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逞江湖风流,一剑开太平万世》 第1章 风流皇子,无良老四。 阴暗、潮湿、压抑的走道内脚链与青石板的碰撞声异常清脆,尤为刺耳。 厚重的天牢门缓缓打开,阴暗中一个身戴镣铐的少年缓缓走出,步履蹒跚。刺眼的阳光照在他病态白皙的脸庞上,他不得不眯起眸子适应久违的阳光。“逆子,你可知罪?”君王一怒,血流千里,北玄皇帝顾邺那股君临天下的霸道、不怒自威的气势,压得百官喘不过气来。金銮殿内,方才的少年,当今的四皇子顾浔头戴枷锁,双膝跪地,雌雄莫辩的俊逸脸庞上夹杂着几分书生的病态。面对雷霆之怒的父皇、怒不可遏的百官,他依旧从容不迫,语气轻缓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无所谓道“儿臣何罪之有?”闻言,百官不禁嘴角抽搐,面目狰狞,心中大骂他要点脸不?将镇北王赵牧的掌上明珠卖入青楼,气的镇北王十万大军都已经陈兵叶落河,随时准备发兵造反了,还何罪之有?何况那赵凝雪不仅是郡主,还是你四皇子的未婚妻,心里就没半点数?顾邺一副怒火中烧样子,恨铁不成钢的话语几乎是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挤出来。“长宁郡主赵凝雪,她不仅是你的未婚妻,还是镇北王掌上明珠,你将她卖到青楼,可知这样做的后果?”顾浔微微低头,没有说话,只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像是自嘲,也像是在不屑一顾,更像是在嘲笑朝廷的无能。偌大一个朝廷,竟然畏惧一个边疆王爷,需要通过皇子入赘来寻求安全感,可笑不可笑?垂帘听政的皇太后陈姝哭丧着那一张保养精致,又稍稍起皱的老脸,尖锐的嗓音缓缓道“念在你是本宫孙儿的份上,对于之前你做的混事,本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事,足以给我大玄招来兵戈之祸,知否?”“以一人之行,生战争之端,陷国之危难,增天下之乱,罪否?”“贵为皇子,文不成,武不就,成天吃喝玩乐,出入青楼酒肆,耻否?”一个知否,一个罪否,一个耻否,气势节节攀升,丝毫不输皇帝顾邺,甚至有一种更胜一头的无形压迫感。不愧是架空皇权,把持朝政近二十年,被天下人尊称圣后的存在。相反,号称京城第一纨绔顾浔没有想象中的骄纵霸道,反而像一个肾虚公子,病怏怏的,有气无力。加之囚衣附体,枷锁在身,更是显得憔悴不堪。他缓缓抬起头,积病阴柔但不娘化的脸上带着一丝委屈,死死盯着龙椅后垂帘的老妇人道“赵家那妮子,长得五大三粗,壮如猿猴,青楼老鸨都嫌弃。”“若不是她身边那侍女还有几分身段,估计五十两银子都买不上。”不论真假,京城坊间是这样流传的,长宁郡主常年混迹军中,‘力拔山兮气盖世,整羊盆饭方饱食’。尤其是在北境边军中,她‘上马逐寇奔千里,下马单手轻举鼎’的英勇战绩广为流传。气头上的北玄皇帝顾邺有些不相信自已的耳朵,目光犀利的盯着顾浔,重复道“你说卖了多少银子?”顾浔不假思索道“刚好五十两,还是我心腹口舌利索方才讨到的,不然还得折半。”堂堂一个郡主,而且是北玄最有权势的郡主,就值五十两银子!不止百官愣,就连太后和皇上也有些发懵,损人不带这样损的,何况还是一个女子。难怪赵人屠陈兵十万叶落河畔,让朝廷给个说法,这不挥兵南下已经是大气度了。顾邺气的手指发抖,指着顾浔,半晌方才憋出一句“你个逆子。”顾浔置若罔闻,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顶撞,丰满他无脑纨绔的形象,故作满腹委屈道“既然这么怕赵家,当初又何必酿出‘朱雀门之变’,现在又要我入赘赵家来缓和关系。”“再说,即使入赘,也该大哥二哥去,反正他们二人能文能武,招人喜欢,再不济也还有三哥,怎么轮也轮不到我这个废物。”“你们怕,我不怕,有种他赵牧来京城砍死我。”百官不自觉的缩了缩脑袋,别人或许不敢,可那人是人屠赵牧,北玄最有可能叛乱的王爷。把他惹恼了,别说你区区一个皇子,说不得你皇帝老爹的脑袋他都敢砍。不知天高地厚,无脑狂妄的四皇子形象再一次在百官心中坐实,站那个皇子的队都好,千万不要挨这蠢货的边,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顾浔顿了顿,为了演戏更加逼真,悲由心中来,自行上眉梢,眼眶中升腾起些许雾气,微微哽咽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正是因为朱雀门之变,身怀六甲的母亲方才落下病根,生下我三年后不治身亡。”事实也是如此,母亲的死与赵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倘若接受了入赘,说不定将来有一天真的会兵戈相向,向枕边人挥刀。自已当下这般将死不死的处境,皆拜赵家所赐,入赘之说,岂不是无稽之谈,断然不可能。朱雀门之变后,母亲以命换命,方才为自已赢得一线生机。即使这样,出生之后也是天天泡在药罐子里,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成了名副其实的废物。在人人尚武的北玄,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显然十分不受 待见,加之其余三位皇子做对比,更是显得一文不值,遭人唾弃。 大皇子顾宇自幼学习兵法,十五岁便上阵杀敌,夜追西陵骑兵百里,一战成名,大将之姿飒然。二皇子顾承七岁成诗,十岁著文,十四岁便能协助父皇批阅奏章,给出自已独到见解,君王之气初显。三皇子顾渊少年心性,志不在朝野,隐姓埋名,拜师三清山,已经是名满江湖的小天师。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只有四皇子顾浔是例外。自幼多病,生的弱不禁风,文不成,武不就,每日风花雪月,欺男盗女,无恶不作,名声到了夜能止啼的地步。“上卖尚书老母,下卖侍郎千金。男到中年又如何,卖入青楼做牛儿”。只要敢得罪他的,统统卖青楼,故而在长安有了个响亮的名号“千金贩子”。换得钱财又继续吃喝玩乐,青楼、酒肆、赌坊无不传颂着他的‘丰功伟绩’。提及‘朱雀门之变’,皇帝顾邺脸色大变,垂帘听政的陈太后手中佛珠散落一地,朝臣百官鸦雀无声,一股肃杀的气氛笼罩大殿。这四皇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真不知道这脑子是不是给狗吃了。死寂的大殿只有散落在地佛珠滚落阶梯的清脆之声,下下敲打在众人的心弦之上,噤若寒蝉。“朱雀门之变”在朝中早就默许成为禁忌一般的存在。上一个提及此事的官员,全族的坟头草都已经有一丈高了,如今顾浔旧事重提,无疑是在自掘坟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帝王权术,古来皆是如此。赵家恰逢就是北玄开疆拓土的良弓,只是这良弓强到让挽弓之人都忌惮。一代君王一代臣,何况是老皇死新皇始,于是便有了震惊朝野的朱雀门之变。权高震主时,人头落地日。君王无旧情,功名皆罪责。忠义只是愚人的措辞,利益才是亘古的道理。人与人也好,国与国也罢,皆是如此。利益才是至高的准则,其余都是点缀的说辞。当下赵牧依旧是北玄镇北王,可北境五州实则已经是赵家的私地,脱离了朝廷掌控,称之为‘赵国’也不为过。‘赵国’虽小,兵强马壮,常年与北方戎族作战,军队皆是百战之师,战端一开,必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非朝廷所想见之局面。就怕空气突然的安静,顾浔假装一脸茫然的环顾四周,做出一个后知后觉的表情,收敛了嚣张之气,缓缓低下头,倔强的小声嘀咕道“反正那头大马猴,谁喜欢娶谁娶去,砍了我也不娶。”其实顾浔心里在意的并非是赵凝雪的美貌,而是娶了赵凝雪的后果。抛开母亲之死不谈,光论当下之朝局,联姻只是暂时的,顾赵两家一旦撕破脸皮,无论是从顾家看,还是从赵家看,似乎自已都只是祭旗的料。浪荡江湖的三哥且不说,大哥二哥那可是人精,为争这储君之位,不遗余力的笼络人心,扩张势力。一旦有好事,他们恨不得都往自已身上揽,为何唯独对独掌数十万兵权的赵牧之女避之不及?百官眼中,赵牧就是乱臣贼子,一旦娶了他的女儿,便算是彻底与皇位无缘,甚至将来还会套上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头。这些年,顾浔一直在藏拙,他不想陷入朝廷的纷争之中,伪装做一个没有头脑的莽夫,暗中调查朱雀门之变,为娘亲沉冤昭雪。先前的暴怒,顾邺大都是做于百官看,实则是在维护顾浔,可提到‘朱雀门之变’他是彻底怒了。“大胆,来人,将这逆子打入天牢。”他生怕没有脑子的顾浔再说下去,局面彻底失控,朝廷的这块遮羞布,不能再被扯开。知道当年之事的官员死的死,隐的隐,尚留在朝中的不过数人,十多年才将此事平息下去。因为这件事,死去的忠臣良将已经太多太多,他不想重蹈覆辙。陈太后不知何时已经从幕后走到台前,站在龙椅之侧,面露寒色。“说,让他说。”顾邺眉头一皱,心中不悦,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能祈祷那混蛋儿子不要再多说半个字。察觉到微妙气氛的首辅陈子铭急忙站出来,不仅给顾邺一个台阶,同时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启禀陛下、太后,长宁郡主给的期限将至,还是让四殿下将其接出青楼,在发落也不迟。”稍作停顿继续补充一句道“还请以大局为重。”放眼朝中百官,当下这般二圣对峙的局面,谁站出来说话都不行,唯独陈子铭可。他不仅是首辅,还是太后的亲弟弟。作为太后的亲弟弟,他并非只是一个绣花枕头,能稳坐首辅一职,凭的是自已的能耐。朱雀门之变后,面对赵牧的十万大军丝毫不惧,风华正茂的他一人一马一杖入北境,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生生让暴怒的赵牧止住杀意,没有造反。之后,他又接连出使西陵、东魏、南晋,为老皇帝死后风雨飘摇的北玄换来了近十年的边境安宁。北玄能稳住当下的局面,他功不可没,纵使放眼其余三国,也无一人敢小觑他,青衣名相,实至名归。说到长宁郡主,顾邺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儿子混蛋,准儿媳也是一个 犟种,空有满腔怒意,而无丝毫办法。 他不露声色的看了一眼陈太后的脸色,见后者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于是表现出几分无奈道“就按陈国公说的办吧。”按长宁郡主赵凝雪的意思,谁将她卖去青楼,就让谁去赎。三日期限,期限一到,一封家书北上,十万大军南下。今日已是第三日。赵牧之军固然强悍,朝廷也并非不能拒之,关键是其余三国还在虎视眈眈,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北玄发生内乱,如狼似虎的西陵、东魏、南晋三国断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举兵伐玄是必然,内忧是小,外患为大。可见顾浔将长宁郡主赵凝雪卖入青楼,招来的后果有多严重。一人之力,可招四国兵戈相见,放眼天下,这般算计怕也是独此一份了。眼见一切都在自已的预料之中,顾浔暗自松了一口气,此棋行的是一路险招。将赵凝雪卖入青楼、故意提起‘朱雀门之变’,为的就是看看父皇和太后的底线在哪里。提到与赵家有关的‘朱雀门之变’尚且如此,倘若真的与赵家扯上关系,做了赵牧的女婿,不是等于额头画上了个死字。世人皆想让我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那我偏要做那执子之人,对弈天下。 第2章 美人如雪,望尽长安 顾浔知道再顶撞下去,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见到了父皇和太后的底线,也该是时候见一见这个反将自已一军的未婚妻赵凝雪了。天上下起了小雪,为表朝廷诚意,由首辅陈子铭亲自押送顾浔去往百花楼接赵凝雪,让镇北王赵牧挑不出任何毛病。不知何时,当年那个喜欢身着青衣,满腹经纶的少年郎已经习惯穿着朝服,两鬓斑白,不过出行依旧喜欢高座马背,只是少了当年的少年锐气,多了几分成熟稳重。陈子铭骑马与囚车并行,目光深邃凝望前方,对懒靠在马车之上的顾浔有几分欣慰,又有几分期待。欣慰顾浔并非真的是废物,只是在隐忍。期待的是他如何在自已搅动的风波之中安然抽身。作为一个谋士,他很想看一看顾浔如何拨动这盘死棋,于是故意问道。“殿下,何必以身犯险呢?”顾浔不傻,听出了陈子铭话中之意,莞尔一笑,反问道“谁想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呢?”陈子铭淡淡一笑道“对呀,谁又甘愿做一颗棋子呢。”“可谁又不是天下这盘大棋之中的一颗棋子呢?”“你是,我是,人人皆是。”顾浔微微皱眉,看向一脸淡然的陈子铭,总觉的自已遗漏了些许东西。“不知陈公何意?”陈子铭依旧没有转头看向顾浔,而是看向了那墙角悄然绽放的寒梅。“事已至此,殿下多问已然无意义,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便走下去。”“山海无涯道且长,峰回路转又何妨。”“少年郎啊,是该闯一闯。”不过陈子铭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像是与自已说,又像是与顾浔说。“不过殿下要记得,长安城是见不到阳光的,当如寒梅,凛冬而放。”当如寒梅,凛冬而放?顾浔听的此话云里雾里,不过看到陈子铭已经微微闭上眼睛,便没有再多问。高人的提点,永远只说三分,余下七分靠觉悟。能悟者,三分足矣,不能悟者,多说无益。两人车马并行,都没有再说话,天上飘雪又大了几分,染了老人官帽,白了少年华发。少年何曾不风流,沧海一人独行舟。岁月横刀断客梦,斩去傲骨白了头。陈子铭心中暗叹,当年的自已何曾不是这般呢,总以为自已是怒海狂风,终能掀起滔天巨浪。结果呢,岁月终会抹平少年气,滔天巨浪也只不过沧海一浪花。咯吱。囚车停下,囚门打开,身上的枷锁依旧。顾浔低头看着厚重的枷锁,轻轻咳嗽几声道“陈公真要我这个样子去见未婚妻?”陈子铭面不改色,缓缓开口质问道“殿下还会在乎自已颜面?”顾浔无言,确实,自已将未婚妻卖去青楼做妓女早就传的满城风雨,还会在乎自已的尊严?好像自已在京城也没有任何尊严可言,早就已经声名狼藉了。人们从来不会吃惊四皇子做出了何等混蛋事,只会吃惊四皇子好久没有做出混蛋事。他无奈的笑了笑,掩饰脸上的尴尬。“也对。”身带枷锁的他向着青楼走去,与陈子铭擦肩而过的时候,凑近其耳边,轻声问道“我很好奇陈公究竟是姓陈还是姓顾。”陈子铭身板笔直,面带微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陈家人,顾家臣。”老狐狸,这样忠孝两全的回答顾浔早就意料到了。能做到首辅,这样的回答才合乎身份,对得起‘青衣名相’四个字。走到青楼门口,顾浔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问道“不知陈公身上可带银子。”陈子铭微微错愕,顾浔解释道“赎金五十两。”首辅大人万般无奈,难怪百官中流传着‘求则必应,应则不灵,雁过拔毛,挨刀老四’的说法。感情这是拔毛拔到自已身上了,摸摸钱袋,只有些许碎银两,随后看向随行侍卫。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用首辅大人开口,便纷纷自掏口袋,东拼西凑,凑足五十两碎银子。一向严谨的首辅大人还不忘打下一张欠条道“凭此,可找户部申报。”接过银袋子,顾浔习惯性的掂了掂,都是碎银子,有些咯手,不习惯,随后看向青楼招牌。【百花楼】再熟悉不过了,平常行至此处时,姑娘们早已前仆后继,今日就有些凄凉了,只有老鸨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京城青楼数不胜数,但是两座格外出名,东百花,西醉梦,江湖有言朝出东方百花盛,日薄西山醉梦深。百花开时日消瘦,醉梦初醒不归人。此二楼,又唤千金楼,一日千金,千金一日,来时春风得意,去时人财两空。顾浔随手将银子丢给一旁的老鸨,老鸨当即吓的高举着银子过头顶,跪倒在地,不敢正视顾浔。她已经不是一次被顾浔坑了,奈何这四魔王的手段防不胜防,白嫖了姑娘,损失些钱财,都是小事。像现在这般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方才让人胆颤心惊。视财如命的她此刻觉得这五十两银子就像是烧红一般的烙铁烫手。未 等她开口诉苦,顾浔留给她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之后便自顾自的走入百花楼之中。 平日通宵达旦喧嚣至极的百花楼却安静的异常,只有他脚上的镣铐响声异常的清晰。一道肃杀的气氛在蔓延,一名身穿黑甲,双手杵着一柄短柄血红陌刀,满脸杀气的高大武将挡住了顾浔的去路。对于这位北境四虎之一的血刀将军韩青承迸发出来的杀意,顾浔只是微微一笑,不过寻常。“韩将军这是要杀我?”顾浔往手心啐了一口唾沫,往脖子上擦了擦,歪着脑袋,拍着方才擦过的地方。“小爷洗好了脖子,有本事你来砍。”凭借着军功,从一个小兵成为将军的韩青承,打心眼里看不起顾浔这般纨绔子弟,他甚至懒得搭理顾浔的话。若此地不是京城,而是在北境,管他是不是皇子,今日自已手中的大刀会毫不犹豫的砍下去。顾浔歪着脖子继续向前,韩青承却依旧挡在他的前面,岿然不动,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行至韩青承身前,他停下脚步,轻轻抿了抿发干泛白的嘴唇,扭了扭发酸的脖子道“让你砍没本事砍,学什么吃屎狗挡路?”“你家主子我都敢卖入青楼,你一个奴才装什么大尾巴狼?”“滚开。”顾浔话语平和,声音不大,甚至带着几分懒散,丝毫不将这位杀敌无数的北境四虎放在眼里。谦谦公子,跋扈至极。看着顾浔那副要死不死,带着几分贱气的阴柔脸庞,韩青承脸色冰寒,不自觉握紧手中战刀,手指劈里啪啦作响,似乎下一刻,手中大刀就要削掉顾浔的脑袋。如此欺辱小姐,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惜,他韩青承不怕死,但这里不是北境,他不得不考虑小姐的安危,纵使怒火涛涛,也只能压抑心中。顾浔则是主动迎上韩青承凶狠的目光,一脸淡然,雌雄莫辨的脸上带着几分痞子的贱气。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比江南烟雨还要细糯的声音自楼上飘来,别样的温柔之息顷刻间掩杀了韩青承的肃杀之气。“韩将军,让他上来吧。”不看其人,光闻其声,一位江南柔女子便跃然浮现在脑海之中,柔情似水,温婉可人。韩青承黑着脸让开了路,顾浔怀着好奇心上楼而去,直通顶楼天台。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顾浔,凭栏远眺,望尽长安初雪,只留下衣袂飘飘自带仙气的背影。女子似那画中来,又似融入画中去,顾浔一时间也有些恍惚。女子不曾回头,却似察觉了顾浔的心思,细语轻声似春风拂面,暖人心扉。“是不是与殿下心中力拔山兮的赵凝雪天差地别呢?”顾浔微微一笑,并不意外,从一开始他便知道那个小侍女才是真正的长宁郡主。“我是该叫你赵凝雪,还是该叫你娘子呢。”面对顾浔轻挑的言语,赵凝雪处之泰然,目光清澈,远眺京城繁华,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幽怨道“赵凝雪也好,娘子也罢,不一样都被你卖入了青楼。”“是吧,我的未婚夫四殿下?”是个难缠的美人,寥寥数语间,怼的顾浔哑口无言。他尴尬的摸摸了鼻子头,主动走到栏杆处,与赵凝雪并肩而立,远眺赵凝雪看去的方向。“且不说别的,赵姑娘真的甘心嫁给我这样一个废人吗?”顾浔微微侧头,认真的看向赵凝雪,可惜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半边侧颜。饶是如此,半边侧颜,便足以艳绝天下,尤其是那修长的睫毛,每一下扑腾,都能乱人心神。何谓祸国殃民,大抵不过如此。赵凝雪朱唇轻启,言语细糯,自带一份书卷气,生在北方粗犷之地,却胜江南女子无数,轻声反问道“殿下是想听实话,还是想听违心之言?” 第3章 天上谪仙,指腹为婚。 赵凝雪回过头,一双乌黑水灵暗含春波的眸子紧紧盯着顾浔,配上那一副精雕细琢无可挑剔的容颜,不禁让久经花场的顾浔微微愣神。 人间花色,独此一枝,蓦然回首,山河无色。只此一眼,顾浔心中的杂念荡然无存,女子那一双水灵无辜的眸子能够洗涤人心。加之她举手投足间散发的那股温柔到极致的气息,以及落落大方的书香气,足以堪称人间第一绝。媚而不妖,柔而不作,这样的女子不该存在于世间。莫羡云中女谪仙,世间绝色在人间。北境风吹沙,雪连天,终年不绝,不该养出这般女子,她应该生在江南的烟雨朦胧之中,润尽水泽,似水芙蓉。顾浔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这也怪不得他,要怪只能怪赵凝雪美的胜天人。顾浔这般神态,赵凝雪并不意外,见过自已容颜的男子大抵都是这般痴态,有过之而无不及,早已经习以为常。悠悠叹了一口气,她倒是希望自已长的寻常一些,不用每天遮遮掩掩。回过神来的顾浔慌忙移开视线,远眺长安初冬之色,不敢在赵凝雪身上停留半分。美人多是刮骨刀,何况还是聪明至极的女人,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既然我来到了这里,自然是要听实话的。”以赵凝雪的冰雪聪明,没有丝毫反抗配合自已卖入青楼,必然是有她的目的。与其弯弯绕绕,倒不如开门见山,看看一个聪明与美貌一般匹配的女子想要从自已身上得到什么。“其实这场联姻是当年静姨和我娘定下的,而且也是我主动提出履行的。”这样的答案倒是出乎顾浔的意料之外,以当下顾赵两家的关系,大可以作废了,又何必履行呢?顾浔轻轻皱眉,随后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就因为我是一个废人,所以你才履行当年的约定?”赵凝雪没有丝毫犹豫的点点头,顾浔内心越发凄凉,殊不知赵凝雪接下来的话更加扎心。“这盘棋从开局你就是一个死人,朝廷希望如此,我赵家也希望如此。”“何况你本来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当下之局,顾赵两家都不想撕破脸皮,联姻是最好的选择。可终究有一日会撕破脸皮,顾浔这个将死的废人便是最好的选择。三死之局,顾浔从一开始就明白,只是当下从一个外人口中说出来,就显得无比的凄凉了。自娘亲离世后,似乎这世间所有人都期待着自已死,只有自已还在向命运发出不甘的怒吼。当年朱雀门之变,尚在娘胎便落下了病根,若不是娘亲以毕生功力护住自已,自已早就胎死腹中了。饶是如此,依旧半数经脉尽断,丹田破碎,全靠娘亲以命换命,方才得以苟活至今。没有丹田还好说,无非不能修行罢了,可全身半数筋脉尽断,能活过十五岁已经是向天借命了。顾浔一脸无奈的苦笑,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找苦命人,世事无奈人无奈,空留无奈。“是呀,所有人都望着我死,从来没有人在乎我想不想死。”赵凝雪微微侧头,看着顾浔稍显凌乱的侧脸,眼中浮现一缕复杂神色,有淡然,也有惋惜。“要怪只怪你生在帝王之家。”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你死之后,我永远都只会是你的妻子。”有了已故皇子之妻这个挡箭牌,自已的耳根子也能清净不少。“还有朱雀门之变,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给所有枉死之人一个交代,包括你。”何为蛇蝎美人,大抵就是如此了,顾浔不禁嘴角微微抽搐,死都死了,还要个屁交代,都是活人的借口。“所以,你这次入京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朱雀门之变的真相?”赵凝雪点点头,倒也没有隐瞒顾浔的意思。“这只是其一,最重要还是带你回北境,入赘北王府。”‘入赘北王府’与一个皇子来说,这话显得尤为刺耳,无情的践踏着顾浔为数不多的尊严。“我很好奇你为何执意要带我回北境?我做质子显然不够格吧?”做质子,顾浔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文不成,武不就,压根不够格。他谋划一切,确实是为了逃离京城不假,但不是为了从一个囚笼跳进另一个囚笼,他想知道原由。赵凝雪轻声道“这个你无需知道。”顾浔心中刺挠“倘若我不愿意呢?”赵凝雪微微一笑,胜却长安雪色无数,黯淡初冬美景,淡淡道“此事由不得你,要么去北境做赘婿,要么死百官的口诛笔伐里。”顾浔不置可否,赵凝雪比自已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不过与聪明人打交道才有意思不是。“赵姑娘如此自信?”赵凝雪没有正面回答,而说道“所以我遂了你的愿,卖入青楼。”言外之意便是你有任何手段都使出来,你看我自信不自信。顾浔哑然,自已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将一军。她痛痛快快的配合自已进了青楼,反倒是让自已的诸多后手没有用武之地。赵凝雪看穿了顾浔心中所想,自顾自的分析道“你已经声名狼藉,卖我入青楼必然另有深意。” >“你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是不甘向命运低头的。” “与其被你的后手弄得烦不胜烦,倒不如隧了你的愿。”赵凝雪明白,顾浔卖自已入青楼的目的只是为了激化顾赵两家的关系,乱中谋胜,进而达到逃婚的目的。即使自已没有被卖入青楼,他也还会有各种后手,比如绑架、刺杀等等。与其如此,倒不如隧了他的愿,看看他究竟想干嘛。“像你这样聪明的女人,很不招人喜欢。”赵凝雪太聪明,多了这个变数,恐怕后面的麻烦要多上些许了。赵凝雪卖萌一般的扑腾了两下乌黑水灵的大眼睛,很是认真的看着顾浔,回答道“纠正一下,是很不招女人喜欢。”顾浔心里暗自诽谤,言外之意便是很讨男人喜欢。不过就她那祸国殃民的美貌,那个正常的男子能不喜欢。赵凝雪想了想,觉得刚才的话不妥,又补充了一句道“再说,女子本来就不是用来讨人喜欢的玩物。”顾浔无言以对,眼前的女子是妖孽,不能深交,浅尝即可。“赵姑娘就这般自信能将我带到北境?”赵凝雪依旧选择性的避而不答,她喜欢将主动权握在自已的手里。“我想你只为激化顾赵两家的关系,以寻求脱身之法,而不想战端起,天下百姓生灵涂炭吧?”果然是个难缠的女人,顾浔转过头,面色发寒,目光死死盯着赵凝雪那双无辜且水灵的大眸子。“倘若我真正的目的便是搅动这天下风云骤变呢?”赵凝雪微微扬起粉雕玉琢的下巴,清澈的目光与顾浔的目光汇聚,脸上带着些许魅惑众生的笑意。“我倒是希望你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赵凝雪回过目光,远眺长安城之外,望向更远的北方,继续说道“可惜你除了有一点小聪明,便是一无是处的废物,不是吗?”“你呀,没有选择的余地。”顾浔看着赵凝雪那无比自信的神情,谁能想到一个外表无比温柔的女子,内心却是异常的要强。“姑娘,真是如此吗?”赵凝雪对着顾浔微微一笑,转身走向楼下,只留给顾浔一个曼妙的背影,以及一句撩人心神的话语。“我倒是希望我未来的夫君顶天立地呢。” 第4章 女子风流,不逊男儿。 赵凝雪之所以要让顾浔亲自来赎回自已,是给朝廷一个台阶,给父王赵牧一个台阶,也给自已一个台阶,同样给顾浔一个台阶。 她精准的拿捏了各方利益的平衡点,既不太过折煞朝廷面子,也不曾丢失北境风骨。无形之中,她用自已的冰雪聪明,将顾浔激起的风波尽可能的掩盖下去,算是最妥善的收尾之法。其实顾浔不将他卖入百花楼,这百花楼她也要来上一趟,此地是北境安插在京城的一双眼睛。无形之中,顾浔算是帮了大忙,不然她还要掩人耳目,另寻它法,还有可能暴露此地。于顾浔来说,一石激二将的方法大打折扣,实在惋惜,好在结果不算差,甚至有些超出意料之外。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即使赵凝雪不够聪明,赵牧也是冠绝天下的猛将,并非是莽夫,不会被自已牵着鼻子走。瑟瑟寒风拂过顾浔的脸庞,撩起他额间凌乱的头发,高处不胜寒,大抵正如当下的自已。本就消瘦的身躯这么一经受风雪摧残,显得的越发憔悴。时不时咳嗽几声,他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却没有丝毫作用,依旧寒风刺骨,透心冰凉。有时他在想,倘若没有生在这帝王之家,是不是就不用这般殚精竭力的算计。其实他心中一直潜藏着一个荒唐又合理的秘密。他来自蓝星,是个年少有为的考古大学生,意外从古墓中穿越至此。只不过十岁以前,他未曾觉醒这些有关前世的记忆。直到十岁那年,皇贵妃送来的一碗毒汤差点要了他命,昏迷中他看到了自已的前世今生。难怪从小就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中奇奇怪怪的事物从未见过,却又觉的一切无比熟悉。那时他说与娘亲听,娘亲还笑话他是不是给尿床找的借口。直到那次大难不死醒来后,他才明白,原来梦中那些奇奇怪怪的事物是他前世的记忆,不过未曾觉醒,只会出现在梦中。那碗毒汤差点要了他命,也让他觉醒了潜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那一日,他方知自已是自已。说实话,这狗屁的天选之子,谁愿意谁来当,谁来。鬼火归鬼火,无法改变事实,顾浔知道自已没有选择。既然投胎在了这尔虞我诈的帝王之家,要么在沉默之中死去,要么在不甘的怒吼之中推倒重来。太后也罢,赵牧也好,亦或者眼前的赵凝雪,都无法阻挡他重获新生的步伐。即使没有联姻之事,这北境他也得走上一走,去见一见镇北王赵牧,他有许多疑问只有赵牧能给出答案。只不过还不到时候,没有足够的后手与赵牧平起平坐之前,他不会贸然去见,倒是这京城,无论如何也得离开了。只有离开了京城,他才能放开手脚的施展自已计划,才能有机会保住狗命。“姑爷,天气寒冷,切莫让我家小姐久等。”一道粗狂的女子声音在顾浔身后响起,冷不丁吓了顾浔一跳,他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位壮如猿猴的女子,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相比赵凝雪的小鸟依人,眼前女子高大的身躯更像是镇北王赵牧的种。也难怪天下人多会先入为主,认为赵凝雪身边的贴身侍女才是货真价实的长宁郡主,确实有几分赵牧的影子。事实上,她也是赵牧的义女,虽然带了一个‘义’字,可赵牧也将其当作亲生女儿一样抚养至今。只不过青红自赵凝雪回到北境之后,便从未再以镇北王的义女自居,到哪都是一口一个小姐。北王府之人渐渐也就习惯了,随她如何叫。“俺听说姑爷喜欢叫俺大马猴,不知是否为真。”看着比自已高出一大截,壮实的可怕的女子,顾浔果断的摇摇头。这货轻轻一巴掌,就自已这身子骨,估计半条命都会被打没。“俺就说堂堂皇子,不该这般嘴碎。”说罢,青红伸出双手,轻轻一掰,他身上的精钢枷锁应声而断,脚铐上的粗铁链也如豆腐一般,轻轻一扯,变成几节。他忍不住嘴角抽搐,天下还有这般高大且大力的女子,真不知道那个汉子又要遭了老罪。“姑爷生的这般瘦弱,这些东西不该带在身上的。”满脸尴尬的顾浔忍不住竖起一个大拇指,违心的夸赞道“你人还怪好哩。”这枷锁本就是做样子的,让人看的,这下好了,刚适应,又得换一副新的。青红眼睛瞪得的铜铃大,然后又喜笑颜开,除了北王府的人外,还有人外人这样夸赞过自已呢。“真的吗?”顾浔一脸认真的点点头,这姑娘心思可不是一般的单纯,搞得他都有些内疚,但又不得不继续说违心之言。“真的。”然后整座百花楼在女子欢快的蹦跶之中变得摇摇欲坠,大厦将倾。顾浔走出百花楼之时,老鸨依旧跪顶着银子,能在京城最有名的青楼之一当老鸨,错可以犯,但不能没有眼力劲。与她来说,这五十的银子说不得便是她自已的买命钱,她可不敢有丝毫想法。顾浔走到她身边,顺手拿起五十两银子,也不管老鸨愿不愿意,留下一句话之后,便飘然离去。“看在你主子的份上,命是保住了,不过这百花楼 以后就要收敛着点了,京城的雪比上北方,掩盖不去蛛丝马迹。” “你懂我的意思吧?”老鸨额头冷汗直冒,吓的连连磕头,感谢顾浔的不杀之恩。“多谢殿下不杀之恩。”赵凝雪眉头轻皱,百花楼算是赵家安插在京城的一颗钉子,难道顾浔察觉到了什么?未曾入京之前,她以为顾浔就只是一个毫无头脑的纨绔子弟,现在看来他骗了所有人,也包括自已。她对顾浔越来越感兴趣,现在已然看不清这个病夫子的水到底有多深。好奇归好奇,她并没有表现的太明显,收敛好神色之后,行至首辅陈子铭之前,起手行礼,恭敬道“凝雪见过陈国公。”陈子铭向来不苟言笑,表情严肃的还礼后,忍住不夸赞道“郡主不愧是子良的关门弟子,这份眼见谋略确实非同一般。”以柔弱女子之身,行七尺男儿之举,明知这京城是龙潭虎穴,也敢闯上一闯,且游刃有余,天下能有几人做到?他是发自内心的认可这个满身书卷气的温婉女子。谁说只有男儿可以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女子亦可大风流。能到陈子铭认可的人不多,整个中原四国,恐怕不过一手之数。赵凝雪的师傅张子良算是一人,如今又多赵凝雪一人。“陈公谬赞了。”陈子铭轻轻摇头“整座京城乃至天下都被殿下和郡主搅得风云激荡了,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赵凝雪美眸轻闪,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上始终带着一丝暖暖笑意。“相比您老,凝雪算是班门弄斧了。”她并非是谦虚恭维的说辞,相较于陈子铭纵横四国之间如鱼得水,自已此番搅动京城风云,确实算不得什么。何况自始至终陈子铭都未曾出手,就像是长辈看着两个孩童打闹一般,压根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泰山崩于其前而面不改色,稳坐高台而纵观山河巨变,陈子铭这青衣名相,岂是浪得虚名。客套之话点到为止,说多了反而显得虚假,陈子铭淡淡道“陛下已经备好接风宴,郡主请。” 第5章 明争暗斗,云波诡谲。 光禄殿 明面上是说接风宴,实则又是一场明争暗斗的较量,彼此双方都在试探。此次联姻只是幌子,双方心知肚明。其本质就是双方默认构建的一个谈判平台,打破朝廷与北境自朱雀门之变后的交流断绝,双方必然会最大力度的争取各自利益。皇太后陈姝打量着这个与江湖传言极为不符的准孙媳,脸上带着淡淡的慈祥笑意,对着端庄而坐、落落大方赵凝雪道“你这丫头比你娘还要长得水灵,顾浔那逆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今日之事,你切莫与之计较。”“今日也没有什么人,你不必拘谨,权当是家宴。”话虽如此,除却主座上的皇帝顾邺之外,在坐的还有首辅陈子铭,礼部尚书胡为仁,以及随行的韩青承,怎么算也不能算作家宴。赵凝雪自是听出皇太后陈姝‘天下一家亲’暗语,言外之意是让自已适可而止,不要破坏了北玄当下的太平盛世。“多谢太后厚爱,凝雪自是不会计较那些。”“凝雪先前所为,有所折辱皇家颜面,实属不该,还望皇上、太后见谅。”暗中赵凝雪又将了太后陈姝一军,家宴家宴,老幼尊卑,她的话却是皇帝在前,太后在后,意思显而易见。陈姝皮笑肉不笑,眼中透着寒气,平日谁敢这般忤逆她?就算是当今皇帝顾邺也得忍气吞声。“皇家颜面哪有这般容易折辱,小孩子小打小闹,无妨无妨。”顾邺自是察觉到了一老一少的剑拔弩张,看到太后吃瘪,不免对赵凝雪又高看了几分,说道“年轻人,难免冲动,没有那股冲气,哪里来的年少有为?”“哈哈哈,无妨无妨。”“多谢陛下体谅。”赵凝雪对答自如,从容不迫,倒是礼部尚书胡为仁如坐针毡,当下这般局面,无异于将他放在火上烤。一下家宴,一下皇家颜面,作为臣子,与这些东西扯上关系,都是在生死边缘徘徊。若非背后有太后撑腰,现在他只有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的份了。他偷偷瞥一眼一旁的首辅陈子铭,没有丝毫要开口的意思,便只能继续低着头,等着太后发号施令。继续接受炙烤的他只希望几位大人物少扯一些危险的话题,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接下来又是太后与赵凝雪一番阴阳怪气的嘘寒问暖,顾邺时不时插上两句打哈哈。有了先前的铺垫,陈姝自然而然的将话题扯到这次下旨让赵凝雪不远万里入京真正目的。“凝雪,本宫已经让礼部谋划你与那逆子的婚事,你看如何?”不给赵凝雪开口的机会,陈姝一个眼神直接看向了礼部尚书胡为仁。如释重负的胡为仁立刻起身,他坐在这里为的就是现在,恭敬道“启禀太后、皇上,臣已让钦天监将黄道吉日推算出来,下月十八乃是近三年最好的黄道吉日。”陈姝轻轻一拍桌子,丝毫不给顾邺和赵凝雪开口的机会,当即拍板而定。“好,那便这般定下,一个月时间,聘礼也足够送到北王府了。”百官面前,陈姝还会顾及顾邺皇帝的身份,当下却是丝毫不掩饰她独揽大权的事实,她是故意做给赵凝雪看的。入京之前说的是入赘赵家,入京之后又改口成向北王府下聘礼,让自已嫁入顾家,好算计。赵凝雪一开始便意料到陈太后会来此招,名义成亲,实则将自已软禁在长安,以此来制衡父亲。“凝雪正有此意,按照入京前的约定,是四殿下入赘赵家,此次凝雪已经准备了聘礼而来。”“一个月时间,还能赶回北境,完成大婚。”说罢,轻轻喊了一声‘来人’,数十个大箱子被抬了进来,里面装的皆是金银珠宝,各种奇珍异物,琳琅满目。这份聘礼显然是按照皇家规格而下,并非藩王规格,无形中又将了陈太后一军。“当下十万大军陈兵叶落河操练,父王无暇入京,便只能由凝雪自下聘礼,还望陛下、太后海涵。”陈姝看着眼前温婉至极的女子,语轻似清泉流水,实则重若泰山,丝毫不给自已半分面子,甚至用叶落河十万大军威胁自已。怒归怒,她依旧面带笑意,不失圣后风度道“依本宫看呐,浔儿入赘你赵家也好,你嫁入顾家也罢,都是一样的,索性直接在京城完婚,留在京城明年给我生个大胖曾孙。”顾浔入赘不入赘不是重点,重点是不能让赵凝雪离开京城,软禁赵凝雪才是陈姝的真正目的。“你且放心,时间赶,制虽简,礼不简,届时陛下会大赦天下,为你二人庆婚。”听到大赦天下四字,稳如老头的首辅陈子铭不禁轻轻皱眉,当即起身道“太后,大赦天下恐有不妥,此乃新皇登基之礼,不可轻越。”陈姝看向自已的亲弟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冲撞自已了,她额头的皱纹又多了几条,脸上露出一丝不悦道“哦,子铭,那你说说该如何?”未等陈子铭开口,忍了半天的韩青承终于忍不住了,当即怒拍桌子,猛然起身道“四皇子将我家小姐卖入青楼之事尚未给个说法,就想让我家小姐与那混蛋成亲,是否问问我北境数十万将士可否答 应?” “难道陛下和太后真的以为叶落河北岸十万边军是摆设吗?”他韩青承只是镇北王兵,可不是朝廷的兵,除了大将军,他谁都不放在眼里,哪怕是皇上和太后。自顾自喝酒的顾邺闻言,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之上,发出清脆响声,沉声道“早就听闻赵大将军的兵只认赵家旗,不听天子诏,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赵凝雪同意带上韩青承是有目的,有些时候这种阴阳怪气的局就需要他这般言无顾忌的莽夫。面对当今皇帝的讥讽,韩青承一脸不屑,心高气傲,不带半点心虚。“以我北境的规矩,必先让四殿下以囚徒身份,去我北境,得到王爷的原谅,方可谈后事。”“否则一切免谈。”顾浔将赵凝雪卖去青楼,丢的不仅是赵家的脸,还是北境数十万将士的脸。这种鸟气韩青承不会忍,北境数十万将士更不会忍,顾浔需要给一个交代,朝廷也需要给一个交代。何况离开北境前,大将军交代过想要亲眼见一见这位北玄四皇子,务必将其带回。虽然不知道大将军为何要执意要见这个废物,不过既然是军令,便不得不行。赵凝雪始终面带笑意,丝毫没有约束韩青承的意思,韩青承的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礼部尚书胡为仁先是一愣,没有想到韩青承敢这般直接顶撞太后,反应过来之后急忙道“韩青承,大胆,你这是欺君之罪。”韩青承一声冷笑,一股子的悍匪气势,怒道“陛下方才说了,我是大将军的兵,不是顾家的兵,何来欺君之罪。”胡为仁被韩青承的话气的身体发抖,手指指着韩青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够了,都给我闭嘴。”顾邺黑着脸,语气冰冷至极,沉声道“逆子有错在先,但一个皇子以囚徒身份给一个王爷赔罪,皇家颜面何在?”他的目光看向赵凝雪,想让她开口表态,赵凝雪假装未曾看见,继续一言不发,埋头喝茶。韩青承当仁不让,丝毫不给这个傀儡皇帝半分面子。“要么四殿下北上,要么十万大军南下,陛下自已斟酌。”顾邺怒道“真当以为朕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