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在我的bgm里,我无敌》 1 bgm “嘭!” 有人在她头顶上拉响了礼炮,金色喇叭中存储的彩色纸屑顿时纷纷扬扬地落下,挂在瑞秋深栗色的长卷发上。 “嗨!是今年的新生吧?”拉响礼炮的人从一旁的花坛上跳下来,友好地伸出手,主动抢过了瑞秋的行李箱,“需要老学姐带你周游校园吗?咱们折大的校园很大的,如果不是我这样的老菜皮,说不定走了两圈就迷路啦。” 瑞秋将挂在自己睫毛上的彩色纸屑摘下来:“额,好的,谢谢学姐。” * 折纸大学一年一度新生入学季,同时,也是折大的社团招新季。 整个校园张灯结彩,非常皮诺康尼经典风味的广告灯牌之间串联着彩色的旗帜,条幅悬挂得并不怎么整齐,连带着花坛里头的棕榈树也有点东倒西歪。 路边的社团摊位倒是挺整齐的——前提是忽略了那些堆成小山的奖品,以及高高低低的彩色气球,很多老生都在伸直了手笔挥舞着宣传单,同时大声叫嚷着自己社团的名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来我们这儿你来不了吃亏你来不了上当!” 广告牌蹦蹦跳跳,将上头漆绘的猫头鹰校长的形象凑到新生的鼻子下头来,被走在前头的热情学姐一脚踢开,倒在地上顶冒金星。 “我叫蒙塔娜,比你大一届,现在在学生会工作——所以说,给你们这些新生介绍校园的话呢,我可以有学分拿。其实我还蛮建议入学之后加入学生会的,不管怎么说,学分刷得快,而且还能更快在老师面前混眼熟……” “好啦,女生宿舍楼在这里,”蒙塔娜笑嘻嘻地指了指宿管面前排着的队列,“去吧,记得抢个高层一点的好位置,谐乐学院喜欢在楼下的空地上练习演奏,低楼层容易被吵醒。当然,你也可以回现实里睡,但是现实里的床还不如学校里的呢。” 她对瑞秋挥挥手,粉色的裙摆甩动:“下午打算逛校园的话随时可以找我,校庆还蛮好玩的呢。” * 瑞秋提着行李箱,捏着宿管给的钥匙,推开了宿舍门。 入学真的好累啊,尤其是在赶来匹诺康尼的路程中她买的还是飞船上的三等票。 船舱里的床位很挤,瑞秋看了一眼宿舍中的床——比学校里的单人床更窄,而且非常吵闹,整整一程,她几乎没有过一小时还算优质的睡眠。 但是现在……她总算来到了这里,折纸大学。 瑞秋将行李倒放在地上,抽开椅子先坐了会儿,外头的阳光明媚地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总算是……给自己拼出一条出路啦! 折纸大学好歹也是名校,只要她认真学习,努力实习,她肯定能找到一份工作,有了工作就可以还助学贷款,生活会逐渐走上正轨的。 作为一名穿越者,穿越到了星际时代的瑞秋在过去的十八年里过得都不怎么好。 落跑的爹,生病的妈,奶奶在她五岁的时候一命呜呼,从此这个家断了最后的经济来源——老人的退休金。 瑞秋倒是没有绝望。 她靠着自己和稚嫩外表全然不匹配的成熟……或者说是相对成熟的二十几岁灵魂,还有当地政府的贫困补助,在那颗普通到几乎从不出现在星际播报上的星球上做为做题家脱颖而出,锚定了折纸大学这个学生毕业后薪资在全星际都屈指可数的大学,并且成功成为了这里的学生。 过往的困难已经过去了,但是还有新的困难摆在她面前,瑞秋知道自己的奋斗尚未结束,在这座做题家遍地的折纸大学中,她得加倍努力才能维持住自己现在拿着的全额奖学金,继续学业。 她绿色的双眼瞬间亮起,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站起来,摩拳擦掌地开始整理行李。 她没有听蒙塔娜的建议,要了一楼的宿舍。 毕竟,睡不着可以戴耳塞,但是一楼宿舍和高层宿舍之间差的住宿费可不是一双耳塞就能解决的;除此之外,因为经济稍微宽裕些的学生都不会选择最人来人往的一楼,所以一层的房间明明有着可以住两个人的面积,却只摆了一张床。 独立卫浴、床、桌,要是再有个厨房,这里都能算得上是一套公寓了。 真好。 她将几身衣服挂出来,再次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随后深吸了一口阳光下暖呼呼的空气。 虽然校园生活才刚刚开始,但她已经开始喜欢折大了! * 哪怕梦境中的宿舍不需要做大扫除,只需要将自己带的东西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去就好,但这么一趟下来也还是很累人的。 瑞秋设了个闹钟,倒在刚刚铺好的床上。 在下午跟着蒙塔娜学姐去了解校园之前,她最好是先睡一觉恢复下精神。 在梦的世界里睡觉是什么感觉? 瑞秋没有经验,但是这感觉和她通过入梦装置进入梦里的时候有些相似却又不太一样。 她仍然感觉到了海浪朝着自己聚拢过来,将她一点点拉入海深处,身体感受不到半点压力,全然地放松着,有一些似有若无的声音漂浮在耳边,像是催眠的白噪音。 但是这一次,在短暂的白噪音过后,她听到了一首歌: 车窗外这夜色流光溢彩 别忘了闭上眼 才算醒来 你参演 这场戏变换姿态 谜底结局 我该怎么猜[1] …… 这歌真好听。 梦中的瑞秋心想,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挺过这首歌,应该是在穿越前,毕竟这位歌手的嗓音非常熟悉,她感觉自己应该是从小听这人的歌长大的,或许在还没有沦落到靠助学金和奖学金过日子的时候,她也曾经为了抢这位歌手的演唱会门票发动身边所有人一起拼过命。 是谁在唱这首歌? 她的潜意识吗?她都已经多久没去想穿越之前的事情了,今天这是—— 闹钟响了。 熟悉的震动声让瑞秋径直弹射起跳:在过去的几年里,她就是靠着这种精神和本领,从一整颗行星的学生中内卷出来的。 那首梦中的歌尚未唱完,瑞秋觉得有点可惜,因为这首歌真的蛮好听的,如果她是第一次听的话,大概会给一个“惊艳”的评价。 她从床上翻下来,没怎么把这场梦放在心上,抓起一个自带的小面包,一边啃一边给蒙塔娜发消息。 瑞秋啾啾啾:学姐~ 瑞秋啾啾啾:【小狗探头表情包】 瑞秋啾啾啾:我来啦! * 蒙塔娜是那种超热心的学姐。 没多久她就在女生宿舍楼外头站着了,看到瑞秋的时候高高举起手来:“这边这边!” 她亲亲热热地挽住瑞秋的手臂:“我们快点走,你知道我刚刚在学生会看到谁了吗?是知更鸟小姐!还有她哥哥星期日先生!” 整个宇宙估计都没有多少人不知道知更鸟吧?大名鼎鼎的寰宇巨星,每年都有超经典超好听的新曲问世,同时还是一位善良的慈善家、和平主义者,常年出现在最危险的战乱地区,用自己的影响力庇护着战区的孩子、老人、妇女。 同时,她也是折纸大学的知名校友。 “而且我听说,她下午会开一个面向学生的宣讲会,是为了避免粉丝集聚在校园附近才到现在都没有宣布的。”蒙塔娜兴致勃勃,“咱俩一起去啊!” * 学生会的消息就是准确,瑞秋在蒙塔娜的带领下,和她一起占了宣讲会第一排的座位。 当然,她们的速度还是不够快,占据到的位置有点偏,能够从舞台看到一点儿后台。 当知更鸟小姐轻快地走上台来的时候,瑞秋也和身边其他的学生们一起欢呼起来,而在这山呼海啸的动静中,她看到了一位静静站在后台,微笑注视着台上的知更鸟的先生。 对方脑后悬挂着一枚很庄严的天环,耳下有翅膀,穿着一身严谨的浅色衣装,长相和知更鸟小姐有些相似。 毫无疑问,这应该就是那位星期日先生。 对方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竟也转过头来,对着她的方向瞧来。 在极其短暂的那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啪”地一声,像是有谁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随即一道亮光猛地打在了瑞秋的脑海中,她听到一段充满节奏感、强而有力的歌声,甚至盖过了知更鸟小姐的声音: Young man there''s no need to feel down (年轻人,你不必感到沮丧) I said young man pick yourself off the ground (我说年轻人,站起来吧) I said young man cause you''re in a new town (我说年轻人,因为你来到了一座新城) There''s no need to be unhappy (没必要不开心) Young man there''s a place you can go (年轻人,这是你的应许之地) I said young man when you''re short on your dough (我说年轻人,当你走投无路) You can stay there and I''m sure you will find (你可以待在那里,然后发现) Many ways to have a good time (无数通往快乐的道路) It''s fun to stay at the Y M C A[2] (待在YMCA多快乐) …… 瑞秋:啊? 瑞秋:不是,等等?!这特么—— 2 好运来 且不说为什么一位长相如此俊美端庄,打扮则像是一位宽和禁欲的神父似的青年会和《YMCA》这种强而有力的歌联系在一起。 他和某个喜欢吃麦记喝可乐的金毛胖子有哪怕一丁点的相似吗?没有! 这简直就是对美男的亵渎。 ——咳,嗯,当然,回到正题。 歌和人的气质风马牛不相及,这其实只能算是次要的问题,因为首要的问题是,她为什么会突然听到这首歌? 瑞秋觉得能够听到这首歌的人应该就只有她自己,毕竟身边其他人都还在专心致志地听着知更鸟小姐的宣讲。 哪怕知更鸟小姐的粉丝们着实狂热,但也不至于真的做到了风声雨声声声不入耳,除去知更鸟小姐之外的一切都被屏蔽在了他们的世界之外这个地步。 瑞秋轻轻戳了戳一旁的蒙塔娜,小声问:“学姐,你刚刚有没有听到音乐声?” 蒙塔娜惊讶地转过头:“什么音乐——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说知更鸟小姐的嗓音曼妙如同这世界上最动听的歌曲对吧?我懂,能理解,第一次亲眼见到知更鸟小姐都是这样的,你可以更坦然一点,像我,我就只会承认自己是知更鸟小姐的狗。” 瑞秋:“……” 瑞秋:“好的。” 现在她确定了这一屋子知更鸟小姐的狗都没能听见刚才那一段突然响起的音乐——那么,问题要么出现在那位星期日先生身上,要么就出在她自己身上。 瑞秋:………… 前面那种可能性还是先排除掉吧,按照蒙塔娜的介绍,这位星期日先生是匹诺康尼绝对的精英,是一位温和善良的好人,是一位体贴所有人的绅士,他绝不可能是个沙雕。 但她可以是。 而且,这首歌还是来自她穿越前那个世界的。 后续的宣讲会,瑞秋都没能听得很认真,她满心想着自己这是怎么了,别不是因为和匹诺康尼这个充满忆质的世界犯冲吧? 她现在的情况,可实在受不起退学之后再复读一年啊! 就这么忧心忡忡着,瑞秋没什么精神地完成了测弦考试,并不怎么出意外地被放进了筑梦学院——毕竟她这么多年来也没能发掘出自己赚钱的天赋,同样的,她也没那么擅长唱歌跳舞。 在确定了学院之后,瑞秋有些勉强地对已经觉察到了她情况部队的蒙塔娜笑着说:“感觉有点耳鸣,学姐,校医务室怎么走啊?” 蒙塔娜笑着说:“这边,其实挺正常的,很多人在第一次接触忆质的时候都会有点不太习惯,让调律师帮你看看、共鸣一下就好了,很快的。” 初次接触忆质的学生数量还真不少,瑞秋坐到小小的黑色皮椅上,听从那位干练的天环族调律师所言,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睛。 恢宏神圣但是虚无缥缈,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瑞秋听出来了,这是《谐乐颂》。 每个家族的成员都需要会唱的曲调,歌颂希佩主母的光辉,表达歌唱者对于普世同谐的向往。 她眨眨眼睛,没感觉到什么变化,但是那位调律师带着几分工作过度的疲惫,对她说:“好了,回去吧孩子,你很快会发现梦的世界和现实没什么两样。” 瑞秋想再确定一下:以后我不会在耳边突然听到上辈子的曲子了吗? 但是那位调律师已经对着后面一位学生招手:“来吧。” 她只能现行离开。 * 或许她确实只是第一次接触忆质以至于那些被积压在身体深处的古老记忆翻涌上行,又或许,是那位家族的调律师水平超然妙手回春——总之,之后有相当的一段时间,瑞秋的校园生活过得非常安然。 她和每一个土木人一样出入图书馆和校园内为这些筑梦人准备的工地,兢兢业业地学习理论,学习哪怕穿越都逃不掉的高数,将赛博打灰和赛博搬砖的技巧吸烟刻肺…… 好消息:梦中世界的土木工程不需要顶着飞扬的尘土抱起沉沉的钢筋; 坏消息:哪怕是在梦中的世界,土木……不是,筑梦也是非常需要实习实践的行业。 而且,这实践的资格还需要尽量争取。 “只有在大一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实践经验的人,到大二的时候,你们才能够被那些知名的筑梦师小组挑选成为实习筑梦人!” 讲师在台上大声地鞭策着这群大学生卷起来,瑞秋对于这番话背后的道理虽然嗤之以鼻,但是奈何此时的她是个穷鬼,倘若不卷就只能沦落到一口面包一口白水,或者干脆是被这个纸醉金迷的梦境世界扫地出门的结局。 天要人卷,人不得不卷。 是命,是这不公正的命让她卷的! 瑞秋的成绩不错。 她穿越前接受的教育让她有机会被培养出了不错的审美水平,而她穿越后的努力则让她养成了自律的学习习惯,因此在其他学生都还没有收心的第一个月学习过后,她在考试中表现得相当不错。 她有资格参加实践面试,为此,蒙塔娜还特别兴奋地提前两个小时给她上了个看起来更精神些的裸妆。 “加油啊!”她用梳子和吹风机将瑞秋的长发卷得更整齐了少许,“用不着紧张,你的成绩一直很好,不是吗?他们不会找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瑞秋做了个深呼吸,在吐出那口浊息的同时,将心脏也压到她所能压的最低处:“谢谢学姐,我会加油的!” 事实上,瑞秋也觉得自己是最佳的人选——她的成绩表现相当好,也不是会在面试上瑟缩的内向i人,穿越之前在大四的春招和秋招中都积累了不少经验……总之,此时上号的是一个经验已经堆到了lv.99的瑞秋! 她在蒙塔娜的陪伴下走到了筑梦学院教学楼下,面试的教室在一楼,蒙塔娜也就只能送到这里了。 “别紧张,只要不紧张,你就是最棒的那个!” 蒙塔娜对着瑞秋比了两个大拇指。 “我在外面等你!晚上一起去图书馆!” 瑞秋转身走进教学楼。 宽敞的走廊上铺设着整齐的木地板,而她的鞋跟踩上去时会发出轻轻的哒哒声,在失去蒙塔娜的陪伴之后,紧张这种情绪还是不可避免地萦绕在了她的身体四周。 当瑞秋坐在教室外等待的椅子上时,她的紧张已经加重到了让她掌心朝外冒汗的地步,毕竟是关于未来命运的一场面试啊。 瑞秋的手指攥着裙子,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心想事成的,好运来好运来好运四面八方来…… 很突然的,她感觉到一阵冲动,发自内心的冲动,就像是有人骤然往她的大脑里面扔了个音响,又扔了一整套的音乐设备,然后把她推上了舞台。 口腔还有咽喉的每一块肌肉都蓄势待发着,想要…… 唱起来。 这不好吧,在教学楼走廊里? 瑞秋看到在自己之前还有一个学生,于是小跑着去了洗手间,她总不能一会儿面对着面试老师们开口就唱,只能尽量将这种冲动先发泄一下了。 但是,为什么呢?难道这是和先前听到那首《YMCA》一样的原因? 迫切的冲动已经快要忍不住,推开厕所隔间的门,瑞秋一时间觉得自己和三急来此的学生也没什么区别,她忍不了了,整个口腔都在发痒,尤其是舌尖上,像是要长出一层绒毛似的痒。 终于,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这些不怎么美妙的滋味瞬间烟消云散: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1] …… 这首歌,在瑞秋穿越之前,每到过年的时候都能在大街小巷和各大商超里头听见。 而她大学那位热爱玩抽卡游戏的室友,也会在每次抽卡的时候紧张兮兮地外放这首歌做为自己的临时bgm。 经典玄学小曲—— 《好运来》。 那急促的节拍,欢庆的旋律,在她用完全压低不下去的音量唱完了一整首歌之后,此时仍然余音绕梁地在她耳边萦绕着。 瑞秋捂住了自己发红的脸颊,从隔间里头走出来。 她希望此刻这个洗手间内没有除她之外的第二个人……但愿如此。 她打算往脸上拍点冷水,反正梦里头的妆容质量也是很顶的,防水效果超级好。 然而当她看向镜子里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自己的领口多了一条浅红色的、和她这一身筑梦学院院服还挺相配的领巾。 而在她的卷发上,一只小巧玲珑但是相当精致的千纸鹤别在发丝上,翅膀仍有些颤颤巍巍地颤动着。 瑞秋抬手摸了一下千纸鹤,又碰了碰系得很漂亮的领巾。 它们确实存在。 她没办法不想到刚才的歌词,毕竟才唱过一遍,哪怕已经时隔十八年没有听到,那也是很记忆犹新的。 等等,难道说…… 上辈子看过的那些幻象小说在一时间全都如潮水般朝着她涌过来,同时一起涌来的还有她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才知道的那些:命途、令使、星神…… 在这个世界当普通人太累,所以她终于也要不做普通人了吗JOJO? 瑞秋抿了抿嘴唇,她其实觉得这样的自己还挺好看的,甚至瞧着有几分建筑艺术家的风采,于是她并未调整自己的着装,而是就这样回到了等待区,还没来得及坐下,教室厚重的双开门就被推开,里面走出来的人喊到了她的名字。 瑞秋匆匆忙忙地走进教室,刚一进门就对着台下的位置鞠躬:“各位老师好,我是筑梦学院的瑞秋。” 抬起头来的时候她才看见,在台下的面试官里头,或者说是正当中的那一位,肩膀上停着一只紫黑色的鸟,嘴巴长且下弯,眼睛是金色的。 鸟开口说话,发出慈祥的声音:“请先开始你的自我介绍吧,瑞秋小姐。” 3 啊?偷渡犯?我? !竟然! 这次面试竟然那么顺利!!! 哪怕她为了这次的面试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并且对自己也相当有自信,瑞秋仍然不敢相信,这场面试竟然会如此成功,几乎可以说是一路顺风顺水到尾,毫无波折,成功得令人知乎乏味。 她就这么水灵灵地入选了? 她该不会是在梦里吧…… 不对,等等,她现在可不就是在梦里吗? 瑞秋有些脚步飘忽地走出了教室,随后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她捏得颇为用力,以至于哪怕梦中的世界在家族的庇护下存在着保护机制,她仍然感觉到了疼痛。 不是梦中梦,也不是她不清醒,是真的耶! 瑞秋瞬间高兴起来,她刚刚真的在真正的梦主——也就是目前为止匹诺康尼真正的主导者,橡木家系上一任家主,也是星期日和知更鸟小姐的养父——面前侃侃而谈,并且获得了对方的认可?! 她感觉自己刚刚发挥得太好了,对方的每一个问题都在她的准备范畴之内,根本没有半点超出她能力范围的,她得以口若悬河、随意发挥。 从梦主先生的话语和语气上看来,他对她的千纸鹤发饰非常欣赏,对她在上交的作业中使用的筑梦配色理论也非常感兴趣。 他甚至直接拍板了让她进入这个实践项目,还将她安排在了黄金的世界的筑梦边境!! 那可是黄金的时刻,每个家族的筑梦师都会希望自己被分配到黄金的时刻的,因为在那里,所有人都可以发挥出自己最为瑰丽奇妙的想象,但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被这样认可的。 瑞秋抬手碰了碰头顶的那只千纸鹤,眼睛比起先前要亮了好多,她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听起来仿佛有些疯狂,但是瑞秋觉得它确实很有可能…… 那首《好运来》。 或许,还有她先前听到的那一首歌,作为星期日先生的背景bgm响起的——《YMCA》。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在头一次接触到了高浓度的忆质世界之后觉醒了某种能力?就像是那些擅长音律的天环族,相传他们会更容易成为希佩的宠儿,同谐的命途行者,行走在用谐乐传播同谐理念的道路上。 她…… 咳。 瑞秋不想把自己想得太厉害,那是在中二的年纪才会有的行为,那种突然觉醒了异能什么的——她已经过了这个年龄了,远远超过了这个年龄,上辈子有过中二阶段就差不多了,这一辈子她根本就没有中二期。 在故乡那颗星球上,其他小孩都在说着自己被纳努克看了一眼,从此成为了毁灭令使,一抬手就能召唤出无敌暗黑炎龙卷,将整个星球毁灭,或者说一个巡猎令使的灵魂寄存在了自己身上,现在他是世界上最后的巡海游侠传承……总之就是各种牛逼的时候,瑞秋在做着升学考试的模拟卷、背着各种课本之外、但在考试中能够起到不错用处的知识点。 但现实就是这样,对不对? 她好像获得了一场奇遇,并且从中获得了相当的好处——瑞秋决定试验一下,试试看,音乐的力量是否能够在其他场合下发挥作用。 * 在校园里找不太到能够运用这种力量的机会——这里太安全了,同时也没什么力量需要发挥的机会,瑞秋等了好几天也没听到一首bgm响起,或者感觉到和之前的《好运来》一样的冲动。 瑞秋并未着急,她非常耐心地等到了外出实习的那一天。 不管多么内卷多么996的实习,至少在刚刚开始的那一天,会以比较和善的模样对新来者表现出一张比较友好的面庞。 瑞秋也不例外,她加入的筑梦师小组中派出了一个名叫安娜的、长相颇为甜美的娃娃脸在第一天的时候带着她在黄金的时刻多逛逛走走,看看这里的风格、顺便观摩一下那些正在筑梦边境慢慢朝外拓宽着梦境空间的筑梦师们是怎样操作的。 ——哪怕瑞秋再怎么天赋异禀,一个刚刚入学没多久的学生注定不会被放心去独当一面,与其说她是在实践,倒不如说就是把课堂换了个地方而已。 安娜是一个健谈而活泼的筑梦师,和她的外表如出一辙,就连喜欢的设计风格都是比较甜美、柔软的。她更喜欢弧形的线条、更喜欢繁复的花纹,也会在看到一些这方面的优秀建筑的时候指出来给瑞秋看。 “来吧,瑞秋宝贝。”她对着瑞秋眨眨她焦糖色的眼睛,笑得很甜,“来看看这里——一个视野绝佳的位置,一个未来会被我们改造成空中花园的天台。你瞧,现在这里的护栏还是平的,但是,它可以变成一个延伸出去的半圆形平台,玫瑰花会和这里非常相配,当然,其他花卉也要有,你瞧,从这里看出去,就可以看到谐乐大典举办的地点,大剧院,就在那边。” 瑞秋也很喜欢这个宽大的天台,谁能不喜欢良好的视野呢?虽然在这样优秀的自然条件下,筑梦师们能够发挥调节的并不多,但是,它天然就拥有更高的上限。 安娜笑着将她拉到围栏边上,在这边可以听到很美妙的音乐,轻巧灵动的音符跳跃得像是灵活的小鹿,她听得出来,这是知更鸟小姐的新曲目——一经发行就在寰宇之中大为流行起来。 安娜说:“做为一个优秀的未来筑梦师,你得喜欢上这些景色,因为喜欢和热爱,才能为你带来充足的灵感,我打赌你会喜欢它的。” 瑞秋笑着点头,她确实也很喜欢这些景色。 说句老实话,她之所以被认为更适合筑梦学院,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她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一个看起来足够漂亮又足够宜居的房子,一个像是巢穴那样让她感觉到安心和开心的空间。 她想要精心地设计这样的一个地方,而这种欲望在进入匹诺康尼,看到这里恢宏的建筑以及更为随心所欲的建筑方式之后就被放大成了对于筑梦师的向往。 当安娜想着这里或许可以成为一个空中花园的时候,她在想着的则是她想要自己未来的住所中拥有这么个漂亮的大露台。 她不一定会在这里种满玫瑰花,设计一些相当古典、相当精美的雕塑和喷泉,但她想要大露台上有一个舒舒服服的沙发床,能够让她躺着看玫瑰色的黄昏以及远处细碎但是连缀一片的星—— 瑞秋的设想被猛地打断了,有一首全新的歌曲将知更鸟小姐的歌声彻底压了过去,开头没有歌词,而是一段听起来像是DJ在打碟的电音。 和她的审美有点出入,但是也很好听,带着一种古早但永远经典的味道。 嗯……这是什么歌?瑞秋没想到自己遇到的第三首曲子…… 或许是第四首竟然是一首她感觉自己完全没听过曲子。 就算她曾经听过,她现在也已经忘了个彻彻底底了。 不是,这是几个意思? 这一次瑞秋没有去确定一旁的安娜有没有听见这首歌——从对方的表情来看,包没听到的。 她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会听到这首歌。 因为先前在和星期日先生四目相对的时候听到的那首歌她曾经听过很多遍,也玩过很多相关次相关的梗,所以瑞秋在经过了缜密的分析之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据她所知,星期日先生是如今的匹诺康尼话事人,是一位致力于让每个人都能在梦境中过得开心快乐的好人。 而《YMCA》这首歌,它虽然已经差不多被玩坏了,但是它原本的歌词还是很好的嘛!一个可以玩得开心的地方,一个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的新世界,一个可以实现一切梦想的地方——这不就是匹诺康尼嘛! 瑞秋只能说,如果没有那个经常拉手风琴的金发老头,这首歌还真的挺适合星期日先生的。 她怀疑这时候响起来的bgm,其实就像是动漫里面在一些重要角色出场的时候,突然改换的音乐——那是独属于他们的bgm,能够一定程度上阐述他们是怎样的人,或者与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相辅相成的一段音乐演绎。 这还是个猜测,但也算是猜测当中成立概率比较大的那种了。 只不过…… 草,一种植物,这首歌是什么,讲了些什么,她完全听不明白啊!这样的bgm能有什么用?!提醒她可能有什么重要人物从她身边路过了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或许更应该去当个狗仔,跟着知更鸟小姐的bgm(虽然她也不知道知更鸟小姐有没有自己专属的歌曲),从人群中找到隐藏得很好、甚至连天环都摘了下来的她。 ……就是狗仔这个行业未免也太不道德了一点。 瑞秋正在发愁间,突然,歌曲消失了,像是有谁点了暂停键一样。 她趁着安娜正双手撑着围栏,将自己的上半身探出平台,低头看下方尚未完工的工地,快速将目光朝着四周扫了一圈。 没能看到任何一个人影。 如果当真有人路过这附近的话,瑞秋心想,对方大概不想被别人觉察到。 不过,也完全有可能是她对于bgm的猜测有所偏差,这也是很正常的。 瑞秋收回心神,她并不觉得沮丧。 有一说一,外出的第一天就能够遇到bgm,这进展已经比在学校里的半点进展也没好上太多了,她要求不高,只要这样的机会能多一点,让她慢慢试探出自己身上到底是发生了是什么就行。 安娜将上半身缩回了护栏后头,意犹未尽地对着瑞秋说: “走吧,咱们换个地方,这里虽然好,但是你能在这里学到的不多。听说你是筑梦学院这一届的尖子生,未来很有可能要加入我们小组工作,我得给你看看我们的工作成果,以及最近这十几年来家族对于筑梦风格的偏好——” 安娜话未说完,从她们两人身后通往这出平台的楼梯边,突然露出了两个气喘吁吁的猎犬家系成员的身影,很显然,这么高的楼爬起来还是对体力相当有需求的,更何况是他们这样匆匆忙忙一路小跑着上来。 这两位猎犬一边朝着两人跑过来,一边从腰间掏出他们特备的武器,指向瑞秋和安娜:“双手抱头!原地蹲下!偷渡犯和她的同伙,你们被包围了!” 4 再遇星期日 瑞秋想不明白,瑞秋大为震撼,虽然她确实听话地抱头蹲了下去,但这完全是因为她不想被这些凶狠的猎犬拿枪指着,然后被一枚子弹射出来。 诚然,在梦境的世界中没有死亡,但是体验一下那种濒死的感觉也一定是不好受的——瑞秋不打算亏待自己,所以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是、可是——!! 她是深栗色头发,绿色的眼睛,今天为了看起来像是个职业女性,至少让自己显得成熟一点,穿了一身深灰色的小西装; 而安娜则是那种穿着漂亮的粉蓝色小裙子,卷着一头亮晶晶金色中短发的典型匹诺康尼甜心。 瑞秋想不明白,瑞秋说不出来,她只想说,这两位猎犬是哪只眼睛看到了她们身上有银白色的? 合着猎犬家系是真的狗,都和狗狗一样沾点色盲是吗?! * 不管是安娜还是瑞秋都没有被猎犬针对过,一个平常不怎么离开筑梦边境,脖颈上还挂着筑梦师资格出入证书;另一个则是学校里的乖学生,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出过几次折纸大学,于是,在面对猎犬的经验上,两个人的水平加起来也只有零。 是鸭蛋一样的零哦~ 于是,在猎犬那用冷冰冰的枪管抵着她们的腰的情况下,她们俩被一路从筑梦边境带到了某个看起来像是小黑屋的地方。 在这一路上,瑞秋几次三番地想要声明自己和安娜都不是偷渡犯,并且有非常明确的证据可以证明她们的身份,然而接连好几次,当瑞秋想要说话的时候,前头的猎犬都会用一种骂骂咧咧的语气喝断她的话语。 瑞秋:“……” 这样真的、真的非常没礼貌。 她还有点儿等待的耐心,但是也没剩下多少了,而这仅剩的耐心在这两个猎犬将她和安娜分别推进了两间小隔间,并且大声对她们说“安分点,否则在审你们的人来之前,我们不介意让你们吃点苦头”的时候彻底燃烧殆尽。 嘭地一下子,她的胸腔仿佛变成了壁炉,壁炉中被人猛地点燃起炽热且高昂的火焰,而这火焰催促着她做出反应。 瑞秋猛地扑到了门口,双手用力地拍在门板上:“听!我!说!话!” 她在这一辈子的故乡星球从未犯过事,从小到大去政府机关都是为了领各种福利金和助学金,保证自己能够相对健康地长大,并且不会在学习上遇到太大的问题。 而上辈子,她活在一个公检法机关都对普通人特别讲道理的国度。 因此,她从来都没有被这样不妙地对待过,瑞秋的愤怒和意见可想而知。 外头的猎犬发出了一声嗤笑:“听你的狡辩?” 瑞秋咬了咬下唇,她有个想法,成功了有好处,没成功的话……也顶多就是被当成神经病吧,总之问题也不是很大。 她想到一首合适的歌,是一个非常经典的音乐剧中的曲目,她在上辈子的时候非常喜欢——《我,唐吉诃德》: 听我唱,这人间已病入膏肓, 放眼望尽是堕落癫狂; 莫嚣张,有位骑士已刺出长枪, 惩恶扬善游侠四方; …… 但是,在她想要尝试着开口的时候,另一段前奏在她的大脑中响起,瑞秋猛然间愣了一下,但随后反应过来:哈,这确实是最合适的一个选择了。 站在小黑屋外头的猎犬还在等待着继续按下瑞秋“嚣张”的气焰,但是,他等到的并不是反驳,而是一段……一段节奏感很强,充满动感,甚至让他下意识地抬头挺胸起来的音乐。 而另一间房间里的安娜,在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也茫然地抬起头:刚刚的她还在想着,自己应该怎样联系上筑梦小组的组长,让对方把自己给捞出去,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听到了瑞秋的声音,对方正在唱歌。 在……这个地方吗? 在听到这首歌的歌词之后,她脸上茫然的表情加剧了。 歌词是什么样的? 歌词是这样的—— “眼睛瞪得像铜铃, 射出闪电般的机灵, 耳朵竖得像天线, 听着一切可疑的声音。 你磨快了尖齿利爪到处巡行, 你给我们带来了生活安宁, 啊哈啊啊哈啊黑猫警长, 啊哈啊啊哈啊黑猫警长, 森林公民向你致敬向你致敬想你致敬! ……”[1] 这是什么歌? 这听起来像是一首在讲述着猎犬家系应该具备的能力的歌曲。 安娜心想,虽然她非常确定,自己在这首歌里头听到了“黑猫警长”这四个字。 那两个脾气态度相当不好的猎犬感觉歌声中传递来了力量,像是有一双手撑开了他们的眼皮,又有一双手提着他们的耳朵,要做出“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那个表情包的同款动作。 而除此之外,他们心上还有点儿莫名地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内疚自责。 他们,是匹诺康尼每一个人民的公仆,是为了建设更美好的匹诺康尼而奋斗众生的,所以,他们虽然需要对一切犯罪分子像是寒冬一样严酷,但却也要对匹诺康尼的普通人表现出像春风一样的温柔。 但是,看看他们做了些什么呢,把两位还没有被确定是偷渡犯和她同伙的人带到这里来,还那么凶恶地威胁、恐吓她们。 哦!不对!瞧瞧这两位小姐,她们和通缉犯身上的元素甚至可以说是全然不相关。 高大的,银白色,男性。 这两位女士虽然不矮,但是也绝对和“高大”这两个字不沾边;全身上下也没有什么颜色可以和“银白色”沾边带故;最后,这性别。 ……在匹诺康尼这里,性别是一个非常随便且可以流动的概念,如果一个美梦剧团成员决定给自己找个性别,那么哪怕是超市购物袋都可以成为一个性别。 但是,至少从视觉上来说。 生理女性和生理男性是绝对不一样的两个概念。 两只猎犬像是终于被人从眼前摘下了布满白翳的屏障,总算看到了真正的世界,他们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额……两位……我们、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中一个猎犬抓起了一个金属圈子。 圈子上头连接着一大把钥匙,此时正摇晃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着急地在里头寻找着匹配这两间房间的钥匙。 “我们……先前有一个声音一直对我们说,你们两位就是我们要找的偷渡犯和同伙。”他拧开了瑞秋那边的门锁,“我现在才意识到……哪怕仅在一分钟之前,我都觉得您就是一位高大的、全身上下都是银白色的男性。” 他抬手挠挠头,语气中充满了歉意,以及对于投诉举报随后失去这个月的奖金乃至这一整年评优机会的恐惧:“我……” 猎犬话音未落,在他的背后,这处小黑屋的大门被推开,从外头走进来了明亮的光—— ——光辉耀眼,同样可以被称作是光彩夺目的,匹诺康尼最英俊的男人。 星期日先生。 “很抱歉,两位小姐。” 他对瑞秋低头,看起来全然没有身为梦境管理者的架子,但是,兴许是因为他全身上下的装束都太过板正庄重,甚至就连西装裤子的折痕都对准了鞋尖的位置,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偏移,他虽然低头,但看着仍然带着点高高在上。 不过不像是在鄙视所有人,倒更像是一位无从落足的天使,正在为所有被自己目光笼罩之下的人祈祷着、希望他们蒙福。 “今日在筑梦边境,确实有偷渡犯从现实进入了黄金的时刻,而这位偷渡犯,ta拥有一位很擅长模因编辑的同伙。” “在将伙伴送入梦境中的世界之后,那位同伙对两位尽忠职守的猎犬下了手。” “放轻松,斯宾塞先生,你有些过于紧张了。” 星期日微笑着,转头看向那两个看起来已经出了整整一身虚汗的猎犬。 “虽然我得承认,你们两位的执法过程实在是令我无法苟同——但根据家族的调查,你们其实是被人蒙蔽了,所以,你们与这两位小姐一样,都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 “你们的认知被影响了,所以才会觉得这两位小姐是你们正在寻找搜捕的通缉犯。因此,我匆忙赶来,想要用谐乐的力量为你们消除这层外力的影响。” 星期日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瑞秋身上,带着少许好奇,其中藏着一点不怎么明显的探寻——瑞秋感觉到了,但她并未觉得对方的探寻让自己感觉到不舒服。 所以她没有躲避,反而抬头,回应了对方的注视。 而就在那一瞬间,她再次听到了那首熟悉的,强而有力的音乐。 “Young man…… ” 瑞秋原本还想保持得足够平静的表情瞬间破功,她咬着口腔内壁上的软肉,忍着那差一点就要从舌尖上喷出来的笑意。 她被这首歌的再次出现弄得注意力猛地转移开来,于是,就没能注意到在这首歌响起后的一瞬间,星期日的表情也在一瞬间略僵硬了一下,甚至话语都在那一瞬间卡了一下。 “但是看起来,我或许是来迟了一步,已经有人先我一步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他快速地眨了一下眼睛,将状况掩盖了过去,“现在的我,好像略微有点多余了。” 5 星期日也能听到 瑞秋和安娜被“原模原样”地送了回去。 不过并不是那个天台,而是筑梦师小组此时所在的位置,那两名猎犬非常惭愧地将今天的乌龙告知了小组成员,并再次对瑞秋和安娜表达了歉意: 不管怎样,在外出实践的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的事情,确实挺惨的——要不是这位小姐突然开口歌唱,将他们从那种被蒙蔽的状态中解救出来,而星期日先生又来得足够及时,按照他们最初的武断态度,或许会直接搅黄这位可怜的学生小姐的实习,甚至有可能让对方十几年的苦读就此付诸东流。 一想到这里,他们那其实没有剩下太多的良心就开始隐隐作痛,甚至还想要给对方一点力所能及的赔偿,毕竟,他们是猎犬嘛,工作就是为了匹诺康尼的安稳和谐,为了这里的所有人能够过上足够美好足够幸福的生活而努力着的。 瑞秋怀疑,这些猎犬此时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可靠而正直,可能是因为她先前唱出来的那首歌的缘故。 毕竟,《黑猫警长》这首歌吧,它并不仅仅要求了一位警务人员拥有敏锐的视觉和听觉,更对他们的道德水平提出了隐性的要求。 * 虽然瑞秋的实习入组第一天因为这场意外被毁掉了大半——等她们回去的时候,这一天的工作已经差不多快要干完了,但是,她的实习幸好没有被毁。 根据蒙塔娜的小道消息,以及安娜在回程中,因为洗脱了嫌疑放松下来的时候对瑞秋说的那些工作上的“小瓜”,瑞秋已经得知:在那位星期日先生成为了橡木家系的家主,以及整个梦境世界的话事人之后,他就表达了要求梦境之中尽量不要有加班行为的要求,所以,在他成为管理梦境的人之后,大家的加班情况比起以前都有了不错的改善。 这个筑梦师小组,在工作不算忙的时间里,都可以享受早上九点上班,下午五点下班的美好日程表——当然,在工程特别紧张的时候,那上班的时长和此时的下班时长或许就要直接进行一次对调了。 小组组长非常同情她们的遭遇,于是大手一挥表示那就当实习是从明天开始——今天就提早下班吧,但是工资仍然会照发,反正他会直接向猎犬家系提出补偿申请。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甚至令人措手不及,至少瑞秋对于提早一个半小时下班这件事还是相当高兴的,她在离开了筑梦边境之后欢欢喜喜地在黄金的时刻里头逛了一圈(当然,什么东西都没买),并且在回到折纸大学之后,在食堂还没来得及排起队来的时候,抢先买了个新鲜出炉的焦糖布丁小蛋糕。 回到宿舍里,瑞秋将焦糖布丁小蛋糕放在书桌上,带着一点仪式感地打开手机,选了一首轻音乐做为享用时的伴奏,随即一边吃一边开始复盘今天发生的事情。 在那首她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歌的曲子响起之前,一切都很正常。 而关于那首歌,以及那两个猎犬在追捕的偷渡犯、还有那个蒙蔽了这两名猎犬,让她和安娜这两个无辜群众被迫卷入的“同谋”的这一部分,瑞秋觉得这事和自己关系不大。 她和安娜应该就是在不合适的时间来到了错误的地点,以至于做为无辜路人躺枪了,毕竟她也只是初来乍到匹诺康尼,和这颗星球上可能藏着的秘密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当然,安娜那边是怎么一回事就不好说了,不过,她和安娜现在也就是普通同事的关系吧……前辈带后辈的,应该不影响。 当然,瑞秋对于那首歌的内容,以及这首歌背后的那个真正的偷渡犯也是很好奇的:对方让她背锅了,她就算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也很难不想知道对方到底是谁,以及对方进入匹诺康尼的目的是什么。 而今天真正有影响的是她唱歌的部分。 那首《黑猫警长》可以算是一场意外之喜,是她对于bgm外放能力的又一次实践,并且,这一次的实践和上一次的纯粹被动,甚至有点儿被歌推着跑的情况不一样。 这一次,她主观地想要歌唱,想要用音乐的力量解决问题,而她成功了。 虽然一开始想要唱的歌曲最终没能被唱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首歌曲,但是整体来说,这确实是她本人的主观意愿。 这绝对可以算是一次成功的实践,至少她可以这样认为:她的确拥有靠着唱歌自保的能力,甚至,在特定情况下,不一定是自保,甚至是主动的进攻。 不过,当然了,这对于她的曲库有着相当高的要求,瑞秋觉得自己现在的曲库其实有点不太够用。 整体来说,瑞秋觉得这一次的收获挺不错的——虽然,不管是猎犬还是安娜都听见了她唱歌的声音,但是既然现在她需要靠着歌唱出声才能让自己的能力发挥效果,那么唱了就唱了吧。 这个世界毕竟不是她穿越之前的世界,这里的奇人异士多了去了,命途、星神等等的概念和常识相差无几,据说,在折纸大学里头,如果将全体师生全都囊括进去的话,命途行者大概就有好几十位。 她不必担心自己的能力暴露会引来怎样不好的结果。 但是,她或许需要担心自己的能力会为她带来一些怎样不必要的麻烦——看中一个人的能力,因此特地设下一个圈套将对方捕获,为的就是让此人不得不为了某个目的去做一些ta本来不想做的事情,这种情况在这个宇宙中也时有发生。 瑞秋含着勺子,金属质地的勺子上头还沾着一点没有被舔干净的布丁残渣以及焦糖酱。 那种带着丝丝缕缕微苦的厚重甜味仍然在她的口腔中扩散,她想要再来上一勺,但这一次不要那么多的焦糖酱—— 正是在这个时候,瑞秋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她看到一条来自陌生人的消息。 陌生人顶着一个看起来有点抽象的头像,在一块写着“sun”的、看起来像是经过简化的日历方块后头,是一对翅膀,还有半个漂浮着的浅金色天环。 ??:瑞秋小姐,你好。 ??:我是星期日,冒昧从校方系统中获得了你的联系方式。 星期日:有一件事,我经过反复斟酌后,仍然认为应该向你求证,我想知道,你是否是家族的一员,或者,你是否曾与蒙托尔星系以及其他信仰同谐的家族有过交集? 那位星期日先生…… 瑞秋倒是也不担心这是一场诈骗,毕竟整个梦境都在家族的监管之下,虽说肯定也无法杜绝骗子的出现,但是,如果有哪个骗子敢顶替这位橡木家系家主的身份…… 瑞秋短暂地浮想联翩,随后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一点,手指在星期日的头像上点了一下,随即在他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从上到下几乎清一色的知更鸟的消息。 不管是转发的官方资讯,还是给知更鸟摆谷阵,又或者是别的…… 总之,想要在里面找到一条和知更鸟完全没关系的消息实在是太困难了一点。 防伪系数再+1 她于是退回到聊天页面,恭恭敬敬地没敢用上哪怕一个表情包(甚至是系统自带的表情包)。 瑞秋啾啾啾:星期日先生!您好! 她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犹豫了片刻之后,回答星期日先前的问题。 瑞秋啾啾啾:在我的记忆里,我应该是没有去过同谐势力范围内的星系的,匹诺康尼是第一个 瑞秋啾啾啾:但我对星神和命途的了解不深,所以或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过……我不确定 她又看了一遍星期日的消息,决定与其等待对方提问,倒不如先主动坦白,这样的话,至少周旋的余地会更大一点,她有些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也更容易藏起来点…… 就比如说她在每次见到对方时,都会听到的那首《YMCA》。 瑞秋啾啾啾:我知道您一定想知道我是怎么影响到那两位猎犬家系成员的 瑞秋啾啾啾:是通过唱歌,一些,额,来自我故乡的歌曲 瑞秋啾啾啾:但是这项能力,其实是在我来到匹诺康尼之后才刚刚出现的,老实说,我自己都对它相当陌生 瑞秋斟酌片刻之后,决定将能够听到bgm这一点隐瞒过去——这项能力是比较好瞒过去的,并且,倘若被家族知道了这项能力,她之后的学习生涯只怕是要永无宁日。 至少到现在为止,瑞秋还没什么打破自己平静生活的打算。 她将自己在面试这场实习之前唱了一首《好运来》的事情老老实实地对星期日说明了,这一整件事情中,除了她的运气确实好得出奇之外,也没什么可以追究的点。 而且,在没有了面试时的紧张感压迫,瑞秋还是挺自信的:哪怕没有这点运气,这场实习机会,她也是十拿九稳的。 瑞秋啾啾啾: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了,星期日先生 瑞秋啾啾啾:所以,您知道我这突然获得的能力是怎么一回事吗? 她揉揉眉心,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犹豫着点下了个表情包发出去。 那是一个知更鸟小人双手合十的表情包,瑞秋觉得这个表情包用在这里就很妙——尤其是在她看过了星期日的朋友圈之后。 此时此刻,在另一台手机之后,星期日微蹙的眉心稍稍松开少许,却没有完全放平: 从对方的言语上确实看不出什么问题,她是个诚恳聪明的折纸大学新生,是个对涉及命途的这个世界不怎么了解,但是有些好奇的少女。 星期日觉得,瑞秋的情况确实太像是同谐命途的命途行者了,一些刚刚觉醒能力没多久,对于如何调弦尚且把握得不怎么熟稔的雏鸟。 对于这样的雏鸟,他有着庇护对方、教导对方的责任,他一直以来都将这样的责任沉沉地压在肩膀上,从始至终,从未放下过哪怕分秒。 事实上,这也是他打算对瑞秋做的,一点小小的指引,倘若能够让对方更熟稔地掌握这份能力,那么他也会高兴。 不过,还有一件事让他颇为在意。 ——那首歌。 他在前往那个“小黑屋”,为那两个被蒙蔽的猎犬解开他们眼前的迷雾的路上,就已经连接上了同谐的力量,这份力量可以让他更容易地触及每个人的内心世界,从而准确地从中剥离出不和谐的杂音。 但是……他其实没能听到多少杂音。 因为那首歌极强的节奏和跃动的旋律与音符,几乎将他的耳朵连同着耳羽全部淹没。 这样的音律,他并未在其他任何一位同谐的命途行者身上听到过。 6 DNA打结 星期日躺在了瑞秋的聊天列表里。 他说他会为瑞秋寻找一位合适的老师——不过,最近谐乐大典在即,不管是他还是其他调律师们都在忙碌着,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抽调出人手。 不过,距离谐乐大典的举办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等到庆典结束之后,他保证,倘若届时找不到一位适合瑞秋的老师,那么,星期日本人会很乐意进行一次教学的尝试。 瑞秋本人对此没有意见,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她又不是没有等过,况且,她觉得倘若是星期日来教学的话,除了那首让人很难评的《YMCA》之外,其他一切教学方面或许会比任何一位老师来教都更好。 毕竟,这可是知更鸟的兄长,知更鸟小姐在音乐方面的天赋,以及她在同谐这条命途上走出的距离,那可都是令世人所赞叹、远望却无法企及的成绩,她的哥哥绝对差不了。 另一方面,据说星期日的脾气也不错,属于是不会被笨人气到的那种温和款。在普通的学习方面,瑞秋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但是倘若涉及到命途这种另一层面上的事情,她就不好说了。 万一呢。 有个温和点的老师总比一个很凶很没耐心的老师好,她这辈子的故乡的教育制度监管可以说是还没有起步,于是她就遇到了个很喜欢喝酒、一喝酒就要骂人,甚至还会体罚学生的老师,关键是这人教学水平也一般,骂人和体罚都属于是看谁不爽了、没有理由都要把人提溜到教室外头去一顿痛批的类型。 偏偏那时候她又只上得起这个学校,而倘若不上这个学校回去自学的话,政府发放的免费早餐和中餐就都享受不到——瑞秋因此不得不在这个她的“童年阴影”的笼罩下度过了整整四年的时光。 啧…… 瑞秋收回回忆往昔的思绪,将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焦糖布丁小蛋糕上。 不管怎样,至少现在的她距离梦想中的好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而且,焦糖布丁小蛋糕是真的非常好吃。 * 随着谐乐大典召开的日子越来越靠近,整个匹诺康尼梦境世界之内的节日氛围也变得越来越浓厚,不管是学校,还是那个筑梦师小组,都多多少少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可是每个琥珀纪只有一次的谐乐大典,而且,这一次的谐乐大典可是头一次对外开放邀约,欢迎了各个命途的势力参与的一次庆典,它的规模是空前的,甚至有可能是绝后的。 安娜就带着瑞秋去了黄金的时刻——特指,不是筑梦边境这样的工地,而是货真价实的寸土寸金的地方,到处都是奢侈品店,以及给那些尊贵的客人们享受的地方。 瑞秋不解其意:“我们为什么要在上班的时候去那里?按照日程表……今天小组应该完成墙体外立面的设计,而我应该给你们打下手,顺便根据你们的设计风格撰写一篇学习报告。” 她对学习还是很认真的,经常制作日程表并且严格地按照日程表来行动——倘若没有这样的自制力和自我安排能力,瑞秋觉得她大概也考不上折纸大学这所星际著名学府。 安娜拍拍她的手背:“我们是筑梦师,亲爱的,又不是土木人。” 瑞秋在心里暗暗吐槽:她也没看出这两个职业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无非是打灰与赛博打灰,别以为她不知道,折纸大学筑梦学院的学生中,很多无法留在匹诺康尼的会选择去往公司属下的星球继续深造,随后成为公司的成员,专注地与筑城者们一起附和着琥珀王的大锤,在寰宇各处…… 嗯,打灰。 安娜:“做为一名筑梦师,我们的工作内容是调动忆质,让它们随心所欲而动,但是最重要的,是美学方面的创意——所以,我们比任何土木工程专业的更需要艺术方面的灵感,嗯,这就需要我们多走走多逛逛,更多的见识见闻会造就更好的筑梦师。” “所以,”她拉住瑞秋的手,“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多见识那些来自不同地区、走在不同命途上的客人身上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我告诉你,他们是最好的灵感获取对象,倘若你能够抓住一个人聊上一个系统时,你绝对能够获得一全套的创意。” 安娜的话说得实在过于诱人了,瑞秋托着下巴想了又想,最后不得不承认这种灵感激发器对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她顺从了,随后刚到黄金的时刻那连通到不同时刻的超大车站,就看到了天际有一颗金色的流星正在逐渐由小变大。 安娜说:“那是个新人,第一次进入梦境的人就会以这样的方式降落在地上,不过——ta掉得真的好快啊!” 话音未落,那颗金色的流星已经大到了可以看清面容的模样,瑞秋看到这是一位长发的女士,虽然看起来个子高高的,但是面容却有种格外年轻的味道,灰色的头发,灰黑配色的长风衣,四肢胡乱挣扎着,像极了连狗刨都还没有学会,就在水里胡乱扑腾的初学者。 ——下一秒,她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几乎可以说是以头抢地。 安娜兴奋地掏出手机来拍下了最后的定格,瑞秋能够感觉到,她对于自己手速太慢这件事还是有些失落的:本来她甚至可以拍视频。 “看到了?”她没有收起手机,直接转头看向瑞秋,“这就是我们筑梦师获取灵感的方式啊!” 瑞秋:“……” 瑞秋:“好。” 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在成为一名筑梦师的道路上花更多的时间学习这些成熟的筑梦师们,毕竟……这个职业和她想象中的、和她在学校内课堂上学到的都还是太不一样了点。 安娜:“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降落啊,流星……嗯,碰撞、碎裂,还有车站,阿哈,我知道了!” 一个灵感诞生了,她飞快地将其记录在了手机备忘录上,随后将那条灵感记录递给瑞秋看,并且给她布置了个临时的作业:“好啦,你也可以去找个人试试看。” * 安娜要尽快把自己的灵感落实成设计,于是她飞快地跑回筑梦边境去了,她叮嘱瑞秋在找完灵感之后也要尽快回来。 “今天的工作餐里有炸扇贝,还有超绝的奶酪牛肉三明治。”安娜强烈安利,“这两样你一个都不能错过。” 其实比起超绝的工作餐,瑞秋更在意的是这份临时的作业。 她其实在筑梦师这一行上头还挺有天赋的来着,至少她的审美非常过关,而且也有一些还算不错的创意,但是这样短时间内的灵感获取,并且将其转化为设计…… 瑞秋抬手捏了捏眉心:她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更擅长也更适合那种慢慢收集灵感素材,然后将那些素材贴在墙上,一点一点将自己心中的想法逐渐拼凑起来的创作过程。 不过……偶尔试试这个也不错。 她漫无目的地在黄金的时刻这些纵横交错、但每一条看起来都非常值钱的街道上走着。 她一共见到了三位肉眼可见不属于匹诺康尼的。 一位是紫色长发、手中握着一把长刀的女子。 对方身上有一种锋利但不冷硬的味道,长袖上的蛇骨、颜色诡谲艳丽的花朵以及紫色的火焰成为了瑞秋觉得或许可以参考的元素——当然,还有那柄非常帅气的长刀。 瑞秋在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尚且没有觉察到异样,等片刻之后,对方的身影已经走远了才猛然恍悟: 不对劲! 黄金的时刻是一个喧闹的时刻,这里各处都有游客以及匹诺康尼服务人员的声音,还有曼妙且快乐的音乐,然而方才她耳边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换言之,对方的bgm,或许就是完全没有声音,像是一个将一切都吞没其中,万事万物都无法逃脱的黑洞。 瑞秋打了个哆嗦,她意识到自己刚才或许和什么很危险的人物擦肩而过了。 她拿起手机,点开星期日的聊天对话框,编辑了几个字之后又放下:要将自己听得到bgm的事情和盘托出吗?还是……家族对于梦境的维护应该还是挺完善的吧? 她将自己编辑的几个字又一个个地删掉了,但在备忘录上记录下了一句:回去后看看命途科普。 第二和第三位被她遇到的时候正在交谈。 一位戴着红白两色面具的双马尾少女,一位穿着相当华丽的青年——个子都不高。 其实,在梦境中穿着华丽或者配色特别鲜亮的人相当常见,尤其是在黄金的时刻这种地方。 但是—— 瑞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有两首歌曲正在交替着播放,你一句我一句,像是两个喇叭抢占了瑞秋的两只耳朵,正在比拼着谁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oh oh oh oooh——” “We''re no strangers to love” 我们都是情场老手) “Sometimes I feel you on my body” (有时感觉你就附在我身上) “You know the rules and so do I” (你我都知道爱情的规则) “You make my head spin” (让我觉得头晕) “A fullmitment''s what I''m thinking of” (我想要一份实打实的承诺) “It''s like somebody got inside me” (就像有人进入我的身体) “You wouldn''t get this from any other guy” (你从其他人那里得不到的) “Dancing under my skin” (在我的皮肤下面跳舞) “I just wanna tell you how I''m feeling” (我只想告诉你我的感觉) “All my people” (我所有的臣民) “Gotta make you understand” (想让你知道) “All my people”[1] (我所有的臣民) “Never gonna give you up never gonna let you down”[2] (永远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令你沮丧) …… …… 一首《All my people》,俗称赌徒的小曲,某站经常刷到的曲目; 另一首《Never goona give you up》,在瑞秋的上辈子就已是顶流,在这个世界竟然也存在——是和知更鸟小姐一样在艾普瑟隆星系出道的流行巨星,艾斯·里克利的作品。 救命…… 瑞秋面无表情地心想。 她的耳朵都要炸了……还有! 她的DNA要打结了! 7 奇迹再现 果然,临近谐乐大典,各种奇奇怪怪的人都冒出来了呢……瑞秋有些刻薄地心想,至少奇奇怪怪的bgm都冒出来了。 ——哪怕已经走到距离那两位色彩鲜艳且繁多的客人很远的位置了,瑞秋觉得自己的大脑中仍然萦绕着这两位的背景bgm。 真的是……魔音啊。 瑞秋打了个哆嗦,将那两首交缠纠葛的歌曲压到记忆的深处去,掏出手机,点开绘图软件,在上头手绘了一些大致的想法草图。 不管梦境因为谐乐大典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至少这些变化到目前为止都还和她,瑞秋,没有太大的关系。 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必然还是—— 她又一次听到了那首曲子。 霓虹语的歌曲,是那次害得她不得不被猎犬带去小黑屋的偷渡犯的专属bgm! 瑞秋虽然不知道这首歌是啥,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因为这一次的遭遇,对这首歌以及其背后对应的那个她根本一眼都没看见的偷渡犯记忆犹新。 这可以算是一桩她这个小人物也想要干涉一下的事情——毕竟,谁让她是那个倒霉催的被对方变成了替罪羊的人? 试问,这种情况下,换谁不恼怒啊! 瑞秋很难不对这事上心——于是她此时就暂停了手上的设计绘图工作,猛地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她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士。 按照那两位猎犬的说法,银白色的、高大的、男性。 这三个条件圈定的形象…… 有一说一,在梦境中真的很难见到符合条件的。 瑞秋看到的所有高高大大的存在全都是匹诺康尼的猎犬——那些魁梧的,全身上下都是腱子肉,甚至还有密布的疤痕的精英猎犬。 但是这些猎犬,全都同“银白色”的这个定位扯不上半点关系。 瑞秋在将自己四周整个环顾了一圈之后,最后注意到的也只是那位先前从空中猛地掉落下来,在车站地面上铺设的那个圆形图案上砸出了个完美十环的灰发高挑少女。 对方身边有一位白发的少女,个子不矮,但是长相属于比较娇俏可爱的类型,披着深色的外套,下面搭配着一条质地颇为飘逸的浅绿色短裙。 这两个人正有说有笑地逛着街,肩膀几乎要互相靠上。 瑞秋在看到这样一幕的时候也忍不住笑了笑。 女孩子之间互相贴贴真的特别美好!她以前就想过,在故乡风景漂亮的地方买下一座屋子,自己改造装修完毕之后,偶尔也当做民宿,出租几个房间给来这里旅游的女孩子们住。 毕竟,在她故乡那样的星球上,想要买到一套合适的一室一厅,确实是有点儿困难的。 瑞秋回到了筑梦边境,在那里,安娜已经完成了她的设计复现,并且得到了筑梦师小组组长的赞许。 瑞秋递交了自己的设计想法,安娜对她分别列出来的三种设计方案都给出了不错的评价,但也指点她: “这边,如果你已经用丰富多样的色彩以及鲜明的宝石光芒去表现了公司的富有和存护命途的质感,我会更建议你用相对单一对立的风格表现欢愉的命途——不是颜色,是你的图案形状,相比起其他的命途来,欢愉因为其主观的无序而遭到很多人的厌弃,但是图案上的无序线条却不一定令人讨厌,不妨尝试一下?” “而且,”安娜对着瑞秋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那种比较抽象的线条会更适合我们后期用同谐的风格把不同的区块连接在一起。” 是的,哪怕是在匹诺康尼这种度假酒店,都会有意识形态的争论——同谐比起其他星神来更受到推崇是基本的认识,而集群星之母会带来万众联结的未来,这也是这儿绝大多数人相信的道理。 用同谐的风格来连接不同的命途设计风格……果然是匹诺康尼的作风。 安娜帮着瑞秋完成了设计稿的修改,随后就递交给组长去了。 瑞秋本身的设计就挺不错的,而安娜的创意设计仿佛往往也能调动出很多的灵性,两厢一结合,组长也没能挑出多少刺,笑了笑后就对瑞秋开玩笑: “你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筑梦师了,你可以尝试着开始将你的设想变成现实,至少构架部分是如此——不过,我想,更合适你开工的地方应该是在那里,对,就是那个观景台附近,在关于未来的计划中,这个区域是一定会被做得非常多姿多彩的一块。有什么不会的地方,组里随便谁你都可以问。” 瑞秋带着安娜宣称绝对不可以错过的工作餐去了观景台附近。 是的,就是上一次她和安娜一起被抓的那个观景台。 瑞秋在一瞬间甚至觉得这个观景台或许是自己命运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怎么哪里都有你的戏份?这是向命运充值了吗? * 按照梦境之外的时间区分来说的话,现在是中午。 瑞秋找了个比较平坦也比较舒服的地方,将双腿垂在护栏之外坐下,打开工作餐的餐盒,和那包裹着厚厚的芝士,看起来绝对无法在不弄脏手指和脸的情况下吃完的牛肉三明治对视片刻之后,选择先叉起一旁的炸扇贝肉吃。 梦境中最好的就是这一点:不管放了多久,饭菜永远能保持在最美妙的温度,同时炸物的表面也不会变的不酥脆。 扇贝肉外面的那层面包糠酥酥脆脆的,刚出锅的热气腾腾搭配着冰凉的番茄酱,瑞秋觉得安娜那么看重今天的工作餐是很有原因的。 哪怕她并不能算是个特别在意口腹之欲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顿饭真心挺不错。 瑞秋打算把会弄脏手的芝士牛肉三明治带回宿舍吃,这样一旦弄脏了可以直接洗个澡,她爬起来,扶着围栏,准备找个合适的地方开始搭建自己的设计框架。 就在这个时候,她第三次听到了那首属于偷渡犯的歌曲。 四下无人——至少瑞秋还没有看到,她抱着脑袋,有点崩溃:“这歌我真的听不懂……能不能换一首?!” 歌曲猛地一顿,最后响起的是一个干脆的滑音,像是在播放唱片的时候有谁伸手在碟片上按了一下,从物理上掐断了这首歌的播放。 下一秒,另一个旋律在瑞秋的耳边响起来。 这一次,她听懂了: 就像阳光穿破黑夜 黎明悄悄划过天边 谁的身影穿梭轮回间 未来的路就在脚下 不要悲伤不要害怕 充满信心期盼着明天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穿越时空竭尽全力 我会来到你身边[1] …… 我超!瑞秋瞪大了眼睛——奥特曼! 连带着,先前那首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曲子好像也在记忆中找到了对照:它要么是假面骑士的哪首主题曲,要么就是高达的主题曲,不会再有第三种可能性。 她顿悟了。 所以,偷渡犯其实是个会变身的人,所谓银白色的、高大的男性外表特征,其实只不过是和大古变身之后成为迪迦奥特曼一样的……额,皮套! 难怪,都那么久过去了,偷渡犯仍然能够在黄金的时刻来去自如,甚至能够大摇大摆地回到筑梦边境这个她出现的地方来,因为光是靠着这点外表上的特征,根本不可能把真正的偷渡犯抓起来。 《奇迹再现》还在继续播放,那种充满着阳光和希望,仿佛时刻都在大声叫嚣着“明天会更好”的歌曲甚至在瑞秋的耳边越播越响亮。 偷渡犯没有走远,甚至还距离她越来越近了。 瑞秋知道梦境中没有死亡,一旦出现危险的情况,家族编织的名为安全的网络就会包裹着她,将她快速弹出梦境,从而让她远离危险。 而这毫无疑问影响了她当前的决断。 瑞秋……决定勇上一把。 如果能够看到偷渡犯的真容,并且举报给家族,别的先暂且不提,就单独说奖金……总不至于不给她点金钱方面的奖励吧? 瑞秋那可太缺钱了,折纸大学给的全额奖学金能够覆盖她在折纸大学的学费,故乡政府给的奖金让她能够在匹诺康尼过着相对拮据但也正常的生活——不过,人总是要有点儿属于自己的存款,可以在需要应急的时候随时调用的,不是吗? 从触犯法律的偷渡犯身上赚钱,瑞秋一点儿道德包袱都没有。 做为一个筑梦师,她已经学会了要如何调动忆质,对付家族的调律师当然不行,但是一个从匹诺康尼之外而来的偷渡犯么……瑞秋悄悄地在自己的体表覆盖上了一层由忆质组成的颜色,就像是人体彩绘一样,快速将自己藏在了背后那同样由她快速制造出来的背景墙里头。 科学隐身忍术之——视觉欺骗! 维持着这个姿势的瑞秋等到了来人——此时,《奇迹再现》的音乐节拍鼓点已经被放大到了一定程度,每一拍都像是一根鼓槌敲打在她的耳膜上。 偷渡犯距离她越来越近了。 瑞秋屏住了呼吸。 她看到两个头顶从楼梯处走上来,一点一点露出面容—— 怎么是她俩? 瑞秋不太敢相信,但是,上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她也同样看到了这两位。 灰发,和带一点点儿灰绿调的白发。 已知:灰色长发的高挑女子是在星期日先生和知更鸟小姐的注视之下掉在车站的,是行走在开拓命途上的命途行者,星穹列车上的无名客,也是本次谐乐大典诚挚邀请来的贵客。 已知:偷渡犯指的是那些没有获得邀请,通过走违法途径进入匹诺康尼的人。 那么——運命のルーレット廻して(转动命运之轮)!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真相只有一个)![2] 这个穿着浅粉绿色短裙的可爱少女,就是那个顺便陷害了她一手的偷渡犯! 8 宝宝巴士 瑞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或许是因为她站得足够远,也没有将自己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前面那两个人身上,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给自己的视觉伪装效果不错……总之,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走到她的面前,对她说:“你的伪装真的很烂。” 所以,她不是故意听那位偷渡犯小姐对着无名客诉说衷肠的。 对方罹患失熵症这种她从未听说过的病症——对于这一点,瑞秋深感抱歉,至少如果这个病症确有其事,并且的确如对方描述的那样,让她只能在梦境中享受正常人可以在现实中享受的那些寻常事物的话,她完全能够理解对方为什么要当偷渡犯了。 换了她,她估计也会这么做的。 前提是,倘若对方说的全都是实话,并未说谎。 瑞秋有些纠结。 她知道,自己此时最理性的做法是直接向家族举报这位小姐,然后自己拿着一笔奖金直接转头离开,从这件事中抽身。 一切可能的潜在危险都追不上她,她的生活会继续维持在工地和学校之间。 但是…… 这位小姐看起来其实挺坦诚的,甚至还将自己就是那个偷渡犯的事实告诉了无名客小姐。 她还提到了“钟表匠”,瑞秋皱眉,她当然知道钟表匠,但一直以为对方已经随着匹诺康尼的拓荒年代一起被留在了过去。 她能够从双方的交流中意识到:她眼中的梦境,和这些人认知的梦境并不相同,同样,它和真实的匹诺康尼也不太一样。 瑞秋又一次朝着那位双手按在前方栏杆扶手上的少女看了一眼,对方脸上向往幸福的神情不似作假,此时又开始拉着无名客自拍。 感觉氛围挺美好的,瑞秋的感性部分突然上大分,将方才平淡地陈述了最佳操作的理性往下一按:看看吧,反正现在也有自保能力了不是吗?实在不行的话,卡其脱离太一出也不至于跑不掉……对吧。[1] 于是,瑞秋决定短暂地翘一翘班,跟在后面看看情况。 一有不对,立刻向家族举报。 倘若今天一切正常……那她就先不管这件事了。 * 瑞秋跟得很小心。 几乎可以这样说,她将自己从折大筑梦学院那边学来的调动忆质的技术全都运用在了把自己藏起来上。 如果被折大的教授们知道她是这样运用那些课堂上学的技巧的话,也不知道教授们会不会被气死。 瑞秋远远地缀在两人身后,和她们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到了空无一人的黄金的时刻。 在意识到不对劲那个时刻,瑞秋听到那两首让她DNA打结的歌之一。 《Never gonna give you up》 她试图去找那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双马尾少女,但是看到的却是个高大的、上衣做了很多镂空设计,裸露出一大片腰腹肌肉的深蓝色男性。 对方也是假面愚者?有可能,所有的假面愚者共享同样的bgm也确实说得过去,但是瑞秋的直觉告诉她应该是另一种可能: 一场假面愚者的把戏,类似于幻术之类的东西。 在空无一人的黄金的时刻之下,其实是正常的黄金的时刻,街上仍然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店铺门口仍然有热情而彬彬有礼的侍者; 在这张她头一次见到的男性面容之后,真正站在这儿的人,应该是那位双马尾少女。 果然,她看到红粉色的金鱼带着霓虹灯般明亮的色带从无名客和偷渡犯小姐身边游过,不过片刻,这两个人就倒在了地上,并且……身体逐渐变成了蓝色的忆质,如同泡沫一样消散。 瑞秋:! 她握紧了手中的手机,掌心一时间全然濡湿,她知道梦境中不存在死亡,两人的意识会在家族的保护下被送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现实——但是,据她所知,回到现实也不是这么个回法啊? 谁走的时候会留下一地快速消散的蓝色泡沫啊…… 但是此时直接打开手机报警吗?这么大的动作一定会被发现的。 她—— 瑞秋的思绪被突然在自己面前响起的声音打断。 “你该不会以为,我没有发现你吧?” 假面愚者的脚步停在了瑞秋隐藏的地点之前抬头,朝着隐匿在色彩之中的瑞秋看过来。 双马尾的假面愚者微笑,抬起手来,手指像是要来触碰瑞秋的下巴,瑞秋也不再隐藏,她身上的色彩转瞬褪去,警惕地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少女。 她试图虚张声势:“你的幻术对我无用,愚者。” 假面愚者笑嘻嘻地说:“叫我花火大人就可以啦,你很不错嘛,比那两个人都更早意识到花火大人的小戏法。” 下一秒,她嬉笑着的表情就垮了下去:“但是你也没法从我的幻术中脱身,我说的对吗,筑梦师?” 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很对,至少短时间内瑞秋做不到脱身,因为她还没能从自己那不算特别丰富,但也绝对不能说是贫瘠的曲库中大海捞针出一首合适的歌曲。 真实……真实……楚门的世界?但是她已经完全不记得楚门的世界有没有片尾曲或者什么插曲了,更别说哼唱出来。 幻术的话,用卡其脱离太这种跑路神曲确实不太合适,不过她或许可以让对方与自己共沉沦,而且这首歌她已经找到了,要么对方消除幻术,要么双方僵持着,等待她找出一首能够窥破幻术的歌。 又或者,最后一种可能性,对方要用对付无名客与偷渡犯小姐的手段对付她。 瑞秋注视着花火的眼睛,双方之间的剑拔弩张逐渐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剧,一根弓弦扯在她们之间,而现在它彻底来到了崩断的那一刻。 两个人的动作发生在完完全全的同一时刻。 花火的眼睛像是装了小型led灯似的亮起来,她的手指一瞬间点在瑞秋的额头上; 而瑞秋则用了最大的意志力将前置的节奏和歌曲全部跳过,直接进入正题,来到那一句歌词上,在抓住花火手腕的一瞬间大声唱出: “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2] 天旋地转。 忆质如同流水一样在瑞秋身边盘旋着淌过,那种旋转的感觉在短时间内变成了一个漩涡,将她往下吸引、不停地吸引,直到沉沦、沉底…… 而她在眼前的一切都在这种下沉式旋转中变成彻底抽象的色块与色带之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幕—— 是花火的脸上出现惊慌失措的表情。 * 花火的表情仍然还残留在瑞秋的视网膜上。 对方最后那憋不住情感的声音也仍然回荡在瑞秋的大脑里。 “你干了什么——?!” 很显然,哪怕是从不介意自己成为乐子一环的假面愚者,在事实和自己先前的预期走向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的时候,也会短暂地露出属于普通人而非愚者的表情呢。 瑞秋晃晃脑袋,将残余的感知与被拽下来的头晕感一起从身体里清除出去,环顾起了四周。 这是一条幽暗的长廊,看起来和她只在入学前见过一面的白日梦酒店布局相似,但是打光却要阴沉许多。 四周都是深绿色的光芒,仿佛四周的建筑被整个儿打包了之后按在了水面以下,在深海之中,靠着那点儿仅剩的光明让四周还不至于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是的,这里像极了深海。 行李推车、脚凳之类的小零件漂浮起来,四周还有一些缓慢变幻着形态的蓝色忆质泡泡,植物倒是都还好端端地长在它们应在的位置上。 整体来说,瑞秋个人认为,这地方是个拍摄鬼片的好去处,什么《白日梦酒店惊魂夜》、什么《闪灵2》,都是不错的选项。 花火不在她身边,瑞秋猜测她掉落在了另一个位置——毕竟,无名客小姐与偷渡犯小姐也都不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 按照花火先前对无名客她们所说……是更真实的梦境? 瑞秋朝前走了一步。 脚下柔软的红色地毯也和现实中的白日梦酒店如出一辙,质感完全相同。 她掏出手机,点开折纸大学教务处,将自己的位置信息发送了过去,并且简要且缩略地说明了自己当前的处境,以及为何会有如此遭遇。 消息转了好几圈,最后直接显示发送失败。 瑞秋没死心,转头给星期日转发了过去——这一次仍然是发送失败。 好吧,看来现在就是她一个人的探索了,瑞秋叹了口气,她有点好奇自己会不会遇到惊梦剧团,她的曲库里确实有点攻击性还不错的曲子,就是不知道能够造成多大的伤害……反正打不过还可以跑。 这时候她感觉到一个硬质的东西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当瑞秋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瞬间,一首欢快的儿歌在她耳畔播放,但她却在儿歌之中双腿一软,险些直接跌坐在地,让自己的尾椎感受一次不会真正受伤的锥心之痛。 儿歌……儿歌?! 瑞秋不明白为什么长了那么多只看着如此诡异的眼睛,瞧着和一切能成为恐怖电影最后大boss的存在没多少区别的……怪物,会被搭配上这样温馨而……额,幼稚的歌曲。 不过这个看起来危险而诡异的东西好像没有伤害她的意思,那些色彩艳丽的眼睛甚至眨了眨。 某种意义上来说…… 还挺萌的。 而她耳边重复着“拔萝卜”这几个字的儿歌也播放到了某个特别的节点。 四个字正腔圆的字从背景音乐中清晰浮现: 宝、宝、巴、士。 瑞秋:“……” 艹啊。 ……宝宝巴士。 9 黑天鹅与反击 宝宝巴士,不是,那长着很多眼睛的怪物正在发出类似语言的音节。 “加……拉……” 瑞秋试着抬手碰了碰它,一股冰冷但是光滑的触感从她的指尖传入大脑,它好像甚至蹭了蹭她——瑞秋心想,并且随即感觉到脑中的宝宝巴士的音调变得更欢快了。 它好像在卖萌,瑞秋冷静地想,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或者至少也是在半疯的边缘。 她犹豫了片刻,开口轻声唱起来: “我唤醒大海 唤醒山脉 我唤醒沙漠 处处充满色彩 美丽的地方 开心往前飞[1] ……” 在这个完全没有人、而且相对空旷的空间里,瑞秋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墙壁与墙壁之间回荡。 平素几乎从不作祟的羞耻心此时突然上线,瑞秋抬手捏了捏耳垂,继续往下唱。 歌确实是很应景的歌,标题就是《开心往前飞》,不管是“开心”还是“飞”,至少都是适合面前这只“宝宝巴士”的字眼。 瑞秋也确实能够感觉到它的雀跃,那像是爪子一样的脑袋上下左右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蹦迪。 宝宝巴士一条“手臂”上连接着的由眼睛组成的“翅膀”轻轻地环绕下来,贴着瑞秋的身体,像是要将她环抱在里面一样。 但是在这个拥抱一样的动作完成之前,它突然回了回头。 它众多的眼睛穿透墙壁上的墙纸与挂画,看向斜上方的空间。 瑞秋:“?” 她用食指挠了挠“宝宝巴士”的爪子。 “宝宝巴士”发出了一声乍一听有点凄厉,但仔细品品居然有点儿像是撒娇的叫声,随后,它背后出现了一团紫红色的雾气,而它缩了进去,仿佛那里有一个能够容许它通过的传送门一样,转瞬消失不见。 四周的空间归于寂静,一瞬间,方才还在墙壁与墙壁之间回荡着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死寂一样的安静。 瑞秋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等待“宝宝巴士”从那团同样消散了的粉红色雾气中重新出现,并且和她完成基础的交流,随后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这种可能性。 好像不是很高。 “宝宝巴士”应该没有多少和人沟通的能力——瑞秋往前走了两步,转回身来掏出手机对着当前所在的场景拍摄照片,留下了非常细节的记录,随后,她清了清嗓子: “向前向前向前!”[2] ——一首火红色的军歌,瑞秋在上辈子军训的时候听过这首歌太多遍了,也唱过很多遍,这首歌的调子以及歌词就像是刀刻斧凿的那样烙印在她的心底。 有一说一,这种歌在任何恐怖片氛围的场合下都非常好用,一颗红星会在歌唱者以及听众们的心底冉冉升起,放出千千万万道璀璨的明光,像是人民的军队举起了火炬一样把四周的阴沉黑暗全部清扫一空。 而且,这里的歌词虽然配适程度没有那么高,但也绝对不低,毕竟向前的目标是太阳——那么,至少这首歌可以引导她朝着光明的方向走去。 到了光下面,找起路来肯定要比现在这个四周都是深海感的地方好上太多太多。 果然,在这一嗓子吼出来了之后,瑞秋就觉得四周原本阴森森的气氛消散掉了起码一半,有一种魑魅魍魉如同雪花见了太阳一般纷纷消散的美。 同时,她也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挺胸抬头的冲动。 上啊!她被强化了! “你果然是一位很有意思的小姐,我敢打赌,如果我再旁边观察你更久的话,你会暴露给我更多的惊喜。” 瑞秋突然听到了角落中的声音,在原先她可以确定空无一人的角落——她手机上拍下来的照片可以为她的这句话作证——此时缓慢地加载出了一位女性的身影。 “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听你唱歌的,我只是……来得有些不巧,而且,你的歌声很动听,能够驾驭得好不同风格的曲子,我很喜欢。” 一双从紫色逐渐过渡到暖橙色的眼睛看着她,这双眼睛没有明显的瞳孔,因此透出少许的非人感,高光将那些非人感又冲散了少许。 “一个折纸大学的新生,手法稚嫩的筑梦师,和一只忆域迷因——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让它和你好好相处的?” * 这是一位看起来很神秘的女性。 漂浮着,披着长长的、流光溢彩的纱罩,还有那头同样绚丽的长发,身前漂浮着一个看起来很漂亮很华贵,但至少瑞秋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东西。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很让人动心的、属于成熟女性的音色,听得瑞秋耳朵里头略微有些发痒。 瑞秋朝着她看过去,这位女士对她露出了个神秘的微笑。 “你好,小可爱,我叫黑天鹅,是个忆者,被你这里的动静吸引而来——你应该知道忆者是一群什么人,对吧?” 瑞秋当然知道忆者是一群怎样的……生命。 她们认为世界是由记忆构成的,除却记忆之外的一切东西都不够精纯纯粹,因此舍弃了自己的肉身,变成了一组组的模因——好在,在外人看来,他们确实还是一群人,因此到现在为止尚未被开除人籍。 瑞秋问:“黑天鹅小姐,你在旁边观察我多久了?” 黑天鹅想了想:“大概在你给那只忆域迷因唱歌,逗它开心的时候吧,它很喜欢你,要知道,这样的本事,连我这样的忆者都没有呢。” 她的眼睛里闪耀着兴趣的光辉,像是想要把瑞秋带回去好好研究。 “不过,先不说这些了,小姐,我感觉到有人在呼唤我,他们需要我的帮助,我也需要和他们完成一笔交易。而在我匆匆离去之前,我想,我或许得先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去。就算你能与一只危险的忆域迷因交谈甚欢,这片更原始也更危险的梦境……呵。” 黑天鹅轻声笑出来。 “它也并不是适合你长久居留的所在。” 黑天鹅对着瑞秋伸出手,瑞秋没有犹豫,直接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她黑色的手套有着丝的质感。 “我会把你带回安全的梦境里——让我看看你的记忆吧,小姐,你想回到筑梦边境,还是想要直接回学校去?我们都知道,在经历了这样特殊的半天后,回到工作状态中去,毫无疑问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瑞秋:“筑梦边境。” 她需要去请假。 理论上来说,那个筑梦师小组还是很好说话的,但如果他们不肯的话……那就只能动用一些特殊手段了。 她握紧黑天鹅的手腕,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其实也存在着脉搏。 真是神奇,瑞秋对自己说,模因竟然能够模拟到如此细致的程度,和活人完全没有区别。 但她仍然在心中提醒自己,这位忆者小姐本质上是一团飘忽的记忆,比起能够从粉红色雾气中消失的“宝宝巴士”虚无缥缈,更无法抓住。 她向黑天鹅提出要求:“在我请完假之后,你能把我送去星期日先生那边吗?就是那位梦境的话事人,橡木家系的家主——我有事想要向他汇报。” 黑天鹅:“那要看你的速度,小姐,另外,我恐怕不能把你送到那位星期日先生身旁,毕竟,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整个匹诺康尼的梦境都站在他那边,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忆者,做不到越过那么多重防备,毫发无损地带你过去。” 瑞秋没有坚持:“那就算了。” 她可以尝试着自己去联络那位先生。 在这半天时间之内,匹诺康尼在她眼中的安全性可以说是从正九十跌到了负九十,假面愚者、诡异的套着一层另类滤镜的梦境,还有那位不知身处何处的偷渡犯小姐…… 这些,连带上这位黑天鹅小姐本人,看着都不像是什么安定的因素。 当然,最主要让她打算去找星期日的原因,一者在于他是自己能够联系上的唯一匹诺康尼高层,二者则是: 无名客、偷渡犯小姐,当然还有那位假面愚者少女,倘若她们都被扔进了同一处梦境的话,或许让家族的人去这些地方捞一捞他们是一个更合适的选择。 就当是为了匹诺康尼的市值吧,她将来可是要留在这里当筑梦师赚钱的,要是白日梦酒店因此客流量折损,瑞秋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了都不会瞑目的。 她燃尽了自己才考了那么高的分、又不眠不休了三天才挑选出的学校啊啊啊啊!! 黑天鹅脸上的微笑依旧:“如你所愿,亲爱的。” 她反握住瑞秋的手腕,随即当时被花火弄进这一片梦境中的知觉又一次翻涌上来,不过这一次,那种感觉消失得快了很多。 她回到了观景台上,黑天鹅漂浮在观景台围栏之外,一只手撑着栏杆,眨眨眼:“那么,先让我暂时与你——” 一声完全没有前置读条的吟唱打断了她素来坚持的优雅告别,她看到瑞秋的嘴唇开开合合,一时间脸上的从容也无法维持得和方才一样好。 “你身上有ta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3] 黑天鹅感觉到了组成自己身体的模因凭空多了一段。 是代表着嗅觉的模因,而她一时间内竟然无法将其清楚——这些模因被细致地编织进了组成她的信息之中,哪怕她现在停下来什么都不做,专注于清理这些象征着气味的模因,她也需要整整二十个系统时才能彻底将其清理干净。 “嗯,是鸢尾花的香味,还蛮好闻的。” 瑞秋深吸一口气,从风中带着的香气中捕捉到了这股香味的基调,她抬手,对着黑天鹅做了个轻盈的告别手势,同时嘴角上扯,露出一点儿小小的虎牙尖,绿色的眼睛中充斥着名为兴味与反击的光。 “我们先暂时与彼此告别吧。至于这些香水味……下次你出现的时候,我就能意识到你在附近,黑天鹅小姐。” 10 星期日的邀请 黑天鹅当了那么多年的忆者,还是头一次被人在模因上下了黑手。 她不太想忍气吞声,想要给自己找回厂子,但是瑞秋……站在她面前的这位小姐的能力实在是有些太神秘莫测。 是的,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位小姐的能力是靠着唱歌激发的,而她具体能够发挥出怎样的能力,完全看她唱的歌曲是怎样。 然而问题就诡谲在了这里——难道她的能力是规则系的吗?不应该啊,就算是规则系的能力也应该有个上限。 简单点说吧,就拿仙舟联盟那边的一句话来打比方:四两拨千斤,那你也要先有了千斤的力气,才能够做到那么轻飘飘地四两力出手也能有如此震撼的效果。 要知道,想要从模因层面上影响一个忆者,并且让一位资深的忆者都觉得棘手,这里头需要的力量得有多么强大……更何况对方看起来只是云淡风轻地唱了一句而已。 简直、简直就像是她去试探那位“巡海游侠”的情况又一次复现出来。 黑天鹅一想到自己在那位自称“黄泉”的游侠的记忆中所经历的那些,就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模因似乎又被那红白黑之间刹那生灭的刀光变成了一地零散的齑粉,倘若不是靠着匹诺康尼这个忆质富集的地方对于忆者的加成,而黄泉也确实没有对她下黑手的想法,她只怕都要命丧匹诺康尼。 黑天鹅的性格其实并没有她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神秘优雅——她其实挺酷爱作死的,否则她早应该在触碰到了黄泉的记忆之后要多快有多快地跑出匹诺康尼再也不回来。 所以,她其实挺想更深层次地和瑞秋角角力,看看这位能力特殊的小姐能够把她逼到什么程度……毕竟,黑天鹅心想,自己都从黄泉的记忆里逃出来了,生存能力又加一了来着。 但是,她现在还有更着急的事情要去做。 她早早就盯上了的星穹列车正在召唤她的到来,那位列车的领航员,姬子小姐。 黑天鹅对星穹列车的兴趣大于一切,因为这些穿梭在银河各处的无名客们拥有着几乎可以说是全世界跨度最大、最为精彩纷呈的记忆。 尤其是,她听说这些无名客中还有去面对过绝灭大君幻胧的存在,做为一个记忆收藏家,黑天鹅可太想拥有这样这种记忆了。 毕竟,她可以问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们要记忆,但她不可能跑去仙舟,问那位仙舟将军要同一段的记忆,更不可能直接跑去绝灭大君幻胧面前,对她说“嗨宝贝我有一段想看的记忆你给我展示一下可以吗么么哒”。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哪怕她其实并不需要这么做),将这位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厉害的小姐牢牢地记了下来,随后,转身带着这一身的香味离开了当前的天台。 瑞秋微笑着看着对方那逐渐隐去的身影,脸上的笑容随着黑天鹅一起缓慢地消失不见,她快速地转身跑下楼梯,冲去那个筑梦师小组的所在地—— 然后,她远远地便看见了,在那几位筑梦师前辈身边,站着一位眼熟的先生,对方背后那线条有些类似荆棘、长得相当庄严肃穆的天环在筑梦边境相对优秀的光照条件下,那金属质感的表层往外透着些许贵气却内敛的光辉。 而在这位先生的肩膀上,停着一只羽毛介于黑与紫的过渡之间,长喙微微下钩的鸟。 同样也很眼熟。 是星期日。 还有那位……梦主先生。 或者准确来说,他的分身。 * 瑞秋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他,于是直到听星期日向筑梦师小组宣称要将她外借上一段时间那会儿,她仍然没怎么能从这样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筑梦师小组当然不会拒绝来自星期日先生的要求,至于说那位梦主先生的,那就更不会了。 瑞秋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接下来三天的自由活动时间——严格点的话倒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她还不知道星期日先生与梦主找上门来是所为何事,要是对方打算把她当成苦力抓走,那也是她拒绝不了的事情。 当然啦,只要能给她盖实习章,出具实习证明就行,反正这年头的大学生是最廉价也最良心的劳动力,而她也确实需要多段的实习经历来为自己背书。 这么想来还真是苦逼…… 瑞秋跟着星期日往前走了两步,上了自动驾驶的敞篷车,一路从如同灯带一样的车道行驶到了她从来没进去过——甚至别说没进去过了,压根就是没有靠近过的橡木公馆。 那只承载着梦主意识的鸟在星期日上车的瞬间就飞走了,星期日扶着额头,脑袋偏向窗外,一路安静到让瑞秋觉得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事着到了目的地。 当她想要开口说说偷渡犯或者假面愚者的时候,星期日还做了个稍止的手势,让她先不要说话。 ……? “抱歉,”下车之后的星期日也没能维持住微笑,他的眉头稍稍皱起,看起来似乎很是难受,“我有点晕车。” 他做了个深呼吸,背后的天环亮了一下,瑞秋感觉到少许音乐的波动:同谐星神希佩自己就对音乐情有独钟,而她现在拥有的力量(哪怕她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踏上了一条命途)也和音乐有关系,瑞秋觉得这两者之间多多少少是有点关联的。 总之,星期日大概是给自己进行了下调律。 片刻之后,他缓了过来,带着少许歉意地从方才那种惜字如金的状态中退出:“我果然还是适应不了匹诺康尼的车,速度太快了,转弯也有些太急了……请进。” * 橡木公馆中有一套巨大的、宽敞到让瑞秋眼馋的办公空间——从一间抵得上一套公寓的会议室,到同样宽大的多边形办公室,这些全都是属于当代橡木家主星期日的“领地”。 难怪有人仇富,瑞秋心想,她现在就有点这方面的迹象。 星期日先生穿得不怎么华丽,甚至相比起整个匹诺康尼的风格来还有点朴素,没想到他的日子过得这么好。 星期日请她坐下,礼貌地请家族的侍者为她拿来一杯茶,随后,他稍稍往前坐了一些:“瑞秋小姐,你是否进入了一片陌生的梦境?——十二个时刻之外的梦境。” 瑞秋在车上就思考过一会儿星期日会问自己些什么问题,现在这个问题正在她的准备之中,于是瑞秋毫不犹豫地点头:“是的,一片看起来很幽暗,很危险的梦境。” 星期日:“是因为一位假面愚者?” 瑞秋:“是的。您都知道了。” 星期日:“是梦主先生。” “梦主因为一些原因行动不便,但是那些飞鸟仍然会代他关照他最心爱的匹诺康尼。” 星期日温和地说。 “他在筑梦边境享受高处的风,结果看到你擅离职守,好奇着跟过去看了看。” 瑞秋:“啊……” 她有些艰难地说:“我也不是故意擅离职守的……” 星期日从侍者手上接过茶碟,推给瑞秋:“放心吧,小姐,我知道,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所在的筑梦师小组。守口如瓶,而且是加了瓶塞的那种。” 他轻声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随后继续。 “梦主先生看到了你在被假面愚者送去那处更危险的梦境之中的同时,将她本身也拉进了那处梦境的举动。” “请放心,不管是她,还是另外两位她的受害者——我知道,其中也包含着一位偷渡的女士,我知晓她的痛苦,希望她能够在这处梦境中抹平伤痛——我已经派优秀且忠实的猎犬家人去寻找她们。” “你的能力非常特殊,小姐,梦主先生亲眼看到了你是如何让假面愚者吃瘪的,而我则见过你将被蒙蔽的猎犬拽回正道。” 星期日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瞧着,从食指到无名指,像是钢琴演奏那样快速滑过,最后的小拇指则带上了一点额外的力气。 “笃”地一下,发出点儿不甚响亮的声音。 “在匹诺康尼,家族在明,所有对匹诺康尼有所图的人,都在暗。这样很危险。” 瑞秋听明白了:“您觉得我可以成为家族暗地里的帮手?” 星期日:“至少你有这个能力、被牵连进了这件事,同时不算是家族的人。原本,我本人是很乐意去与高尚的星穹列车接触的,然而公司的使节亦来到了匹诺康尼,我相信你对这里的历史有所了解——公司来者不善,我必须将我的时间与精力交付在他们身上。因此,你已经是我所能找到的人选中最合适的那个了。不过,在你做出选择之前,我想,得先为你说明当前的情况。请一定好好权衡,因为,虽然梦境中不存在真正的死亡,但是,也会有一些死亡之外的危险。” 他停顿了片刻,给了瑞秋一点反应的时间,随后才开始说明情况——第一句就把瑞秋震惊到仿佛有个让人石化的咒语径直打在了她身上。 “这次的谐乐大典,原本和先前那几次的安排一样,并不打算邀请外人前来参加观礼。至少,家族,没有发出这样的邀请函。” 星期日:“不管对方是谁,目的是窃取匹诺康尼的掌控权,又或者是做些更危险的事情——至少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他们打算把匹诺康尼的水搅混,然后浑水摸鱼。” 瑞秋:“所以,您觉得那些被邀请来的客人,都需要被管控起来?” 既然这些人被放进来,是为了把水搅混——那么,只要将这些变量全都按回去,不就成了? 星期日:“……” 他噎了一下,随后低声说:“这样或许有些太过分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家族的客人,哪怕邀请函一开始并非家族的手笔,但如今,我们已经认下。” 哦,那就是对待外宾要更客气点。 星期日:“你与那位无名客小姐有着相似的遭遇,或许你们会聊得不错。据我所知,开拓者们往往很容易亲临一线,遇到一些……旁人比较难遇到的事情。” 瑞秋:“只是跟着吗?” 星期日:“我相信你应该拥有保护对方免入险境的能力,瑞秋小姐,至少在危险的最初几秒,你应该可以挡住。至于剩下的——” 他将一枚素面戒指递给瑞秋:“记得及时寻求家族的帮助,只要连续两次点击指环就行。” 瑞秋接过指环:“那么,我想要从今年到我毕业那一年的全额奖学金,还有,这也算实习,得盖章。” 星期日:“……” 他抬手捏捏眉心,片刻之后没能忍住,还是失笑出声: “当然,小姐,这是我应该支付的报酬——倘若你不觉得它太少的话。额外在酒店里拥有一间在你毕业之前都可以随时支配使用的客房,怎么样?就算你是折纸大学的学生,最好也不要一直沉浸在梦里,偶尔回到现实休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瑞秋当场就把指环戴上了:“好的,老板。” 11 星穹列车的朋友 瑞秋将指环套在了小指上,慢慢悠悠地走出了橡木公馆。 正如星期日所说的:她之所以会被对方盯上,一方面是因为能力,另一方面则在于,她已经搅和进这件事情里来了。 她已经掺和进了这一桩不怎么美妙,可能还非常危险的事情里来,而且,很大的问题是,她所获得的信息量比起这一局“游戏”里头的所有人都少。 她几乎可以说是从零开始。 知道一个偷渡犯,隐隐约约听到了“钟表匠”这几个字,还和一个假面愚者闹得不愉快了,威胁了一位忆者——这就是她所做的全部。 当然,如果她去找星穹列车的话,她应该可以从那些无名客们身上获得些可用的信息,而考虑到星穹列车一直以来的好名声,瑞秋觉得他们可能也被共享了其他命途派系到目前为止获得的线索。 同样,这也是星期日建议她去做的。 那么,她自己应该怎样抉择呢? 当一个听话的打工人?还是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想法,比如说,用不那么生硬的方式成为星穹列车的朋友? 将心比心,瑞秋自己更喜欢那些没有图谋些什么的朋友——这样的友谊更纯粹,她觉得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们大概也是如此。 但是当前这个情况下,肉眼可见的,所有人都怀有相同或者相似的目的,于是不掺杂着目的的友情几乎完全没可能。 那么……她要怎么做呢? 瑞秋走出橡木公馆,在太阳的时刻那些为数不多允许外人走来走去的地方慢慢踱步,梦境中的阳光每时每刻都能保持着温暖明媚,瑞秋让阳光洒落在自己身上。 除了怎么和星穹列车搭上边之外,其实瑞秋也觉得星期日的态度有些奇怪。 也不能说是奇怪吧,应该这样说:他知道更多的相关信息,但是他没有告诉她。 被邀请函拉进匹诺康尼的命途有那么多,擅长搞事的不仅仅有开拓这一条命途,要说擅长掺和进所有的事情里,并且把水搞混的,欢愉不是比开拓要厉害多了么? 况且,她和那位花火小姐遭遇之后的战绩并不难看。 所以,为什么是名为开拓的命途? 家族和公司对峙,恐怕也不是很有时间去管着那位欢愉命途的小姐。 嗯…… 瑞秋在来到匹诺康尼之前,出于上辈子的习惯以及这辈子改不了的性格倾向,她对匹诺康尼还是做了一定了解的,其中就包括匹诺康尼的发家历史。 她知道家族和公司的恩怨,也知道在匹诺康尼的拓荒史上,几乎什么命途都跑进来干涉了一脚,其中也包括开拓。 如果匹诺康尼没有什么地方是藏着点什么秘密,不能让自由的开拓随意闯入的话……那,大概也就只能往那段过往历史中的开拓命途在匹诺康尼的所作所为上猜测了。 瑞秋的手指在裙子上小幅度地划动着,她其实想要绘制一张思维草图出来,但是先前星期日用轻松平淡的语气说出的关于梦主的那句话令她不太敢这么做。 梦主,平时就以鸟的形态翱翔在匹诺康尼的天空中,像是无孔不入的摄像头一样监视着所有人,听听就够可怕的。 她或许可以以被卷进这件事情里来,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想要在这件事中保全自身的理由与星穹列车拉进关系。 不过,这样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过分没用了? 正当瑞秋在想着自己可以做点什么,至少也得让星穹列车觉得带上她一个也不算吃亏的时候,她的耳朵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远远的,她听到了带着荡漾的节奏。 “never gonna give you up,never gonna let you down……” 瑞秋保持着姿势没动,只是将眼睛朝着听到歌声的那个方向瞥去。 先前假扮过深蓝色头发高大男子的花火这一次没有伪装自己的外表,她蹦蹦跳跳欢欢喜喜地走在街道上,看起来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目标。 相比起那位出场的时候不带bgm的忆者小姐(有可能是被身为忆者的她手动抹去了与之相关的模因也不一定),这位假面愚者出场的动静真的很大。 真不错。 瑞秋的眼睛突然就亮了。 瞌睡到了就有人凑上来送枕头,想要找点什么“伴手礼”给星穹列车送去就遇到了假面愚者。 花火,这个先前用幻术和另一种小手段把她送进了那个奇怪的梦境之中的少女,不就是最好的“伴手礼”么? 瑞秋双手撑着膝盖,微笑着,带着自信朝着花火的方向走过去,一边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一边已经开始哼唱着读起条来: “春暖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 微风吹来浪漫的气息……”[1] 花火应该是听到了哼唱的歌声,她也确实循着声音看了过来,但是花火不仅在吃过一次亏之后并未躲避,甚至还朝着瑞秋的方向走过来。 双向奔赴。 这个词汇瞬间出现在了瑞秋脑中,她就知道,假面愚者不是什么被欺负了不会想着报复回来的软柿子,他们行动能力很强,而且整活的欲望相当强烈。 她们现在是真正的双向奔赴。 各种意义上的。 花火在看到瑞秋的一瞬间眼睛就亮了,她蹦蹦跳跳的脚步加快了速度。 瑞秋并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并且怀疑花火自己在一秒钟前也不知道一秒后的自己想要做些什么,不过这些暂时都没关系。 因为—— 瑞秋低头,看着这位仰起脸来,终于在自己面前站定的愚者,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握住花火的手,深情告白道:“听我说手牵手,跟我一起走,创造幸福的生活,昨天已来不及,明天就会可惜……” 她对着花火眨了眨眼睛。 花火也对她挑眉,此时的花火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笑嘻嘻地问瑞秋:“亲爱哒,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已经到了没我不行,必须现在对我求婚的程度吗?” 匹诺康尼是很自由的星球,毕竟这边有钱人多,就算是家族也会需要一些小小的妥协,性别什么的……嗯,反正连超市购物袋都可以是个性别了,区区女性向女性求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本来就不多的路人纷纷转开了目光,甚至没有一个选择掏出手机记录下这突然的一刻。 瑞秋诚挚地对花火说道:“只是想要和你手牵手而已,花火小姐,跟我走吧?” 此时的她已经单手往地面上一撑后站起来了,搓了搓手上的灰,仍然没有放开握着花火的那只手。 花火:“我为什么要跟你——” 她那嬉笑的表情又一次消失,她尝试着从瑞秋掌心里抽回手,但是连续抽了好几下都没能抽出来。 花火:? 她一个精通格斗、体术点满的命途行者,居然连手都抽不开? 花火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连着两次在面前这个从前从未见过、也无从了解起的小姐身上栽了不大不小的跟头,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对方下手的速度总是很快、很稳准狠,就算有前摇也会早早把前摇准备了,面对她的时候不给她周旋的时间,就直接把技能用在她身上了。 相比之下,她喜欢先说上两句话,不管是阴阳怪气还是调侃玩笑,随后才表达出自己真正的目的,这就在速度上落了下风。 花火意识到了先发制人的重要性,虽然此时已来不及,但她已然在心里暗暗发誓:下一次,下一次她一定会比对方更快。 达成目的的瑞秋笑了笑,握着花火的手腕:“走吧,手牵手,跟我一起走。” 她特地在“手牵手”与“一起走”这两个三字的词组上加了重音。 这首歌保证了她可以让花火无法挣脱自己的手,同时也保证了她不会被花火反过来带飞——毕竟,是“听我说”而不是“听花火说”。 做为一个体育方面普普通通的大一学生,虽然瑞秋的体力还没有差到同那些在没有体测之后变得四体不勤脆如玻璃的大三大四学生一样,但要是不耍阴招,堂堂正正地让她和花火一对一,那结果毫无疑问会是九一开。 花火一腿过来她含笑九泉的那种。 * 不管是学生还是星穹列车,本质上都是一群不怎么被防备的群体。 学生,尤其是大学生,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清澈的眼神(当然瑞秋不在其中),而开拓者们拥有着良好的道德,只要他们不提出在泰科铵大球馆门口停泊这个要求,就很少有人能够拒绝他们。[2] 前台的工作人员为瑞秋指明了无名客们所在的楼层,并且告诉她可以去那层楼的酒吧里头坐坐,毕竟都到了白日梦酒店里来了,谁还成天待在房间里啊。 要么在梦境里泡着,要么就在酒吧喝酒,这是这些酒店现实部分工作人员们总结出的经验,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都很适用。 瑞秋果然在酒吧中见到了一位无名客——不过不是那位灰发的高挑小姐,而是握着一根手杖的、看起来就很沉稳可靠的中年男性。 星期日给她看过照片,她认得出来这位先生是星穹列车一行中的瓦·尔特·杨。 瑞秋走了上去。 ——仍然握着花火的手。 12 进入梦境中的白日梦酒店 “黑天鹅确实对我们说起过关于这位花火小姐的事情。” 瓦|尔特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了吊顶的灯光,短暂地闪烁过了一片纯白。 “抱歉,因为星的原因,让你也被牵扯进来了。” 瑞秋对瓦|尔特陈述了先前的实情,顶多是将语气变得无辜了少许,尽量降低了自己被扯进这件事的活该成分。 有一说一,其实如果放下助人情节以及她对匹诺康尼如今看似平静水面下暗流涌动的好奇的话,她本是可以完全不跟着星和流萤走的,那就更无从谈起遇到花火这件事了。 有一说一,星穹列车上的都是好人,除了少数极抽象的存在之外,剩下基本上都会在特定的时候被道德绑架这一招架住。 瓦|尔特并不是例外,他在停了瑞秋的一面之词之后就露出了抱歉的表情,还将酒吧的酒水单往她这边推了推,看起来是想要先请她喝一杯。 瑞秋:“没关系,反正一位好心的忆者小姐已经将我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而现在——” 她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花火,花火已经在前来的路上接受了当前的现实,并且也已经眼珠子一转不知道又冒出来了什么坏主意。 瑞秋看她,她就也对瑞秋看回去,甚至还对她露出了个灿烂的、牙齿整齐的笑容:“亲爱的,你看我干嘛呀?难道是因为,你已经爱我爱到了受不了一秒钟看不到我的地步吗?” 她说话是真的怪恶心的,瑞秋心想,这个“手牵手一起走”还真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不过,好歹她也没有亏。 “——现在,我把她带到了你们面前,因为我对当前匹诺康尼的情况完全没有了解,所以我想,把她交到你们手上,应该能够问出更多的结果。” 瑞秋问酒吧的调酒师要了一杯柠檬水,用来润她那说了不少话后变得稍显干燥的嗓子。 “当然,我要求问出来的结果共享。另外,我还想知道你们现在知道的全部。” 她的表情非常理所当然,事实上,瑞秋觉得自己也有着十足的理所当然的理由。 她可是在匹诺康尼读书的学生诶!不管这个梦境世界是要大变天,还是要彻底毁灭……她都有知情的权利,并且根据当前的情况做出判断不是吗? 不管是尽快找到人脉,把自己从这所学校转出去,换个高等学府重新开始,还是尽量救一下匹诺康尼,总归都要先行动起来才行,一味等死是不会有结果的。 就算是溺水的人都会奋力挣扎呢,更遑论现在的她还没有溺水,有着还没有熟练、没有彻底掌握,但至少已经颇为能打的特殊能力。 瓦|尔特点头:“非常合理的要求,不过,恐怕你需要先行等待片刻了,因为此时,除我之外的其他人,此刻都在梦境之中。” 瑞秋:“哦?” 瓦|尔特:“我来说明吧,先前发生了一些事情,不多,但是使得情况一下子变得严峻了起来。” * 其实,一直到星和流萤被花火送进另一层梦境之前,星穹列车的大家都还没遇上什么特别的事件。 一直到花火那弹在额头上的一下。 危险的、特殊的梦境,以及—— “我们还收到了一条来自星核猎手的消息,准确来说,不止我们。” 瓦|尔特对着花火点点头。 “我想,这位小姐应该也收到了。” 他将自己的手机打开到这个页面,随后转过来递给瑞秋看。 瑞秋不知道那个梦境中的坐标指向何处,对星核猎手的了解也不多,整个儿里头了解最清楚的应该也就只是听到的几耳朵的钟表匠遗产。 但就算是钟表匠的遗产,她了解得也不怎么透彻。 于是,她非常直接地向瓦|尔特就这些不了解的事情发问,顺便掏出手机来搜索了下星核猎手。 在将目光短暂停留在美艳绝伦的卡芙卡以及虽然看起来死人微活但着实美貌而且真的很胸大,属于是上辈子她会嗷嗷乱叫着加入收藏夹的长发美男之后,瑞秋看到了一个高大的、套着通体以银白色为主的机甲的形象。 瑞秋:“……” 瑞秋:“…………” 形象啊,真的,这可太形象了。 她想到那首《奇迹再现》,还有更往前的一首她没能听出来的歌,此时就只想感叹一句“我想过还原,但是没想到竟能如此相像啊”。 她看着瓦|尔特的神情,觉得对方大概不知道他们列车组的老幺之前一直在和一个星核猎手逛街,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甚至已经开始冒粉色泡泡到了她都想给两位点播一首《恋爱循环》的程度。 啧,估计那位星小姐自己也不知道。 瑞秋在心里感叹着:好大的诈骗啊,顶着一张萌妹的脸,实际上却是个执行焦土作战的机甲操控师…… 瑞秋问瓦|尔特:“瓦|尔特先生,请问您有信心制服花火,别让她逃跑吗?” 瓦|尔特又一次推了推眼镜,这一次仍然有白色的闪光从瑞秋眼前闪过,他自信地说:“倘若花火小姐不打算对她的所作所为负责,并给出合理的解释的话,我就得请她做好被引力撕裂的准备了。” 与此同时,一颗小小的黑洞在他手杖的顶端出现,虽然很小,但是同样带着相当的危险。 瑞秋安心了。 手搓黑洞哪怕是在她的这辈子也是个颇为牛逼的技能,反正至少她不会。 花火翻了个白眼,她坐没坐相地举起双手,双腿还从高脚凳的边缘垂下去,一摇一晃的,将双脚以及那用红绳不怎么认真地系在脚踝上的鞋子踢得像是秋千一样上下翻飞。 瓦|尔特见状,对瑞秋说:“瑞秋小姐,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让他看住花火,不就是她要去做些别的事情的意思吗?毕竟刚刚知晓了那么多隐藏信息嘛,有点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做,他完全能够理解。 “他微笑着说:“我会在这里等待着我的同伴们,等你处理完了你的事情后,也可以来这个酒吧找我,短时间内,我应该就只会在这里消磨时间了。” * 瑞秋借用了瓦|尔特房间里的入梦池。 毕竟,使用前往折纸大学的入梦通道,是无法自己输入梦境坐标的——家族和学校都要防备着学生逃课逃学的情况呢。 她直接输入了从星核猎手发送信息中的梦境坐标。 既然星穹列车的其他几位都在这个坐标,而黑天鹅也在这里,她觉得自己当前最合适的行为就是追上去。 如果匹诺康尼当真存在着什么问题的话,不管是一点儿都不犹豫地站在家族那一边,还是直接看着星穹列车的好名声就跟上都是不理智的选择。 她得亲眼去看,亲自去发现,做出自己的判断才行——可不能因为一个实习盖章就产生了立场上的偏颇。 瑞秋站在了一条同样像是位于深海之中的酒店走廊上。 同样的打光效果,同样的恐怖片片场氛围,一回生二回熟,瑞秋站在原地想了想,一边打着响指给自己确定节奏,一边开始吟唱:“是谁送我来到你身边……”[1] 她当然记得这首歌的正经歌词是“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但是那样的话,似乎指向的结果就是把这里的所有人都往她身边拉这个结果,虽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考虑到破坏现场甚至不一定能够在短时间内重新找到现场之类的可能存在的问题,瑞秋还是决定修改一下歌词,把自己送到其他人身边去。 她还是第一次尝试改动歌词,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唱了两句之后站在原地等待效果……效果肉眼可见的不太行。 无事发生。 好吧。 瑞秋叹了口气,虽然也没指望灵光一闪能够闪出什么结果,但是……她确实有点失望。 其他和“路”有关的歌曲,都和这首性质差不多,勉勉强强有点引路的性质,但真要说有多么贴合——那倒也真的没有多贴合。 瑞秋抬手抓了两下头发,看来技术路线是走不通了,她的歌单还是太过贫瘠。 但是没关系,技术路线走不通,关我玄学路线什么事? 也是有一段时间没唱《好运来》了,但是《好运来》这样的歌又岂能是因为一段时间没唱就忘记了的? 瑞秋那叫一个蹬腿就上张口就来: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愿善——” 歌还没唱完,她已经闻到了那股令她警戒的香气,鸢尾花的香气,让她下意识地想要接上一句“是我鼻子犯的罪”。 瑞秋停下了对《好运来》的继续演绎,对着面前仍然空旷一片、寂寥无人的走廊说:“黑天鹅小姐,我都说了我能够闻到你的。” * 这一整天,黑天鹅都颇有些郁闷。 其实也不止这一天,应该说,是自从她盯上了那位不太对劲的“巡海游侠”,并且非常自信地走了上去,邀请对方与自己共舞一曲的那一刻开始,她本应该拥有的自如自得就消失了个七七八八。 先是差点死在那个游侠的记忆里,再是遇到了个被她从原始梦境中带出来了之后还恩将仇报的小姐,给她身上留下了这样留香持久的香味——她不就是在对方唱歌的时候躲在旁边旁观了片刻吗?这犯法吗? 甚至后来在和星穹列车以及…… 黑天鹅眨了眨眼睛,睫毛将她眼前所见的事物短暂盖住。 ……都在和她谈合作的时候,因为她身上的香味对她表示了一定的质疑! 星穹列车也就罢了,毕竟那位姬子小姐说话客客气气,但是另一个—— 要不是还要维持着忆者的优雅,黑天鹅真想翻个白眼。 说好的忆者在匹诺康尼这种地方能如鱼得水的呢? 诈骗啊! 而此时的她就更郁闷了。 带着星走在梦中的白日梦酒店里却偏偏遇到了她现在看一眼都还会觉得腿软的黄泉不说,一只千纸鹤还突然降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千纸鹤上留存着某个梦境坐标的信息,甚至还带着一点属于某人的模因,总之,对于黑天鹅来说,这就是一个发送过来的坐标,并且上头还明确地写着几个字:来接我——瑞秋。 真过分啊,就这么把她当成打工鹅用吗?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位优秀的忆者,一位强大的忆者,一位…… 黑天鹅轻声叹了口气,她转头看向一旁的黄泉与星:“有一位……朋友,她也进入了梦境的白日梦酒店,我猜,她大概是想让我去接她一下。既然黄泉小姐和无名客都不介意同行者稍多一些,那么,我想她也可以加入我们的队伍。” 星不太拒绝别人,黄泉也只是看似冷淡实则温和地点头:“当然。” 黑天鹅:“我很快就回来。” 优雅的忆者消失在原地,而后出现在了仍然回荡着欢庆歌声的走廊里。 “是的,瑞秋小姐,你的歌很管用,我……”黑天鹅克制着自己咬牙的冲动,“我很喜欢鸢尾花的香味。” 只怕是星神交战,将宇宙大道都磨灭了以后,黑天鹅小姐的那张嘴都还能留在虚空中,继续开开合合地说“我很喜欢鸢尾花的香气”。 瑞秋将吐槽按在心里:“看来我的运气真是不错,黑天鹅小姐,我在找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不知道你是否能为我带个路?请放心,我已经找过那位瓦|尔特·杨先生了。” 黑天鹅:“当然可以,不过,能让我先好奇一句吗?你为什么会与星穹列车搭上关系,那位瓦|尔特先生甚至将梦境坐标也对你展示了?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瑞秋:“因为我抓住了花火,并且拜托他帮我短暂地照看对方。” 她上前一步,将手搭在黑天鹅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微笑着说: “繁华的匹诺康尼,实则深处藏着的都是危险,对吧?我思来想去,在这种地方,没有比与忆者还有星穹列车结盟更能保平安的了。况且,我对你们应该也不算全然的无用。” “你说对吧,黑天鹅小姐?” 13 关于“死亡”的猜测 黑恶势力啊,这不妥妥的就是黑恶势力吗?! 黑天鹅心说,她这会儿难道能说半个“不”字? 她身上的香味还在提醒着她,面前的这位小姐虽然看起来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折纸大学大一新生,但是实际上可是个睚眦必报小心眼,深藏不露下手快准狠的家伙。 黑天鹅叹了口气,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变得有些灰暗——她怎么就搭上了这样的几个人? 但是叹气归叹气,她现在是受制于人的鹅,只能安安心心地完成打工的活,黑天鹅抬手,将一张牌甩向她,瑞秋眼前的景象猛地一传——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大厅的天花板上。 地板正中央的喷泉仍然一切正常,荧光蓝色的忆质如同水流那般喷起,然后落回池子中。 很不现实,牛顿来看牛顿都要把自己的棺材板焊死在棺材上,但是非常梦境。 瑞秋不得不承认,匹诺康尼这样的地方,之所以建筑行业,以及这些筑梦师们会如此吃香,和这些瑰丽壮美的景象也是有着相当大的关联的。 哪个热爱艺术热爱建筑热爱设计的筑梦师,在看到这样的喷泉的时候不会心怀热忱地想要拥有一款相似的房子呢? “这位是我陪伴的无名客小姐,我想,瓦|尔特先生应该已经对你介绍过她了,”黑天鹅飘在瑞秋身边,“这位女士,她叫黄泉,是一名……巡海游侠。” 不管是从黑天鹅这带着意味深长的停顿的话语之中,还是从瑞秋自己听到的bgm中,她都能够得到一个“巡海游侠”这身份只怕含水量是百分百的结论。 不过,她意识到自己见过这位黄泉小姐,是那位没有bgm,准确来说,bgm是把一切声音都给砍掉的女士。 黄泉已经不记得曾经和她擦肩而过了,但是她单手握着长刀,另一只手伸出冷冰冰的指套来和她相握:“你好。” 而星则是好奇地绕着瑞秋转了一圈,随后抱着双臂站回到她的面前,猛地一甩头,将自己的头发飘扬出帅气的姿态:“嗨,美女。” 瑞秋:“……” 没想到,无名客小姐竟然是这样的一位无名客小姐。 好在,星的本性虽然十分跳脱,但她此时还有一件正事要办——她现在已经知道流萤被困在了这处梦境之中,并未因先前黑天鹅的出现,将她们从那只忆域迷因的尾刃之下救出而回归现实。 而根据黑天鹅搜寻到的那些记忆碎片显示,现在的流萤正在寻找着什么,或许正在危险之中,所以,她正在寻找对方。 时间不等人,星知道在这样危险的梦境中,自己拖的时间越长,流萤就越是危险,于是很快她就开始要求再次启程。 瑞秋觉得自己应该先和对方说一说关于流萤有可能就是星核猎手的事情,但是黑天鹅比她更快一点,她催促说自己看到对方的身后似乎有什么第三者在紧追猛赶,得加速了。 或许见到了流萤,和她对峙的时候再说也是可以的,考虑到盔甲不可能被这样体型的小姑娘分开之后扛在身上,而做为格拉默铁骑的残党,她应该也不会掌握了超越格拉默共和国的科技水平。 那么,那套盔甲大概率是有个变身器的,如果能够从对方身上找到这东西,那就可以证明她的身份。 在黑天鹅运用了一些小小的忆者技巧之后,星一马当前地朝着那看起来像是梦境大堂的位置跑去,她腿长,跑起来也飞快,长衣摆的外套在身后飘得像是什么不完美建模成品。 ——她已经看到站在大堂正中央的少女了,对方非常突兀地身处此地,银白色的卷发在这一带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尤为明显。 黑天鹅露出了了然的微笑,黄泉握着刀的手也稍稍放松了些许,看起来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随着走失的少女被找到,至少当前令他们着急急切的事情已经宣告结束,剩下的可以等团队集齐了再说。 星的脚步声并不轻,她的鞋跟落在白日梦酒店大堂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颇为清脆的碰撞声。 而在这些碰撞声的逐渐变大中,原本站在大堂中央,不知在等待些什么的少女也转过头看来,她露出放松的微笑。 瑞秋在这一瞬间骤然听到一段急凑的鼓点,不是任何一首她曾经听过的曲子,或许听过,但反正就算是听过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 这首歌没有歌词,但是想要表达的情绪和信息都已经全部写进了旋律里头,这样紧凑的节拍,这样逐渐往高处逼去的音调,就像是一双手正攥着人的脖子并且逐渐收紧力气那样,压迫感和窒息感同时到来,瑞秋的心脏被提起来,她第一时间就知道要遭。 但是她没想到自己会看到“宝宝巴士”突然出现,宝宝巴士的儿歌bgm和听起来危险到了极致的音乐交织在一起,显得既荒诞好笑又诡异恐怖。 “宝宝巴士”的速度很快,它从后头冲上来,越过星的肩膀,将她推搡得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它是冲着流萤去的,将少女卷到高高的空中,随后猛地一下,它的尾巴便贯穿了少女的胸膛。 瑞秋:“!” 她瞪大了眼睛,完全想不到这样的行径竟然会是由“宝宝巴士”这只会对她撒娇的忆域迷因做出的,难道说她听到的bgm并不能代表“宝宝巴士”是个怎样的存在吗?但是花火的bgm就非常贴合她的性格和命途…… 或许是因为先前和“宝宝巴士”的相处,瑞秋此时虽然也相当震惊,但是勉强还算理智,她看到星张开双臂将胸口已经有了一道巨大的贯穿伤口的少女接住,随后对方在她怀里变成了一堆溅射开来的忆质,就像是她刚才抱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人形态的水气球,而随着她用力过猛,水气球被她挤破了。 “宝宝巴士”的背后又一次出现了粉红色的雾气,同上一次一样,它又要离开了,但是在离开之前,瑞秋觉得它大概是看到了自己,它甩了甩尾巴,像是在和她打招呼。 而宝宝巴士的儿歌从头到尾都没有停下来过——瑞秋真的很难在这种情况下坚持不移地认为它真的是个凶恶的怪物,像是规则怪谈那样满足了什么条件就会无理由杀人。 况且,当前的场景对于瑞秋来说还有更多的疑点。 流萤的身份是一点:瑞秋通过瓦|尔特以及搜索软件,对星核猎手的身份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 至少,她知道了那个给很多人都发了梦境坐标的小姑娘是个来自朋克洛德的骇客,很擅长一些……对于现实的编辑,或者是以太技术之类的。 瓦|尔特也说,按照朋克洛德那群骇客们的手段,在匹诺康尼这种忆质非常浓厚的地方,能够表现得和流光忆庭的忆者们差不多,都属于是和回了老家一样的如鱼得水。 瑞秋很难不将这件事与先前把自己变成了“通缉犯”的那场遭遇联系在一起,这种事情说是星核猎手干的,倒也是相当正常,至少很符合他们的人设。 而瑞秋觉得,任何一个智力正常的人,都不会觉得星核猎手们会缺乏和一只忆域迷因对打的力量。 一下子就被贯穿了,过程中机甲也没有召唤,什么抗拒反击都没有,整个过程看起来平静得要命,唯一的反应甚至是对星说的一句“对不起”。 她在对不起什么? 而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就比如说,这种以忆质的形式消失的方式。 此时,先前如同液体那样溅射了一地的忆质此时正在快速地消弭,消失在空气中。 瑞秋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被花火弹手送到了另一层梦境中去的星和流萤。 那时候的她们也是以相似的方式消失的,只不过那时候的忆质是泡泡,而这一次的呈现出更为液体的状态。 瑞秋觉得自己的联想不能说是全无道理的。 也就是说,这有可能就是换了个地方。 而且,说真的,这个猜测和《宝宝巴士》这首歌真的非常搭配。 因为,巴士是交通工具,会将乘客从一个站点运送到另一个站点,虽然宝宝巴士其实没有这样的作用吧……但是谁说不能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宝宝巴士”这四个字的意思呢? 瑞秋觉得这种猜测也不是没有可能性,于是她朝着那团还没有彻底消失的粉红色雾气跑过去,忆域迷因的尾巴还没有完全进入那团粉红色的雾气,尖尖的尾钩仍然翘着,上头的眼睛仍然朝着她这边看过来。 她的反应当真是很快的,从跑过去、到在粉红色的雾气下头猛地脚尖一踮,从脚掌连带到脚踝都在发力地跳上去,再到几乎同一时间的开口吟唱“我要飞得更高”——[1]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发生在一瞬之间。 瑞秋漂浮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托举着她,来到和粉红色的雾气相齐平的高度,她直接伸手抓住了“宝宝巴士”的尾巴。 在黑天鹅不怎么冷静的劝她别追上去的声音中,“宝宝巴士”冷硬的外壳“嗡”地震了一下,瑞秋感觉到有一股细微的、略带着一点混沌的情感被传递给了自己。 这只忆域迷因对她表达了拒绝,但是这拒绝也不怎么冷酷,连带着这股情感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拟声词: “嘀嗒” 瑞秋不确定这是否可以算是忆域迷因和自己的交流,但她知道其他人也听见了这个声音,因为黑天鹅也飘了上来,但是在黑天鹅掏出她的牌之前,这只忆域迷因就轻轻抖开了瑞秋的手,随后彻底消失在了那片转瞬后就看不见的粉红雾气之中。 瑞秋仍然飘浮在空中,她和黑天鹅四目相对。 14 召唤宝宝巴士 瑞秋与黑天鹅一起落到了地面上。 她心中在思考着,这一声“嘀嗒”是否指向了钟表匠,毕竟钟表的指针周而往复,循环向前。 钟表匠……钟表匠…… 难道是瓦|尔特先生所说的,那份邀请函上需要破译的文字? 那段文字是怎么说的来着? 【将梦中不可能之事尽收眼底,寻得匹诺康尼之父钟表匠的遗产,而后解答,生命因何而沉睡】 梦中不可能之事,钟表匠的遗产,还有一个生命因何而沉睡的问题——这是到目前为止瑞秋知道的关于钟表匠的,同时也和那么多人聚集在匹诺康尼的原因有关的三个重点。 甚至可以说是唯独的三个重点。 ……她应该去试试看,虽然到目前为止,瑞秋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这三者一点头绪都没有。 除了第一个问题,她觉得这是个脑筋急转弯问题,毕竟匹诺康尼素来宣称的就是此地一切皆有可能。 要么谜底摆在谜面上,不可能发生的就是家族所宣称的死亡,要么就……比如说你都已经睡在梦里了你还要怎么睡觉。 ——但是后者其实逻辑漏洞,瑞秋心想,她在折纸大学几乎天天睡觉,这难道不算是在梦里睡觉? 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暂且晃碎了自己的速通想法,走到星的身边,安慰她。 “她有不小的可能没事。” 瑞秋按住星的小臂。 她将自己跟着她们两人,看到她们怎样被花火送走的时候的见闻言简意赅地告诉了星。 顺便,她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并非一位手无寸铁的少女,而是一位星核猎手。 当然,她进行了一些小小的隐瞒和虚报,比如说,将当初空无一人的观景台,说成了是出现了一位被风吹起浅绿色的裙子,因此被她认为绝非偷渡犯的小姐的地方。 星看起来振作了不少。 黑天鹅暂时离开了现场,她管“宝宝巴士”叫“何物朝向死亡”,并且更喜欢使用简称“死亡”,并且说在死亡仍然游荡的时候,她需要去确定其他人的安全。 黄泉和星走到一旁去,黄泉似乎有话要对星说。 瑞秋不否认自己的好奇,但她并未跟上去听。 她对这位身后寂静无声的女士有着相当的警觉警惕。 她下意识觉得对方十分危险,并不怎么适合过分接近。 * 黑天鹅回来了,顺道带来了姬子和三月七被家族拦下的消息。 “也就是说,此时仍然留在这片原始梦境之中的,就只剩下我们了。我建议我们朝着安全的地方转移,顺路,我们或许可以收集一些和流萤小姐有关的记忆碎片——瑞秋小姐最后的举动,以及那只死亡发出的‘嘀嗒’叫声,都很值得探索,当然,也包括流萤小姐本身……你们觉得如何?” 星答应了,黄泉没有意见,而这个决定,对于瑞秋来说,正中她的下怀。 沿着黑天鹅给出的道路往前走,没过多久所有人都从空气中感觉到了燥热以及烧焦的味道,瑞秋的五感没有同行者们那么好,但这股味道非常刺鼻。 以及,让她这个早就将戒备心拉满了的人,第一时间想到了星核猎手萨姆在星网上的那些几乎统一到好比复制黏贴的评价。 火热的,直接的,毁灭性的,几乎每一次赶去萨姆留下的现场,看到的都会是一堆焦炭。 和现在的情形……瑞秋蹲下来,手指虚虚地覆盖在一只惊梦剧团的金属外壳上。 她仍然能够感觉到炙热的温度,几乎要灼痛她的手指。 只能说是和网上那些形容一模一样。 她们继续往前,在黑天鹅的指引下,看到了一些由她集合起来的,残留在这片梦境中的流萤的记忆。 瑞秋也顺耳一蹭。 她听到流萤说自己和星一起遇到的东西一定与钟表匠有关,星在旁边擦了擦鼻尖,说就是那只忆域迷因。 大部分记忆中给出的信息,瑞秋都没能听明白,但不妨碍她捕捉到了一条重要的信息,从流萤口中说出的“机甲”。 她朝着星看了一眼,星脸上的表情变得更释然了些。 再然后。 瑞秋听到了一句话。 “生命因何而沉睡,因为他们不想从梦中醒来。” 虽然不算是全局拼图的最后一张,但它的确是某一角落拼图的最后一张。 瑞秋沉默地跟着队伍继续往前,黄泉和她一样沉默,而黑天鹅的话却不少。 瑞秋从旁听着,感觉她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挑拨着星的情感。 她没有说出自己的感想,只是在心里思考着那个问题——生命因何而沉睡。 她的答案是什么? * 跟着黑天鹅的指路,瑞秋远远地看到了梦境酒店的大堂。 对于绕了一圈之后又绕回来这件事,瑞秋本人没什么意见,只是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果然来到这里的人每一个都带着目的。 她远远地看到了站在大堂中央的银白色机甲,拍了拍星的肩膀:“你可以去试试看,如果不是那位小姐的话,我相信黑天鹅女士也有十足的把握将你救出来。” 话是这么说,但瑞秋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猜错的可能。 她则站在了原地:“星核猎手萨姆的作战风格太凶猛了,我这种脆皮大概只适合站在远处观望。请不要为我担心,如果你们回到这里的时候我不见了,那就是我去追那只忆域迷因了——先前你们也看到了,它对我还算友善。” 黑天鹅若有所思地看了瑞秋一眼。 瑞秋咧着嘴看回去,一直到黑天鹅转移开视线。 另外三个人朝着大堂跑去,而瑞秋站在附近的走廊上,她甚至都没有给自己换个地方,而是在看到那个穿着银色盔甲的高大“男性”并未与星他们打起来之后,闭上眼睛,低声说: “生命因何而沉睡,我想,是因为我需要从中获取休息,在第二天醒来之后去完成我未完成的事业。” 在说完这段话后,瑞秋在心里默默祈祷:宝宝巴士……你可一定要来啊。你要是来了,我可以,额,我可以和你一起唱十遍《开心往前飞》。 瑞秋觉得自己需要跟着星核猎手的脚步。 星核猎手这群人是很有点本事的,尤其是,瑞秋想到自己在搜索过程中看到的那位命运的奴隶。 命运的奴隶是星核猎手中格外特别的一个,瑞秋在向瓦|尔特询问的时候,得出了一个对方能够看到未来,并且用这些可能的未来给星核猎手甚至众生找到一条“他认为最好”的路这么个结果。 或许星穹列车是为了践行开拓的命途,所以才没有跟着星核猎手的选择抄作业吧,瑞秋心想,但是反正她又不是星穹列车的成员,她完全不需要践行开拓的意志,抄作业这件事上她不会有哪怕半点的犹豫。 至于说星期日先生……星期日先生,就得请对方暂时稍微往边上站站了,瑞秋不能否认对方到目前为止都表现得很好,很绅士,非常的……慷慨大方以至于她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她很乐意帮对方点儿忙,但前提是她自己不能和一只无头苍蝇那样到处乱转,从头到尾知道的都只有星期日告诉她的那些。 这样会让她看起来像是个傻子。 况且还有那位看起来就很反派的梦主。 她听到了脑后的风声,下一秒,宝宝巴士的儿歌才迟一拍地响起。 “噗嗤。” 被捅穿的声音沿着体内的骨骼传递到耳膜,但是瑞秋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有什么一直以来拘束着自己的一层薄膜被刺破了,随后猛地炸开,她自由地飘了上去,被一只爪子提着,身边粉红色的雾气将她包裹,很多东西快速地在她的意识四周向后掠退…… 瑞秋被放在了一个看起来有些朴实,朴实到都不怎么像是属于匹诺康尼的站台上。 站台上站着一个不修边幅,但是胸真的很大以至于将衬衫撑得鼓鼓囊囊,领口都爆开少许、能够看到里头挺起的肌肉的大叔。 他看起来有些颓废,还有一点点的愁眉苦脸,对着“宝宝巴士”叹气:“不是让你去接那些破解了邀请函上问题的人吗?怎么连没有收到邀请函的人都送过来……算了,你开心就好。” 说着,他上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朝前伸的时候连带着肩膀也有所动作,摊开的手掌很平、很大。 “你好啊,意外的客人,我是加拉赫。” * “你总是对旁人过于优容,我的孩子,也包括当前这一位。” 黑紫色的鸟歪过头,那双看起来过分聪明,过分像是人类以至于当它出现在鸟身上的时候甚至沾上了少许恐怖的眼睛中浮现出来的是星期日的身形和面容。 “现在她发现了钟表匠的自留地……她并不是个乖巧受控的孩子,星期日,不是谐乐鸽,而是一只麻雀,麻雀会用一切办法从笼子里钻出去,或者选择死亡。而她是一只聪明的麻雀。” 星期日平静地承认:“我知道。” 他带着谦卑,但仔细看去却又不那么谦卑的态度,看向这只鸟:“梦主先生,这对我们的宏伟计划并无影响。更多人、更多命途在匹诺康尼碰撞出波澜,他们会吸引更多的目光。” 黑紫色的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它闭上眼睛,靠在一旁的鸟架上,似乎是去休息了。 * “想把身边无关紧要的人都甩开可真是不容易呢,”黑天鹅收起她方才抛出的牌,“幸好,你的那位小女友注意到了我的暗示。” 她对着星笑了笑,随后将舞台让给了坐在阴影中,直到主动开始鼓掌才被星看到的砂金。 “我完成了交易,接下来,就是你的时间了,砂金先生。” 此时此刻,相当大量的信息正在星的大脑中浮浮沉沉,而砂金的出现毫无疑问加入了更多的信息量,让她的整理工作变得更为困难。 她沉默了片刻,随后决定先听砂金把话说完,于是跟着他去了客房中的入梦池。 随着砂金推开漂浮着的忆质,她看清了躺在里面的、由忆质凝聚而成的记忆形象。 是知更鸟,她的胸口的那一道晶石质地的紫色伤口。 星端详着知更鸟的形象,直到对方破碎成为忆质泡泡,她问: “是那只忆域迷因吗?我是说,何物朝向死亡。” 砂金的目光也落在入梦池中,混合着浅浅荧蓝色的入梦池水荡漾着细小的波纹。 他发出了个意思模糊含混的音节:“唔。” 星:“就在黑天鹅把我送来这里之前——不久之前,瑞秋小姐尝试着召唤了那只忆域迷因,她成功了,然后,她也被捅穿了。” “但她说,她应该不会死。” 15 差点就读真理大学的瑞秋 瑞秋在流梦礁——也就是这只被她叫做“宝宝巴士”,而被加拉赫称为“眠眠”的忆域迷因将她带来的地方得知了很多信息。 这些消息……是绝对的震撼级别的。 真正的梦境,真正的流放之地,开拓命途仍然坚持着的阵营。 以及…… 瑞秋听着加拉赫身边的bgm,她发现自己有点听不太懂这首歌。 因为,虽然这首歌的调子她算是听明白了,是当初在网络上非常流行的那首《阳光开朗大男孩》的调子,但是这首歌所有的歌词都是同一个字。 “汪”。 是的,就是“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瑞秋于是忍不住反复将自己的目光往加拉赫身上瞟。 为什么别人都是正儿八经的歌词,就你一个人是狗叫呢? 当她终于用尽量不失礼的方式说出这个把她困惑得够可以的问题之后,加拉赫的态度倒是很平常。 他淡淡地说瑞秋有这样的疑惑实在正常:“因为我确实是匹诺康尼的狗,今年十三岁,已经是一条老狗了。” 对方的态度太正经,但说出口的话又抽象得飞起,以至于瑞秋在第一时间完全没能想明白:这位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就是一条狗。 加拉赫:“请柬是我放出来的东西,我和钟表匠一起做了这个决定。” 他摇摇头:“很抱歉,让你卷进了这样的事情里,如果没有这档子事,你现在还应该在实习吧?” 瑞秋安慰他:“没关系,我也很喜欢刺激一点的生活。有更多的见识是件好事,对我的筑梦事业有着不小的帮助。” 加拉赫笑了一下:“流梦礁的建筑都上了年纪,它们太老了,也太破旧了,你在这里只怕找不到什么灵感。” 他张望了下四周:“我们得把你送出去,你还有其他那些误入了流梦礁的人,不过得先让眠眠休息一会儿……我想想,你或许可以找个能与你一起回到现实去的人结伴同行,毕竟,流梦礁和十二时刻之间的交流已经断绝许久了,正常情况下,我想家族那边大概不会允许你回去,不过,这一次的情况有些特殊,一位位高权重并且地位特别且超然的小姐,跟着她,你一定能够回到上头的梦境中去。” 加拉赫带着瑞秋又往前走了两步:“就在前面的广场上,她是一位可敬的小姐,正在教小孩子们唱歌,哪怕是我也得承认,她的歌、还有她的歌声,都非常美妙。” 瑞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知更鸟。 在这样光线昏暗的地方,她看上去仍然如此的熠熠生辉。 * 瑞秋还是第一次这样当面地与知更鸟交谈。 面对面……哦莫,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变快了不少,如果此时她不是站着而是在行进间,那她的脚步一定会变得轻快,像是小鹿那样蹦蹦跳跳。 知更鸟小姐!她在来匹诺康尼之前就喜欢的歌星!在折纸大学学习的这一个月,她每天泡在图书馆里的时候几乎都会戴上耳机听她的歌。 瑞秋表面上仍然保持着平静,但是内心中却相当雀跃。 知更鸟将那些围着她的孩子们哄好,随后才转过身来,专心地和她说话,知更鸟小姐真好。 从知更鸟这边,瑞秋得知了在匹诺康尼真实的历史、开拓命途以及星核的问题之外的,引导她来到此地的原因。 “美梦正在崩溃,应该怎么说呢……嗯,你就这样理解吧,瑞秋小姐,同谐拥抱着匹诺康尼,同谐的歌声是这片梦境始终维持着祥和与欢乐的原因,但是在这次谐乐大典前夕,我回到匹诺康尼,却发现自己逐渐陷入失声的困境。” 知更鸟轻声说。 “我一开始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但现在我发现,这是因为不和谐的音符发生在我身边,就在家族之中。” 瑞秋举起双手:“等等,等等。” 她的表情很严肃。 “知更鸟小姐,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匹诺康尼不仅危在旦夕,而且导致它危在旦夕的还不止一个原因,是吗?” 知更鸟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嗯,是这样。” 瑞秋:“这其中牵扯进来的,包括万界之癌、有可能降临的同谐令使,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命途而如果您运气好的话这些命途可以和您合作,而如果您运气不好的话您将会举世皆敌——请问是这个意思吗?” 知更鸟:“嗯……是的。” 瑞秋痛苦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请问,有没有什么能把我送出匹诺康尼,让我这辈子都别回来的途径呢?哦,顺便,如果方便的话,给我写一张其他大学的推荐信,可以吗?” 知更鸟愣了一下,她其实的确有这样的能力和影响力,几乎星际所有的知名大学都会对她敞开大门,邀请她去当个客座教授,毕竟知更鸟不仅仅是有星际一流的人气,更是一位再优秀不过的音乐艺术家。 知更鸟:“可……可以吧?” 她犹豫了片刻,问瑞秋道:“那么,瑞秋小姐,你想去哪所大学呢?送你离开的飞船倒是不难准备,不过要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应该多送些人走……” 瑞秋不得不承认知更鸟和星期日不愧是兄妹,在从不讨价还价这一点上简直就像是复制黏贴出来的,而这样的好心人,她…… 瑞秋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开玩笑的,知更鸟小姐,我还是打算留下来的。” 知更鸟微笑着握住她的手:“谢谢你。” 她笑得真的很美好,瑞秋在心里无奈地叹气,她是真的挺喜欢知更鸟的。 * 但是眠眠——瑞秋还是更喜欢叫它“宝宝巴士”——它上工得虽然非常勤奋,但多少有点不够准时。 因此,当知更鸟和她得知现在终于能够从流梦礁回到匹诺康尼的十二时刻的时候,这片原始的梦境中已经多出了许多后来者,包括但不限于: 星穹列车的成员们、那位背景bgm是赌徒的小曲的公司使节,以及星期日本人。 砂金被送进来得稍微早于星穹列车的成员们,尤其是比星要快一点,因为流萤在某一处梦境的角落稍微拖延了一会儿她的时间。 那位留着长长的红色卷发,美丽得像是一枝玫瑰般的列车领航员姬子小姐在流梦礁居民的引导下走进这里开得最大的一家(也有可能是唯一的一家)酒馆的时候,就看到了他正点了杯酒,握在手中轻轻摇晃着,让冰块碰撞着杯壁、发出叮铃当啷的声音却不喝——一边饶有兴趣地在同瑞秋交谈。 而在不久之前,大约也就……或许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之前,她才看到这位先生站在克劳克影视乐园的大屏幕前头,一边把发生在这里的全部进行了全黄金的时刻的投屏,一边闭上眼睛,等待了几秒钟,等来了一只忆域迷因出现,然后“噗嗤”一声把他给送到了流梦礁。 对方被戳穿的样子看着挺惨的——姬子有一说一,毕竟她总是会想到对方只不过是个少年,顺便,想到这位公司高层背后据说颇为凄惨的过往,然后就姐性大发地给予了怜爱,一如她怜爱列车上的三小只那样,她在那一瞬间闭上了眼——和此时这副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姬子走进酒吧,清楚地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说起来,我还得好好感谢你呢,毕竟,如果不是你戳穿了星核猎手萨姆的身份,又几乎是当众尝试了召唤忆域迷因并成功,我或许就得去找别的‘死’法了。” 砂金继续晃荡着他的酒杯,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喝这杯酒的意思。 “如果不用这个办法的话,我就只能赌一把,去橡木公馆找那翅膀头了,或许还得赔进去点什么,嗯,然后得再赌两把,赌那位压根就是位令使的黄泉小姐会不会真的对我出刀,赌我能不能在那一刀之后活下来……我确实很喜欢赌,但是过大的风险啊,有时候难免不会害怕。” 他终于将酒杯往前推了推,和瑞秋碰了一下。 “所以,感谢你,小姐,感谢你的分析能力、感谢你的智慧,你的勇气,当然,还有你的能力。你的能力怪神奇的,我想不明白你是怎么让那只忆域迷因乖乖听话的,我知道它不会伤人,但它真的怪凶的。” 瑞秋的杯子里装的不是酒。 按照生理年龄计算,她属于是短生种里刚成年,长生种得把她当婴儿看的年纪,因此哪怕是在匹诺康尼,她也不会被提供酒精。 一杯颇为漂亮的果茶,其中有大约三分之一由苏乐达构成,因此呈现出甜蜜而梦幻的橙色光泽。 “不用谢。”她很平静地收下了来自一位至少也得是亿万富翁的感激,“如果你的感谢能折现的话,那就最好了。” 在一旁偷听(绝非故意)的姬子差一点就要笑出声来了。 瑞秋觉得她的想法很符合逻辑:看看面前这位砂金先生,他的穿着已经到了不能只用“奢华”来形容的程度,也就是说钱对于这位来说,已经根本不能算什么了。 而从对方手指头缝里面漏出来的信用点,估计就能全包了她这几年的最高档全额奖学金……哦,如果星期日先生不介意她根本没有认真干活,全程摸鱼的话,她的全奖其实已经到手了。 那就算是能全包她在故乡的一整栋小楼吧。 而这,应该不会彻底抹平他们之间的人情关系——那这钱干嘛不收呢。 她可穷了,她可太需要钱了。 不管是谁,如果打算用信用点来侮辱她的话,瑞秋表示自己一定会准时准点赶场子,争取一次不落并且全额接受。 砂金果然完全不在意钱不钱的。 “好说。”他笑得相当灿烂,“等出去之后有信号了我就给你打上。” 他甚至没有提数额多少。 一般情况下,这种人是给钱最爽快的。 他顺便还伸出了橄榄枝:“折纸大学确实是很不错的院校,不过算不上最顶尖的,你想去博识学会附属的大学读书吗?我这儿有人脉。” 瑞秋拒绝得特别果断干脆:“不了谢谢。” 她顿了顿,解释道:“听说那些搞研究的能不能赚钱单看研究的课题能不能让公司满意,而且如果长期搞不出成果的话还有不小的概率被撤资——这已经是在博识学会里头混得很不错的人的待遇了。我当初就是因为学生需要给导师打很多杂,干得累死累活像牛马还不一定能够按部就班地晋升,这才没写博识学会这个志愿的。” “哦对了,”瑞秋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我知道博识学会有一位非常天才、非常不学阀的教授,但是我上过真理大学的校园网,十条帖子里面有九条是被那位教授骂哭的。” 剩下一条是在觊觎教授锻炼得堪称完美的大白膀子。 要不是因为这种帖子,以及这类帖子里头附带的偷拍照片,瑞秋当初也不至于纠结了半个小时要不要报考真理大学。 当然,她最后还是决定对自己的心脏好一点。 为了美色天天挨骂什么的……她才不要。 毕竟,不过是看得见而吃不着的东西罢了。 砂金了然:“这样啊,那如果是不用毕业证书,直接进入公司赚钱呢?我很看好你的,直接到我的项目组里来,p25起跳,薪资可以直接对标p30的水准开始开。” 瑞秋是真的心动了。 她盯着砂金看了好一会儿,脸上分明写着“这是一份令人心动的offer”。 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拒绝。 “还是不了。” 瑞秋带着不舍,挣扎、用沉痛的声音说道。 “我绝不肄业……这不是您、不是战略投资部、更不是工资的问题。这是一款我的问题。” 谁懂啊……上辈子的九年义务教育外加三年高中四年本科读下来之后,她已经彻底被规训成了读书娘的模样。 正所谓: 可以为了爱人牺牲生命,但绝不能牺牲高考。 人能死,楼可跳,学一天也不能逃。 瑞秋:“请不要再继续诱惑我了。” 16 真的那么顺利吗? 星期日倒戈,同妹妹一起去往十二时刻与梦主谈判,结果自然并不理想,梦主身为秩序的信徒,此时正坚定不移地走在这条他认同的道路上,绝对不会有哪怕半点的偏折。 既然谈不拢……那就只能打了。 做为一个不管是谁都承认她只是被卷进来的无关路人——这一点可以从她没有收到邀请函,在一开始甚至连“钟表匠”是谁都没关心的事实上得到确认——瑞秋远离了最终的舞台。 她甚至没有在黄金的时刻,而是返回了折纸大学。 但她并非没有帮上忙。 她抢占了折纸大学的电台,而考虑到谐乐大典即将展开,那些谐乐学院的学生们大多都被家族请去做为谐乐大典上的伴唱伴舞演员,此时的电台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堪称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其实瑞秋的抢占也并没有费多少力气。 瑞秋只是向驻守此地的、正拿着手机在疯狂连连看着的谐乐学院摆子学生询问了怎样操作电台内的这些设备,随后就完成了对电台的速通。 她打开了广播,将话筒调整了下对准自己,随即一只手撑在电台的桌面上,身体稍稍前倾,随即张口就来: “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你是否听到人们歌唱) Singing the song of angry men? (那愤怒之人的歌唱) It is the music of a people (这是那些不愿为奴的人们) Who will not be slaves again! (所歌唱的音乐) When the beating of your heart (当你心脏的跳动) Echoes the beating of the drums (呼应那鼓点的声响 ……”[1] 在瑞秋穿越之前闻名世界的音乐剧巨作《悲惨世界》中最慷慨激昂的那首歌,整首歌中多处歌词与某条红色巨龙的国歌遥相呼应,从各种意义上都对秩序命途有着比较大的干扰。 毕竟,秩序命途虽然规矩工整,在秩序之神太一尚且存在的年代,整个宇宙都相对和平并且没什么可能出现像是纳努克这样的疯子星神——但是,当前学界对于秩序的评价多半都是“独裁者”。 几乎一切,或者说,真正的一切都要按照秩序的规定走下去,一个文明可以从弱小走到兴盛,但是在兴盛之后注定会因为某些原因走向衰亡或者干脆是灭亡。 因为世界上没有永远兴盛的文明,这也是秩序定下的一条规则。 因此,当每个人心中不同的想法冒出来的时候,独裁者那种“万众一心”的力量便会因此受到削减。 在这个神奇的宇宙里——瑞秋将这个世界和自己上辈子所在的世界做对比,从而得出了“神奇”这两个字——思潮能够撬动力量,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命途也可以被理解为思潮的体现。 总之,此时此刻,就让纷乱的思潮去冲击名为秩序的那个思潮吧,瑞秋之所以回到折纸大学来,便是因为大学生们虽然已经过了自己人生的巅峰期,尤其是在体力上比较上一个阶段有了明显的滑落,但是因为还要完成各种课后作业、小组作业、期末论文……之类的东西,所以大脑尚且没有退化。 这群学生的思潮,毫无疑问是整个匹诺康尼中最为繁杂也最为活跃的。 瑞秋的歌声很有力量感,有一说一是好听的,那位先前一直在连连看的谐乐学院摆子学生终于从手机之后抬起头:“哇,同学,你是谐乐学院的吗?唱得真不错啊——他们怎么没选你去大剧院表演?” 瑞秋已经唱完了一整首,她将话筒从嘴边推开,关掉电台的广播效果,转头:“我是筑梦学院的。” 摆子学生:“哇哦。” 那一瞬间,他脑中想的是“卿本佳人,奈何从贼”抑或者是“筑梦学院也不错”已经无从考证,因为下一秒他就将手机收在了口袋里,站起身来,加入了下方哪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已经变得群情激愤起来的学生之中。 思潮的力量在匹诺康尼这种地方大概确实是有效的,至少,在这首歌之后,又过了没多久,梦主和他带领的那些秩序的残存势力就彻底宣告了阴谋失败。 匹诺康尼的一切回归正常。 * 虽然瑞秋完全没能履行看好星穹列车一行人的要求,但是架不住就连给她发“工资”的那位都倒戈了,于是她的全奖还是到手了,一间长期可用的客房房间也一样给到了她的手里。 生活……生活一下子就变得很美好了! 面对一下子变成了至少是小康水平的自己,瑞秋在震惊之余倒也没有变成掉进米缸里的老鼠,至少她还在继续实习,也还在学习着怎样掌控她的能力。 星期日判断,她确实已经成为了一名命途行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命途行者其实挺好判断的,这玩意就像是仙舟玄幻小说中的测灵根的设备一样,随着星际和平公司把生意做得哪里都是,这种测试设备也变得越来越容易弄到。 但是命途有点儿麻烦。 众所周知,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只行走在一条单一的命途上头的,在那位大白膀子把瑞秋馋得快疯掉,同样骂人的强度也让她抓狂得快要疯掉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拉帝奥教授与一位天才俱乐部成员联手打造的差分宇宙中,这种情况便有所体现。 更多人的行事准则介于命途与命途之中,这种交错掀起的涟漪才是宇宙的常态,而如同假面愚者啦,流光忆庭的忆者啦……这些纯粹一条命途上的命途行者呢。 有一说一,他们是因为足够纯粹所以才足够知名的。 瑞秋身上交错的命途,看起来像是同谐和记忆。 歌声,还有类似忆者的影响他人的手段,非常合理,相当少见,因此,很难找到一位合适的调律师来成为她的老师。 为此,信守诺言的星期日就成为了她的新老师,至少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在她对自己的能力的掌控更上一层楼之前,他都会是一位尽忠职守的老师。 瑞秋对着镜子,端详着里头的自己。 她现在已经不住在宿舍了,她搬了出去,在白日梦酒店那套长期可用的客房里头居住。 客房内的打光不算特别明亮,但是一面等身的穿衣镜足够让她将镜子里的自己从头到尾清晰地打量上一遍。 现在的她看起来和一个多月之前,刚刚入学的那个她可太不一样了,瑞秋心想,这一切简直就像是做了火箭似的快速飞升。 她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右看也没觉得这个姑娘长着一张应该成为世界主角的脸。 难道她的运气真的否极泰来了? 但不管怎么样,这样的结果总是好的,她的人生开始一点点步入轨道,就当是越努力越幸运吧。 她去往橡木公馆,上关于命途力量控制的小班课,第一节课的学习进度颇为不错,理论上来说可以提前下课,于是,星期日在给她续上了一杯散发着柑橘香味的茶后,问她对自己的未来有没有什么规划。 如果是和筑梦师相关的话—— “隐夜鸫家系的惠克特爵士,我想你应该在筑梦边境遇到过他,那位有着橙色眼睛的绅士,也是格拉克斯教授建筑理念的继承人之一,他最近正在招收学生,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你介绍给他。” 瑞秋很震惊,毕竟她的水平和惠克特爵士的水平之间大概间隔着一个折纸大学筑梦学院的教授的水平——她何德何能。 瑞秋问:“我能试试看吗?我觉得我的能力不够格,但是惠克特爵士的教导确实太有诱惑力了。” 星期日:“当然可以,走吧,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瑞秋:“啊?” 不是,现在? 设计需要时间的吧,她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就直接A上去啦?真的不会让惠克特爵士觉得她很不礼貌吗? 然而,和瑞秋以为的自己无法打动惠克特爵士,大概只能去走个过场,在和惠克特爵士的聊天中获取些建议以及对于未来筑梦师这门手艺的精进方向的指导情况不同。 她那在路上临时想出来的设计方案令惠克特爵士非常满意,心花怒放地收她当了学生。 他说:“你的作品比另外几个人的都更具备灵性,我从你的设计上看到了很多闪光点,说实话,如果只看作品,我会怀疑你是不是一位成熟的筑梦师。” 瑞秋被这样的褒奖弄得有些脸红,她好像真的很厉害。 她真的那么厉害……吗?哪怕只是在路上的灵光一线随手几笔涂鸦? 先前被压在心里没有注意,或者说是下意识地不去注意的那些奇怪之处此时就像是沸腾的锅子中冒起的气泡一般向上蹿起,来到意识的表面。 做为橡木家主的星期日,梦主最看重的孩子,他当真和梦主一点扯不上关系吗? 黄泉小姐呢?在匹诺康尼最后的大决战中没有看到她。 还有,星核猎手后来怎么样了?针对星核的安排又…… 危机结束,但是公司真的选择了不插手?这是公司的风格吗? 以及,今天好像是胜利之后的第二天。 一切风波过去之后,生活会归于平常得那么快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如果梦中没有沉眠,那么她在进入折纸大学之后,在宿舍床上躺的那一觉算什么呢? 真的吗……真的吗? 瑞秋皱着眉头,垂着头,感觉太阳穴有点儿晕晕涨涨的,带她过来的星期日走上前,虚握着她的手腕—— * 瑞秋打开装着入学通知单的信封。 折纸大学毕竟是个有钱的学校,什么环节都讲究得很,就连入学通知单的信封都很好看,描金绘银。 她抽出通知单,除了那张华丽的入学通知之外,信封里头还装着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瑞秋从头到尾扫过一遍,意识到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匹诺康尼的橡木家系在折纸大学中寻找着在物质方面略有困难的学生,并打算对他们提供一些有着人文关怀的帮助。 [希望您能成为一位如同橡木一般可靠的人。——橡木家系家主星期日] * 瑞秋抬手揉了揉眼睛。 她刚刚睡醒,睡着的时候做了个梦,她隐约记得自己在梦里听到了一首很好听的歌曲,是一首有点耳熟的音乐,好像是什么“夜色流光溢彩”之类的。 剩下还记得的,就是她做了个整体很让人开心的梦——不过考虑到她的考试成绩非常理想,申请折纸大学的时候也成功将奖学金申请了下来,之后整个大学四年都不用像是先前那样为生计担心,所以瑞秋这段时间的心情其实一直挺好的。 当然,一睡醒就拆自己精挑细选的心怡大学录取通知书什么的,也是非常美好的事情啊! 她对匹诺康尼的了解相对有限,毕竟能够从网上了解到的信息也不是很多,而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银河中的富哥富姐们前往匹诺康尼度假打卡的vlog或者攻略。 她从很有限的帖子里面简单了解了下橡木家系,随即总结出了一个结论: 橡木家系好像不是那种很喜欢做慈善的地方,或许他们需要用这种方式获得在年轻群体中的影响力……也说不准,这也是他们头一次为家境不那么好的折大学生提供勤工俭学的机会。 但是……以她现在的情况也管不了那许多了,橡木家系提供的是一份周末在家族的安排下,去往十二个时刻的梦境中勤工俭学的机会,并且,待遇会比一般的勤工俭学相对优厚,会对她在毕业之后留在匹诺康尼工作生活有着比较大的帮助。 说实在的,瑞秋是真的挺需要这份帮助的。 她记下了“星期日”这个名字,一方面是她认为不管背后的真实原因如何,至少这份帮助她是真的需要也是真的非常感激。 另一方面…… “星期日”这个名字还挺特殊的哈,至少在让人印象深刻这方面确实拉满了。 如果有必要,她很愿意去做一场礼拜以表达自己对于对方的感谢。 * 瑞秋在折纸大学的第一周可以用“愉快”这两个字来形容。 她被分到了筑梦学院,一个她挺喜欢的学院,认识了几个学长学姐,加入了学生会……大学生活相当按部就班。 还有两件惊喜。 一件是她发现自己变得能够听到一些人的bgm了,另一件则是,她发现自己在筑梦这一行上大概是有点天赋的。 到目前为止,课堂上学的内容她都能够一遍听懂,并且很快地融会贯通。 事实上,瑞秋甚至觉得这些课程她好像都学习过一遍,因为有时候PPT上的内容,台上的讲师还没有翻到下一页,她已经能够在心里想到一些句子——而这些句子和下一页PPT上的竟然只有一些简单的语法上的区别,其表达的意思则是一模一样的。 对于这种情况,瑞秋有点茫然、有点疑惑,但到最后她决定将其总结为: 我就是个天才。 天不生我瑞小秋,筑梦万古如长夜! 妥了,这下在匹诺康尼赚钱从而脱离她现在所处的赤贫阶级就变得容易多了——好歹也算是为故乡那颗星球的全面脱贫攻坚出了一份微不足道的力气。 没有谁会觉得顺风顺水的日子不好,尤其是不管从道德还是从其他层面上都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这种日子的时候。 瑞秋的精神面貌在这几周的时间里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而现在,她要面对短时间内的最后一个挑战了。 ——去迎接来自橡木家系的勤工俭学任务。 她还是有点紧张的,换上了校服中的正装,快要到目的地的时候还用双手在脸颊上多拍打了几下,让自己看起来更气色饱满一些。 毕竟,先前的她没那个闲钱买腮红,而入学之后网购的那份还没到货。 和其他需要勤工俭学的同学们一起下车之后,瑞秋找到了负责接引自己的橡木家系成员,对方微笑着带她走进朝露公馆的深处,此时,她身边已经没有其他同学了。 “请进,瑞秋小姐。” 橡木家系成员推开一扇厚重的铜制绿色大门,伸手指向下方的大厅,自己却站在了门后不再往前走。 “这里是您工作的地方,家主大人特别指名了您,关于您的工作,他会自行对您说明的。” 这位家族成员的脸上明摆着流露出羡慕。 这可是一步登天的工作啊……这还叫什么勤工俭学,直接叫特别人才提前招收录取的了。 会读书真好。 大门在瑞秋身后掩上,她踩着艳丽但不刺目的柔软红地毯,走到楼下的大厅中,一路上看起来仿佛目不斜视,但其实余光从头到尾都在打量着这座奢华的厅堂。 感觉哪怕只是这里的一个书柜,都能够顶得上她故乡星球的一套房——哪怕这些东西是在梦境中由筑梦师构建出来的。 别说,还真别说,从梦境中把东西带去现实的转换费用也超级昂贵的来着。 啧。 瑞秋走到楼下的大厅中,她看到靠墙的大幅装饰画,油画上绘制的是匹诺康尼几大家系的家徽,所用的线条相当优雅,设计师的水平达到了哪怕是对艺术没什么了解的人都会称赞的高度。 油画下方摆放着很宽很宽的长条弧形沙发,沙发看起来很柔软、很明亮、很好坐。 当然,也很昂贵就是了。 而在这座大厅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台子,台子上有一整个黄金的时刻的微缩模型。瑞秋在进入匹诺康尼的梦境中的时候也是去逛过黄金的时刻的,虽然她在那边最大的收获是这里所有的商品她都舍不得买也买不起。 这些建筑被还原得颇为不错,复刻得相当细致,瑞秋踮起脚尖望向模型内部的空间——嗯,还得排除其中不能算太少的bug。 整个模型看起来有点空空荡荡的,可能是因为没了走在街上川流不息的酒店住客,就连在梦境里头提供服务的家族成员数量也远少于现实。 有一说一,瑞秋发誓自己不是刻意为了锐评而锐评。 但这么一看…… 这个模型真的有点像是她上辈子见过几次的售楼处会摆出来的样板。 瑞秋:“……” 总之,按照这一座大厅的整体装潢风格,她有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么个售楼处楼盘会被放在这种位置。 或许这就是有钱人的喜好吧,她无法理解的那种。 她缩回了窥探的目光,安安分分地在原地等待着,很短暂的时间,大约也就只有那么十几秒之后,从另一边的门里走出一位青年,他沿着台阶往下走,看着步调从容,但走的速度意外挺快,脸上带着那种属于政客的微笑。 “你好,我是星期日。” 在眨眨眼,把自己从猛烈而突然响起,差点把她吓了一跳的《YMCA》中“拯救”出来后的第一时间,那位微笑着的青年——其实瑞秋会更乐意称呼他为“美人”——走过来,对她伸出手,贴合手型的白色手套甚至在一瞬间让她产生了自己握了这个手是否会弄脏对方的感觉。 “看过这个模型了吗?” 瑞秋:“额,没有仔细看,星期日先生,早上好。” 星期日:“它是个城市沙盘,模拟了黄金的时刻。它做得不怎么样,如果你通过这扇门进入沙盘的话,你应该会对它的问题之多产生更深的了解。但是,城市规划是橡木家系需要经手的工作之一,所以,我必须对筑梦师的工作有所了解,以避免我提出一些完全不可能实现,或者已经过分过时的要求,导致后续一些项目的工期拖延。” 瑞秋恍然:“扩建,对吧?” 做为筑梦学院的学生,她不至于连那么大的消息都不知道——要知道,对于黄金的时刻的扩建,已经是被板上钉钉地确定为接下去几年匹诺康尼的主要筑梦工程项目。 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来有很大的可能会在筑梦边境工作。 星期日:“正是。” 瑞秋明白,这年头,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外行指导内行,最好呢,是能够给了预算之后放任内行发挥,顶多监管一下内行有没有贪污受贿摸鱼……之类的;但是面前的这位星期日先生—— 瑞秋尽量不着痕迹地将对面的美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领带在正中线上,衬衣藏在马甲中没有露出,裤线非常笔直,始终对准着鞋头的方向。 正所谓人如衣装,瑞秋觉得这位星期日先生大概受不了自己被全程排除在了生产过程之外。 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自己也学一点,至少变成什么都懂一点的内行,哪怕学得很烂也没关系,从看热闹变成会看门道就行了。 星期日随后的话语证明了她的猜测是正确的:“我打算学习一些筑梦学院的课程,从基础部分开始学习,我想,这些课程的难度应该还不至于需要让那些周末都有不少项目要跑的教师特地来朝露公馆一趟。” 他稍稍偏过头,脑袋后头那个漂亮的天环也跟着稍微偏了偏: “我听说你是这一届筑梦学院的学生中成绩最好的,瑞秋小姐。” 说到这份上,瑞秋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不就是学霸给人补课赚外快嘛,说得好像这种事她在上辈子干得少了一样。 瑞秋:“当然,星期日先生,没问题。” 17 布丁蛋挞 星期日先生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学生了。 瑞秋走出朝露公馆的时候,内心颇有些感慨,对方对于知识的把握速度很快,并且学得也很好,看得出来,他也具备了那种年轻有为成功人士标配的过目不忘。 瑞秋:…… 有时候她就很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就会存在着一群这种光是活着就可以算是对周边人降维打击的存在。 但是,哪怕她被降维打击了又怎么样呢?星期日先生给钱而且给得非常大方啊! 勤工俭学的工资一个月发两次,月初发的类似于定金,大约占一个月总收入的三分之一,月末发剩下的,占三分之二,对于这些初入折大的学生们来说,这样的发放形式其实颇为体贴。 这位星期日先生考虑得相当周到,瑞秋心想,他这个人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美好,虽然从星期日跟着的是星期一,而星期六跟着的则是星期日这一点上来分析的话,她个人会更喜欢星期六。 但是,她听说在匹诺康尼,橡木家系以及筑梦师们都过着单休的日子,所以…… 的确呢,在这种情况下星期日才是最美好的就很有道理了。 她在走出大厅大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那位对自己要求格外严苛的先生正在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城市沙盘中的兵人。 神情专注,动作小心,考虑到做这些动作的是一位美人,瑞秋很愿意给出“可爱”二字做为评价。 她推开门,往外走的时候迎面遇上一位橡木家系的成员,对方穿着考究的套装,头发都梳理得一丝不苟,手中端着的托盘上却有正在向外散发着香甜味道的金色小甜品。 对方的脚步很稳也很快,瑞秋只来得及在双方擦肩而过的时候对那金色小甜品瞥上一眼,她看到一点深色的斑斑点点覆盖在嫩黄色上,于是判断这应该是个蛋挞。 不过,它的挞心稍稍突起,看起来不是普通的蛋挞。 烘焙的香气萦绕在瑞秋的鼻尖上,持续了很久都没有散去,面粉黄油还有糖,最基础的甜品要素都混合在了一起,香味在烤箱的高温中被转变成为一种酥酥脆脆的质地,瑞秋甚至能够在舌尖上感觉到少许蛋挞外圈的酥皮正在被她一丁一点地碾成小碎块的滋味。 她感觉舌下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钻,毫无疑问,正是她的馋虫。 反正……工资也到手了,对吧? 瑞秋对自己说,稍微花一点在吃的上头也没什么的,反正就算天掉下来了也不能亏待这张嘴不是? 回去的路上看看有没有卖蛋挞的店吧,如果没有的话……嗯,学校的面包房好像有卖焦糖布丁小蛋糕。 总之,买一个回去犒劳一下自己总是没错的。 * 下一次家教的时候,因为星期日的进度确实过快了,还没有到约定的时间,于是当他看到瑞秋脸上出现了“还没来得及备后面的课”这样有些为难的表情的时候,星期日主动表示可以聊一点和课业无关的内容。 “随便说些什么都可以。”他坐在柔软的椅子上,没有扶手的椅子,椅背上有精致的刺绣,这把椅子看起来就很舒服,但他仍然坐得很直,很挺,“我曾经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铎音,前来的人们,会对我说一切事情,现在想来,那段时间……” 他温柔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瑞秋想了想,问:“上一次我走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一位侍者,他为您带来了哪款甜品?我闻到香味,哪怕回去之后买了焦糖布丁蛋糕也没能彻底解馋。” 星期日脸上的笑意稍稍加深了,瑞秋甚至又听到了《YMCA》的响起,这一次的节奏比起往常的版本要快上一点儿,音调也上扬了少许:“是布丁蛋挞,你答对了一半。的确是非常美味的甜品,临走的时候打包两个吗?” 瑞秋权衡片刻,觉得此时的她尚且没有和星期日熟到了能随时点餐并打包带走的程度,于是摇摇头:“至少这次不用,谢谢您。” 她表面上的神情绷得很好,好像很正经似的,但是实际上,她心里在想的是,再过上一个月左右,她一定会让星期日再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而到那时候,她绝对会答应得非常干脆。 瑞秋自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聊的话题,她觉得自己对于匹诺康尼和折大都还不够了解,尚且没有到表达欲足够丰富的程度,问出的问题甚至有可能带点愚蠢。 因此,她短暂地沉默了,星期日因此在沉吟片刻之后说:“倘若我问问你的过去,是否会显得有些冒昧。” 瑞秋:“不会。” 她顿了顿:“但您或许会觉得我的过去有点无聊。” 星期日:“我认为能够支撑起一个人的经历,都不会是无聊的。” 瑞秋抬手捂住脸,片刻之后,她放下手,发出一声嘅叹:“如果全都是在学习、刷题、研究学校招考政策的过去呢?” 星期日的身体稍微前倾了,但是角度变化微乎其微:“这让我愈发好奇。” “好吧……好吧。” 瑞秋往椅子背上一靠,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会儿:“我的家庭是整个星球上最穷的那百分之五……” “……我上的是街区里的小学,那种学校升学率很低,很多人在小学毕业之后就去打工了,但是我不想打工,我们那边的工人基本上会在三十岁前后得一大堆毛病,腰啊,脖子啊,都会变得一塌糊涂,而且一辈子都买不起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星期日的吐字比先前慢了一会儿:“你想要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瑞秋点头:“我是那种性格特别蜗牛的啦,想要一套房子,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我的运气比较好吧,还算聪明,所以我很早就知道了读书的重要性,唯一能让我离开那个街区,不用变成工人的途径就是在考试中获得最好的成绩,然后拿政府的助学金。” 瑞秋喝了一口茶,她感觉冷掉的茶真的很苦,有一种从舌根往外泛的刺激感。 “再往后的话,就是不停地在读书、考试中间循环,还会花时间研究大学的入学招生政策……之类的。” “硬要说有趣的话……我那时候是学校里面唯一一个走读的学生,因为我付不起住宿的费用,我家的房子是租的,在我读高中的时候,我妈的病变得很重,她大不了零工,还要我倒贴很多医药钱进去,所以我的奖学金和助学金就没法用来住宿,不过其实也不影响,我帮那些住宿的学生带早餐和零食,还能多赚一笔钱。” 星期日垂下眼睫,在瑞秋说到自己付不起住宿费用的时候,他的视线就已经落下去了,垂在桌沿上。 他看起来很感同身受,甚至比当时都熬到了麻木的瑞秋本人看起来更加痛苦。 瑞秋于是停顿下来:“星期日先生?” 星期日:“嗯……嗯。” 他的耳羽颤抖了一下,那些不算很长的羽毛看起来弹弹的。 “这样的世界很难令人满意,对吧?” 瑞秋惊奇于对方的问题:“当然,但是我的故乡也在改变了,加入星际和平公司的贸易网,将一些原始但漂亮的地区开发为旅游风景区……至少我从那儿获得了十年的助学金呢。” 星期日轻声问:“你会因此而产生满足感吗?” 怎么感觉像是在做心理测试……瑞秋按下这句腹诽:“当然不会,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且开发旅游风景区的过程也执行得不怎么完美……总之还长远着呢,我是不会满足的。就算它真的变得很好了,我也不会满足的,不满足才会有进步。” 星期日:“那你会回到故乡去吗?” “加入故乡的建设?”瑞秋笑了起来,“也许吧,但肯定是在很久之后了。我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这样一句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现在这个样子,回去搞建设也搞不出什么名堂,不如在匹诺康尼赚钱,攒够了再回去。不过,要是我赚到了很多很多的钱,或许我会把妈妈接到匹诺康尼来,然后定居在这里也不一定呢?这里的环境对她的病也挺好的。” “也就是说,你很喜欢匹诺康尼。” 瑞秋睁大眼睛:“谁能不喜欢呢?这里很好,除了太贵——但没钱是我的问题。” 她的发言听起来和任何一个会乐意沉沦在美梦乐园之中,享受上一辈子的人没有太大的区别,星期日心想。 那为什么…… 墙面上挂着的时钟已经快要走到“下课”的时间,下一个适合闲聊的时刻或许还要过很久才能等到。 于是,他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梦想中的美好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瑞秋脱口而出:“实现共——天下大同,但是那种情况需要的生产力太高了,得在物质过度富余的时候才能出现,而且精神文明建设也要跟上,这应该能算是最好的了吧?” “但其实这样的世界也不太能满足我,毕竟我是个很贪婪的人嘛。” 瑞秋十指交叉。 “我永远想要更多,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因为想要得更多,所以我永远都在向上攀登。” “这样啊。” 她听见星期日说。 “那你是个一直在实现自我价值,并且将其不断拔高的人呢。” 18 新晋家主秘书 虽然瑞秋婉拒了布丁蛋挞的提议,但是在她离开朝露公馆的时候,站在门口,同样衣着整齐,全身上下一丝不苟的一位男性智械还是将一只颜色深沉的包装袋递给了她。 包装袋的封口条贴得非常仔细,瑞秋在回到宿舍、将其打开之后发现这两枚布丁蛋挞被非常认真地包装了,单独装在了不同的盒子里,并且,这些小圆盒外头还垫着海绵防止位移——这样的包装手段将这两枚布丁蛋挞保护得很好,一路坐车回来也仍然保持了刚出炉的美貌。 并不是她想象的那种多层酥皮的蛋挞,这份布丁蛋挞的挞皮是一层薄薄的曲奇壳,边缘一圈和基底几乎形成了九十度的夹角,相对更深一点的蛋挞皮能够包容下更多的内馅,瑞秋将其中一枚布丁蛋挞从小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看着它的尺寸,在心里轻轻地啧了一声: 星期日先生看着瘦瘦的,西装礼服贴身成了那副样子,没想到竟然还挺能吃的……而且喜欢吃的还是布丁蛋挞这种高热量食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遇到过西装马甲的扣子扣不上这种问题。 哦,匹诺康尼是梦境中的世界,这里的食物没有热量,那没事了。 瑞秋托着表面已经被烘烤出了深色斑点,而在最顶上又额外加了一层绵密芬芳的香草卡仕达酱的布丁蛋挞,张口咬了下去。 贵的东西就是好,瑞秋感觉到自己的牙齿柔顺地滑过了卡仕达酱和布丁层,而曲奇浓郁的酥香已经在它贴合舌面的一瞬间在口腔中弥散。 真的超好吃,这应该是她这辈子……或许还有上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布丁蛋挞了。 瑞秋舔掉嘴角的布丁残渣,犹豫了片刻之后,决定将剩下一个也吃掉。 虽然梦境里的布丁蛋挞放不坏,但是对于她这种胃口的人来说,一个布丁蛋挞只能让她胃口大开。 星期日到底是怎么做到只吃一个布丁蛋挞的? 瑞秋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了剩下的那个蛋挞,随后翻开教科书以及课程PPT。 虽然给星期日上课还要再过一个星期,但是明天要正儿八经地上课,她最好是在课程之前先复习一遍上节课的、预习一遍下节课的,如果发现下节课的也全都会了,那就慢慢往后自学。 永远先人一步,永远第一,她才不会错失那些本来就应该是她的机会。 * 校园生活非常平凡。 瑞秋的在所有课程上的几次作业成绩都是全班最高的——也是整个学院内最高的,她维持着自己无冕之王的宝座,也维持着自己能够为星期日讲课的资格。 瑞秋不相信如果被选中给星期日讲课的入学考试第一在随后的考试中成绩有所下降,橡木家系会仍然给予此人这么个“显赫”的勤工俭学机会。 她获得了机会,获得了成功的途径,瑞秋心想,那她就要好好抓住这条途径。 所以,她每周都会非常认真地备课,并且仔细地聆听星期日话语中的每一个字:从上位者口中漏出来的任何信息都有可能成为她的机会。 在轻车熟路地将那首已经快要熟悉到她耳朵起茧子的《YMCA》掐断之后,瑞秋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似的回头:“星期日先生。” 星期日笑着问她:“是听到我的脚步声了吗,瑞秋小姐?我还以为我没发出什么声音。” 是的,从脚步上衡量,星期日安安静静,甚至放只猫过来都不一定能和他相提并论,但是……这无形的音响效果好得过分了。 瑞秋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而是主动提起:“上次您提到的那个企业,我去研究了这家企业前段时间的决策,杠杆做空之后赚了不少。感谢您。” 星期日的学习速度从未放缓,几乎每一次的课程都能留下大约半小时的时间闲聊——瑞秋也问过星期日是否要缩减上课时间,但星期日给她的回答是他颇为享受这段闲谈的时光,哪怕他的工作其实颇为紧张。 闲谈涉及很多方面,有些时候会包括一些关于匹诺康尼的,比如说,某家皮皮西人开的企业仗着产品都是有忆质构成的,而大多数来到匹诺康尼的游客先前都生活在忆质非常稀薄的现实地区,很难分辨这些货物的好坏,于是大肆产出假冒伪劣产品——星期日便感叹着,说那些皮皮西人心中已经只剩下了浅紫色苜蓿币,已经没有剩下的可以留给良心的空间云云。 瑞秋回去之后就去了解了下这家企业的情况——果然不出乎她的所料,星期日既然已经知道了这家企业的问题就不可能不去管理,对这个企业的惩罚措施已经下达,她在匹诺康尼的官网上找到了这张公示的惩罚。 她还找到了这家企业竞争企业的资料——双方先前一段时间在同一片领域打得不可开交,这家企业因为把价格压了下来而在短时间内遥遥领先。 对方公司怎么看都不会安安分分地什么都不做,等待对方度过这场现在虽然还没有发生,但是必然即将发生的公关危机——这要是不落井下石还叫什么友商? 看着别人赚钱,比自己亏钱还难受,这才是商战的精华,懂不懂啊? 总之,瑞秋了解到这里就果断选择了下场,结果果然相当不错。 本来,这种事情其实没什么分享给别人的必要,但是瑞秋觉得星期日会更乐意从自己这儿听到她的一些……不那么私密的动向。 他大概是个掌控欲望很强的人,从他对于自己衣着的高标准严要求中就能看出这一点,另外,那些橡木家系的成员一个个也都能成为这一点的注脚,况且,她的消息还是从他这边获得的。 于情于理,她都该说一说。 或许下次还能有相似的机会呢。 星期日说:“很好,瑞秋小姐,祝贺你,用不着感谢我,这是你的能力为你自己赚来的报酬。” 他夸赞人的时候语气非常诚挚诚恳,会让那些受到了表扬的人发自内心地产生愉悦的情感,瑞秋并不例外。哪怕她大概这辈子都做不到发自内心的自我规范,就比如说一定要把领带对准正中线——她其实更偏爱不对称的服装设计一点——但是这并不妨碍她逐渐愈发深入地认识到,星期日其实是个很不错的领导。 星期日继续道:“说起来,你是否有兴趣接下另一份工作——最近这段时间,我恐怕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继续学习筑梦方面的知识了。” 要失业了吗? 瑞秋猛地警惕起来,虽然她刚刚all in了一趟,并且由于梭·哈成功而晋升整个折大学生群体中的中产阶级,但是她绝对不想失去这份勤工俭学的工作。 当初那位把她领到这间大厅里来的那位小姐说得太对了,这份工作与其说是工作,倒不如说是登天梯,哪有这种好东西都到手了还要再送出去的道理? 从星期日的视角,他看到的就是瑞秋猛然睁圆的眼睛,那双绿色的眼睛瞧着活像是一只听说了今天、明天、乃至之后的每一天都没有罐头可以吃了的狸花猫,整个人都从gif卡成了jpg格式。 星期日:“……嗯。” 他不怎么明显地笑了一下,随后提醒瑞秋:“只是临时更换一下工作形式而已,其他的不会有变动。” 瑞秋:0.0 瑞秋:“哦哦。” 她松了口气:“当然,我不介意7*24地留在朝露公馆中,反正学院那边允许我上网课。”就算理论上不应该这么通融,当那些教授们看到瑞秋的课上表现以及课后成绩的时候,他们也都会变得一等一的通情达理的。 这年头没哪个老师会不喜欢聪明孩子。 星期日:“不需要那么久,但是……倘若可以网课就最好了。” 他抬手揉眉心,看起来真的是很发愁了。 “谐乐大典举办在即,各处都很缺人。”星期日的手扶着城市沙盘的边缘,“如你所见,我身边并不长期配备秘书,除非是到了很忙碌的时候。” 瑞秋理解:“现在是很忙碌的时候。” “不……”星期日说,“现在是特别忙碌的时候。” 瑞秋:“哈哈,好的。” 星期日这种藏在犄角旮旯里偶尔幽默一下的言语习惯其实也蛮有趣的。 “曾经辅助我处理过一段时间事物的上一位秘书现在被调动去了大剧院进行谐乐大典的举办准备工作,与我一样分身乏术,其他能够熟练独当一面的家人也都有了要处理的工作。瑞秋小姐,在将我能调用的人全部梳理了一遍之后,我意识到,你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优人选。” “你有野心,这份工作就很适合你,当初歌斐木先生还是家主的时候,我当过一段时间他的秘书,那段时间里我接触到了很多原先没接触的方面,至少对我个人而言,这是一次大有裨益的体验。” 他停下来,看着瑞秋。 瑞秋非常干脆:“我从未想过拒绝您,星期日先生,这一次也一样。” 一步登天到这种程度,她还能说什么?这么大的便宜不占,那都不是王八蛋了,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回去就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好好熨烫一番,不,她要去新买两套更正式的服装,保证每一套的领带都垂在正中线上,裙子的缝合线能够贴合在自然下垂的中指上…… 总之,她一定会做好这份工作的! 19 再次拒绝砂金的钱 谐乐大典真的是非常庄重、非常被家族看重、同样也是也会让工作人员非常忙碌的一个活动。 瑞秋在初步上手了秘书工作之后意识到这玩意比大学生的学习、学生会的工作外加给星期日备课……这些全部加在一起还要忙上起码一倍。 不过好歹她算是应付下来了。 “关于其他命途的命途行者前来匹诺康尼的登记申报汇总……都在这里了,泯灭帮的永火官邸应邀前来,他们一共填报了五个人的名额,还有巡海游侠,巡海游侠接到了邀请函,但是他们没有提前预约,现在只有一位拿着邀请函来到了匹诺康尼的游侠宣称自己要办理住宿。” 瑞秋将表格递给星期日。 星期日接过来看,随即在巡海游侠那一栏上看到了“黄泉”这个名字。 在瑞秋看不到的地方,他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还是在黄泉这个名字后面按上了个“准许入住”的印章。 瑞秋回到自己的工位之前,看到新弹出来的一封来自星际和平公司的邮件。 用非常传统,但是也非常正式的方法送达,撰写所用的文字也相当严谨严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标准范本上采下来似的一篇文章。 在答应担任星期日临时秘书一职的时候,瑞秋就被塞了一大堆和匹诺康尼相关的历史资料,而在这些历史资料中,公司的形象确确实实就和匹诺康尼动画故事中的石头老板一样。 除了面目丑陋讨人嫌、盛气凌人没人爱、目光短浅铁石心肠……这一系列罄竹难书的品质之外,就没剩下几个缺点了。 这样的历史遗留因素,也导致了匹诺康尼对公司的不欢迎态度,多少个琥珀纪以来,这还是头一次,一位公司高管将以官方身份,在还没有退休的时候,步入匹诺康尼这颗盛会之星。 而且,竟然还有家族的邀请函。 瑞秋随口道:“我还以为按照家族和公司的关系,您不会给公司的员工发邀请函呢。战略投资部……公司的部门之间关系不好吗?分得这么清。” 星期日从案牍之后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眼睛都在工作的影响下从明亮变得覆盖上了一层暗调的滤镜:“是啊,按照家族和公司的关系,家族本不应该给他们发这封邀请函。” 瑞秋听着这话,感觉到其中似乎藏着少许的隐情:“听起来就像是这封邀请函不是家族发出去的?” 星期日:“的确。” 他回答得这么干脆,瑞秋差一点被吓个半死:“啊?” 不是,如果不是家族发出的邀请函,难道还能是公司自己伪造的吗?她知道公司的触手遍布世界各地,哪里都有公司的手笔,哪个领域都少不了公司的干涉,制造邀请函的技术并不复杂…… 星期日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了。 他摇摇头:“不是公司伪造的,而是从家族内部发出去的……呵,家族内部存在着一些不和谐的声音,长久以来,他们隐藏得很好,想要找到他们非常困难,所以这一次,我打算将计就计,直接承认这些邀请函——顺便,视他们的行为来判断那些人是谁、分别有什么目的。” 很合理、也非常果断的手腕,瑞秋对这样的手段有些向往。 “那是不是要盯紧公司那边的来人?” 星期日笑了笑:“是的。为了防止公司的使节在他过多的行李中携带一些不利于梦境安全的危险物品,瑞秋。” 瑞秋站直了身子看向他。 星期日:“恐怕我们得扣下他身上所有的石头,这件事我想要交由你来负责,可以吗?” 瑞秋想了想:“可以,不过,为什么是所有的石头?” 星期日:“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一开始的问题了,公司的各个部门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不好,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算是势如水火。我原本以为这一次来匹诺康尼的会是市场开拓部,那个部门向来以不择手段、得不到就毁掉著称,没想到……是战略投资部。比起市场开拓部要好一些吧,但也不多。” 星期日对于梦境中忆质的调动绝非常人可比,甚至超过了瑞秋这个进入梦境没多久的萌新的想象,他轻轻挥了挥手,一张图像就这样“漂浮”在了他和瑞秋的面前:“战略投资部的高管,名为石心十人,他们被统领在存护令使钻石的麾下,钻石给予这些人基石,并且通过基石分享自己令使的权柄和力量。” “啊——我明白了。” 每一块石头都有可能是对方在梦境中搞破坏的力量,而家族需要杜绝这一切。 说一千道一万,这可不是普通的命途行者,在这位命途行者的背后站着的是一位令使。 当凡人一旦成为令使,凡人就无法再被称之为凡人,令使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境界,就像是星神之于其他的所有——那也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境界。 瑞秋:“好的,连他衣服上的宝石装饰也要取下来吗?” 那封邮件的附录上有使节的照片,虽然是证件照,奈何照片中人的打扮实在不怎么证件风,于是……瑞秋觉得它看起来更像是艺术照。 流光溢彩、繁华富丽,天晓得在那件大毛领子的外套下头藏着多少宝石。 星期日:“……” 他总觉得瑞秋是打算在他一声令下之后把那位公司使节身上所有闪闪发光的地方都抠下来。 他委婉地提醒对方:“切莫失去了礼节。” 瑞秋狐疑:“如果需要的话,我会携带一套符合对方身材的衣服过去,让对方脱掉携带的这一套,替换上家族为他准备的服装,以更好地享受梦境中的放松——您在想什么?我怎么从您脸上看出了不信任的表情?” 星期日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握拳,抵在嘴唇边上轻轻咳嗽一声:“咳、没有,瑞秋小姐,你多心了,我对你有着最高级别的信任。” 瑞秋:“……” 心虚都写在脸上了,还说什么最高级别的信任呢,虽然但是,你是老大你发钱,你说了算。 她对星期日点头:“我会办好的。” 星期日摆手:“但是换衣服什么的,就不用了,也保留一些余地吧,别把公司逼得太狠。” 瑞秋:“好的。” * 星际和平公司的地位还是高的,哪怕是家族都不能和其明目张胆地撕破脸,毕竟如今连接起了星际的那张贸易网就是公司的产物。 匹诺康尼的运行也需要和公司做贸易,所以给公司碰个软钉子还行,要是真做得过分了也不像话。 瑞秋拿捏着这一条标准,站在贵宾通道那儿,准备迎接那位名叫砂金的公司使节。 如果对方的作风和证件照的风格一致的话,这应该是一位她绝对不会错过的客人。 太过显眼了。 就像是孔雀混在其他的鸟类之中,视力正常的人都不会错过。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看到这位个子不高但确实珠光宝气的先生后,觉得对方相当面善,而这一点,在对方的背景bgm上也有所体现。 在一首非常符合这位先生的气质(尤其是在他戴着墨镜的时候)的《All my people》之后,从来都只播放一首的bgm竟然速切了第二首。 瑞秋从这位砂金总监那边接过那只装满了宝石的手提包的时候手都发抖了。 ——当然,手发抖也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袋子的价值,毕竟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宝石以这种计量方式出现…… 按袋装……这也太离谱了。 第二首歌的旋律带着点儿悲伤,但它非常动听,而且是一首经典到了大概看过字母站剪辑就不会不知道的歌——《Young and Beautiful》。 I''ve seen the world Done it all Had my cake now Diamonds, brilliant And Bel Air now Hot summer nights, mid July …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1] …… 这首歌是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曲子,如果用戏谑的态度来总结一下整个故事和这首歌曲,那大概就是“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卡里只剩下了冷冰冰的四十亿,没人爱我”。 而再延伸一下的话,其实那位了不起的盖茨比先生是一位很喜欢撒钱的先生…… 瑞秋悄悄用余光朝着这位戴着彩色墨镜,好像永远都会自信笑着的先生看了一眼。 对方心里埋藏着怎样的悲伤,她无从了解起也确实没那个闲情逸致关心,但是倘若对方愿意给她一笔钱的话,她一定会变成一个幸福的小女孩。 这样的交换之下,对方失去了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儿金钱,而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开心的人,岂不是非常划算的交易? 她的神情似乎引起了这位公司高管的注意,对方开口就直奔她而来。 “你看起来不高兴,小姐。” 还不等瑞秋说完,这位掏出手机:“加个好友——好了,完成,但愿这点儿信用点能带给你不错的心情。说起来,我的宝石包是一定要收走吗?我知道家族忌惮着基石,但我已经带了碎宝石啊。想要在梦境里多花点钱总不犯法吧,我手机里的零用信用点可不算多啊。”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场无伤大雅的贿赂,瑞秋咬着牙退回了这笔信用点:“不好意思,砂金先生,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 很奇怪的,在退还这笔钱的一瞬间,她心底涌起一阵熟悉感。 就好像她曾经也被这样土豪地砸过钱,似乎也是同样的脸同样的自信笑容(不太可能,她没面对面见过这位砂金先生),然后她红着眼咬着牙,说: 不好意思啊,虽然钱就是我的命但有些原则比命还重要呢。 但是—— 话又说回来了。 瑞秋心说,她这辈子也没被人甩过钱啊,橡木家系给的是勤工俭学机会,股票那是星期日那边给了信息然后她灵活运用了,直接的甩钱是真的没发生过。 而且,她什么层次,她舍得拒绝别人甩过来的钱两次? 20 巧合连连 随着公司使节、星穹列车的无名客这种声名响亮的客人接连到来——不要说什么假面愚者,更不要说什么巡海游侠,瑞秋知道至少星期日本人不会很喜欢欢愉命途,而巡海游侠,他们确实酷毙了,然而盛会之星和他们的作风格格不入所以……太危险了一点,泯灭帮就更不用说了——匹诺康尼也可以算是正式进入了谐乐大典的倒计时阶段。 星期日有更多的事情要忙,这时候已经不是一个秘书辅助他,让他起到一个半人的效果就能够解决问题的时候。 现在,在当前这个时刻,橡木家系需要的是,把普通家系成员当成一个半人来用,把星期日当成一车面包人来用,甚至瑞秋这种纯粹编外成员都要被抓苦力。 “星期日先生去开会了,”在瑞秋将砂金携带的手提包带到朝露公馆去的时候,朝露公馆的橡木家系成员对她露出一个标准到了有些瘆人的微笑,随后对她说, “黄金的时刻出现了一名偷渡犯,家族的保护网能监测到的信息并不多,只知道对方现在出现在黄金的时刻、是一位高大的、穿着银白色盔甲的男性。” 橡木家系成员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您也知道,猎犬家系从来都……不怎么绅士,他们拥有太多的热情了,这是好事,但在特定的时候也不算好事。” 瑞秋因为这位家系成员的说话艺术而对他肃然起敬。 “谐乐大典毕竟要开幕了,最近梦境里的客人数量比起往常还要多了不少,倘若让猎犬家系中年轻气盛不懂得变通的打扰到了贵客,这就是我们的过失了。所以,倘若您方便的话,能不能去黄金的时刻稍微指导、监督一下他们?我会给您一个资格徽章,然后在后台把您的权限临时调节上去的。” 左右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做,甚至就连折纸大学都因为匹诺康尼要举办这一琥珀纪才能轮得上一次的盛会而将全天的课程改为了只有半天上课。 几乎整个匹诺康尼都在共襄盛举,瑞秋觉得自己完全没理由拒绝。 橡木家系成员终于露出了点活人的表情,他放松地笑了起来:“谢谢您,瑞秋小姐,请您不要担心,虽然猎犬往往比较倔犟,但是您可以用权限压住他们,他们通常还是很听话的。” 瑞秋点点头。 事实上,哪怕猎犬家系确实凶名在外,但是她仿佛打心底里就没有害怕过这些人,而且,她也并没有担心过自己无法压制住这些人,就像是有个声音在她的心底对她说“我真的很不错”似的。 而这是完完全全的下意识。 瑞秋从橡木家系成员那边接过徽章后转头就朝着黄金的时刻走去,她感觉今天有点奇奇怪怪的。 一直以来,她都不是那种第六感非常灵敏发达的人,有很多人说过她的脑子好使,但是还没有人夸赞过她的灵感(当然,此灵感绝非彼灵感),但是今天她的第六感却频频地跳出来,仿佛突然吃错了药。 有点面善但绝对从未见过的砂金总监;没怎么接触过但却知道自己一定能妥善地安排好对方的猎犬家系;还有——也是最重要的那个。 在听到“银白色、高大的男性,是偷渡犯”这条信息之后,她竟然忍不住有点无名火起,差一点就当着那位非常礼貌客气的橡木家系成员的面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除此之外,更要命的是,明明身边没有走过任何一个其他人,但是她的脑中又开始播放起了bgm。 而这一次的bgm是《奇迹再现》,那首特别经典,甚至经典到了她在穿越那么多年之后都还能准确地将这首歌的歌词从尾默到头的歌曲。 奥特曼主题曲…… 难道说偷渡犯来自M78星云? 这也太扯了吧。 这种情况已经不能用罕见来形容了,只能说是前所未有,“不太对劲”这四个字在瑞秋全身上下的每一根血管里头来回乱窜着。 这是否意味着答应去黄金的时刻是个不怎么好的决定?瑞秋觉得那倒也不一定,变化多的地方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性,而她一直都很自信地认为,更多的可能性是有利于她的,毕竟,先前那么困难的环境,她不是也挣扎着爬出来了吗? * 黄金的时刻寸土寸金,上一次来这里逛的瑞秋什么东西都没买,甚至连所谓的橱窗购物都没有——瑞秋直奔了艾迪恩公园,领了几个免费的代币,玩了两把游戏,在确定了按照她的运气这辈子也就只有保底奖可以拿了的情况下,并不是那么愉快地拿走了一份保底的奖品。 而这一次—— 她在寻找着最近的猎犬,或许是因为黄金的时刻里头人实在太多了,于是哪怕猎犬们也都被埋没在了人群之中,她一眼扫过去,压根找不到一个。 ……匹诺康尼是该扩招了,瑞秋心想,再这样下去,家族的人能不能管理好这里都是个问题了。 她沿着一条繁华的主干道往前走去,在某个十字路口附近,她看到了两个面容有些凶悍的猎犬。 被这两个猎犬针锋相对的,一位在家族给出的贵客名单上,是星穹列车的开拓者,另一位虽然不知道性命,但是能够和这位开拓者小姐站在一起的人物,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瑞秋有点牙酸,她走上前去,就听到猎犬家系的成员正在指认那位浅灰色长发的少女是偷渡犯。 瑞秋头皮都发麻了:高大的、银白色的、男性,这里除了银白色还算是符合之外,剩下哪一条和这位小姐重合。 她知道,这次的情况相当紧急,毕竟是谐乐大典举办在即而出现了一个百年难遇的偷渡犯,等于是在最重要的升学考前一晚上发现自己有一个知识点完完全全没有学过——不紧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也用不着这样吧?! 瑞秋是想要上前去解决问题的,但是她在将徽章别到自己的胸口,至少让自己看起来别那么不像是管这件事的人的时候,有人先于她走了出来。 对方的衣着看起来像是猎犬家系的人,但是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瑞秋完全没看清,她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望过去,也能够听到那边全部的对话。 那个名叫加拉赫的精壮男性提出了和她一样的质疑,随后将那两个有点年轻气盛的猎犬赶走了,自己很好说话也很和气地对那两位被拦下来的小姐讲了几句客套话。 瑞秋心满意足,准备转身离开: 在她看来,这位加拉赫先生已经做得足够好,足够完美了。 问题出现在下一秒。 加拉赫转身离开,无名客小姐与她的同伴准备一同离开,而她们选择的方向,刚好就是瑞秋此时所站的位置。 于是,当双方差不多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瑞秋听到了一首在不久之前才在她耳边播放过的曲子。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瑞秋:? 不对吧,为什么又是《奇迹再现》,今天已经听过两次《奇迹再现》了,上一次—— 上一次是在那位橡木家系的成员讲到了偷渡犯的时候。 而且,《奇迹再现》……是一首奥特曼的主题曲,奥特曼……奥特曼…… 两种不同的外表,两个不同的身份? 很多个巧合叠在一起的时候,哪怕这真的是巧合,也最好不要将其轻轻放过,以避免出现一些不该有的疏漏,瑞秋神色一变,动作非常自然地将自己挤进了两人之间。 她注意到,那位无名客小姐在看到自己的脸后,明显朝着旁边避让了一下,动作非常绅士,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优雅。 瑞秋:“……” 但是,无名客不重要,毕竟星穹列车受邀前来匹诺康尼,身份不仅仅是过了明路的,甚至还是在星期日那边过了明路的。 重要的是另一位小姐。 瑞秋静静地看着她:“小姐,说真的,你其实就是那个偷渡犯,对吧?” 两个人,两双眼睛,在静静地对视了片刻之后,那名灰法少女猛地转身跑开,她跑得速度相当快。 瑞秋追了上去,在黄金的时刻这种到处都是人的地方,很显然用其他的方法追人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前面的少女没有跑出多远,将将到一处人流没有那么多,而四周有盆栽之类的装饰物遮掩的空间,她身前突然张开了一道边缘闪烁着方块状颗粒的传送门,而她提着裙子,径直往传送门中跳去,瑞秋只来得及对着对方快速消失的背影唱出一句“你身上有ta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 事关重大。 瑞秋立刻将情况发给了星期日。 偷渡犯,而且能够随意在匹诺康尼的梦境中穿梭的偷渡犯,现在还从她手上逃了,很显然是大事,要出重拳。 星期日回复了好的。 瑞秋联系了那位加拉赫,拜托他去通知剩下的那些猎犬,她将自己记着的这位女士的外貌特征告诉了他们,随即往朝露公馆赶。 星期日先前说,这一次那么多的请柬是浑水摸鱼,现在看来,匹诺康尼这水确实浑得够可以啊。 瑞秋坐上在黄金的时刻与朝露的时刻之间负责摆渡的轮车。 这种车挺容易晕的,说是致敬历史,但瑞秋觉得只是单纯的懒得重新设计。 她上车后就有点儿晕了,两旁的风景快速在耳后掠过,在眩晕中流光溢彩的,不知怎的,有可能是她这两天幻听的情况逐渐严重。 她好像听到有谁在遥远的地方唱歌: …… 越是虚伪越是完美 美梦入睡绝望轮回 一闭一睁 便开始倒退[1] …… 21 距离醒来一步之遥 瑞秋记得自己不怎么晕车——也有可能是她的故乡没有多少车可以给她坐。 总之,此时的眩晕感相当难受,但是,她却又非常清醒,清醒得就像是她根本没有晕车一样。 有一两片破碎的景象在她的眼前闪回,像是镶嵌在连贯录像带中的几个不和谐的画面似的,很快、很短暂,若非在潜意识里知道这些画面都意味着什么,瑞秋大概都无法看清这些画面上都表达了些什么。 画面不多,就三个。 第一个画面是她在对两名猎犬发火,但不是以骂人或者其他不怎么适宜少儿的形式,而是以唱歌的形式。 而那两名猎犬——瑞秋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脸盲——和方才那两个天晓得是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拦下了真正偷渡犯的猎犬家系成员长得一模一样。 甚至就连装扮好像都是一样的,都是牛仔背带裤,配上彩色的衬衫。 第二个画面,是那位偷渡犯小姐,她被抛到了半空中,而一只长着很多眼睛的“怪物”正将自己的翼刃挥向她的胸口。 随后“嗤”地一声,锋利的翅刃贯穿了偷渡犯小姐的胸膛,瑞秋心生不忍:虽然她要抓这位偷渡犯,但她绝对没想着让对方死。 她闭上眼睛,这些情形仍然在她眼前闪过。 她细致地看到,在偷渡犯小姐的胸口,紫色的、周围增生出一圈晶石状凝结物的伤口横贯。 那怪物是什么东西? 它怎么会造成这样的伤害? 这件事发生在像是白日梦酒店大堂的地方——但是瑞秋知道知道,白日梦酒店的大堂不是这么个画风。 要从明亮奢华的白日梦酒店大堂的场景变成这种幽暗的场景,中间起码得叠上个十几二十几米厚的阴间滤镜。 她没在梦境中见过这样的地方,她肯定没去过,她才来匹诺康尼多久啊,加起来那么一个月稍微多一点的时间而已,就连十二时刻都没有全部跑完呢,更别说这种阴森森的空间了。 这种场景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大脑中? 第三个画面则是在一个更为黑沉的空间中,她在这里看到了她自己、加拉赫、星穹列车全体成员(那些登记在入住表上的头像)、砂金,甚至还有知更鸟和星期日。 她似乎在和人说话,至于在说些什么,瑞秋不知道。 这几个场景快速地飞了过去,只剩下了大脑中的眩晕感,她一只手扶着太阳穴,犹且在思考着刚才的那些画面。 在画面全部消失的时候,瑞秋已经感觉到了,这些情形和很多的梦有着相似之处,她无法在清醒的时候留下全部对于这些东西的记忆,于是在第一时间她开始强迫自己记下这些画面。 有一个共同点,在她看到这些画面碎片的瞬间,瑞秋都产生了一种想要张开口歌唱上两句的冲动,哪怕从车上下来之后,她从那种眩晕的感觉中脱离出来,便就找不回先前的那些歌唱冲动了。 这些画面绝对不是她见过的画面,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记忆中呢? 她对忆质的不适应?那也应该不至于到了她都进入匹诺康尼一个多月的时候才爆发出来吧? 别人对她下了黑手?目的又何在呢?她难道在星期日那边接触到了多少关于匹诺康尼的辛密吗?……好像还真的接触到了不少。 不过那些辛密应该还没到需要旁人对她出手的程度,在匹诺康尼里发财的机会多了去了,她知道的又不是最后的结论,还是要经过自行调研和分析的。 瑞秋带着狐疑从车上走下来,落地的时候脚步仍然有点软。 这下是真的生活在梦里了……瑞秋头一次晕成这样,她掐了好几下眉心,才总算提起精神来。 很奇怪的一天,很奇怪的体验。瑞秋叹了口气,她记得自己在那份到访宾客的表格上也有一位忆者的名字。 黑天鹅。 虽然哪怕没有谐乐大典的邀请函,流光忆庭的忆者们也很喜欢来匹诺康尼这样的地方,毕竟忆质多、人也多,一整个就是忆者的天堂,但是,匹诺康尼却不会不给流光忆庭发邀请函。 毕竟,在匹诺康尼这儿,所有和调动忆质有关的工作,基本上都曾经有过一段向忆者求助的岁月。 技术——这是一切。 在这个如今的她已经囊中不甚空涩的时候,瑞秋心想,她或许能够挂的上这位忆者的号。但愿对方的开价不要太贵,毕竟她其实也没那么多的钱,并且绝对不想在和忆者话疗过一次之后就小富返贫。 * 星期日已经回到了朝露公馆。 与往日不同,他坐在圆桌之后,耳下翅膀上的羽毛看着不太对,好像是……折断了几根羽毛,却没来得及修理。 这很不寻常,尤其是发生在星期日这种人身上。 瑞秋踩上最后一级台阶,坐在圆桌后面的青年抬起头:“你来了。” 瑞秋直言不讳:“您看上去很糟糕。” 星期日哑然,片刻之后才承认:“是的。” 这种时候就无所谓什么上司下属了,瑞秋快步走上前去:“怎么了?” “知更鸟。”星期日说,他语气平静,却说着让瑞秋心脏高悬的字词,“她……” 他低下头去,视线落于桌面上亮起的屏幕,瑞秋绕到他身后,看到屏幕上的图片。 是知更鸟。 她躺在地面上,胸前贯穿着一道巨大的伤口,伤口的边缘覆盖着一层紫色的晶体状凝结物,看起来…… 和她在车上进入眩晕状态的时候所看到的那贯穿在偷渡犯小姐胸口的伤是异样的。 一旁是家族针对知更鸟现状做出的分析报告,上面写着她似乎在梦境中遭遇了不祥,因为她的意识本应该在遭受创伤的一瞬间被家族的力量拽回安全的现实,但直到此时她的意识仍然没有回归身体。 瑞秋来星期日这边的次数不少,和知更鸟也有过几次交流,她非常喜欢这位可爱的小姐,更喜欢对方的歌曲——在那些个于图书馆中翻看查阅资料的时候,她会戴着耳机,给自己播一首知更鸟小姐的轻快小甜歌。 比起星期日这种其实没有多么讨喜的存在,知更鸟小姐就是那种所有人都会喜欢的美女了,瑞秋和知更鸟聊的几次都很愉快,对于对方的情况……她也很难过。 瑞秋对星期日说:“请不要太伤心,知更鸟小姐……她的意识一定能被寻回的。” 星期日点头:“谢谢。” 瑞秋安静了一会儿,片刻之后,星期日转向她:“说说偷渡犯的事情吧。” 瑞秋的目光仍然落在他的侧脸上,但她开口的声音很平稳,她已经在来的路上打好了腹稿。 * 黑天鹅不难找。 虽然对方神出鬼没,但是对于瑞秋来说其实也没有很难,她来到象征着午夜的时刻,找了个没什么人的位置,随后对着天空中的明月唱歌: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是那,圆圆的明月~明月~”[1] 很快,月心中出现了一位披着头纱的美人,对方轻飘飘地降落:“我听到这里有人在召唤,请问召唤者小姐,你请我来有何所求呢?” 瑞秋谨慎地确认了一下:“你会向我收钱吗?” 黑天鹅愣了一下,由装扮、声音以及出场的氛围所营造的神秘魅力在这一愣中消失了个七七八八。 黑天鹅:“……不,我收取记忆,小姐,珍贵的记忆。” 瑞秋拍了拍胸口:“那就好,是这样的,黑天鹅小姐,我想要拜托你当一回医生。” 医生这种事黑天鹅也不是没干过,在记忆这个领域,忆者们几乎是全能的,于是她点点头:“虽然到最后都会是我在阅读你的记忆……但是,如果口头的表达能让你舒服一些的话,你可以先说说你的情况。” “请放心,以浮黎的名义,以流光忆庭的荣誉,我发誓不会将你我之间的对话告诉任何一个第三人。” 这一点信誉,忆者们还是拥有的。 瑞秋于是将自己意识到的那些不对劲整理出来,都说给了黑天鹅听。 诚如黑天鹅所言,在忆者面前,一个人隐瞒不住半点记忆:在匹诺康尼,任何人都有可能说谎,但是记忆不会,而她想要解决这些问题,迟早需要将自己的大脑对着黑天鹅开放,隐瞒什么并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她也说了自己能够听到别人的bgm,还能够通过歌曲实现一些神奇操作的事。 “……其实,我同样觉得星期日先生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瑞秋说到这里,她的语速明显慢了下来,像是一边在说话,一边还在思考着如何措辞。 “知更鸟小姐出事了,我觉得星期日先生……他的状态很割裂,一方面,我知道他对知更鸟小姐的感情,我觉得他的狼狈也应该是源于知更鸟小姐的出事,但是他很平静——你知道,我可以听到一些音乐。” “事实是,当一个人的情感处于比较强烈的情况下,歌曲的节奏和音调也会有些改变。” 瑞秋能够听出来这些,她的耳朵还是挺灵敏的,她先前觉得这一能力并不怎么重要,顶多也就是用曲调是否比往日更轻快一点来判断今天的星期日有没有吃布丁蛋挞。 往往在那些歌曲相对轻快的日子里,他的书房中会漂浮着一点剩余的布丁蛋挞的香甜。 “我以为我会听到很哀伤很沉重的曲调,但其实……并非如此。黑天鹅小姐,一切如常,他似乎对一切都有所预期。” “当然,也可能是我错误估计了我的能力,但是,至少现在我还不打算更改我的判断结果。” 瑞秋抬起头,她看进黑天鹅那双美丽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对方眼中多了一种她难以用语言说明的神采。 “是的,亲爱的。”黑天鹅不紧不慢地伸手,她从瑞秋的耳后抽出一张漂亮的深紫色卡牌——瑞秋完全不知道这张牌是什么时候落在自己身上的,她震惊地看着黑天鹅。 “别紧张,这是一张小小的空光锥,是一场你暂时不记得了的赌约的结果。” 黑天鹅对她眨眨眼睛:“你已经快要触碰到真正的光明了,亲爱的小姐,你真的很厉害,靠着自己的力量,已经挣扎到了海面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那么,现在就让我来为你重现这张伴随你的空光锥所记录下的一切吧,让我为你的最后一步稍稍加速……你,就快要醒来了。” 22 轻轻敲击沉睡的心灵 他的面容冷峻,身躯挺拔高大,远远望去,就如同盖世神人一般,如果不是那锃亮的大光头的话,还能再添几分仙气。 林双喜不多久便到了,进到大厅,左右打量了下,说了句“马马虎虎”,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看着卧室里的一切,凌夜枫的心中说不出的感觉,雨瑶这是怎么了?不记得他了吗? 设想了一下,要是宋城在外面乱来的话,我只怕杀了他的心都有。 杜若想要劝陆五去休息,但是她头抽痛的厉害,也就没力气再劝,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顾经理第二天火急火燎地到处找中介看房子,听说我跟庄岩现在住的公寓本来已经租出去了,但是她朋友愿意多出点租金,所以中介就赖皮转而把房子租给了她。 背后,无量量的星云异象闪烁,仿佛背负着一片无垠的星空,可怖而可畏。 陆五耳根微微红了起来,以前去粥摊的时候,并没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感觉。 我一路上紧张地不停吞咽口水,可是从二楼下去,也就十几步路的距离。 周围人在听到薛云的招呼,也不迟疑,都纷纷紧靠而来,对于这个将他们带入困境的人,他们心中没有一丝愤恨不满,因为他们现在是真的尊重这个身影如山的男人。 因为他早就说过了,天涯山庄,是属于他的地方,也许他看重的地方,有任何人敢对这里伸出他的贼手,那么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不祥的预感瞬间让浮华头皮发麻,身后传来的莫名恐惧更是让他惊慌不已。 “这不还有两天吗?我先蹲上两天,过完春节再來一趟,应该能搞定的。”沈婷立刻说道,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嘿嘿,不是说过了嘛?你要付出代价了。”孤雨脸上的淫笑越来越盛,看在夜舞的眼里就如同那恶魔般一样。 自从到曲柳以來,邱强的决议从來沒有在党委会上以表决的形式通过,这次虽然也只是险险的以一票取胜,王鹏又撂话表示程序有问題,但他根本沒有当回事。 两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工人走了上来,一个轻轻拉开于心远,另一个缓缓推着车子向炉口走去。 就凭他们现在的实力和对方,形成什么?太大的优势,甚至还有极大的劣势。 厚厚的稻草抵抗着寒冷的北风,漫长的黑夜里,除了怀念自己的妈妈外,流火不知道还能想些什么。 眼见锅中的野猪香菇汤已经好了,当下连忙拿大碗盛了起来,然后用手帕端上了餐桌。 要数她卫安晴,要相貌有相貌,要气质有气质,要钱有钱,有啥有啥,除了年纪大点之外,其他也没有啥缺点了,怎么就没有遇到一个貌似潘安的如意郎君呢。 “朋友,这个地方是我们的势力范围,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一个身穿华袍的人带着两个重甲战士拦住火发男子问道。 白玉京也不问苏微云想干什么,也不问那四大帮会想干什么,居然就静静地坐着,不再多说话了。 孙毅嗖阿贾克斯队的主教练埃里克,从此不曾碰面过,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恩怨了。两人礼貌地握了下手,也没有多说什么。 苏微云瞧了瞧方玉飞,他的得意更盛;而不知为何,方玉香的笑容却有些僵硬。 连解控技能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玩家,你能指望他学会多少太白连招技巧么? 对比顾诚的尴尬,叶青这边倒是不觉得生气, 只是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而且他以乔安娜做为设定模板,乔安娜的武技与战斗技巧,在任何同级别中,都算是非常突出与优秀的。所以他这么设定,实际上算是提高了模拟的难度。 周围一双双眼睛看,无数的男同学发出哀愁之声,无数的羡慕妒忌恨的眼神盯着宋山。 米聪虽然被雄性火鸾攻击了一下但是他也并没反击,因为他知道雄性火鸾刚才是误会了,而且看两只火鸾的动作显然是知道遇到了什么。 甚至,让自己至那以后再也无力去反抗那些欺压,生怕,会又欠下了命。 那人就在这口井旁的树上守着,静静的,若不是有神识,这也是林初柳靠气息无法发现的人。 确定父亲没危险之后宁淑媛就给程铭打去了电话,想要让他帮助一下自己。 这时,其他无关的人员都退出了招聘室,偌大的房间,再次恢复空旷和安静。 片刻后,那个教授灵牙的族人开口了,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歉意和诚挚的劝解。 院里除了夕颜和姜玉雪,以及带过来的四个丫鬟之外,还有专门服侍的两个嬷嬷,四个丫鬟,外带四个看似平凡普通,实则各怀绝技的男护卫。 “没想到这九皇子不显山不漏水的,竟办成了这么一件大事儿,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昌平郡主道。 刚在键盘上打出来顾晚两个字,铺天盖地的出来的全都是关于顾晚的新闻。 飞船上足够宽,你们天天要修炼、习战术,练出真本领,练出硬功夫。 这个,晨曦还真没想好,江琪的病还要治疗,师兄还在这里,她不想跟师兄分开。不过师兄有事要办,应该待不了多久,等师兄离开,她应该也就能启程回香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