆了摆尾巴,“准确来说,是你的玉佩呆在这里就好。卯辰之交的时候它会亮起来自己飘,你跟着走就是了。” 江在水伸出手扒住了鱼,省下在江水中固定身形的力气,敲着鳞片不满道“那多无聊啊,你不能让它早点亮?” 鱼愤怒地吐了个泡泡“嫌无聊,你干嘛要跟下来啊!” 江在水理直气壮“因为这是我的玉佩啊!而且横公,你可别忘了,要不是我,别说玉佩,你这条鱼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诶!我跟下来也算是交易内容之一嘛。” 鱼一时无言,干脆把后背给她敲,自个儿装死不吭声了。 …… 江在水第一次遇到这条鱼,是在一年前。 当时是春分后没几天,她大晚上睡不着,偷溜到房顶吹冷风,准备在悲伤中看着皇城的方向发呆。 结果冷风还没开始吹,先被一个一身赤铠的小男孩偷袭了。 十六岁的江在水,是举世有名的跃玄观小天才,一手断水剑法青出於蓝,意气风发,跟爹娘说要孤身闯荡,去见识见识皇城的风光。 被爹娘——主要是爹——劈头盖脸痛骂一通,说她江湖儿女却贪恋皇城繁华,没个江湖样子。 气得小姑娘睡不着,正巧,遇到个撞枪口上的赤色炮灰。 炮灰上来就想抢江在水那块龙纹玉佩,不想这半夜不睡房顶吹风的小孩儿能有融合期的修为,一个不慎,被按在房顶一顿胖揍。 江在水也奇,一个能闯进跃玄观的小贼,将将旋照期不说,打不过她不说,甚至看起来只有八九岁。 揍到最后,被点了哑穴喊不出来的炮灰只能用眼神求饶,江在水没管他,倒是被他一身赤铠勾起了兴趣。 江在水把小炮灰反手擒住,敲敲打打“你这铠甲怎么扒不下来?” 小炮灰怒视她。 江在水也不在意,哑穴都没给人家解就继续问,“小孩,你是来干嘛的?” 她笑嘻嘻地看着小炮灰对她怒目而视,假模假样地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下,擡了擡眉眼“抢我这块玉佩?” 小炮灰明显楞了一下,而后有些慌乱地扭过头,不看她了。 江在水又笑开来,解开了他的穴位,道“小孩,你也别气嘛。你大半夜的闯进我跃玄观,势必要被拿去审问,我不让你叫唤,也是为你好。” 小炮灰哑穴一解,当即转头冲她嚷“人类!你休想骗我!识相的,交出玉佩,龙子大人饶你不死!” 江在水短暂的楞了一下。 回过神,江在水皱起了眉,“精怪?” 屋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栖谷被惊醒,慌慌张张穿上外衣,“小姐?” 江在水盯着来历不明的小孩儿看了少顷,转头瞟过慌慌张张跑进前院的小丫鬟,擡眼时又带上了笑模样。 她叹了口气,为自己还没开始就已结束的冷风时间默哀须臾,然后耸了耸肩,道“我说了,你再嚷嚷,招来人倒霉的是你。” 江在水右手按住不动,左手双指一撑乾坤袋,拎出一捆缠妖索,直接把小炮灰绑成了个粽子。 她在栖谷逐渐增大的喊声中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拎着小炮灰从屋顶一跃而下,跳进了自己的后院,左 右看了一圈,给炮灰点了哑穴,扔进了后院的水缸里。 反正旋照期的精怪,冻一晚上也死不了,栖谷今天刚浇完花,近三天都不太可能掀开水缸盖子。 “我在呢。” 江在水悄无声息地翻上房顶,又装模作样地从前院跳下,做作的打了个哈欠,硬挤出一点泪花,“别喊了,一会儿把我哥吵起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栖谷看见她是从房顶下来的,松了口气,假模假式的缩了缩肩表示害怕“少观主住的远着呢,我的声音怎么可能穿那么远。还有,小姐,你怎么又上房顶了?刚才我好像听见有小孩子的声音?” “我难过。”江在水跳过最后一个问题,冲她一瘪嘴,大眼睛一眨,水光潋滟得好似要哭给她看,“爹又骂我,江湖儿女怎么就不许去皇城了?江湖儿女的本色,不就是随心所欲吗!我的愿望就是去见识见识皇城的繁华!还有哪来的小孩子,你必是听错了——好了你不要说话,我要睡觉了。” 栖谷把张开的嘴合上,咽下安慰的话,闷闷的哦了一声,帮这个三下五除二扔了外衣跑上床的死孩子重新收拾好衣服,拉上帘子,打了个哈欠,也睡觉去了。 …… 江在水其实没睡。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一会儿是爹那句“江湖儿女,合该纵马天下”,一会儿是小炮灰红彤彤的一身,喊着“龙子大人饶你不死”,一会儿却又回到了幼年时,娘给她带上玉佩后温柔又覆杂的眼神。 记忆里的她太小了,看不懂娘的眼神,只好奇的描摹着玉佩上的雕刻,拉着娘的袖子仰头问“娘亲,这玉佩上面绕着的一条是什么啊?” 娘揉揉她的小脑袋,把她抱起来,告诉她“那是龙。” 她小时候颇有点万事不上心的脱离感,与如今的跳脱不同,是个实打实的文静性子。 只在那块玉佩上,她第一次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执着,连珠炮似的问“龙?龙是神兽吗?娘为什么送我这个?哥哥为什么没有?” “龙啊。”娘一个问题都没回答,颠了颠她,弯起眉眼,“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今天,就先祝我家囡囡,六岁生日快乐。” 跃然(2) 跃然(2) 江在水翻来覆去了一晚上,最终还是决定瞒下小炮灰的事。 因为她也不确定,告知了爹娘以后,她还能不能参与此事,去找找传说中的“龙”。 毕竟爹娘连皇城都不许我去,江在水边往演武场跑边愤愤的想,而且…… 她翻过围墙,心不在焉地搓了一把玉佩,心说这玩意结实得很,磕磕碰碰多少次都完好无损,又能放心的交给一个六岁小孩,应当也没什么风险。 武术师父看着一个明晃晃的白色身影自以为隐蔽的溜到一众弟子后开始站桩,气的吹胡子瞪眼,“迟到的给我站出来!先罚跑十圈!江在水!别往后站!我看见你了!” …… 等到江在水再次找到机会掀开水缸的盖子,已经是翌日中午。 江在水囫囵吞下午饭,溜回自己的院子,搬了把椅子打算进行一个促膝长谈,然后沈默的拎着水缸盖子和水缸里的鲤鱼大眼瞪小眼。 “……所以,原来是条鲤鱼精?”江在水给自己捶着腿,看着“鲤鱼”一身红鳞挑了挑眉。 幸好缠妖索这种东西能随着精怪变小而收紧,小鲤鱼身子小了,灵力却一直被锁着,只能在不大的缸里愤怒的转圈圈。 转着转着,把自己转睡着了,被直楞楞洒进缸里的日光惊醒时,甚至吐了个大梦初醒的泡泡。 “你倒是过得舒坦,心态挺好啊。”江在水想起自己因为迟到而失去的休息时间,怨念地嘀咕完,滞了一下“我怎么感觉我好像话本里的反派呢。” “算了。”她干脆运起灵力,手上一提,把这玩意连缸带鱼拎了起来,踏树翻出小院,轻车熟路的避开观里来来往往的人,溜出了跃玄观。 等栖谷嚷嚷着“小姐”跑进院子,就只看见一把椅子孤零零的扔在后院。 她任劳任怨地把椅子搬回屋,奇怪刚刚还喊着腿酸要找药膏的人又去哪野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扫了一圈,恍然“小姐今天这么勤快,还知道去给水缸打上水了?” 她家小姐才不去打水呢,江在水一路跑到江边的观澜亭才停下,把水缸往地上一扔,问鱼“喂,你是怎么进来跃玄观的?” 鱼愤怒的瞪她,甩了甩尾巴。 江在水把鱼仔细观察了一遍,手指无意识的敲起水缸,开始自言自语“哑穴封不了一晚上,这是变成鱼就不会说话了?鲤鱼好像也不长这样吧?这是成精后的进化?唔,等等,我记得先生之前好像讲过……” “夜间化人,形如鲤鱼……”江在水手上的敲击节奏快了一阵,而后突然一顿“横公鱼?” ……可那不是传说中的东西吗? 她猛地转眼看向水缸,鱼吓了一跳,把自己往反方向缩了缩,而后反应过来,不满的用尾巴拍打水缸。 “那就先等到晚上试试呗。”江在水打定主意,拿出一张传音符,给栖谷传了个信,说自己找到了修炼的好地方,打算晚点再回院子,让她别乱找。 传完信,她还真就盘腿在观澜亭坐下开始修炼了,鱼见拍打水缸根本没人理,焦虑的转了几圈,最后也无可奈何的安静了。 申时,江在水收功睁眼,看了眼西斜的落日,走到了水缸前。 鱼正蔫蔫儿的打转,见她出现也提不起劲,结果见红光一闪,江在水竟然把缠妖索收回去了。 鱼一个激灵,鱼尾一晃就要跃出水缸,被江在水拿剑鞘按了回去。 江在水嫌弃的看着剑鞘和鱼接触的部分,心想它可千万别沾我一剑鞘鱼腥味,威胁道“别想着跑,我能抓你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 而后把剑鞘拿出来,管他有没有味,先拿远施过清洁术,才放回腰间挂好。 鱼几乎又要蹦出来,这么嫌弃你倒是别碰我啊! 於是一人一鱼无所事事相对无言的等到了太阳下山,水缸里白光一闪,大鲤鱼果然变回了红铠小男孩的模样。 小男孩刚变回来就擡腿要跑,被江在水再次按了回去。 “都说了别跑了。”江在水又把缠妖索拿了出来,威胁的晃了晃,“我问你答。” 小男孩看着缠妖索,想逃,又不敢逃,心有戚戚的拉伸了一下肩,悻悻点头。 “第一,你叫什么?是横公鱼吗?” 小男孩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名字,什么是横公鱼?” “你不知道?”江在水一楞,“……那算了,下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男孩明显犹豫了,江在水又举起了缠妖索,他赶紧喊“我说!别捆了!” 他撇起嘴巴,不高兴的嘟囔“反正就凭你们人类,也不能威胁到龙子大人。” 又是龙子。 江在水一手攒紧了玉佩,一手哒哒哒敲着水缸。 跃玄观建在龙门岛上,在各种江湖传说中都与龙王息息相关,传播最广的,莫过於“龙王传道”一说。 可江在水自己就是观主家闺女儿,她从小耍 到大的地方,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跃玄观里,甚至没有一尊龙王像。 江在水撇了一眼始终心心念念要跑的小男孩,心里嘀咕看这小孩的态度,难不成跃玄观其实是与龙族结仇了? 那老祖宗还怪厉害的。 江在水摇了摇头,不过结仇应该是不可能结仇的。跃玄观虽没有龙王像,但处处都显示着对龙族的尊崇。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听到的爹娘的对话。 ——“龙门岛下……” ——“皇城那位,不也称作龙子?” ——“……元初至今,已有千年了啊。” 还有幼时的她拉着娘亲,嗓音稚嫩天真“龙是什么呢?” 江在水从回忆中抽身,想了想,直接问小孩“龙子大人是谁?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族?是他让你进来的?” 小男孩冲她皱眉头,摇头晃脑的谴责又骄傲“现在的人类居然连龙族都不知道了吗?哼!告诉你也无妨,龙子大人就沈睡在你们龙门岛下!大人给了我敕令,我就可以自由出入跃玄观了。” 敕令? 江在水眼神从他身上挪下来,倒也说得过去。 她又状似漫不经心地看回去,不动声色地打量狐假虎威的小孩,问“沈睡?” 小男孩仗着天黑看不见,扮了一个鬼脸,眼睛不自觉地频频瞥向江在水的玉佩,“对呀,龙子大人手眼通天,只是被人算计才不得已沈睡於此。我就是龙子大人派来岛上的使者,识相的,就快把玉佩交出来!” 江在水笑了。 “你是使者?”她弯着眼睛,心里的小算盘哗啦啦响,“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也是龙子大人的信徒呢!龙子大人为什么要玉佩,你知道吗?” “我……我当然知道!”小男孩挺起胸膛,“龙子大人说了,那玉佩本就是他的东西,拿到玉佩,龙子大人就能回到龙宫了。” 在水仔细看着他的反应,状似好奇,“那这么说,你肯定见过龙子大人了?龙子大人好看吗?” “当然好看!”小男孩硬着头皮回答,“龙子大人的鳞片是红色的,坚硬如寒铁,比我的鳞片还要艳,龙角是莹白色,闪闪发亮,一摆尾,周围的江水都要跟着翻涌!” 在水没忍住笑了一声,这小孩倒是挺喜欢自己那身红铠。 她掩饰的咳了一声,收住笑容诈他“哦?可是我记得,龙中以黑色为尊啊?看来你这龙子大人也不怎么厉害,怪不得遭人算计。” 小男孩楞住了,眼神慌张的四下乱飞,“这……这……不是的!龙子大人只是受了伤!所以……” “所以还能排山倒海的在龙门岛下养伤?”江在水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看他,然后脸色蓦地一沈“你到底见没见过龙子,说。” 小男孩浑身一缩,咬了咬牙,猛地一拍水缸,水缸里的水炸起蒙住视野,他转身就要跑。 江在水低斥一声“去”,缠妖索嗖的一下从袖子里窜出,把要往江里跳的小男孩硬生生扯了回来。 江在水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小孩,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江在水“……”不对吧,她怎么越来越像反派了? 夕阳完全沈下了山,顺便收去了晚霞,观澜亭四周暗了下来。风刮过竹叶,带起一片沙沙的响,悄然隐去了竹林深处的对话声。 又被江在水压着打了一顿的小男孩终於屈服於强权,带着哭腔委委屈屈“好嘛!我说就是了!我没见过龙子大人好了吧!” 江在水拍拍手,“早说不就好了。” 小男孩顶着一脑袋包,赌气一般把事情经过一股脑倒了出来。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因为他只能记住七年内的事情,而他自有记忆起,就生活在这条江里。 夜晚化人本来应该是横公鱼的“天赋技能”,也因此,横公鱼天生便开了灵智,但他却一直浑浑噩噩,从未化身成人过,也只比旁鱼凶猛一些丶聪明一些。 直到春分那天。 横公鱼一路觅食,不知怎的,在江心那座岛下瞅着了一个从没见过的洞口。 他一时好奇,摆了摆尾巴,游了进去。 “我当时就是觉得,里面的气息很安全,可以当我的洞穴。”小男孩老老实实地坐在地上,把腿蜷起抱住,“结果进去以后,顺着小道游,越游越黑,好久了都看不见尽头。我害怕了,想回去,然后就听到了龙子大人的声音。” 小男孩说着说着,突然认真起来,他盘起腿挺直了腰,看着江在水“这回我可没骗你,龙子大人说了,那玉佩是龙族的宝贝,他需要用玉佩来摆脱沈睡。” “那你怎么知道玉佩就是我身上这一块?”江在水问。 小男孩伸手点了点额头,“龙子大人能感应到玉佩的位置,他给了我一滴血,我就也能感受到了。” ……不过是有时间限制,小男孩沮丧的想,一天过去了,任务也没完成,要是再想感应玉 佩就只能明年再回去找龙子大人,耽误事儿了不说,丢脸也事小,最大的问题是他根本打不过这个大坏蛋啊! 小孩委屈的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