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修无情道,合欢宗满门跪求我原谅》 第1章: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幻影湖,缚灵阵。 少女以黑纱覆目,嫁衣似火。 带着倒钩的锁链破开肌肉,直刺锁骨,不断汲取着少女身上的磅礴灵力。 温灵昭被剧烈的疼痛激得清醒过来,神色惊讶。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经历百年折磨,被榨尽所有的灵力。 躯体干瘪,惨死阵中。 “轰隆——” 响雷劈下,似是连老天都在嘲笑她曾经的愚蠢。 回想上一世,她为合欢宗肝脑涂地,对诸位师兄弟掏心掏肺,起初他们也是有所回应的,直到柳婉儿出现…… 柳婉儿是师尊遗落在外的亲女,她一出现,合欢宗上下就跟失了心智似的任她予取予求,百般宠爱。 后来,温灵昭发现了柳婉儿如此“勾人”的秘密,拼命想阻止师兄七人被柳婉儿吃干抹净,最终堕魔的结局…… 可从始至终他们都只相信柳婉儿,甚至还为了供柳婉儿采练,将她制成这“人肉灵脉”。 锁链颤动,少女拧眉挣扎。 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黑纱掉落,缓缓睁眼。 金色的瞳孔,蕴含无穷灵力。 温灵昭低头,望向自己胸口处的锁魂钉。 若她没有猜错,时间应该回到了她被制成“人肉灵脉”之初? 曾经她悲伤痛苦,绝望求死,可现在…… “啧,咱们这儿冷冷清清,那边喜气洋洋,还真是不公平。” “少说两句吧,要不是你多嘴提温灵昭,我们也犯不着被罚到这里来。” “可跟周师兄签订灵契的道侣不是她吗?突然换了个人,多新鲜的事啊,打趣两句还不行了?” “你没听师尊说吗?温灵昭死了!周师兄放着温软娇润的小师妹不娶,难不成为一个女人守寡?咱们合欢宗,生不出这样的情种。还是说,你当人人都如温灵昭那么蠢?” 温灵昭嗤笑一声,她是蠢。 看不清人心叵测,为了一点子恩情甘愿牺牲性命。 到头来,就连这点恩情也是欺骗。 “咳——” 呕出一口浊血,温灵昭眸中金光流转。 说来,是劫难,也是机缘! 她本是一个五灵根的废物,只因身负龙骨才能进行修炼。 可在这幻影湖中日日磨砺,五行属性淬炼融合,竟让她生出了变异双灵根——雷灵根、冰灵根。 温灵昭不再理会两个外门弟子的闲谈,闭目调息。 只见她双手合十,指尖朝上,如龙首昂起,随后分开,左手上托,右手如龙尾摆动。 “风云变幻,我意即天,冰封万里,席卷八荒!” 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幻影湖上雷电交加,缚灵阵碎裂的波动让整个合欢宗为之震颤。 龙吟之声响彻,盖过喜堂喧嚣。 “周师兄,别来无恙。” 温灵昭抬眸,扫过喜堂中瞠目结舌的众人。 除了师尊之外,合欢宗上下都以为温灵昭死了,此刻看到她这“冤鬼还魂”有些惊讶,倒也正常。 “周师兄一个月内,两次大婚。” “不同的新娘,同样的宾客。” “合欢宗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地方。” 温灵昭嘴角噙着一抹冷冽的笑,双目直视站在喜堂正中的周寻竹。 “灵昭,你不是已经……” 周寻竹的震惊不似演的,可那震惊也只持续了一瞬,紧接着周寻竹就拧了拧眉,将柳婉儿护到身后。 温灵昭死而复生,他多少是有些开心的。 可偏偏温灵昭不该如此不懂事,当着大庭广众的面,闹到这喜宴之上。 果然,温灵昭身为异类,不懂何谓人情世故……麻烦! “我跟婉儿是师尊许婚。” “婉儿本就身子孱弱,现在又中了幻情之毒,唯有双修之道可解。” “她性子忠贞,我不能没名没分就……” 周寻竹的话还没说完,温灵昭已经鼓起掌了。 “背信弃义说成治病救人,性格忠贞所以抢他人夫婿。” “这道理,周师兄你自己信就好。” 周寻竹脸色红了又白,他还想再辩解什么,周围的宾客却已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连道侣是生是死都没搞清楚就急着娶新人进门,玉清这个亲传弟子的确有些忘恩负义了。” “是啊,这小子上次进玄清秘境伤了根骨,还是温灵昭九死一生下暗渊采血灵芝帮他治的呢。” “说起这事也逗,你知道周寻竹为什么要进玄清秘境吗?听说就是为了帮这位婉儿姑娘找易骨丹的材料!” “易骨?柳婉儿莫不是想换……” “没错!天下谁人不知,温灵昭一身龙骨难寻?” “这温灵昭也愿意?” “嗐!姓温的倒贴她师兄闹了多少笑话,出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差这一件了。” …… 合欢宗的弟子不敢议论,但其他宗门的宾客却不管这些。 按理,仅仅是一个亲传大弟子的婚宴犯不上弄出如此大的阵仗,可半个月前合欢宗的玉清宗主失踪,生死未卜。 如今,正是周寻竹代行宗主之职。 至于柳婉儿,则是玉清的独女。 “师姐,我的确心悦周师兄,可我也无意横刀夺爱。” “如今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自会将这新娘之位让给你。” “还请你不要为难周师兄,也免得宾客们看了合欢宗的笑话。” 柳婉儿自周寻竹身后走出,孱弱身姿宛若杨柳扶风,苍白的肤色更显脆弱,唯有一双含水杏目透着委屈和倔强。 “让给我?”温灵昭挑眉,眼神轻蔑,“一个剑都拿不起来的废物,跟我说让?” “温!灵!昭!” 一道凌厉掌风划过,温灵昭迎上周寻竹愤怒的双眸。 “我周寻竹只认柳婉儿为妻,任何人都不能折辱于她!” 周寻竹看着柳婉儿泫然欲泣的表情,只觉得面前的温灵昭可恶至极! 婉儿修炼困难本就已经是她内心伤痛之事,没想到温灵昭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揭她伤疤。 也不知道温灵昭消失的这段时间去了什么鬼地方,居然变得如此难以驯服,尖酸刻薄。 温灵昭闪身而过,步法飘逸。 “说事实也是折辱?” “既然你情根深种,我也愿意成全。” “周寻竹,我们解灵吧。” 听到“解灵”二字,周寻竹仿佛被定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温灵昭。 第2章: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周寻竹脸上的表情并非震惊,而是烦躁。 又来了…… 之前婉儿夜晚心悸,自己前去陪伴,温灵昭也是搬“解灵”出来,试图阻拦他。 最后的结果是,自己跟她大吵一架,然后再去陪的婉儿。 这一折腾,耽误了将近半个时辰,弄得婉儿都有些生气了…… 好在温灵昭还不算特别蠢,此后赔了不少灵宝给自己和婉儿,又好话说尽。自己这才给了她个机会,原谅她。 这女人……怎么就不长记性? 当着宾客的面,周寻竹不好发作。他深吸一口气,咬牙提醒。 “温灵昭,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屡屡犯戒,我暂且不与你计较,你自行去断崖禁闭吧。” 不料,温灵昭面上依旧带着笑,手中却拿着他们结为道侣的契物——九品灵竹。 虽说这灵竹仅有短短两寸,却已是世间不可多得之宝。 温灵昭当初为了拿到它,数次进入毒雾弥漫的沼泽之地。 只为了配上这“寻竹”之意。 看到九品灵竹,周寻竹似有触动。 他轻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失望。 “灵昭,即便你想要让我念旧情,也不应该在这种场合用它做要挟。” 闻言,温灵昭却只觉得可笑,周寻竹觉得她是在拈酸吃醋?故作姿态? 下一刻,温灵昭面向众人,朗声道。 “我!温灵昭!今日立誓,与周寻竹解灵,此生此世绝不纠缠!” “如违此誓,道心破碎,永坠暗渊!” 九品灵竹上泛出金色纹路。 这是立誓成功了。 以道心起誓,显然是没打算留任何退路。 合欢宗众弟子哗然,温灵昭却一步步走向周寻竹。 “周寻竹,该你了。” “怎么?你犹豫了?” “莫不是你既想要温软在怀,又舍不得与我结为道侣后共享灵力,共拥灵宝的好处吧?” 温灵昭之所以会选择直接冲上喜堂,不是因为她想要抢男人,而是因为她怕男人抢她便宜。 她身怀龙骨,虽然之前因为灵根不佳修炼起来要比其他人艰辛许多,却自有磅礴灵气。 再加上她一心为了合欢宗,出生入死,无惧无畏,这些年也攒下不少灵宝。 真正结了道侣灵契之后,周寻竹不仅可以调用她的灵气修炼,还可以随意使用认她为主的灵宝,这对于任何人都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因此,她必须闹到台面上,必须逼周寻竹一把! “师姐!周师兄既然会迟疑,就说明他已经回心转意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居然是柳婉儿。 温灵昭微微偏头,探究地望向柳婉儿,随后了然一笑。 “你是怕解灵之后,他没了我的帮助,功力大减,支不起这合欢宗,也炼不了你的易骨丹?” “吸我的血,养你们的家,最后还要把我抽筋拔骨,啃食殆尽。” “柳婉儿,你看似柔弱,却也是个有远见、有谋略的。” 温灵昭向来磊落,什么事都喜欢放到台面上说清楚。 她没有理会脸色通红的柳婉儿,转而望向周寻竹。 “周寻竹,你方才可是当着众位宾客的面说了,你只认柳婉儿为妻。” “我成全你的深情,你也放我自由,不好吗?” “还是说,你真的要当着各位宗门前辈的面,带着合欢宗走上不忠不义,无仁无信之路?” 感受到周围人探寻讥讽的目光,周寻竹逼近温灵昭,低声道。 “温灵昭,这一次无论你拿多少灵宝,哄我多久,我都不会原谅你!” “我只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真不后悔?” 温灵昭笑着点头,掷地有声。 “放心,我从不后悔。” 随着周寻竹的解灵誓言立下,九品灵竹上刻有的“周”、“温”二字变幻,只留下一个“温”字。 温灵昭此刻只觉得周身畅快无比,她满意地收回灵竹到自己的储物袋里。 她发誓,这辈子绝不会再让自己的东西刻上别人的姓,更不用说那个人的姓还在自己的姓之前! 下一刻,温灵昭立马催动法诀。 召回邀月、揽星两柄佩剑。 连带着其他零零碎碎,温灵昭几乎装满了一个储物袋。 当然,其中还包括柳婉儿今日头上那支用来镇魂的凝霜钗。 凝霜钗抽离,柳婉儿发丝滑落,盘好的新娘发髻一半完好,一半凌乱,看上去好不滑稽。 柳婉儿爱美,窘迫地捂着自己的头发。 “师姐,你——” 温灵昭拱手,语气真诚。 “二位佳偶天成,恭喜恭喜!” 言毕,温灵昭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温灵昭心中明白,此刻的确是她离开合欢宗的好机会。 可她也清楚,自己有龙骨在身,修为又不够,离开之后很容易被其他有心之人盯上,更不用说玉清那个老东西在宗门处设下了禁制,只要她还修练合欢宗的功法,就不得踏出宗门半步。 好在,合欢宗的功法,她本就打算废弃! 毕竟,从一开始玉清就给她下了套。 起初她以为自己修行起来事倍功半是由于灵根驳杂的原因,可到现在她才明白——玉清教给她的功法本就是以奉献他人为主,再往下修行,她甚至会成为一个绝佳炉鼎,方便他人采取。 回想自己上一世的惨状,温灵昭双眸禁闭,牙关紧咬。 再次睁眼,眸光流转,她已然下定决心! 必要散功重修!必要报仇雪恨! “昭昭?你是昭昭?” 清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温灵昭回首,正对上楚言惊讶又欣喜的眼睛。 楚言快跑几步,扶着温灵昭的肩,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受伤了吗?外伤还是内伤?” “怎么也不知道报个平安?如果需要丹药调理,我也好提前准备。” 楚言一身素雅青衫,身后的背篓中有不少灵草灵物,这是他的本命法宝,也是最适宜他的法宝,因为他是合欢宗内为数不多的医修。 温灵昭看得出来,楚言此刻是真的高兴。 因为她活着,而高兴。 可紧接着,楚言就望着温灵昭金色的眼瞳,皱了皱眉。 “师兄给你的黑纱呢?怎么不遮上?” 第3章:伪善 说来,那黑纱也算是一件法宝。 是作为医修的二师兄楚言和会炼器的三师兄秦臻共同为她所制。 戴上这黑纱,既能遮住她的异瞳,还不影响她视物。 另外,按照楚言的说法,这黑纱上他覆了灵药,长期佩戴还可以改变她瞳孔的颜色。 至于对龙骨力量的消磨以及她每日不得不忍受的刺目之痛……在楚言看来,有得有失,这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难道是该换药了?” “可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取下来,今日宾客众多,若是让他们看见……” 温灵昭微微一愣。 “让他们看见,如何?” “会觉得我是异类,会令合欢宗蒙羞?” “合欢宗上下一边唾弃我这个异类,一边心安理得地享用着我的灵力。” “他们如此龌龊都不知道遮掩,我又何须遮掩?” 楚言脸色煞白,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温灵昭。 尖锐,执拗,甚至……不通情理,不知感恩! “昭昭!我不知道是谁说了什么,让你变成这样!” “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从没有这么想过,也从来没有利用过你,伤害过你!” 看着对面怒气冲冲的楚言,温灵昭觉得好笑。 他居然还生气了?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温灵昭上前两步,定定地望着楚言。 “真的没有吗?楚师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句话温灵昭不知道听到过多少遍。 “异类!该杀!也不知道师尊为什么让这种恶心的东西活着。” 由于这双金色的瞳孔,温灵昭遭受过不知道多少无端的指责。 因此,当她收到楚言赠予她遮目的黑纱时,感激之情,无以复加。 那是她人生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然而,戴上黑纱后,她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被克制,身体也变得虚弱。 温灵昭:“师兄,我感觉浑身乏力,今日的修炼也停滞……” 楚言:“昭昭,这是正常的。有得必有失,你不是想跟大家一样吗?我研究过了,异瞳和龙骨本出同源,只要克制了龙骨,就能逐渐改变异瞳。这可是我和阿臻夜以继日练出来的法宝,相信假以时日,就可以替了你身上这副龙骨。” 温灵昭:“替了……龙骨?” 楚言:“是啊,到时龙骨的灵力会凝聚于这黑纱之上,你也会变得跟大家一样。这样一来,就再也不会有人随意欺辱你了。” 彼时的温灵昭摸着敷在眼上的黑纱有些犹豫:“那这黑纱……” 楚言倒是喜形于色:“到了那时,这就是本门的绝世法宝!若真能淬炼出这样一件至宝,你也算其中一个功臣。” 温灵昭有些迟疑,楚言却是又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对了,昭昭。我在帮你的过程中发现你的血对伤病疗愈似有奇效,我还尝试着用它炼制了一些丹药,昨夜阿臻受伤,我喂给他一些,进行了验证,所以……” 温灵昭:“楚师兄想要我的血?” 楚言笑着摸了摸温灵昭的头:“医者仁心,昭昭懂我。师兄也是希望能利用你的不同,造福合欢宗上下。相信事成之后,师兄妹们也会接纳你,甚至感激你。” 楚言总是这样,行事嘴上说的都是为了她好,在帮她,实际上做的事情却是抽她的骨,吸她的血。 回想当初,自从她答应之后,那些曾经对她恶语相向的人的确换了副嘴脸,笑脸相迎,还十分客气。 “师妹,那个药能让楚言师兄再做一些给我吗?” “师妹,又要麻烦你了。” “师妹,你人真好,多谢你了。” 可当她体虚无法取血时,她的门前又归于冷清,寂寥无声。 他们就是这样,需要她时,将她高高捧起,等到不需要了,就一脚踹开,把她当垃圾。 此刻,楚言似乎也回想起来了,他轻声说道:“取血制药,不会危害到你的性命,而且那些蕴含灵力的丹药不是让更多人喜欢你了吗,我只是想让你更加合群,这不也是你的心愿吗?“ 温灵昭捂住胸口,神色厌倦。 道不同不相为谋,对驴弹琴也只是浪费时间。 她体内的锁魂钉还没有取出,偶有发作。 每一次,都是锥心刺骨之痛。 “楚言,让开。” 温灵昭抬脚欲走,楚言却先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温灵昭手指一勾。 邀月、揽星立于胸前。 楚言不可置信道:“昭昭?你这是要跟我兵戎相向?” 温灵昭反问:“你这次赶回来,想必是来参加周寻竹和柳婉儿婚宴的吧?新人还在喜堂,你这般纠缠,难道是想让我带路?” 楚言面色一红,却仍出言争辩:“我知道你与周师兄的旧缘,可现在婉儿情况危急,你总该大度……” 温灵昭不等楚言说完,径直离开。 这一回,楚言倒是没有阻拦,只是望着温灵昭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这件事,到底是寻竹负了你……” 甩掉楚言,温灵昭直奔任务堂。 这免费的血包谁爱当谁当!她是不可能再继续被压榨下去了。 弟子们大多去喜堂观礼了,留守在任务堂的只有打着哈欠的陈樾。 陈樾是外门弟子,性子木讷,虽然不善交际,但好在办事仔细严谨,这才被留在了任务堂。 如今看到温灵昭,他倒是没有什么惊讶。 看样子,甚至没有人告诉过他“温灵昭已死”的消息。 “温师姐,你的本月的任务册在这里,一共二十三件。” “左边签字,领取任务。右边放置上月取得的灵宝,我登记收取。” 陈樾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看温灵昭,而是麻木地转过身,动作流畅地开始整理灵宝,好为一会儿摆放温灵昭的战利品腾出位置。 看着他这样,温灵昭忍不住问道。 “陈樾,你为什么没去参加喜宴?” 陈樾动作顿了一下,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今天温灵昭不按套路出牌。 以往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仅限于任务交接,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温灵昭很忙,别人一个月最多四五个任务,而温灵昭最少都有二十多个,更不用提还有许多是危险性极高的。 陈樾也很忙,每一次负责夜晚掌灯的都是他,最繁重且容易出错的收录工作也被交给他,万一出现灵宝丢失之类的差错,被罚的必然还是他。 “喜宴?”陈樾挠了挠头,望向温灵昭,“什么喜宴?” 是了,那些人甚至没有告诉他。 温灵昭看着面前的陈樾,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陈樾不跟其他弟子住在一起,他就在任务堂的角落打地铺,平日里师兄弟们也不会跟他说话,只有拜托他帮自己做事时才会客气一两句。 温灵昭:“这两个月,你走出过这间任务堂吗?” 陈樾摇头:“半年都没出去过了,事情太多。” 温灵昭:“那你想出去吗?” 陈樾点头之后又摇头:“宗主说过,只有做好了事情,才能获得奖励,他喜欢听话懂事的弟子。” 温灵昭苦笑一声,陈樾难道不就是过去的自己吗? 玉清不仅说了要听话懂事,还说过很多。 当自己被欺辱的时候,他会说:“凡事要先反省自己,如果你真的‘以诚待人’了,对方肯定也能感受到你的好。如果还没有,那只能说明是你自己做的还不够。” 而现在,温灵昭只觉得这一切都如此可笑。 “陈樾,不要被这四方天地困住了你的一生。” 温灵昭话音落下,非但没有在登记领取任务的名册上签字,反而抬手轻抹。 上面鎏金刻画的“温灵昭”三个字,渐渐消散。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为合欢宗做事了。” “至于上个月拿到的灵宝,我也不会交。” 陈樾完全没有想到温灵昭会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温师姐一向最守规矩,今天这是怎么了? 陈樾对温灵昭印象很好,甚至一度把温灵昭视为自己的榜样。 温师姐勤学苦练,为师门肝脑涂地,怪不得能得宗主喜欢。 自己要像温师姐一样,竭尽全力奉献师门,早晚有一天会被看到的。 “温——温师姐!我!我去帮你把名字重新写上。” “笔!对!得赶紧用灵笔写上,迟了会被感应到的……” 陈樾急得团团转,好在他平日里就把东西归纳整理得极好,很快就找到了灵笔,准备重新描上温灵昭的名字。 谁曾想,温灵昭擒住了他的手腕。 “陈樾,我想离开合欢宗了。” 字字清晰,态度坚决。 陈樾呆愣地看着温灵昭,理智告诉他,温灵昭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温师姐要离开合欢宗?她不是最爱合欢宗的人吗? 还不等陈樾问出口,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 桌上的杂物散落一地,陈樾下意识喊出。 “小心!” 好在,温灵昭已经侧身避开。 “温灵昭!师尊还未出关,去留怎容你随心所欲!” 周寻竹带着怒意站在门口,身上的喜服还未来得及换下。 站在他身后的是诸多合欢宗弟子,其中自然也包括楚言。 “师尊?玉清还能不能出关,难道你不清楚吗?” 此话一出,周寻竹和楚言齐齐变了脸色,合欢宗的弟子们也开始议论。 “温灵昭居然敢直呼师尊道号,我看她是真的疯了!” “什么叫还能不能出关?难不成师尊……” “呸呸呸!别胡说!你也想去断崖被关禁闭吗?” “可是……温灵昭好像很笃定的样子,师兄们也……” 周寻竹和楚言对视一眼,他们不能让温灵昭继续这么“疯言疯语”下去了。 二人齐齐亮了兵器。 周寻竹手中长笛一闪,楚言也运转起周身灵气。 察觉到二人眼中的杀意,温灵昭一推陈樾后背,将人送了出去。 前脚陈樾在门外站稳,后脚周寻竹便关紧了大门。 有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有不该知道的人听见了,那自然是得找个理由杀了的。 如今温灵昭把陈樾推出去,等于是救了他一命。 墨绿色的长笛犹如利刃,直切温灵昭面门。 温灵昭以长剑作挡,发出“锵——”的一声。 周寻竹回撤,将长笛放在唇边,一首《断魂》席卷而来。 音波如刀,切割着周遭空气,每一道音刃都蕴含着足以撕裂金石的力量。 温灵昭红衣猎猎,双剑交织,夹杂着雷霆之力,将音刃尽数斩碎。 紧接着,她脚步腾挪,剑光如龙,“邀月”长剑直抵周寻竹咽喉。 与此同时,右手的“揽星”更是将那窸窣而来的双头蜈蚣切成了两段。 以一敌二,放在其他地方,温灵昭或许不敌。 可周寻竹和楚言都擅长远攻。 如今被困在任务堂这狭小的空间里,自然施展不开。 巧了,她温灵昭所修为剑,擅长近战! 温灵昭微微侧头,有些遗憾地看了眼脚下的双头蜈蚣。 “楚言,说起来,这小东西还是我送给你的吧。” “用我送给你的灵虫来毒杀我,果然是……知恩图报。” 站在远处的楚言面色一僵:“明明是你先当着众弟子的面妄议师尊。” 温灵昭没有理会他,而是又细细打量了一眼周寻竹手中的长笛。 这长笛名为“婉音”,用材虽比不上九品灵竹难得,却也是温灵昭花了大心力寻来,又给炼器大师隆乘真人白干了三个月的工才拿到的。 可最后这长笛居然以柳婉儿的“婉”字命名,现在也成了杀她的工具。 温灵昭笑着点了点头。 “饮水不忘挖泉人,你们二位算是做到了。” 周寻竹没有理会温灵昭语气里的嘲讽,而是冷着脸开口。 “宗主死于非命的事情是我们师兄弟和婉儿师妹竭尽全力才压下来的,甚至今日将婚宴办得如此热闹,就是为了不让外人看出合欢宗失了一位化神期大能,以免有人趁虚而入。” “早就知道你是个怪胎,却没想到你能如此不顾大局,为了一点点私情,就至宗门安危于不顾!” “温灵昭,你对得起师尊对你的栽培吗?你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吗?” 第4章: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周寻竹说得情绪激愤,温灵昭却一脸茫然。 为了私情?师尊栽培? 周寻竹到底在说什么? 这里面唯一温灵昭认可的话只有——她是个怪胎! 正因为她是个怪胎,所以她跟这人情味很浓的合欢宗格格不入。 “昭昭,你赶紧把剑放下。” “不管怎么说,寻竹现在代行宗主之职。” “你这般行为,实在越矩。” 可还不等温灵昭作答,任务堂的大门猛然被推开。 柳婉儿一身素衣,站在门口。 “先是出言污蔑师尊,现在又对代宗主刀剑相向。” “即便我想顾念恩情,温师姐你未免也有些太过放肆!” 柳婉儿依旧是那副不屈的小白花模样,明明一身素衣尽显柔弱,眼眸中的坚定又让人动容。 似是为了解答门外弟子的疑惑,柳婉儿紧接着便说道。 “师兄们愿意给你留面子,想关上门劝诫。” “可我不能看着你把合欢宗弄得人心惶惶、乌烟瘴气,毕竟这是父亲的心血,是我们的家!” 柳婉儿此话一出,方才还有些怀疑的弟子顿时士气大振,就差拍手叫好了。 见状,柳婉儿更是挺直了身子。 “温灵昭,你可以理解你为情失智,但你这么做,对得起父亲对你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情吗?” 似是要提醒什么,柳婉儿强调道。 “别忘了,救命之恩,大过于天!” 玉清救过温灵昭一命,这是合欢宗内人尽皆知的事情。 温灵昭的母亲死于她出生之时,而她的双眸更让她被村民视作不祥,处处针对排挤,好在还有父亲维护。 可在父亲采药跌落山崖之后,无依无靠的她便被赶出村子,流浪到山野,后遭遇野兽追赶,眼看就要被咬死,是玉清像从天而降的神仙一样救下她,帮她洗清污秽,治疗伤口,给她干净的衣服和可口的食物。 正如柳婉儿所说,救命之恩,大过于天。 这也是为什么后面温灵昭愿意为了玉清,为了合欢宗肝脑涂地的原因。 她曾经是真的把玉清当作父亲,也是真的把合欢宗当作家。 可她又得到了什么呢?她的下场呢? 不同于以往,面对柳婉儿的谴责,温灵昭的脸上没有露出半分愧疚的神情。 “救命之恩,我已经还了。” “在玉清将我骗至幻影湖,又把那枚锁魂钉钉入我体内时,我就已经不欠他什么了。”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跟利锥一样的漆黑长钉一寸寸没入胸口时,那种极致的绝望。 她以为她会死,没想到等着她的比死还可怕! “幻影湖?那不是宗门禁地吗,你怎么会在那儿?” 楚言不解,师尊明明告诉他,昭昭是在暗渊出的意外…… 温灵昭瞥了一眼楚言,反问道。 “二十几天前,合欢宗灵气大盛,据说是在宗门禁地幻影湖开出了新灵脉,可有此事?” 接着,温灵昭又望向众人。 “或者我再说明白点,你们认为所谓新‘灵脉’不是我温灵昭的血肉之躯,还能是什么?” 楚言连退两步,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是说师尊?不可能的!” “昭昭,你是不是误会了?” 温灵昭红衣如火,眼神却像千年寒冰一样冷。 “幻影湖之囚、锁魂钉之苦,有什么可误会的?” “若有任何人不相信,大可去幻影湖看看,那里还有阵法残留的痕迹和断裂的锁链!” 看着周围弟子疑窦渐生的表情,柳婉儿没有丝毫慌张。 “明明是你擅闯禁地,破坏宗门的法阵,现在却在这里胡言乱语,污蔑师尊。” “当真是……不知悔改!” 这个答案满足了所有弟子的期望,他们立即就相信了这是真相。 毕竟温灵昭可是金瞳的怪胎,平时人又孤僻,周寻竹之前看上她只是昏了头,现在清醒了,这个女人却发了疯,攀咬起对她有恩的师尊! 这样的人,不值得他们仁慈! 所有弟子围住温灵昭,手执各自的看家法宝,看她的眼神就像看敌人。 这些人,有的吃过用她的人血丹药;有的被她在秘境中救过命;有的把自己的活交给她干,报酬却没她的份;还有的借走她的灵石,从未归还。 “都是同门嘛,没必要计较这些。” 他们这么说,温灵昭也这么信了。 如果玉清的伤害让温灵昭心灰意冷,那现在她想起这些点点滴滴,只觉得好笑。 她怎么这么傻? “温灵昭,你若现在认错,还为时不晚。” “哼,我没错,我不服!” 温灵昭怒吼一声,龙吟响彻,地面颤动,玉清亲笔提的牌匾坠落,断成两半。 见此,周寻竹彻底红了眼。 “温!灵!昭!” “跪下!受死!” 他本来还想留些余地,怎料温灵昭如此不知好歹。 既然已经坐上了这宗主之位,早晚都是要拿人命立威的。 以前他可能还会念在温灵昭“好用”的份儿上,容许她这个异类存在,可眼下她愈发难以管教……成为自己立威的工具,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寻竹眸光渐冷,掐诀唤起宗门内的杀阵。 之前他虽然吹了《断魂》,但那顶多是废了温灵昭的修为。 可杀阵一起,温灵昭便是半点生路也无了。 他本不愿做到如此地步,这一切都是温灵昭逼他的! 然而,就在周寻竹下定决心清理门户后,他猛然发现——杀阵竟毫无反应。 怎么可能! 周寻竹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地面。 温灵昭倒是早有预料。 她冷笑一声,欣赏着周寻竹的窘迫。 杀阵也是靠灵力维系的,如果不是合欢宗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玉清又怎么会如此迫不及待地做局害她,甚至在此之后还不惜以身犯险,为合欢宗寻找新的出路。 最终,落了个陨落的下场。 看着温灵昭置身事外的模样,周寻竹气极,他用尽半身功力,抬手直劈过来。 这一掌推出去,以温灵昭的修为肯定不死也伤。 “孽障!今日我便代师行道!” 温灵昭正欲召剑去挡,不料一个人影张开双臂,护在了她面前。 见状,周寻竹立马回撤,却还是有五成送了出去。 “昭昭……” 楚言缓缓回头,望着温灵昭,呕出一口鲜血。 温灵昭皱了皱眉。 终究,还是没有上前回应…… 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周寻竹那一掌的余波之下,任务堂的门窗都被尽数震飞,离任务堂最近的弟子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温灵昭从任务堂走出,杀气弥漫。 一众合欢宗弟子在这杀气的威压之下纷纷让出一条路。 “昭昭……”楚言颤抖着坐起身,看着温灵昭的背影,伸出手,似要抓住她一般。 温灵昭的背影却渐行渐远…… “忘恩负义……”周寻竹从牙缝中狠狠地挤出四个字来,“合欢宗如此待她,救她性命,她定是疯了才……” “师兄!我来帮你疗伤。”柳婉儿并未接周寻竹的话茬,而是关心起受伤的楚言。 “婉儿不必,师兄储物袋中有……有药。”楚言摆手,唤起储物袋,“若是现在的昭昭……有你一半善良……就好了。” 楚言吃下的灵药,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师兄,温师姐性情大变,我担心她是……招惹了什么邪祟。”柳婉儿蹙眉,神色担忧,“我想刚才周师兄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才起了杀心。” 柳婉儿这话不仅仅是说给楚言听的,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顺便还为周寻竹做了解释。 因为难以继续利用控制对同门兵戎相向和为了清理邪祟从而以正门户,这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周寻竹听到这话也感激地望了一眼柳婉儿,转头正色道。 “这个孽障往什么方向去了?” “回代宗主,她往幻影湖方向去了。” 一个站在边缘的外门弟子回应道。 “哼,幻影湖可是宗门禁地,若无师尊带领,便只有死路一条。” 周寻竹并未说错,这湖中所蕴之力,绝非他们所能想。就是靠近一些,也能感受到从湖底飘散上来的威压。 “既然都走了,又为何回来?” “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道劲风袭来,击中了温灵昭身旁的大树。 咔—— 三人环抱的古树轰然倒塌,断面整齐的就如同被砍下一般。 温灵昭压抑着心中的震撼,拱手恭敬道。 “这里是合欢宗禁地,据说……关押着至阴至邪之物。” 狂风骤起,平静的湖水瞬间奔涌起来。飞溅的波浪如同遭到重击一般,在空中化作齑粉,洒向地面。 少顷,湖面再度平静。 温灵昭睁开被水雾迷住的双眼,看向湖面。 湖上空无一人,却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影子映在湖面。 “尔织锦绣,非着尔身。” “一针一线,尽是他人梦。” 温灵昭喃喃,念出这两句话。 被困幻影湖,受尽折磨时,她朦胧中似乎听到了这两句话,只是痛楚太过,听得并不真切。 如今她再来这里,也只是想求一个真相。 曾经的温灵昭惧怕幻影湖,是因为玉清再三强调幻影湖的可怕。 可如今她都在幻影湖死而复生过一回了,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其中门道? 幻影湖关押着的,不仅仅有危险之物,还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如果温灵昭没有猜错,她的重生恐怕也跟这位前辈有关…… 沉吟片刻后,温灵昭深鞠一躬。 “灵昭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湖水荡漾,湖面上的影子摇曳。 苍老而低沉的声音响起。 “初见你时,只觉得你有故人之姿。” “后来才发现,你竟是故人之女。” “我欠她一份人情,如今也已经还清了。” 闻言,温灵昭心神一震。 故人之女…… 难道是说自己的父母…… 温灵昭想要问什么,可还不等她开口,那苍老而又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今,我已斩断所有凡念,万事于我,皆为齑土。” “你我之缘,也到此为止吧。” 温灵昭神色一滞。 斩断凡念…… 她上前一步,语气郑重道。 “小女也愿斩断凡念!” “哼,”神秘人如同听到笑话一般,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你心念杂乱,急于复仇,修为浅薄,空有龙骨在身,你这等人,凭什么说能斩断凡念?” 神秘人话音落下,身形也渐渐消散。 旋即,湖中雾气腾起,将整片禁地笼罩起来。 温灵昭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雾霭之中迷失了方向,坠入湖水之中。 此时不过是初秋时节,湖水却冰冷刺骨,如受到指引一般涌入温灵昭的口鼻之中…… 窒息和憋闷感传来,温灵昭顿时慌了神。 “昭昭!把手给我!” “快,合欢宗少了谁都不能少了她,都下水把她托起来!” 一阵跳水声响起后,温灵昭只感到几双手从自己的身后发力,将她托离水面。 “昭昭,你没事吧,你可让师兄担心了。” “灵昭,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昭昭太累了,你就别晃,我这里有些安神的灵药……” 好熟悉的声音。 温灵昭骤然坐起,将围在她身边的二人吓一大跳。 果然,他们追到了禁地。 不过温灵昭此刻担心的是,之前与神秘人的谈话是否有被他们听到? 可面前的二人却如同任务堂一事没有发生一样,关心着她的身体。 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 她曾经渴望的最初…… “这禁地的水可冷了,灵昭没受凉吧,回去就吩咐伙房熬点上品的焰糖和仙姜为你驱驱寒。” “等你这焰糖熬好,寒气早就渗入根骨之中了,还好我随身带了驱寒灵药,昭昭,快些服下。” 温灵昭扫视二人,正当她感到疑惑之时,周寻竹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灵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忽视了你的感受,我再也……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我只要你,绝不负你。” 楚言也拉住了温灵昭的手。 “灵昭,原谅我,好不好?” “昭昭,原谅师兄,好不好?” 温灵昭看着面前的二人,心中一片清明。 如果是上一世最初时的她,可能会沉湎于此。 可现在……太迟了! 第5章:阴阳脸 前世所受的委屈、内心的愤懑与不甘不断涌起,化作金色眼眸中不断闪动的泪光—— 她自然知道,若不是玉清相救,自己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因此,每次遭受不公时,她都选择忍让…… 她从来只想要一个道歉,只想要一句“温灵昭,宗门让你受太多委屈了,大家知道你的好……” 可她从未听到过! 一次!一次都没有! 甚至,宗门还要将她炼成人肉灵脉,榨干她的最后一丝价值! “邀月!” “揽星!” 随着温灵昭一声厉喝,双剑出现在温灵昭掌心之中。 “破——” 剑光闪过,迷雾初散。 温灵昭如梦惊醒,长剑只劈向面前二人。 霎时间,幻象消散,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温灵昭淹没。 温灵昭运功闭气,这一次,湖水不再如刺骨般冰冷,也不再涌入她的口鼻。 再次睁开眼,她已身处于湖底,面前一片巨大的树叶正随着水流缓缓游动。 仔细一看,这树叶上似乎写着些什么。 温灵昭伸手抓住,游向水面。 “怪事”,温灵昭一边轻拧头发,一边看向这片树叶,“为何它滴水不沾?” 清风拂过,将遮蔽着太阳的云朵吹散,阳光洒落在叶子上。 叶片上的字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无情诀” 顾不上浑身湿透,温灵昭将叶片缓缓铺开。 这无情诀,定是这神秘人的功法,不过…… 为何只有这短短十六字? 阳光之下,叶片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千情万物,皆为虚无” “无情无念,可得始终” 温灵昭盘腿运气,开始参悟—— 过往种种如同跑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对每一个人的真心付出,以及最终那可悲可叹的下场…… 时光流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终于,温灵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再次睁眼,眸中金光大盛。 我是为我自己而活,为自己而强的温灵昭…… 从今往后,我不为任何人所驱使。 成仙抑或入魔,都将由我自己选择! 太阳西落,渐渐暗淡下来。无情诀却绽放出无尽璀璨的光芒,聚在了温灵昭的身上。 体内的锁魂钉如同被融化一般,透出了熔铁一样的暗红,而后迸裂,化作灵气为温灵昭炼化…… …… 禁地旁,一个合欢宗外门弟子看着禁地深处的光芒,望得出神。 她叫念瑶,天资不佳,本来只是做些帮楚言看顾药园的粗活。 没曾想,误打误撞被柳婉儿“看中”,做了她的贴身婢女。 按理来说,修道之人不应该有这些讲究,更不需人伺候。 可柳婉儿到底是从民间找回来的,再加上她身子骨又不好,楚言也就放了人,让念瑶好好照顾柳婉儿。 起初,念瑶觉得这是“机缘”,是“福分”,可现在…… 听着屋内的打砸声,念瑶叹了口气,又离那扇门远了些。 “仗着自己有龙骨,处处碍我的眼!” “现在居然还毁了我的婚事!” “早晚抽了你的骨,扒了你的皮!” 装潢精致典雅的房间里,却是一片狼藉。 压抑许久的柳婉儿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她如狂风卷落叶一般将桌上的物件扫到地上,歇斯底里地骂起温灵昭来。 “不过一个捡来的野狗,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愤怒已经冲昏了柳婉儿的头脑,她不管不顾地将梳妆台上的铜镜也砸在了地上。 嘭—— “婉儿,怎么了?” 动静太大,惊到了刚巧来寻她的周寻竹。 念瑶大概知道屋内是什么情况,立马挡在门前行礼。 如果今天她没有拦住周师兄,屋里的那位大小姐肯定有的是折磨她的手段。 屋内,柳婉儿听到师兄的声音响起,立刻用她平时那清纯可人的声音回应道: “没事师兄,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受伤了吗?要不要我来帮你?” “不用了,怪我自己不小心,师兄……我现在心情很乱,明天再说吧,好吗?” 柳婉儿这副样子哪能给别人看到,于是赶紧搪塞回去。 周寻竹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叮嘱念瑶好好照顾柳婉儿。 听到脚步声渐远,柳婉儿坐在床边,阴阳怪气地模仿起周寻竹的话。 “受~伤~了~吗~要~不~要~我~来~帮~你~” “你要是真担心我受伤了,就应该直接进来!”柳婉儿气鼓鼓地锤了一下床边,随后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拿出一面小巧且色泽暗沉的古镜。 这镜子非同寻常,乃是宗主玉清留给柳婉儿的神器惑心镜,可以吸取附近修行之人的气运修为,并化为己用。 代价就是她需要以身养镜。 如今惑心镜残损,她以身养镜消耗自然也更多,身子骨才会如此孱弱。 可她已经尝到了惑心镜带来的甜头,不然她又怎么可能在这个年纪入门修行,还被发现拥有极品木灵根? “万物不为我所有,万物皆为我所用。” 柳婉儿喃喃道,这句话是父亲告诉过她的,她深信不疑。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动手?那温灵昭从幻影湖里跑了,想要再找到机会采取她可不太容易,再加上她这个‘人肉灵脉’也没了,合欢宗内灵气大不如前,我呀……好饿的。” 惑心镜里传来一阵妖媚的男声。 柳婉儿烦躁地皱了皱眉,像这样的上古神器都是元神的,惑心镜自然也不例外,以柳婉儿的功力,即便二人之间有契约,也无法完全束缚惑心镜。 眼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互相利用。 惑心镜:“我都跟你说过了,要找一些好食材,比如周寻竹和楚言,我觉得就……” 柳婉儿:“你选其他人我不管,但这两个不行!至少现在不行!别做杀鸡取卵的蠢事,他们两个留着还有用。” 惑心镜冷哼一声,没有再回应,显然是已经有了其他盘算。 一炷香后。 在夕阳余晖与禁地深处光芒的照耀下,一位外门弟子倒在了禁地旁边。 太阳西落东升,温灵昭再次睁眼时,露水已经爬满了她的发梢。 轻轻运功,灵力在体内肆意流淌——没有了锁魂钉的束缚,温灵昭感到无比舒畅。 此刻的她,再次回忆起过往种种,只是释然一笑。 不会原谅,不会和解。 她只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相忘于江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堕魔……或许就是他们应有的结局。 合欢大殿内,周寻竹焦头烂额。 前日被温灵昭大闹一场,婚宴不欢而散。 昨日去找婉儿,婉儿受了伤却不愿意见自己。 今日刚醒,又听闻有宗内弟子死于禁地旁。 “够了!一个一个说!” 面对着大殿内众人的窃窃私语,周寻竹感觉无比烦躁。 “谁最先发现的?”周寻竹揉着眉心,一脸疲倦。 “回代宗主,巡逻的弟子们一同发现的。”下面人回复。 “可曾有异相?” 底下的弟子犹豫着开口。 “回代宗主,温师……温灵昭去了禁地之后,禁地深处常有奇光溢出……” 又是她! 周寻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与之完全相反的,是楚言。 “昭昭……”楚言一时情绪起伏,连着咳了好几声,好不容易缓过来,他立马笑着望向周寻竹,“她没死!昭昭没有死……快!去接昭昭回来,我们去……” 楚言想撑着身子站起来,却又因体力不支,跌坐了回去。 看到他这副样子,周寻竹既羞愧又烦躁。 他羞愧是因为这一掌是他打的,即便他的本意是教训温灵昭。 烦躁则是因为他不懂为何楚言还是如此执迷不悟?温灵昭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乖顺听话的小师妹了! 如今周寻竹已坐上这宗主之位,他思考问题自然不会单纯地从儿女情长出发。 就连他对于楚言的愧疚,也有几分是因为楚言作为医修,是合欢宗宝贵的资源,毕竟医修难得,像楚言这种已经有所建树的医修尤为难得。 至于温灵昭……如果是过去那个愿意为合欢宗卖命且不求回报的温灵昭,周寻竹或许还有几分耐心忍一忍,可经过昨天的事情他已经意识到——温灵昭疯了!她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大局观,一心沉溺于儿女私情,甚至不惜各种作妖,来要挟于他! 他周寻竹作为合欢宗的掌舵人,又怎么可能被温灵昭拿捏要挟? 因此,他不可能妥协! 而且看温灵昭这样子,估计她也不会放弃…… 相持之下,周寻竹才做出割舍——发挥温灵昭的最后一点儿价值,用温灵昭的性命帮他立威。 可谁能想到,这妖孽的命居然这么硬! 连禁地都没能困死她…… 周寻竹深吸一口气,安抚着楚言坐下。 “你受了伤,还需要调理,好好休息就是,待我去禁地查看一番。” 楚言感觉到周寻竹神色不善,先一步拽住他的衣袖。 “寻竹……不!宗主!” “无论如何,昭昭都是我们的小师妹,我希望您能放她一马……” 周寻竹将自己的衣袖从楚言手中抽走,面色一冷。 “我们的小师妹,只有婉儿。” “即便前日的婚宴被温灵昭毁了,在我的心中,她也是我的妻子,是身份高贵的前宗主之女,是拥有极品木灵根的修练天才,是会以合欢宗为重,懂得何为大局的宽容明理之人!” “而不是温灵昭那个拥有异瞳和异骨,克父、克母、克师、克兄,还不知感恩,不只赎罪的妖孽!” 看着面前的周寻竹,楚言不可置信地颤抖着。 衣袖被抽走,他手中一空,呆愣地看着周寻竹离开的背影。 曾几何时,还是周寻竹叮嘱他,小师妹父母身亡的消息是她内心的痛楚,尽量不要提起。 可现在…… 回想起自己前日跟昭昭的争论,楚言无力地垂下了手。 果然还是自己太天真了吗? “克兄……”楚言喃喃,“昭昭,对不起,看来寻竹把我身上的伤,也算到你头上了。寻竹当上宗主,到底是不一样了……” 走在前面的周寻竹根本不在意楚言怎么想,他气势汹汹地带着弟子前往禁地,今日势必要做出个了断。 不料,半路竟撞见了柳婉儿。 “婉儿,你怎么在这里?” “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周寻竹一见到柳婉儿,声音立马放缓了,连带着眼神也格外关切。 说到底,周寻竹对于柳婉儿是心疼的。 在他看来,柳婉儿刚刚跟师尊父女团聚没多久,师尊就陨落了,将她一个孤女留在这偌大的合欢宗里,明明自己受师尊所托要照顾好她,却连姑娘家最在意的婚宴都让人给搅合了。 可从始至终,柳婉儿对自己没有半分埋怨,反而一直站在自己身边,帮忙顾全着他的颜面…… 柳婉儿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周寻竹,动作有片刻慌乱,但很快她便整理好表情,温柔地望向周寻竹。 “谢谢师兄关心,婉儿没事……” 周寻竹:“怎么可能没事?你身子本就孱弱……” 还不等周寻竹说完话,旁边的弟子忍不住小声催促道:“代宗主,禁地那边……” “啪——” 结结实实的一个巴掌,直接呼在那位弟子的脸上。 柳婉儿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眸光冷冷地教训道。 “哪里有什么代宗主?现在合欢宗只有一个宗主,就是我师兄周寻竹!” “宗主说话,怎容得你打断?” 合欢宗上下,还从未有人见过柳婉儿发火。 如今这一耳光,倒是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反观周寻竹,看柳婉儿的眼神也愈发欣赏。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立威之后,柳婉儿面对周寻竹,又软了语气。 “寻竹,以后你是所有人的宗主,只是我一个人的师兄,好不好?” 此刻周寻竹感觉自己心都要化了,除了连连点头之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柳婉儿又轻轻扯了扯周寻竹的衣袖。 “那师兄会怪我把俗世的规矩带到宗门中吗?” 周寻竹顿时感觉自己身子又软了半分。 其实他之前就很反感这个“代”字,可碍于现在的情况不方便开口教训……好在柳婉儿与他心意相通,随手便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再加上,这样的话,也只有柳婉儿这个前任宗主之女来讲,最为合适妥当。 “婉儿——”周寻竹动作轻柔地将柳婉儿搂在怀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做的很好。” 不远处的温灵昭看着堵在路口你侬我侬的两人,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直接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去,毕竟她还急着回洞府调息修练…… 第6章:绝不自证 柳婉儿依偎在周寻竹怀中,小鸟依人的模样跟她方才的色厉内荏完全判若两人。 她的目光远远扫过来,挑衅地望着站在不远处的温灵昭。 放在过去,温灵昭可能会被这样的场景激怒,可现在……她只觉得好笑。 对于她而言,合欢宗的种种已经跟她毫无关系,柳婉儿的挑衅自然也无法令她产生什么触动。 如果说温灵昭现在有什么能想到的,那恐怕只有一句话——好狗不挡道! “温师姐……”伴随着娇软慌乱的声音,柳婉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周寻竹。 怀中的温暖抽离,周寻竹转头望去,正对上温灵昭淡然而冷漠的眼神。 扪心自问,在听到柳婉儿喊出那句“温师姐”的时候,周寻竹心中也有过一瞬间的慌乱。 毕竟温灵昭可是与他结过灵契的人…… 可在面对温灵昭的淡然和冷漠时,这种慌乱又转化为烦躁和郁闷。 周寻竹冷笑一声。 他看得出来,这次温灵昭是下定决心,做戏要做全套了。 可惜,他周寻竹并非什么为情所困的蠢货,根本不吃温灵昭这一套! “温灵昭,你还敢现身!” 周寻竹怒喝一声,身形如闪电般射向温灵昭,手中长笛“婉音”勾出数道凌厉笛影,携着磅礴灵力,直逼温灵昭要害。 柳婉儿在旁,美目流转间却暗藏阴狠,她不动声色地袖手观战,嘴角似有若无地挂着一丝冷笑。 温灵昭神色清冷,手中双剑“邀月”“揽星”瞬间出鞘。 剑吟声声,剑身上雷光闪烁,冰寒之气弥漫。 她脚步轻移,身姿灵动似鬼魅,巧妙地避开周寻竹的攻击,同时寻隙反击。 “周寻竹,你又在犯什么病?” 温灵昭是真的不解,在她看来,这段时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等她彻底废弃合欢宗的功法,无情道有所成就,她便会自行离开,根本影响不到周寻竹什么。 可偏偏,周寻竹跟个狗皮膏药一般,一直往上粘。 “残害同门!” “温灵昭,你可知罪!” “婉音”与“邀月”相撞,发出清脆鸣音。 周寻竹后退半步。 温灵昭也收了手。 如果是因为这个,那她不打。 事情都不是她做的,她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打一架?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顶帽子为什么会扣在我头上,但我温灵昭言行合一,向心而行……这事,不是我做的。” “我,不认!” 温灵昭声音清朗,神色坦然。 重活一世,她容不得自己受半分委屈。 “你昨日进了禁地之后一直未出,而且弟子也看到了有异光散出。” “再不久,禁地旁的弟子就死了……” “你说这事跟你没关系,谁会信?” 周寻竹言之凿凿,温灵昭却只觉得好笑。 很多时候,不是她不想反驳周寻竹,而是……周寻竹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这里面,哪里有关系? 前后的因果逻辑,成立吗? 可仔细想想也是,合欢宗一贯是如此作风。 这里非常“讲理”,定罪之前必定要先论述一番,虽然这番论述完全是胡说八道,全凭主观。 温灵昭将“邀月”、“揽星”收回鞘中,抬腿就准备走,不欲再跟周寻竹纠缠。 没曾想,周寻竹还未阻拦,柳婉儿就先跪下了。 这一跪,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也包括温灵昭。 柳婉儿的膝盖这么软吗?不!绝不是! “婉儿,你这是做什么?”周寻竹立马俯下身子,试图拉起柳婉儿。 柳婉儿却侧身避了避,眸中含泪,望向温灵昭。 她虽是跪着的,但身子挺得很直,再加上那眼眶微红的模样。 呵,还是那朵倔强的小白花。 温灵昭冷笑一声,后退抱臂,做好看戏准备。 “周夫人前脚刚扇了弟子耳光立威,后脚又对着周宗主小意柔情,现在还向我这个死敌下跪……” “啧,不说是一个人,还以为是三个人呢。” “毕竟,这行为也太分裂了……” 温灵昭语气中的调侃和不屑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可柳婉儿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还拦住了想要帮她说话的周寻竹。 “今日我这一跪,是对不起那死去的弟子,可我要对得起活下来的人。” 听到柳婉儿的话,周寻竹也微微垂了垂眼眸,握紧了拳。 “如今合欢宗内灵气微薄,可合欢宗弟子众多,若要修练就……” 柳婉儿欲言又止,但大家都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不仅仅是周寻竹,就连身后跟来的众人,望向柳婉儿的眼神中都满是敬佩。 其中,甚至包括刚才被柳婉儿扇了耳光的那位弟子。 “师兄作为一宗之主,虽然他不说,但我也能感觉到他为此事烦忧……” 柳婉儿回眸,目光扫过身后众人。 “大家来到合欢宗,是信我父亲。” “如今父亲失踪,不能出来主持大局,但我是真的把这里当家,把大家都当作兄弟姐妹!我不能看着合欢宗没落,可我也不像温师姐那般天赋异禀,明明有能力挽大厦之将倾,却仍能做到不管不顾,冷漠以对……” “所以,我今日一跪,不求温师姐怜惜,只是希望温师姐能将功赎罪,能看看这些曾经的同门,最后……愿意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让温灵昭忍不住鼓掌。 “妙!” “太妙了!” 温灵昭连连赞叹,心中也彻底想明白了。 “你的行为乍看起来很是分裂,但其实内里自成一套逻辑。” “你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扇弟子耳光,是为了讨周寻竹欢心,因为你知道他也想这么做,却不能。” “对周寻竹的小意温柔,也是因为你想拿住这个现任宗主,为你所用。” “现在这一跪和前日婚宴上那一出‘大义让夫’,也是因为你想笼络人心,借的却是我的力,要的也是我的命!” 温灵昭一边分析,一边点头。 “柳婉儿,你真是个妙人啊!” 柳婉儿从未想过,温灵昭会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按照她的猜想,即便温灵昭猜到了,也只会忍着委屈,吃一个哑巴亏,然后继续跟周寻竹别扭,大闹一场。 可越是闹,周寻竹和弟子们越是会觉得她烦,自己也会被突显得更加大义凌然…… 如此一来,只会是恶性循环。 可现在…… 温灵昭笑着俯下身子,仔细地端详着柳婉儿的面色。 “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刚才你已经三番两次把杀人的帽子扣在我头上了吧?” “还将功赎罪?我没罪,为何要赎罪?” 温灵昭歪了歪头,面上是笑的,眸色却格外冷。 “温!灵!昭!” “你到底在狡辩什么!” 周寻竹被温灵昭气得发抖,眼前的温灵昭愈发乖张不说,还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这般伶牙俐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现在周寻竹甚至有些相信昨日柳婉儿说的——温灵昭可能被邪祟附身了。 “如果不是你做的,你就拿出证据给我看!” 周寻竹冷冷地看着温灵昭,扔下一句话。 未曾想,温灵昭理都不理,脚踩飞剑,掠过跪着的柳婉儿,向着洞府飞去。 从人头顶上飞,真的很不礼貌。 她的教养告诉她不要这么做,但……他们逼人太甚! “周寻竹,柳婉儿,还有后面那群没脑子的,你们听着!” “我不会自证,因为我无须自证!” 温灵昭的声音自上空传来,下面站着的人脸色各有各的精彩。 回到自己的洞府后,温灵昭立马开启禁制,盘膝而坐。 她取出在幻影湖底所得的“无情诀”叶片,静心参悟。 随着对无情诀领悟渐深,体内灵力运转愈发顺畅,原本澎湃却略显杂乱的灵力,逐渐变得雄浑而凝练,犹如百川归海,秩序井然。 每一次灵力循环,都似在洗刷她的经脉,去除杂质,拓展经脉宽度与韧性。 她的识海之中,也似有一扇神秘之门缓缓开启,灵觉愈发敏锐,对周围天地灵气的感知与吸纳速度也有了提升。 越是修炼,温灵昭越是觉得“无情决”对自己的影响并非单纯体现在修为。 今天的事情,如果放在过去。 温灵昭肯定会急着解释,接着证明不是自己的。 可现在温灵昭明白了,他们并不在乎自己的解释,他们只想看到那个抓狂和着急的自己,他们要的就是那种可以掌控自己心情和情绪的优越感。 毕竟,过去的温灵昭,一直是低到尘埃里的。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每一个人的眼色,照顾着每一个人的情绪。 希望他们给自己这个“异类”一点点反馈,希望自己这个“异类”能够融入他们之中。 可现在的温灵昭不同了,如今她相信——如果有人冤枉你吃了他的东西,你不需要抛开肚子来自证清白,你应该挖出他的眼睛,然后吞下去,让他在你的肚子里看清楚! 有了无情诀打基础,温灵昭对于废除体内的合欢宗功法,暂时心里也有了底。 虽然知道,此事不可能不伤筋动骨,但温灵昭也不是犹豫不决的人。 他心中明白,拖得越久,对自身的伤害就越大。 回想上一世自己的惨状,温灵昭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心底也跟着发寒。 他可以接受自己死于魔物之手,也可以接受自己为心中道义而牺牲,但绝不能接受为他人做嫁衣,死于自己真诚相待之人的手中。 下定决心后,温灵昭吐出一口浊气,准备再次入定。 然而,就在此时,洞府外的禁制似乎被谁触动。 “昭昭,你愿意见师兄一面吗?” 听着外面楚言的声音,温灵昭微微沉下心思终究还是没有打开禁制,放楚言进来。 温灵昭洞府外,楚言坐在轮椅之上,对着身后的弟子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先离开。 他等了许久,依旧没有等到温灵昭的回应。 如今他的身子大不如前,周寻竹那一场,到底是伤到了根骨,他现在就连行动都十分困难。 即便医者难自医,楚言也知道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最好静养,可他心中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他就再也抓不住他的昭昭了。 以往温灵昭的洞府根本不会设任何禁制,合欢宗内的任何人,想来就来。 那时候温灵昭还在洞府的门口养了只鹦鹉,她还教会了这只鹦鹉几位师兄和师尊的名字。每一次当他们来的时候,鹦鹉都会报出他们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楚言还记得那个时候温灵昭听到鹦鹉报出自己的名字,就会笑着跑出来迎接他。 “师兄,我这次出去给你带了礼物回来,是你一直想要的那株灵草。” “师兄,我身体养好了,你可以继续取血做丹药了。” “师兄这次出去我见到了一处药田,那里有很多灵植,你肯定喜欢。下一次我带你一起去,我保护你!” “师兄,他们真的会感谢我,不再把我当做异类吗?” “好,我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去做。” …… 回想自己过去与温灵昭相处的点点滴滴,再看着面前禁制森严、大门紧闭的洞府,楚言慢慢垂下了手。 他没有再试图进去,而是就坐在洞府外缓缓开口。 “昭昭,师兄只是担心你的身体,让我进去看一看好不好?” 这一次,温灵昭依旧没有回应。 楚言知道温灵昭听得见,只是不愿意理他。 他也不恼,而是又放缓的语气继续说道:“或者你告诉师兄一声——就说你没事。师兄知道你没事也就放心了,自然会离开,不打扰你。” 楚言一向是温柔的。 可温柔与卑微不同。 此时此刻的楚言完全是放下了身段,甚至有些卑微地呼唤着温灵昭。 楚言甚至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温灵昭依旧不吭声,他便当温灵昭是默认了,然后离开。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温灵昭居然开了口。 “我不好。” “我不想为了让你放心,故作姿态说自己很好。” “楚言,不要自我感动,也别自我安慰了,行吗?” 第7章:都不要了 温灵昭可以感觉到,楚言后悔了。 她也知道,自己的表达可能会让楚言很受伤。 可问题是,过去她受伤的时候楚言又做了什么呢? 楚言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剥削着她,她还得反过来感恩戴德。 稍有不顺,那就是不知好歹! 现在温灵昭不愿意再做那个照顾着所有人情绪的包容者,她要做自己。 是什么,就说什么。 怎么想,就怎么说。 温灵昭坐在洞府内,不用看也知道,楚言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受伤,很痛苦。 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言只是表情痛苦,可她被取血受伤的时候,身体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却未曾有一人来搀扶过她。 洞府外沉默了许久。 楚言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昭昭,我知道,我做过很多让你失望的事。可是……”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措辞,又像是在克制情绪。“” “可是师兄是真的关心你。” 温灵昭闭上眼,眉心微蹙。她不想回应了,可是楚言的声音依旧持续:“那时候,你什么都不懂,是我教你炼丹,是我给你疗伤……” “是。”温灵昭忽然冷冷开口,打断了他,“你教我炼丹,然后用我的血做药;你给我疗伤,却是在你们需要用到我的时候。” “楚言,”她的语气平静,却每个字都像刀子,“你关心我,不是因为我是温灵昭,而是因为我是有龙骨、有灵血、有价值的温灵昭。” 洞府外,楚言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知道温灵昭说的是实话,可听着这些话,他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沉闷得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他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洞府内依旧一片静谧。 过了很久,温灵昭才低声喃喃:“楚言,这三个字,前世我没有听到,今生……我也不想听了……” 洞府外的楚言神色僵硬,他咬牙抬起头,像是要争辩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没说。 半晌,他抬手抚了抚胸口,低声道:“昭昭,你真的……” 温灵昭的声音清冷,没有一丝犹豫:“请回吧。” 楚言沉默了片刻,终究无力地叹息了一声。 轮椅缓缓转动,他离开了洞府门口,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无论如何,合欢宗都是你的家,我也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楚言只留下了这句话。 如果温灵昭没有记错,当初她刚刚进入合欢宗的时候,楚言也是说的这句话。 明明一字不差,但她的心境却大不相同。 以前温灵昭只知道家代表着温暖和依靠,可现在她懂了,有一种控制和压榨就是以“家”为名。 她不想要这个家了,也不想要这些家人。 待洞府内再次归于平静,温灵昭深吸一口气,盘腿而坐。 废除体内的合欢宗功法,这必定是一个痛苦而漫长的过程。 她缓缓运转体内灵力,引导灵力冲击丹田处的功法印记。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就像一把利刃在她的体内切割,每一分每一秒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温灵昭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从她的脸上滚落下来。 她的双手扣诀,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啊——” 温灵昭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经历着一场酷刑。 丹田处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滚烫的灵力在体内乱窜,让她感到无比的难受。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被这股力量撕裂开来。 但温灵昭并没有放弃,她知道这是必经之路,只有经历了这些痛苦,她才能真正摆脱合欢宗的控制。她继续运转灵力,不断地冲击着功法印记,试图将其磨灭。 随着灵力的不断冲击,温灵昭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她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迷离,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但她依然坚持着,她知道自己不能放弃,只要再坚持一下,她就能够成功! 终于,在经过了漫长的痛苦折磨后,温灵昭感觉到丹田处的功法印记开始松动。 她心中一喜,更加用力地运转灵力,试图将其彻底击碎。 “啊!” 温灵昭再次发出一声痛呼,她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强大的灵力从她的体内涌出,将功法印记彻底粉碎。 她感受到体内的合欢宗功法被完全废除,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解脱的感觉。 “终于成功了!” 温灵昭喃喃自语,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可但她的身体却因为长时间的痛苦折磨而变得非常虚弱,她几乎无法站立起来。 她只觉得浑身无力,仿佛一阵微风都能将她吹倒。 休息片刻后,她强撑着走下调息修炼的石台。 她的双腿颤抖着,每走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温灵昭慢慢地走到床边,躺了下来。 她感到浑身酸痛,身上的每一处都在抗议着刚才的痛苦经历。 温灵昭微微探查了一下,如今她的修为很是古怪。 按照常理来说,修为一般分为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合体期——大乘期——飞升…… 其中每一个时期,又分为初期,中期,后期,大圆满。 过去温灵昭虽灵根驳杂,天资极差,但因有龙骨在身,再加上无尽灵气,所以也勉强筑基。 可散功之后,温灵昭再去探查,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炼气初期。 这样的等阶,别说是周寻竹或者楚言了,就是一个入门两年的弟子,只要天赋好一点,都比她强。 可隐隐之中,温灵昭又觉得有些不对。 修炼无情诀后,她明显感觉自己比之前强了许多…… 思考着其中的矛盾,温灵昭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无情决的功法本就会隐匿等阶,或者说这种功法所采用的等阶计算方法,本就与其他功法不同! 只是,在还未得到明确的验证之前,温灵昭必须要先保全自身。 过去以玉清的修为,若是要杀自己简直轻而易举,但他不会杀自己,是因为他需要自己活着,好制成人肉灵脉,为他所用,若是自己死了反倒没了价值。 因此,玉清才会费尽心思做下阵法,又用锁魂钉镇压,好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周寻竹不同…… 温灵昭能感受到周寻竹对自己的杀意。 周寻竹修为等阶皆不如玉清,但又在混乱之中坐上了这宗主的位置。 只是因为前几次交手,自己仗着灵气磅礴没有让周寻竹捞到好处。不然的话,恐怕她早就死于周寻竹之手。 如果让周寻竹知道自己废除了合欢宗功法,正处于虚弱之际…… 日落月升,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温灵昭盘坐在洞府内,丹田中灵力缓缓流转,虽然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但无情诀的修炼正将她从虚弱中一点点拉回。 她闭关已有些时日,外界仿佛已经被隔绝在了一道屏障之外。 “温师姐……温师姐,我有事想跟你说。”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洞府外传来。 温灵昭眉头微蹙,听出是陈樾的声音。 这位外门弟子一直是宗门中最不起眼的存在,仿佛一块石头,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温师姐,我知道你能听到我。我只求你开门,让我说几句话。”陈樾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却又夹杂着某种倔强。 温灵昭没有回应,眼眸微闭,依旧盘坐不动。 她知道陈樾来找她,必定事出有因,但此刻她不愿轻易被打扰。 “温师姐,我知道你或许不想见我,但我……实在没有人可以说话了。”陈樾的声音低了些,却带着一种掩不住的疲惫,“你已经闭关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我……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很害怕……” 温灵昭微微睁开眼睛,眼神冷淡。 她心中不禁冷笑:看来合欢宗的压迫,也终于让这个曾经跟她一样听话的外门弟子彻底忍无可忍了。 洞府外,陈樾站在原地,衣衫褴褛,目光倔强地盯着紧闭的门。 他的手中紧握着一块破旧的木牌,上面刻着任务堂的标记,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 在合欢宗,像陈樾这样的外门弟子从来都只是最底层的存在。 他们承担着宗门中最繁重的杂务,吃最差的饭,住最破的房,就连修炼资源也只能分到些许残羹冷炙。 更可悲的是,陈樾是个天赋平庸的普通人。 入宗多年,他的修为一直停滞在炼气中期。 他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话、忍耐,期望有一天能被人看见。 可现实告诉他,听话只是让他更容易被利用。 这一个月里,陈樾的日子尤为难熬。 灵气枯竭导致整个宗门资源短缺,可任务却一件比一件多。 每当有人完不成任务,责任就会被推到他身上。 陈樾的名字,已经被无数次写在宗门的惩罚名单上。 终日的提心吊胆和长期的劳作让他精力不济,三天前他负责记录的灵宝库存出错后,他甚至被同门打得半死。 当他试图为自己辩解时,迎接他的,却是更多的嘲笑和拳脚。 “陈樾,你这种废物就该任劳任怨!宗门让你做事,是给你脸!” “外门弟子也想抱怨?你配吗?” 这些话他听得耳朵都麻木了,但这一次,他却不想再忍下去了…… 然而,真正让陈樾彻底决心反抗的,是三名同样卑微的外门弟子接连死去。 一个月前的第一起死亡事件,任务堂传来消息,说是外门弟子在禁地附近意外丧命。 第二个死者,是和他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好友,那人死前曾偷偷告诉他,禁地附近有古怪,但不等陈樾细问,那人第二天便被发现身死,浑身枯瘦,灵力尽失。 第三起死亡,则让陈樾彻底绝望。宗门已经不再掩饰,甚至开始明目张胆地利用这些外门弟子的死亡来转移宗门内灵力匮乏的焦点。 宗主周寻竹甚至将责任推给了温灵昭…… 即便大家都知道,温灵昭这一个月都在闭关。 宗主周寻竹也安排了人守在温灵昭洞府前,任何人只许进,不许出! “怪胎温灵昭,早就该被逐出宗门。她的存在,就是宗门的祸患!”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肆无忌惮地抹黑温灵昭,却从不正视自己的问题,而作为外门弟子,陈樾甚至连质疑的权利都没有。 陈樾站在任务堂外,看着那一张张冷漠的脸,眼底燃起了一种陌生的怒火。 他意识到,合欢宗的腐朽已经渗透到了每一个角落。 “温师姐,我现在跟你一样,都是异类。” “除了这里,我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离也离不开,活也活不好,我不知道怎么什么时候就会不知不觉地死了,就像他们一样……” 陈樾小声啜泣着,任由看守弟子嘲笑。 可他既然敢来找温灵昭,自然也不在乎这些了。 洞府内,温灵昭静静地听着,神色复杂。 她从未想过,这个在合欢宗中一直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也会有这样一份决绝的勇气。 上一世,陈樾最后的结局如何? 坦白说,温灵昭并不知道。 陈樾太过于渺小普通。 渺小普通到甚至不会被人记得。 默默地来了,默默地付出,最后默默地死去…… 太多人都是如此…… 洞府外的陈樾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温师姐,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但我可以肯定,这一切都不正常!那些死去的弟子……他们的灵力被吸干,甚至连灵根都被毁掉,显然是被人故意下手,这绝对不是什么意外。”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惶恐,却更多的是不甘:“温师姐,我们这些外门弟子,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他们想拿捏就拿捏,想宰杀就宰杀。我怕自己就是下一个。” 陈樾说到这里,眼眶微微泛红,语气也变得低沉:“他们杀人,是为了夺宝,是为了修炼,是为了利益。可死的都是像我这样的卑微弟子,根本没人会为我们说一句公道话!” 温灵昭眸光微闪,沉吟片刻,缓缓说道:“陈樾,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做什么?既然周寻竹都说了,凶手是我,你就算不信,也应该避着我一点,不是吗?” 第8章:神级预判 此时此刻,温灵昭已经隐隐猜出那些弟子死亡的真相了。 其实陈樾误会了,现在合欢宗并未到油尽灯枯之时,即便灵气稀薄,也不至于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残害同门,杀人夺宝。 温灵昭微微算了一下,这种情况就算发生也应该是在一两年之后,而且是在周寻竹完全找不到任何破局之法的前提下。 毕竟没有灵气,不能修炼,不会直接导致死亡,顶多只是像周寻竹和楚言那样,修为无法提升,战力无法发挥,即便之前他们的等阶比自己高,也无法彻底压制自己。 合欢宗的百年根基在这里,保他们个一两年不成问题。 只是修真界门派众多,资源灵气却十分有限。各个门派之间尔虞我诈,你争我夺,长久下去,合欢宗必然会变成一块肥肉。 到了那个时候,合欢中要是再想保住自己,就只有从同门的身上下手了,出现陈樾说的那种情况倒也不意外。 只是,现在…… 洞府外的陈樾有些着急。 “温师姐,你是不是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我现在跟你一样,都是他们眼中的异类,除了你这里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也没有其他人愿意理我……” “我很害怕,我怕死……” 陈樾倒也坦诚,世人谁不怕死?又有多少人踏上修真一途,为的就是求一个长生? 可坐在洞府内的温灵昭却摇了摇头。 “你只是跟他们所期望的不同而已。” “他们叫你异类,也只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你自卑怯懦,从而任由他们压榨欺辱。” “而且你跟我也不同,我比你强。” “如果你想要保全自己,唯一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变强,跟我在一起只会加速你的死亡,甚至你很有可能会因我而死。” 温灵昭这些话说得毫不客气,倒也不是她有意吓唬陈樾,而是事实如此。 若是她没有猜错,这些弟子的死亡大概率跟惑心镜脱不了关系。 人没了灵气不会立马死,但是祸心境内的元神残损,若是没有灵气滋补修复,惑心镜甚至有可能会彻底破碎。 这也是为什么玉清有那么高的等阶,还宁愿费这么大的功夫跟自己周旋,也不直接杀死自己的原因。 可相应的,若是惑心镜动手,柳婉儿为了保全惑心镜,必然需要找一个人栽赃陷害。 不出意外的话,自己这个万年冤大头,肯定是最好的选择。 本来他这一个月的闭关,应该已经能够帮忙洗清嫌疑。 可若是这个时候,陈樾撞上来,又死在了他的洞府门口呢? 当然通过刚才的对话,温灵昭也能察觉到,陈樾现在一方面是气急了,不愿意回去,另一方面也是他怕极了,不敢回去。 这种时候即便温灵昭劝他,他也不一定会听。 思索片刻,温灵昭换了个方式。 “陈樾你若信我,我便给你指条明路,一条可以保你命的明路。” “但你一定要动作快,而且是越快越好。” 既然温灵昭都已经这么说了,陈樾还哪里有不听的道理? 他连连点头,并立马保证道:“行,我相信温师姐,一定按照温师姐说的去做。” 得到陈樾的保证,温灵昭也不再废话,直接说道:“去找柳婉儿!去向她求情!跪在她面前,夸她深明大义,夸她温柔贤仁,总之什么好听说什么,越多人看见越好。一定要刚见面就跪,刚见面就夸,一刻都不能迟疑,但凡迟疑一刻,你都有可能小命不保,而且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你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柳婉儿,赶都赶不走的那种,实在不行以死相逼……只有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才有唯一活下来的可能。” 陈樾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可温灵昭却先一步打断道:“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时间最重要。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说会相信我。” 陈樾此刻也反应了过来,微微一拱手致谢,随后便立马转身向外跑去。 说起来,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就撞见了带着一众弟子,风风火火向温灵昭动府赶来的柳婉儿。 陈樾刚靠近刘婉儿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感觉到一股浓重的杀意。 说时迟,那时快,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紧接着陈樾,立马抱住了柳婉儿的大腿,用平生最大的嗓音哭喊道:“婉儿师姐,你一定要救我一命啊!合欢宗上下谁不知道你宅心仁厚,温柔贤良,是最具有宗主玉清仙尊风骨的妙女子,若是连你都不愿意救我一命我可就被他们生生打死了啊——” 陈樾哭嚎之声响亮,方圆百米之内的人皆听得清清楚楚。 柳婉儿亦是神色骤变。 本来她已经做好了把事情栽赃给温灵昭的打算,谁曾想温灵昭居然闭关不出这么久,柳婉儿等得了,惑心镜却等不了,这一个月内即便她百般劝阻,惑心镜还是杀了两名弟子。 可温灵昭的洞府门口被周寻竹派人守的滴水不漏,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儿不可能是温灵昭做的。 好不容易碰上陈樾这个上赶着送死的,她自然不能放过,马不停蹄地带着人赶过来,就是想一击毙命,让陈樾死在温灵昭洞府门口,到了那时她再稍微“润色”一下,温灵昭怎么也脱不了关系。 可谁能想到陈樾会来这么一出,而且动作快到她根本没反应过来。 听着陈樾这中气十足的哭喊声,柳婉儿气不打一处来,却碍于身后有诸多双弟子的眼睛盯着,他一时也不好发作。 她当然知道陈樾被欺负的事情,可此事与她的利益无关,她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有发生。 看着跪在脚下的陈樾,柳婉儿此时恨那些弟子没有将陈樾打死。 “婉儿师姐,这偌大的合欢纵队,除了你,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找谁了,毕竟谁都不像你这般菩萨心肠,温柔善良……” 恭维的话像不要钱一样从陈樾的口中脱出,其实他完全不是这样的性格,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温灵昭的信任,让他本能地学着那些爱吹须拍马的人的模样,在这里做着他不擅长的事情,并且看上去做得还很好。 柳婉儿此刻也冷静了下来,她蹙眉看着陈樾,发现了他话语中的漏洞:“你刚才口口声声说,除了我不知道还能找谁,可为何你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直接来找我,而是来温师姐的洞府门口?难道这不是说明对于你而言,温师姐更加亲近吗?” 陈樾的后背生起一阵冷汗,他知道自己此刻的任何回答可能都关乎着性命,他向前膝行了两步,让自己离温灵昭的洞府门口更远一些,仿佛是在逃避什么晦气的东西。 “婉儿师姐你宅心仁厚的大名不仅仅是我听说过,那些欺负我的弟子也听说过。他们怕我向你告状,因为他们知道以你的善良,肯定容不下这样龌龊残忍的事情,所以我也知道,如果我直接去找您,说不定半路上就会被他们发现打死。” “可正如大家都知道婉儿师姐的英名一般,这温灵昭是个异类的恶名弟子们也心中有数,大家往日里都不愿意靠近她,生怕沾了什么晦气,所以我才想借着她的恶名避一避,然后再找机会去求婉儿师姐……” 陈樾说得言辞恳切,双手却在微微发抖。 柳婉儿上下打量着陈樾,她自然不会因为陈樾的三言两语就信了。 只是眼下,她也着实找不到什么破绽。 柳婉儿挤出一抹笑,俯下身子温柔地将陈樾扶起来。 “修道之人哪有那么多的凡尘礼数?见我无需跪,也不用跪。” 陈樾微微瑟缩了一下,显然是柳婉儿碰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 柳婉儿见状,轻轻将陈樾的衣袖掀起,然后便看到了大片青紫和已经红肿发炎的伤口,不可谓不触目惊心。 对于柳婉儿而言,这些都与她无关,但她仍要装作被吓到了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都是同门,为什么会下这么狠的手!” 柳婉儿的眼神往温灵昭洞府门口瞟了瞟,意有所指地问道。 “难道是温师姐也对你动了手?” 未曾想,陈樾立马摇头。 “婉儿师姐是见过那异类的招数的,若是她真动了手,恐怕我早就小命不保了。” “更何况他是敢跟宗主动剑的人,我这样的小人物根本不值得她出手。” 陈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顺便还又在周寻竹的身上扎了一刀…… 总而言之,是将温灵昭的嫌疑洗脱得干干净净。 同时还隐隐说了温灵昭不会、也不屑于对门中弟子下手。 柳婉儿气得牙痒痒,却拿陈樾毫无办法。 毕竟就像陈樾所说的那样,他的等阶品级都太低了,而且也毫无家世背景,自己如果跟他计较,就显得有些太过于上不得台面了。 可偏偏合欢宗内,这样的人又有很多,合欢宗也需要这样的人卖力卖命,自己对陈樾的态度必然是会被他们看在眼里的。 事情没有找上门,她可以视而不见,如今事情找上门了,她自然要处理的妥帖细致。 说不定,她还可以借此事来笼络一番人心。 柳婉儿定了定心神,望着陈樾语气陈肯定说道:“过去我的确不知道合欢宗内部有这样龌龊残忍之事,如今既然已经让我知道了,那我必然也不会坐视不理!” 柳婉儿转头望向身后跟来的弟子们。 “在这里每一个人都很重要,无论大家的等阶如何,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更不会允许有这般欺辱同门的事情发生!” “关于陈樾今日所言之事,我必然会调查清楚,然后严惩作恶之人,给他一个交代。” “如今合欢宗内正处多事之秋,还是要倚仗诸位,还望大家互帮互助,一同走出困境。” 柳婉儿话音刚刚落下,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陈樾便第一个叩首。 “婉儿师姐深明大义,日后我必定为合欢宗肝脑涂地,万事不辞!” 其他弟子在听了陈樾的话之后,也立马反应过来,不要钱的马屁接二连三地往上拍。 柳婉儿面上笑着谦虚,心底里却将陈樾恨得牙痒痒。 这次一闹,非但没能把事情推到温灵昭的身上,反而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事做。 柳婉儿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陈樾,心中不禁有些疑惑,记忆中陈樾是总这般卑躬屈膝,可他头脑有这么灵光吗? 柳婉儿虽然仗着身子孱弱,一个月领不了一两件任务,可她到底是去过任务堂的,他知道陈樾性格木讷,很好欺负,完全不是现在这般巧舌如簧的模样。 柳婉儿的目光在陈樾和温灵昭的洞府之间徘徊,心中暗暗打定主意——陈樾不能留,要找一个机会除掉。 虽然她没有十足的把握,陈樾一定跟温灵昭有关系,可对于她来说,即便有所猜疑就已经够了。 宁可错杀一万,也不可放过一个。 打定主意之后,柳婉儿对陈樾笑得愈发和善。 “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你就放心吧。这段时间不用继续去任务堂做工了,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话虽然这么说,柳婉儿心中想的却是,外门弟子住所偏远,如果真的就这么不小心死了,似乎也很正常。 尤其是像陈樾这样告过状的,说是有其他弟子伺机报复,尤为合理。 顶多是最后处理一下,再多找几个给陈樾陪葬而已,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至于让谁动手的事情……她只能说蚊子再小也是肉,用陈樾来滋养惑心镜,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几个转瞬,柳婉儿就已经彻底安排好了陈樾的命运。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陈樾居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离开,反而是依旧缩着头跪在地上。 “婉儿师姐,我不敢一个人回去。我想一直跟着你……你放心,我知道男女有别,绝对不会过多打扰,我就一直跟在您三米远的地方,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睡在屋外地板上,我能吃苦,不怕凉!” “只求婉儿师姐不要赶走我,好不好?” 第9章:温良恭俭让 三米,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要说看不见三米之内发生了什么,根本不可能。但又发乎情,止乎礼,保持着一个男女之间合适且不会被人议论的距离。 柳婉儿意识到,陈樾现在完全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粘上了自己。 可偏偏,一个大男人哭着跪倒在你脚边,再加上那遍体鳞伤的样子…… “婉儿师姐,要不然就让陈樾跟着吧。” “宗主最近事务繁忙,合欢宗内除了你,也没有人能保他了。” 跟在柳婉儿身后的弟子有些不忍。 他们都是内门弟子,人生遇到过最大的挫折顶多就是修炼受阻,境界提升不上去。 至于外门弟子之间仗势欺人的事情,他们倒是也听说过,可在亲眼瞧见陈樾的伤之前,谁也没想过事情会严重到这般地步。 其中倒是有聪明的,想让陈樾跟着自己,可正是因为聪明,所以他在回忆起柳婉儿刚才义愤填膺的样子时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种表现的机会还是要留给柳婉儿这个前任宗主之女,现任宗主的未来夫人。 看着柳婉儿犹豫的样子,陈樾心中也泛起了嘀咕。 他今日所做的事情,皆是过往不耻的。 以往他将温灵昭视作偶像,觉得自己也要像温师姐那般勤勤恳恳,为宗门奉献牺牲。 可一个月前的温灵昭是什么下场?现在的他自己又是什么下场? 经过这段时间的磋磨,在生与死的边缘走了一遭之后,陈樾彻底醒悟了。 他要活下来! 他那么努力,那么拼命,他必须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才能复仇,只有活下来才会有希望。 想清楚这些之后,陈樾也没有什么顾忌了。 他从怀中抽出自己的断剑,那是他进宗门之后唯一的法宝,后来也被所谓的师兄弟们当做破烂一样碎成了三段,他藏在怀中的这一段,还是他拼了命才抢回来的,为此他的手指骨都被踩得变了形。 温灵昭的洞府本来就地处偏远,秋风萧瑟之下,陈樾带着浑身的青紫,用红肿变形的手指握紧那一把断剑,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我知道婉儿师姐为我抱不平的心是真的。” “可那些人的残忍和狠毒我更有体会……” “今日多谢婉儿师姐与众位师兄弟,我只是觉得如果真的要死,我宁愿有尊严的死去……陈樾在这里就此别过了!” 话音落下,陈樾两眼一闭,手中的断剑便直直地向着咽喉刺去。 “铿锵——” 金鸣之声传来,陈樾手中的断剑被柳婉儿抬手打掉。 陈樾只觉得虎口被震得发麻,可心中却涌出无限的欣喜。 果然,他没有赌错。 果然,温灵昭没有骗他。 方才他本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今看着柳婉儿不甘却又无奈的样子,陈樾知道,至少这段时间他的命是被保下来了。 “直到那些人被彻底惩处前,你就跟着我吧。” “三米之内,我保你无忧。” 柳婉儿说这话的时候,几乎都有些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 陈樾连连叩首,对着柳婉儿又是一阵歌功颂德。 柳婉儿却瞧也不瞧他,而是向前几步,去问看守在温灵昭洞府外围门口的弟子:“这段时间,温师姐可有出来过?” 弟子们皆是摇头。 这种事他们没必要撒谎,也没有办法撒谎。除了看守的弟子之外,周寻竹还在温灵昭的洞府门口坐了法阵,若是温灵昭真的出来过,周寻竹那边必定会第一时间感知到。 柳婉儿有些着急,周寻竹已经开始大力调查弟子惨死的真正原因了。 虽说她相信惑心镜的能力,但也保不准会不会存在什么纰漏…… 对于柳婉儿来说,最好的结局无非就是直接赖在温灵昭的身上。然后借此让温灵昭将功赎罪,乖乖地当她的人肉灵脉,继续为自己做嫁衣。 可这温灵昭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桩桩件件都不按她的预想来。 最终柳婉儿无奈地将陈樾这个拖油瓶带走,愤愤不平地离开了温灵昭的洞府。 陈樾离开时,眼眸深深地望了那洞府入口处一眼。 温灵昭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上,不管是一个月前在任务堂,还是今日。 温灵昭坐在洞府内,外面吵吵嚷嚷,她自然也无法安心修炼,再加上她的确对陈樾印象不坏,因此也是真心希望陈樾能够逃过这一劫。 如今听着外面的嘈杂声渐渐远去,温灵昭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即便没有亲眼看见,她也可以想象得到柳婉儿此刻的表情必然不会太好。 温灵昭现在的情况与其说是闭关,不如说是避世。 如果放在过去,温灵昭定然不愿意在洞府之内闭关这么久。 她怕,怕师兄们忘记她,怕少给宗门做了贡献,被视作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拼了命地博眼球、找存在感,归根到底……或许是因为曾经在她的内心,也真的把自己当做一个异类吧。 她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听着这样的辱骂,又怎么可能毫不在意? 玉清对她的控制并不在于形式而在于内心。 这种控制看起来很脆弱,脆弱到她只要愿意迈出那个圈子,就可以打破这种控制,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又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迈出那个圈子…… 温灵昭屏息凝神,望着掌心中写有“无情诀”三个字的树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树叶上的金色脉络似在变幻。 变幻之中,又组成密密麻麻无数字眼。 温灵昭凝神去看,仿佛有一扇古老质朴的木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所谓无情,实则有情。” “此情非小情,而为大爱。” “大爱并非仅存于天地之间,亦在于人心抉择。” 温灵昭只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极为迷幻的奇妙空间,那扇木门背后的一切仿佛都沉浸于水雾之中。 这种感觉跟自己当初在幻影湖抓住这片树叶时的情景极为相似。 温灵昭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初灵根驳杂,对于她而言,无论是修炼哪种功法都没有不同。 可偏偏玉清却独独让她修炼水系功法…… 按照玉清的说法,水能以柔克刚,又最是温顺包容,他希望温灵昭能在修炼功法的过程中有所体悟,懂得何为温、良、恭、俭、让。 温灵昭若有所感地摸了摸自己右边的肩膀,在那里,玉清让一位女仙师用注入了灵力的银针给她刺下了这五个字。 时至今日,温灵昭仍记得当注入灵力的银针扎入皮肤时,那种细细密密又尖锐的疼痛感。 温、良、恭、俭、让。 这五个字是玉清反复在她面前提及的,甚至刻在了皮肤上,让她牢记。 或许连玉清也想不到,后来所谓包容温顺的水灵根,变成了尖锐刺骨的冰灵根,更不用说现在她身上还有雷灵根加持。 也就是温灵昭现在刚刚废弃了旧功法,新功法尚处于入门阶段,不然她完全无需惧怕这合欢宗内的任何一个人。 对于现在的温灵昭而言,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赶紧提升境界修为。 她之前已经推测出无情诀的等阶划分可能跟之前她见过的所有功法都不同,如今看到这些门,她心中隐隐猜测,或许这门就是玄妙之处。 想通了这些,温灵昭的心思也豁然开朗。 然而,就在她准备再次闭关之时,洞府外又传来了楚言的声音。 “昭昭,是我。” 过往每次听到楚言的声音,温灵昭总是格外雀跃,可如今她却只觉得烦躁。 刚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温灵昭立马心下一愣。仿佛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出现在那些师兄面前时,他们的所思所感。 烦躁。 并不会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而感到欣喜,只会觉得被打扰。 如果可以的话,甚至是希望这个人不要出现,这样自己也不用分出心去敷衍应付。 温灵昭自嘲地笑了笑…… 不知道是该说天道好轮回,还是该说真心可笑。 洞府外的楚言似乎也料到了自己不会得到温灵昭的回应,只是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就如同过往的温灵昭一样。 “昭昭你知道吗?在你闭关的这一个月里,合欢宗内发生了很多事情。” “灵气稀薄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我好几次看到寻竹一个人坐在大殿里叹气。” “对了,说起寻竹,我觉得他已经察觉到自己误会你了,只是他这个人性子要强,不好意思张口道歉……” “毕竟这一个月内又出了两起弟子惨死的事故,而大家都看得到,你一直闭关未出,事情显然不可能是你做的。” 听着楚言的声音,温灵昭察觉得到,经过一个月的休息,楚言应该已经有所恢复了,但周寻竹那一掌太重,他伤及根本,恐怕再怎么恢复也无法完全如初,甚至长此以往下去,他要再想提升境界修为,大概率也会受阻…… 温灵昭之所以会关心这些,并不是因为她担心楚言的伤势,而是她没有忘记楚言用她所送的灵虫,试图攻击她的事情。 回想上一世,温灵昭仍旧记得,她最后油尽灯枯,身体干瘪之时,是楚言拿着剔骨刀站在她面前,神色庆幸。 “啧,还好赶上了!即便灵力已被榨干,但这一身龙骨仍是上好的药材。” 冰冷的剔骨刀划破她干皱的皮肤,然后将她体内的骨头一寸一寸取了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那种痛苦仍然格外清晰。 更何况即便抛,下前世种种不提,光是楚言的这番言论,就已经让温灵昭感觉到十分可笑。 什么叫周寻竹知道他误会了自己,但因为性子要强,所以才不好意思开口道歉? 那被误会、被冤枉的自己又怎么说? 他一个性子要强,自己就应该体谅。 可他冤枉自己,想让自己偿命,甚至在柳婉儿说出什么将功赎罪的时候也表示赞同,又要怎么论? 难道因为他性子要强,就可以不分是非?犯了错也不需要道歉,只等着别人理解。 不知道是不是温灵昭的错觉,她听着楚言的话甚至有一种,如果自己不理解周寻竹,就是她温灵昭不够大度,不够体谅周寻竹的问题。 洞府外的楚言仍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可仔细想一想,告诉你也无妨。” “今日我又抓到了几名想要偷偷跑掉的内门弟子,他们跟灵兽宗的人来往密切,看样子是准备另谋他处了。” “现在这几人被我关在药园里,按理来说,我应该把他们交给寻竹处理,可我知道以寻竹的性子,他们大概是活不下来的,而且他们也求我不要让寻竹知道,我一时不忍心……” 听着楚言的“善良之举”,温灵昭只觉得困惑。 水往低处走,人往高处流。如今的合欢宗日渐式微,谁都想为自己奔一个前程,这不是很正常吗? 更何况,合欢宗对这些弟子又有什么恩情呢? 几乎整个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合欢宗的任务最为繁重,且宗门对于任务所得品的收缴最为严苛…… 楚言刚才暗示温灵昭不了解周寻竹,这句话在温灵昭本人看来完全是无稽之谈。 温灵昭太了解周寻竹了。 了解到她可以肯定,即便合欢宗已经处于这样的状态了,周寻竹仍不会减少任何弟子的任务数量,更不会更改宗门对于任务所得品的收缴条件和规则。 甚至,周寻竹可能会变本加厉。 果然,紧接着楚言就说道:“寻竹增加了每个弟子的任务量,要求他们去赚取更多的灵石,来维持合欢宗内的灵气,弟子们苦不堪言。最近出任务的弟子死伤人数也很多,药房里的药材都快被用光了,这样下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听着楚言的话,温灵昭有些不解。 楚言跟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 合欢宗内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所以这个时候需要出现一个舍己为人的英雄? 正巧,楚言希望自己能成为这个英雄? 第10章:我命归我 温灵昭没有接茬,只是静静地等着。 洞府外的楚言有些难堪,若是放在以往,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一步了,温灵昭必然会立马回应。 那时,都不用他细说,温灵昭就会“主动请缨”,说是要去采取药材也好,要去为宗门解忧也罢…… 可今日……温灵昭也是沉默,楚言越是尴尬。 他是一向不愿意跟其他人提要求的,人情往来,提了要求,就是欠了人情。 欠了的人情,是要还的。 他的昭昭,从来不会让他陷入这种境地。 过往的那些事情都是昭昭主动要去做的,都是她自己想去做的…… 洞府内,温灵昭依旧一动不动,手指轻抚过掌心的“无情诀”脉络,目光淡然。 楚言在洞府外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低了下来,带着些许的无措和不甘。 “昭昭,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楚言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他一向习惯了温灵昭的“主动”。无论是去药园采摘灵草,还是进入危险秘境搜集稀有材料,温灵昭总是他那不需言明的助力。 楚言从不认为自己在“利用”温灵昭,因为她表现得甘之如饴。 她总是带着笑意说:“师兄放心,交给我就好。” 可今日,她沉默得让他心慌。 楚言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袖袍。 洞府内的安静像是一种无声的审判,楚言甚至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多一刻,都像是一种冒犯。 楚言深吸一口气,声音中带着委屈和不解。 “昭昭,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吗?” “这些弟子们,他们也曾在任务中与你并肩过,他们也为合欢宗付出过。” 洞府外,楚言的声音传来,轻轻敲击着温灵昭的耳膜。 楚言等了一会儿,见仍旧没有回应,语气不由得又添了几分急切:“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也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你心寒。可是昭昭,这些弟子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只是想活下去啊。” 楚言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他抬起头,望着洞府的石门,带着无奈与恳求提高了音量:“昭昭,你忘了吗?以前我们一起去暗渊寻找药材,那些弟子拼尽全力也要找到你,甚至甘愿受伤……他们是善良且无辜的,既不是坏人,也不是敌人。他们只是跟你一样,想为宗门尽一份力。” 温灵昭垂眸,双手轻轻握紧,又慢慢松开。 “以前……”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将她的思绪短暂地拉回到那个愚昧的过去。 那时,她总以为自己是合欢宗的一部分,总以为那些任务,那些生死同行,能换来真心与感激。 可事实却是…… 温灵昭目光微冷,手指轻轻点着膝盖,像是在梳理记忆。 那些同门的“护持”,在楚言的口中,似乎是一段充满义气与同袍之情的佳话。但在她的记忆中,却并非如此。 他们拼命也要找到她的原因很简单——她储物袋中有着最多的药材和灵石。 暗渊中环境险恶,这些资源极为重要,却也是一切争斗的根源。 温灵昭记得,有一次她被毒虫咬伤,无法行动,原以为能等来同门的援手…… 结果,那些人却在她昏迷的时候用她的心头血解开了她储物袋的禁制,将其中的药材和灵石瓜分干净,而她则被留在原地,险些丧命。 当时她还为他们找了无数借口。甚至在后来她狼狈爬回宗门,面对责问时,她也主动替他们掩盖真相,说是她“能力不足”导致任务失败。 从头到尾,这些所谓“护持”,不过是他们自私算计的一部分。 即便他们找她,是因为她的价值,而不是她这个人。 温灵昭冷笑了一声,第一次开口,打断了楚言的话:“楚言,你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因为我身上的药材和灵石,他们会回来找我吗?” 楚言怔住了,像是被人迎面浇了一盆冷水。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温灵昭站起身,缓缓走向洞府口,语气冰冷:“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会移动的储物袋。我的安全,代表着他们的利益。如果没有那些药材,你觉得他们还会护着我?” 楚言低下头,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他不愿承认温灵昭的话,却无法反驳。 “楚言,你说他们是善良的,是无辜的,可善良无辜的人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同伴丢在生死之间,事后还能问心无愧。” “甚至,还像刚才一般,讲述一个经过‘美化’的故事,试图让我愧疚,让我为他们再次牺牲……” 如果说第一句话还是在摆事实、讲道理,那温灵昭的最后一句话,无异于直接骂楚言了。 终于,洞府外的楚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昭昭,我在求你。”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浓重的破碎感与脆弱感。 对于他而言,开口“求”人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尤其是对温灵昭。 他一直认为,温灵昭会主动。她总是那么“懂事”,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接住他的未尽之言。他甚至不需要开口,她便能体贴入微地为他分忧解难。 而现在,他竟要低声下气地请求她出面。 “昭昭,宗门的弟子苦不堪言,他们需要一个榜样,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合欢宗现在的灵气流失越发严重,如果再没有人挺身而出,后果不堪设想。” “其他几位师兄弟,除开闭关不能出的那两个,剩下的寻竹也已经通知了,他们有的在往回赶,有的被事情耽搁了,正在努力解决麻烦赶回来……” “宗门内,寻竹暂任宗主之职,事物繁杂。” “我倒是有心帮忙,可我自从替你受了那一掌之后,连长时间运功都会受阻,根本无力支撑。” “婉儿身体孱弱,若是以身涉险,极有可能伤及自身……” “昭昭,只有你了……” “你就像之前那样,不好吗?那时候的你,可是所有宗门弟子的榜样。” “就连师尊也夸过你很多次的,不是吗?” 洞府内,温灵昭听着楚言那几近哀求的语调,在与楚言一墙之隔的地方,偏头苦笑。 楚言话语中隐隐透出的自以为是与道德绑架,让她感到无比厌倦。 “只有你了。” “你就像之前那样,不好吗?” 这些话语听起来像是恳求,但骨子里透出的,仍旧是他们熟悉的“惯性”:温灵昭会主动出面,会替他们分担,甚至牺牲自己以成全宗门。 她闭上眼睛,回忆起过往那一幕幕——她以为的赞誉与认可,不过是为了压榨更多的价值;她以为的关怀与信任,不过是利用的外衣。所谓的“榜样”,不过是他们用来遮掩自私和冷漠的虚伪面具。 温灵昭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像是洞府内一潭死水: “楚言,听你这话的意思,宗门危机频发,所有人都无能为力,是吧?” 楚言听到她的声音,心头一喜,连忙答道:“是啊,昭昭。我们真的需要你。” 温灵昭却只是冷冷一笑:“我听你刚才的话,宗主忙,师兄们忙,婉儿身体孱弱……你呢,也因那一掌受了重伤,不得不退居幕后。最后,所有的希望就都在我身上了,是吗?” 楚言略带窘迫地答道:“昭昭,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你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温灵昭打断了他,语气中透着寒意:“楚言,你刚才还在告诉我这些弟子如何善良无辜,他们如何与我并肩作战,如何为宗门贡献一切。可现在却说,所有人都无能为力?他们能做到的,就是看着我再一次成为牺牲品?”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洞府外的石门,继续道:“楚言,你不是求我。你只是在命令我,用一种带着恳求语气的命令。” 楚言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哑口无言。 温灵昭再度开口,声音冷静而低沉:“我以前为什么会站出来?你们说得好听,是因为我愿意。我想让宗门更好,我愿意为师兄弟们分忧,为宗主解难。可是,楚言,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我为什么愿意?” 楚言的嘴唇微张,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因为我傻啊。”温灵昭轻笑了一声,带着嘲弄,“我以为我的付出能换来真心,换来认可。我以为师兄们会记得我的好,会在我需要的时候站在我身边。” “可是呢?当我有一点点错漏的时候,所有人比谁都跑得快,生怕和我牵连上。”她的声音忽然拔高,带着些许讥讽,“你说这些弟子善良无辜,他们只想活下去。那我呢?我难道不想活下去?” 楚言的脸色苍白了几分,他握紧拳头,声音微颤:“昭昭,你别这么说……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温灵昭冷然道:“不是那个意思?那你们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我不该拒绝,是吗?意思是,只要是合欢宗的需要,我就得牺牲,是吗?” 楚言的目光复杂,他试图解释,却发现所有的言辞都显得苍白无力。 温灵昭缓缓转身,背对着石门。 “楚言,你走吧。我不会再为这些虚伪的道德和责任绑架自己。” “我的命,只属于我自己。” 楚言站在洞府外,手指颤抖地攥紧了袖袍。 他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温灵昭,他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落魄狼狈过。 被温灵昭赶走……这样的事情,他甚至想都没有想过。 片刻之后,一向温柔的楚言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转身离开。 温灵昭看着楚言的背影消失,内心并未感到半分轻松。 坐回洞府内,她的目光落在掌心的“无情诀”上。金色的脉络流转着微光,仿佛在告诉她一个更大的道理——所谓的无情,并非绝情,而是心无执念,为自己而活。 她轻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从现在开始,我的命,只属于我自己。” 楚言离开洞府后,脸色仍旧难看。 他从未想过,温灵昭会用如此决绝的语气拒绝他,甚至将他那一番自以为理所当然的话语击得粉碎。 走在合欢宗的内院长廊上,他的心情沉重,脑海中浮现出温灵昭最后那句冷漠的话: “我的命,只属于我自己。” 楚言思索片刻,向着合欢宗正殿走去。 正殿内,周寻竹眉头紧锁,身旁的柳婉儿正轻声劝说着什么。 看到楚言进来,周寻竹头也不抬地开口。 “你去找温灵昭了?” 楚言没有否认,而是直接说道:“她不愿意出来,也不愿意帮忙。” 楚言低垂着头,神色复杂,似乎仍旧在消化温灵昭那些冷漠的话语。 正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连柳婉儿都放下了平日的温婉姿态,脸上带着几分凝重。 周寻竹目光锐利,望向楚言:“楚师弟,你与她相交甚深,真的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楚言沉默片刻,轻声道:“她说,她的命只属于她自己,不会再为宗门牺牲。” 周寻竹脸色一沉,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荒唐!她是宗门弟子,凭什么说这种话?当初她加入合欢宗,享受资源培养,如今却冷眼旁观,这是她该有的态度吗?” 楚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发出声音。 他知道温灵昭的态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却也无法否认她的话中有几分道理。 柳婉儿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师兄,温师姐也许只是心寒,暂时不想出面而已。可如果她一味如此,宗门上下的弟子难免会对她不满。尤其是之前那些怀疑她的人,恐怕会趁机煽动更多事端。” 闻言,周寻竹冷哼一声:“她既然想当个缩头乌龟,不愿自证清白,那我们又能如何?” 柳婉儿眼睛一转,声音又软了几分:“按理来说,旁人受了这种委屈,不可能不做点儿什么,可温师姐这般藏匿,闭门不出,会不会是另有隐情?刚好我最近得到了一件至宝,或许可以解开其中谜团,我们……要不要试试?” 第11章:留影 周寻竹眉头微蹙,目光投向柳婉儿:“至宝?你指的是什么?” 柳婉儿轻轻一笑,温婉如初。 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块精致的玉盘,圆形的盘面上雕刻着复杂的灵纹,表面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给人一种神秘且深邃的感觉。 “这是玉盘名为“留影。””柳婉儿柔声道,“是我从父亲的遗物中找到的,它能捕捉特定时间内的气息波动,甚至可以让我们看到一些发生过的事件残影。只要注入灵力,便可将这些景象呈现出来。” 她顿了顿,目光与周寻竹对视,神情充满了期待。 “这块玉盘,或许可以让我们看到弟子惨死的真相。” “如果真的不是温师姐所做,刚好可以还她一个清白,如果另有隐情,也能解开谜团……” 周寻竹的目光深邃,注视着柳婉儿手中的玉盘。 正殿内,沉重的气氛笼罩着整个空间。 “这东西,真有如此神奇?” 周寻竹轻轻地捻动着手中的玉笛,面容冷峻。 他的心中满是烦躁,自从温灵昭一再拒绝协助宗门事务,合欢宗的情况变得越发糟糕,而他一直无法理解温灵昭为何对宗门的危机视而不见。 如果真是温灵昭做的,他还可以借此发难,逼温灵昭继续为合欢宗效力。 可如果不是呢? 看着柳婉儿期待的样子,周寻竹叹了口气。 “也罢,索性用它一试。若能查明真相,也是宗门上下的幸事。” 柳婉儿微微一笑:“师兄既然信我,那就请所有弟子聚集,再由师兄亲自主持,我们当着大家的面儿,还温师姐一个清白,也避免以后再生出更多事端。” 看着柳婉儿认真倔强的模样,周寻竹摇头叹息——婉儿还是太单纯了,不懂人心险恶,也不懂他的那些考量。 可事已至此,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一炷香后,正殿内人头攒动,弟子们陆续聚集赶来,站满了整个大殿。 青石地面冰冷坚硬,映出众人微显焦躁的身影。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召我们前来?”一名弟子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不解。 “听说又有弟子遇害了……”另一人神色复杂地接道,“他们说,这次能查出真凶,如果真的是那个温灵昭……” “怎么可能?温师姐不是一直在洞府闭关吗?” 大殿内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脸上的神情各异,有的焦虑,有的愤怒,还有的带着狐疑…… 更多的弟子则选择保持沉默,不发一言,只是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正殿前方的高台。 高台之上,周寻竹、柳婉儿和楚言三人各据一席。 周寻竹一身蓝色长袍,神色冷峻,目光如刀般扫过在场的弟子。 他的眉头紧锁,面容上透着一股不耐烦与冷漠,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仿佛这场聚集只是一场无用的浪费。 一群废物! 他的目光在众多弟子身上扫过,内心充满了厌烦,忍不住腹诽。 一个个连自保都做不到,只会惹出许多麻烦…… 柳婉儿则站在周寻竹身旁,一身雪白衣裙勾勒出纤细柔弱的身姿。 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柔和如水,仿佛大殿内的压抑与纷乱全然与她无关。 她双手捧着一块玉盘,动作轻缓而优雅。 “诸位师兄师弟,安静些。” 柳婉儿的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抬头环视四周,眼中仿佛藏着一抹深深的忧虑。 “我知道你们心中都有疑问,这次聚集也是为了找出弟子惨死的真相。这既关乎大家的安危,也关乎宗门的稳定。” 她说话的同时,指尖的动作不停。 那块玉盘在她的催动下,渐渐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玉盘形如满月,通体如雪般晶莹剔透,表面刻满了繁复的灵纹,这些灵纹在光芒的映衬下微微颤动,仿佛活了一般。 楚言站在另一侧,目光紧紧锁在柳婉儿的手上。 他的神色极为复杂,既有些许的担忧,又带着不安与动摇。 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仿佛内心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挣扎。 “昭昭……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吗?”楚言低声自语,眼中涌动着痛苦与矛盾。他一向信任温灵昭,可是…… 柳婉儿捧着玉盘,缓缓将它放置在高台中央的法阵内。 玉盘与法阵接触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嗡鸣声。 紧接着,一圈淡蓝色的光晕从玉盘表面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正殿。 “师兄,请注入灵力。”柳婉儿轻声说道,目光转向周寻竹。 周寻竹冷哼一声,单手结印,掌心灵力涌出。 他将灵力注入玉盘,光晕变得更加明亮。 与此同时,玉盘表面的灵纹开始旋转,光芒化作一缕缕白色的雾气,逐渐凝聚成一幅模糊的画面。 整个正殿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紧紧盯着那块玉盘,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多余。 玉盘表面的灵纹开始剧烈旋转,淡蓝色的光晕扩散开来,将大殿内的一切都笼罩在幽幽的光芒中。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嗡鸣,光晕汇聚到玉盘中央,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记忆深处的门。 一道柔和却冰冷的光柱从玉盘升起,渐渐投射到正殿的半空。 光柱微微颤动,雾气在其中翻滚流转,逐渐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那些轮廓开始晃动,雾气仿佛有生命般向四周蔓延,画面中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树林的影像缓缓浮现,光影交错间,叶片的颤动、地面的阴影、空气中微弱的灵力波动,都仿佛真实可触。 整个画面安静而诡异,寂静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低声喃喃,声音里透着不安。 “这是留影捕捉到的画面。”柳婉儿的声音柔和,却透着某种压抑不住的得意,“它重现了那一天弟子遇害前的景象。这种力量,是留影独有的,只能记录真实发生过的事。” 她的话语让众人的目光更加专注。 雾气翻涌间,画面中的弟子显现得越来越清晰,他们的神态、动作,以及四周的环境,都一一浮现。 正殿内的光线因为画面显现而变得幽暗,那投射出的光芒中带着一股寒意,仿佛回荡着这些弟子生命终结的余韵。 众人屏住呼吸,眼中带着些许惊恐与疑惑,不敢放过画面中的任何细节。 就在此时,画面开始颤动,一股莫名的灵力波动从画面中散发出来,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带着一丝阴冷和诡秘,令人心头发紧。 雾气中,一个鲜红的身影逐渐显现,像是一片火焰般刺目,却又透着难以言喻的寒意。 正殿内有人惊呼:“那是……温师姐?” 这时,画面中的灵力波动变得更加强烈,那个红色的身影逐渐靠近,带着某种不可阻挡的压迫感。 正殿中的每个人都感到心跳加速,仿佛下一瞬,画面中的场景就会跳出玉盘,吞噬整个空间。 “这就是‘留影’的力量。”柳婉儿轻声道,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无比清晰。 她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但表情依然柔和无害,“它让我们看到了无法否认的真相。” “可温师姐不是在闭关吗?”有人发出疑问。 柳婉儿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问,因此也并不惊慌。 她微微抬眸,眼中带着一丝惋惜和无奈。 她的手轻轻抚过玉盘的边缘,像是在思索如何以最温柔的方式解答这个疑问。 “你说得没错,温师姐确实一直在洞府闭关,”柳婉儿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但这并不妨碍她利用邪术操控外界。”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周寻竹,语气稍显沉重:“师兄,邪祟炼制之术是禁忌之法,可有人一旦修炼了无情道,就极易受到邪术的诱惑。尤其是温师姐这样身负龙骨之辈,她闭关之地固然偏远,但若以她的实力,却完全有能力通过特殊手段操控这些邪祟,甚至进行攻击。” 大殿内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弟子们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与震惊。他们开始交头接耳,试图消化柳婉儿的话。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为何不直接现身?”有人忍不住问道。 柳婉儿垂下眼眸:“这正是她的聪明之处。她知道,若亲自现身,就会有太多疑点暴露。借助这些邪祟行动,她不仅能掩盖自己的踪迹,还能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些看似毫无联系的死亡事件上。” 周寻竹闻言,目光一冷:“果然如此!她早已不是当年的温灵昭,现在的她,简直心狠手辣到令人发指。” 他的话语如同刀刃,直击众人心神。正殿内的气氛愈发凝滞,仿佛连空气都变得难以呼吸。 楚言却陡然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柳婉儿,语气中透着强烈的不满:“婉儿,你凭这些画面就认定昭昭与此事有关?邪祟、灵力波动……这些都只是线索,而不是直接的证据!” 柳婉儿微微抬头,目光正对上楚言,柔声说道:“楚师兄,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但这不是我的认定,而是‘留影’玉盘所显现的真相。你要知道,这玉盘记录的是魂魄残存的气息波动,画面里的影像,根本无法伪造。” 她的语气轻缓,仿佛在劝说一个固执的孩子,但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压得楚言呼吸一窒。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反驳。 柳婉儿见状,又转向众弟子,柔声道:“诸位师兄弟,温师姐曾经是我们宗门的骄傲,我也不愿意相信她会走到这一步。但事实摆在眼前,我们不能视而不见。她或许不是故意想要伤害同门,只是被邪祟影响心性、误入邪术之途,这并非不可能……” 她的声音如流水般轻柔,带着浓浓的哀伤,仿佛真心替温灵昭感到惋惜,却无意间将温灵昭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正殿内的弟子们彻底炸开了锅。 有人面露愤怒,指责温灵昭的冷漠与狠毒;也有人面色凝重,似乎还在犹豫,难以接受这样的真相。 就在此时,玉盘再次发出嗡鸣声,画面中的雾气开始剧烈翻涌,仿佛还有未尽的真相等待揭露。 众人屏息以待,目光死死盯着玉盘上的画面。 雾气散开,显现出另一名弟子的身影。 这一次,他正站在一片荒凉的山崖边,周围风声呼啸,显得格外孤独。 突然,一道红色的影子如鬼魅般浮现,气势如虹,笼罩住了整片画面。 那弟子转过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似乎正看到某个让他恐惧至极的存在。 他的嘴唇微动,仿佛想说些什么,但画面随即剧烈颤抖,下一刻便彻底归于寂静。 “又是一名弟子……”有人低声喃喃,声音中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到底想要什么?”另一名弟子难以置信地说道,“温师姐曾经多么光彩夺目,如今却沦落到这般地步……” 柳婉儿轻轻摇头,叹息道:“她已经不再是我们记忆中的温师姐了。或许,我们该思考的,不是为什么,而是如何阻止她继续堕落……” 周寻竹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厌恶:“阻止?她已经犯下这么多罪行,还有什么可挽救的?这样的人,只会让宗门蒙羞!” 楚言的脸色愈发难看,双拳紧握,指节泛白。 他的眼神复杂而沉重,带着一抹痛楚:“你们真的以为,她会做出这样的事吗?这不可能!昭昭不是这样的人!” 柳婉儿转过身来,声音依旧温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楚师兄,有时候,事实比我们想象的更难以接受。无论你如何不愿相信,真相终究无法改变。我们若继续犹豫,只会让更多无辜的弟子陷入危险。” 楚言咬紧牙关,目光转向玉盘上的影像,眼中满是挣扎。 他的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昭昭不可能堕落!但那些画面,那些灵力波动,仿佛一把无情的利刃,割裂着他对温灵昭的信任。 “我要去找她!”楚言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透着坚定,“无论如何,我要问清楚。昭昭的清白,必须由她自己来证明。” 第12章:问灵 楚言的话语掷地有声,震得整个正殿短暂地安静下来。但这安静只维持了片刻,便被嘈杂的人声打破。 “如果温师姐真是无辜的,为何不早些出来解释清楚?” “对!她闭关这么久,难道不是心虚吗?” “可是,她也许真的没有做这些事呢?留影虽然记录了画面,可这灵力波动又怎能绝对证明是她所为?好像没有看清脸啊……” 正殿内的弟子们议论纷纷,目光在楚言和高台上的柳婉儿之间徘徊。有人面露怀疑,也有人暗自揣测,但更多的人在看向玉盘中那红色的身影时,眼中已多了几分愤怒与不信任。 周寻竹冷哼一声,抬手一拍桌面,沉声道:“够了!此事争辩无益。楚师弟,既然你说她清白,那就将她唤来!我倒要看看,她如何为自己辩解!” 他冷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站在他身旁的柳婉儿微微一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一抹得意。 事情已经闹到了这种地步,楚言也不再纠结,当即一甩袖,直奔温灵昭洞府而去。 对于楚言的去而复返,温灵昭倒是不意外,也想到大概是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果然,紧接着,楚言就把刚才在正殿上发生的事情捡重要的跟温灵昭说了。 “留影?”温灵昭有了点兴趣。 她知道,这东西肯定不会是玉清留下的。 柳婉儿这么说,也只是为了给这物件的来处过个明路。 温灵昭点了点头,自己这个对手,一直都不笨。 既然她不愿意做无谓的自证,柳婉儿就拿出证据来栽赃陷害。 “行,我们一起去正殿。” 温灵昭站起身,第一次撤去洞府外的禁制,面对楚言。 洞府外的禁制消散,石门缓缓打开。 楚言看到温灵昭从洞内走出时,整个人怔住了。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如今站在他面前,却显得格外清冷而疲惫。 她的脸色苍白,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倦意,目光淡然,仿佛一切世事都无法引起她的兴趣。 楚言的心猛地一颤。 “昭昭……”他开口,声音微微发颤,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却发现竟无从开口。 温灵昭淡淡看了他一眼,眉梢微动,语气平静得没有丝毫起伏:“还在等什么?走吧。” 她的冷漠让楚言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 他记得以前的温灵昭,见到他时,总是眉眼含笑,语气轻快。 那时候的她,像是他的影子,总能敏锐地捕捉到他未尽之意,总能在最合适的时候为他解忧分忧。 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温灵昭,仿佛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楚言跟在她身后,几步走到并肩的位置,忍不住轻声问:“昭昭,你还好吗?” “我看起来像不好吗?”温灵昭头也不回,脚步不停。 楚言的心猛地一沉。 他望着她削瘦的背影,心中的痛楚愈发难以抑制。 这样的对话,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他的关心被她轻描淡写地挡回。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脚步上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丝异样——温灵昭的步伐不如以往那般稳健,隐约带着几分迟缓。 她的灵气波动也明显弱了许多,竟然只相当于炼气初期的水平。 “怎么会这样……”楚言忍不住失声道,脚步一顿,怔怔地看向温灵昭,“昭昭,你的修为……” 温灵昭微微侧过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闭关太久,出了些意外。” 她的回答简单而敷衍,却让楚言的心狠狠一揪。 他瞬间想到了许多可能性——受伤、走火入魔、被人针对……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翻滚,却始终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昭昭,你……”他下意识地想追问,可温灵昭却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语气淡漠:“楚言,你是在关心我,还是想替那些人打探什么?” 楚言被她的目光看得一时语塞。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温灵昭见他沉默,轻嗤一声,重新迈开步子,语气依旧冷淡:“别再浪费时间了,你不是急着让我去正殿吗?快走吧。” 楚言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一片酸楚。 他想要靠近,却被她的冷漠推得越来越远。 再度迈步跟上时,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影上,满是复杂的情感。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楚言心中暗道,心疼与无奈交织,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温灵昭一路走进正殿,神色始终淡然,仿佛正殿内那些或质疑或愤怒的目光,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当她的身影出现在正殿门口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高台上的周寻竹目光如刀,带着冷厉的威压,直直盯着她的身影。 柳婉儿垂下眼帘,嘴角微微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正殿内的弟子们更是屏息凝神,目光中既有探究,又有不信与排斥。 温灵昭缓缓抬头,扫视了一圈正殿,唇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是要我来吗?现在,我来了。” 她的语气冷淡,带着一丝嘲讽,落在众人耳中却如一记闷响,震得他们愣在原地。 “温师姐!”柳婉儿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我们召您来,只是因为留影玉盘显现的画面中,有些灵力波动与您极为相似,这让大家产生了一些疑虑。您一定能理解吧?” “理解?”温灵昭轻轻挑眉,目光在柳婉儿身上停留片刻,随后冷笑一声,“柳婉儿,你口中的‘理解’,是不是指让我被你们质疑、推测、怀疑,然后还要陪着笑脸解释清楚?” 柳婉儿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她很快低下头,语气依旧柔和:“师姐,大家只是想弄清真相。若您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我们一定会相信您。” “合理的解释?”温灵昭的目光冷如冰霜,她缓缓走向高台,步伐轻缓,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压迫感,“柳婉儿,你不妨先告诉我,你拿这块玉盘栽赃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什么叫‘合理’?” 柳婉儿脸色微变,但很快镇定下来,抬头轻声说道:“师姐,我没有栽赃您的意思。这玉盘只是记录了曾经的气息波动,我也只是希望您能还自己一个清白。” 温灵昭走到玉盘前,伸手抚过它的边缘,目光中带着冷意。片刻后,她收回手,冷笑着看向柳婉儿:“好,那我就来看看,你是怎么‘栽赃陷害’的,再想想我这清白要怎么还……” 柳婉儿气极,但也知道这种时候多说无益,直接拿出留影玉盘,将方才的情景又放出来一遍。 这二次看到这一幕,弟子们关心的都不是玉盘中显现出来的画面,而是温灵昭的表情。 温灵昭站在正殿中央,冷眼看着留影玉盘再次显现出那片树林中的景象。白色的雾气翻腾间,画面渐渐清晰,映出了那名弟子倒下的瞬间,以及那抹鲜红的身影。 她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眉头甚至连一丝皱起的迹象都没有,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些影像,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闹剧。 “就是这些?”温灵昭语气平静,透着一丝漫不经心。 柳婉儿见她如此冷淡,不禁轻声开口:“温师姐,这些还不够吗?还不能说明真相吗?” 温灵昭打断了她,声音略带讽刺:“柳婉儿,在你看来,这就是‘真相’?留影玉盘只能捕捉残存气息波动,但它能断定凶手吗?还是说,气息相似便是证据?” 正殿内一片沉默,弟子们纷纷面面相觑。 周寻竹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不耐:“温灵昭,那你觉得该当如何?” 温灵昭轻轻勾唇,冷笑一声,抬眼直视周寻竹:“要证清白,自然有办法。既然你们这么想要一个答案,那我便给你们一个无法反驳的!” 她的声音清冷而笃定,带着不可置疑的力量,让正殿内的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问灵之法。”温灵昭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此话一出,正殿内瞬间哗然。 “问灵?”一名弟子忍不住惊呼,“温师姐竟然愿意用这种方法!” “可是问灵……那可是以性命为代价啊!若有一丝谎言,便会灰飞烟灭!” “她这是……拿命来赌清白?” 众人议论纷纷,既有惊愕,也有几分敬畏与不解。 问灵之法,是一种极其庄重的仪式,它需要问灵者全身心地投入,向天道起誓,若有半句虚言,便会立刻遭到反噬。 柳婉儿的脸色微微一僵,似乎是被温灵昭的提议震住了。 她低头沉思片刻,眼底快速闪过一抹阴冷的算计,随即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柔和的笑容,声音轻缓而无害:“师姐,您大可不必如此。我们只是想弄清楚真相,何必以性命相赌?”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劝阻的意味,然而目光却不经意间扫向周寻竹, 仿佛在等待他表态。正殿内的气氛变得越发凝重,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温灵昭和柳婉儿之间。 “柳婉儿。”温灵昭微微一笑,目光冷冽,“你若觉得我清白,便无需多言;若不信,那就别再用这些话试探我。” 柳婉儿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很快她低垂下眼帘,轻叹一声:“既然师姐您如此坚持,那便尊重您的选择。不过,问灵之法事关性命,为求彻底清明,恐怕问题需要慎重拟定才行。” 温灵昭挑了挑眉,眼神不屑:“你尽管问,我没有时间与你兜圈子。” 柳婉儿闻言,心中冷笑一声,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温柔的模样。 她看向周寻竹,低声说道:“周师兄,不如您主持仪式,而我来协助提出问题。毕竟留影玉盘的内容复杂,细节较多,我怕有所遗漏。” 周寻竹点点头,冷冷扫了一眼温灵昭:“既然你主动提议问灵,那便没有回头的余地。” 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整个正殿的气氛仿佛骤然沉重了几分。 法阵开始被布置,温灵昭引导灵力流淌。 中央的青石地面被一层层复杂的灵纹覆盖,灵纹之间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似一张网,将整个空间牢牢笼罩。 四角燃起的火盆中,升腾起如水波般柔和的蓝焰,映得四周的空气都染上一层幽冷的光晕。 法阵中央,灵气汇聚,凝结成一圈流动的光环,围绕着法阵徐徐转动,仿佛一口连通天道的枢纽。 正殿内的弟子们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法阵中央,连最细微的声响都被这份庄重所掩盖。 灵力波动在空气中交织,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宛若来自远古的低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法阵正中的灵纹闪烁间,逐渐浮现出一座灵石祭台,祭台周围的光芒犹如流水般缓缓流转,将其与四周隔绝开来。任何一丝亵渎的情绪在这灵气的压迫下都显得无处遁形。 “问灵之法,一旦开始,便不可中断。”周寻竹的声音低沉而冷厉,回荡在正殿每一个角落,“这不仅是对天道的敬畏,更是对自身性命的掌控。温灵昭,若你有半句虚言,天道之罚将直接降临,让你魂飞魄散。” 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击在众人心头。 温灵昭站在法阵边缘,神色冷然,毫无惧色。 可她却没有急于踏入法阵,而是微微扬手,抬起下颌,目光淡漠地扫过正殿内众人,语气中透着一股隐隐的冷意:“问灵之前,我有一个条件。” 她的这句话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掀起涟漪。 周寻竹眉头一皱,语气不善:“这种时候,谈条件?” 温灵昭微微一笑,带着一丝漫不经心:“是你们想让我证明清白,不是我非要证明自己。既然如此,总要有点值得让我费这个功夫的东西,否则凭什么让我为你们折腾这一场?” 难不成,还当她是上一世的温灵昭? 没好处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做? 第13章:问心无愧 这话一出,正殿内众弟子顿时一片哗然。 “温师姐什么意思?难道证明清白还需要交换什么条件?” “她的语气怎么听起来像根本不在乎这件事?” “呵,是非曲直都不在意了吗??” 楚言的脸色变得极为复杂,他看着温灵昭的背影,嘴唇微微抿起,眼中隐隐流露出痛楚。 “你想要什么条件?”周寻竹的语气愈发冰冷,目光如刀一般落在温灵昭身上。 温灵昭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语气:“我要入幻影湖修炼。” 这话一出,整个正殿瞬间寂静,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幻影湖?”周寻竹冷笑一声,眼中透出几分嘲讽,“温灵昭,那可是宗门禁地,你有什么资格提出这样的要求?” 温灵昭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应,她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若你们真想让我以问灵自证清白,就要答应我的条件。” 周寻竹的眉头拧成了川字,目光中透出浓浓的不悦。正殿内的弟子们再次低声议论起来: “她竟然要去幻影湖!那地方听说灵气浓郁,可一直不允许弟子进入。” “是啊,说起来,为什么温师姐能活着从幻影湖出来?” “那地方有邪祟之事绝不是谣言!难道说……温师姐真跟那些污秽之物有瓜葛?可若是这样,她又怎敢问灵?” 柳婉儿的目光闪了闪,心中迅速转过了几种念头。 她垂下眼睑,轻声说道:“温师姐,幻影湖虽是禁地,但若您的条件不过分,宗门也许会酌情考虑。” 温灵昭转头看了柳婉儿一眼,笑道:“柳婉儿,我的条件已经很明确——幻影湖,我要去!另外,我从此不再以合欢宗弟子的身份修行。” 此言一出,整个正殿内的气氛如坠冰窖。 “什么!她要离开合欢宗?” “温师姐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的不愿再为宗门效力了吗?” 楚言的脸色瞬间苍白,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昭昭,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不再以宗门弟子的身份,难不成你要做个散修?” 温灵昭转过身,目光直视楚言,眼中没有一丝感情:“我的修行,只与我自己有关。合欢宗的事情,从今以后,与我无关。” 她的话语冷漠而决绝,像是一把刀刺入楚言的心脏。 他站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寻竹的脸色也阴沉到了极点,他重重一拍桌面,语气中带着怒火:“温灵昭,你这是在威胁宗门?” 温灵昭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淡然:“我只是在陈述条件。如果不愿意,那就不用浪费时间了。” 正殿内的弟子们看着这一幕,心中震惊不已。 曾经的温灵昭是他们心目中无私奉献的榜样,而现在的她,却冷酷到让人陌生。 柳婉儿微微抿唇,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她柔声说道:“师姐既然有此决心,想必是真的想要远离这些纷争,但师姐可知,幻影湖危险重重。您若去那里修炼,真的不会后悔吗?” 温灵昭轻轻挑眉,目光直视柳婉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柳婉儿,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后悔这种事情,从来与我无关。” 柳婉儿低下头,仿佛不再多言,但袖中的手指却紧紧攥起,指甲嵌入掌心。 周寻竹沉思片刻,最终点头说道:“好,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若你在问灵中有丝毫虚言,便休想活着走出正殿!” 温灵昭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迈步走向法阵,仿佛这一切都早已在她的计划之中。 她缓步踏入法阵,仿佛脚下的灵纹并非可怕的枷锁,而是毫无威胁的尘埃。 火盆的蓝焰随着她的靠近骤然升腾,灵气波动愈发强烈,光环也旋转得更加迅疾,仿佛在回应她的到来。 “准备好了,就开始吧。”温灵昭轻声说道,语气冷淡,却在这庄重的法阵氛围中,显得无比坚定。 正殿内的气氛压抑到极点,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法阵之上,等待着天道的裁决。 温灵昭愿意以命相搏,一方面是因为她自问行得正,坐得端,一方面则是因为她观察过,在幻影湖中修炼,她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虽然还说不清其中缘由,但对于她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自己的成长。 只有她真的强大了,才能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摆脱一切束缚。 这样,她离开合欢宗地界时,才会更加有底气,无所畏惧。 柳婉儿站在法阵外,神色柔和,目光却带着几分隐隐的恨意。她轻声开口,语气温婉:“师姐,我们会先从一些简单的问题开始。您放心,大家只是为了寻求一个真相。” 温灵昭看也不看她,只是轻轻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柳婉儿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随即看向周寻竹:“周师兄,请主持问灵吧。” 整个正殿内的气息愈发压抑,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温灵昭,等待着第一声裁决。 “温灵昭。”周寻竹冷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你是否与近来弟子的遇害之事有关系?” “没有。”温灵昭的回答干脆利落,毫无迟疑。 法阵光芒微微一颤,随即归于平静,没有一丝反应。 显然,这个答案得到了天道的认可。 正殿内的弟子们忍不住低声议论。 “看来温师姐果然没有参与。” “但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如果真的毫无关系,为何气息会出现在留影中?” 周寻竹的目光凝重:“温灵昭,那段时间,你是否曾离开过洞府?” 此言一出,正殿内众弟子目光齐齐投向法阵中央,神色中透着紧张与期待。 温灵昭微微挑眉,毫不犹豫地回答:“未曾离开。” 法阵的光芒微微波动,随后平静如初,没有丝毫异常。 “她真的没有出洞府?”有弟子低声惊呼,语气中透着不可思议,“可是留影玉盘中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另一人接话道:“如果她没有出洞府,那红影又从何而来?” 柳婉儿垂下眼眸,掩去眼中一抹冷意,随即抬头,语气柔和:“师姐,既然您未曾离开洞府,那是否可能通过其他手段,操控外界的事物?” 她的问题看似平淡,却带着一股步步紧逼的意味。 温灵昭嗤笑一声:“柳师妹是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吗?若真能不出洞府便隔空杀人,我还需要在这里陪你们浪费时间?” 这句话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却让众人一时哑口无言。 柳婉儿却不肯放过,她继续追问:“师姐,您的灵力波动为何会出现在留影中?这些弟子遇害之时,您的气息为何会残留?” 温灵昭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漠:“柳师妹,你问的是气息残留,还是人为操控?若是气息残留,我不知原因;若是人为操控,与我无关。” 法阵的光柱再次波动,依旧没有异常。 这一次,正殿内的气氛更加复杂。弟子们的目光逐渐从怀疑转为困惑,他们原以为问灵能揭示一切,却没想到温灵昭的回答如此坦荡,法阵也始终平静如水。 柳婉儿咬了咬牙,换了一个角度,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师姐,那些弟子遇害的地点,都在靠近幻影湖的区域。众所周知,幻影湖内常有邪祟之物作乱。您是否……与那些邪祟有过接触?” 此话一出,正殿内的气氛骤然紧张。 “邪祟?难道她真的与邪祟有关?” “可是温师姐明明没有离开洞府,又怎么可能接触到邪祟?” 柳婉儿的问题在众人心中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弟子们的目光带着不安和猜测,等待着温灵昭的回答。 温灵昭垂眸,似乎在思索,随后抬头,目光清冷而坚定:“没有。” 法阵光芒陡然一盛,光柱亮得刺目,但很快恢复平静,证明她所言无虚。 柳婉儿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弟子们的议论声也渐渐转了方向。 “她连邪祟都没有接触过,那这件事岂不是更诡异了?” “是啊,温师姐若清白无辜,那那些死去的弟子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一直在怀疑一个无辜之人?” “这下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柳婉儿轻轻举手,示意众人安静。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师姐,我们再继续吧。接下来的问题,也许会涉及更为复杂的情感,还望师姐如实作答。” 她微微抬眸,看向法阵中的温灵昭,语气轻柔却暗藏锋芒:“师姐,您在合欢宗多年,对同门弟子是否有过怨怼之心,甚至萌生过加害之念?” 此话一出,整个正殿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这样的问题极为刁钻,即便是最冷静无私之人,也难免在人生中有过愤懑不平的瞬间。 都说圣人问迹不问心,柳婉儿明显是在“问心”! 而问灵之法对天道起誓,任何一丝虚假或隐瞒都会招来反噬。 楚言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他的手指微微收紧,甚至忍不住想要阻止柳婉儿继续发问。 但最终,他咬紧牙关,没有开口。 温灵昭淡然一笑,抬起头直视柳婉儿:“没有。” 简单的两个字在正殿内回荡,语气笃定得令人心惊。 法阵光柱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没有任何天道反应。 弟子们的议论声陡然爆发开来。 “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难道她对同门没有丝毫怨恨?” “温师姐当年为宗门做了那么多,甚至连性命都险些搭进去过,难道从没有过哪怕一瞬的不满?” “这不合常理……” 柳婉儿的表情微微一僵,眼底的恨意压都压不住。她本以为这种问题必然会触及到温灵昭的底线,但眼前的事实却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 周寻竹的目光深邃,神色间的冷意似乎少了一分,但语气依然低沉:“温灵昭,你对合欢宗的确有所付出,你是否曾因为得不到想要的回报而心生怨怼?” 这一问,亦是直指人心。 许多弟子低下头,似乎想起了温灵昭过去那些不计回报的付出,也想起了她因一时过失被推到风口浪尖时的孤立无援。 温灵昭依旧神色淡然:“从未。” 她的声音平静,毫不拖泥带水。 法阵的光芒再次如实回应了她的答案,依旧没有一丝波动。 这一刻,正殿内的气氛变得复杂起来。 曾经那些对她存有偏见和怀疑的弟子,眼中开始流露出些许愧疚与动摇。 而楚言的眼眶微微发红,他死死地盯着温灵昭,心中的痛楚与悔恨几乎要将他撕裂。 柳婉儿强忍着怒意,继续发问:“那师姐……您是否后悔过当初的付出?” “没有。”温灵昭依旧回答得坦然无比。 法阵的光芒再次证明了她的赤诚。 整个正殿的情绪到达了一个难以言喻的高峰。 那些曾经对她冷眼旁观、甚至怀疑她的弟子,目光中多了些许羞愧与敬畏。 楚言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望着法阵中的温灵昭,回想起她过往的每一次付出,每一次无怨无悔地为宗门奔波,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周寻竹也沉默了片刻,目光中少了一分锐利,多了一分思索。 柳婉儿握紧了拳头,袖中的手指几乎掐破掌心。 她咬着牙,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师姐,既然您对宗门如此赤诚,又为何选择离开?” 温灵昭转过头,目光淡然地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柳婉儿,这不是问灵的范围吧?可惜了,你没有机会再审判我。” 柳婉儿的脸色顿时涨红,语气中多了一丝颤抖:“师姐,我只是关心你……” 温灵昭目光不屑扫过她,唇边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柳婉儿,我的去留与你何干?合欢宗能有今日这般局面,正是因你这般‘关心’过度的人太多了。” 听到这话,不仅柳婉儿神色一滞,楚言也愣在了原地。 温灵昭冷声打断。 “周宗主,别忘了你的承诺。” “从今日起,我将进入幻影湖闭关,而我也不再是合欢宗弟子,请不要再让任何人来打扰我的清修。” “往后,井水不犯河水。” 接着,她便转身迈步,走出法阵。 她的背影果断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留在正殿内的众人,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第14章:过往 正殿内,周寻竹望着温灵昭的背影,眼中的冷意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方才的事实用无可辩驳的方式告诉他,眼前这个女子,无论面对质疑还是侮辱,都坦荡得令人难以置信。 “她是真的清白。” 这个念头在周寻竹脑海中一闪而过,带着一种不可忽视的分量。 “可她为何要如此决绝的离开宗门?”周寻竹皱眉,心中隐隐有些烦躁。 他从未真正思考过温灵昭对宗门的意义。 她的无私和赤诚,他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将之视为理所当然。 然而,当她明确表达自己要脱离宗门的一刻,周寻竹却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仿佛失去了一个不可或缺的支柱…… 与周寻竹的冷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楚言的情绪激动。 他几乎下意识地追上前几步,却在即将开口时生生顿住。 “昭昭……”楚言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望着温灵昭冷漠而决绝的背影,心如刀绞。 从进入正殿到此刻,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过往的点滴记忆:温灵昭曾为了替他完成任务,冒着生命危险深入秘境;她曾在长老们的斥责下,为他的一次疏忽承担所有责任;她无数次的无怨无悔,总是用一句“师兄放心”来掩盖自己的艰难。 而如今,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划清界限。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楚言的手指紧握,指节发白,心中满是悔恨与不甘。 他的目光越发沉重,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 他想质问,想劝阻,但又害怕她冷漠的回应会让自己更难堪。 最终,他只是站在原地,目送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痛楚。 正殿内的弟子们议论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声音中夹杂着更多的羞愧与复杂。 “没想到温师姐竟然真的没有怨怼之心,她对宗门的忠诚竟如此纯粹……” “可是,她为什么要离开宗门?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当初她为宗门做了那么多,我们却选择质疑她……以后的日子怕是……” 弟子们的目光渐渐从疑虑变成愧疚,从怀疑变成敬畏。 他们看着法阵中央已经平静的灵纹,又看向温灵昭离开的方向,百感交集。 一个年轻弟子忍不住低声说道:“温师姐若离开宗门,我们怎么办?宗门的危机谁来解决?” 他的话仿佛点燃了其他弟子心中的焦虑,纷纷开口: “是啊,温师姐一直是宗门的中流砥柱,她若走了,谁还能撑起这些重担?” “我们当初那么对她,现在她离开,也是我们自找的……” “师兄们,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她走吗?” 柳婉儿站在一旁,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面上却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 她的内心翻涌着难以掩饰的恨意——温灵昭居然连这样的刁难都能通过,甚至能通过问灵,让原本对她存疑的众人对她的赤诚刮目相看。 “为什么会这样?”柳婉儿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明明她已经被孤立,为什么还能凭借这区区问灵之法挽回声誉?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楚言,看到他那满是痛楚与悔恨的表情,心中更是嫉妒与愤怒交织。 “温灵昭,你以为通过问灵就能全身而退吗?”柳婉儿低下头,眼中闪过一抹阴冷的寒意,“我绝不会让你如愿。” 温灵昭走出正殿,一步步迈向正殿外的长廊。 幽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肩头,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而孤寂。 她的步伐平稳,没有一丝犹豫。 耳后是正殿内逐渐远去的喧嚣,她没有回头,仿佛那些质疑、愧疚、敬畏都与她无关。 “幻影湖……” 温灵昭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目光中透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知道,只有进入幻影湖,借助其中的玄妙修炼无情诀,她才能彻底摆脱过去的一切,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 合欢宗对她而言,已然是一个过去的篇章,而她的未来,不该再被这些凡情俗事所束缚。 就在温灵昭即将踏出正殿时,楚言终于忍不住追了上来。 “昭昭!”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为什么非要离开?” 温灵昭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她的声音依旧冷漠:“楚师兄,我的去留与你无关。” “与你无关?”楚言的声音里充满了痛楚,“昭昭,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你让我觉得从未真正了解过你。为什么你要选择离开?是我们让你失望了吗?” 温灵昭沉默片刻,终于转过身来,目光冷然:“是失望,也不是。楚师兄,我在这里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我只想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你们,为宗门,或是为那些无谓的期待。” “昭昭……”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语气中满是悔恨与无力,“如果当初我们能多信你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温灵昭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如刀,直刺楚言的心。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般,说不出一个字。 温灵昭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继续迈步,直奔远处的长廊尽头,向着幻影湖走去,那将是她新的起点。 湖水平静如镜,倒映着清冷的月光。湖边的空气冰凉,带着某种神秘的气息,仿佛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温灵昭站在湖边,双眼凝视着湖面。 “前辈。”温灵昭轻声念道,声音如风轻柔地拂过湖面。 话音未落,湖面轻轻波动。 突然间,湖水激荡,卷起一阵涟漪。 一道身影缓缓浮现,从水中走出的是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的老者,眼神深邃,身姿飘逸,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是温灵找到第一次见到对方,而且跟之前不同的是,这回老者的目光落在温灵昭身上,眼中带着些许的审视,但却没有任何敌意。 “你为何来到此地?”老者的声音如同风一般,低沉而充满威严。 温灵昭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目光坚定:“前辈,我名温灵昭,恳请您收我为徒,传授无情诀。弟子愿意为修行奉献一切。”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愿意见你?”老者开口问道。 温灵昭微微思忖,今日的她与往日若要真说有什么明显不同,那便只能是她废弃了合欢宗功法…… 这位老者明显是被禁锢在幻影湖的,再加上玉清的编排,以及合欢宗弟子对幻影湖“邪祟”一事的惧怕……不难猜出,这位老者对合欢宗的印象不好。 思及此,温灵昭当即表示:“灵昭已不再是合欢宗弟子,恳请您给我一次机会……” 老者微微挑眉,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你竟然真的废弃了合欢宗功法……你可知,这样的决心会引发何种后果?” 温灵昭点头:“弟子知晓,也无所畏惧。合欢宗于我,如今不过是一段过去。弟子愿为自我而生,而非为他人所用。” 老者沉默片刻,目光复杂地盯着温灵昭,随即冷笑一声:“合欢宗……呵,果然仍旧如当年一般,满是污秽。既然你愿意舍弃那些肮脏之术,我倒可以考虑传你无情诀。” 温灵昭闻言,立刻再度躬身行礼:“弟子拜谢前辈。” 老者却未立即答应,反而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不过,无情决非同小道。它不同于那些奉献自身的邪术,更是一种对自己的剖析与锤炼。你如今虽有龙骨之资,却未必能承受其中的煎熬。” “弟子心意已决。”温灵昭语气笃定,目光坚定,“无论如何艰难,弟子都愿一试。” 老者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但很快又被冷漠取代。他摆手间,湖面出现一道泛着幽光的阵法。 “既如此,便试试吧。这是无情诀的入门心阵,若你能通过,便算你有资格接受之后的修炼。” 温灵昭走向阵法,毫不犹豫地踏入其中。 阵法内,一股寒气直入骨髓,幻觉层层叠叠浮现。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充斥着她的脑海。 她本以为在这里会看到自己上一世的情景,没想到却是完全陌生…… 低头望去,温灵昭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湖畔旁,湖水倒映出的身影让她瞬间愣住。 那张脸与她极为相似,却更多了一份圣洁威严,眉眼间隐隐透出龙族高贵。 这是……母亲的样子? 那好像是年轻时的父亲,玉清、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温灵昭心中震动,她见过母亲的画像,就在她幼时的家中,父亲每日都会拿出来看,喃喃自语。 父亲说过,母亲叫温御雪。 温灵昭摸着自己的脸颊,猛然意识到——她回到的,并不是自己的过去,而是母亲的过去。 正当她疑惑之际,一个温和却熟悉的声音传来。 “御雪,这份灵茶是我特意为你采摘制成的,尝尝看。” 温灵昭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正微笑着向她走来。他手中端着一杯灵茶,目光温柔,眉目间满是关切。 “玉清……”温灵昭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心中复杂无比。 身为温御雪,她接过了那杯灵茶,缓缓点头:“多谢。” 她强忍着情绪,试探性地开口,“这些日子,你为何对我如此照顾?” 玉清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深情:“你是天地间最后一条龙,光是你的存在就让这片大地生机盎然。我不过尽己所能,为你分忧。” 温灵昭看着他的神情,心中却升起一股寒意。 这份关怀,太过完美,太过纯粹,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布局。 她尝了一口灵茶,眼神低垂,掩去所有情绪。 温灵昭通过母亲的眼睛,渐渐看到了温御雪与玉清之间相处的点滴。 在那个时代,灵气充沛。 可这种繁盛之下,却隐藏着无数暗流。 远古封印的松动使得许多上古异兽从沉睡中苏醒,它们凶残暴戾,灵智低微,只知屠戮破坏。 温御雪身为天地间最后的龙,天生对凶兽拥有压制之力,而玉清则自愿随行,名义上是为了“协助她清剿灵兽”。 “御雪,前方的凶兽聚集地异常危险,或许应多做准备。”玉清的声音中透着担忧。 温御雪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我若不去,谁还能挡住它们?” 凶兽聚集的地方是一个名为“血痕峡”的峡谷。 此地因常年受凶兽侵袭,灵气紊乱,大地裂痕遍布,赤红如血。 普通人已经撤离,只余下大片废墟与断垣残壁。 “这里凶兽气息如此浓烈,看样子,这片区域已无人敢涉足。”玉清的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那更没有理由让它们肆虐。”温御雪冷冷说道,随即便大步向峡谷深处走去。 随着温御雪迈入峡谷深处,周围的气息骤然变得压抑。 峡谷内的地面满是焦土与骨骸,一道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骤然响起,峡谷中的空气仿佛都在颤抖。 紧接着,一头浑身覆盖着暗红色鳞甲的巨型凶狼从山壁中跃下,它的身高超过三丈,双眼猩红,利爪如刀。 凶狼发出低沉的咆哮,四周陡然出现更多凶兽。飞天的血羽雕,地上的裂岩犀,以及形似人形却四肢着地奔跑的影魅,纷纷从四面八方逼近,包围住了温御雪和玉清。 这些凶兽散发着惊人的煞气,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腥臭味。 “御雪,这些凶兽太多了,恐怕不易对付。”玉清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焦虑。 温御雪冷然看了他一眼:“若退去,它们有朝一日便会冲出峡谷,毁灭沿途的村庄。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她抬手间,金色灵力化作的巨龙虚影盘旋而起,瞬间将几头扑来的凶兽震退。 然而,这些凶兽远比普通灵兽更加狂暴,根本无惧死亡。 被震退的凶狼发出一声长啸,身旁的血羽雕立刻盘旋而下,掀起一阵狂风般的羽刃直袭温御雪。 第15章:棋局 温御雪挥手震开羽刃,脚下一点跃至空中,一记掌风直击血羽雕的颈部,生生将其击落。 但此时,一头裂岩犀趁机从侧方猛然冲撞而来。 “御雪,小心!”玉清大喊,猛地一掌将温御雪推开,自己却被裂岩犀正面撞中,胸口被贯穿,鲜血飞溅。 温御雪的目光一凝,迅速击退裂岩犀,转身扶住倒地的玉清。 “你不该挡在我前面。”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玉清脸色苍白,嘴角却扬起一抹笑意:“御雪,我只是……不想你受伤。” 温灵昭透过母亲的眼睛,看到这一幕,心中怒火燃烧:“他在骗你!母亲,他根本不在意你的安危!” 可她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让温御雪听到自己的声音。 凶兽依旧不断涌来,温御雪独自迎战,她的身影在煞气与血腥中显得愈发冷峻。 与此同时,倒在地上的玉清表现得愈发虚弱。 他的脸色惨白,血液染红了地面,但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温御雪。 “御雪……若有下辈子,我只愿陪伴你……”玉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声说道,语气中透着无法掩饰的深情。 温御雪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 “你闭嘴,好好护住自己的性命。”她冷冷说道,语气中却不自觉多了一丝焦虑。 温灵昭看到这里,几乎要崩溃:“母亲,他这是在演戏!你为什么还信他!” 可温御雪显然并未察觉到任何破绽。 她的注意力被四周的凶兽吸引,全力应战,而玉清则抓住机会,将自己的“真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温御雪最终击退所有凶兽,回到玉清身旁时,玉清的气息已近乎断绝。 “御雪……”玉清抬眼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对不起,我这次……帮不上你了。” 温御雪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伸手将他扶起,为他注入灵力稳住伤势。 “留在这里,我去查看是否还有漏网之鱼。”她冷淡地说道,转身欲离开。 “御雪……”玉清突然轻声唤住她,目光中满是温柔与不舍,“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温御雪微微蹙眉:“你活着便是,何来这种废话?” 玉清苦笑一声,闭上眼不再说话,但那副满怀深情的模样却深深刻在温御雪的心中。 清风微拂,湖水涟漪荡漾,一切平和而静谧。 玉清狼狈不堪地跪倒在地,他的白袍被鲜血浸透,灵力几乎枯竭,嘴角挂着一抹微笑。 “御雪,你无需担心我。这点伤,对于你而言,不值一提。”玉清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出这句话,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深情。 温灵昭在母亲的意识中怒吼:“母亲,他在演戏!你别信他!” 但她只是个旁观者,无论如何叫喊,温御雪都听不到。 玉清倒在地上,脸色惨白,气息虚弱至极,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作虚无。 温御雪静静地站在他身前,脸上依旧是清冷如水的表情。 “你为何要如此拼命?”她问。 语气平静,像是在与一位故人寒暄。 玉清的目光中透出一抹柔软与决绝,他轻笑一声:“因为你是这个世上唯一值得我付出生命的人。” 温灵昭清楚地察觉到,那话语击中了母亲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温御雪的身影微微一震,眉宇间浮现出一丝动摇,但她很快平静下来。 “荒唐。”温御雪轻声道,转身欲走。 但玉清在这一刻猛地抓住温御雪的衣袖,鲜血涌出,他目光炽热,声音沙哑却坚定:“御雪,你何必如此抗拒?你本是孤高的龙,却不该孤独一生。我虽卑微如尘,但愿为你燃尽所有,只求你能看到我的真心。”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似乎每一个字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温灵昭心中掀起滔天怒火:“母亲!别信他!他是骗子!他接近你只是为了你的力量!” 她拼命想要提醒温御雪,却只能看着母亲的目光逐渐松动,原本冷硬的外壳开始破裂。 玉清开始了他最精妙的表演。 他艰难地起身,手撑着地面,努力保持站立的姿势,似乎不愿在温御雪面前显得太过狼狈。 “你是世间最后一条龙,我却不过是凡人,”玉清低声说道,语气带着自嘲,“可即便如此,我也想保护你。哪怕只是一点点,让你不必面对孤独与冷眼,让你能感受到这个世界还有人愿意为你付出。” 温御雪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玉清见状,继续说道:“这天地早已腐朽,你本不该再为它付出。若有人能与你并肩,我愿尽微薄之力,只求你,不要独自承受所有。” 温灵昭几乎要呐喊:“母亲!这是谎言!他根本不在乎你!” 但温御雪看着玉清的目光,逐渐有了波动。 “你明明知道,我与凡人不同。”温御雪低声说道,语气中多了一丝罕见的柔软。 玉清却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与她直视:“可我依然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为你挡住一切。” 他的这番话让温御雪微微一怔。 “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挡。”她冷冷说道,但内心却隐隐升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温灵昭看到这里,心如刀绞。 她知道,母亲已经开始相信这个骗子,而这场精心设计的表演正是玉清计划的第一步。 “母亲……”温灵昭闭上眼,泪水滑落,“你为何要信他……” 温御雪没有注意到,那些被她击败的凶兽体内残存着一股诡异的禁术气息。 这些凶兽的暴动并非偶然,而是玉清暗中操控的结果。 借助凶兽的围攻,他成功赢得了温御雪的信任,同时将她一步步拉入自己的棋局。 在此之后,玉清与温御雪之间的关系越发亲密。 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温柔体贴,让温御雪逐渐卸下了心防。 作为世间最后一条龙,她本以为自己注定孤独一生,可玉清的出现,让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呵护的温暖。 夜晚的清风微凉,湖边倒映着璀璨星光。 玉清缓缓走到温御雪身旁,递上一盏热茶,目光温柔:“御雪,你劳累了一整天,可别累坏了自己。” 温御雪接过茶盏,抬眼看向他,清冷的目光中浮现出些许柔软:“我不需要你时刻如此费心。” 玉清微微一笑,坐到她身边,声音低缓而坚定:“不是费心,只是心甘情愿。你知道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温御雪没有回答,只是端着茶盏,静静地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的冷漠不再像之前那般坚不可摧,而是多了一层淡淡的脆弱。 自那之后,玉清更加频繁地出现在她身边,陪她夜话、为她解闷,甚至在闲暇时为她编织一些小玩意儿。 他总能以最恰当的方式融入她的生活,让她渐渐离不开他。 终于,在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温御雪主动靠在了玉清的肩上。 “玉清,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她的声音低若呢喃,透着从未有过的柔软。 “当然。”玉清毫不犹豫地回答,声音笃定如山,“你是我的唯一。” 那一夜,温御雪将自己交付给了玉清。这是她孤高一生中第一次为一个人敞开心扉,也是第一次尝试相信另一个人。 三个月后,温御雪正在修炼时,突然察觉到体内灵气的细微变化。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像是另一个生命的呼唤。 她收功而起,轻轻按住小腹,目光中第一次出现了动容的情绪。 “我……怀孕了?” 她的声音轻如耳语,带着不敢置信的激动。 于龙族而言,后代的诞生意味着血脉的延续,也是天命的一部分。 得知消息的温御雪,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喜讯告诉玉清,她相信,玉清会与自己一样,为这个新生命的到来感到欣喜。 温御雪找到玉清时,他正倚靠在湖畔的一棵古树下,仿佛在思索什么。 “玉清,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温御雪走到他面前,目光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欢喜。 “御雪,什么事让你如此高兴?”玉清站起身,嘴角扬起温柔的笑容。 温御雪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我怀孕了。” 话音刚落,玉清的表情明显僵了一瞬,尽管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但那一瞬的迟疑却未能逃过温御雪的眼睛。 “你……怀孕了?”他声音微颤,随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是天大的喜事!御雪,你终于不用再孤单了,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是这个世上最独特的存在。” 玉清走上前,轻轻握住温御雪的手,眼中似乎带着一丝柔情。他低声说道:“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保护你和孩子。” 温御雪的目光中浮现出一丝柔软,她微微点头,低声说道:“谢谢你,玉清。” 然而,她并未注意到,玉清在低下头的瞬间,目光中闪过一抹厌恶和嫌弃…… 怀孕的消息让温御雪的内心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柔情。她开始为这个孩子规划未来,甚至愿意暂时放下修炼,全心全意保护这个新生命。 她的神态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依旧清冷孤傲,但眉宇间多了一丝柔和,甚至无意中会露出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 夜晚,她会独自在庭院中凝望星空,轻抚小腹,低声自语:“你会是什么模样?像我,还是像你父亲?但无论怎样,我都会用我的一切来守护你。” 温御雪以为,自己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然而,温御雪未曾察觉,玉清的态度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他对她的关怀不再像从前那般无微不至,偶尔会找借口离开,说是要处理一些“紧急事务”。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甚至整晚不归。 “玉清,你去哪了?”一次深夜,温御雪倚在门前,目光冷冷地看着刚刚归来的玉清。 “御雪,我去为你和孩子寻找一些灵药。”玉清避开她的目光,随手递给她一个装满药草的袋子。 温御雪接过袋子,低头看了一眼,都是一些普通的草药,甚至她根本不需要,犹豫许久,她最终却仍是没有多问。 她不愿让这些琐事打破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只当玉清是关心则乱。 随着时间的推移,玉清的疏远愈发明显。 某天,温御雪在修炼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不安。她动用神识探查,却发现玉清的气息并不在附近,而是在远郊的一处偏僻山林。 待到玉清回来,她堵住了人。 “玉清,你最近为什么总是外出?”温御雪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其中多了一丝质问的意味。 “御雪,我是为了你和孩子。我在寻找一处更适合你养胎的地方。”玉清的声音依旧温柔,但却透着一股刻意的疏离。 这一次,温御雪没有再自己骗自己,而是望着玉清的眼睛,坚定地说道:“我要听真话。” 玉清的表情微微一僵,似乎没料到温御雪会如此直白地质问。他低垂的目光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抬头,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温柔。 “御雪,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他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是熟悉的温柔,“我对你,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温御雪沉默地盯着他,清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伪装的外壳。 她没有说话,但那种沉默本身却让玉清感到格外压抑。 “你想听真话,是吗?”玉清终于开口,叹了口气。他的语气柔和,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击打着温御雪的心。 “御雪,我的确有事瞒着你。”玉清低声说道,避开了她的目光。 温御雪的眼神微微一凝,语气依旧冷淡:“说。” “我……遇到了一个人。”玉清艰难地吐出这句话,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某种隐忍,“她叫柳如月,是一个无法修炼的凡人。” 温御雪没有吭声,但那双清冷的眼眸中,却如寒霜笼罩。 玉清深吸一口气,咬牙继续说道:“她……与众不同。她是那种,即便没有灵力也能吸引所有目光的人。她很温柔,很坚韧,哪怕面对最恶劣的处境,都能笑着坚持下去。” “所以呢?”温御雪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第16章:谎言 玉清的目光闪烁不定,但他最终还是咬牙开口。 “所以,我被她吸引了。御雪,她和你不一样,她是……人。” 温御雪冷冷地看着他,语气中没有一丝起伏:“就因为她是人,而我不是?” 玉清摇了摇头,眼神带着几分复杂的痛楚。 “御雪,你是这世上最后一条龙。你太高贵,太孤独,你的存在本就不该属于凡世间。你让我觉得敬畏,但却无法让我感受到真实的温暖。你太强大了,强大到让我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陪衬。” “陪衬……” 温御雪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调依旧冷得没有丝毫情感。 玉清叹了一口气。 “是。我在你面前,无论怎么努力,都显得无足轻重。” “但柳如月不同,她会为一朵花开心,为一次失败流泪。” “她让我觉得自己也是有价值的。她会向我求助,会依赖我,她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值得被需要的人。” 温御雪的眉头微微皱起,清冷的目光中浮现出一丝嘲弄:“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够软弱,不够依赖你?” 玉清一时语塞,却还是咬牙说道:“我只是觉得,柳如月让我感受到了作为‘人’的意义。而你……御雪,你让我感受到的,更多是距离。” 温御雪沉默了片刻,随后冷然道:“所以,你便背叛了你的誓言,背叛了我们的孩子,只为了你那所谓的‘真实’和‘意义’?” 玉清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想反驳,却发不出声音。许久之后,他才低声说道:“御雪,我从未想过伤害你。只是……” “没想过,但却做了,不是吗?”温御雪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静得可怕,“所以你现在想要什么?离开我,去和你的柳如月过那平凡而‘真实’的生活?” 玉清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垂下眼眸,避开温御雪如刀的目光。 “御雪,如果……如果你愿意献出龙晶,我可以帮柳如月重塑灵根,让她踏上修仙之路。” “这样,我……可以回到你身边。” 温御雪怔住了。 片刻后,她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语气中满是讥讽。 “龙晶?玉清,你可知龙晶是什么?” 玉清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迟疑,却还是点了点头。 “龙晶是你的本源,也是血脉的传承。” “若你愿意将它交出来,不仅可以帮柳如月重塑灵根,也能化解她凡人之躯的羸弱,让她拥有永生。” 温御雪的笑意更冷:“你知道龙晶随着血脉传承,所以是要我把腹中的孩子剖出来,将它给你的柳如月?” 玉清的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否认。 温御雪的目光猛然冷了下来,她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原来如此。玉清,你竟然已经算计到了这一步。” 玉清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急切地说道。 “御雪!你要明白,这样做是为了所有人好!” “柳如月可以成为修士,而我们的孩子……她是人和龙的结合体,注定为天地所弃。你以为,世间的修士会放过她吗?不,他们不会!” “她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整个修仙界的噩梦。她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她只会被无数修士追杀,成为这个世界的异类。” “与其让他承受那样的命运,不如……不如……让她做点好事,也算是还了罪孽……” “你闭嘴!”温御雪一声冷喝,灵力如寒风般席卷而出,将玉清的话生生打断。 玉清被震得退了几步,但他依旧固执地开口:“御雪,我是为你好!你明明知道,这个孩子是怪物,她该死!我以为你会懂的……没想你……御雪!我是为了你好啊!你已经背负了太多,不该再多一条枷锁!” 温御雪缓缓握紧了拳头,她看着玉清,眼中的冷意如刀:“所以,你觉得牺牲我的孩子,献出龙晶,只为了让你的柳如月修仙,这便是对我好的方式?” 玉清沉默了。他没有否认。 温御雪冷冷地追问:“在你眼里,她到底是什么?” 玉清的目光落在温御雪的小腹上,那目光里掺杂着厌恶与嫌弃。他咬了咬牙,低声说道:“她是异类,是天地不容的存在。” 温御雪的指尖微微颤抖,灵力在周身暗涌。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愤怒:“异类?他是我们的孩子,我的血脉传承,你竟敢称他为异类?” 玉清叹了一口气,目光中多了几分疲惫与冷漠。 “御雪,我最后问你一次,是否愿意交出龙晶,结束这一切?” 玉清的声音低沉,透着一股冷意。 温御雪冷冷地注视着他,眼中涌动的杀意让空气仿佛凝固。 她扬起手指,金色的灵力如游龙般缠绕在掌间:“玉清,若你再说一句这种话,我会亲手送你去见阎罗。” 玉清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后恢复平静。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痛楚:“御雪,你明明知道,我不想与你动手。但如果你执迷不悟,我别无选择。” “是吗?”温御雪轻声一笑,冷然道,“那我便看看,你有什么资格逼我交出龙晶!” 话音刚落,温御雪抬手一挥,一道金色龙影从掌间飞出,咆哮着直扑玉清。 那龙影灵气逼人,所过之处风云骤起,甚至连地面都被震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玉清脸色微变,连忙催动灵力,在身前布下一道屏障。但金色龙影如怒海狂涛,瞬间便冲破屏障,将玉清震退数丈。 他的身形狼狈地落在地上,口中溢出一丝鲜血。 “御雪!”玉清抹去嘴角的血迹,语气中透着复杂的情绪,“你为什么不能冷静下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你解脱!” “解脱?”温御雪冷笑了一声,步步逼近,“玉清,你不配谈解脱。来吧,让我看看,你这几年究竟修炼了什么!” 她话音未落,身形已如闪电般冲出,瞬间逼近玉清,掌风带着龙威,直击他的胸口。 玉清抬手抵挡,灵力迸发间,他的身体被震得再次后退。 然而,他眼中却并没有退缩的神色。 他咬紧牙关,猛然反击,一柄灵力化作的长剑在他掌中凝聚,刺向温御雪。 长剑的锋芒带着一股凛然之气,直取温御雪的要害。 然而,温御雪只是微微侧身,便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他的攻击。 她伸出两指,精准地夹住剑锋,手腕一转,将剑直接折断,化作灵光消散。 “玉清,你的修为不过如此,也妄想对我出手?”温御雪目光中带着一丝轻蔑,下一瞬,她一掌击出,将玉清震飞数丈。 玉清重重摔落在地,但他很快爬了起来,目光中带着一丝执拗。 他双手结印,周身灵力如潮水般涌动,一道巨大的灵力屏障升起,将他与温御雪隔开。 “御雪,我不想伤你,但我不会让你一意孤行!”玉清怒喝道,灵力屏障瞬间炸裂,无数锋锐的灵刃向温御雪激射而去。 温御雪眸光微冷,金色的灵力在她周身凝聚成一道龙影护盾。 那些灵刃撞上护盾后,瞬间化作虚无,甚至连她的衣角都未能触碰。 “你的力量,依旧这么可笑。” 温御雪冷声说道,手中凝聚出一道金色长鞭。她挥动长鞭,金光横扫而过,将玉清的灵力攻势尽数破除。 玉清的身体再度被震飞,他重重撞在一块巨石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御雪,你我多年情分,你竟当真如此绝情!” 玉清咬牙低吼道,目光中透着几分怨毒。 “情分?”温御雪的声音冷如寒冰,“玉清,若这便是你所谓的情分,那我今日便彻底断了!” 她的灵力骤然暴涨,金色的龙影在她身后若隐若现。 温御雪一步步逼近玉清,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头。 她举起手掌,灵力凝聚成一道金色的光刃,高高举起,直指玉清的咽喉。 “玉清,我可以容忍你背叛我,但我绝不会容忍你侮辱我的孩子。” “今天,我就送你一程。” 然而,就在光刃即将落下之时,温御雪的身体突然一顿,眉头微微蹙起。 她的灵力猛然间变得不稳,体内隐隐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腹处的气息波动紊乱,仿佛灵力在不断冲撞,无法控制。 “居然在这个时候……”温御雪喃喃低语,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玉清趁机从地上爬起,他敏锐地捕捉到温御雪的异常,神色一喜。 他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催动灵力,将一道剑光凝聚至极致,猛然刺向温御雪! 温御雪强撑着举起手掌,将剑光震碎,但灵力的紊乱让她动作迟缓,余波仍在她肩上撕裂出一道血痕。 趁此间隙,玉清的目光阴沉地扫过温御雪微微隆起的小腹,最终还是咬牙一跺脚,转身朝远处掠去。 温御雪没有追击,她站在原地,周身灵力依旧涌动,但气息却越发紊乱。 她缓缓伸手轻抚小腹,目光中透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小家伙……”她低声呢喃,“这次算是让他侥幸逃脱,但母亲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金色的灵力在她掌间流转,她闭上双眼,强行运转灵力,试图压制体内的紊乱。 然而,这种紊乱并非一时能够化解,她的额角渗出一层冷汗,脸色略显苍白。 另一边,知道了所有的温灵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崩溃与痛苦之中。 她从未想过,玉清会是自己的父亲,那个亲手杀死自己的仇人,居然会是跟她血脉相连的人! 也是,从一开始,玉清就觉得她是异类,是怪物。 上一世,自己也顺理成章,死于他手。 温灵昭笑着,笑出了血泪。 她不怪自己的母亲,因为她知道,当一个加害者有心设计受害者的时候,可恶可恨的是加害者,而非受害者。 尤其是玉清这种,以命相搏的…… 他的骗术并不高明,但在那一刻看起来,足够真,代价足够大。 温灵昭低头看着温御雪的小腹。 那里是还未成型的自己,一个承载着母亲满满的爱,和父亲满满的厌恶与算计的存在…… 温御雪强压下体内翻涌的灵力波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扶着小腹缓缓坐了下来。 周围的天地灵气依旧躁动,似乎回应着她的愤怒与不甘。 她看向天际,目光深邃如夜,手轻轻覆上腹部,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到。 “小家伙,再忍一忍,母亲不会让他伤害你。” 温灵昭听着母亲的话,鼻头一酸,忍不住流下泪了。 然而,光晕流转,她再次睁眼,又到了另一个地方。 柳如月的房间里,烛火摇曳,屋内的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桌上的茶具被擦拭得光亮如新。 柳如月轻轻拨弄着手腕上的一串紫玉珠链,眼神时而飘向门外,时而定格在桌边放着的玉清随身佩剑上。 她的目光时不时流露出担忧,又被一抹深深的嫉妒取代。 “玉哥哥……真的要留在那条龙身边这么久吗?” 柳如月轻声自语,捏紧了手中的珠链。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坐在房中等待玉清归来,每一次都是这样,她担心的不仅是他的安全,更是他的心是否会被那个女人动摇。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玉清一身青袍凌乱,袖口处有被灵力灼烧的焦痕,衣襟染着干涸的血迹。 他的步伐有些虚浮,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的冷汗顺着下巴滑落。 他一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轻压着胸口,像是在强忍疼痛。 看到他这副模样,柳如月眼中闪过一抹惊慌,连忙起身迎上前,伸手扶住他的胳膊:“玉哥哥!你怎么伤成这样了?是不是她……又对你做了什么?” 玉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手抹去嘴角的鲜血,目光阴沉。 他踉跄着坐在软榻上,微微喘息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中透着咬牙切齿的怒意:“温御雪……那个狠心的女人,她简直就是个疯子!” 第17章:真相 柳如月跪坐在他身侧,手忙脚乱地取来伤药,动作轻柔地揭开他破碎的衣襟。 玉清的肩膀处有一道深深的抓痕,皮肉翻卷,隐隐能见骨。 她的眼中瞬间涌上泪光:“她怎么能对你下这么重的手?玉哥哥,你……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 玉清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怨恨:“她疯了,根本分不清轻重。对我出手时毫不留情,简直想要我的命!这就是她所谓的情分……可笑!” 柳如月轻轻吹拂着他肩头的伤口,用帕子擦去血痕,低声埋怨:“玉哥哥,你又何必为了这样的怪物冒险?她根本不值得你这么费心啊。” 玉清看着柳如月满是担忧的眼神,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抬起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声音稍稍柔和了一些。 “如月,我怎么会是为了她?我是为了你啊!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你啊。” “你放心,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等到龙晶到手,她……就再也翻不起风浪了。” “到时候,你也可以与我一同长生……” 柳如月的手微微一颤,目光闪动了一下,随即低头垂泪,声音轻柔。 “玉哥哥,我不怕你为了我去做什么。” “我只是怕……怕她伤了你,更怕她那怪物一样的力量真的会……” 她带着几分哽咽,似乎不忍再说下去。 玉清冷哼一声,眼中浮现一丝冷意。 “怕她?不必!她看似强大,不过是仗着龙族血脉罢了。” “我已经算准了她的破绽,她现在灵力紊乱,根本无法长久支撑那股力量。” “她强横不过是表象,只要抓住机会,龙晶迟早会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 柳如月垂下眼睑,眼角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哭腔:“玉哥哥,你已经为了我受了这么多苦,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受伤了。” 玉清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如月,为了你,都值得。” “她算什么?不过是一块冷硬的顽石,没有情感,也不值得被人记挂。只有你……才是让我感受到温暖的人。” 柳如月缓缓抬起头,眼中盛满了依赖与感激。 她握住玉清的手,低声道:“我真的怕你哪一天会撑不住。要不然,我们放弃吧?不要再去冒险了,我不需要什么灵根,只要你能平安陪在我身边就好。” 玉清摇了摇头,眸中透出几分坚定。 “如月,放弃不是你的选择。” “你值得拥有这一切,值得成为站在巅峰的人。” “这是我欠你的,也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血痕的手掌,冷笑道:“至于温御雪,她自以为有孩子就能牵制住我,却不知道,如果不是为了取龙晶,这孩子我根本不会施舍给她” 柳如月低头轻笑了一声,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柔的模样,拿起手帕轻轻为他擦拭脸上的汗水:“玉哥哥,你说得对。那条龙不可能威胁到我们……不过你要答应我,下一次不要再这么拼了,我怕你会出事。” 玉清抬起头,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放心,我不会有事。只要我还活着,她就别想翻天。” 柳如月靠在他的肩膀上,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他的衣袖,眼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窗外,月光清冷,映在柳如月半隐半现的笑容上,显得分外刺目。 看着这一幕,温灵昭又怎么会不懂? 一切,都是假的! 一开始的接近,是假的。 舍身救人,也是假的。 后来的柔情蜜意,更是假的! 龙晶是血脉传承,必须要从6-7个月,刚刚成型的龙族婴孩身上取出,它不仅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帮一个身体孱弱的凡人塑成极品灵根,还可以保此人长生无病,就连根骨都会比其他修行者强上百倍,甚至千倍…… 只是龙族一脉,本就稀少,且实力强大,若要硬抢,根本不可能。 所以玉清才花费了这么多的功夫,步步为营…… 相识、相知、相恋、交付、缠绵……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局。 为了柳如月,玉清搭了一个局,妄图毁了温御雪,也妄图毁了温灵昭…… 温灵昭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楚,她为自己的母亲感到不值。 温灵昭站在一片虚空中,四周寂静无声,唯有自己的心跳在耳边回荡。 她紧握双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血滴顺着指缝流下。 夜半,受了伤的玉清沉沉睡去。 柳如月却动作鬼祟地起身,向着屋外走去。 温灵昭心生疑惑。 之间柳如月走到案前,拿出一本样式奇怪的书,口中念念有词。 “我就喜欢这样的爽文。” “自己不用费力,什么都能到我手上。” “凡人如何?废灵根又如何?” “只要足够多、足够强的男人爱我,想要什么得不到?” “我才是女主,大女主!” “对了!我有点儿讨厌那条龙,能不能把她弄死的时候,让她和她腹中那个孽种死得惨一点?” 柳如月砸了咂嘴,琢磨了片刻。 接着,她便拿起一个样式古怪的笔,带着阴狠而疯狂的笑容写了起来。 温灵昭看不清她在书上写了什么,但她能猜到一个大概——那一定有关于自己和母亲的死状! 温灵昭心中震撼至极! 她从未想过,原来所有的一切只是一本书…… 爽感! 都是为了爽感! 他们只是帮女主提升爽感的工具! 她们是女配,是炮灰,是被踩在脚下的砖石…… 唯独,不是人。 她们不该动情,因为她们不配动情! 温灵昭慌了。 她要去提醒母亲! 她绝不能让那个女人写的内容发生! 可任凭她如何努力,她都没有办法让任何人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存在。 痛苦、崩溃、无奈、绝望…… 温灵昭被这种情绪折磨了整整五个月。 终于,在第六个月,她看到了那“书写好”的结局。 山谷中,杀意弥漫。 温御雪站在狂风中,金色的龙瞳冷冷盯着不远处的玉清,双手缓缓放下护住腹部的姿态。 她腹中的孩子虽然幼小,但那一丝生命的跳动,却是支撑她站到现在的唯一动力。 玉清一步步走来,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 他握紧长剑,剑尖微颤,仿佛在嘲笑着温御雪此刻的无助。 “御雪,何必坚持?”玉清声音沙哑,却带着刺骨的嘲讽,“为了那样一个肮脏的血脉,你真的要与我不死不休?你觉得,它配吗?” 温御雪听到这话,目光中的怒火几乎要将空气点燃,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漠:“畜生!当真是畜生!” 玉清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扬起手中的剑指向她的腹部,冷笑道。 “它是你和我的孩子,但它却是人和龙的结合体,一个被天地厌弃的异类!” “它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你护着它,不觉得可笑吗?” 温御雪强压下体内的灵力波动,步伐微微稳了稳,她死死盯着玉清。 “她是我们的孩子,我的血脉传承。玉清,你竟然敢如此污蔑她!” “污蔑?”玉清大笑一声,眼中充满恶毒,“御雪,你果然是天真得可怜……” 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剑猛然爆发出青色光芒,剑气直逼温御雪而去。 温御雪咬牙闪身,抬手召唤出金色的龙影,与剑气正面相撞。 两股力量在半空中交织,轰然炸裂,震碎了山谷间的巨石。 她的身形微微晃动,额头已渗出冷汗,但仍然挺直了腰背。 “玉清,你为了柳如月费尽心机,甚至要杀自己的孩子来成全她。”温御雪冷笑一声,“如此无情无义,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玉清将剑指向温御雪,语气冰冷:“御雪,我若活不成,你的这个孽种,也别想活下来。” 说罢,他步伐一动,灵力爆发,化作无数剑影,将温御雪团团包围。 温御雪抬手,金色龙影再次咆哮而出,将剑影尽数击散。 然而,她的动作明显迟缓,灵力的紊乱让她的力量再难支撑到全盛状态。 玉清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嘴角的笑意更深。 “御雪,你的灵力早已不稳,腹中的孽种拖垮了你。继续这样下去,你连自己都保不住,又如何护它?” 他说着,剑锋直指温御雪的腹部,每一剑都带着满满的恶意与精准的杀意。 温御雪步步后退,手中凝聚的龙力挡下了大部分攻击,但腹部却被一道灵刃擦过,鲜血瞬间浸湿了衣衫。 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灵力如同被抽空了一般。 “呵……”玉清走近几步,低头看着温御雪狼狈的模样,语气中满是嘲讽。 “看吧,御雪,这就是你的下场。为了一个注定会死的怪物,你竟然落得如此可怜。你不后悔吗?” 温御雪缓缓抬起头,目光中依然冷冽无比。 “后悔?玉清,我这一生,唯一后悔的,就是相信了你。” 玉清被她的目光刺得心头一颤,却迅速冷静下来。 他举起长剑,寒光直逼温御雪:“既然如此,那我今天就替你解脱。” 然而,就在剑锋即将落下的瞬间,温御雪的身体骤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 “玉清!” 她的声音响彻天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妄想动我孩子,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金色的龙影猛然从她体内冲出,周围的天地灵气瞬间紊乱,狂风席卷。 玉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目光中带着惊疑:“御雪,你要做什么?” 温御雪缓缓站起身,捂住腹部的手轻轻放下,金色的光芒从她掌心蔓延至全身,照亮了整个山谷。 她看向玉清,目光坚定而冰冷:“玉清,你恶事做尽!天不绝你,我绝你!” 玉清瞳孔微缩,他感受到那股力量的恐怖,声音里多了一丝慌乱:“你疯了!” 温御雪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无尽的悲凉。 “为了我的孩子,我不疯一次,又如何护得住她?” 她的声音落下,金色的内丹开始燃烧,狂暴的力量以她为中心骤然爆发开来。 玉清完全没料到温御雪会如此不计后果,他刚挥剑迎击,便感受到那股近乎毁天灭地的力量扑面而来。 他连灵力都来不及调动,整个人便被力量掀飞。 “嘭!” 玉清的身体狠狠撞上山壁,巨大的冲击力让坚硬的岩石层层崩裂,尘土飞扬。 他的胸口凹陷,肋骨断裂的声音在身体内回响,喉间传来一阵腥甜,他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滑落到地面,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在那里。 他的头部重重磕在岩石上,眼前一阵晕眩,耳中嗡嗡作响,连周围的景象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试图撑起身体,但双臂却软弱无力,刚刚支起一寸,便无力地倒了下去。 “你疯了……你竟然自爆内丹……为了那种异类……不值得……” 他的语气逐渐低下去,但那最后的几个字却满是怨恨。 温御雪微微转头,最后看了一眼满身是血的玉清,露出一抹冷笑,声音虚弱却带着无尽的轻蔑。 “玉清,你配说‘值得’这两个字吗?” 温御雪的身体开始逐渐透明,金光逐渐转为柔和,她最后一次看向腹部,低声呢喃。 “小家伙,对不起……母亲只能护你到这里了。” 温御雪脚步踉跄,手紧紧护着腹部,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她的目光坚定,像是锁定了某个方向。 四周的山谷一片狼藉,碎石遍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她几次险些摔倒,却咬牙撑住,勉力支撑着身体。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灵力的剧烈波动,仿佛她的生命正一点点燃烧殆尽。 远处,山脚下一座简陋的木屋隐约可见,屋外晾着几件粗布衣裳,那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地方。 屋内的农夫听到响动出来,看到温御雪这副模样惊得说不出话来。 “带她走,永远不要让任何人找到她。” 温御雪的声音坚定得让农夫不敢拒绝,更何况她还对这农夫有过救命之恩。 农夫颤抖着点头,抱紧孩子飞快逃离。 金光渐渐消散,温御雪的身影倒在血泊中,嘴角带着一抹释然的微笑。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最后的声音如同微风轻抚。 “我的孩子,母亲守护不了你了……但你,一定要活下去。” 山谷中,龙吟声久久回荡。 第18章:视人命如粪土 “孩子,要好好活着,我的孩子……” 温灵昭耳畔似乎还回荡着温御雪最后字字泣血的叹息,可她只能无力地任由一阵吸力将她席卷,甚至不能给予母亲哪怕一丝回应。 眼前一花,她又回到了柳如月的房间。 看着柳如月拎着水壶,欣然浇窗棂前栽种的几盆珍稀花卉,嘴里还愉悦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小调时,温灵昭心底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阴霾。 她的母亲为了保护她不惜自爆内丹,甚至没能见她一眼,听她喊一声“母亲”便魂飞魄散。 而眼前这个女人明明是始作俑者,却安然享受没有半点负罪感! 一切只是因为,柳如月是女主,她们便是话本子里可以为女主铺路牺牲一切的炮灰么? 可她的母亲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 她不甘心!她的母亲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但她又能做什么呢? 温灵昭摊开双掌看着自己似虚似幻的手心,她试图朝柳如月抓去,却如先前那五个月的时光般径直自柳如月的身体里穿过。 因为这里是无情诀的入门心阵,是幻影湖中前辈对她的考验,是事情已经发生早已看到结果的过去。 她无法触碰,无法改变,一切尽是徒劳。 温灵昭恍惚想着。 可是母亲明明身死,她为何还会被困到柳如月身边,她要怎么才能出去? 柳如月手中的水壶忽而砸落在地,发出一声重响,激起的水花溅湿了裙摆,她却无暇顾及。 柳如月蹙眉掀开右手的衣袖,露出手腕上一串精致的紫玉珠链,只见原本色泽璀璨冰清无暇的美玉不知何时竟变得暗淡无比,玉身上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 “这玉串上有玉清的一丝本命灵力,与他的生命气息有所感应,骤然生损,难道是……” 柳如月喃喃自语,不待思索完,便疾步至案桌边取出那本记录着所有人命运的书翻阅。 柳如月面色凝重,手中动作愈发快速,书页翻得哗哗作响,终于她翻到了想要的那一页,可待她看清书页上记载的内容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不对啊!剧情明明已经被我写好了,怎么会改变?” 柳如月慌忙拿出笔在纸上修改,却好像都是无用功,她不解又崩溃,只能不停地用力在纸上划着。 温灵昭飘着凑到柳如月身边看去,只见书页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温御雪自爆内丹而亡,玉清重伤濒死,其女幸存。“ 笔尖在最后四个字上狠狠涂抹,墨迹晕染,柳如月在其后写道:玉清取其女龙晶…… 随着柳如月的书写,字迹却慢慢消失,不论她怎样修改,书页上都只剩“其女幸存”四字,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 “怎么会这样!我是女主!” “我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只有我才能改变剧情!只有我!” 柳如月狠狠挥袖将书掀翻扫落在地,面目狰狞重重地喘息着,已经无法理智思考,只能尖声重复着。 “没了龙晶怎么办?我是女主啊!我想要的东西怎么会得不到!” 温灵昭呆呆看着书页上那最后的四字,好似看到其上金光流转,福至心灵,鼻子一酸,泪水盈了满眶。 忽而一道轻微的叹息声响起,灰袍老者的身影自虚空中缓缓显现,此番情景之下,他的声音里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惆怅。 “你明悟了吗?” 隔着水光朦胧,温灵昭抬眼望去,泪珠终究顺着脸颊自眼中滑落,温灵昭恍惚喃喃。 “是母亲以命改写了剧情。” 温御雪决绝自爆,不仅保住了腹中孩子的性命,甚至改变了温灵昭被献祭给柳如月的既定命运,使她挣脱了剧情的束缚。 可她后来被玉清收养,为何不见柳如月的身影,反倒是被玉清制成了人肉灵脉以供养整个合欢宗? 温灵昭忽而想起被玉清寻回的流落在外多年的亲生女儿柳婉儿,莫非柳如月没能得到龙晶便身死了,遗留下这么个女儿被玉清找到如珠如宝呵护着? 她竟然与柳婉儿一样,身体里流着一半属于玉清的肮脏不堪的血脉! 温灵昭此刻只觉满心厌恶。 她错认弑母仇人为恩人,枉顾了母亲护她周全希望她平安活着,反为仇人付出一切,最后落了个不得善终。 而今仇人已逝,往事成灰,她连悔改的机会都没有了。 温灵昭再难自抑,捂眼痛哭出声。 身旁的灰袍老者不为所动,只冷冷看着下方状若癫狂的柳如月。 温灵昭并没有哭多久,不多时她便渐渐收了泪,眼中逐渐清明。 当初受尽折磨死后被剔骨时她不曾哭,后来重活一次自幻影湖醒来再遇那些有负于她的人时她也没有哭。 正如问灵阵法中她所说的那般,她心中并没有愤恨怨怼。 她为她信错了人而付出代价,这是她的劫难,她怨不了旁人。 上天怜她予她新生,这是她的机遇,她只想拿回自己曾付出的一切,与那些人再没有交集。 可她没有想到,母亲死亡的真相竟然这样残酷惨烈! 她从未见过母亲,没有感受过母爱,可原来母亲爱她胜过自己的性命。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恨意。 恨玉清,恨柳如月,可最恨的还是她自己! 母亲希望她好好活着,可她都做了些什么? 恨意凝缩化成眼泪,终会随着泪水挥发殆尽。 “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 耳畔恍惚间又回荡母亲临死前的殷殷期盼。 “会的,母亲,我会好好活着。” 温灵昭这样说着,仿佛是在回答母亲,又似在对自己低喃。 下一刻,温灵昭手中剑光一闪,将眼前的一幅幅画面尽数撕裂斩灭。 笼罩在温灵昭心底的那层阴霾,就此消散,只余清明! 幻影湖中心的阵法传来阵阵波动,随着一阵幽光闪烁,光晕消散,显露出其内两道身影,正是灰袍老者和破阵而出的温灵昭。 “前辈!” 温灵昭有许多的疑问,譬如为何这心阵中是母亲的过往?灰袍老者与母亲是故交为何会被困在这幻影湖内? 再譬如,她自幻影湖中重生,那她的母亲会否也另有机缘呢? 可不等她问出口,便被灰袍老者抬手打断,他知道温灵昭想问什么,却不愿回答。 “心阵已过,我且最后问你,当真要修这无情诀?” 灰袍老者话语中又恢复了冷淡,再不复幻境中的惆怅模样。 温灵昭未问出口的话顿时一噎,随后眼神一凝,无比坚定地揖首下拜。 “弟子心意已定,望前辈成全!” 老者抚着下巴上的长须,略微颔首,苍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自此,温灵昭便于幻影湖内闭关,在灰袍老者的指点下正式开始修习无情诀,进度可谓突飞猛进,没多久便隐隐摸到了筑基的门槛,风老却不许她筑基。 从前修习的合欢宗功法虽进步神速,但基础尚未巩固便强行提升境界,修习到后面只会愈发艰难,无法突破瓶颈则再难寸进。 而这无情诀看似无心无情,却怀揣天下,集万物之大成,意在踏踏实实走好脚下的每一步,更为重视实修而非虚功。 风老要她在练气期彻底顿悟,打好稳固的基础方能筑基,不仅言传身教,还以自身本就被阵法所束留存不多的微薄灵力引导她体内经脉中的灵力走势,以免她误入歧途。 如此用心良苦,她自然不会不知感恩,她本想跪地行礼拜师,风老却不受她的礼,只道自己姓风,称他一句风老便是。 幻影湖湖面水波荡起阵阵涟漪,灰袍老者静立于水面,望着天边一轮弯月。 彼时月光黯淡,星子闪烁,不知从哪吹来的一阵风卷起灰色的衣角。 温灵昭只能看到老者衣袂翻飞的背影,半晌后才听到那声仿若喟叹的低语。 “我怎敢与您的女儿做师徒。” 声音缥缈低到温灵昭险些以为是出了幻听,四下分明寂静无声,唯有一层水波荡漾,久久不息。 没有温灵昭的合欢宗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宗门弟子们依然每日练功,只是灵气略感稀薄,修为提升得较往日艰难。 而宗门里还不时有人被吸干灵力摧毁灵根而死,引得众人人心惶惶,却被周寻竹以武力强行压下,众人敢怒不敢言,只得纷纷结伴出行,尽量避免落单。 而此法虽略有成效,却还是有部分落单者被害,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若不抓出背后害人的邪祟,合欢宗再无安宁之日。 周寻竹为此愁得焦头烂额,但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灵脉的问题。 因此,他派出许多弟子,五人为一小队外出执行寻找灵脉的任务。 他不相信没有了温灵昭,他就只能处处受人掣肘,一事无成。 好不容易收到传信,灵脉所在之地有了些许眉目。 周寻竹激动过后,亲自赶往信中记载的山谷,却只在山谷外发现其中一名感染了魔气的弟子,神志不清已经奄奄一息。 谷内的妖兽定然不寻常,其余四名弟子不知所踪恐怕早已尸骨无存。 在山谷外周边搜索了一番却一无所获后,周寻竹只得放弃贸然入谷探查的想法,将受伤弟子带回宗门,扔给楚言救治。 “那片山谷绵延近百里,若没有详细信息,恐怕难以轻易找到龙脉所在,只有这名弟子才知道当时发生了何事。” 周寻竹拍了拍楚言的肩膀,沉声道:“师弟,宗门未来的希望尽托付于你手,定要将他救回来!” 楚言点点头,没有接话的时间,忙放下背后的药篓,上前快速检查了一番受伤弟子的身体状况。 越是探查,楚言神色便越发凝重。 他先给弟子喂了一颗丹药吊住性命,才起身对周寻竹微微摇头。 “他伤势过重,体内灵气枯竭,我只能先以回元丹补充灵气,暂且稳住他性命,若要治愈,则非以昭昭的血入药不可。” 顿了顿,楚言神色黯然,抿唇道:“自昭昭回来后,再不曾给过我血,我先前备下的丹药也已经用尽了。” 周寻竹不由皱眉。 温灵昭!又是温灵昭! 离开了温灵昭,难道他的合欢宗就转不动了吗? 真是天大的笑话! 周寻竹脸色阴沉下来,冷冷沉声下令:“只要能清醒过来便可,师弟,这是宗门仅剩的机会,万望不惜一切代价!” 治愈与否不重要,只要能开口交代灵脉的确切所在,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周寻竹话中的寒意与冷漠使楚言微怔,只觉身边所有人都开始变得说不出的陌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楚言晃神想着。 似乎是从昭昭死讯传来,却又重新出现的那一刻。 是啊!师尊死了,昭昭变了要与他们恩断义绝。 连大师兄此时亦是变得视门下弟子性命于不顾。 可他现如今是宗主,身上系着全宗上下所有弟子的身家前途,自然不能如往日般怀柔,应当顾全大局。 大师兄没有错! 为何昭昭非要闹成如今这般局面呢? 明明只需要一点血,就可以救人性命啊,她为何不愿了呢? 也罢也罢,那便由他来吧! 在周寻竹的催促下,楚言回过神,他望着周寻竹神色逐渐坚定。 “大师兄,我用自身灵力辅以草药或可驱逐他体内魔气,让他暂且恢复心力。可这治标不治本,不过是回光返照,顶多一刻钟,他便再也无力回天。” 周寻竹眼中一喜,双手紧攥着楚言的两肩,惊声问道:“能有一刻钟?此话当真?” 随后迫不及待推着楚言催促。 “那师弟你快些出手吧!” 门“啪”的一声自眼前关闭,楚言嘴角不由扬起一丝苦笑。 如果昭昭在,定然第一时间问他是否会因此受伤吧? 不,昭昭甚至都不会等他出手,就已经将事情解决了。 楚言摇了摇头,摈弃心中杂念走至床边开始施法救治。 天边烈阳高照,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日头近乎要落山,天边已见点点霞光时。 那扇关了许久的门,终于开了。 第19章:楚师兄废了 楚言跌跌撞撞自门内走出,来不及交代一句,便见周寻竹的身影风一般掠过他,径直入了房内。 楚言默默咽下涌上喉咙间的腥甜气,却仍是全身失力,站立不稳。 眼见身形一晃就要摔倒,却被一双柔荑搀扶,伴着轻柔的关切声。 “师兄,你无碍吧?” “师妹你……” 楚言惊喜之下猛地转头,却正对上柳婉儿那双柔弱泛着盈盈水光的杏眼,当即无尽的失落涌上心扉。 楚言掩唇轻咳两声:“婉儿,我没事。” 柳婉儿眉宇间的愁绪却未因此消散,反而柳眉蹙得更深。 “师兄你就莫要哄我了,你替温师姐挡下那一掌,本就重伤未愈,如今又耗尽心力救治旁人。” 柳婉儿幽幽一叹:“婉儿却只能看着你们受苦,什么都做不了,倘若温师姐还在就好了。” “婉儿,你做的已经够好了,莫要过于苛责自己!”楚言安抚道。 柳婉儿神色却愈发凄苦,孱弱的身姿在风中微微颤抖,嗓音中都好似染上了几分颤意。 “温师姐都在幻影湖闭关这么久了,再大的气也应当消了吧?” “师兄你与温师姐关系向来最是要好,她若知晓你重伤至此,定是要心疼了!” 话音未落,柳婉儿自荷包里取出一枚疗伤的丹药递给楚言。 “温师姐怎会忍心置师兄、置宗门安危于不顾?不过是气恼我们疑她、冷落她,可这些都是误会呀。” 柳婉儿的语气带了几分期待:“有误会说清楚,解除了便行。温师姐向来心善,又怎会一直耿耿于怀呢!” 楚言手里捏着那枚丹药,却迟迟未曾吃下,眼神闪烁不定。 柳婉儿的话深深触动了楚言。 是啊,他们曾经那样交好,昭昭将他视若兄长,予给予求。 昭昭蒙冤,他非但不信,还和旁人一同疑心她怨怪她,逼得她不得不入问灵阵自证清白。 是他错了,他伤害了昭昭,不怪她如今恨他。 可他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甚至有可能伤及根骨,情况不同往日。 若是能借此伤引得昭昭怜惜呢? 思及此,楚言当即推开柳婉儿,朝幻影湖踉踉跄跄奔去,引得一路看见的弟子们慌忙跟随劝阻,楚言却置若罔闻。 “楚师兄这是怎么了?看方向是要去禁地幻影湖,难道是温师姐出事了么?” 其中一个弟子皱眉问,便有一人撇嘴冷哼。 “别琢磨温灵昭了,她已不是宗门的人。楚师兄的情况,你没感觉到吗?” “楚师兄?什么情况?” “啧,他怕是要废了。” 话音未落,他便被人从身后重重拍了下后脑勺,不免哀嚎一声,气势汹汹地扭头:“哎哟!谁啊竟敢打……” 待看清身后来人时,未说完的话便咽了回去。 陈樾正慢条斯理收回手,语气中满是语重心长的劝诫:“师兄,可不能妄议内门弟子啊。” 被打的弟子看了眼陈樾前方三米处的柳婉儿,暗暗咬牙却强忍着不好发作,只阴阳怪气嘲讽:“陈师弟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死缠烂打着缠上了婉儿师姐,如今都敢对师兄动手了!” 陈樾憨厚一笑:“师兄莫要误会,我这不是提醒师兄,小心祸从口出嘛!” 说完,他也不管旁人的眼光,大步跟上了柳婉儿,却时刻保持着三米的间距。 他望向前方隐隐可见的幻影湖入口,眼底划过一丝担忧。 被打的弟子朝陈樾的背影重重呸了一口。 身后发生的小插曲楚言并没有在意,他如今一心只有幻影湖中的温灵昭,甚至没注意到入口处的禁制结界,险些一头撞了上去,被身后跟随的柳婉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楚言回过神,并没注意到柳婉儿不同寻常的力道,只朝入口内呼喊。 “昭昭,你能否出来一见,师兄有话同你说。” “师兄知道你听的见,咳咳,师兄伤得很重——” “昭昭……” 楚言一声声喊着,不时捂着嘴重咳,入口处却久久未能出现那道他内心期盼的倩影,不由失落地垂下眼。 “昭昭,你还在怪师兄对不对?师兄不该不信你,还伤害了你,可如今师兄也遭了难,甚至有可能以后也无法精进修为,还不够吗?” “还不够吗?昭昭。” 话语最后,是卑微的恳求。 围观的众弟子议论纷纷,楚言却不为所动,只望着入口神色悲切。 终于,一道清冷的声音自结界内传来。 “楚言,你又来我面前惺惺作态,这一次所求为何?” 嗓音平淡没有一丝起伏,在场之人却无端能从中听出几分讥讽。 楚言一哽,只觉心中悲痛万分,喉间勉强压抑的血气再度上涌,他强忍着断言否决:“昭昭,你误会师兄了,咳咳,师兄只是觉得对不住你,想要补偿你。” 温灵昭在湖面上盘腿打坐,缓缓睁开眼。 心知此番若不彻底解决,往后只会是无尽的烦扰。 她再次催动灵力将声音传出。 “你要如何?” 楚言神色一喜,急忙往前走了两步,险险贴着结界,他急声道:“昭昭,你原谅师兄了吗?往后师兄再不会疑你欺你!你回来吧,合欢宗永远是你的家!” 情急之下,那口强忍了许久的瘀血终究吐了出来。 一直旁观的柳婉儿眼中也不由闪过志在必得的窃喜,却依然神色忧愁地搀扶着楚言。 温灵昭这段时间变化太大,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如今甚至避入禁地,再不设法将人逼出,只怕变数会越发多了! 好在,合欢宗的这些人,永远是温灵昭的软肋,是她挥之不去挣脱不了的永恒梦魇! 然而,下一刻,她眼中的喜意倏然僵硬破碎。 只听那道冷淡女声再度响起。 “楚言,以我之血炼制的丹药都用尽了吧?” “你伤势过重未曾痊愈,急需我的血入药吧?” “而今宗门灵气稀薄,要我以身为灵脉,供养尔等修练吧?” 温灵昭一连三问,问得楚言呐呐无言,神色愈发悲痛,问得宗门众弟子面色讪讪,似羞似惭。 “这合欢宗,究竟是我的家,还是我的埋骨地?你心里最是清楚!” 温灵昭最后留下这句话便彻底切断了和外头的感应,专心继续修炼。 楚言失魂落魄般退后了几步,喃喃反驳:“不是的,我们是师兄妹啊,我怎会害你!” 眼见楚言这副没用的模样,柳婉儿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温师姐对我们的误会过深……楚师兄,你不能轻易就此放弃,须得尽快解释清楚才是呀!”柳婉儿柔声劝慰。 “对,解释清楚就好了!” 楚言猛地抬头,甩开柳婉儿的手,情急之下大喊着径直朝入口处冲去。 “昭昭,你误会师兄了!” 话音未落,一头撞上结界,只见他的身影瞬间倒飞而出,围观弟子们慌忙上前搀扶。 楚言瘫倒在地,脸色惨白,嘴角源源不断呕出鲜血,红与白交织刺目,仍伸手向幻影湖的方向抓去。 手最终脱力垂下,楚言头一歪,陷入了昏沉。 霞光透过窗口照进屋内,留了满地绚丽。 而在光芒照不到的床榻边,坐着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在此刻暗沉下来的环境中,显得有几分诡异。 柳婉儿推门进来时,正看见周寻竹抬手轻阖床上躺着的弟子的双目,她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拧眉走上前。 “寻竹,怎么样?问出来了么?”柳婉儿柔声问。 周寻竹不紧不慢地收回手,随后起身揽住柳婉儿单薄的肩膀。 “问到了。” “婉儿,你身子还没好,怎么过来了?” 周寻竹脸上有着遮掩不住的兴奋,柳婉儿垂眸,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嗓音却依然轻轻柔柔,还带着说不出的忧愁。 “楚师兄去寻温师姐澄清误会,不曾想被幻影湖的禁制结界所伤,如今新伤叠旧疾,若无良药医治,恐怕……” 顿了顿,柳婉儿叹息一声,捂眼低泣:“恐怕会落下病根,修为真的再难寸进了!” 周寻竹神色大变,难以置信道:“怎会?温灵昭呢?难道一直看着楚言受伤不管不顾吗?” 柳婉儿面露难色:“温师姐想必正在潜修的关键时刻,未曾现身。” 周寻竹立马松开了柳婉儿,在室内来回踱步,边走边沉声呵斥。 “温灵昭当真是狠了心要同我们断干净了!” “楚言对她向来疼惜,还和四师弟共同为她炼制了法器黑纱,以遮住她的异瞳,让她能融入正常人的生活。如此用心良苦,她不知感恩便罢!竟然对楚言的伤无动于衷!” “该死!” 一步跨出,是洒满霞光透着璀璨暖意的地面,再一步跨出,是阳光不曾照到的阴暗角落,周寻竹的脚步在两地之间徘徊。 “楚言的伤不能耽搁,先全力医治,我明日便要带队前往幽篁山谷寻灵脉。” 柳婉儿蹙眉道:“寻竹,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同你一起去!” 拥有灵脉的地方,不用细想也知道定然长满了天灵地宝。 如今宗门弟子都生了警惕之心,非不得已不会落单,而惑心镜需要的气运灵气却越来越多。 如若不多找些宝物提升自身的修为,又没有足够的宗门弟子饲养惑心镜,只怕长此以往终会被反噬。 “不行!婉儿你身子向来孱弱,幽篁山谷妖兽众多,甚至还有魔气肆虐,你怎么承受的住?何况我不在,楚言重伤,几位师弟也未归,整个合欢宗只剩你主持大局了!” 周寻竹一脚迈入阴影处停驻,神色亦让人看不清,却能感受到他此刻话语中的不容辩驳。 “婉儿,合欢宗需要你,我亦需要你!“ 柳婉儿咬了咬牙,不愿轻易放弃,眼珠一转,心里便有了决策。 “寻竹,可我实在担心你,若我身体能将养得好些便好了!”柳婉儿如一阵风扑进周寻竹怀中,柔弱的身子轻颤,呜咽道。 “我想多去寻些灵药提升修为,我怎忍心看着你为宗门鞠躬尽瘁,而我却什么也帮不上!” 周寻竹眼中情绪为怀里人的一腔剖白所动。 他柔和了神色,轻拍她的脊背安抚:“婉儿勿忧,你安心留在宗门等我回来,采药的事便交予我!” “我定会治好你这不足之症!” 周寻竹信誓旦旦,柳婉儿低垂的眸子里却尽是不耐。 合欢宗内风云涌动,这一切却丝毫影响不到沉浸在修练中的温灵昭,即便是知道了,温灵昭也只会嗤笑一声,随后置之不理。 随着她的无情诀修练愈深,她便愈能体会到这功法的奥妙之处。 与之相比,曾经修练的合欢宗功法每每至瓶颈期总是突破艰难。 好似逆天而行强行以灵力冲击破境,偶尔亦能感受到体内灵力运转时的凝滞,虽不甚明显,影响也不大,但终究是一丝并不完美的缺憾。 而修习无情诀后则一丝凝滞感也无,灵力运转仿佛顺应天道,极为流畅。 只是对心境要求甚为严苛,与其说修的是灵力,不如说是修心。 聆人话语则不辨真假,而明镜鉴心方能堪破万物! 因为无情诀,她能心如明镜,轻松洞彻人性丑恶与否,亦能看透身边那些人的私心。 而她已经不在意不强求,心态豁然视其为无物,反倒更助益于功法的修练。 如此相辅相成,使得温灵昭十余年来竟然头一遭体会到修行的妙处! 转眼又是几番日出日落,待繁星点点布满天际,一弯月牙悬挂其间,透出清冷月色照映在幻影湖。 湖面的月牙倒影上红衣少女闭眼盘腿打坐,身下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周身围绕着一圈柔和的淡金色光晕。 随着少女平稳地吐纳,通过神识可以感知到源源不断的灵气自四面八方聚来,尽皆萦绕在光晕上,其上隐约可见雷光闪烁。 这些聚集的灵气她并没有着急吸收,反而以自身灵根将其凝合不断淬炼,剔除灵气中的杂质后方才吸纳入体内,自经脉中游走后积蓄到丹田中。 少女眉尖微皱,贝齿紧咬着下唇,显然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却强忍着没有痛呼出声。 这番修炼之法虽然能保证自身灵气的纯粹,为达到洞明境打下更加坚实的基础。 一旦破境成功,依靠她使用的灵力纯度,配合冰雷双灵根,可堪称同境界内无敌!可需要经受的痛楚也是成倍叠加的。 世间之事从来没有一蹴而就,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此番能否成功破境?便看这一回了! 第20章:他们,不一样! 随着丹田内积蓄的灵气到达一个临界,少女当即变换手势,只见遍布的金色灵气不断凝练压缩。 少女手中捏的诀再度变换,周身金光渐盛。 随着一声闷哼,只见丹田里的灵气已经尽数化为液态灵力漂浮,少女缓缓睁眼,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不错,破境成功了。” 灰袍老者的身影兀然浮现在少女身旁,依然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话语中却是难得的赞赏。 “风老!” 温灵昭收势起身,金光雷光骤然尽数消散,脚下湖面结的薄冰亦重新化为水滴融入湖里。 “我此番破境为洞明,与先前筑基的感觉全然不同,似乎强上了许多,便是周寻竹那记杀招,如今的我也未必没有半点应对之力,无情诀竟然如此玄妙!” 温灵昭整个人宛如脱胎换骨般精神奕奕,体内暗疾尽消,脸色红润,青丝如绸,红衣似火,衬得本就精致的面容愈发绝色。 “那是自然!”风老微微扬头,傲然后又是不屑:“你当是合欢宗那等不入流的功法?” 温灵昭抿唇一笑,风老却整了整神色,淡淡地给她泼了盆冷水。 “无情诀再是厉害,你如今也不过是堪比旁人金丹初期的修为,且终日困在这小小的合欢宗,难成大器!” 温灵昭点点头,恭敬道:“弟子原本打算散功重修后便离开合欢宗,不曾想遇到风老,得此机缘!” “天地辽阔,你需要历练。我曾周游世间各地,或留下功法参悟,或留下灵器灵药,皆待有缘人探寻。” 风老思索片刻,衣袖一挥,一道流光瞬间没入温灵昭的额间。 “你是剑修,邀月、揽星两柄佩剑虽好用,却不如本命灵剑对你的增益大,我于此地留下过一些修练本命剑的材料。” “位置已传给你,自去取罢!” 话音刚落,不待温灵昭回应,风老的身影便又如浮尘般飘散。 温灵昭看着脑海中映出的一座连绵起伏、占地极为广阔的山谷,谷内的一花一木、山水妖兽尽皆在地图上标注。 除了山谷内围中心地界的几处标明极度危险的禁地外,最醒目的便是内外围交界处的一个山洞,特意标明了“秘宝”二字,似是生怕她找错地方。 虽然风老平时总是冷言冷语,但温灵昭能感受到他的细心,他是真的用心在栽培提点自己。 虽不肯让她拜师,此恩却胜似所有人。 她没有追问为何风老会被困在此处,因为她相信,等到她变得足够强,终有机会能报恩! “幽篁山谷?” 温灵昭喃喃念道。 前世为了宗门任务和替楚言寻找草药,她去过许多地方,幽篁山谷却是个例外,不过风老给的地图很详细,即便未曾去过,她相信也不会迷路。 忽而,风老的声音再次传来:“切记,山谷内围瘴气弥漫,若要历练,只许在外围活动。” “灵昭谨记,多谢风老前辈!” 温灵昭俯身作揖,随后身形一动,便出了幻影湖。 一路小心隐蔽,没有惊动宗门弟子,温灵昭径直出了合欢宗下山去。 临出门前,温灵昭思索片刻,还是从储物袋中取了一方白绸蒙住了眼睛。 她不再惧怕他人异样的眼光,但金色眸子到底招摇,她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楚言赠予她的黑纱掉落后,她便炼制了这方白绸。 并没有什么旁的奇妙用处,只能让她蒙着如无物,单纯的没有阻碍她视物,却也能进行遮掩。 山下小镇市集中的人大都认识合欢宗的弟子,温灵昭没有停留,御剑飞行至百里外的一座城镇,这才寻了家衣裳铺子。 温灵昭随意取了几套衣裙,结完账,便借用了店内的试衣间,将身上带有合欢宗标识的衣裙换脱下,换上了一袭素色青衣。 她对红裙其实并不怎么热衷,当初是周寻竹说她穿红衣好看。 合欢宗的宗门服饰配色分明是蓝白两色,周寻竹却要显得特殊般,将他们师兄妹几人的衣裳都做成了不同的颜色。 相比于张扬热烈的红,如同她前世不顾一切为旁人付出般。 而今,她偏爱这抹清淡象征无尽生机的绿。 步入洞明境后便如同筑基可以辟谷,无需饮食,她便没有耽搁行程。 白日于山林间打坐修炼,晚上则按照风老给的地图赶路。 如此直到温灵昭到达幽篁山谷外围的入口处时,神色也丝毫未见疲惫,反倒精神十足。 此行要去的秘宝山洞位于山谷内外围交界处,如今已至谷内,她并不着急取宝,而是召出佩剑,想要在这山谷外围先猎杀妖兽历练一番。 正如地图上所呈现的那般,幽篁山谷占地极大,土壤肥沃,植被茂密,树木长得又高又壮,越往深处走,草木越发繁盛隐隐遮天蔽日般。 算得上是极为山清水秀的宝地,便长满了各种灵草灵药,还有许多妖兽在此安家。 不过随处可见的这些都是低阶,于温灵昭而言无甚用,甚至比不过她储物袋中的灵草珍贵。 遇见的妖兽也多是无害的一阶,她丝毫没有动手的欲望。 直到前方远处传来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伴随着阵阵兽吼,温灵昭眼前一亮。 “这气息……是二阶妖兽赤焰虎!” 当即脚下御风飞身朝声音传出的地方加速赶去。 不多时,兽吼声越发大,竟夹杂着几缕尖叫的人声。 隐隐可见足足有五条二阶赤焰虎将几名受伤的人族修士团团包围,地上躺了许多一阶赤焰虎的尸体,显然经历过一场恶战。 几名修士穿着统一制式的服饰,想来是出自同一宗门,只有两名筑基期大圆满修士,其余几人最差的甚至还是炼气期。 实力相差如此悬殊,几人是靠着那名带队修士的阵法秘宝,升起防护阵才暂时阻拦了妖兽的进攻。 “防护阵坚持不了多久了!” 眼见那层薄薄的光罩,在赤焰虎的接连撞击之下渐渐出现裂痕,带队修士厉声朝另一位筑基大圆满修士交代。 “舒遥师妹,我来吸引这几头赤焰虎的注意,你趁机带师弟们离开!” 季舒遥手执一根长鞭,眼中满是坚定与肃然,摇头拒绝。 “顾师兄,我们一起来便一起回去!绝不会就此丢下你!” 其他的师弟们也纷纷表态,祭起了法器。 “师姐说得对!要死大家一起死!” “什么死不死晦气得很!咱们跟这群畜牲拼了,兴许还能闯出一条生路!” “对!拼了!” 眼见众人虽然受伤,却意志坚定气势汹汹,顾清摇头苦笑一声,却已经决定要献祭自己为其他人挣出一条活路。 顾清手中长剑凌空一甩,手中法诀不断变换,正要施展术法,却见眼前一道剑光闪过。 两柄长剑飞至虎群,剑身上荡出的灵力波动将五只赤焰虎震退后,一缕青色身影翩然落地。 长剑飞回手中,温灵昭紧握剑柄,便调动丹田中的灵力,朝虎群扑杀而去,不时炸起雷光闪烁,冰寒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顾清一行人目瞪口呆,愣愣看着忽然出现的以白绸覆眼的青衣少女。 “练气期的修为,竟然能和整整五头二阶妖兽打得不相上下!这难道是哪个顶级宗门内天赋异禀出来历练的弟子?” 其中一人如此喃喃,另一人也呆呆点头。 “竟是变异雷、冰双灵根,果真好天赋!但是她的眼睛,是看不见么?” 众人见此再度惊愕,却默契噤声不再议论,怕无心之言伤了恩人。 同为剑修,顾清自然更能体会到温灵昭招式中的强劲,当即神色一松。 不管怎么说,有了温灵昭的出现,他带领的这支小队所有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顾清等人没有因为担忧温灵昭不能视物就上前帮忙的想法。 见温灵昭应对得游刃有余,他们伤重,贸然出手反倒会给少女添乱,便索性赶紧吃药,互相运功疗伤。 温灵昭见那几人没有上前便松了口气,她也不急着下杀招,反倒游走于群虎间磨砺身法和剑招。 如此实战她方更能体会到如今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不过一旁几人那炙热的目光实在无法轻易忽视,温灵昭也无心再磨练,利落驱剑直从虎腹刺入,将虎身搅了个稀碎后,剑尖一挑,飞出五颗赤红色的内丹。 二阶妖兽的内丹,炼药亦或炼器皆可,筑基期修士使用绰绰有余,对温灵昭而言已然无用。 因此,没有过多思索,温灵昭便将妖丹掷向了顾清,随后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那几人阻拦。 “阁下已然救了我等性命,此妖丹是你的战利品,我等怎能擅得!” 顾清忙捧着妖丹朝温灵昭举起:“不知阁下是何门派?我等是归一宗弟子外出宗门历练,待我等回宗,定会上门重谢!” 温灵昭不愿纠缠,只淡淡道:“无门无派,我出手亦是为了历练,不为救人。” 说完身形一动,整个人便再度掠过众人御剑远去,只余点点金光慢慢消散。 她之所以出手,其一是为难得见到聚众的二阶妖兽,不想放过这大好的磨练机会。 其二也是为归一宗弟子的这份同门之情。 曾几何时,她也如顾清般,为护住同门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可她的同门却将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而顾清的同门却知感恩,宁愿和顾清同生共死,也不丢下他一个人。 这份感情何其真挚可贵,所以他们不该就此惨死。 但也仅此而已。 温灵昭没有将这一段小插曲放在心上,再次一边寻觅合适妖兽的踪迹,一边朝秘宝山洞处飞去。 一路上除了一头三阶妖兽让她费了番功夫,用了许多灵力才击杀取丹外,再没能碰到值得她出手的妖兽。 直到她寻到山洞的入口处,却被一层结界阻拦在外。 温灵昭回忆了一下,好像风老没说他还布下了结界? 温灵昭剑柄试探性戳了戳面前这层看似薄弱的屏障,感受到强烈的阻力。 接着,她运起全身近半数灵力朝结界猛烈一击,却连一丝波澜也未激起。 温灵昭有些怀疑人生,不由抿嘴陷入沉思。 正在思索靠蛮力冲破的可能性有几成时,她忽然想到,风老自然知道凭她此刻的实力破不了他设下的结界。 如此还让她来取,还不担心她扑个空,被他人先一步取走秘宝。 必然是确信这个山洞有且只有她能进去。 风老为何如此笃定呢? 温灵昭独特于众人之外的,除了身负龙骨,与风老有关联的便只有无情诀! 她当即运起无情诀功法,待周身浮起一缕一缕泛着金色微光的脉络光晕时,她指尖轻触屏障,终于再无阻碍。 便脚下一迈步,径自穿过结界进入了山洞。 山洞内漆黑一片,温灵昭取出一颗夜明珠照明。 在莹白的珠光照耀下,可见山洞内空间并不大,只有一方石床,一张石桌,桌面放置几卷书简并一个小巧的锦盒。 这般条件,风老若是曾在此地修练过,则足以称得上是苦修了! 虽然有结界保护着,洞内仍难免落满了灰尘。 温灵昭施了个除尘诀,便走至石桌边,抬手打开了锦盒,只见其内静静躺着一颗造型简朴什么宝石都未镶嵌的戒指。 “储物戒?” 温灵昭略一挑眉,有些疑惑,储物戒虽然珍贵,她却也是见过不少的,无一不是镶满宝石光华璀璨,这般灰扑扑的倒是前所未见。 将戒指捏在手心,温灵昭用灵力将其内探查了一番,没有找到精神印记,这是一颗还没认主的储物戒。 而戒指内的空间格外大,比她的储物袋大了百倍不止,其内许多她喊不出名字的珍稀材料堆放如山。 温灵昭不由有些感慨,风老口中的“一些”同她以为的好像不大一样。 目光落在一旁的书简上,她没有要探究书简内容的想法。 随手一挥,将书简收入储物戒后,她再度环视洞内,确定没有遗漏什么,便准备回程。 然而,刚走出山洞,刚将夜明珠和储物戒都收入囊中后,温灵昭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第21章:到底是灵脉还是灵泉? 循着那丝微弱的气息,她拨开层层杂草。 只见身前不远处一处坑底赫然躺着一头巨大的似鸟非鸟的妖兽,头上长着鹿角。 此刻分明已经气息断绝,再无生气,周身弥漫的威压却依然骇人。 竟是一只五阶妖兽蛊雕兽! 这本该栖息于幽篁山谷内围的高阶妖兽,居然会死在此处? 是修士杀了它?还是比蛊雕兽更为强大的妖兽? 温灵昭意识到,这座山谷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合欢宗内,楚言已经卧床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伤。 他体内伤势过重,还在救治那名受伤的宗门弟子时沾染了魔气,此刻经脉受损,魔气在身体里肆虐。 他已经是宗门内修为最高的医修,自己都治不好自己,更不必提他人。 普通的灵药根本不能治愈他,甚至连让他暂且恢复心力都做不到。 躺在床上的这段时间,他不止一次想起温灵昭。 明明知道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明明他已经知错道歉了,为何昭昭就是不肯原谅他呢? 他实在想不明白。 大师兄外出寻找灵脉许久不归,昭昭如今在幻影湖闭关和他们形同陌路,偌大一个宗门,除了婉儿竟再无人来看望他,同他说说话。 忽然,门“吱呀”一声被从外推开。 这副场景在这段时间内已经发生了许多遍,他再也不会自欺欺人地认为是昭昭来看他了。 果不其然,推门进来的是一袭白裙,脸色苍白柔弱的婉儿。 楚言强撑着坐起,掩唇轻咳两声,才开口问道:“婉儿,你怎么来了?可是门内又有弟子闹事?” 周寻竹刚离开的那几日,有部分弟子见门内掌事的,除了柳婉儿这好似风一吹便能吹倒的弱女子外,再无人依仗,难免动了歪心思。 宗门灵气稀薄,弟子间的竞争便较之以往更为激烈,竟然有人为了争夺资源下了狠手,重伤了其中一名弟子。 没料到柳婉儿看似孱弱,施展的术法却格外强劲,直接压制住了闹事的弟子,严惩以儆效尤。 因而楚言才有此一问,却也不想想,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即便是出了什么事,他又能做什么呢? 柳婉儿暗自撇嘴,却不忘自己前来的目的是趁机关心楚言,拉近两人的关系。 因此柳婉儿又是弱柳扶风般至床边,轻轻搀扶楚言坐稳,语声充满关心。 “楚师兄,宗门内一切皆好,只是婉儿担心你,来看看你的伤如何了?” 楚言心中划过一丝暖流,感受到了久违的宽慰,他努力挤出一抹柔和的笑,似乎想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好些。 “我无碍,婉儿,你不必担心我,如今宗门事务尽皆托付于你处理,你身子本就不好,如何承受得住?” 楚言关切道:“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只管来找师兄!” 说完,喉间又涌起无法抑制的痒意,楚言捂住嘴重重地咳嗽。 一旁的柳婉儿见状,快步至桌边倒了杯水,便俯身递到楚言嘴边。 “师兄,怎么又咳得这样严重,快喝口水压一压。” 楚言就着柳婉儿的手饮下茶杯中的水,不曾想入口却是一片冰凉,这水是不知多久前烧过,早已冷却了的。 这丝冰凉非但没有压制住楚言的咳嗽,反倒使他咳得更严重了。 柳婉儿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师兄,对不起,我不知这水竟是冷的,婉儿这就去给你烧壶新的。” 说着,柳婉儿慌忙拿回杯子,转身就要走。 楚言摇头阻拦,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婉儿,我怎会怪你,如今也只有你这样关心我了。” 楚言如此宽慰。 柳婉儿叹了口气,问道:“师兄你这般难受,婉儿见了当真不忍,要如何才能治好你的伤啊?” 她眼神真诚,眉宇间带着萦绕不去的忧愁和心疼,楚言心里不由一软,便坦言相告。 “若要痊愈,则需生长在断海渊的极品幽冥草入药。” 柳婉儿一怔,讶然脱口道:“断海渊?竟然是那无数修士都有去无回的断海渊!” “这,这当真是太危险了。”柳婉儿支支吾吾感叹。 楚言颔首,见柳婉儿眼神开始闪躲的模样,他嘴角不由逸出一丝苦笑。 如果是昭昭,此刻应当二话不说便出发去采了吧! 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不由自主地将两人对比,他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婉儿身体本就弱,她做的已经够多够好了。 只是他心中还是难免有一丝惆怅和失落。 “师兄,都是婉儿没用。” 柳婉儿眼角骤然滑落泪水,神色忧虑却带着期望道:“寻竹离开前曾答应我,会替我采来温养身体的灵药,师兄,待我身体康健了,必定要去断海渊替你采药!” “谢谢你,婉儿。” 楚言听柳婉儿提及周寻竹,脑海中的思绪又开始翻涌,他口中喃喃。 “不知大师兄他们,现在如何了?” 周寻竹一行人的情况很是不好。 他们已经进幽篁山谷半月有余了,那名受伤弟子给的信息有些误差,致使他们在山谷内围兜兜转转了许久。 山谷内围的瘴气比那名弟子说的还要严重,幸而他早早备下许多避瘴解毒的丹药。 而他们路上分明刻意小心避让了那些招惹不得的高阶妖兽,可他们人多,又是大范围在探索,还是被迫和几头四阶灵兽交了手。 为此牺牲了一些弟子,连长老都死了一名。 其间也遇到过高至五阶的妖兽,被他们侥幸逃脱。 在山谷内风餐露宿,又要不时小心惊扰到惹不起的存在,还要探寻灵脉的痕迹。 可以说,周寻竹这段时间吃的苦头,比他从前所有时光加起来都还要多。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被其余弟子连声抱怨,被长老们压力,周寻竹终于承受不住要松口回宗门时。 他找到了灵脉! 说是灵脉,倒不如说是一汪灵泉。 泉面散发着隐隐的寒气,泉水看似清澈,放眼望去却看不清泉底的情形,只能感受到充足又浓郁的灵力。 灵力满盈到溢出的灵气波动蔓延了数百米,因此才得以被他们发现。 周寻竹很是警惕,这样堪比一条灵脉的灵泉附近,定然会有强大的妖兽筑巢将其据为己有。 尤其水面平静,只有浅浅的涟漪不时荡漾。 事出反常必有妖! 犹豫间,一名长老自告奋勇带着几名弟子摸下了水。 此时变故突生,伴随着一道犹如婴儿啼哭的尖鸣,和水下传来的惨叫声。 一道巨大的黑影冲出水面,扑扇着翅膀停驻在半空。 众人这才看清是一头模样似雕,头上却长着尖角的妖兽。 妖兽嘴里嚼着人的半截身子,一双眼冷冷盯着周寻竹一行人,周身弥漫的骇人威压惊得他们瞠目结舌。 “竟……竟然是六阶蛊雕兽!这可是堪比合体期修士的高阶妖兽!” 一名长老惊呼出声,眼中便萌生了退意。 他们这群人里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元婴期,何况同境界内妖兽的实力要比修士更强。 若是强行对上,只怕给蛊雕兽塞牙缝都不够。 “不对!他受了重伤,实力定然大减了!” 周寻竹眼尖,发现蛊雕兽气息紊乱,细看身上有许多伤口只勉强止住血尚未愈合,只是以威压妄图吓退侵入者。 想来不知是哪位大能亦或更高等阶的妖兽与其交战过,不曾想竟然被他们碰上,捡了个漏。 “这汪灵泉是宗门最后的希望!诸位一起上,诛杀此兽后,尔等都是我合欢宗的大功臣,必有重赏!” 顿了顿,周寻竹眼神凌厉地一扫众人,高声厉喝:“若是有人临阵脱逃,事后休怪我按门规处置,定不轻饶!” 周寻竹这一番恩威并施的话令其他人面面相觑,皆有些犹豫不定。 盘旋在半空中的蛊雕兽见这群人族还不退去,当即心神大乱,当即尖鸣着朝下方扑杀而去。 众人便再顾不得踌躇,顿时祭出法器,纷纷催动灵力与蛊雕兽交战。 六阶妖兽即便受了重伤,实力锐减至不足三成,也不是他们可以轻易对付的。 但周寻竹下山前带走了合欢宗的镇宗之宝——高阶法器诛妖钟! 此钟不仅可布置削弱灵力的法阵,钟声还能影响心神,令妖兽失去抵抗之心。 尤其是对付这种生有羽翼的妖兽,但凡行动有片刻的迟缓,都可能迎来致命的危机。 果不其然,诛妖钟一经祭出,众人当即隐隐取得了上风,不断压制消耗着蛊雕兽。 眼看蛊雕兽犹如瓮中之鳖,灵泉已是唾手可得,周寻竹脸上不由露出得意的笑,下手愈发狠辣。 忽然,蛊雕兽发出了几声急切短促的鸣叫。 原本平静的水面骤然刮起飓风,吹得众人几乎站立不稳,而泉心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凝聚。 周寻竹感受到周围源源不断的灵力都朝着漩涡处飞去,当即脸色一变。 随着周边的灵气越来越稀薄,另一道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快速朝远处飞逃。 “有变数!” 周寻竹察觉到不对劲,来不及思索便运气全身的灵力凝出杀招朝那逃窜的黑影攻去,不曾想蛊雕兽发了狂般以身躯挡下了这一击。 灵力相互碰撞,就此陷入了僵持。 “秋长老,你带几名弟子去追那逃走的妖兽,其余人与我全力击杀此兽!” 周寻竹立刻有了决断,下了命令后,眼神冰冷望着身前这头负隅顽抗的蛊雕兽,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既然拼死也要护宝,那你,就去死吧!” 说着大喝一声,随着众人灵力的聚合尽皆打在蛊雕兽身上,灵力冲击瞬间荡开。 周寻竹身体倒退几步,嘴角溢出血,身后的弟子有修为不济的直接倒飞砸进水里。 而那头蛊雕兽则气力耗尽,最后朝黑影逃去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带着满腔的恨意,身体开始不断膨胀,散发出惊人的气势。 “不好!它要自爆!快跑!” 周寻竹眼神一变,当即和身边的弟子躲入诛妖钟,一边飞速朝灵泉而去,一边再不敢藏私,将所有的防护类秘宝通通打开。 就在他们沉入泉底的那一刻,巨大的轰鸣声地动山摇般响彻云霄。 彼时的温灵昭还在赶往幽篁山谷的途中。 因而,她并不知道眼前这头蛊雕兽的尸体,正是被周寻竹等人围攻逃脱的那道黑影。 温灵昭站在坑边,神识散开感应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异常后,才足尖一点跃入坑里。 直到落在妖兽身边的地面,才觉它体型之庞大。 温灵昭没有犹豫,剑尖直刺入妖兽的丹田,挑出一颗黑色的内丹。 五阶妖兽的妖丹,价值已然不菲了,她此行收获颇丰。 正要御剑离去,她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将此坑掩埋,也算给了这妖兽下葬之所。 否则,若被别的妖兽碰上,它定然会被啃食得尸骨无存。 她白得了好处,这随手可为的简单事,自然不会怕麻烦。 温灵昭运转灵力,将蛊雕兽硕大的尸身抬起,不曾想却见它翅膀覆盖的地方,露出一朵冒着森森寒气的冰莲。 这朵冰莲约莫有八寸,以冰晶凝结而成,只是酷似花状,莲身晶莹剔透,其内静静放置着一枚灰色的蛋。 一层柔和的淡淡光圈将冰莲护着,隐匿气息,阻碍了灵识和灵力的窥探。 如果不是抬起这蛊雕兽的尸身,定然不能轻易发现其下的端倪。 但倘若她不曾发现冰莲,这枚蛋会面临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温灵昭神色顿时有些复杂。 这竟然是一头刚生产的雌兽! 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重伤至此,强撑着产下孩子便气绝了。 她恍惚间想起了温御雪。 也罢!相逢既是缘法,她便出手救下这枚蛋。 至于能不能活着破壳而出,就看它自身的造化了! 心念一转,温灵昭以此说服了自己。 回程的路上再没被旁的事情耽搁,温灵昭一心赶路,很快便回到了合欢宗。 但宗门内的气氛很是古怪,到处挂满了白绸. 往来的弟子行色匆匆,脸上尽是衰颓之色。 这是……出事了? 第22章:抽她的骨! 温灵昭无心过多探究,便隐藏身形,快速回了幻影湖。 “风老!我回来啦!” 一踏入湖面,温灵昭便感受到一丝久违的熟悉感。 分明下山不过数日,她却好似暌违了许久,情绪难得外放高声呼喊。 话音刚落,风老的身影便自湖面缓缓凝聚。 温灵昭连忙上前,取出储物戒奉上。 “风老,东西已经取到了,您看看是否有遗漏?” 风老却看也未看,只打量了温灵昭一眼,见她气息平稳未曾受伤,便淡淡点头。 “那你便准备开始炼制本命剑吧!” 说着,风老一挥手,又是一道流光闪入温灵昭额间。 温灵昭已经习惯于此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风老每回传递信息秘法都是这般做。 “这是本命剑的炼制和蕴养秘法,你将储物戒认主,里头有一块千年玄铁可用作剑坯,余下材料也尽可使用,至于能否炼制成功,端看你的悟性。” 风老声音平淡,交代得却很仔细。 温灵昭没有拒绝风老的好意,神识一动,在储物戒上烙上了本命印记,当即便感觉到和储物戒多了一丝连接。 戒指里的每一寸空间、每一块材料都仿佛在她的心念掌控中,因此轻易便从材料堆里找到了风老口中所说的玄铁。 忽然想到什么,温灵昭从储物袋中取出冰莲和蛊雕兽内丹,又从宽大的袖摆里掏出那枚手掌大小的蛋。 “风老,弟子此行在幽篁山谷发现了一头五阶蛊雕兽的尸体,取下其妖丹后发现了这枚兽蛋,便一同带了回来。” 风老看着温灵昭递到他身前的东西,神情微微讶然。 他忽略妖丹和兽蛋,指尖一点,便有一缕灵力托着冰莲悬浮至他眼前细细端详。 “这是……灵泉化形?” 风老神色古怪地望了温灵昭一眼,直望得她不明所以。 “这冰莲是盛放兽蛋的,弟子索性一并带回了,前辈,可是有什么问题?” 温灵昭抿唇不解。 她再三探查过了,这就是蛊雕兽施法用来保护孩子的容器,并无异常啊! 风老摇头:“没有眼力,运气却不错。” 原本托举冰莲的灵力,忽然自四面八方蔓延成网状覆在冰莲的光晕上。 只见温灵昭取蛋时未曾触动的光晕,此刻仿佛被侵蚀般开始破碎融化。 一股难以隐藏极为纯粹的灵力气息霎时涌出,须臾间围绕着其间的温灵昭和风老二人弥漫。 温灵昭丹田内的灵力都仿佛被牵引般,蠢蠢欲动要吸取冰莲里的灵力。 “这是……”温灵昭惊讶地看着宛如脱胎换骨般的冰莲。 “天然灵泉凝聚所有灵力化形而成的实体,看气息的纯粹度,不亚于一条小型灵脉。” 风老淡声解释,忽而眼神一厉。 “你进山谷内围了?” 温灵昭忙摇头:“不曾,那头蛊雕兽出现在秘宝山洞旁附近,弟子这才发现的。” 风老这才作罢,略微思索便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灵泉必然在山谷内围,内围里的五阶妖兽不算稀罕,能占得灵泉,应该还有更高阶的蛊雕兽存在。” “灵气如此浓郁的宝地,定然引得无数妖兽垂涎。” “那五阶蛊雕兽恐怕是在争斗中逃跑的,恰逢生产时虚弱,就摘下了灵泉化形而成的冰莲,想让她的孩子日后得以修练。” 温灵昭沉默片刻,接道:“不曾想尚未等到孩子出世,它便身亡了。” “得到这冰莲是你的机遇,如移动灵脉般可一直供你修练,补充灵力,你将它带在身边,便不必再久困于幻影湖。” 风老早就过了温灵昭这样伤春悲秋感怀的年纪,利索将冰莲推回温灵昭身前。 “弟子会好好参悟,争取早日修炼出本命剑,再来拜见您!” 温灵昭点点头,将冰莲和内丹都收起,朝风老拱手俯身施礼后,便捧着兽蛋离开。 正如风老所说,这是她的机遇,她应当好好把握,趁此机会提升自身实力才是紧要的。 而这颗兽蛋,她会暂且护好它,仅此而已。 脚步迈出时,温灵昭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失去了冰莲的灵泉会变成什么样?还能叫灵泉吗? 温灵昭走出幻影湖的那一刻,便有在此监视的弟子给柳婉儿递了消息。 但柳婉儿现在很忙,完全顾不上去管温灵昭那边。 她随手打发了报信弟子后,便回身掠过守在门外木头人般不动也不说话的陈樾,快速步入殿内。 此刻的大殿中气氛弥漫着凝重的肃然,刚赶回宗门没多久的周寻竹坐在上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下首站着此行一同外出的几位长老,就连卧床养伤的楚言都躺在榻上被搬了过来。 这些都是站着的,而躺着回宗门,甚至连尸骨都没找到的弟子和长老更多。 柳婉儿刚手忙脚乱处理完身亡弟子的身后事,还来不及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吗? 为何这一次会损失如此惨重? 人死了便死了,可东西呢? 她原先还等着周寻竹带回至宝供她献给惑心镜,现下所有的盘算都成了空。 自从温灵昭出现破坏她与周寻竹的婚事后,她没有一件事做成了,反而处处受制。 温灵昭! 果然是她的克星! “偌大的灵泉,怎么就一丝灵力都感应不到了呢?” 周寻竹恨恨咬牙,脸上充斥着不甘和愤懑。 “一定是逃走的那头妖兽,不知施了什么妖法将灵力都吸走了,否则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灵泉怎么就莫名变成废泉了!” 说着他眼神扫向下首的其中一位长老,强忍着怒气问:“秋长老!你是怎么将那妖兽跟丢的?知不知道我们承受了多大的损失!” 秋长老神色尽是无奈,抬袖抹了把额间的虚汗,他低声嘀咕:“两条腿怎么飞得过长翅膀的!” “已经尽力去追了,那妖兽飞得太快,一眨眼功夫就隐入山林不见了。我等在周围搜索了许久,始终寻不到踪迹,只能先回来复命。” 随后秋长老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发理直气壮。 “代宗主!此行出发前,是你信誓旦旦说可以找到灵脉,挽救宗门于水火中的!” “结果呢?” “灵脉的信息是假的,只找到个劳什子的灵泉,还碰上了六阶蛊雕兽!” “是你一意孤行要诛杀妖兽取宝,却逼得它自爆内丹,死伤了多少弟子!” 说着,秋长老竟然撒泼般瘫到地上哭嚎,而其余的长老面面相觑神色各异,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和秋长老一同指责。 “老宗主!您到底去哪了?怎能将合欢宗托付在此人手中啊!” “长此以往,宗门未来无望,危矣!” 周寻竹脸色愈发难看,仿佛被重重打了一个巴掌。 他如今坐稳了宗主之位,最为厌恶的便是冠在宗主称呼前的“代”字! 何况,这老匹夫句句说他不如师尊,竟敢咒他扶持不起来一个合欢宗! 师尊都已经魂归冥河了! 合欢宗的未来,只能靠他! 柳婉儿柳眉一竖,不等周寻竹说什么,便朝秋长老呵斥:“秋长老你莫要糊涂了,寻竹如今是合欢宗名正言顺的宗主!” “宗主去寻找灵脉,也是为了带领宗门度过眼下的难关,谁也不曾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等意外。” “弟子牺牲,最心痛自责的莫过于宗主,秋长老你非但不体谅宗主的难处,想法子解决灵脉枯竭的问题,如今还要说出这等诛心之言,是想挑起宗门内乱吗?” 柳婉儿声音虽轻柔,话里话外却尽是谴责,此行损失这重重的一口锅便甩回给了秋长老。 “若是让我爹知道,秋长老,你可担罪的起?” 柳婉儿这么了一问,将嚎哭的秋长老震得微张着嘴再说不出话来。 “我……” 玉清任合欢宗宗主时,修为远胜于旁人,积威甚深,因而长老和弟子们都对他格外崇敬。 可惜秋长老并不知道,玉清再也不会出现了,更遑论怪罪追责。 眼见柳婉儿开口替自己辩解,这一番闹剧草草收场,周寻竹也不想再去揪着已经发生的事不放。 不过是区区一次的失败,算不得什么。 幽篁山谷里没有灵脉,天下之大,他终可以找到生有灵脉的地方! 思及此,周寻竹微微抬手在空中压了压:“此次事败,是我这个宗主失责。”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悲痛又遗憾。 “重伤的弟子一定要好好疗愈,楚师弟,此事便托付于你了!” 说着,他望向躺在榻上一直沉默听着没有出声的楚言。 忽略了楚言苍白的脸色,见楚言点头应下,他便放心又望向一旁的柳婉儿。 “牺牲的弟子名单也要记录好,给予他们家人的抚恤金断不能少,婉儿?” 柳婉儿点头领命:“婉儿明白。” 长老们依次退下,转眼间殿内便只剩他们师兄妹三人。 楚言咳嗽几声后,正要说些什么,柳婉儿却先一步开口。 “寻竹,楚师兄本就重伤未愈,如今还要救治受伤的弟子,只怕落下病根,会影响后续的修练。“ 柳婉儿忧心忡忡道。 周寻竹不由皱眉,医修本就难得,尤其是楚言这种修为不弱的,若是日后真的境界停滞,再难寸进,对于合欢宗而言必定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可是一时之间,他又想不出什么法子解决。 “楚师弟,你感觉如何?可还撑得住?” 周寻竹起身,走至楚言身边关切地问。 楚言再度咳嗽两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怕他一开口,便再也无法抑制喉咙的痒意,会不断地咳嗽,因此保持缄默,却以行为表达了自己的“无碍”。 “师兄你不必逞强,怕寻竹担心,你若治不好,才真是伤了寻竹的心。” 柳婉儿伸手揪住周寻竹的衣角,柔声道:“寻竹,我有一个想法,就是不知当不当说。” 周寻竹握住柳婉儿的手,掌心覆在她柔若无骨的手背上轻拍。 “哦?婉儿你但说无妨,你我之间的关系有何不能说的。” 柳婉儿状似害羞地抽回手,脸颊也染上了一层薄红,娇嗔道:“别闹,我同你说正经的呢!” 引得周寻竹连声保证。 柳婉儿这才整了整神色,说出自己的提议:“易骨丹即将炼成,不如为楚师兄换骨,以此旧疾全消,岂不是一劳永逸?” 周寻竹闻言陷入沉思,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至于易谁的骨?眼下不是有副现成的好根骨吗? 只是…… 周寻竹有些犹豫:“那副龙骨是为婉儿你准备的……” 柳婉儿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我身子弱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除了难以修炼,也没有旁的妨碍。” “楚师兄现在比我更需要龙骨,我怎能眼看着他如此痛苦而无动于衷呢?” 周寻竹和楚言的心中大为感动,尤其是周寻竹,只觉眼前人一心为了他,竟然甘愿放弃龙骨,只为替他分忧。 而楚言更多的却是踌躇不安。 昭昭对他的伤已经视而不见,她不在乎他了,真的会为他换骨吗? 周寻竹却只有一个顾虑。 “温灵昭躲入幻影湖这么久,只怕不会轻易出来。” 他丝毫没有考虑过温灵昭会拒绝换骨的可能性。 毕竟温灵昭虽然言之凿凿和他们撇清关系,但宗门如今的状况和楚言的伤,桩桩件件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温灵昭赎罪还来不及! 只是幻影湖虽然灵气充足,其内却关押着至邪之物,危机重重,入口处又布下了强大的结界。 常人不提在里头修练,就是生存恐怕也格外艰难! 不对!温灵昭不会死在里面了吧? 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去注意过温灵昭的命牌了。 拜师合欢宗时,不论内外门弟子,玉清会统一赐下合欢宗功法。 需修习后在命牌里注入一丝蕴含功法的灵力,以此可清楚看到弟子们是否受伤或者死亡。 毕竟,修仙之路漫漫,总会经历许多磨难,历练死于无人险地尸骨都难寻的修士比比皆是。 而他们也是依靠着命牌,才确定了此行宗门弟子在幽篁山谷的伤亡名单。 诸多念头在脑海中不过须臾间闪过。 周寻竹正要去取温灵昭的命牌,便被柳婉儿出声打断。 “温师姐已经出幻影湖了。” 柳婉儿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嗓音柔缓慢声道:“此刻,想必是回了洞府。” “那速速派人去命她过来!” 周寻竹抚掌大悦,没有在意柳婉儿消息如此灵通,也不曾质疑真假,只觉终于可以解决一桩难事。 转念又想到,还是要靠温灵昭,不由又感到有些糟心。 楚言望着大殿门口,几分期待并几分忐忑不安。 他能再次见到昭昭了吗? 昭昭,当真会来吗? 第23章:敲竹杠与被敲 温灵昭自然要去! 她费尽心力拼死带回贡献给宗门的奇珍异宝还没取回,即便周寻竹不派人来找她,她也是要寻机会去一趟的。 从前因为那些人施舍的些许可笑恩情,她只顾埋头奉献便罢了。 如今恩怨已然分明,她的东西,凭什么再便宜了旁人? 因而,温灵昭方一回到洞府,正准备琢磨一下脑海中风老留下的炼剑秘法,却听说周寻竹要见她时。 她干脆利落开启了洞府的防护结界,便御剑慢悠悠朝宗门的议事大殿飞去。 前来传令的外门弟子跟在身旁欲哭无泪,又不敢出声催促。 毕竟他眼睁睁看到,温灵昭的同门师兄在她那儿都屡屡吃闭门羹,遑论是他这个外门的。 他本来都不抱希望能请来温灵昭,已经准备好受罚了。 不曾想竟然这么顺利,那温师姐只是速度慢些又何妨? 外门弟子这般自我安慰。 却自己都没注意到,已经打从心底默默将对温灵昭的称呼换成了略带敬意的温师姐。 温灵昭也并非有意为难他,只是在想她林林总总给宗门的贡献有多少?都是些什么? 当初并没料想到会有如今这一幕,也不曾留下字据记录。 琢磨了一路,直到落地,脚踩上大殿门前地面上的石砖时,她心里才大概估算了个数。 正收剑迈步要进殿,却在门外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熟悉于那是认识的人,陌生的却是气息。 温灵昭顿步侧身,微微挑眉有些讶异:“陈樾?” 陈樾憨憨一笑,抱拳施礼:“温师姐,你出关啦!” 眼前的陈樾与前段时间在任务堂所见时全然不同了。 彼时他被玉清所言洗脑,一心为宗门贡献即便被人欺凌排挤还是任劳任怨,性格便显得愈发木讷,人善可欺般。 而今面容依然憨厚,一双眼却雾蒙蒙的让人看不清他内心所想。 “周宗主、楚师兄和婉儿师姐都在殿内等你。” 陈樾说着,伸手做情,还特意叮嘱了一句:“师姐,门槛甚高,脚下小心。” 这是提醒她,人都到齐了,来者不善,让她多加小心。 温灵昭抿唇淡笑,颔首后回身,径直迈步进了殿内。 不过,她有何惧? “昭昭,你……咳咳,你终于来了。” 见到温灵昭,最先开口的反倒是身体虚弱的楚言,强忍着咳嗽也要朝温灵昭挤出笑容。 温灵昭直接忽略他,几步走至殿中央,阳光透过洞开的门窗洒进来。 在一室明亮中,殿内三人望着沐浴在光里容光焕发的青衣少女,都不由一怔。 见多了温灵昭身着红裙。 如今骤然见这一袭青衫,他们这才恍然惊觉,温灵昭周身的气质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彼时因被黑纱压制,又被当作灵脉汲取灵力,修炼时她体内的灵力起伏剧烈,身体在强健与虚弱中不断来回切换。 而如今,她不仅挣脱了强加在她身上的所有束缚,还散功重修,修习了更为锤炼心境的无情诀。 通身的气质再不似昔日温和明媚,反倒透着超然与疏离,连本就绝色的姿容都显得更为不俗了。 柳婉儿垂眸掩下眼底的妒意,看似格外惊喜地上前要拉温灵昭的手。 “温师姐,你终于走出幻影湖了!” 周寻竹这才回过神,眉头再次狠狠皱起:“温灵昭,你的红衣呢?竟连宗门服饰都不穿了!” 温灵昭侧身避过柳婉儿的手,淡声说了句:“姐妹情深的戏码你演得不累,我看得都倦了。” 不顾柳婉儿顿时僵硬险些维持不住笑意的脸色,温灵昭直视周寻竹的眼,语声淡淡。 “问灵当日发生的事情,周宗主当真是都忘了?” “君子一诺,当比千金。还是说,当日你的话,是在放屁?” “罢了,这些纠扯不清的废话也不必再说了,我今日,是来讨账的。” 周寻竹只觉方才压抑的怒火再度涌了上来,自己分明坐在上位俯瞰,而温灵昭站在下首仰视,他却无端从温灵昭眼中看到了不屑。 仿佛是她在俯视他,看轻他。 这种感觉让他很是不爽,干脆站起身,带着重重的压迫感逼近温灵昭,以理所当然的态度直接施令。 “那本宗主也不与你多言,婉儿大度已将龙骨让出,现下便将你的龙骨取出来,换给楚师弟治伤!” “哦?”温灵昭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看了眼柳婉儿。 “我竟不知我的龙骨什么时候成了你柳婉儿的,轮得到你差使?” 温灵昭口中淡淡的讥讽之意刺得柳婉儿更觉难堪,她咬了咬唇开口辩解。 “温师姐,楚师兄伤势极重,若不及时医治,恐怕会有碍修练,何况师姐的修为已然掉到了炼气期,龙骨于你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倒不如贡献给宗门。” 柳婉儿早已观察到温灵昭修为气息的变化,并不在意温灵昭是经历了什么因而境界大跌,只觉是天都在助她。 “师姐,难道你不想看着楚师兄好起来吗?他受伤也是为了你呀!” 柳婉儿又是这番做派,使得永远是道德绑架的手段,没有一点新鲜。 曾经的她或许还会因此愧疚陷入自我怀疑,可现在她只觉好笑。 “我已经不是合欢宗弟子了,你们的事,与我何干?” 温灵昭的语气格外平淡。 楚言听在耳内,心中悲伤之余,却破天荒有一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他早就意识到温灵昭和他们断绝的坚定,只不过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他不愿相信温灵昭竟然真的忍心不要他们了。 是的,虽然在周寻竹看来,是温灵昭更需要宗门,更需要他们。 事实上却是他们离不开她。 周寻竹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以为温灵昭虽然性情大变,尖酸刻薄,却仍是从前那个还在掌握之中的小师妹,她的反抗不过是闹情绪,暂时可控便无需在意。 只有楚言意识到,眼前的温灵昭是真的变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大师兄,咳咳……” 楚言挣扎着坐起,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看着温灵昭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由苦笑。 “不要为难昭昭了,咳咳……” 他想要阻止周寻竹再拿宗门压温灵昭,身体状况却不允许他多言,只艰难说出这几个字便止不住地咳嗽。 而周寻竹即便知道楚言的想法,也不会在意。 他冷声问:“温灵昭,本宗主只问你,龙骨交是不交?” 温灵昭丝毫不惧,一字一顿淡声回:“决,不。” “很好!果然是薄情寡义狼心狗肺之人!” 周寻竹气极反笑,随后朝温灵昭连声呵斥。 “楚言的伤都是因你而起,你休想撇清干系!” “如果不是替你挡下杀招,他又怎会受伤,他拖着伤体去见你,你竟然用幻影湖的结界再次重伤他!” “如今只不过是要你一副骨头,你竟然不肯?” “这是你欠他的!” 温灵昭眼中流露出淡淡的讥嘲,仿佛在看跳梁小丑。 “我欠他?若是我没记错,打在他身上的灵气不是你施展出的么?” 周寻竹恼羞成怒,他知道光靠言语是不能令温灵昭醒悟回头了,当即释放出自己元婴期修为的威压。 威压笼罩压迫温灵昭的同时,他还算未被怒火冲昏头脑,记得小心收敛不伤害到另两人。 “休要攀扯本宗主,这是你自己犯下的罪孽!” 眼见温灵昭竟然还在催动灵力抵抗他的威压,到现在都不曾跪下,他的眼神愈发阴冷。 “既然你执迷不悟不肯偿还,就休怪本宗主不留情面,亲自动手取骨了!” 说着,他取出法器“婉音”,就要对温灵昭动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口口声声我罪孽深重,不过是觊觎我身上的宝物!好个大义凌然的合欢宗,好个道貌岸然的周宗主!” 温灵昭竭力抵抗着周寻竹的威压,纵使身体被压迫得微微颤抖,口中却仍嗤笑。 “差点忘了,慷他人之慨不正是你合欢宗的一贯宗旨!” 好在她来之前就预料到现在的情况,储物戒里的冰莲衔接了她体内的无尽灵力,使得她调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但是两人境界相差悬殊,这般僵持下去就有些不妙了。 何况,她此行的目的还未达成。 温灵昭召出“邀月”和“揽星”两柄佩剑抵抗,一边思索对策。 “温灵昭,你简直是冥顽不灵!” 见温灵昭一味地依靠速度和身法躲避,不与他正面对上,他欲再施杀招,却要顾及柳婉儿和楚言的安危,周寻竹顿觉被戏耍般气恼又无力。 两人针锋相对,最心急的还是楚言,情急之下竟然挣扎着下榻,扑倒在地脚步虚浮踉跄朝周寻竹而去。 “宗主,莫伤了咳咳……” 虽然昭昭不在乎他的安危了,但他依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昭昭受到伤害。 楚言的阻拦其实是给了周寻竹台阶,他能以宗主之职管教温灵昭,却要顾及他作为宗主的体面和威严。 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便处置了温灵昭,堵不住宗门弟子的悠悠众口,则难以服众。 但温灵昭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了,若是轻易放过,他咽不下这口气! 犹豫间,柳婉儿却忽然出手拦下了周寻竹:“寻竹,不可!” 说着眼中含泪朝温灵昭苦口婆心般劝慰:“温师姐,你误会我不要紧,万望莫要误会了师兄们。寻竹想要龙骨不为私心,皆是全了一番同门之情啊!” 劝完温灵昭,她转头又去劝周寻竹。 “寻竹,龙骨本就是温师姐的,她既不愿换给楚师兄便罢了,你莫要因此动怒,还会有其他法子的!” 温灵昭扯了扯嘴角,明明见识过多次柳婉儿的这般惺惺作态,此刻却还是感到有些无语凝噎。 “若你有婉儿的半分良善贴心,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面目!念在楚师弟和婉儿都为你求情,本宗主这次便放过你!” 周寻竹手上搀扶着楚言,身前挡着柳婉儿,便就势收了威压,只朝温灵昭冷声道。 既然周寻竹不愿动手了,温灵昭自然也懒得再浪费时间和他们周旋。 “一早便说过,我是来讨账的!这些年我贡献给宗门的珍宝不知凡几,早已数都数不清。” 温灵昭平稳了运功导致有些浮躁的气息后,再次望向周寻竹。 “旁的我不要了,折换成二十万灵石还给我便是!” 此言一出,对面的三人又是一怔,周寻竹更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他想要的东西没能到手就算了,她反而还想回头敲他的竹杠? 温灵昭怎么变得这般不可理喻!简直无法沟通! “二十万!温灵昭你是疯了吗?” 周寻竹只觉额角的青筋直跳,手中的“婉音”感应到他的情绪蠢蠢欲动。 “你这是自愿贡献给宗门的,何况你受着宗门这么多年的供养,凭什么给你灵石!” 温灵昭进殿以来第一次皱了眉。 她不解问:“且不说我从未免费得到过宗门的资源,周寻竹,你作为堂堂的一宗之主,不会连区区二十万灵石都拿不出来吧?” 顿了顿,她狐疑道:“还是说,离了我的贡献,这合欢宗便撑不起来了?” 又是这句话!又在质疑他的能力! 周寻竹从未如此厌恶过眼前温灵昭的这张脸! “笑话!温灵昭你莫要得寸进尺!” 他不顾楚言的挣扎将楚言摁回榻上,便回身大步逼近温灵昭。 “合欢宗在本宗主手里必定如日方升,扶摇直上!不日便有望跻身于顶级宗门之列!而你温灵昭——” 周寻竹居高临下般俯视温灵昭,眼神中充斥着厌恶轻蔑。 “你在宗门内无足轻重,本宗主念着同门之情屡次放过你,不与你计较,你最好知道自己身为师尊膝下弟子应做的本分,莫再纠缠不休!” 他最后这般说着:“既然你不愿交出龙骨,那你从前贡献宗门的灵宝,便尽皆赔给楚言师弟治伤吧!” 说完便拂袖而去,再不管殿内几人是何反应。 温灵昭算是再次领教了周寻竹的厚颜无耻,她从前那般感动于他的温柔,怕不是被下了降头! “昭昭,你不必担心,咳咳,我会让人送去你洞府的。” 楚言眉眼含笑,温声承诺道。 属于你的东西都还给你。 这样,你会愿意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