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海岛悠然人生》 第1章 海岛少年 傍晚，海边。 浪花轻拍着细软的沙滩，每一次触碰都带来无数细腻的泡沫，随即又悄悄退去，留下一道道湿润的痕迹。 其中还有不少张牙舞爪的小螃蟹，被冲上岸后，慌忙爬行到隐秘的地方，重新钻进沙子里。 这些叫沙蟹，长得很可爱，既嚣张又胆小，比指甲盖儿大不了多少，小时候经常抓来养在玻璃罐子里，在里面放些海水湿润的沙子，就能够活很久。 不过今天方为的目标不是这些小沙蟹。 他提着鱼竿，挂上饵料，站在海浪较小的岸边，手法老练地把鱼钩抛回海中，眼睛盯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一眨不眨，在视野的中心，鱼漂浮子正随着海风的吹拂，摇摇晃晃。 偶尔视野的余光也会看向不远处冲浪的少女，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大概是她今天下午的第三十八次失败、狼狈地落入海中了吧。 对于冲浪新手而言，早上冲浪显然更适合练习，因为这个时间段的海浪比较和缓，没有乱浪和大风。 但人菜瘾大的徐采苓却不在乎这点小事。 也许是因为愉快的暑假马上就要结束，怀着报复性玩耍的心理，少女今天的冲浪练习显得格外卖力。 “要不要休息一下？”方为忍不住朝少女喊道。 “什么？”徐采苓抱着冲浪板，耳边全是风浪声。 “要不要休息一下？你已经第三十八次摔到海里了！”方为提醒道。 “……我没让你统计这个！！” 少女大窘，倔强地爬到冲浪板上准备下一次的练习。 板子是新手常用的泡沫板，不算太贵，是去沪海打工的姐姐送她的生日礼物，她可宝贝了。 在水中的时候，她灵活地像是鱼儿，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的流畅自如，而在冲浪板上面的时候，小小的身子就变得有些僵硬起来了。 好不容易找到平衡点后，她趴在冲浪板上开始划水前进，尝试着用娇俏的脚丫踢水加速。 一道不大不小的海浪过来了，冲浪板开始被浪推动，她快速地从趴着的姿势变成跪着的姿势。 速度好像差不多了！接着，她一只脚先站了上去，紧接着另一只脚也快速跟上！ 心跳的速度在此刻快了起来，缓缓起伏的波涛、少女眼中浮现难以言喻的色彩，她想象着自己那又帅又酷的模样，已经率先把自己陶醉了！ 离成功只差咫尺之遥的距离时，她就忍不住喊了起来： “方为！你快看！快看！看我！看我！” 确实很酷、很帅，但到此为止了。 因为方为看过去的时候，她就连人带板一起摔到海里去了。 呜…… 徐采苓趴在冲浪板上，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的样子，失败了也就算了，因为心情激动导致鼻孔呛入了一些海水，刺激得眼睛也有些红，看着就像是哭了似的，丢脸死了。 自己的失败固然难受，但朋友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还没等方为出声嘲笑她，漂在海面的浮子猛地沉了下去，他看准时机果断收杆，鱼线瞬间绷紧，发出来割破空气的嗡嗡声。 “上钩了！好像是海鲈！个头还不小！” 无论中鱼多少次，对于钓鱼佬来说，这一瞬间的心情都是相当满足的。 “都还没钓起来呢，你怎么知道是海鲈鱼？” “那可是我六七年的钓鱼经验诶！它是什么鱼，一咬钩我就知道，估计有十斤以上，采苓你的抄网呢。” 一斤鱼十斤力，海鲈鱼更是力大，可别小看十斤海鱼能爆发出来的力道，方为今年才十三岁，身体都还没长开，要不是遛鱼技术高明，换别的少年来估计得跑鱼了。 少年少女配合默契，方为把大鱼遛到浅水的地方，徐采苓就抄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过去。 手起，棍落，啪啪地在海鲈鱼的脑袋上狠拍了两下。 大鱼晕了，老老实实地漂在了水面不再动弹。 少女冲浪失败的小郁闷也烟消云散了，小脸满是兴奋。 “什么抄网，都不如我的棍法好用！” “……” 确实好用，采苓抄网，专治不服。 …… 等方为把已经晕过去的海鲈拉上了岸，徐采苓也好奇地跑过来看看。 “还真是海鲈！好像有十斤了！” 毕竟在海边长大，少年少女对鱼的种类、大小也相当敏锐。 “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钓的鱼，我这技术还用说？” “切~钓鱼不就那样，一抛杆一提杆就可以了，像我这样负责抄鱼的要考虑的就很多了，什么时候挥棍子、用多大的力度、打在什么地方之类的，少了我可不行！” “是是是，你最厉害！” 方为懒得跟她邀功，喜滋滋地把鱼拎起来放到网兜里。 早知道带个大一点的网兜了，狭小的网兜装着大海鲈显得有些拥挤，却更显得心情上的愉悦和满足。 重生回到这个时代已经十三年了，今天是2000年8月28号。 两三岁的时候，朦胧的意识才逐渐苏醒，跟上辈子一样，父母给他取名方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方为。 苦中苦他上辈子已经吃够了，可说好的人上人呢？ 远离家乡在大城市打拼多年，却依然是都市畜牧场里的牛马，活着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工作，无休无止的工作。 走在大都市繁华的大街，看人群熙攘，却没有一张熟悉的脸，他这才明白，原来人生所追求的东西，其实一开始就拥有，袅袅炊烟的小平房、余晖扫过的十字窗、遥看日出和日落的海边，扔下书包满脑子惦记着动画片里的小虎还乡、还有那一声‘怎么还不起床，妈要出去做工了，早饭在锅里，记得热一下再吃……’ 总觉得儿时的一切都像是梦，天亮了，一睁眼，周围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副麻木游离在世间的皮囊。 惊觉间，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回不去的过往，却又总是在夜深人静时，让人觉得那是触手可及的昨天一样。 人总是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直到猝死前的那一刻，他还在公司里加班加点的干活，即便远离了海岛家乡跑去了大城市，但得到的幸福感却远远不如童年记忆里的小渔村。 好在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回到了这个他无数次魂牵梦萦、惊觉间却又再也回不去的海岛故乡。 …… 时间还早，方为重新给鱼钩挂了饵，抛入海中。 不远处，如浪里白条一般的少女，也重新一遍遍地开始练习冲浪。 八月末的海边，即将落幕的夕阳与海平面交织辉映，将周围的水面照射的发红发亮，天际呈现出温柔的粉紫色。 天空摄人心魄的绚丽，肌肤感受到海风的湿暖。 有时候方为会想想过去的事，或者想想未来的规划，但更多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放空着大脑，看着缓缓起伏的波涛，不禁为之陶醉，身体也似乎被某种浮力托起，飘在这样如画的天海之间，丝丝缕缕渗透进基因里的宁静和舒适感。 “方为！你快看！快看！！” 不远处，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方为闻声看去，却见她只是抱着冲浪板浮在水面上，没有耍帅。 而顺着她手指方向的远方—— 海平面另一端的小岛山丘升起了一团火球，因为距离足够远，火球升空的速度就显得足够缓慢，那是旭日岛上发射的火箭。 作为璇珠千岛群唯一的火箭和卫星发射基地，旭日岛号称为东海距离太空最近的地方，旭日岛距离这里并不太远，方为的童年里，时常有幸观察到发射火箭的场景。 在这项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工程面前，海岛山林里的鸣蝉和燕雀都在这个瞬间静默了下来。 天空中，火箭尾部散发的耀眼光芒，一时间竟盖过了晚霞后面的太阳，连大气仿佛都被炽热的火焰点燃，巨大的推力对抗着地心引力，火焰的光芒越来越亮，化作一条炽热的尾巴，划破天空，留下一道巨大的白烟轨迹，而后又过了十多秒，远处的天空才传来了发动机震耳的轰鸣—— 身后山林里，无数鸟雀振翅飞起…… 直到再也看不见火光了，轰鸣声依旧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以至于到最后都不知是不是脑海里的幻听了，期间方为和徐采苓一句话也没有说，都在仰望着天空的同一片方向。 “……太牛逼了！太帅了！！” 也许她是想说些什么‘叹为观止’‘惊为天人’‘蔚为壮观’之类的词，可酝酿了半天，小嘴儿终究还是只能蹦出来像‘卧槽’‘牛逼’‘碉堡了’之类的话来。 要是放到二十年后，估计还能再多一句‘666！’ 好一会儿，欣赏完火箭升空的少女才收回了目光，眉飞色舞地形容着感受：“果然不管看多少次火箭升空，都还是觉得好震撼啊！！” “宇宙、人类、星空什么的，听着就好了不起！我决定了！我以后要当宇航员！” “……你前天不是才说以后要当冲浪高手吗？” 对于少女善变的梦想，方为有些无力吐槽，想也是，毕竟她跟他不一样，是个货真价实的中二少女。 “诶，方为，你说火箭发射这么壮观，沪海能看到吗？” “那肯定是看不到的，沪海最近的港口离这儿也一两百公里呢，不过，在沪海的人，可以通过电视看到。” “那我们算不算也是电视里的人了？” “哈？” 方为愣了愣，这才跟上她的脑回路，好笑道：“人家的摄影机又没对着你！” “那也算是啊，我们亲眼看到了他们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火箭发射，那我们可不就是在电视里。” 徐采苓对这种时空错位感觉十分奇妙，嘴角一勾，又有些得意的样子：“那这样看来，沪海也没什么了不起嘛！一线城市又怎么样~” “就因为没看到火箭？” “对啊。” “可说不定发射火箭的人，是从沪海来的？” “唔……” 少女没接他的话，转移话题又问道：“那在火箭上能看到沪海不？” “当然可以，别说沪海了，高度足够的话，可以看到全世界。” “决定了，我的梦想！太空人！！” “……” 方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真想上去给她个脑瓜崩的。 . . （新人新书，希望大家喜欢~！然后求追读、求推荐票、求月票呀！） 第2章 谁还没有个青梅竹马 方为生活的这个小岛，有个非常好吃的名字，叫做菠萝岛。 可这并不是因为岛上有很多菠萝，实际上菠萝岛几乎没有菠萝的种植，有的只是一种叫做露兜树的海岛植物，数量非常之多，遍布在小岛的各个地方，因为露兜果长得跟菠萝非常相似，小岛也因此得名菠萝岛。 只可惜这些露兜果有一定的毒性，是不能直接吃的，但叶子作用相当大，由于露兜叶的坚韧革质，可以用来编织草帽或者席子等工艺品，在岛上替代了竹子的地位。 方为家就有不少这种露兜叶编织的工艺品，非常的有时代味道，当然了，随着时代的发展，后世这种编织工艺品也越来越少了。 或许对很多大陆长大的人来说，海岛、尤其是这种偏远的小海岛，充满了神秘感，但对在这里土生土长的‘菠萝人’来说，一切早已成为了骨子里一部分。 菠萝岛坐落在华夏璇珠千岛群，远离都市喧嚣，位置非常的乡下，是祖国最东边有人居住的一个小岛，也是最先看到第一缕阳光升起的地方。 全岛面积不过6.3平方公里，跟大陆的大都市比起来，用巴掌大的地方形容都不为过，在2000年的现在，依旧保持着众多原始的自然风貌和淳朴的乡村风情。 叠翠山上有座历史悠久的海神庙，小岛人信奉妈祖，那里也是岛上海拔最高的地方，高度212米，站在山顶上，便可以轻松地俯瞰到整个小岛的全貌。 在没有出去上学打工之前，这个巴掌大的小岛，便是少年少女们所认知的整个世界了。 至于燕京、沪海、越广这些地方，那都是只能在课本里、电视里、外出打工的长辈们只言片语里才能知晓到的远方。 …… “方为！你帮我望风，我去换下衣服！” “快点，一会儿回去晚了要挨骂了。” “你不准偷看！” “……谁稀罕看啊。” 日落的最后时分，世界已经被夕阳涂上了光与影两种色彩，暮蝉的鸣叫声回荡在岛上，飞离森林的鸟雀们也纷纷从海面重新飞回森林里。 徐采苓抱着自己的衣服，赤着脚丫钻进了足有一人高的灌木丛中，鬼鬼祟祟地观察一下四周的动静，这才麻溜地脱下身上的泳装，换上背包里干净的衣服。 要是有清水冲洗一下就更好了，没有也没办法，总比湿哒哒的泳装一直紧贴肌肤黏在身上要好受多。 当然了，要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话，是不敢独自出来冲浪的，哪怕水性很好，但海边人比大陆人更加懂得大海的危险。 拉上方为一起就可以了，虽然这臭家伙总是不情不愿的，但每次最后都会陪她一起出来。 她在练习冲浪的时候，他就在钓鱼，偶尔天气过于闷热了，他也会下海跟她一起游泳。 两人从会记事开始就一起玩儿了，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即便是让他帮忙望风然后她躲到灌木丛里换衣服这种事，她对方为也是相当放心。 也不知道是她对自己这冲浪板一般没有吸引力的身子有足够的认知，还是年纪尚小不懂男女之别，总之，对方为来说，他真的不屑偷看—— 毕竟‘冲浪板’，真没啥好看的。 回顾上一辈子，自己和徐采苓也有过相当融洽的童年，只是从上初中开始，两人就渐行渐远了，那时候年少的自己受不了同学戏谑他和徐采苓是一对、也觉得跟女生一起玩很丢脸，这才导致了童年无话不谈的两人，产生了巨大的隔阂。 现在想想，当初可真是幼稚，即便不提那些暧昧的事，光是有位一同长大的青梅，也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幸福了好吧！ 往后他大概是不会再犯当年那种幼稚的错误了，就是不知道徐采苓会不会也像上辈子那样与他疏离，毕竟即将迎来青春期的少女，心思想也难猜。 说来也是有趣，如今再跟自己这位幼稚小青梅相处的时候，莫名地有种老父亲看女儿的感觉是咋回事！ 当然了，方为觉得自己的心态并不老，在年轻的身体加持下，很多时候他都恍然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少年，就是那种‘会注意身边人的成长和变化’的感觉怪奇妙的…… 坐在礁石上，吹着温柔的海风，方为等了没多久，身后便传来了少女的声音。 “好啦！走吧！” “嗯。” 方为起身回头，换好衣服的少女俏生生地站立在眼前—— 深棕色扎起的头发，因为头发并不长，扎起在脑后便只是个短短一撮的俏马尾，眉毛比一般的女孩子稍显浓郁一分，看着颇具英气，搭配上那双灵动的杏眼，其中那充满元气和生命力的感觉都快要溢出来了，小巧秀气的鼻子，天生的微笑唇，哪怕是没有表情，看起来也像是在笑似的，当然了，她这会儿并没有笑，不然她笑的话，唇角会旋起浅浅的梨涡。 怀里抱着她的宝贝冲浪板，身上的服饰很简单，就一身轻薄的运动服，事实上除了运动服之外，方为也从来没有见过她穿别的服饰，毕竟对她这样的‘体力丫头’来说，穿牛仔裤或者裙子什么的，会让她像是被麻绳绑住的青蟹一般难受。 这个年纪的她自然是没有什么身材可言的，青涩且可怜的胸部，皮肤也因为常年晒太阳，显得比大城市里的女孩子黑很多，却是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唯一值得一提的，或许是少女的双腿，线条笔直又修长，看起来相当的紧致和流畅，虽不至于出现肌肉，但一样给人非常有力量的感觉。 总体而言，是位非常有朝气的可爱女孩子——除了跟方为一样的身高。不、或许目前的她，比方为还要高那么一丢丢…… 说到这儿，方为也是相当的郁闷，上辈子没咋注意，这辈子他才发现，从四年级的时候开始，这丫头就跟打了激素似的，身高节节上窜，早早地就超过了他，如今都有一米六三了！ 而自己的身高则一直没啥动静，缓慢地让方为发怵，老担心以后是不是没有长个儿的机会了…… 好在青春期里，女孩儿先发育的道理他懂，也只好安慰自己，先让她几年，后面再一举超过好了，倘若没啥意外的话，他总不能比上辈子矮太多吧……好歹以前也是有一米八的。 “喂！你在发什么呆呀！快走啦！” “作为耽误时间罪魁祸首的你可没资格说我。” 方为收拾好东西跟上，左手拿着鱼竿，右手提着网兜里十斤重的海鲈鱼。 这个头的大鱼提起来满足感相当强烈，但重也是真的重。 小走一段路还好，提回去的话多少有些吃不消。 好在徐采苓也没干看着，在岸边捡起她之前抄鱼的棍子，把装着鱼的网兜系在棍子上，少年少女两人便各自抓着棍子的一头，提着鱼往回家的路走了。 菠萝岛背靠山坡，面朝大海，没有宽阔的广场和马路，到处都是狭窄的坡道和阶梯，房屋建筑呈现出阶梯错落的布局。 岛上有三个村子，两人都是住在东华村，从这里走回去的话，要先经过沙阳村，事实上距离并不远的，像这样慢悠悠地走，十来二十分钟也能到家了，若是有闲情逸致，花个两三小时，基本就能逛遍整个小岛。 夕阳下，细沙散落的小路和彼此的影子，在少年少女的脚下延伸。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方为和徐采苓随意地说话。 “你是不是比暑假前又黑了不少？” “黑就黑呗，你不也比暑假前黑了不少。” 徐采苓对自己皮肤晒黑这件事丝毫不在意，或许她更在意的是练习了快两个月，依旧没能站上冲浪板、又帅又酷地炫技吧。 方为好笑，只希望再长大一些的时候，她也能如此这般对自己的晒黑不介意。 想想后世的那些女孩儿们，别说这样在太阳底下练习冲浪了，就是办公楼与办公楼之间的几步距离，都得打个伞生怕晒黑一丁点的。 “诶，方为，大城市里的女孩是不是都很白？” “嗯，天天不晒太阳那肯定很白啊。” “我就说嘛，我姐上次回来，比以前白了好多！你也看到了吧，是不是超白？” “采薇姐本来就不黑好吧。” “也是，我姐从小就比我白。” 少女对黑白并不在意，只是思维跳跃，又好奇地问道：“那大城市里的人他们都不晒太阳吗？就整天闷在屋子里？” “在大城市，要晒太阳的都是苦力活，自然选择闷在屋子里的多咯。” “唔，反正我不行，一直闷在屋子里，我会难受的想死！” “说的好像你闷在屋子里过一样，你哪天不是在外面跑？” 少女的思维又跳跃了，问道：“方为，你去过沪海吗？” “去过。” “骗人！你啥时候去过了？” “那你还问。” “我就问问。” “我在梦里去过。” “沪海怎么样？” “采薇姐不是在那边上班吗，你问她呀。” “我问的是你梦里的，你不是说你梦里去过吗？” “嗯……” 方为目视前方，想了想回答道：“有比我们这最高的叠翠山还高的明珠塔、数不清的高楼大厦、随处可见的咖啡厅和私家车、人潮拥挤的地铁、人人有手机、会上网，连吃饭都不用出门，直接手机点外卖就有人送上门，但生活很累很累。” 徐采苓听着，目光出神了一下，然后噗呲一笑：“你说的果然是梦吧！跟我姐说的都不一样！还手机点外卖就有人送上门呢！要是这样的话，哪里会像你说的那样生活还很累很累！” “那采薇姐怎么说的？” “唔……反正就是大城市，跟我们这里完全不一样！还说她的同事都从来没听过菠萝岛这个地方。” “干嘛，你想去啊？”方为好奇地转过头看她。 少女也丝毫不掩饰，点头道：“想啊！” “去做什么？” “不知道，但就是想去看看！” 她说完又反问方为：“那你呢？你不想去看看吗？” “嗯，有机会的话，会去的。” “那你想去干什么？” “读书呗。” 徐采苓愣了愣，然后又笑起来：“别人都是去打工或者玩儿，你居然想去读书，真是、嚣张~又无聊的想法！” “歪歪，我的成绩还是有可能的好吧，指不定以后我去更好的北大呢？” “……” 讨厌！怎么聊着聊着说到读书和成绩上了呢！少女愉悦的心情顿时就不开心了…… “说话啊。” “不说！” 伴随着海鸟和暮蝉的鸣叫，落日的余晖将海岸边的少年少女染成晚霞的颜色，彼此的影子自脚边开始，在乡间小道延伸得好长。 . . （从明日起，每日两更，分别是早上十点和傍晚六点，新书期保底每日更新六千字左右，希望大家多多追读和投票，拜托拜托！爱你们！） 第3章 有人搬进来了？ 没有高楼大厦的阻挡，小岛上的黄昏总能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等太阳沉入海平面之后，黑夜又会骤然降临。 少年少女走在狭窄无车的乡道上，一路悠哉悠哉，中途还经过了岛上唯一的小学。 两人默契地停下脚步，站在校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了看。 大门紧锁着，临近开学了，但里面依旧空空荡荡。 “真倒闭了啊。” 徐采苓感叹一声。 今年暑假过完之后，她和方为就成为一名光荣的初中生了，对于这间就读了六年的小学还是很有感情的。 菠萝岛上没有初中和高中，唯一的学校就是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学了，全校师生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人，是的你没看错，就是二三十人，全校。 好几个年级的学生混合在一个班一起上课的。 讲课模式大概就是‘老师先让二年级的自己做题，先给一年级的讲课，然后再让一年级的做题，再给二年级的讲课’，这在大都市里的学校几乎不存在的模式。 因为生源过于少的缘故，一来不方便分配教育资源、二来也因为去白潭岛的公交增加了班次，所以在今年送走方为这最后一届小学生时，菠萝岛这仅有的一所小学就宣告倒闭了。 往后菠萝岛的小学生，都需要到隔壁的白潭岛去上课。 方为和徐采苓不是小学生了，但上课也需要去白潭岛的中学，这是镇上唯一的中学。 好在白潭岛距离并不远，是菠萝岛的姊妹岛，两岛离得非常近，像是海鸥比翼的一对翅膀，中间有跨过海峡的桥梁连接，去白潭岛的公交车每天有四班。 当然了，也可以自己选择踩单车去上学，没啥特殊天气的话，踩单车二十五分钟也就到了。 “估计以后这里会租给别人做海产加工厂吧。”方为看着这关闭的学校说道。 “你又知道？” “那总不能白丢着吧。” 方为无语，他不仅知道这里以后会租给别人做海产加工厂，还知道以后就是她老爹租下来的呢！ 读书，对于没有资源没有钱的年轻人来说，无论放在哪个时代，永远都是最稳妥的出路。 方为很聪明，用长辈们的话来说，就是‘读书的那块料’，也确实上辈子他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成绩都非常好，主要也是岛内环境有限、周围没什么诱惑，除了读书，这个年纪还能干啥？ 后来上了高中，去了条件更好的大岛，什么小说、游戏、网吧分散了注意力，成绩也节节下滑，这是所有小地方出来的学生最大的难关——坚守本心的自制力。 很显然，上辈子的他没有这个自制力，说到底，往后在大城市里吃的苦，都是年轻时偷的懒，当然也有资源和眼界等原因，但人总是要先从自身找问题，才能进步的。 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别的先不提，自律是绝对要做到的事！ 在自律的加持下，他如今的成绩比起上辈子更是有了长足的进步，在今年的白潭中学升学考试里是新生第一名，各科成绩都是满分，当然了，也只是因为试卷的极限就是一百而已……算了，小升初的考试不值一提…… 说这些的原因，还是因为方为真正地体会到了自律所带来的改变和好处，这种截然不同的心境才是最珍贵难得的东西。 一个自律的少年，绝对比一个聪明的少年更难得可贵。 …… 徐采苓对读书不感兴趣，这是令她最头疼的东西，但少女对读书之外的所有活动都相当感兴趣。 两人一边走，她一边兴致勃勃地问方为：“今天二十九号，还有两天就开学了，到时候我们要去白潭岛那边上课，你打算怎么去？” “坐公交？”方为随口道。 “啊，坐公交也太无聊了吧！有时候总感觉你像个老头似的，喜欢无聊的钓鱼也就算了，什么都很无聊！” “那你还喜欢跟我玩儿。” “呸。” 徐采苓皱了皱秀气的鼻子，一脸嫌弃的样子。 好吧，她承认，虽然无聊的方为做什么都很无聊，但跟他在一块儿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哪怕他经常像个小老头似的，但并不会像老爸那样揪着她说教，像暑假这些天她总要拉着方为陪她去冲浪，大概就是因为他在身边时，那种很莫名其妙、但是又很安心的感觉吧…… 见方为说不出什么有趣的答案，她自个儿就巴拉巴拉地说了：“要不以后我们一起踩单车去学校吧！反正也不远，以前我姐也是踩单车去的！” 方为自然也不想坐公交，说是公交车，但其实跟后世的公交形象完全不同，其实就是个面包车形状的班车罢了，招手即停，绕着岛内慢悠悠的逛一圈，经过三个村子的路口，接人去码头或者去白潭岛。 每天有四个班次，票价一块钱，但车内没有空调，夏天的这个时候，车上相当闷热，哪怕打开车窗，车里也一股难闻的馊味，很多小岛人坐船不晕，但一坐公交车闻到这股馊味儿就得晕车。 因此除了做工和上学的人之外，公交车的人并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出行的第二选择。 毕竟都已经2000年了，不是太贫苦的年代，每家每户至少自行车还是有的，摩托车也是出行的主流，至于私家车是没有的，以至于到二十年后，岛内也几乎没有私家车，不是因为大家没钱，而是除了大路之外，绝大部分的乡道都极窄，私家车都不允许上岛。 方为就不提了，但徐采苓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坐过私家车，或许大城市里很多人也从来没坐过船，大概就是这样不同的世界。 见方为不说话，还以为他不想踩单车去，徐采苓就好声好气地求他了： “好啦？一起踩单车去学校多好，咱俩还有伴，不然一个人在路上不无聊死？” 见他还在思考的样子，她继续道：“只要你跟我一起踩单车去，以后去学校我都等你一起出发！然后放学也等你！就算你要留下来搞卫生，我都等你一起！” 方为终于说话了，好笑道：“你有单车了？” “有啊！我姐的单车可不就是我的单车，我已经全权继承了！” “可我没有单车啊。” “……对哦。” “摩托车我爸平时用，然后家里那台单车我妈去做工的时候也要骑，我家哪还有单车。” 徐采苓沉默了下来，不一会儿，又眼睛一亮，发出了相当有义气的声音： “这样吧！以后我载你去上学！你坐我车后面就行了！” “你？你载我？” “咋滴，要不你载我？” 方为看了看两人的身高和体型，没揽这苦力活，答应道：“行啊，那就你载我，记得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在我家门口等我，别迟到。” “……我打你啊，说的跟我是司机似的！” 少女恶狠狠地挥舞一下小拳头，浅浅警告一番，却是没再跟他计较。 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都开始计划起来了：“那等我回到家，就把那两个脚踏板给装上去，诶、你家的打气筒待会儿记得给我拿过来，我家的打气筒前几天好像坏了……” “行行行……” 方为点头应付着，目光却被不远处那户忙碌的人家吸引。 小岛很小，哪怕有三个村，但人口实在是不多的，不提同村的人，哪怕别村的人彼此叫不出名字，也至少面熟。 这片区域属于沙阳村，方为平时来得少，这会儿正见着村尾旁边的这户人家正在忙碌地从小货车上搬东西，包括一些行李啊、家具啊等物，看样子是差不多搬完了，户主的老头子正在跟司机抽烟，表情有些忧愁的样子。 “这是在搬家吗？”徐采苓也发现了，好奇地问道。 “看样子是。” “真新鲜啊，好像我也是第一次见人搬家诶，这是柳叔公家吧……这是要搬走还是有人搬进来？” “你认识这家？” 方为惊讶。他倒是不认识，只是脸熟罢了，他老爸那辈肯定认识，岛上虽然人口不多，但关系相对密切，不少都是沾亲带故的。 “我也不认识啊，但听我爸说过，说以前这家的柳叔跟他是小学同学。” “那肯定也是我爸的小学同学了。”方为点了点头。 “……说的好像咱们岛有其他学校一样。” “看样子好像不是搬走，那估计是有人搬进来了。” 方为看到小货车司机上车离开了，那位柳叔公抱着最后一个纸箱子进了屋。 “啊？我们这里也有人愿意搬进来啊？” “怎么不能，现在可能是走出去的人多，但未来说不定有很多人也愿意走进来。” “为啥？” “……风景好呗。” “就这啊！” 住在风景里的人大抵都是看不见风景的。 千禧年的时代浪潮不仅改变着内地，也改变着这里，小岛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外出求学或工作。 对于偏远的小海岛来说，有人搬家住进来，多少还是有些新鲜的。 当然了，这个话题在少年少女这里并没有持续太久，继续往前走着，比沙阳村更加熟悉的一片村落浮现眼前。 天色渐晚，升腾起的炊烟，被晚风卷起，越飘越远…… . . （感谢上月廿四、RUY16109、米饭的米、血煞之黑瞳、右赟的盟主呀，老板们大气！老板们发大财！感谢老板的支持！） 第4章 少不了猫的 菠萝岛多是山地结构，到处都是狭窄的坡道和阶梯。 因此房屋建筑呈现出阶梯错落的布局，依山傍海而建，看起来特别像动漫中的场景。 东华村是岛上三个村子之一，也是方为生活的小村子。 村口有家小卖部，但能买的东西相当有限，岛上也没有什么超市之类的东西，居民们主要的生活物资全靠小货船从外面带进来。 顺着村口往里再走一小段距离，便到了方为家了，也到了徐采苓家。 两家人挨得很近，因为这附近就只有这里的地势是相对平缓的，这一块除了方为家和徐采苓家外，就得再往里走一段才有其他人家了。 两家房屋的风格也十分相似，这样说似乎也不准确，大概岛上居民的房屋风格都大差不差的，白色灰浆涂抹的墙壁、红色瓷瓦堆叠的盖顶。 房子都是自建房，算上阁楼小两层的高度，门前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在当下的今天，房子其实建成也没几年，整体显得很新，要是放到二十年的光景后，很多当年的新房也都变成了老房，有些早已没人居住，曾经洁白的墙壁也爬满了青苔或者绿色的藤蔓。 就家庭条件而言，方为和徐采苓两家在岛内算是比较好的。 他老爸是在港口码头收鱼的鱼贩子、老妈平时则在白潭镇那边做工，徐采苓家则经营着一个海产加工的小作坊。 七八十年代那会儿，岛上几乎都是靠海而生的渔民，随着时代的发展，如今可选择的经济模式也变得丰富了起来。 “打气筒我先拿去用，待会儿拿回来给你！” 徐采苓轻车熟路地打开了方为家院子的门，在靠墙角的地方拿了打气筒，屁颠屁颠地就跑回隔壁自己家去了。 因为院子里也没啥东西，院子门平时都是没锁的，方为也走了进来，先拿过来一个大盆，把网兜里钓到的这条大海鲈和几条小杂鱼倒进去，再把盆拉到摇水井这儿。 摇水井这种装置，也算是方为童年里不可或缺的一个物件了，它是把井水引到地面的一种装置，什么物理原理受力分析就不说了，摇水之前得舀一瓢水倒回井里，这样向上向下提撬架，如此呼呼几下，这瓢水就引着躲起来的水哗哗流回来了。 用完后要记得在瓢里留下一瓢水，方便下次摇水用。 菠萝岛的地下水资源很丰富，也是岛上居民主要的用水来源，如今摇水井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实在没有的，就只能去村口那边有个公用的水井去挑水了。 大夏天这会儿，刚摇上来的井水相当的清凉，方为顺道洗了洗手、冲了冲脚上黏着的细沙、又洗了洗脸上的汗渍，最后捧着一口井水直接咕噜咕噜地喝进肚子里，莫名地有种甘甜清爽的滋味儿，像是冰镇过的一样，身上所有的热意都顺着毛孔散发出去，爽快极了。 盆里的鱼儿都死掉了，方为没管它，把盆拉到一边，拿出钥匙打开屋门。 原本在院子里懒洋洋睡觉的狸花猫嗅到了鱼的腥气，立马从围墙上跳了下来，翘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象征性地蹭了蹭方为的腿，接着布林布林地跑到水盆旁边去看鱼。 “七月，不准偷吃哦！小心我揍你。” “喵呜……” 肥猫儿便不敢偷吃了，只是垫着爪爪踩在没被井水打湿的地面，相当灵巧地跳过来，拱着大脑袋瓜用可爱的小鼻子嗅嗅盆里的鱼，趁方为不注意时，又伸出小舌头偷偷舔一舔。 这年头养猫可跟后世养的宠物猫不同，岛上不少人家都有养猫，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抓老鼠。 连人都是粗养的，猫儿自然也是粗养的，什么猫粮猫罐头猫砂之类的，都是听都没听过的玩意儿，反正人吃啥、猫狗就吃啥，毕竟是小渔村，猫儿平时的小杂鱼是没少吃的，老鼠也有很多，总是饿不着它们的。 村里的狗大多都是拴着的，猫就自由多了，几乎都是散养，也不会因为需要绝育而被抓去割蛋，这是城里猫羡慕不来的自由。 ‘七月’是方为两年前七月份的时候捡的小野猫，算是这辈子家里的特别新成员，体型比一般的狸花猫都要大，长得虎头虎脑的。 说来也巧，上辈子在大都市租房工作，为了排解寂寥，他也养了一只流浪的狸花猫，也叫七月，而且两只猫长得几乎一毛一样，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呢。 方为走进家里，最后的那一点暮色也快要消失了，屋里光线昏暗，他打开了灯。 老爸老妈还没回来，估计是有什么事情在忙，他便先去厨房，把米淘洗好先煮饭。 这年头电饭煲还不算普及，方为家煮饭的方式都是靠蒸的，毕竟平时就一家三口吃饭，蒸米饭方便又好吃，要是有客人来吃饭，人多的时候就会用柴火大锅来煮。 家里是有煤气的，但平时很少用，大部分时候都是使用柴火灶，冬天洗澡的时候也是用柴火烧水，夏天这会儿就随意多了，可以直接洗冷水，要是实在怕冷的话，烧一壶水加到桶里的冷水中，混一混温度也就差不多了。 方为熟练地划开火柴，点燃了干草，再往里面添柴火，旺盛的火苗舔舐着锅底，锅中的水开始沿着锅壁产生细密的泡泡。 再把饭盆里淘洗好加过适量水的大米放在蒸架上，盖上锅盖儿，等炉灶里的柴火烧完，这盆米饭也差不多就蒸好了。 方为的动手能力很强，农村家里的孩子，哪怕家庭条件稍微好点，但家务多少还是会做的。 自己在外面打拼过之后，更能体谅父母的辛苦，很多家里力所能及的活儿，他都会抢着干。 洗了洗手，他又回到院子里，将外面晾干的衣服收进屋里。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把菜刀。 他径直走向摇水井下装着鱼的水盆边，七月乖巧地让开位置。 “没偷吃吧？嗯？” “喵呜啊~” 方为举着菜刀，好笑着警告一下口水都快要流下来的猫儿。 拉过来一张颇有年头的小板凳坐下，他开始收拾盆里的鱼。 大的鱼一条，其他杂七杂八的小鱼四条，少年拿着刀，先处理这条大海鲈，熟练地给鱼打麟，然后开肠破肚，鱼头可以用来熬汤，鱼身分作两半，一半可以用来今晚清蒸，另一半砍成块，和小杂鱼一起，可以用小火慢慢煎至金黄酥脆，存放到冰柜里可以放很久不会坏，想吃的时候就拍点姜蒜放点酱油蒸一蒸，又是香喷喷的一餐。 虽然家里连电饭煲洗衣机都没有，但却有个大冰柜，毕竟老爸是鱼贩子，冰柜总是有用处的。 这年头的长辈都很务实，哪怕有条件可以买的东西都不会随便花钱买，像电饭煲洗衣机这类家电，用老妈的话来说，‘我用柴火、用手不是一样也能行？’ 更别提后世出现的洗碗机之类的家电了，那得震碎老母亲三观：‘洗个碗要花多少时间？！’ 很快，方为便把盆里的鱼都收拾干净了，别的不说，光是他这一手杀鱼的功夫，就能威慑都市小朋友一整年——年仅十三、杀鱼就已经杀了六七年，这心得多冰冷啊！ 当然了，方为喜欢钓鱼、喜欢捕鱼、杀鱼也是一把好手，但对吃鱼这件事倒是不太喜欢的，只能说是吃的太多了。 平时饭桌上最常见的肉类就是鱼，而且是口味一般的鱼，若是好鱼的话，平日里也是不舍得吃的。 像牛羊猪之类的肉，在岛上的售价都相当贵，不是过年过节都吃得不多。 可人总是那么神奇，家乡的东西吃久了会觉得腻，去大城市里吃遍琳琅满目的各地美食之后，到头来又会觉得还是家乡的美食更对自己的胃口。 猫儿就不一样了，对七月来说，它天天吃鱼、吃一辈子都不会腻的。 见七月眼巴巴地看了半天，方为也不吝啬，将其中一条收拾好的小杂鱼递给它。 猫儿连忙过来叼住，这才舍得离开，叼着鱼重新跳上围墙头，在那里爬下来美滋滋地享受属于它的鱼了。 方为把杀好的鱼端进屋里，处理下来的内脏等物就收拾起来，丢给圈养在院子角落的鸡吃。 “咯咯！” 八只鸡欢快地抢食。 这些鸡都是老妈养的，平时喂得是米糠和花生粕，那肉质可不是后世用饲料和激素催熟的鸡可比的，一般家里有客人或者逢年过节，老妈就会杀一只加菜。 光是想想，方为都觉得嘴馋了。 暮色四临，鸟雀的声音减少了，蛙叫虫鸣声则更大了起来。 依稀之间，听到了不远处乡道传来的摩托车发动机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为总觉得每家每户的摩托车发动机声音都不一样，他有种才能，可以十分准确地分辨出其中自己家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 于是抬起头，看向院子门外。 一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幸福牌125摩托车在门口稳稳当当的停下。 面容秀丽的妇人从后座下来，上前把门打开，皮肤黝黑、脸上还泛着油光的中年男人稍稍拧了拧油门，把摩托车开进院子里。 看到他们，方为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上哪儿了，今天这么晚？” “去村委弄点事，回来晚了，饿了吧？饭有先放去蒸吗？” “有，都差不多好了，我下午钓了条海鲈，妈你今晚就做这个吧。” “你钓的？这么大！” “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我去弄点姜蒜。” “想怎么吃？要不鱼头煮汤、鱼身一半拿去清蒸、一半就和这几条杂鱼一起煎？” “妈，我就是这样想的！” …… 夜幕降临了，随风飘散的炊烟里也夹杂了饭菜香。 . . （感谢万相同学的盟主呀！老板大气！老板发大财！非常感谢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5章 想揍这小子一顿 方为在看电视，老妈在做饭，老爸在院子捣鼓他的摩托车。 父母都有他们很有时代气息的名字，老爸名叫方先锋，老妈名叫田喜兰。 同样有时代气息的，包括家里的一些物件摆设。 摆在墙正中间的，是一张大家庭的合影，有爷爷奶奶、老爸老妈、大伯大娘、跟方为同岁的堂弟。 客厅里有颜色偏深、样式稳重的木质家具，连着长长电话线的固定电话，厚重又巨大屏幕向外凸的电视机，电视机右边还有一台收音机和磁带播放机，搪瓷杯和热水壶放在另一张桌子上，跟家电比起来，它们的使用痕迹明显有些年头了，上面印着荷花样式的图案，边缘都有些掉漆了。 而电视机的左边则有一台红白游戏机，用线连接到电视上，通过插游戏卡的方式来玩儿，这是老爸去年送方为的生日礼物。 说是送方为的，但方为自己玩的很少，偶尔玩玩也只是‘回忆一下童年的味道’，倒是老爸自己玩的挺多的，偶尔父子俩还一起比赛，火箭车、超级玛丽、魂斗罗啥的，看看谁通关速度最快，死了就换人。 其实上辈子是很少有这样令人羡慕的父子相处模式的，这辈子的他多了一段人生经验，如今再和父母相处时，方为发现没有了当年的那种代沟，彼此间更加相互理解，无论是日常的沟通也好、相处也好，都变得相当融洽起来。 捣鼓完了摩托车，方先锋拿着瓶可口可乐进来，走到看电视的儿子旁边，把可乐放到了他面前的桌面。 “阿为，你拿去喝吧，下午收鱼的时候，一个老板给的。” “嘿嘿，我还以为老爸你买的呢。” “这玩意儿贵得很，跟糖水似的，也就你们小孩喜欢喝，谁平时买这个喝啊。” 二十年间，各种商品的价格早就不知道变了多少次了，但这种易拉罐款的可乐价格一直没变，都是三块钱一瓶。 放在2000年这会儿，在学校吃一餐只要两块五、在港口码头干活的人吃个快餐也顶多三四块钱而已，对比下来，三块钱一瓶的可乐确实是相当贵了。 当然了，二十年后就不一样了，可乐的价格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要是还喝不起的话，真的得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工资涨没涨、有没有好好工作了。 方为喜欢喝可乐，喝了二十年还是喜欢，他喜滋滋地接过老爸给他带的这瓶可乐，拿在手里有温热的感觉，估计是在摩托车上放了一下午，被炎热的天气给闷热了。 老头虽然嘴上不说这是特地留给乖儿子喝的，但方为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心意。 不过常温的可乐是真的不好喝，他起身，把可乐放到冰柜里冻着，晚点再来好好享受。 “你不喝啊？” “冻起来好喝！” “嘿，还忒多讲究……” 方先锋点上一根红塔山的香烟，看向电视机的画面。 播放的不是少儿动画片，而是央视的新闻联播，刚刚方为一直看的就是新闻联播。 方先锋对自家儿子颇显成熟的性格和喜好早就习以为常了，他打小就这样，很少像其他同龄小孩那样喜爱看动画片、喜欢电子游戏、到处瞎胡闹什么的。 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甚至为人处世啥的，方为都懂事自律地令人发指。 这对身为父亲的方先锋来说，你说这算是好事吧……当然算！每每有老友夸赞方为时，老父亲别提多欣慰自豪了，就是这小子长这么大来从来没让他操心过，整得老父亲都有点不自信了，好似自己这个父亲的身份除了生他养他、陪他打打魂斗罗之外就没啥用了似的…… 别说有什么事情需要揍他一顿了，就连平日里需要严词教训他的机会都几乎没有…… 总不能以后这小子出人头地了，人家记者来采访他这位老父亲是怎么教育出这么优秀的儿子时，他支支吾吾半天，摸着后脑勺抓头发，最后只能说出一句‘反正、养着养着就那样了……’ 真想找个机会揍这小子一顿啊！能不能让我也体会下我家老头当年揍我的感觉啊！ 不过随着这小子长大，眼下都上初中了，这种机会怕是更少有了，自诩精通教育之道却无用武之地的老父亲只好感叹一句，大概自家这小子真是来报恩的。 忽然想到了什么，方先锋眼睛一亮，问道： “你们是一号开学是吧？老师有说什么时候去报到吗？” “明后天都可以吧。” “那行啊，明天爸抽空带你去学校报道一下，听说这入学报道挺多事情要弄的，我带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我约了采苓和阿胜一起，也没啥要弄的，你忙你自己的事就行，这点小事我能搞定……哦对了，爸你待会儿记得把户口本拿给我，怕明天忘记了。” “……真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啦。” 老父亲看着这臭小子一脸淡然的样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乖乖回房间，给他拿来了户口本和三张百元大钞和一张五十元。 虽然九年义务教育的概念很早之前就已经提出来了，但直到2006年九月一号，才在全国范围内实行了免费的九年义务教育，包括初中阶段在内才不再收费。 当下的今天，上初中依旧是需要交学费的，基础的学费加上学杂费、课本费，每学期大概三百元左右。 这个数目对很多家庭来说不算便宜，因此有些贫困家庭，甚至读完小学就没再让读初中了。 方为家条件还行，这点学费还是不吃力的，主要是方为学习成绩好，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出来不让他读书。 “不用那么多啊，三百二就够了，爸你没零钱吗？”方为接过户口本和老爸递给他的钱。 “没事，你拿着吧，报完名后剩下的钱，你自己看看要买些什么学习用品啥的，你就自己买好了。” 想了想，老头又爆了金币，他从兜里多摸出来一张五十，一起塞到方为手中： “明天你们去镇上报完名，你看看有什么衣服喜欢的，就买两套新的。” 没事就爆点金币，大概这就是苦于棍棒教育施展不开来的老父亲剩下唯一能给这小子做的事了。 方为愣了愣，也没推辞，笑嘻嘻地收下老爸的钱。 “那多谢老爸了！！” “给你钱别乱花啊？要是在外面游戏厅被我抓到，小心老子揍你的。” 装模作样地警告一番，老父亲心里舒服多了。 “吃饭了！”厨房里传来老妈的声音。 方为闻声便动了起来，进厨房帮忙端菜盛饭。 院子外面的猫儿，也闻声布林布林地跑进了屋里。 因为多了条大海鲈的加盟，今晚的饭菜丰盛许多，一个鱼头汤、一盘清蒸海鲈、一盘凉拌海带丝，还有一碟中午吃剩下的咸菜。 田喜兰的手艺没的说，就不跟外面的大厨比了，哪怕是再俭朴一些的食材，在她手里也能处理成不同的美味来。 有时候在大都市漂泊久了，偶尔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睡不着的时候，疯狂的怀念家乡饭菜的味道，天一亮就出门觅食，可逛遍整座大城市，都没有一家餐馆能复刻出记忆里的那种滋味来。 也许是今天的伙食好，又或者是到了长身体的时候，方为最近的饭量大了很多。 老妈总会给他夹菜，一副生怕他吃不饱的样子，念叨最多的，就是‘太瘦了，多吃点’ 一家人在餐桌旁一边吃饭一边闲聊，大部分时候方为都是负责听，老妈讲讲她做工的事啦、老爸说说他收鱼的事啦，啥鱼现在不好卖、啥鱼现在又贵了但不好收等等。 “诶，你们下午那会儿去村委干啥了？”方为想起这事，好奇问道。 “没啥，就村委那边最近搞了个养殖办公室，还说请了个搞养殖的专家，来指导我们做贻贝的养殖，就把大家都叫过去，鼓励我们去试试。” 方先锋一边吃着饭一边摇头继续道：“养殖要是能成的话，谁不想搞啊，之前村里也搞过扇贝、鲍鱼、裙带菜养殖，到头来啥也没搞成，现在还比较有规模养殖的，也就剩海带，又几乎赚不到啥钱，之前搞的那些养殖散户都亏死了。” “诶老方，我倒是觉得有点搞头的样子，这次县里那边好像挺重视这事的，你看还专门在下面乡镇弄了个什么养殖办、还请专家指导，以前哪有这些。”田喜兰说道。 “哪有说的那么简单，外地的专家能有咱本地海生海养的渔民懂？贻贝养殖又不是没人搞过，现在都还有散户在搞呢，但你看一来产量不高，二来市场销路也是问题……” “养殖办不是说销路他们有办法嘛，把鲜销转型成深加工……” “不行不行，我觉得还是不行。” “我倒觉得可以考虑考虑。” “那你有没有想过……” …… 听着老爸老妈的谈话，方为一句话也没有说，看似一场再平常不过的饭桌闲聊，却令他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贻贝养殖、华东最大的贻贝养殖场、万亩海上牧场……未来的贻贝之乡！ 这可是大机会啊！ . . 第6章 少女和西瓜 万船云集璇珠洋，十万渔民下东海。 这曾经是七八十年代广袤海洋上年年必见的壮观场面，如今却只能在黑白老照片里窥见一斑。 菠萝岛坐落在东海，是璇珠千岛群中不起眼的一个小岛，跟其他大大小小的岛屿一样，岛上居民祖祖辈辈都过着靠海吃海的日子。 但随着渔业资源的枯竭，时代的发展，交通不便、聚不起来人流物流、信息又偏僻落后等等因素，岛上曾经的产业也遭遇了巨大的瓶颈。 不少海岛人都开始思考起来产业转型的路子。 最普遍的现象，便是远渡东海，去内陆的大城市里打工，这也是岛上年轻人选择最多的一种方式。 其次便是搞养殖，这也是众多海岛产业转型最优先考虑的法子。 但跟养鸡养鸭可不同，海产养殖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可太难了。 小岛渔民们普遍没什么文化，搞养殖全靠自己慢慢摸索，再把摸索出来的正确经验代代传下来，其中要走过多少的弯路可想而知，关键是试错的成本太高了，代代牧渔的渔民们，哪有那么多的资本来承担试错？ 像方先锋刚刚提到的，养殖不是没人搞，搞过扇贝、鲍鱼、裙带菜等等，但最后都是失败告终，一系列的失败，让诸多养殖散户信心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贻贝养殖也是有人在做的，最开始是用的野生厚壳贻贝，但野生厚壳贝数量少、育苗也困难，根本没法大规模养殖，后来又引进了北方的紫贻贝，虽然产量上来了一些，但个头小、价值低、保质期短，卖价能差出来五倍，咋赚钱…… 当前的困境在后世知晓的人是不多的，但在二十年后的时代，大家都知道菠萝岛是贻贝之乡、是华东最大的贻贝养殖场、拥有万亩海上牧场。 因其适合贻贝养殖的环境，菠萝岛出品的贻贝品质一流，不但国内市场供不应求，还远销到日韩等地方。 贻贝养殖也成了岛上最支柱最核心的产业，普通养殖户的收入都有二三十万每年，一些养殖大户，年收入可达数百上千万。 可谁又能想到，这样一项支柱产业，在2000年的今天，岛上的民众们大都嗤之以鼻呢。 时代发展带来的机会和风口，总是一闪而过的，毫无疑问，当下的今天，结合着政府扶持的利好、养殖专家带来的技术和精心培育的新品种厚壳贻贝，抢先搭乘上贻贝养殖的顺风车是最好、最正确的选择！ 当年方先锋就是因为没有抓住这个机会，而是从鱼贩子转型到传统海产粗加工，以至于后续亏了大钱，等反应过来再想开始养殖贻贝时，不管是时间精力还是资本，都已经不再允许了。 这也是老头子这辈子最懊悔的一件事，平时没少念叨。 机会和选择总是这样的，出现的毫不经意，又稍纵即逝，当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选择什么学校读书、选择什么做第一份职业、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当作出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却还以为只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 饭桌上，老爸老妈还在就贻贝养殖的可能性争论。 作为小港口里最活跃、最会打交道的鱼贩子，方先锋其实很有经商头脑的，但缺点就是比较经验主义，要是此刻争论的人不是老婆，他甚至都不屑争论； 而作为家庭和睦主心骨的田喜兰，虽然是农村人，也没什么文化，但很有见地，只是性格比较含蓄内敛，人生也没有特别大的追求； 如今想想，老爸和老妈能凑一对儿，这俩的性格可不就刚好互补了嘛！ 真活该你们是夫妻！ “爸，这事儿吧，我支持老妈！” 夫妻俩争论间，刚刚一直沉默不说话的儿子，声音陡然响起。 两人愣了愣，安静下来，看向方为。 还是方先锋先回过神来，无语道：“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还没等方为解释，田喜兰先不乐意了：“哎你这话说的，我看我儿子就比你强多了！” “那也是我儿子！” “行行，那你儿子比你强多了。” “哎你这人……” 田喜兰白了他一眼，转头看方为：“阿为你跟你爸说说。他就一死脑筋！” “歪歪，别人身攻击啊！” 眼见夫妻两人的贻贝养殖争论就要变成无聊的斗嘴，方为也是连忙道： “我是觉得爸你真的可以考虑考虑，我刚刚不是看新闻嘛，说现在很多小渔村都开始产业转型了，其实内陆市场很大的，有货就不愁卖，至于交通物流运输和销路什么的，各地政府也有扶持和改进计划……” “什么新闻，我咋没看到。” “你刚刚在外面洗摩托车。” “……” 方先锋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大概这小子真是新闻看来的，毕竟有些名词啥的，说的头头是道的，他可不信村里那破小学和半吊子老师会教这些。 “你们刚刚不也说了，村里新弄的那养殖办啥的，会组织你们培训和参观学习嘛，反正这事儿也不着急，干嘛不多了解一下再说呢。” 方为言至于此，便不再多说了。 知父莫若子。 自家这老父亲多少是有些叛逆的，这要是说的太多了，反而效果适得其反，指不定老头一身反骨上来，那就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现在一切都才刚开始，最先吃到红利的，肯定是早就在养殖贻贝的养殖户们，就算不跟他们比，当第二个吃螃蟹的人也行啊，总之时间和机会还很充裕，只要方先锋不往错误的方向走就行。 听儿子说完，方先锋也沉默了下来，终于是开始不带个人经验主义的客观琢磨起这件事来了。 儿子说的也没错，直接一棒子打死这条路太过鲁莽，如今有这么个‘似乎可行’的转型方式摆在眼前，为何不了解了解再说呢？ 抬头看看面前的儿子，方先锋有些欣慰又难受—— 欣慰的是自己家这臭小子确实有远超同龄人的优秀； 难受的是，老子都没来得及有机会教育儿子呢，儿子倒先教育起老子来了？！ “看到没，我儿子就是比你明事理！” “……你别说话！吃饭吃饭！” …… 夜幕早已降临，漫天都是繁星。 虽然没有路灯，但灿烂的星空和月色依旧将寂静的乡道和沙滩照得明亮。 偶尔这样的夜空中，会有亮着指示灯的飞机从高空飞过，如流星一般穿梭在星星点点的天幕上，吸引小岛人的目光。 光点从西往东方向飞的，一般是飞向境外的飞机；从东往西飞的，这是飞向内陆的方向。 对海岛人来说，沪海都是只在电视里看过的地方呢，国外长啥样那更是没法想。 估计对飞机上的人来说，看到底下漂浮在海面的这个黑漆漆小岛，怕是都不会想到这里还有人居住吧。 夜晚是闲暇的时候，这年头的娱乐活动很少，结束了一天劳作的小岛人，会早早地休息或者沿着海边散散步，相熟的大家会坐在一起攀谈闲聊，这也是岛上最重要的情报中心，发生了什么新鲜的事，这一晚过去，整个小岛的人都知道。 徐采苓也吃饱饭、洗过澡了，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运动服，洗过的头发还没有干，就没再扎成那个短短的小马尾，随意地披散着，长度只到肩膀处，柔顺又娇俏的发丝便好似本人的特质具现，走起路来，显得活蹦乱跳的。 她走进院子里，将借走的打气筒还回来。 方为这会儿也刚洗完澡，正在摇水井旁边洗衣服。 “喏！请你吃西瓜！” 不知道是为了送西瓜而顺道还打气筒，还是为了还打气筒而顺道送西瓜，总之她在方为面前站定的时候，由她的方向卷过来一阵风，夹杂着少女沐浴后好闻的香皂味儿，和她手里西瓜特有的清香。 方为抬起头，甩了甩手上沾着的泡沫，一点不客气地接过她手里的西瓜。 西瓜是切成块的，挺大一块，不冰，但吃起来也是相当清甜可口。 “好吃不？” “好吃啊，甜得很，你爸买的啊？” 方为一边吃，一边噗噗地像豌豆射手那样吐瓜籽，内陆的西瓜现在卖啥价他不知道，反正岛内这边的西瓜卖挺贵的，哪怕这年头的西瓜很多籽，但夏天来上一口，那滋味儿还是很享受。 “对啊，我爸馋了呗。” “我看是你馋了吧？” “走啊！一起去外面溜达啊！”贪玩的少女兴致勃勃地邀请。 或许年岁再大一些，这样在灿烂的星空和月色下漫步沙滩海边的邀约，是很浪漫暧昧的事，但方为知道，面前这个小丫头嘴里的‘溜达’真的只是溜达而已，而且会无聊地拉着他一起在灌木丛里捉萤火虫。 她是蚊子绝缘体质，方为可不是。 于是毫不客气地拒绝：“不去，我还要洗衣服呢。” “就这两三件衣服要洗多久啊，那我等你吧！” “没有丝毫诚意，你要是真想拉我去溜达，你这时候就应该说‘那我帮你一起把衣服洗完吧’” “我呸！还要我帮你洗衣服，做梦吧你，你真不去啊？” “不去，洗完衣服我还得做学习计划呢。” “哎呀你这人真是讨厌死了！我又没问你，你说出来搞得我压力很大！” 少女一溜烟跑了，走前还用小手沾了清凉的井水，屈指弹了方为一脸水珠。 一想到自己在傻乎乎地捉萤火虫，而方为在刻苦努力地翻书，少女像安详躺平的汤姆猫似的，顿时有些汗流浃背了…… . . 第7章 吹灭读书灯 力气不算大，但也勉强能把衣服拧干，不至于湿湿哒哒。 家里没有洗衣机，衣物都是靠自己手洗的，从三年级开始，他每天的衣服便都是自己负责洗了，这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 方为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抖搂平整后晾起。 海岛的夏夜没有内地那般闷热，晚风习习，很是清凉。 转身回到屋内，将冰柜里已经冻凉的那瓶可乐拿出来，拉开易拉环，嗤啦一声，冒起淡淡白雾，仰头喝上一口，清甜冰爽的可乐入喉，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 虽说如今还没能实现可乐自由，但恰恰是这样，这份滋味才显得更加难得。 回到自己的卧室。 房间的布置也是相当简单，一张床、一扇窗、一顶蚊帐、一台转动时会发出咔咔声的落地风扇、一个木质衣柜、一张书桌、一盏拉绳开关的小台灯，这便是他房间里最基础的摆设了。 简单，但胜在整洁。 方为把可乐放在桌上，弯下腰来，将书桌下的两大箱子书拉出来，一本本拿出来，重新翻阅和整理。 左边这一箱子里的，都是他自己的小学课本，包括平时的作业本和试卷什么的。 保护的相当用心，翻开课本，上面有他做的笔记，字迹工整又好看，光是这一手字，就能秒杀九成的同龄人了，一些他很喜欢的课文或者语句，哪怕老师没有要求背诵，他都尽量背诵下来，还会用不同颜色的笔，在一旁注释上自己的理解。 或许很多人、甚至包括老师，对小学的教育不屑一顾，觉得自己哪怕重生回到小学，不用学习，考试也能满分。但其实这是一种逻辑上的偏悖，认为所谓的‘知识’，指的就是考试的内容。 于是所谓的应试教育也因此而生，曾经的方为也是这样认为的。 很少人会发现，即便是小学课本，里面不少的文章和诗词都极美，这些都是经过无数先辈筛选过滤后的精华，最后精装成书，送到课堂之上，用之教育。 《梅花魂》《半截蜡烛》《金色的鱼钩》《夜莺的歌声》《桥》《珍珠鸟》等等。 儿时最开心的事，便是开学发新书的时候，有些上瘾地闻着书页浓郁的油墨芳香，会在发书当天，就把语文或者历史课本里的有趣文章，津津有味地翻看一遍。 那时，只当这些文章是枯燥生活里调味的小故事，却丝毫注意不到字里行间中的深意。 教育本身是超前的，滞后的是人的阅历和理解能力。 当多年以后再翻阅起曾经的这些课文，教育才终于在此刻完成了闭环，多年前的发射出去的子弹才正中眉心。 早已离开学堂的人，甚至无法共情曾经年幼的自己，甚至可以语重心长、脱口而出地叫弟弟妹妹、儿子女儿好好学习多看书，说完才想起来，这可不就是当年的自己。 无关成绩或者前途，经历过许多事情后的方为，才算是真正地把手里的书给读了进去。 这种与儿时读书截然不同的心境，带给他灵魂上，物资给予不了的强烈满足。 初读是少年，再阅已是人生。 手里的这些课文，方为早已不知翻阅了多少遍，不少文章甚至都可以整篇背诵了。 可即便如此，这些书拿在手里的时候，他依旧再一次津津有味儿地读了进去，盘腿坐在地板上，静静、慢慢地翻着书，连时间的流逝都忘了察觉。 终于是合上了手里的课本。 方为把这些小学课本重新整理好，整齐地码放在木箱子里，推回到书桌底下。 拉开另一个木箱子，这些都是初中的课本和他平时从镇上书店租回来阅读的书。 这会儿都还没开学呢，这些初中课本自然不是他的，是徐采苓的姐姐徐采薇的。 采薇姐比他也大不了几岁，因为成绩不太好的缘故，没有考上高中，前年上完初中就没再读书了，选择了去沪海打工，听说现在是在某家咖啡店里当服务员，目前来看的话，工资待遇还不错，她自己倒是挺满意这份工作的。 要是能考上高中继续读书的话，现在应该也要上高二了吧。 当初方为也劝过她，要不再复读一年，再尝试一下考高中，可终究没劝到。 这也是岛上很多少年少女的现状，一来读书成本很高，连上初中小学都需要钱，甚至很多长辈都这样觉得，读书没什么用，有个小学初中文凭，会认字就行了，不如早点出去打工，除非你成绩真的特别好，不然读书这件事，从经济周期来看，投资回报太久太久了，祖祖辈辈打渔的小岛人哪有这般长远的见解？ 徐采薇的初中课本保存的非常好，想来平时也是爱惜的，尤其是初一初二时的课本，其中还做着不少字迹清秀的笔记，而到了初三的课本，这些字迹就变少了。 方为能猜的出来，大概初三那一年里，她心里就开始琢磨着毕业就出去打工的决定了吧。 挺努力的一个女孩子，只是读书成绩确实比较一般，这也不能全怪她，毕竟远离大陆的小岛，不仅物质资源匮乏，连教育资源也是相当不足的，很大一部分需要靠学生自己的自学能力。 跟这个年代青春期的女孩子一样，徐采薇也喜欢在课本或者笔记本的角落里抄写一些歌词啦、伤春悲秋的语录啦等等，有时候心情烦躁了，还会俏皮地在其中乱画一些看都看不懂的鬼画符…… 一边翻阅采薇姐的课本，一边偷窥少女的青春轨迹，这对方为来说，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趣事。 当然了，之所以跟采薇姐借阅她的初中课本，是为了今后初中生涯里的提前学习，暑假的这些天里，初一初二的课本，方为都已经翻阅的七七八八了。 那天跟采薇姐借书的时候，徐采苓还嚷嚷呢，说姐姐偏心，一本都不给她留！ 采薇姐说，不是给你留了单车吗，再说了，给阿为，阿为会去看，留给你，你会去看吗。 徐采苓就支支吾吾地说些什么‘我初中会努力的’‘少看不起人啦’‘定要让你刮目相看’ 要是再过些年，估计少女嘴里还能再蹦出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穷’来的。 采薇姐就说，那你想看想学习的时候，去找阿为拿书不就行了。 于是，一整个暑假过去，徐采苓除了找方为去练习冲浪之外，压根就没提过书的事…… 方为也不强迫她要像自己一样，毕竟说到底，徐采苓也只是个小屁孩儿而已，跟这个年纪的她讲什么大道理，她是理解不了也体会不了的，最好的方式就是以身作则。 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少年少女最容易受身边的环境而影响，有自己这么一位青梅竹马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等她年岁再大些、再懂事一些，总会有所改变的。 方为将初中课本整理一下，近期需要看的，就放在桌面上，暂时不看的，就重新整齐码放回箱子里。 或许采薇姐把这些书给他后就没想过再要回去，但这毕竟也是她的青春，总是要替她好好爱惜的。 拉开椅子坐下，方为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翻到干净空白的一页，提起笔，开始做新学期的计划表。 要说重生前跟重生后，性格有什么关键的变化，那应该就是自律了。 相比于同龄人，方为如今自律的程度堪称令人发指。 自律跟守纪不同。 自律是自己给自己订规矩，并严格遵守； 而守纪是别人给自己定规矩，才来遵守； 方为没有信心自己能一直保持这种心境持续下去，所以每个新学期开始，他都会给自己制定一个必须遵守的计划表。 计划表不仅包含了学习上面的计划，也包括日常生活中的一些计划。 像今年的计划表中，便多出来一项关于锻炼的计划。 比如每天晨跑两公里之类的。 其实锻炼计划他早就想做了，只是之前年岁太小，毕竟在生长发育期间，太早、太重的身体锻炼并没有过多好处。 跑步是一种很棒的锻炼方式，不但可以锻炼心肺和耐力，对自己的意志力提升也是相当有帮助的。 当然了，篮球之类的球类运动也不错，但像举重之类的项目，可就万万不能参与了，那对身高是致命的打击！！ 如今他的身高才162，虽然不想承认，但隔壁家的笨蛋少女都已经长到163了，现在比他还要高了一丢丢。 这两年，臭丫头跟吃了激素似的，身高蹭蹭长，偏偏自己还没啥动静，只能说在生理上面，少年少女的发育周期确实不一样。 但还是很打击人啊！他现在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像上辈子一样长到一米八了。 认认真真地做完计划表，方为将这一页纸撕下来，贴在墙壁显眼的位置上。 虽说这些计划早就在心里了，但一笔一划的把它们都写下来，更有行动派的意义。 方为一口将瓶中的可乐喝完，又拿起了桌面上那本没看完的书。 是钱钟书先生所著的《围城》 ——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书是他在镇上书店租借的，这年头买书显得太奢侈了，租书是一种相当实惠的方式，而且有着租金和时长的限制，更能督促着自己看完这本书。 上辈子的自己几乎是看不进去这些传统文学书籍的，觉得枯燥又烦闷。 而如今的他，却看得津津有味儿。 海岛的条件有限，周围几乎没有什么诱惑，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灯红酒绿的商业大街，当然了，那都是外界的客观因素，最主要的还是此时的心境，这使得他可以相当专心地沉浸到书里的世界当中。 方为觉得自己就像是散落在原野里的一颗树苗，疯狂地在往大地的深处扎根，贪婪地汲取着世界的养分，在这个年纪里，蛰伏着，发育和学习。 看书的时候，他喜欢坐在窗台上，就这样背靠着墙壁，屈起双腿，抱着怀里的书，安静且沉浸地阅读着。 没有大都市的喧闹声，夜晚的海岛，只有远方依稀的海浪声、柔柔的风声、山林里的蛙叫虫鸣声。 窗外的月光会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低头的侧脸； 也同样照耀着沙滩，胆小的沙蟹们，会趁着这静谧的时光，从湿润的细沙中爬出来，比斗，或者觅食； 海鸟在巢中酣睡，雨蛙在石缝里歌唱； 七月也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里，灵巧地跳上窗台，趴在了他的脚边； “喵呜~~” 猫儿抬头，少年手里的书，又轻轻翻了一页。 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 . . 第8章 来自大城市的新同学 沉浸到书中的时候，时间的流逝就变得很难察觉了。 直到腰背肩颈的酸痛实在无法忽略，方为才终于合上手里的书，原地伸了个懒腰。 坐在窗台上脚伸长时，不小心便把脚边虎头虎脑的狸花猫儿给踹了下去。 “诶？七月你咋跑过来了。” “喵呜哇！” 窗台距离地面也就一米高而已，灵巧的猫儿又重新跳了上来，只是再看方为的时候，湛蓝色的眼眸里多了几分幽怨，一时半会儿不肯再挨到他身边去了。 方为正要伸手摸摸猫的时候，窗的外头飞进来一个小纸团，相当精准地打在了他的脑袋上。 转头，隔壁家的笨蛋少女不知道啥时候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同样在窗台边。 两人家挨得很近，中间就一道低矮的围墙，窗户打开的时候，方为的房间就恰好正对着徐采苓的房间。 还记得三年级那会儿，手工课上老师教大家做土电话，就是用两个纸杯，中间用紧绷的线连起来，对着纸杯说话，声音就能传到另一个杯子里。 那会儿徐采苓就相当幼稚地拉着方为玩土电话，明明两人房间的窗户隔得距离都没有三米，她非要丢个纸杯过来，让方为用纸杯跟她说话。 想也幼稚，尬到抠脚！ 现在长大了些，土电话就不用了，开启沟通的方式就变成了丢纸团。 每每有莫名其妙的纸团从窗户飞进来的时候，方为就知道是徐采苓在call他了。 “喂！我在窗户看了你老半天了！你只发现了七月啊？” 少女的声音显得比猫儿还幽怨，毕竟猫至少被发现了，她都没被发现。 “干嘛，谁没事往你窗户看啊，你在这儿看了很久吗？” 这时候再承认‘看了很久’显然是一件丢脸的事，于是少女便哼道：“也就一会儿吧！” 事实上她真看了挺久的。 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无聊，明明来之前是有事想跟他说的，但看他在认真看书，便又没敢打扰他，于是就也静悄悄地坐上窗台，隔着中间的低矮小围墙，默不作声地看他。 鬼使神差地，觉得月光下他坐在窗台认真看书的侧脸很好看，便不知不觉地看了许久，直到他动起来，发现了猫，没发现她。 “那你在干嘛，闲的没事在看我啊？” “谁看你了，我也在看书好吧。” “书呢？” “……这不就是！” 少女展示一下自己手里的书，不小心拿反了，又赶忙转了过来。 方为：“……” 猫：“……” 丢了脸的少女干脆把书也丢了，赶忙转移话题道：“哎哎，方为你听说了没，新学期开始后，我们岛上就会多一个大城市来读书的女孩子了！” 她这么一说，方为也就明白她出现在窗台的目的了—— 藏不住事的少女，总会在第一时间跟他分享她所知道的一切新鲜事。 “来我们这儿读书？还是大城市来的？” 确实新鲜，从来只有小岛人到外面读书的事，这不倒反天罡了嘛。 “稀奇吧，而且还是从沪海来的！” “读小学吗还是……？” “初中！可能还会跟我们一个班呢！” “谁家的？” “刚刚下午的时候，我们在沙阳村那边，不是看到有人在搬家嘛？” “……所以，是那家的小孩？” “对！准确来说，是柳叔公的孙女！” 柳叔公的孙女，那自然是姓柳的了。 上辈子模糊的记忆终于有了触发点。 来自大城市、新同学、柳姓，女孩…… 方为陡然想起了一个名字，只是除了名字外，关于那女孩的其他印象就记不太清了，毕竟没什么交集。 但时至今日，依然记得她的名字，相当的好听，至少在周围一众乡下同学普通的名字当中，尤其引人注目。 长得也挺清秀好看的，可惜记忆相隔太久，具体样子倒是想不太起来了。 噢，还有性格，记忆里，那女孩似乎相当高冷。 在班上一众几乎不是同乡、就是邻居、或是远亲的同学面前，她显得格格不入的，有种剥离在集体之外的感觉，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漫长的记忆中被遗忘也是很自然的事了。 有种上辈子的瓜，这辈子才吃到的感觉，方为好奇道：“那她怎么会跑到我们这儿来读书的？” “唔，我也是听我爸说的，刚刚我爸才去了柳叔公家喝茶。” 徐采苓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其实原因不太好！因为柳叔公的儿子儿媳……就是她老爸老妈啦，好像是车祸意外去世了，然后她在沪海那边就没了依靠，柳叔公也上了年纪总不能过去那边吧，所以只能托人接她回来这里读书了。” 方为愣了愣，这倒是他不知道的事了，毕竟这种事情相当敏感，对于当事人来说，为了维护脆弱的自尊心，和避免揭开伤疤，也当然不会在班上多说。 “父母……都去世了吗？” “对啊，我爸说他以前跟柳叔关系挺好的，柳叔公以前是村里的老教师，柳叔是他唯一的儿子，而且还是岛上第一个……不，好像是整个县吧，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厉害吧。” 方为点了点头，这个确实了不起。 七十年代的大学生是多么的难得，更别提是从菠萝岛这样的穷乡僻壤里考出去的了，那简直是整个家族的骄傲。 只可惜英年早逝…… 想想也知道，这对柳家而言，是一件多么巨大的打击。 当然了，受打击最大的人，那肯定就是跟方为采苓一般年纪的那位少女了。 正值迈向美好青春的年纪，还没等畅想以后遥远的未来，双亲便在这样沉痛的遗憾中逝去，年幼的她还要远离熟悉的城市，到遥远又陌生的小海岛开始新的生活，这种伤痕纵是时间也难以抚平的。 “唉，她好可怜呀……” 光是代入对方的角度想一想，徐采苓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别看小姑娘平时大大咧咧的像个乐天派，其实心地好得很，菠萝岛上最讲义气的人就是她了。 虽然徐采苓经常说自己很厉害、就算老爸老妈不在身边，她也能把自己照顾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其实她也知道，父母便是她最大的底气，反正这种事放在她身上，她觉得自己指定是承受不了、一下子得垮掉的。 “是挺遗憾的。” 方为点了点头，突然得知背后还有这种事，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海岛虽小，但人情味儿很浓，谁家发生这样的事，别家听了也不会高兴的起来。 在菠萝岛物资匮乏的遥远年代里，人与人之间便都是靠相互帮衬和体贴过活着的，这几乎成了小岛人刻在基因里的信念。 “诶诶，方为，以后要是跟她成了同班同学，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咱们就多帮帮人家！” 连人家什么性格什么喜好都不清楚呢，光是听了人家背后伤心的过往，徐采苓体内的爱心就忍不住有些泛滥了，少女的心思实在是单纯的有些可爱。 要是把她写进小说里的话，方为觉得徐采苓一定是江湖中的一代女侠，怕是三天两头就要提着剑，嚷嚷着要去杀狗官的。 方为好笑道：“你对她这么上心啊？万一人家不乐意接受你的帮助呢。” “为啥？” “就自尊心什么的呀，谁也不会希望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个可怜虫吧。” 徐采苓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相当有共情能力，方为这么一说，她就把自己代入了一下，发现好像确实是这个理。 “那、那咋办？” “不咋办，你就多看书、多学习呗，先把你自己的本事提上来，要不然到时候指不定还得人家来帮你、辅导你学习呢。” “……” 方为这么一说，少女顿时就泄气了，这跟她想象中，一代女侠拯救苍生于水深火热中的场面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好吧！ 要是都市世界改成武侠世界就好了，她徐采苓定会成为名扬天下的侠女，而臭屁的方为，只能是被她罩着的书生小弟罢了！ 中二地幻想一番后，少女得到了满足，又跟方为说起了别的事。 “诶诶，方为，你知道我跟我姐姐的名字都是谁取的吗？” “不是你爸取的吗。” “不是。” 少女很得意，像是收获了什么知识点似的，开始给方为科普： “我的名字是来自诗经里的一首诗——《唐风·采苓》；然后我姐姐的名字也是来自诗经里的一首诗——《小雅·采薇》” “怎么样，是不是超级有典故，是不是超级好听，有没有感觉我浑身都散发着书香的气息！” “……” 方为心想，就算把博士服披你身上都不一定找得到这书香气息呢！ 当然了，这名字确实非常有味道，今天听徐采苓这么一说，他也才知道她名字的出处。 也难怪徐采苓说姐妹俩的名字不是老爸取的，徐叔这五大三粗的糙汉，能生出这俩水灵灵的闺女已是不易，就别提还能给她们起这么文艺好听的名字了。 “那你和采薇姐的名字都是谁取的？” “嘿嘿，好听吧？” “好听好听……” 方为知道，今天要是不夸她一下，这坎是过不去了。 果然，方为夸完之后，徐采苓才告诉他： “其实都是柳叔公取的啦！我也是今晚听我爸说才知道的，当时我爸取名字想到头都要炸了，想起柳叔公是岛上最有文化的长辈，又是老教师，这才去找了柳叔公取名采薇、采苓~” 名字不只是一个符号，也是家庭情感和期望的代称，一个好的名字，不但能让人在社交中更加有自信，甚至会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性格和心灵。 包括方为的名字也是这样的，老爸老妈给他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想的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看把你得意的，《唐风·采苓》会背吗？” “我……我明天就背！” 聊起名字了，少女便又继续跟方为分享更多的情报。 “柳叔公的孙女名字也超级好听，你猜猜叫什么？” “叫什么？” “你猜嘛。” “不猜。” “你不是说你是读书人嘛，那就看看你有没有柳叔公的文化呀，你要是这能猜对了，你明天、不，你这星期洗衣服的活儿，我都给你包了！” “……玩这么大？你确定？” “切！说的你好像能猜对一样。” “那我猜了？” “猜吧，一次机会！” “柳知意。” “哈哈！猜钅……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不作数！再见！” 惊得目瞪狗呆的少女跳下窗台，关紧窗户，一溜烟地跑了。 . . 第9章 古德莫宁~ 娱乐方式匮乏的日子里，小岛人都休息得非常早，基本晚上十点钟左右，岛上就没有亮着灯的人家了。 外面客厅电视机的声音也停了，随着客厅的灯也关闭，母亲的声音响了起来： “阿为，你也早点睡吧，看书别太晚了。” “知道了。” 方为在房间里应了一声，合上了手里的书。 看看时间，只不过晚上九点五十分而已。 这个时间点，放在后世，估计还在公司里加班呢。 但在当下，困意已经袭来。 或许是年轻身体的健康，又或许回归岛上后心灵的安定，方为几乎从来没有失眠过，每天的作息都相当规律。 这要是放在大都市，常常失眠到夜里两三点都无法安睡，异常地焦虑和痛苦。 方为爬上床，打开床尾放着的那台方方正正的小叶扇，检查一下蚊帐里面有没有蚊子，关了房间里的灯，再把蚊帐拉好，用小夹子夹住缝隙。 躺在竹凉席上，肌肤传来冰冰凉的感觉，他扯过来一旁的薄被单，只盖住肚子。 调好明天一早的闹钟，闹钟就放在枕边。 闭上眼睛，呼吸逐渐悠长，很快便睡着了。 夏天的夜晚很是奇妙，星星闪闪，皓月莹凉，蝉鸣蛙叫也似乎在入梦后安静了下来，一片静谧，却又似乎能听到远方一道道海浪的声音。 窗外的枝条，在月光中，垂下长长的影子，偶尔有风吹来，轻轻摇曳…… …… “叮铃——” 闹钟响起的时候，只不过凌晨的四点五十分。 这个时间点，在内陆的大部分城市里，即便是夏天，也还是黑夜呢。 而菠萝岛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方为揉了揉眼睛，伸手关掉了闹钟。 打个哈欠，伸伸懒腰，他动作利索地爬下床，换上一件灰色的背心、浅色的短裤，没有穿平日里的拖鞋，而是穿上平时上学才穿的回力鞋。 原地在房间里蹦了蹦，感受一下经过一晚休息后体力的恢复，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的餐桌旁，老妈正在吃早餐，白粥加咸菜和一碟小咸鱼干。 见到从房间里穿戴整齐的儿子，田喜兰还愣了愣，筷子抵在嘴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诧异道： “阿为，你今天咋起这么早了？你这穿的一身，是要上哪儿去？” “哦！妈，我准备早起跑步呢，锻炼锻炼身体！” “跑、跑步？” 田喜兰更迷糊了。 跑步她当然知道，跑步能锻炼身体她也知道，但要是岛上有谁特地通过早起跑步去锻炼身体，那可就稀奇了！ “对啊，这不是要上中学了嘛，以后学习压力也更大了，总得把体质提上去才行。” “那你这是要上哪儿跑啊？” “慢慢来嘛，先从我们村、经过沙阳村、经过码头、跑到沙滩那边再跑回来，大概两公里这样差不多了。” “……” 老母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震惊得不轻，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毕竟跟别人家小孩比起来，自家儿子多少显得有些特立独行，这么久了也习惯了。 脸色古怪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道：“那你去跑步，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啊，早餐我都煮好了，你爸也吃过了，已经出门去码头收鱼了，我待会儿吃完也要去镇上做工。” “不用，吃了东西跑步胃不舒服，我等跑完回来再吃。” 方为拿起热水壶，给自己的搪瓷杯倒了点温水，小喝几口补充下夜晚消耗的水分。 “那我就像平时那样，把早餐给你留锅里，等你回来再吃？” “行啊。那我跑步去了！” “……你钥匙带了没啊！” “你藏院子那石板下就行，我裤兜浅，怕跑着弄掉了，我走了~！” “……” 田喜兰再想说话的时候，这小子都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只好按照平时的习惯，把他那份早饭重新热回锅里。 果然是没长大的小子，做事可真是让老母亲捉摸不透的，跑步……跑步？ 真稀奇…… …… 小岛的天亮来的早，岛上居民的作息便也跟着早。 才不过早上五点钟，小岛便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 不少人家屋顶都飘着炊烟，这是在准备早饭，也有扛着锄头去地里干农活的、也有刚推着单车出门准备去做工的、还有拎着湿哒哒的一大捆渔网从码头那边回来的…… 太阳还没出来，但小岛已经光亮，空气里有着一层薄薄的白雾，夹杂着泥土和海风特有的气息。 蝉的声音也稀稀落落地开始鸣叫起来，也不知是谁家养的公鸡，打鸣的声音响彻好远，山林里苏醒的鸟儿也似乎被惊醒，纷纷振翅从山林飞向高空。 这大概就是方为对菠萝岛清晨的印象了。 简单的做做热身运动，方为便沿着计划好的路线，开始匀速奔跑起来。 他在行走的时候，几乎没人特意关注他，但他跑起来的时候，立刻便吸引了每一位早起村民们的视线。 “木生叔，早啊。” “桂婶，早啊。” “刘大爷，早啊。” 方为对于会被村民们不理解这件事早有预料，但他丝毫不介意，也不觉得这是啥丢脸的事，反而很是热情地跟每一个认识的村民打招呼。 “阿为，你这一大早的着急跑去哪儿呢？去码头找你爸啊？家里发生啥事了吗？” “没事！我就跑跑步，锻炼身体！” “哈？跑步？” 村民们大多都露出了像老妈那样震惊的表情，刘大爷还乐呵道：“你这小伙子，力气用不完的话，帮大爷我去把菜地的土翻翻好了啊！” “好，下次一定！” 方为也不反驳，热情地回应一声，继续往前跑。 人嘛总是这样的，对于新鲜事都是好奇和不理解的，等以后时间久了自然就会习惯，怕是等哪天他不跑了，大家还会来问他是不是今天身体不舒服、怎么没去跑步了。 说实话，方为上辈子几乎没有主动跑过步，一来没时间、二来自制力不够、三来嘛，就是他真的很讨厌跑步这件事。 如今想想，自己要是能把这件自己曾经很讨厌的事情给坚持下来，这算不算也是一种了不起的特质？ 如此一想，他跑步的内驱力便更加充足了，每一步的踏出，都感觉自己在不断地变强似的。 年轻的身体，带来了十足的体力，原本方为估计自己顶多跑一公里就要顶不住了，可现实的表现却比他想的更加优秀。 可依旧是大汗淋漓，随着身体各个部位被运动激活，心跳和呼吸也随之加速，渐渐地，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继续胡思乱想了，而是放空了大脑，全身心地沉浸到跑步这件事中。 跑过同样刚苏醒的沙阳村、跑过热闹的码头、顺便跟码头这边一脸紧张的老爸解释了一下家里没发生什么事、自己只不过是出来跑步锻炼身体…… 最后终于赶在日出前的这一刻，方为跑到了沙滩。 作为祖国最东边有人居住的小岛，也是第一缕看见阳光升起的地方。 “呼哧、呼哧……” 少年扶着有些酸软的膝盖，低着头喘气。 灰色的背心早已被汗水打湿，浸染成了水色，豆大的汗珠顺着他有些发红的脸庞流下来，于下巴尖汇聚，最终滴落下来，沁入进海边细腻的沙土里。 日出的瞬间，海风似乎变得更大了起来，吹动他的发丝和衣衫在鼓摆。 少年抬起头，眼眸的倒影中，那抹橙黄逐渐膨胀、绽放，将周围的云彩染成了绚烂的金红。 万丈金光自海天交际之间，陡然绽放！ 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被点亮了。 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穿透薄雾，将海面染成一片璀璨； 海浪拍打在叠翠绝壁上，溅起千堆雪； 无数海鸟在这霞光和浪花中翱翔，沙滩上的贝壳、海螺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喂！你好~！古德莫宁~！” 少年肆意地对着海天之间的朝阳大声呼喊。 然后，灿烂地笑了起来。 . . 第10章 先欠着 没有手表，方为也不知道自己跑完这两公里用时多少。 去时晨曦蒙蒙，归时旭日东升，赐予了万物影子，自东向西拉长。 在沙滩边欣赏完日出，方为也感觉浑身充满了电似的，年轻的身体就是这点好，相当禁得起折腾。 回去的路上，方为就没有那么着急了，计划的运动量基本完成，于是用了配速更低的慢跑，这可以使得他有足够的闲情逸致来欣赏这一路的风景。 跑过码头的时候，老爸正收了一大筐的鱼，用小推车拉着。 方先锋忽然感觉身后的重量一轻，回头一瞧，自家这满头臭汗的臭小子正在后面帮着他推筐。 “跑哪儿去了？你这臭小子……” “没，就去沙滩那边，看了看日出。” “这有啥好看的？码头不也一样能看？” “这里太热闹了！” “行了，我自己来就行，浑身大汗的，赶紧回去换个衣服，快开学了，别整感冒了。” “中午回来吃饭不？” “看情况吧，回的话我会提前给你打电话，今天有点忙，我在码头这吃个快餐也行。” 方先锋有一台小灵通，方便跟家里的座机联系，因为他的小灵通套餐有免费的播出通话时长，有时候用家里座机联系他的时候，他看到是家里的电话号码，就会先挂掉，再用小灵通拨打回去。 对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而言，钱就是这样一分一分省下来的。 “这边有活儿要我帮忙不？” “用不上你，你回去吧，记得吃完早饭把鸡喂了，你下午是不是要去报名，出去的时候记得锁门。” “好。” 随着渔业资源的枯竭和商业的竞争，现在码头收鱼的生意并不好做，不然老妈也不用额外去镇上做工了，平日里码头这边老爸自己一个人就能够搞定。 昨天吃饭的时候说的贻贝养殖的事，也不知道老爸考虑的怎么样了。 毕竟是大事，老头需要点时间琢磨也正常，总之方为是不会看着他再走到上辈子错误的选择去的。 毕竟能当悠闲的富二代，谁愿意自己当苦逼的富一代啊！ 离开了码头这边，方为原路返回，又经过了沙阳村这边。 趁着这会儿有闲心，他就好奇地往柳叔公的家里瞅了瞅。 只是院子里没见着人，倒是家里的门打开了，屋顶也飘起了做早饭的炊烟。 正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却瞥见敞开的客厅门里有道一闪而过的娇小身影。 没太看清，但想也知道，那估计就是柳叔公的孙女柳知意了。 稍稍有些惊讶，这柳知意起得还挺早，毕竟这会儿也就早上六点而已，对于很多城里长大的人来说，大概觉都还没睡醒。 昨晚听徐采苓说完柳家的事，方为挺惊讶也挺遗憾的，当然了，他不像侠女采苓那般热心，非要主动上去送温暖什么的，将心比心，对别人家的苦难报以理解和尊重，就已经是最大的温柔了。 当然了，采苓心是好的，就是未必是人家想要的，这种道理别说少女了，就是很多成年人也未必懂。 人这一生里，成长是实时的，但成熟却是滞后的，这期间的落差，才造就了彼此青春里大大小小的各种遗憾。 方为继续沿着乡道慢跑起来。 虽然岛上主要的产业都是渔业，但农田菜地还是有的，只不过规模很小，形成不了产业，基本都是自家种自家吃。 这些种植地分成大块小块的，围绕在乡道两边，其中还有不少在地里忙活的村民。 岛上不少田地都是新开垦的，原本是荒地，这也是因为渔业产业转型带来的压力，人活着总要会灵活变通的，于是一些村民便也想着在岛上搞种植，比如种菠萝（真的菠萝、不是岛上遍地的那种很像菠萝的露兜树）、种甘蔗（一种当地特有的水果甘蔗，叫璇珠甘蔗，味道相当清甜）、种花生等等。 如今看来，搞种植似乎也是一条出路，毕竟种植像是刻在国人的基因里似的，只要有地，莫名地就会想种点什么。 但方为知道，随着时代的发展，种植这条路最后也会被淘汰，淘汰的原因有很多，一来是产量跟不上、二来也是物流和市场的问题，偏远的海岛天然存在这种劣势。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路子都是靠前人不断地试错才能走出来的，把所有错误的道路都走一遍，剩下的路便是正确的了。 想着想着，方为不知不觉已经跑回了东华村。 路过徐采苓家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往她家院子里瞅了眼。 少女正在摇水井旁边刷牙，纤细的肩膀上还搭着一条毛巾，齐肩的短发也扎成了标志性的短马尾，因为马尾足够短的缘故，显得弹性十足，随着她刷牙的动作，娇俏的马尾在她脑后一晃一晃的。 “啊——咕噜咕噜——噗！” 少女刷牙一点也不斯文，甚至还故意噗得好大声，看到喷出去的水飞好远，她就一脸兴奋。 自家的猫从她家的院子里跑了出来，翘着大尾巴站在方为的脚边，好奇地嗅嗅他身上的汗味儿和海风味儿。 因为两家就一道低矮围墙相隔，七月两家跑的事，方为早就习以为常了。 “啊——咕噜咕噜——噗……？” 像葫芦娃似的认真喷水的徐采苓终于是发现了院子门口的方为。 也不知道想到了啥，漂亮的眼睛都瞪大了一些，双脚下意识地就往屋里的方向跨了一步，看样子是想反悔昨晚的打赌，一副躲债主的模样。 可终究还是没压过心里的好奇，于是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迈出去的那只脚。 “你一大早的去干嘛来了，怎么浑身大汗，像是被人追杀似的？” “什么被人追杀……你以为我是懒惰的你吗，我一早就醒来去跑步了。” “……啥？” “跑步，去沙滩看日出。” “跑步？干嘛要跑步……” “锻炼身体啊。” “……你该不是以为你锻炼完之后，就能跑得过我了吧？”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嘴角还残留着牙膏泡泡的少女哈哈大笑起来，于是嘴角便旋起了两个好看的梨涡。 她自信又嚣张地笑着，眼神里还藏着揶揄的坏，像是嘲笑他在做不自量力的事情似的。 这可把方为郁闷坏了，偏偏她说的没错，单论跑步这件事来说……无论是耐力还是速度，他都比不过徐采苓。 也不知道这丫头身体是怎么构造的，浑身都像是填满了运动细胞，童年那会儿一起和村里的伙伴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戏，徐采苓就是不败的战神，无论是她来当警察、还是她来当小偷，总之那修长的双腿迈开来，那就像兔子似的，他连她的衣角都抓不到。 “我警告你别太嚣张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再给我一年的时间，就不信你还能跑过我。” “切……” 徐采苓发出不屑的声音，丝毫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倒是念叨起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了。 这句话真不错！以后就是我的了！ 少女正美滋滋地偷了他的话而窃喜，方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待会儿要换一身衣服，你刷完牙记得过来帮我洗了。” “……” 少女俏脸上得意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了，刚刚嚣张的声音也软了下来。 “我昨晚开玩笑的！你、你怎么真的好意思让我给你洗衣服？！” “谁管你啊，反正你昨晚就是这样跟我打赌的。哎，徐采苓，你该不是想反悔吧？” 比起帮他洗衣服，被他说言而无信反而是件更难受的事情。 人生中第一次陷入了如此艰难的抉择中，少女脸色变幻，哇哇叫着抄起一旁的锄头…… “我先欠着！没说不洗！欠着！” “好好好、欠着、欠着……” . . 第11章 欠条 徐采苓过来送欠条的时候，方为正在家里吃早饭。 少女穿着运动裤和一件微微发黄的短袖衫，头上还戴着一顶大草帽，草帽的边缘轻压着她娇俏的短马尾，这一看就是要出门干活的样子。 发黄的短袖衫是姐姐不合身了留给她的旧衣服，当然并非是穷苦到需要穿姐姐淘汰的旧衣服，只是因为要去干活，穿这些旧衣服更加方便罢了。 大草帽下，少女娇俏的小脸表情轻松，还没等方为说话，她就已经自顾自地走进屋里，然后像电视剧里的女侠似的，用小手按着一张纸条，啪地一下，拍在方为面前的桌面上。 “欠条：” “本人徐采苓，2000年8月30号，欠方为‘洗衣服一星期’” “最近有事，不便履行，特此欠条，择日再还！” “署名：徐采苓（一枚用锅灰涂抹的指印）” 方为一边喝着粥，一边念叨着欠条上她写的字。 “该说不说，采苓，你这字也太丑了。” “你管我，反正我给你打欠条了，以后这事你就不准再提了，知道没？” “你这不是耍赖嘛，说是欠条，可你倒是把啥时候还给写上去啊。” “我言而有信，又不是不还，你急什么，哼。” “行行行……” 当然了，方为也只是逗她而已，其实并没想让她真帮自己洗衣服，却没想到这丫头能这般认真，居然还学人家打欠条。 还不还的事都无所谓了，方为敏锐地意识到，这张欠条以后绝对会是她的黑历史，总之好生收起来准没错。 傻眼了吧！ 黑历史这种事，被朋友攥在了手里，以后可有你好受的！年轻人，还是想的太短浅了！ 方为心情愉悦，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粥。 抬头看看同样因为了却一番心事而愉悦的少女，问道： “你这是要去帮忙晒鱼了？” 哪怕家庭条件相对岛上其他居民要好一些，但徐采苓也是要帮忙干活的，只是年纪不大，跟其他乡下人家孩子一样，活儿轻一点罢了。 徐采苓家经营着一个海产加工的小作坊，包括杀鱼、清洗、腌制或者蒸煮、去壳、切分等加工方式，当然了，最后大抵都少不了需要晒干。 而少女需要帮忙负责的活儿，便是这最后一步的晒干，把处理过的海产整理好放到架子上晾晒。 相对而言是比较轻松的，就是这晒鱼场的味道有些难顶，外人在里头怕是待不了几分钟就要受不住了。 当然了，这对从小就在海边长大的少女来说，早就已经习惯那种味道了，就是干完活儿后，身上也总是会带着这一股难闻的咸鱼味儿，要洗好久才能洗干净的。 像老爸老妈他们身上的那股咸鱼味儿，就似乎再也洗不掉了。 “对呀，你以为我像你这么闲啊。” “我也不闲的好不好，待会儿还要喂鸡，中午还要自己做饭，一会儿有空，我还想着把屋后那块地给整理出来，撒点菜籽上去种呢。” “这不就是闲吗。” “唔……” 方为开始反思。 “诶，方为，你想什么时候去报名？” “不是一起约了今天嘛，你啥时候晒完鱼？阿胜也跟我们一块儿去。” “那好啊，我早上就晒完鱼了，等吃完饭、睡个午觉，天没那么热的时候，我们就一起踩单车去！” “我没车。” “我载你！” “……” “那就这么约好啦，走了！” 送完欠条，少女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跨坐上停在他家门口的那辆自行车，少女修长的左腿往后一摆，潇洒地踢起单车的撑子，接着双腿用力一蹬，自行车就飞快地沿着乡间小道前进起来了。 好在一直到离开方为的视线前，骑车的少女都很帅。 直到离开了他的视线后，因为速度带来的风吹掉了她头顶的草帽，少女只好掉了个头，灰溜溜地去捡草帽了。 重新把草帽戴在脑瓜子上，她老老实实地把草帽的红绳系在精致的下巴，这样风就吹不掉她的帽子了。 伴随着自行车的颠簸，那一簇活泼的短马尾，一颤一颤的，渐渐消失在小道的尽头…… …… 相比于岛上很多的同龄孩子，方为需要干的活儿确实不算多，这也是每个家庭不同的生产方式决定的。 早起的好处之一，就是可支配的时间会变得特别多。 方为跑完步、吃完早饭、收拾好餐盘、洗了个凉水澡、又洗了个衣服，时间才将要七点钟而已。 没有太多的工活和农活需要他帮忙干，平日里他最多的活儿便是家务活儿，其次便是学习。 毕竟年纪摆在这儿，真想干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也不允许，目前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学习和成长。 虽然年纪不大，但目前的方为已经看了比上辈子加起来还要多的书，阅读是成本最廉价、但最有效的学习方式。 最开始的时候，方为也想过，自己看那么多的书、甚至尝试着以作者的角度去思考学习，这样长久下去，自己会不会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呢？ 但后来他又想明白了，人就像是树木一样，生长的过程是一定需要有阳光照耀的，但要知道的是，即便树木在阳光的照耀下生长，它也是以树木的方式在生长，而不是以阳光的方式生长，任何书、人、物的影响和学习，都只会让他变得越来越像自己，而不是其他的什么，这是一种自我探索的过程。 而这些曾经阅读过的书、经历过的人生，都会融入到他的骨子里，成为他无可替代的气质。 平时喂鸡用的都是最糙的米，老妈在做早饭的时候，会另起一个灶把这些米熬成粥，这会儿也放凉了，方为便舀了三分之一的粥到盆里，然后再混上米糠和花生粕搅拌搅拌，便做好了鸡吃的早饭。 方为端着盆，走到院子，拉开围栏，八只鸡便咯咯叫着蜂拥到他的脚边。 “嘶！谁啄我！今天敢啄我脚，改天是不是就敢啄我眼睛了？等着，明天就吃了你！” “咯咯？！” 八只鸡里有两只大阉鸡和六只小母鸡，公鸡割了蛋之后，可以长得非常大只，还不会整天骑小母鸡，阉鸡也是个手艺活儿，岛上的公鸡基本都是刘大爷阉的，属实是独门手艺了。 缺爱的同学可以多喂喂鸡、喂喂猪，被这群鸡崽子猪崽子包围的时候，别提多被需要了。 方为刚把盆放下，他自己就被鸡群挤到了一边，鸡崽子们像饿死鬼投胎似的，疯狂抢食。 这似乎是一种群体效应，事实上养一群鸡，它们的生长速度绝对比单独只养一只鸡更快，因为它们会抢食，如果只有一只鸡的话，哪怕好吃好喝的供着，它大概也是爱答不理的。 方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目光又落到了鸡栏角落的那堆干草上，眼睛顿时一亮—— 一枚鸡蛋！ 好家伙，这群小母鸡从开春那会儿就开始养到现在了，都已经大半年多了，一直都没有下过蛋，终于是在今天，方为捡到了第一枚鸡蛋。 少年乐呵呵地过去弯腰捡起来，新鲜的鸡蛋拿在手里的时候，还是温温热热的。 像这样自家养的土鸡下的蛋，别提有多香了，比起普通的饲料鸡蛋来，土鸡蛋的蛋黄颜色更深、蛋清也更粘稠一些，至于啥营养成分就不说了，总之吃起来就是更好吃一点。 捡到这一枚鸡蛋的这一瞬，方为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吃法—— 等改天去海边淘一些海蛎回来，跟这自家养的土鸡蛋一煎，便是一碗外皮微酥、内里鲜嫩的知名美食——海蛎煎了。 一枚鸡蛋当然是不够的，但有了第一枚鸡蛋，很快就会有第二枚、第三枚，毕竟整整有六只小母鸡呢！ 母凭子贵，六只小母鸡在方为心里的地位立刻上升了一截。 正好看见两只大阉鸡不但抢食、还啄几只小母鸡，方为忍不住就是一jio过去。 “光吃食、爱打架、还不下蛋！最先吃的就是你！” “咯咯！” 围墙边正懒洋洋晒太阳的猫儿见状，也幸灾乐祸地打了个哈欠。 它虽然也不会下蛋，但好在会抓老鼠，不然怕是也少不了一jio的…… . . 第12章 实用主义嘛 炎炎夏日。 随着太阳逐渐爬升到头顶，蝉的鸣叫也越发烦躁起来。 方为戴着一顶大草帽，赤足踩在泥土之上，手里拿着一把沉重的锄头，刚换的这件干爽背心，再次被汗水湿透。 他正在给屋后的这块地翻土，打算在这里种一点小白菜和小葱蒜苗上去。 可天实在是太热了，仿佛会把肌肤烤焦的灼热日光被草帽隔断，但即便如此，身体周围依然弥漫着纯粹的闷热，汗水像是不要钱似的从额头冒出，再顺着脸颊滴落到土里，焦化凝滞的空气包裹着少年的肌肤。 有种连自己也要被卷入这样的盛夏、一起融化掉的感觉。 唯一能道得上清凉的部位，便是脚底了，刚被他用锄头翻开的泥土还带着湿润和清凉，赤脚踩在上面的时候，感觉很是舒爽。 偶尔会翻出来一些蚯蚓，方为专挑大的蚯蚓，用塑料罐装起来，再往里面放一些泥土，只要保持土质湿润，蚯蚓能活很久，方便兴起的时候，拿去海边垂钓。 当然了，挖蚯蚓只是顺带的收获，主要还是要种菜。 旁边的那一块地是老妈早就整理过已经种了菜的，这块地她一直想弄，但没啥时间，方为今天便自告奋勇帮她弄了。 忙活了一早上，总算是整理出这块大约五个平方的空地来，能种不少东西了。 院子旁边种菜，几乎是很多人家的选择，岛上居民也没谁家有那番闲情逸致在院子里种花的。 实用主义嘛。 其实小白菜、蒜苗、小葱也不错，绿油油的，好看又好吃。 这年头岛上的这些野地方也没太多规划，反正谁先捣鼓就是谁的，可不像大城市里，想种点什么东西都只能在自己家搬花盆。 方为把锄头放下，拿起来一包菜种。 老妈在镇上买的，是用旧报纸像折药包一样折起来的散包。 小心翼翼地打开，他把这些小白菜的种子均匀地洒在翻动整理过的土地上。 撒完了菜种，又搞来一些红葱头和白蒜头，一粒粒掰开，在菜地的边缘一块位置，种到土里。 最后再回到院子，在摇水井下打了一桶清水，用少年力气不大的手臂，摇摇晃晃地抬到菜地这边，拿着水瓢，均匀地给菜地泼了一些清水。 做完这些，方为才算是大松了一口气。 额头的汗还在哗啦啦地流，但似乎已经能感受到吹拂到脸庞清凉的风了！ 看着这块由他自己捣鼓好的菜地，一种莫名地满足感油然而生！ 虽然地里现在啥也没有，但总感觉能看到不久后的未来，长出一片绿油油的可爱小菜似的，大概这就是刻在国人骨子里的种植基因吧。 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脚上也一片泥泞，方为挺爱干净的，只好再去洗个澡。 早知道跑完步回来就先不洗澡了，澡洗了两次、衣服又换了两次，但托这猛烈日光的福，才短短不过三五个小时，早上晾洗的背心都干了，直接收下来就能穿上。 当然了，穿之前还是要放凉一会儿的，不然被老母亲见了，就得唠叨说：‘衣服晒得发烫你就穿，小心长火疖子！’ 至于有没有科学道理，方为就不知道了，类似的乡间规则杂谈也有很多，比如‘骑狗会烂裤裆’‘对着火坑尿尿会得那啥’之类的，总之大家都是这么遵守的，诸位就不要再被好奇心害死猫了。 院子门外，晒完鱼回来的少女，把自行车刹停，听得出来速度很快，刹车的时候都能听见明显的刹车声。 徐采苓用她那修长的腿儿，垫在地上撑住自行车，跟院子里洗衣服的方为说话。 “你怎么又在洗衣服？你哪来那么多衣服要洗？” “别紧张，今天是例外，等以后你履行欠条的时候，那一周里你只需要帮我洗七次衣服就行。” “呸！谁担心这个！” “所以是早就没打算还了是吧？” “我没有！” “你晒完鱼了？” “对啊，我先回家吃个饭，一会儿过来找你！” 不等方为说话，她修长有力的双腿猛一蹬，人影儿就从他院子门口消失了，然后下一秒就听见了她家院子门打开的声音。 方为甩甩手上的水珠，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晒干的衣服都收进去。 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老爸没打电话回来，说明不回来吃饭了。 老妈在镇上的小工厂做工，厂里有包伙食，中午也不回来吃。 家里就他自己一个人，他也懒得煮饭。 早上还剩了一些粥，这种天气下，连粥也不需要热了，中午吃没关系，但下午就会有一点的馊味儿。 冰柜里有老妈昨天煎好的小杂鱼和海鲈鱼块儿，他用盘子装了两条小杂鱼，放到锅里蒸。 趁蒸鱼的时间，收拾几颗青菜，小炒一下，午饭便算是做好了。 虽然吃的有些简单，甚至比不上后世在大城市里最普通的一份快餐，但方为吃在嘴里，却有一种莫名的充盈和满足感。 头顶那架绿色的吊风扇悠哉悠哉地转着，带来清凉的风，虽然看着危险，总担心它旋转着掉下来大开杀戒的，但实际上一点也不安全，不过好在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太低了，至少他还没遇到过。 方为坐在长椅上，饭菜放在茶几上，打开客厅的电视机，准时收看一下午间新闻。 大方向的时代走向，方为是了然于胸的，但时代发展的各种细节，他其实知道的并不多。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日子里，电视新闻就是接触外界信息最好的方式。 新闻这玩意儿这么多年还是那个尿性，要么用一些夸大其词的震惊体、要么放一些吸引眼球的画面，地方台尤其明显。 方为印象最深的，还是那档叫做《走近科学》的节目，什么捡到了肉灵芝、喝水不怕烫、天上掉下不明干冰、大爷裤衩掉色之类的，那可都是经典中的经典。 现在看确实显得滑稽了，但不得不说，当年可真是把他迷得要死要死的。 说到底还是好奇心嘛，这对岛上长大的少年少女来说，这种好奇心更甚，方为最喜欢的节目就是赵忠祥老师播的《人与自然》，赵老师那缓慢、浑厚、富有磁性的嗓音，以及亲切、自然、幽默的语言风格，讲述着大千世界里的奇妙，对当时年少的方为而言，真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对了，每到星期二下午，电视还会停台，先是出现雪花、然后再出现那个的彩色方格圆盘的画面。 方为还在慢吞吞享受午餐的时候，远远便听到院子门打开了，接着少女的声音传了进来。 “吃饱了没~！” 还没等方为说话，徐采苓便见到了一边吃饭一边看午间新闻的他。 “还没吃饱啊？你吃饭好慢！我都吃完饭还洗过澡了！” “不用自己做饭的人没资格吐槽我慢好吧。” “你还看新闻、太无聊了吧，快快！吃完饭我们一起打几把游戏！” “不是说下午去报名的吗。” “大中午的，老师都睡觉呢，这么热的天，等凉快点再说！” 没等方为帮她连接红白机，她自己就轻车熟路地插上游戏卡，再把线路连接到面前的电视机上面。 “火箭车！看我怎么破你的记录！哼！” 徐采苓拿着手柄，一屁股坐到方为的身边，接着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的游戏画面，开始挑战起方为创下的游戏记录来。 早上刚晒完咸鱼，浑身臭臭的，少女自然是回家换了身衣服、洗了个澡，身上有着淡淡的香皂味儿，被风儿吹着，飘到少年的鼻尖。 跟后世种类繁多的沐浴露、香水等味道比起来，少女身上的这股淡淡香皂味儿就显得非常小众了。 朴素、简单、干净。 像是只生长在这座岛上的这一朵花儿才能拥有的味道。 “哎呀！好烦！这个车它怎么这样挡路的啊！” 游戏刚开不久，就听见了少女捶胸顿足的气恼声。 方为悠哉悠哉地嗦着碗里的白粥，忍不住好笑道：“就是菜！” “我还没热身！你赶紧吃你的饭去吧，少啰嗦！” “确实下饭噢！哎哎、前面有彩色车啊、撞上去啊、可以加速的……你到底会不会玩啊？” “啊啊啊、你别吵！” 两人正聊着的时候，屋外再次传来了院子门打开的声音。 与之同来的，还有辣耳朵的歌声。 “嗯哼哼哼~哼哼哼~哼哼~拉哟~……”前面的歌词都靠哼，然后到了某一句突然开嗓嚷嚷起来：“……四斤大豆~！三根皮带~！” 这是《灌篮高手》的主题曲。 饭唱者：方元胜 《灌篮高手》的忠实铁粉、方为的堂弟、也是发小、也是同学、两人从小一块儿光屁股长大，是号称可以两肋插刀的哥们儿。 当然了，前提是方元胜闭嘴，不然他每次唱那四斤大豆三根皮带的时候，方为只想捅哥们两刀的…… “走啊阿为！不是说去报名吗？卧槽、火箭车！徐采苓、一会儿你死了换我！” “滚。” 最终在方元胜的哀求下，徐采苓才答应跟他一人一条命换着玩儿。 方为吃饱喝足，没兴趣跟这俩菜鸡一起打游戏。 “我眯个午觉，你俩不困的吗？” “午觉？浪费生命！” 好吧，年少不知午觉好，长大后睡个午觉，都恨不得能睡死过去的。 “那你俩小声点，别吵到真正的王者在休息。” “等你睡醒，你的记录就被破了！” “呵呵。” 方为打了个哈欠，躺在老爸那张乘凉椅上。 闭上眼睛，摇摇晃晃，思绪飘远，吹着清凉的风、听着蝉鸣鸟叫，方为不知不觉睡着了。 见他真的睡着了，屋里的小伙伴，也懂事地压低了声音…… 毕竟，扰人清梦，可是要被打屁股的。 . . 第13章 出发报名 在这样的午后打个盹儿，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 方为还做了个不大不小的梦，梦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在外面跑单、见客户忙活大半天，终于在回家的路上，坐在公交车上疲惫地睡着，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窗外的阳光打在眼帘上，如梦似幻…… 说是梦，却是他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一段人生。 再次醒来时，是被调皮的少女吵醒的。 徐采苓憋着笑，弯腰在他身边，手里捏着根羽毛，轻轻地在他脸上扫呀扫，看他下意识地抬手拍脸、然后把自己给拍醒了。 方为似乎睡得有些沉，刚醒来看到她的时候还愣了好一会儿，也不说话，就这样愣愣地盯着她看、盯着还在打游戏的方元胜看、盯着这个家看…… 调皮的少女还以为他生气了，心里咯噔一下，正准备老老实实地道歉时，却又见方为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啥也没说，只是嘴角勾勾，笑了起来。 “……做什么美梦了你，睡醒还在笑？” “没什么，要是美梦的话，我这会儿就要揍你了。” “哼，那你应该谢谢我叫你起床才是！” “几点啦？” “快三点了，那差不多咱们就出发报名？” “出发！” 方为嘿哟一声，从乘凉椅上坐起，这一觉确实睡得有些沉了，醒来感觉腰都要断了似的，好在年轻的身体恢复的极快，站起来稍稍活动一下后，立刻便感到体力充沛到仿佛要溢出。 遥远的梦境在脑海里淡去，方为站在门口，伸出手感受阳光照耀在肌肤上真实的温度。 和风丽日，风华年少，一切正好！ 这才是他如今所经历的现实！ “阿胜，别玩了，出发去报名了。” “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我马上就要……哎呀！” …… 时间是2000年8月30日下午三点整，菠萝岛东华村报名小队，准备出发。 交通工具是两台自行车，徐采苓一台，方元胜一台。 “先检查一下东西。” 方为叮嘱一声，这俩小伙伴都是大马哈的性格，怕是比起报名来，心里想的更多的只是去镇上耍罢了。 “报名费带了没。” “带了带了。” “户口本带了没。” “带了。”方元胜说。 “……”徐采苓没说话，但一溜烟地就跑回了家里，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才多了个小本本。 “我其实是带了的！但放在房间里忘了拿！”少女如此解释道。 这种借口，跟平日里和老师说‘我作业其实做了的，但放在家里忘了拿’一样不可信。 方为扶额，不过也习以为常了，确认这俩小伙伴没再漏什么东西后，这才放心下来。 “走走走，上车！” 徐采苓和方元胜麻溜地骑上自己的单车。 两人的单车款式都差不多，就是很普通的学生自行车，车头前面有个装东西的车篮子、后面有个可以载人的车架子，徐采苓的车子是浅绿色的，方元胜的车子是天蓝色的，一般市场售价一百多块钱这样。 当然了，村里还有不少的二八大杠款式的自行车，这种就有些年份了，一般都是长辈会骑，小辈们总觉得骑那种太土了。 毕竟在这个年头，对于少年少女们来说，自行车可不止是交通工具的属性，同样是自己的‘坐骑’，谁不想自己的坐骑拉风一点、有个性一点啊。 方为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上了徐采苓的车。 因为她的坐骑加装了后座的脚踏板，坐在上面的时候，双脚还有个位置可以放，不至于半吊着难受。 “哈哈！阿胜，看来你堂哥一点都不信你的技术！”被翻了牌子的少女一脸嘚瑟。 “开玩笑，我骑车的技术说第二，在村里没人敢说第一！” “那比划比划？” “喂喂喂！你们俩！老实点骑车啊！” 方为心惊胆战的，他可不想再穿越一次了。 稳稳当当地往少女的车后座一坐，车子稍稍下压了一些，方为把双腿抬起放到脚踏板上，双手向后抓着车架子。 少女的劲儿是真的大，即便后座坐了个人，她依旧稳稳地控着车，修长的左脚垫着地，已经和同行的方元胜位于同一起飞线上。 “三、二、一……靠！徐采苓你耍赖！” 方元胜还在倒数，徐采苓就已经载着方为一溜烟地沿着狭窄的乡道冲出去了，方元胜见状才赶忙跟上。 “我载着方为啊！提前一点跑不应该吗！” 少女头也不回，俏脸满是兴奋，修长的双腿把脚踏板蹬得飞起，而在两人身后，方元胜也是奋起直追。 “慢点、慢点、慢点……！” 方为紧张的乱叫，这能怪他嘛，这俩家伙骑车没有一点章法。 乡道本就狭窄，而且到处坑坑洼洼，都是普通的黄泥路，偶尔遇到避不开的路坑，少女少年也是骑着车直勾勾地撞上去，她俩有柔软的座包垫保护屁屁，而方为就难受了，坐在硬邦邦的车架子上，尾椎骨都被颠得发疼。 “这！就是青春啊！” “鬼的青春啊！慢点、慢点……！” …… 好在这样的飞驰人生没有持续太久，少年少女的体力总有耗尽的时候。 很快，徐采苓和方元胜都气喘吁吁的把速度放慢了下来，早已经被颠成了麻瓜的方为才得以有了喘息空间。 大下午的，太阳又猛烈，乡道上几乎没有别的行人和车子，只有两边绿油油的田园景色。 走过这段黄泥小路，少年少女们骑上了村口的水泥路。 这是前去年才新打好的水泥路，比黄泥小道宽敞一些，但也只不过是勉强双车道的宽度而已，偶尔遇到有两台车会车的时候，技术不好的司机还会不小心避让到一旁的田里去。 村口有公交的候车点、没有站牌什么的，就脚边一个刻着‘东华村’字的石头，有需要坐车去菠萝码头或者去白潭岛的村民，站在路口这里招个手，公交车就会停下了。 说是公交车，其实就是个比较大的面包车而已，车上也没有空调，每天只有四班，单程一块钱。 在这样闷热的盛夏里，车里总有一股难闻的馊味儿，加上道路不平，摇摇晃晃的，车里有人晕车是常有的事，这也是少年少女们宁可选择自己骑车上学的原因。 当然了，水泥路总比黄泥路要好骑行多了。 随着俩不省心的小伙伴骑车速度慢下来，方为也得以有闲心逸致欣赏道路的风景。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狭长的乡道在车轮下无限延伸，上下左右的风景也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晴空的边缘形成和缓的曲线，成为囊括小岛所有景色的穹顶。 少年少女们，便骑行在这样的夏日景色当中，共享着那带有焦土味儿的海风空气。 菠萝岛很小很小。 这样沿着水泥路骑行了十分钟后，一座跨过狭窄海峡的桥梁便出现在眼前。 海水在桥下涌动，触碰到礁石后，溅起朵朵水花，海鸟在其中穿梭飞翔，有时也会停留在桥边围栏之上，少年少女骑车经过的时候，它们又往空中一跃，振翅飞起。 这条桥叫白潭桥，是连接菠萝岛和白潭岛的唯一桥梁，白潭岛也是菠萝岛唯一不需要通过码头就能抵达的另一座小岛。 白潭岛作为菠萝岛的姊妹岛，两岛离得非常近，在地图上显示的话，两岛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比翼的鸟，中间连接的这部分，就是白潭桥。 按照行政区的划分，菠萝岛上的各村都属于白潭镇的下级，附近唯一的中学也在白潭岛上，平时除了上学做工，买东西和娱乐啥的，附近各岛上的居民都会选择到白潭岛这边来。 没有地图，也没有手机导航，即便如此，到了白潭岛上，少年少女们依旧显得轻车熟路。 大莫约地估算一下时间的话，从家里骑车出发，到抵达白潭镇，大概三十分钟左右，算是比较合适的日常通勤距离，哪怕坐公交也得这么久，甚至可能更久一点。 对比村子里，小镇上就要热闹多了，少年少女一脸兴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这里有村里没有的‘冰室’，有文具店和书店，有理发室，有照相馆和录像厅，有诊所和药店，有卖服装鞋子的小店，有饭店和面馆，还有个相当热闹的农贸市场。 当然了，最显眼的，还是小镇中心的那所‘白潭中学’。 “嘿嘿！以后咱们也要在里面读书了！” 两台单车在中学对面的路口处停下，徐采苓和方元胜看着面前的中学，哪怕不爱学习的他们，此刻心里都有点小激动。 “我还没进去过里面呢，应该比我们村里倒闭的小学要大很多吧？”方元胜猜测道。 “那肯定啊！这可是中学诶，周围一圈的小岛上的学生都会来这里读书的！”徐采苓显得很懂的样子。 “你进去过？” “没有。” “那你又知道？” “我猜的啊。对了！到时候上了中学，我们是不是也有校服了？开学第一天就要穿校服了吗？” “校服啊，真新鲜……” 俩伙伴聊着聊着，就要往学校里面骑，方为连忙喊住他们。 “哎哎，你们上哪儿呢。” “报名啊！都到门口了，肯定先报名再去玩啊。” “呵呵，你还挺懂事。” 方为无语： “知道要先报名，还不先去附近复印一下户口本复印件！” “……对哦！要几张来着？” “两张！户主和你自己的，在同一页。” “那户主是我爸还是我妈？” “……第一页！” . . 第14章 不要在别人装逼时插嘴 跟可乐一样，在照相馆里复印户口本二十年后是啥价，现在也是啥价。 黑白，A4纸，五毛钱一张，两张就是一块钱。 连方为都忍不住有些肉痛，直呼奸商！ 老板倒是乐呵呵的，每学期一度的开学季，可把他赚得眉开眼笑的，把店开在学校旁边准没错。 三人拿好各自的户口本和复印件，推着自行车走进了这一所校园里。 大门是敞开着的，只有个老头在当门卫，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抽着烟，看到是三个推着自行车的小鬼头，便随意地往某处指了指： “单车不能乱停乱放啊，停到停车场那边去，就围墙那排树那里，记得摆放好。” 方为三人就过去停车了。 这里零零散散地停着几台自行车，还有两台摩托车，估计是老师或者来报名的家长的，即便是镇上，有小车的人家也极少，对私家车上岛，各岛的管控都是比较严格的。 进了校园，自然少不了参观参观了。 徐采苓和方元胜从小到大都没少在校门口张望过，可进来白潭中学还是第一次。 幻想中，校园会很大很大，但进来里面后逛了一圈，不免又有些失望。 “好像也没多大嘛！就一个篮球场、一个田径场、一座教学楼、一座行政楼、一座师生宿舍、一间饭堂、一间小卖铺，几颗乱七八糟的树，然后就没啦？！”方元胜大失所望。 “害……从外面看的时候，我还以为里面很大呢，会跟电视里看到的学校一样呢。”徐采苓也没了兴趣，以她的脚力，绕着学校跑一圈，都用不了三分钟的。 方为听着倒是好笑：“你俩以为是大学呢，咱们小岛上有这么所中学，已经算挺大了，周围小岛的都到这里上课。” “大学很大吗？” “那肯定啊，越是好的大学，就越漂亮越大，什么图书馆啊、大礼堂啊、足球场啊、游泳池啊这些，平时从宿舍去教室上课都得骑自行车呢。” “卧槽，真的假的，从宿舍到教室都要骑自行车？！那得多大？比咱们岛都要大了吧？！”方元胜震惊了。 “那他们那些跑道是不是都是胶做的？足球场也是绿油油的青草，膝盖在上面滑都没问题的吗？”徐采苓也震惊了，她想象不到自己要是在那种又软又有弹性的跑道上奔跑，能跑得有多么飞快。 “当然，反正你们想的那些，大学里面基本都有。” 方为没多细说，毕竟……他也没有上过大学。 虽然他是读书那块料，但上辈子也只不过是高中毕业而已，主要是上了高中，去了条件更好的大岛，什么小说、游戏、网吧分散了注意力，成绩也节节下滑，对学习也不再上心，最后只考了个大专，后来也没去读，而是直接去大城市里打工了。 还记得那时候他租的房子就在某所大学附近，经常下了班之后，他就喜欢在校门口看那些有说有笑、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们，偶尔还会装成学生混进大学里去，漫无目的地闲逛…… 人总是后知后觉的，如今想来，大概同龄人里，也不会再人有比他更懂读书的意义和重要性的了。 …… 三人逛完了白潭中学，便径直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虽然附近小岛的学生都会来这里上中学，但白潭中学的学生其实并不多。 教学楼一共只有四层，一层是老师们的办公室，二层是初一学生、三层是初二学生、四层是初三学生。 每个年级有四个班，没有分班，无论成绩好坏，大家都是打乱混合在一起上课的，每个班平均四十人左右。 在教学楼一楼最显眼的地方，有一个公示栏。 “光、荣、榜！” 徐采苓一字一字地念出来，三人好奇地查看起这个所谓的光荣榜。 最左边的那张红纸，写的是今年学校中考的成绩，有多少学生考上了高中啦、学校的高中升学率是多少啦、中考前十都是谁啦等等。 而排在后面的两张红纸，则是上学期初一和初二年级，期末考试前十名的优秀学生名字和分数。 红纸上面的字，都是用黑色粗笔手写的，也不知道是哪位老师的笔迹，字写得相当漂亮。 “这个我们小学没有诶！”徐采苓说。 “要是在光荣榜挂个名，应该很长脸吧！”方元胜嘿嘿幻想着。仿佛都已经看到自家老子来开家长会回来时，狠狠夸奖自己的场面了。 “确实长脸，但好像跟阿胜你没啥关系诶。”扎心小能手徐采苓立马补刀。 “哎我说你，我又没说我在光荣榜上，我说阿为！阿为肯定是第一！那我哥俩是堂兄弟，我不长脸吗？” “我、我，那我也长脸！” “你跟阿为啥关系你就长脸。” “他是我邻居！” 方为：“……” 不是，未来上光荣榜的人是我，怎么脸都让你们给长完了？！ 好吧，说出来有些嚣张，方为觉得她俩想的没错，这光荣榜他不仅要上，而且必须是第一。 “诶对了！分班的名单在哪儿呢？”俩小伙伴这才想起来重要的事。 “这儿呢。”方为已经在公示栏右边看着名单了。 跟上辈子一样，缘分相当不错，方为和徐采苓、方元胜都在初一二班，班主任是文素素，他当年非常喜欢的一个老师。 记忆里，文老师好像是大学刚毕业没多久，而且是从内陆的大城市来到小海岛这里教书的。 无论是她温柔的性格、还是她新颖的教学方式、还是她时常跟学生们讲起的那些遥远地方的故事，都相当地吸引着班上的少年少女们。 只可惜文老师只带了他们班一年，初二的时候就离开了学校，没有微信没有QQ的年代里，后来也没再见过了。 除了三人的名字和班主任名字外，方为也看到了好多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这些都是他曾经的初中同学。 看到这些名字的时候，脑海里尘封的记忆便开始模糊闪现，明明是自己经历的人生，但回忆的时候却总是第三视角，或欢笑、或吵闹、像老电影中流动的胶片。 但有些人的名字真的已经记不太清了，以至于他都不知道是不是随机分配后其他不认识的同学。 毕业后才发现，世界真的太大了，无论是老师也好、曾经的同学也好，没有刻意的见面，就真的不会再见了，当时离开学校时，却只以为是彼此间平凡的一次告别。 …… “哎哎，阿为你们快看，这个女同学的名字真好听！” 方元胜手指点的位置，是一个非常有诗意的名字，在一众同学普通的名字当中，显得尤其亮眼。 “柳知意！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徐采苓念出了这个名字，还有些小激动：“她也跟我们同班！” “谁啊？你啥时候这么有文化了？” 方元胜有些迷糊：“不对，你俩居然认识我不认识的人？……果然感情是有轻重的是吧！小团体了是吧？！” “什么鬼，我和阿为也不认识她呀，只不过知道她而已。” “那她肯定长得非常漂亮！” “哈？你都不认识人家，就知道人家长得漂亮了？” “名字好听啊，总会让人联想的嘛。” 说到名字，徐采苓就来劲儿了，一脸兴奋地跟方元胜科普。 “那你知道我和阿为为什么知道她吗，因为我的名字也是……” “柳知意的爷爷帮忙取的。”方为插嘴道。 徐采苓瞪了他一眼，该死的家伙！不要在她装逼的时候插嘴啊！ “啥？还有这回事儿？”方元胜愣了愣。 “我的名字是不是也很好听！那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从……” “源自诗经，《唐风·采苓》，非常有典故。” “……啊啊啊啊！我杀了你！！！你能不能闭嘴啊啊啊！！” 方为乐得哈哈大笑，坏心眼地打断了少女的装逼时刻，急得她伸手捂住他的嘴，一副要把他闷死掉的模样。 当然，嘴贱的方为最后还是活了下来，只是被她邦邦锤了两拳…… . . 第15章 城里来的老师 找到自己所在的班级之后，方为三人便一起上了教学楼。 初一年级在二楼，因为报名的时间有两三天比较宽松，大家来报名的时候都比较分散，加上也不是上课时间，教学楼里安安静静的，三人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各自的脚步声。 走过楼梯拐角处，上到二楼的走廊尽头，视野便从狭窄的楼道里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了。 从边上往里数的第二间教室门口，正坐着一位老师模样的年轻姑娘。 她特地搬了一张课桌出来放在门口，自己就像是学生似的坐在椅子上，桌面摆放着她的水杯和一些纸张资料，她手里还拿着一本语文书，这会儿正安安静静地翻书看着，时不时就会拿起笔来，在一旁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那个，就是我们的班主任文素素吗？”徐采苓压低声音好奇道。 “文老师好漂亮……！而且看起来好年轻……！”方元胜一下子就捕捉住了画面里的重点。 “嗯。” 方为也郑重地点头，表示认可阿胜的看法。 夏日午后的微光里，安安静静的教学楼走廊中，金色洒落在她的脚边上。 她穿着一身素朴干净的长裙，就在这教室门口坐着，偶尔有风吹过，她颈后的发丝微扬…… 相隔两世，上辈子对于文老师的印象早已经在记忆里模糊了，如今再次相见，立刻便有种故人重逢的感觉。 她没有发福老去、也没有沾染上市井气息，像是永远生活在记忆里的这个夏天，等着学生们回来找她报名一样。 很难形容这样一位气质、与海岛乡下完全不同的年轻姑娘，给从未见过世面的小岛学生们，带来的那种视觉冲击。 就像是某种‘梦想未来的自己也想要成为的模样’在此刻突然具现化了一样。 “文老师真的好漂亮！我第一次见岛上有人穿裙子、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裙子穿得这么好看！” 徐采苓憧憬极了，她从小到大都很看不起裙子、牛仔裤之类的穿搭装扮，觉得那都是平庸女孩穿的，而她自命不凡，当然要特立独行，如今见了文老师后，竟也有点蠢蠢欲动起来了。 “人家文老师好看，又不是因为穿了裙子才好看，是……唔……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方元胜挠挠头，词汇量突然不够了。 “气质。”方为补充道。 “对！气质！文老师的气质！”方元胜突然在此刻明白了这个词的意义。 “那、那我是什么气质？”徐采苓有些害羞地问道。 “……” 哥俩同时沉默，采苓什么气质倒是说不太上来，总之是不太适合穿裙子的那种气质了…… 三人在走廊尽头悄悄说话的声音，终于是引起了专心看书的文素素注意。 她抬起头，往这边看了过来。 徐采苓和方元胜便立刻像在课堂上讲悄悄话被老师逮住的学生一样，瞬间一动不敢动了。 果然，身为学生，在面对老师的时候，那股天生的血脉压制还是存在的。 “那边的三位同学，你们是过来报名的吗？” 文素素出声问道。 徐采苓和方元胜听着她的声音，又有些激动起来，倒不是因为声线多么动听，而是她那一口相当标准的普通话。 这样标准的普通话，在小海岛这里，大抵只能是在电视里才能听得到的。 过往教学的那些老师，甚至包括校长，在说普通话的时候，总会夹带着当地浓重的口音，平时大家听习惯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乍一听到节奏不紧不慢，语调流畅而平稳的标准语时，差距立马就被体现出来了。 文老师也一定是从大城市里出来的吧！大城市里的人说话都那么好听嘛？！ 徐采苓和方元胜都不好意思展露自己蹩脚的普通话，三人为首的方为便主动点了点头道：“是的，老师，我们是来报名的。” “是初一的学生吗，哪个班的呀？” “二班。” “诶？那不就是在我这儿嘛，你们在那儿傻站着干嘛呢，过来报名吧。” 听她这么一说，方为三人这才连忙走到二班教室门口前、她的课桌面前站停脚步。 在文老师面前，三人乖巧地像是小鸡崽似的，站的位置也是从高到矮，最左边是徐采苓（163）中间是方为（162）右边是方元胜（161） 方为已经不想再跟徐采苓比身高了，他选择跟阿胜比身高。 每每见到阿胜比他还矮一点的时候，方为心里就会松一口气，毕竟根据上辈子的经验来看，阿胜以后会长到一米八五的大个儿，那么目前的自己比他还高点，也就不用太担心身高发育的问题了…… 徐采苓和阿胜不太敢打量文素素，但文素素可没啥顾虑，好奇且大胆地打量着面前三人，毕竟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会是她班里的学生。 文素素去年才刚大学毕业，跟很多刚参加工作的老师一样，对于未来自己的教学生涯也是有追求和梦想的。 有经验的长辈们都劝她，说初中的学生最难带了，她却毅然决然地接受了这个挑战，因为她知道，初中的这段时期，或许是可以改变很多学生未来人生的最重要时期。 尤其是这样偏远落后的小海岛乡下。 理想和抱负什么的嘛……不应该是一位教书育人的老师所具备的最基础品质么。要是只为了这份铁饭碗的工作混日子，她又何苦跑到这个坐船都要坐五个小时的地方来呢。 文素素是这样想的，所以她来了，带着她初出茅庐的理想和抱负和心愿来了。 “你们今天是从哪里过来的呀。”文素素没着急给三人报名，只是随意地闲聊。 “菠萝岛！”徐采苓说。 “东华村！”方元胜说。 “东华小学毕业的。”方为说。 “噢~你们三个都是住菠萝岛那边的啊，那过来要不要很久，平时需要在这里住宿吗？” 文素素点了点头，初来乍到，她对这片地方还不太熟悉，作为璇珠千岛群的地域，附近大大小小的岛屿太多了，她没去过菠萝岛，但对这个作为白潭岛的姊妹岛的地方还是有所耳闻的，主要也是名字确实好记…… “不住宿，我们平时骑单车来上学就行了，一般半小时不到。”方为说。 “嗯，那还是有点距离的，平时骑车上学放学要多注意安全。”文素素习惯性地说着。 “老师，我们这边，路上很少车的。”徐采苓说。 “一样要注意安全啊。” “哦……” “你叫什么名字？” “徐采苓！” “噢……采苓啊，你的名字很好听。”文素素手指一划，准确地在班上三十八位同学的名字里找到了‘徐采苓’的名字，这般熟悉的程度，想来这份名单没少翻阅过。 被老师夸奖了名字好听，徐采苓立刻就喜欢上这位老师了，连忙说道：“采苓这个名字是源自诗经《唐风·采苓》里面的！” 坏了，这逼还是给她装到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出处，倒是给老师长见识了。”文素素听了果然很惊讶的样子，情绪价值给足了。 “嘿嘿……”徐采苓这才不好意思地憨笑一下。 “采苓你的语文成绩还可以喔，上了初中之后要继续保持，但是数学成绩嘛……” 文素素手里的这份名单后面，还有每一位学生的小升初考试成绩，这年头的小学没有教英语，考试主要就考语文和数学两科。 刚被夸完的徐采苓心里咯噔一下，低着头忸忸怩怩的，一句话都不敢吭了。 文素素倒是没批评她，只是好笑道：“当然了，很多同学小学成绩也并不好，但上了初中后成绩也很快提高了，数学主要还是要掌握学习技巧，采苓以后要多努力才是，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徐采苓用力地点了点头。 “呐，你在你名字后面签个名。然后报名费和户口本复印件带了吗。” “带了的！” 徐采苓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报名费和复印件交给文素素，文素素把花名册转过去给她签名，自己整齐地把复印件和报名费收好，用夹子夹紧。 这年头报名交学费都是现金，基础的学费是一百五十块钱，然后书本费和校服费等学杂费是七十块钱，加起来一共三百二十块钱，其中整百和整五十的大钞上面，都要用铅笔把自己的名字写上。 “签好名了，老师。” “好。” 文素素拿过花名册看了看。 徐采苓的字迹，跟她的性格一样，奔放又不羁，把文老师看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 随后，文素素又拿出来另一个名单。 “这个名单是做校服的，等过段时间校服发下来之后，每逢一三五，学校都要求要穿校服，冬装和夏装都只有一套，平时要记得保管好。” “采苓，你在你名字后面把你的身高体重写一下。” “嗯嗯。” 徐采苓正要开始写，文素素又相当贴心地提醒道： “你写的时候，老师建议最好写大一点，上了初中后，你们长个儿会非常快，怕到时候校服很快就不合适穿了。” “嗯嗯！” 这个道理，村里的小孩基本都懂，平时买衣服的时候就已经在这样做了，为了避免今年买的新衣服明年就不能穿了，通常都会稍微买大一点。 所以平时在乡下，很少看见衣服合身的少年少女，要么是他们自己买大了一码的衣服、要么是哥哥姐姐穿不下的旧衣服。 徐采苓填好自己的身高体重后，她的报名流程就算是结束了。 文素素拿起花名册，又看向三人中间的方为。 不等她发问，少年主动开口。 “老师，我叫方为。” . . （新的一周，求月票呀！今日七千字更新，接下来两天都是七千字！求月票，求追读T.T） 第16章 也算是认识了 “方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方为吗，老师知道你。” 既意外又不意外的，在方为主动说出自己的名字后，文素素笑了笑，表示自己知道。 毕竟作为老师，哪怕是新手老师，班上排中间的同学可能会印象稍浅，但对于班上排第一和排最后的同学，印象总是深刻的。 “考试考得很不错哦！小学的基础学的非常扎实，全科成绩都是满分，也是咱们今年新生里入学成绩的第一名，老师得特地表扬你一下！” 文素素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还很潮气地给方为比了个大拇指，这点倒是跟学校里其他总是板着一张脸的老教师们完全不同了。 “谢谢老师。” “成绩好自然是要表扬的，老师希望你上了初中后，也像从前那般优秀，要再接再厉，像你的名字一样，未来给你自己、也给咱们班，带来更多的第一名！” 大概这就是文素素独特的教学方式吧，相当地会鼓励人，而且会非常直接地告诉学生，自己身为老师的那份期许。 都是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谁都不想让这样一位温柔且对自己满怀期望的老师失望的。 一位好老师，给学生带来的帮助和影响是巨大的。 即便是方为这样成熟的灵魂，也不禁觉得受到了很大的鼓励。 但很可惜，在记忆里，这位非常好、非常喜欢的文老师，在带了他们班一年之后，就离开了学校，至于什么原因离开、后来又去了哪里，学生们都不知道。 显而易见的是，那会儿因为她的离开，班上很多同学、包括当初的方为，成绩都有了不同程度的下滑，新的班主任也相当不受欢迎。 也不知道这一次还会不会发生这种事，当然了，若是可以的话，方为真的很希望是文老师来带领他们班走过初中这三年的。 学校没有分什么快慢班，初中入学这次分班后，就基本是在一起同学三年了，老师也一样，会从他们上初一开始，一直带到初三，等他们毕业了，再循环回去教导新的初一学生。 校园依旧，但总有新人换旧人。 跟刚刚徐采苓一样，简单聊聊后，文素素便把花名册递给方为签名，然后收取一下报名费和复印件。 方为拿着笔，弯腰在她面前的桌面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瞅了瞅花名册上的名单。 一共四十二位学生，其中二十多人都已经报名签到了，他们仨还算是来的比较晚的。 花名册上的名单排序，是按照他们入学的成绩来排的，方为的名字相当好找，排在全班第一位。 而最后一位的名字，是柳知意。 她没有参加本校的入学考试，所以入学成绩是零。 在打印出来的‘柳知意’三个字后面，有她亲手签的名字，看来已经是报名签到过了。 柳知意的字写得还不错，小巧又娟秀，跟徐采苓放荡又不羁的字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老师，签好了。” “好，那这个校服的身高体重你也写一下，跟刚刚采苓那样。” 文素素收回花名册，递过去给他另一张表。 她看了看名单上方为的签名，忍不住夸奖道：“你的字写得真不错，有特地练习过吧？” “练是练过的，但没太系统地训练，就平时自己照着一些书帖或者手稿临摹过。” 平日里，方为除了看书之外，最多的便是练字了。 他以前写的字也丑。 重来一世，正值年少，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精力，自然会想着把自己的各方面都锻炼到优秀，写字当然也不例外。 在如今书写量巨大的时代里，写得一手好字，给人的印象是非常好的。 都说字如其人嘛，这点确实是有道理的，一个人的字迹，多少能反应出他的性格来。 方为的字跟很多同龄人稚嫩的笔触不同，显得相当的成熟和稳重。 “板书写得怎么样？”文素素又问道。 “没特地练过，应该……还行？” “那不错！以后咱们班要做黑板报的时候，老师心里就有人选了。” “啊？” 方为愣了愣，倒是没想到给自己揽了个大活儿。 话说，黑板报这东西，真有人在意吗，学校没有要求，倒是偶尔有老师心血来潮，但也都是随便弄弄罢了。 不过看文老师这般认真的模样，怕是有更多考虑的。 方为把填好身高体重的校服资料表递给文素素。 看到上面写的‘身高175’，文素素也愣了愣。 “额，方为，你这个身高，是不是填报的有点太多了？” 方为就站在她面前，虽然文素素没有站起来，但她明显能感觉到，这少年顶多也就一米六三左右的身高，都还没她高呢，这数据也报的过于离谱了些。 “不多不多，老师，我长得快。”方为对自己快速长高显得很有自信。 “那也一下子不能填太高啊，等你们初二报名，又会有新校服的，总要稍微合身一点才是。”文素素好笑道。 听她这么一说，方为这才重新提笔，把身高改成了170。 虽然还是高了许多，但总不至于太离谱了…… 给方为和徐采苓报好名，文素素又看向了一旁满头大汗的方元胜。 刚刚方为在签字的时候，一旁的阿胜已经分明见到，自己的名字就排在班上倒数第二的位置上了。 他觉得，名字那么好听的柳知意绝对不会只考零分，那么，班上倒数第一的人…… 该死啊！！啥时候才能取消烦人的考试排名制度啊！！汗如雨下的阿胜，在内心嚷嚷。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文老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听得阿胜心惊胆战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少年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方元胜……” 于是，沉默像是会传染似的，文素素也沉默了下来。 “嗯……”文素素思考着该怎么说。 “老师、那个……我、我会努力的！”方元胜连忙先把态度表明。 见他这番紧张兮兮的模样，文素素忍不住笑了笑，这才继续道：“还是那句话，小学时候的成绩并不能代表一切，元胜你有这份态度就很好，老师也相信你，上了初中后，会考得比以前更好的，要加油呀。” 呜……天使！ 这样的老师不是天使是什么？！ 那一瞬间，阿胜感动得都快要哭了，连忙点头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一定会努力。 文素素倒是挺看得开的，毕竟哪位老师班上没有差生啊，但总不能单纯地就以成绩去评价学生的一切吧？ 在她眼里，这群学生都不过是半大的孩子罢了，只要掌握好跟他们沟通交流的方式，其实大部分学生都单纯的有些可爱。 …… 给三人分别报完名，文素素对未来自己班上的这三位学生也是有个大概的了解了。 生活在同一个村、一起从玩泥巴开始长大的三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 徐采苓个性天然，性格外向，没有别的女孩子那般文静，却又有着独特的一番活泼； 方为看起来相当成熟，而且表面上看起来挺谦虚的，内里似乎又有些过于自信的张扬，但他相当能克制这份少年气的张扬，与人相处相当有分寸； 方元胜就大大咧咧多了，很符合她对这个年纪的少年那种刻板印象，虽然贪玩，但很怕老师。 文素素很喜欢这种认识班上学生的过程，与这些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们相处时，会让她也感觉自己变年轻了不少似的。 当然了，事实上她的年纪也不大，在学校里是年纪最小的老师了。 学校的学生少，招聘老师也困难，有学历、想轻松点的年轻老师，大抵是不会愿意到这种偏远海岛上教书的。 跟三位学生认识完，文素素也大大方方地介绍起自己来。 “那么，你们应该也看到了，我叫文素素，以后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到时候班上的语文课和美术课，就会由我来带领大家学习，以后的工作，希望我们都能彼此多多配合哦？” 徐采苓和方元胜哪里有见过这么亲民的老师，连声说：“配合配合！一定听老师的话！” 徐采苓虽然和阿胜一样，也是个差生，但跟阿胜不同的是，她只要没犯错，她就不怕老师，而阿胜是从骨子里就怕老师。 她胆子大，就好奇地跟文素素聊起天来。 “文老师，你、你是从内陆的大城市来的嘛？你说话好好听！” “好好听？” “就不像我们这样，有口音什么的啦，像电视的人说话一样，超级标准！” “我是从沪海来的，我们那边的人说话也会有一点口音啦，不过可能普通话环境更多，大家讲的就比较标准了。” “沪海！我姐姐也在那里打工！她说沪海很大，跟我们这儿完全不同，是超级大城市！” “你姐姐在沪海做什么？” “唔，是在一家咖啡店上班的，她没考上高中，就去打工了。” “这样啊……” “老师老师，你今年几岁？看起来好年轻啊！” “我年纪比你们大多了，去年大学毕业，今年二十三了。” “文老师你是大学生！！” …… 看着跟刚认识的班主任老师聊得热火朝天的徐采苓，方为和阿胜都目瞪口呆的。 好家伙，怎么老天就给你变成妹纸了哩，连跟老师都这么能聊？！ 怕是再聊下去，徐采苓都能把文老师拐回家里吃晚饭的。 “老师再见。” “再见，记得开学那天不要迟到，回去路上骑车注意安全。” 三人终于是完成了报名的任务，一起结伴离开了学校。 在他们的身后，文素素依旧端坐在教室门口。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脚边，她翻着书做教案，静静等待着下一位学生的到来。 …… 厚重的白云，在天空堆叠，远方一片灿烂。 来报名之前，还对即将到来的初中生活感到好奇和迷茫。 报完名之后，似乎随着那位名为文素素的大姐姐担任班主任之后，那份迷茫的感觉，就烟消云散了，只留下来对于以后初中生活的向往。 “文老师真好啊！当初小学的时候，如果是文老师来当我们的老师，我肯定成绩比现在好一大截！”老师不在身边，阿胜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太丢脸了阿胜，我怎么都没想到，你在班里居然是倒数第一！”徐采苓也翻了翻白眼。 “你这话说的，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吧？而且我不是倒数第一！” “戚，人家柳知意是转学过来的，本来就没有成绩，倒数第一还不是你。” “姐，给点面子好不好？” 三人结伴而行，漫步在校园当中。 徐采苓看着远方清澈灿烂的天空，确定了自己未来的梦想方向。 “我决定了！我以后要当像文老师一样的老师！漂亮、又有气质！还见识过很多的世面！” 方元胜愣了愣，挠头回想一下，好奇地转头问方为：“阿为，我记得她的梦想不是当冲浪高手吗？” 方为纠正道：“那是上上个版本的梦想了，她昨天的梦想是当太空人。” “噢噢，所以现在又想当老师了是吧？” “不必当真。” “……” 徐采苓气急，两个该死的臭家伙，不要老是在她装逼的时候破坏氛围感啊！！ 一人、一脚！！ 少年少女笑闹着，跑开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