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喜欢》 1、为了开始而开始 没有人知道,李秋楠在跟踪自己的上司。这样的事,已持续将近一个月。 这会儿,她看见顾城归走进马路对面的小酒馆,心里暗想:“最后一次。” 跟完这一次,她就“金盆洗手”。 她转身进了酒馆对面那家便利店,买了点吃的,而后趴在落地窗前,吃边盯着对面暗中观察。 半个小时悄悄流失过去,只见他平静而沉默地喝着酒,一杯接一杯,仿佛在喝白开水。 “顾总夜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啊。” 她这样暗想着,很快哈欠连连,但目光始终定格在他那英俊的面孔上。 冲着他这张与某人有几分相像的脸,浪费点时间也是值得的。 终于,她看见顾城归从座位站起来,他一只膝盖半屈着跪到地上去,两手无力地扶住身旁的桌子。 看这阵势不对劲,她赶紧跑出来,等绿灯刚一亮起,便匆匆忙忙地赶到酒馆里。 “您是他朋友?”服务生问。 “啊……对,我是。” 服务生递上账单,“这边麻烦结一下账。” “好的。”李秋楠苦着脸,万分心痛地亮出付款码。 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扶到马路边。忽然,她想起一个重要问题,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家的住址,大半夜的真不知该送他去哪里。 这时,他醉眼迷离地看她,口齿不清地叫一句:“你谁啊……” 李秋楠没闲工夫搭理他的醉话,刚想问他家住哪里,原本倚在树干上的顾城归突然整个人倒在她身上,沉得像块石头。 她尖叫一声,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胳膊被树干蹭得脏兮兮的。 他虚晃一下,转而俯身趴在她肩头,伸手抱住了她。 “顾总,醒醒,顾总……”李秋楠一边叫他,一边使劲扒拉着让他站直。 然而,也只是徒劳。 顾城归头歪向一边,没有应声。 迫于无奈,她伸手去摸他的西装口袋,想找到他手机,借此联系上他的朋友。 这时,一个身穿黑色t恤的年轻男人从崭新的白色轿车里下来,来势汹汹地在她面前站定,他轻而易举地将顾城归从她手中接过去,“我来吧,谢谢你照他。” “你是他朋友?”保险起见,李秋楠还是向他核实了一下。 “嗯。” 李秋楠点点头,找出纸巾把胳膊上的脏污痕迹擦干净。 她烦闷地叹息一声。 那男人回过头来,第一次拿正眼看她,无端顿住几秒,又没事人似的笑了笑:“他一寂寞就喜欢乱来,你别介意。” 他话虽客气,神态却隐含着几分不屑,让人看了心里硌得慌,仿佛是把她当成站街女一样。 一把火在她胸腔里猛然窜起,就在他转身去关车门的刹那间,她把手里的纸巾狠狠丢到他脑门上去,仰着脸骂道:“你别狗眼看人低!” 因为这仰头的姿势,她的气势还是比人家弱了一截。 纸巾很轻,砸到脑袋上估计也没什么感觉,但男人显然没料到她会这般粗鲁,脸上的惊愕神情久久地定住了。 就在这静默定格的瞬间,李秋楠转身扬长而去。 这一天晚上,她的日记一改往日的流水账啰嗦风,写到白纸上的只有一句话:为了开始而开始的愚蠢尝试,到底以失败告终了。 隔天,李秋楠微信上收到顾城归发来的红包,附带着简短的一句话:“昨晚麻烦你了。” 看来,他昨晚也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还知道是她替他付的账。 “顾总,您客气了。” “昨晚不好意思,我喝醉了。” “没关系,我能理解的。” “秋楠,你和顾总好像很熟啊。”主管梁琦站在她身后,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李秋楠下意识地关掉聊天窗口,结结巴巴道:“哪……哪儿熟了,没有的事。” 她这般慌张,是被吓到后的自然反应,梁琦却因此断定,她和顾总关系不简单。 “瞧把你给吓的。”梁琦美艳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而后若有所思地走开了去。 一周后,李秋楠接到了去葵城工厂出差的通知,人事通知的内容极其模糊,去多久没说,具体的工作内容也没有提到。 李秋楠坐在电脑前发了会儿呆,此刻双眼沮丧而无神。 她只是个平面设计师,去工厂能做什么呢?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个苦差事。听说去那边的人,没有一两个月是回不来的。 这件事发生得过于突然,李秋楠一度怀疑是有人从中作梗。 这种猜测在她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实际上,她挣扎了没多久,便拿定主意:不管是否受人暗算,她都决定服从安排。她不想弄丢这份工作。 按通知,她必须在后天上午八点半前到葵城工厂报到。她决定提前一天过去,先安顿好住宿的事情。 葵城工厂内部设有办公室和车间,办公室宿舍通常是四人一间,李秋楠去的时候,只有一个女孩在里面。 这女孩名叫安晴,做的是包装设计师,也是从葡城总公司过来出差的。 以前两人挺谈得来,这会儿,刚见面便又开启闲聊模式。 “最近没什么人过来出差,这间就住我们两个。”安晴从床上探出脑袋来,顺手递给她几个小金桔。 李秋楠还没从调岗的打击中缓过神来,这会儿吃着金桔,笑得有点心不在焉,“那蛮好的。” 到葵城工厂出差,就等于是调岗,这是大伙儿心知肚明的老规矩了。 “喂,你怎么回事,不会也得罪了小巫女吧?”安晴趴倒在床上,“想当初,我就是被她弄过来的,现在快过去大半年了,还没能回葡城。” “小巫女?” “周依涵啊,大家私底下都这么叫她。哼,仗着自己是大老板的侄女,整天作威作福,真受不了她!” 李秋楠想了想,摇摇头,“应该不是她,我和她都没有过正面冲突。” “也只有她才能干出这种缺德事了。” “那你是怎么得罪她了?” “她以为我喜欢顾总呗,事实是,我只是和顾总开了个玩笑,又没做过什么越界的事。”安晴忍不住翻白眼,“整天疑神疑鬼的,觉得人人都想抢她的宝贝王子。” 李秋楠愣了愣,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兴许她被调来葵城工厂的原因,和安晴的是一样的。 按理说,周依涵不可能知道她跟踪过顾总。她想起那天,主管梁琦见到她和顾总的聊天内容时,脸色隐约透着几分怪异。 谣言就是梁琦故意传到周依涵耳朵里的。李秋楠对这件事下了初步判断。 当然,也仅仅是猜测而已。她想不出梁琦和自己能有什么过节。 李秋楠在心里暗骂自己:“李秋楠啊李秋楠,你也真是活该!” 安晴见她心事重重,果断换了个话题:“喂,你还没吃晚饭吧,要不,我带去你逛逛夜市?” “吃的东西多不多?” “当然多了,整条街都是。” 李秋楠振作起精神,笑道:“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洗个脸。” 2、新厂长 隔天早上,李秋楠提前十五分钟来到办公室门口。 “你好。”人事杨静和她打了声招呼,而后打开前台的柜子,递给她几个蓝色塑料袋,“这是鞋套,咱们厂里地面要求保持干净无尘,进门必须穿鞋套或厂鞋,违者罚50。” 李秋楠知道随便罚钱是不合法的,但也没有提出异议。 等到人齐时,杨静低声为她介绍办公室里的同事,大家都在忙,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杨静直入正题:“秋楠,这次公司调你过来,是想让你接手包装设计的工作。” “包装设计?” “是的,原先那个包装设计师突然辞职,一时招不到合适的人选,由你顶替些时日。” “可是我……” “我知道你没有做包装设计的经验,没关系,可以慢慢学。”杨静听出她语气里的疑虑,以安抚的语气说,“这也是上头的安排,希望你能好好配合。” “嗯,我明白了。”话说到这份上,李秋楠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正这样想着,耳边响起熟悉的说话声:“喂,李秋楠,你过来这边有何贵干啊?” 说话的人是林敬,原先也是总部那边的,因为工作需要,隔三差五就得过来葵城。 他刚打完水准备回自己座位,忽然注意到李秋楠的存在,当下有些诧异。 李秋楠耸耸肩,“还能干嘛,出差呗。” “你做平面的,出啥差呀?” “哎,说来话长,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林敬没再追问,他从办公室最角落的桌上,拿来一个全新的淡绿色陶瓷杯子,放到她键盘旁边,“这个给你,之前公费买的。” 他对李秋楠这位老乡很是关照。 她微笑着连连道谢。 “走吧,我带你去车间看看。” “上班时间离开办公室没关系吗?” 林敬仿佛听到一句笑话,哈哈笑道:“别担心,不光现在可以去,等过两天,你不想去也得去。” “这是……什么意思?” “静姐还没告诉你吧,每个初次来这边出差的员工,都得去车间体验一把。”说到这里,林敬有点幸灾乐祸,咧着嘴笑得极其欠揍。 花样还真多。李秋楠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你忙你的去吧,别妨碍我学习了。” 经过两三个小时的思考,她终于定下了迅速学习包装设计的计划。 在这期间,林敬不时凑过来拉她聊天,问她总部办公室那边的情况。他说他来这边出差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安晴忙完了手上的事,很快也加入其中。虽是漫无目的的闲聊,却令李秋楠压力消减了些许。 在受到种种关照后,李秋楠又重新恢复了斗志,但也还是有一些小插曲扰乱了她的注意力。 哦不,于她而言,可以说是大插曲了。 刚才,她的鞋套在去洗手间的路上,不小心被自己的另一只脚踩到,随即扯破了。 她第一反应是抬起那只破了鞋套的脚,力保脚不沾地,否则她兜里的50块就不保了。 如此傻站了大约一分钟,没见到有人经过,李秋楠只好抬着一只脚,往前台的方向一步一步跳过去。 终于,她见到前面十来步远的地方,有个身穿厂服的男人,正背对着她往前走。 “你好,能帮我个忙吗?”她像是见到救星,连忙冲他喊了一声。 男人放慢了脚步,回头见到她,愣了愣,紧接着又看到她的滑稽地抬着一只脚,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李秋楠惊呆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你怎么在这?” 他就是那个被她扔了纸巾的男人,顾城归的朋友。 “我是新来的厂长,你说我为何会在这?”男人微微一笑,目光意味不明。 李秋楠按紧了走廊的墙,当下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低头看着她,“需要我帮你什么?” 李秋楠决定先装傻,他不提起那件事,她也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能帮我拿个鞋套吗?”她鼓起勇气说。 他走开了去,很快给她送来新的塑料鞋套,但他脸上冷淡的神色依然令李秋楠心生不安,觉得自己随时会遭到报复。 从洗手间回到办公室,李秋楠悄声问坐在她身旁的安晴,“来了个新厂长,你知道吗?” “知道啊,前两天就八卦到了。”安晴压低声音,凑到她跟前,“听说他是老板的二儿子,等于以后工厂这边都是归他管了。” “不是吧!” “静姐告诉我的,我看啊,十有八九是真的。” 李秋楠欲哭无泪地打开教学视频,嘀咕道,“天将亡我啊。” “啊,你说啥?”安晴关切地看着她,“你没事吧,怎么额头都冒汗了?” “哦,没什么。我有点头晕,休息下就好了。” 下班后,李秋楠和安晴相约去石板街看了场电影,结束后又去吃烧烤,一直到十点多才回宿舍。 后来安晴睡着了,李秋楠还戴着耳机,坐在台灯下学习,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当!”教堂的钟声响起来。 仿佛是个温暖晴朗的好天气。木桥的另一头站着衣衫整洁的男人。 听到钟声,他回头向李秋楠挥了挥手,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再见了,阿楠!” 他的身体逆着光,整个人被阳光包围住。李秋楠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 “你要去哪儿?”她高声问。 男人没有回答,一步步地朝着光的方向缓缓走去。她着急起来,独自穿过木桥,想拉住他问个究竟。 可是,他终究还是消失在了光里。 “秋楠,醒醒。” 李秋楠被安晴叫醒过来。 安晴刷着牙,含混不清道:“你要不要这么拼啊,直接趴桌上睡觉。” “我好像也没学到多晚。”她揉了揉眼睛,脑袋还不太清醒。 她回想起想自己刚才做的梦。 也许是受到前些天所看电影的影响吧,才会梦见教堂的钟声。 电影台词里说:“人的一生中,教堂的钟声会为他会响起三次。一次是出生时,一次是死亡时,还有一次是在婚礼上。”电影里是为了讲结婚,她的梦里,讲的是死亡。 那个给过她家庭温暖的男人,再也回不来了。 安晴已经洗漱完毕,准备出门,见她还在出神,催促道:“喂,你动作快点,今天周厂长新上任,要开早会,你可千万别迟到。” “知道了。”李秋楠拎起毛巾,起身往阳台走去。 她画完眉,扎好马尾,临出门前,又看了看镜子中眼圈乌黑的自己,忍不住对自己扮了个鬼脸。 时针指向八点二十八分时,李秋楠从洗手间出来,匆匆走进会议室,却发现里面的位子已被坐满了。少了一张椅子。 她站在会议室的后门边上,一眼望见新厂长已经站在正中央的位置,他穿着正式的短袖白衬衫,脸上带着几分倦意,但神情分外严肃冷淡。 安晴回头见到她,悄声说:“你还愣着干嘛,快去拿多一把凳子过来呀。” 李秋楠回过神来,正要出去,八点半的上班铃声却在这时响起,新厂长站起来,开始讲话了,“大家好,我是接管厂长一职的周海穆。” 她傻站着,没有动弹。因为会议室的门开合声音实在太明显,此时出去势必会引来诸多注意,也会打断领导讲话。 在这过程中,周海穆的目光远远落在她脸上,停顿了两三秒,随即若无其事地低头点击鼠标,开始讲起下个季度的经营目标。 面对他此刻一丝不苟的威严形象,李秋楠完全无法将他和先前那个带着偏见的轻浮男人联系在一起。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周海穆中断讲话,再次望向她:“这位同事,你要一直这样站着么?” 所有同事都回头看着她,直看得她满脸通红。 安晴举手说道:“周厂长,她刚才没迟到,我可以作证。” 这话起了反效果,众人窃笑。 周厂长一本正经地说:“就算没迟到,也肯定是最后一个到,还是踩点,连去搬多一张椅子的时间都没有。我说得没错吧?” “不好意思,我下次会早点到。”虽然没迟到,但遇到这种情况,她也只好自认倒霉。 顿了顿,他才说:“去拿椅子吧。” 李秋楠尴尬地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去。 会议持续了接近一个小时之久才结束,李秋楠回到办公室时,人事杨静走过来,略带歉意地说:“对不住啊秋楠,都怪我大意,少放了一张椅子,害你被厂长说了。” “算啦,你也不是故意的。”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小题大做。 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处理手头上的工作。 安晴凑过来,悄声对李秋楠说:“周厂长好严肃啊,看来咱们以后日子不好过了。” “确实不好过了。” “不过他长得蛮好的诶。”安晴又犯起花痴。 李秋楠没好气地说:“哪里好看了,我没看出来。” “也是,你刚才估计是吓到了,肯定没心思看他长什么样。有机会你认真看看,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 中午,李秋楠和安晴来到食堂,遇到两个企划部的同事,就凑在一块儿吃饭。 安晴跟她们挺熟,三人全程都在聊新来的周厂长。 其中一个女孩叹口气:“下午又有得忙了,原本定了要请王艺菲代言新产品,想不到周厂长否决了那个计划,现在还得重找新人选,哎哟,真头疼!” “为什么,难道他也是王艺菲的死忠粉,为她结婚的消息心碎?天哪,他肯定很喜欢她啊!”安晴越说越兴奋。 “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周厂长估计就是担心王艺菲婚后退出歌坛后人气会下降吧。” 因为看他不顺眼,李秋楠忍不住要说些膈应他的话,因而笑嘻嘻道:“说不定他就是挺喜欢王艺菲的。” 正说着,安晴突然拼命向她使眼色。 李秋楠抬眼一看,只见周海穆正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过去。 安晴大吃一惊,压低声音说:“死了死了,周厂长应该没听到我们的话吧?” 企划部同事摇摇头,也是一脸惊恐,“我哪知道呀,刚才说得太高兴,都没注意看。” 李秋楠在心里怪自己太多嘴。不知不觉间,她的后背已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3、临时秘书 午休完,李秋楠看到杨静发来的消息,“秋楠,接下来几天,需要你先做着周厂长的秘书,等招到人再做回原职哦。” “啊?”李秋楠内心一颤,迅速发了个疑问的表情过去。 怎么回事啊,这也太离谱了! “这是周厂长要求的,希望你能调整好心态啦。”人事回了个捂脸哭的表情,耐心解释着。 她像蔫了的花儿,无力地敲下一句话:“哦,我知道了。” 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周海穆将她叫进了办公室。 “周厂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由于心情过于复杂,她的说话声竟有点虚。 周海穆抬起头,注视她一会,“等会跟我出去一趟。” “好的。”李秋楠点点头,没有多问。 她在努力适应新角色,成为一名随传随到的临时秘书。 下午四点整,李秋楠跟着周海穆走向地下车库。他并没有叫上司机同行,李秋楠自觉地走到驾驶位的一侧,伸手去拉车门把。 下一刻,她感觉到他的手指从她手背上擦过,空气瞬间凝滞。 呆站了两秒,他才回过神来,很快缩回手,眉心微皱,似乎有点嫌弃。 李秋楠立刻联想起那晚,他对自己的蔑视,心头怒火又熊熊燃烧,只是这一次,她努力克制住了。 片刻的沉默后,他清了清嗓子:“你坐那边。” “我有驾照的,我来开就行。”李秋楠表情恢复如常。 “你要当司机,也不急于这一时,还是我来吧。” 李秋楠猜他是不放心她的车技,于是没有坚持,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周海穆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两人一路无话。 车子停在了兴合工厂门口,周海穆说自己要进去谈点事,让她在外面等着,有需要会打电话叫她。 李秋楠挎着个帆布包,在一楼厂区的树荫下站着。不时有车辆来往,她不得不再三地挪位置。 刚才周海穆让她在车里等着,她还是坚持跟过来了,毕竟,工厂大门离这边挺远,没法随时待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被这股热浪炙烤得快冒烟了,还是不见周海穆出来。 这时,一个身穿蓝色厂服的男孩,搬着个大纸箱朝这边走过来。箱子的重量似乎快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他前进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李秋楠跑过去,托住箱子的另外两个角。果然很沉,她暗中多使出几分劲儿,才勉强撑住了。 “美女,谢啦。”男孩探出脑袋,咧嘴冲她笑。 李秋楠微笑:“举手之劳。” 她不善于跟陌生人打交道,只说了这句,就想不出别的话了。 她帮着男孩把箱子抬进车间,突然觉得手里的重量大大增加了。 李秋楠抬头,只见那男孩一溜烟儿往走廊尽头跑去,忽而回头,朝她狡黠一笑。 “喂,你这是做什么!” 她隐约觉得这男孩是在恶作剧,当下便要把箱子放到地面上,但身旁的消防铁箱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她只能尽量往前再走几步。 正当她因为吃力而憋得满脸通红时,有人帮忙抬起了箱子的另一边。 李秋楠气鼓鼓地抬头,正要质问,却发现对面的人是周海穆。 他微微皱眉,语调冷冷的,“工作时间,为何擅离职守?” 这事再怎么解释,也是她理亏,她只能自认倒霉,“抱歉,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周海穆没有言语,帮着她把箱子抬到了空阔的地方。 他起身时,正好和那探头来看热闹的男孩四目相对。 “刚才的事,我都看到了。恶意捉弄客户,我会找你们领导投诉你。”周海穆说了这一句,转身就要走。 “别啊大哥,我错了,我真错了!”男孩死命拉住他,“我……我以为她是新来的工人,想和她开个玩笑,没什么坏心思的。” “玩笑?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真的。”男孩看起来是真的慌了。 “厂长,算了。”李秋楠下意识地拉了拉周海穆的衣袖。 他低下头,视线落在她的手指上。 李秋楠愣了愣,连忙识趣地松开手。 他也不愿意为了这种琐事浪费时间,最后还是放了那捣蛋鬼一马。 走近车旁边时,周海穆又开始发号施令,“帮我买瓶水。” “好的。” 前面正好有一家便利店,李秋楠站在冰箱前,拿出一瓶矿泉水,想了想,又给自己买了一瓶柠檬水。 回到车里,她拿起矿泉水,就要帮他拧开瓶盖。她的刘海因为刚才搬东西和来回跑动,此时已经湿漉漉了。 周海穆看她拧着盖子,愣了愣。等了片刻,见她迟迟拧不开,一把抢过来。 她有点窘,连忙解释:“我平时可以的,刚才突然没力气了。” “你一向这么要强吗?”他放好矿泉水,自然而然地先拿起她的柠檬水,要帮她拧开盖子。 她伸手拦住,摇摇头:“不用了。” 他扬眉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我自己会开。”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发现自己话都讲得不利索了。 “说你两句就吓成这样,就你这点心理素质,怎么当我秘书?”他哼笑一声,到底还是把瓶盖拧开了。 她接过水,道了一声谢,心里暗暗吐舌头,谁稀罕当他秘书了。 车子从公路转入小道时,两旁的景色一览无余。正是黄昏日落之时,火烧云红透了半边天,湖中的荷花也被染上几分艳彩。 “好美啊……”她下意识地感叹着。 不知周海穆是否也陶醉在美景中,风过时,他的嘴角难得地微微上扬。 途中,他接到一个电话,好像是对方要请他吃饭。 李秋楠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我跟朋友去吃饭,你也吃完了再回去吧?”他说得挺随意。 “还是不打扰你们了,我回去吃就行。”她识趣地摆摆手。 “这附近没有公交和地铁,要么,你自费打的回去?” 她忙改口,“那算了,吃完再回去也行。” 吃饭的地方在一个湘菜馆里。周海穆的朋友早就坐在那里了,悠闲地喝着茶。 “文俊。”他走过去,叫了一声。 “你可算来了。”男人笑了笑,年轻的面庞,白净清秀。 “李小姐吃不吃辣?”江文俊熟门熟路地点菜,边问李秋楠意见。 “微辣可以。”她想了想说。 周海穆看向江文俊,“你也休息够了吧,尽快来盛辉帮我。” 江文俊玩世不恭地笑:“再等等,我还没玩够。” “最近墨泉一直虎视眈眈,你忍心看我单枪匹马去对战?” “行行行,周大老板,我尽快入职,行了吧?”江文俊举手投降。 “什么时候?” “后天吧。” 周海穆满意地点点头。 在他们聊天期间,她基本没有出声。面对陌生人,她的大脑很容易突然短路,要么就是表情僵硬。 这样的性格,也难怪父母一直担心她找不到男朋友。 菜上得挺快,她的目光在桌上转了一圈,看来看去,夹了块看起来较为清淡的酱板鸭。结果呛得她眼泪直流。 文俊见状,给她倒了杯茶水,“看来李小姐是微辣也吃不了啊。” “咳咳……谢谢,想不到微辣也这么辣。” 待嘴里的辣度减弱,她才夹了点别的菜,每碟都只试一口,就不敢再吃了。 这家店成功刷新了她对微辣的认知。 正当她准备纯吃白米饭垫垫肚子时,周海穆看她一眼,招了招手,又向服务员点了两道完全不辣的菜。 这边,文俊举起一瓶白酒,倒在周海穆面前的杯子里。 “厂长,您还是别喝了。”李秋楠鼓起勇气说。想起他那晚的醉态,那样的麻烦,她可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在他们的注目下,她解释:“哦,我意思是说,等会厂长还得开车。” “他自己当司机?”文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周海穆没有否认。 “嗯,要不,我替他喝。”她端起他的酒杯,就往嘴边送。 周海穆伸手拦住,不动声色地抢了回去,话语间藏着些许戏谑:“管得真宽。” 她低下头,意识到自己出洋相了,文俊不是他的客户,是朋友。人家朋友间喝酒,她非替他喝,怎样都说不过去。 阻拦无用,她只能干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说笑,一杯接一杯地下肚。 看她一脸担忧的样子,文俊眼里的笑意更深了,过了一会,他说,“奇怪,我总觉得,李小姐看起来有点面熟。” “是吗,您也许记错了。” 周海穆瞥了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视线,没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换成李秋楠开车。 周海穆头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一言不发。他面色如常,只是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白酒味。 “周厂长,你住公司宿舍还是回家?” 他睁开眼,看样子还挺清醒,“宿舍。” “好。”她随口说了句,“我以为你醉了。” “你觉得我酒量不好?” “没。”她摇摇头。 他挑眉:“还装。” “什么?” “你就是那个和顾城归拉拉扯扯的女人。”他一字一句地说,“当时,你还朝我头上扔了纸巾。” 李秋楠先是心虚,很快又觉得自己没错,理直气壮道:“他醉了,我那是好心照顾他。” “你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去招惹他的好。” 什么叫她这样的人? 李秋楠正要发作,又听见他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不瞒你说,我还真是王艺菲的粉丝,我这辈子,非王艺菲不娶。” 他好像没醉,但因为喝了酒,身心松弛而坦诚得惊人。 “啊……”李秋楠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故意挖苦他,“那您只能等王艺菲离婚才行了,或者,找个长得像她的……姑娘?” “替代品”这三个字略显残忍,她没说出口。 “嗯,好主意。”周海穆漫不经心地点头。 她笑而不语。 他转头打量她,突然似笑非笑地说:“我看你就挺合适。” 4、给你巧克力 李秋楠直视前方,淡定回答:“你醉了,厂长。” 他轻笑一声:“开玩笑也不行?” 微醺状态下,他的语气和神情都显得格外温和。而连带着的轻浮,令她皱眉,脸却又没出息地红透了。 “真流氓!”她在心里暗骂。 送走了周海穆,她回到自己宿舍,快速洗漱完毕,打开电脑继续学习包装设计。 她暗下决心,必须尽快掌握这项新技能,稳守本职岗位。尽快离开厂长保安全,她才不要做什么临时秘书。 “喂,今天怎样?”安晴放下手机,脑袋从蚊帐里探出来。 李秋楠回头看她:“什么怎样?” “当周厂长的秘书啊,是不是很梦幻?” “梦幻个鬼,挨骂就有。” “你做错事了?” 李秋楠摇摇头,“别提了。”她默默打开c4d软件,开始练习建模。 …… 江文俊的入职,引起办公室众多小姑娘的高度关注。 “好帅啊!”安晴再次展现她的花痴本色。 “……”李秋楠无语地看着她。 安晴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反问:“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别说了,厂长来了。”李秋楠压低声音,脑袋立刻缩回到自己电脑前。 江文俊礼貌地朝大家点点头,随后跟着周海穆进了厂长办公室。两人在里面谈了好一会,文俊才出来。 紧接着,李秋楠收到周海穆发来的一条简短消息:“帮我冲杯咖啡,加奶不加糖。” 她进茶水间,手忙脚乱地冲完咖啡,像模像样地端着走到办公室前,敲了敲门。心里自恋地夸赞自己,真是干一行像一行。 “进来。”周海穆淡淡的声音传过来。 里面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车间的同事,听声音似乎是车间主任。他们正谈着生产的事,大意是说新品腮红的成本消耗过高。 李秋楠放下杯子,正要出去,周海穆手往一旁指了指,示意她先等着。她只好在那里候着。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谈话才结束。等车间主任出去后,周海穆才让她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又以那种严肃的表情盯着她。 “是啊。”秋楠点点头。心想,他昨晚也不算喝醉吧,这么快不记得了? “我酒后喜欢胡言乱语……” 她顿悟,立刻做出保证:“我明白的周厂长,不该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会传出去的。” “嗯。”他眼里的寒意消散些许。 昨晚在她面前胡言乱语,过后后悔了,怕她出去瞎说。 现在看她还算聪明识相,烦闷的情绪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打开抽屉,从中拿出一块黑巧克力,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 荒唐,简直像哄孩子。他自嘲地想。 李秋楠诧异地摆摆手,“不不,不用了,厂长,那件事我真不会说出去的。”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周海穆干脆将巧克力塞进她手里,边按下接听键边挥了挥手,示意她没事可以出去了。 李秋楠抿了抿嘴,默然回到自己工位,将巧克力放在了杯子旁边。 “咦,你哪来的巧克力?”安晴立刻拿起来左右打量,“这牌子的很好吃耶。” 秋楠回过神,心知不能说实话,便胡乱编了个理由,“哦,厂长不要的,让我帮忙处理掉。” “厂长真是不识货呀,来来,掰一块给我尝尝。” “都给你吧,我不爱吃这些。”周海穆给她的“封口费”,看着分外怪异,她一点都不想要。 “撒谎,你不是最喜欢巧克力了?” “就你话多,不要我就收起来了。” “要要要,谁说不要了。”安晴立刻把巧克力收入囊中。 作为新调来的员工,秋楠也逃不过体验车间劳动的安排。人事说这次是做化妆刷。 时间定在了隔天下午,安晴正好手上没事,十分讲义气地陪她去了车间。 那里有个经验丰富的女师傅等着教她。女师傅脾气温和,先是为她讲解了一番,再示范两遍,就让她自己动手了。 “哎哎你快看,那就是咱们厂里的厂花。”安晴暗戳戳地指了指正在对面做流水线的一个女生。 那女生扎着个高马尾,肤色不算白,但脸蛋非常精致。 “确实喔,蛮漂亮的。”李秋楠望过去,一眼就在人堆里找到了安晴所说的厂花。 漂亮的人,总是格外引人注目。 “好了,闲话少说,快动手吧。”安晴督促道,“早点弄完,早点回办公室吹空调。” 可是,看起来很容易的事情,做起来却是出乎意料的麻烦。 绑毛头之前还有一些步骤,要先称毛、梳毛和墩毛,最后才是装毛头,这是最难的一个步骤,很多人都在这个环节上搞得乱七八糟的,秋楠也不例外。 勉强撑到了墩毛环节,安晴提醒她说:“接下来要集中注意力了。” 秋楠信心满满地拿起刷管,然而就是最后这个动作,她重复了三四遍还是完成不了。 安晴看得干着急,一把抢过她的工具,口没遮拦地说:“怎么这么笨,看我的!” “你来你来。”秋楠起身给她让座,俯身在旁边看她如何操作。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安晴也在最后一个环节栽了,甚至弄得毛丝满天飞。 “真不听话,这些毛大哥。”安晴尴尬地嘟囔了一句。 “你不也笨,哈!”秋楠忍俊不禁,朗朗笑声充满了车间。 “周厂长!周厂长!”车间主任逐渐提高的叫声引起车间内大部分人的注意。 秋楠抬眼望向声源处,发现周海穆正站在车间门口,视线落在她脸上。 车间主任连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目光低垂,随即大步走出车间。 秋楠见到这一幕,心里暗觉不妙,悄声问安晴:“在车间里说笑会不会被扣钱啊?” “不会的,车间主任我熟。” “可是,厂长也看到我们了。” “什么我们,我可没笑哟。”安晴狡黠地眨眨眼。 秋楠反应过来,作势一脚踹过去,骂道:“你个叛徒。” “突然觉得,周厂长长得还蛮像和我哥的。”安晴半开玩笑地说。 “像你哥?那我还觉得他像我弟呢。” …… 下班后,李秋楠和安晴去石板街吃砂锅粥,饭后边逛边看衣服。 石板街的衣服价格实惠,但款式相似,质量也一般。李秋楠没看上,安晴倒是买了两件短袖t恤。 连日阴雨绵绵,衣服压根儿晾不干,都快不够穿了。 安晴举着袋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超便宜的喔,你确定不买吗?” “这些质量不太好,我还是网购算了。”李秋楠摇摇头。 准备回宿舍时,林敬打电话过来,问她俩要不要去青河公园散步。 开的是免提,李秋楠说不去了,还要回去学习。 安晴不让她说下去,直接替她答应了:“当然去啊,等会公园门口见!” 挂了电话,安晴开始劝说李秋楠,“难得今晚没下雨,你就和我一起去嘛,那里景色超美的。” “大晚上的,能看到什么啊……”李秋楠这样嘀咕着,到底还是跟去了。 天气转凉了。林敬依然穿短袖t恤和短裤,在公园门口远远地朝她们招手。 “喂,你们怎么才来!我可等很久了啊。” “走吧,给我们小楠姑娘带路。”安晴说着,一边笑眯眯地挽住李秋楠的胳膊。 晚上七点多的青河还到处是人,灯火通明。 李秋楠和安晴、林敬三人避开广场舞大军,边散步边聊些无关痛痒的话,不知不觉间穿过雕塑广场,顺着石阶拾级而上,来到一个金顶红柱的凉亭里。 这凉亭位于僻静之处,晚上少有人会来这里。他们可以尽情享受这安静的夜色。 坐在这个小亭子里,远近的美丽夜景尽收眼底。李秋楠坐在这里,吹着温柔的凉风,看着神秘黑色里大大小小的一点一点的亮光,心里畅快极了。 这个地方逐渐成为他们夜晚聚会的主要场所之一。 后来安晴甚至会背一书包的饮料、花生和瓜子等零食去到那里,边聊天边吃东西。 李秋楠偶尔也会带一些在石板街市场买的当季水果,或是自己泡一大壶茶水,每人分一杯来喝。 林敬感叹很有家乡的感觉。 他们在这些零碎随意的聊天中,了解到彼此生活的一些细节。 李秋楠知道了林敬没有谈过恋爱,一直单身,念叨着以后要娶个温柔贤良的漂亮媳妇;知道了安晴看起来胆大,其实超级怕老鼠,见到老鼠会疯狂尖叫。 他们也知道了李秋楠的梦想是开一家能维持生计的杂货店。 “为什么是开杂货店呢?”安晴饶有兴趣地问。 李秋楠坐在亭子边上轻松地晃动着双腿。她望着远处的灯光,微笑道:“也不一定是杂货店啦,总觉得,只要能在某个角落里按照自我意愿生活下去,就很满足了。” “那你这个愿望很容易实现嘛!”林敬给她们二人添茶水,“像我这种愿望才是最难实现的。” “你愿望是什么?” “一夜暴富。” “……” 后来的某天晚上,他们又散步来到这个凉亭时,却发现那里竟然已经坐着一个男人。 远远看到这高大颀长的背影和深栗色的头发,安晴一眼就认出是周厂长。 他坐在他们以前常坐的凉亭边沿上,也许是望着远处的某些建筑,也许是望着泛着白光的天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看到此情此景,他们停止了聊天。林敬比了个“嘘”的姿势,企图就此撤退。 他对周厂长这位新领导还是有些怕的。 谁知安晴没有看到他的暗示,早已大大咧咧地跟他打招呼:“周厂长,好巧啊!” 5、顺风车 周厂长闻声转过头来,神色淡淡的,仿佛一点也不惊讶,“你们来散步?” “啊,是啊。”林敬得体地回答。 出于礼貌,他们还是勉为其难地坐到了一起,李秋楠和林敬话都变少了。 安晴却是真心喜欢和周厂长聊天的,她在他面前很放松,甚至比平时还更健谈,甚至还谈到自己学生时代的诸多趣事。 对于她的侃侃而谈,周厂长鲜有插嘴,总是“嗯嗯嗯”地点头,偶尔回应一两句简短的话而已,基本没怎么谈到自己什么事。 安晴却一点儿也不介意,仍然兴致勃勃地说下去。 李秋楠看见这一幕,心想,安晴对周厂长好像有点不一样啊。 …… 隔天下班后,秋楠从厂里出来,准备去镇上买几本包装设计的教材。 经过楼下时,她见到周海穆正蹲在一辆电动车前,拿着工具在捣鼓着些什么,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 秋楠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去,“周厂长,你电动车怎么了?” 周海穆抬头看她一眼,又埋头观察着他的电动车,嘴里边回答她:“突然发动不了了。” “我帮你修吧。” 由于李秋楠语气过于轻松,周海穆无意识地又看了她一眼,“你会修?” “先让我瞧瞧。” 他又扬眉看她一眼,终于半信半疑地起身,给她让位。 李秋楠撸起袖子,蹲下去捣腾了一会,双手沾了些油污,但没多久就把电动车修好了。 她接过他递来的湿纸巾,笑道:“问题不大,只是电机线头松了。” 周海穆满脸惊讶,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秋楠主动解释道:“我家以前是开修车铺的。” 她小时候经常跟在养父身边当小跟班,看得多了,自然就懂得一些,有时候甚至还能帮上忙。 “麻烦你了。”周海穆微笑着向她道谢。 告别了周海穆,李秋楠开始走路去公交站,她想在天黑之前赶上公交车。 半路又遇到周海穆。他骑着那辆蓝灰色电动车行驶在前面的公路上。 车开得很慢,以至于她能清楚地望见他肩背利落的轮廓。 周海穆从后视镜望见了她,但他没回头,一直往前开去。 直至他的背影差点消失在秋楠眼前时,不知为何,他突然又掉头往回开。 他在秋楠身旁停下来,语气不大自然地问:“你去哪?” “哦,我去公交站坐车。” “要去镇上?” “是啊,我去镇上买书。” 他肩头往后晃了一下,示意她上车,“我也去镇上,顺路载你一程吧。” “那太好了,谢谢啊!”秋楠本不想麻烦他,但此时有顺风车坐,也就懒得走路了。 秋楠坐在他的电动车后座上,吹着盛夏傍晚的暖风,她的语调因为愉悦的心情而透出几分轻快,“周厂长,你今天怎么骑起电动车了?” “电动车可以兜风。” “那也是……您是去镇上办事?”话刚问出口,才意识到自己问得太多了。 不过周海穆好像心情还不错,并没有避而不答,“去我表姐家里吃饭。” “啧啧,真让人羡慕啊。”她的大脑像是休眠了一般,不小心又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周海穆安静了片刻,接着毫不留情地吐槽:“你说话还真夸张。” 风在她和他之间轻柔地来回穿梭着。秋楠再次留意到,葵城的夜景真的很美。 到达书店门口后,周海穆难得大发善心地提醒她,“最后一班公交车是十点半,你买完书最好早点回去,不然会错过末班车。” 交代完他就走了。 李秋楠走进书店里,首先选了两本基础理论的教材,然后在店里又逛了逛。 她在中国近代文学区拿了一本小说来随意翻看,谁知一看竟入了迷。时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飞快地逝去。 等到书店打烊的时候,她才想起要离开。这时已经快十点多了。 她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心想现在只能坐出租车了。 却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静立在书店门口。周海穆在他的电动车旁边站着。 “周厂长?”她走近他跟前,傻乎乎地说,“你怎么在这?” “为了感谢你帮我修车,特地再载你一程,不行么?” “太谢谢你了,厂长。”李秋楠连忙说。 在无法判断她是否在书店的情况下,他在这里等待,是纯属碰运气么? 李秋楠心里生出很多疑问,但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一路上,她和周海穆都没怎么说话。途中下了点毛毛细雨,他们没带伞,只能任由这凉丝丝的雨点似有若无地滴在脸上和头发上。 “坐稳了。”周海穆提醒了一句,同时加快车速。 “嗯。”她抬头,看见他那沾满了细小水珠的发丝在路灯的映照下,透着晶莹的光亮。 路灯下,雨越来越密,奇怪的是,她却挺享受这一刻的感觉,一点也不急着回去。 经过那排梧桐树下时,几片落叶落下来,落在他头顶,秋楠轻轻抬手帮他拂去。 周海穆感觉到了,说了声谢谢。 李秋楠定睛一看,又见他衣领上也有叶子,忙伸出手去。 她的眼睛在雨丝里半眯着,看得不真切,在他后脖颈上来回拈了好几遍,才把叶子拿来了。 前面的人一阵静默。 恍惚间,周海穆竟好像对前面的沙堆视而不见,车子直直地冲上去,瞬间,两人在惊呼中齐齐摔在了地上。 周海穆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缓了缓神,边扶起她边询问:“对不起,你怎么样?” “我没关系,你还好吧?”她看向他。 “我没事。” 李秋楠膝盖上擦破了皮,她光顾着皮肉上的些微疼痛,一时无暇去想向来稳重的周厂长,为何突然如此冒失的问题。 缓了好一会,她才想起什么似的问:“周厂长,刚才我是不是抓疼你了?” 他明显愣了愣,“什么?” “是不是因为挠到你脖子了?”她换了个自以为更好理解的问法。 “没有。”周海穆明白了她的意思,解释道,“我眼睛进水了,没看清路。” “哦。”她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心里纳闷,雨也没有多大啊,怎的还迷了眼了。 周海穆一直送她到宿舍楼下,目送她上楼,之后才往自己宿舍的方向走去。 李秋楠回到宿舍,洗漱完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见对面床铺帘子里灯还亮着,边擦护肤乳液边问,“安晴,你还不睡么?” 安晴探出脑袋来,神秘兮兮道:“你先睡吧,我还有大事要办。” 李秋楠不知她又搞什么幺蛾子,只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 她爬到床上,没几分钟便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有人把她摇醒了,紧接着响起安晴的声音:“是秋楠,秋楠要祝您生日快乐。” 李秋楠感觉脑袋糊成一团浆,眼睛才睁开一条缝,就见有个手机摆在她面前,屏幕上有个人脸,和周海穆很像。 她努力想睁开眼,终究还是被困意打败了,只呢喃了一句“你真好看……”,就又倒头睡下了。 隔天起来,安晴一大早就在那里抱怨:“你是猪么!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招你惹你啦,大清早来骂我。”李秋楠哭笑不得道。 “你都不记得啦?” “什么事啊,你快说。” “昨晚我掐准零点,准备给周厂长打电话送祝福,结果按成了视频通话。”安晴面不改色地说,“然后吧,我就怕太突兀了,有点不好意思,就说是你要给他送祝福,想不到你睡死了,起来就嘀咕了句你真好看,就又躺下了。” 短短几句话,李秋楠消化了大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吧,我真那么说了?” “当然喽,这么有意思的话,我还能记错吗?”安晴坏笑起来,“我就说嘛,你看多几次,肯定会承认周厂长的美色的。” “安晴,你真是坑死我了。”李秋楠生无可恋道。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那种话,感觉今天都没脸见周海穆了。 “我也是没办法啦,视频通话实在太突兀了。” 李秋楠差点无言以对,就算是语音通话,半夜三更的,也很冒昧吧。 “喂,你和周厂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安晴想了想,如实回答:“不熟啊,我只是觉得他长得有点像我哥,挺神奇的。” 李秋楠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说,你哥……” 安晴哈哈大笑:“打住啊!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哥很健康。只是我跟我哥从小感情很好,看到周厂长难免会觉得亲切。我想,这就叫爱屋及乌吧,哈哈!” “就这样?” “总之,我很喜欢他,而且,越来越喜欢。”她回答得十分坦荡,李秋楠却依然无法判断,她的喜欢,算是哪一种类型的喜欢。 “我不管你喜欢谁,总而言之,你今天得请我喝奶茶赔罪。不然这事没完。”李秋楠交叉双臂,摆出凶狠的气势来。 “这还不简单,我等会就去坑林敬,他最好骗了。” 6、午休的天台 整个上午,李秋楠都躲着周海穆,心虚得像做贼。幸好,他有任务也只是线上交流,完全没提起她那件糗事。 “林哥,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安晴拦住了刚从外头回来的林敬,笑得十分谄媚。 “端午?父亲节?”林敬想了想,又翻出手机日历来,“都不是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你记性可真差,今天是我和你相识三周年的日子。” 林敬一听便知她又是瞎说的,于是警觉地后退一步,“说吧,你又想坑我什么?” “你很久没请我喝奶茶了。楠楠来葵城,你都还没请过,是吧,楠楠?”安晴一巴掌拍在李秋楠肩头上,吓得原本就心神不宁的李秋楠一个激灵。 “我在说奶茶的事。”安晴拼命使眼色。 李秋楠漫不经心地附和:“哦,是啊。” 林敬对于安晴的敲诈早就习以为常,最后还是答应了:“行吧,下次记得请回我。” “没问题!”安晴笑得像朵向日葵。 吃完午饭回来时,林敬把奶茶送到她们桌上。李秋楠接过奶茶,顿时心情愉悦,“谢啦。” 安晴扫了一眼她和林敬手上的奶茶,忍俊不禁道:“哈,你们这两杯是情侣套餐喔。” “哦,我随便点的,这个套餐有优惠。” “没关系,都行。”李秋楠插下吸管,慢慢喝起来。 午休时间,办公室关灯后,她拿着奶茶上了天台。 这会儿天台基本没人。李秋楠来到葵城的第六天,就发现了这一点,并且时不时会到这儿来眺望远处的田野。 忽然,她听见身后的门被打开来,下意识地转头看去,见周海穆正朝她走来。 “周厂长。”她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为着自己昨晚丢脸的行为而不知所措。 未等他开口,她又讪笑道:“我下去午休,不打扰您赏景了。” “等等。”周海穆叫住了她。 “怎么了?” “你伤口涂药了没?” 李秋楠有点惊讶他还记得这回事,当下愣了愣,“哦,我昨晚回去就包扎了。” “我看看。”他走近前来,抬起她的胳膊,看了眼贴得歪歪扭扭的创可贴,微微皱眉,“有没有涂药?” 她一心想着找个机会解释那件糗事,这会儿根本听不进别的话,慌里慌张地说:“那个……周厂长,昨晚的事您别介意啊,我……我当时睡糊涂了,都是瞎说的。” “所以,你意思是觉得我不好看?” “啊?不不,好看。” “究竟是好看,还是不好看?”他严肃盯住她,见她越来越紧张,终于不再开玩笑,转而又回到刚才的问题上,“你这伤口涂药了没?” “没有。”她摇摇头,“我今晚看看,不行再去药店。” “你坐下。”他指了指旁边的石凳,低头从白色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小东西。 李秋楠定睛一看,发现那包装盒上写着“破立妥”三个字,她隐约记得这是消毒药水。 李秋楠坐下来,自个儿撕开了创口贴。伤口因为撕扯得太快而疼痛不已,她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 周海穆看她一眼,又见伤口都发白了,“自己的身体,你就这样糟蹋?” 李秋楠不服气地想:“您也不想想是谁害我受伤的。” 她伸手要来拿药水,他没给,而是径直拧开瓶盖,用棉签蘸取些许,在她伤口上轻轻涂抹开来。 起初,李秋楠因为害怕,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很疼吗?”他停下了动作。 “不疼。” “疼你就说。”他继续给她涂药,只是,动作比刚才更轻了。 她抬头,见他低垂的眉眼在此刻竟显现出几分温柔,突然有点恍惚,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极其不真实。 “周厂长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啊。” 她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周海穆已经收拾好药盒和棉签,“这些你带回去,晚上记得再涂一次。” “谢谢厂长,这个多少钱啊,我转你。”李秋楠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周海穆没有回答,而是拿起她放在石凳上的奶茶,端详着包装上“情侣套餐”那四个字,扬眉看向她,“别人请你的?” “是啊,林敬买的。您喜欢的话,我可以帮您点。”她在心里补了一句,就当是药钱好了。 “不喜欢。”他放下奶茶,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秋楠无奈地摇头叹息,刚刚才夸了他,这么快又犯病了。 周六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既没下雨,也没出大太阳。 李秋楠和安晴吃过了早饭,便骑着单车,沿着葵城的村道瞎逛,几乎把工厂附近那两个村子都游了个遍。 骑累了,就停在路边摊吃烧仙草糖水。 “想不到,逛村子也蛮好玩的。”安晴笑眯眯地说。 本来她认定这会很无聊,打死不肯来,李秋楠死乞白赖地求了她很久,才把她拉来了。 李秋楠得意地朝她挤挤眼,“我没骗你吧,村庄风景很治愈的。” “你以前逛过么?” “嗯,我老家那一带全是村庄,小时候经常在早晨和傍晚骑着单车去兜风,别提多开心了。” “真好。”安晴羡慕得不行,“我从小住在城市里,能玩的也就公园和游乐场而已。” 李秋楠吃完半碗糖水,吃不下了,边用纸巾抹嘴,边笑,“那你下次还来不来?” “当然来啊!” 两人回去时,路过工厂附近的篮球场,见林敬和周厂长、江文俊在打篮球,便不自觉地驻足观看。 林敬已经很久没打篮球,但以前在学校念书时,篮球打得挺厉害,基础深厚,所以就算隔了很久没练,还是没一会儿就上手了。 周厂长和江文俊发现低估了他的能力,两人联手对付他一个,才反败为胜。 “不公平啊周厂长,你俩二对一,欺负我孤家寡人。”林敬伸手抹了把脸,笑嘻嘻道。 经过今日这一切磋,他对周厂长的恐惧感神奇地消失了。 周海穆笑道:“行吧,那今天算你赢。” 三个大男人坐在树下休息,脸上身上都淌着汗水,但都感到很畅快。 这时,林敬才注意到篮球场对面的李秋楠和安晴,随即向她们挥了挥手。 几个人打了招呼,又各自坐回去乘凉,静静地看着附近学校的学生说笑打闹着来来往往,仿佛在看赏心悦目的风景线。 “你们今晚有空吗,一块儿去看电影呗?”安晴大大咧咧地发出邀请。 江文俊首先表现出几分兴趣,“有好看的么?” “咱们可以去了再挑,有好几部都挺高分的。”李秋楠忽然希望他们都一起去,好为安晴和周海穆制造机会。 自从她认定他人不坏以后,脑海里就冒出了要撮合他们俩的念头。 也试过去安晴那儿探口风,安晴只是一笑置之,但也没有提出反对。 李秋楠因此判断,她不说清楚,是因为害羞。 “那算我一份吧。”江文俊看了看周海穆,“我是有空,咱们周厂长这大忙人,可就难说喽。” “我有说没空了吗。”周海穆竟然没有任何推辞就应下了邀约。 江文俊震惊得不行,“哈,太阳今天是打西边出来了!” 傍晚时分,他们在事先说好的篮球场边会合。这会儿,三位男士都已在宿舍冲过了澡,换上干净衣衫,看起来都清清爽爽的。 李秋楠站在周海穆身旁,似有若无地闻到淡淡的肥皂清香,许久没闻到这么朴素的味道,不禁下意识地看他一眼。 周海穆注意到她的目光,没有和她对视,也没有刻意地走开,只是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 “走吧,看电影去!”林敬乐呵呵地说。 临时买的电影票,要半小时后才开场。他们买好了爆米花和饮料,坐在等候厅,无所事事地看手机,偶尔闲聊几句。 安晴自然而然地和周海穆聊家常。 相比于上次的漫不经心,这一次周海穆显得贴心些许,虽然看起来还是有点心不在焉,但是面孔已不再冰冷。 进场后,三位男士挨着坐,最外面的是周海穆。 安晴按着座位号要坐下时,李秋楠一把拉住她,轻推着她坐在了周海穆身旁的位子,悄声说:“你坐这儿。” 随后自己坐在了安晴隔壁。 安晴虽是坐下了,还是忍不住问:“这座位不是你的么?” “嘿嘿,都一样。” 安晴没多想,也就没再多问。 他们看的是一部战争片,剧情不错,但李秋楠无心观看,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瞄安晴和周海穆的一举一动。可惜他们只是专心观看电影,全部没有任何私下里的交流。 电影尾声时,军人们历经艰险和伤痛,终于获得了战争的胜利,女主人公回到故乡,她的父母双双走到巷口迎接她,她那曾经看轻过她的父亲说:“孩子,欢迎你回来,咱们苏家以你为荣!”她的母亲握住她的双手,眼睛满含泪水地说:“妈做了大一桌饭等你回来。” 本来并不是特别煽情的氛围,李秋楠却被这个情节打动了,她想起自己初进陈家那晚,陈晋为她准备的那一大桌菜,鼻子忍不住发酸。 黑暗中,李秋楠听到身旁有人抽鼻子的声音,她转头看去,发现坐在她边上的,是厂花郭怡。这会儿,她脸上竟然淌着泪。 李秋楠诧异地看着她,很快递给她一张纸巾。 “谢谢。”郭怡微微笑道。 7、告诉你一个秘密 从电影院出来,外头又哗啦啦下着雨。 李秋楠正准备打开伞,转头见郭怡靠在墙边没动,显然是没带伞在躲雨。 “给你。”李秋楠把伞递过去,说:“我蹭安晴的就行。” 郭怡道了一声谢,笑着说明早就把伞还给她,这才走了。 李秋楠回过头来,见林敬早已躲进了安晴伞下,他俩和江文俊不知道李秋楠这边的情况,早已走在了前头。 “过来。”周海穆将伞稍微举高了些许,面孔露出来,正好望向她。 李秋楠走在他身旁,眼见着安晴和林敬在前面大声说笑,无奈地想,安晴这家伙,到底对周厂长有没有那份心思,怎么感觉像是自己乱点鸳鸯了? 忽然,周海穆拉了她一把,帮她逃过了踩水坑的悲剧,“在想什么?跟丢了魂一样。” “没什么。” 他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很快说了句,“刚才在电影院里,你硬让安晴坐我旁边是什么意思?” 想不到他留意到了这一点,李秋楠局促地笑了笑,“那个,主要是你和安晴比较有话聊……” “不是因为怕我?”他似笑非笑地反问。 “当然不是了。”李秋楠不知该怎样解释,才能让自己的行为动机听起来不那么奇怪,“我觉得您是个好人……安晴,她也很好。” 周海穆到底是个聪明人,一下就读懂了她话语中的意思,语气忽然变得不善,“感情的事,我自己会拿主意,不劳你费心。” 她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窘迫地“哦”了一声,沉默片刻,又鼓起勇气问:“周厂长,你是不是还放不下王艺菲啊?” 听见她这话,周海穆有些意外,几乎是被气笑了,“没错,你就当是这样吧。” 她能屈能伸,说话依旧好声好气的,“好吧,是我自作聪明了,我给您道歉。” 路灯的光线因为下雨而变得明暗不定,“沙沙”雨声中,她好像听见他轻笑了一声,不禁抬头望去,却看不大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刚想问他笑什么,又听见他问:“你呢,你自己的感情问题解决了?” 她支支吾吾道:“没。感情的事,不急。” “是吗?”他目光直接而锐利,仿佛看透了一切。 不知为何,李秋楠竟觉得心中的秘密好像已经被识破了,破罐子破摔地自行吐露出来:“其实,我以前暗恋过一个人,可是,后来他结婚了。” 说完的下一刻,她就后悔了。 但她料想,周海穆贵人多忘事,十有八九是不会把她的话放心上的,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他结婚了,你还喜欢他?” 一种莫名的羞耻感,令她回答得分外艰难,“嗯。” 周海穆瞥她一眼,顿了顿,语气是出人意料的平静:“真的?” 李秋楠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周厂长,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正说着,两人已走到了工厂宿舍楼下,周海穆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礼貌性地说了句:“早点休息。”转身便离开了。 李秋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内心再次懊悔起来,她想不通自己是搭错了哪根筋,竟然把心事说给上司听。 更何况,这上司脾气还有些怪。 她觉得自己脑子出问题了。 回到宿舍第一件事,李秋楠开始质问安晴:“喂,你对周厂长到底有没有意思?今晚给你制造机会,你也不知道珍惜。” 安晴哈哈笑个不停,“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对他有意思。” “你哪哪都写着喜欢他。” “我和他说几句话,怎么就成男女之情了。”安晴再次笑喷,“没错,周厂长是长得不错,可人家对我也没那个意思啊,我去瞎凑什么热闹。再说了,我自己也有暗恋对象的好吗!你以为是个帅哥我就喜欢?” “行吧,怪我会错意了。”李秋楠撇撇嘴。 “我看呐,他对你倒是有点不一样。” “别瞎说。” 夜深人静,宿舍里只听得见楼下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安晴早已入睡,李秋楠却久违地失眠了。 她轻手轻脚地拉开窗帘,末夏的雨夜透着几分凉意。她享受这静谧的时刻,就这样坐在床尾,默默望着躲在云层里、若隐若现的月亮。 久远的记忆排山倒海地向她涌来。 在无数个睡不着的深夜,她都会想起陈晋。因为,他在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里,一直担任着重要角色。 李秋楠并非孤儿,她知道,自己的亲妈、大姐和小弟都住在南方的某个小城市,那个地方离葡城只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但她从没回去过,他们也没来看过她。 当年父母一心盼着能有个儿子,结果不尽人意,一连生下四个女儿,直到第五个是男孩,才停下来。 孩子生下来,没有能力赡养,勉强撑过了几年,在李秋楠的爸骤然去世后,妈为了减轻负担,只能把二女儿和两个小女儿送人。 那一年,李秋楠五岁。领养她的人是陈晋的奶奶。 然而,两年后,奶奶因为心梗意外去世,养育的任务就落在了陈晋身上。当时,他也才二十二岁而已。 她还记得,刚进陈家那晚,陈晋提前准备了一大桌饭菜等着她,她当时偷偷数了数,竟然足足有八道菜。 原本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小女孩睁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这么多,就我们三人吃吗?” 奶奶笑说:“是呀,为了欢迎我们可爱的小丫头嘛!” 陈晋眼里满是笑意,摸摸李秋楠的脑袋,“以后我都做好吃的给你,好吗?” 她接受着陈家的善意,感受到很多很多的温暖。但这样的温暖,在陈晋结婚后,便消散了许多。 陈晋依然对她很好,是她不识好歹,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他的好意。再后来,他得了重病,走了。 这样漫无目的地回忆着,直到楼下的虫鸣都消失了,她才沉沉睡去。 端午节当天,厂里放假一天,只有李秋楠还得跟着周海穆去外地谈生意。 “苦命打工人说的就是我了。”她在心里疯狂吐槽,行动上却一点不敢怠慢,不仅帮周海穆抬行李箱,还得跑前跑后为他买早餐。 当然,早餐她也吃,只是胃口不佳,手里的三明治才咬了两口,就不想吃了。 “怎么,没得放假,连饭也吃不下了?”周海穆降下车窗,让空气透进来,随后打开电脑处理公务。 “没,我晕车。”她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周海穆已然投入到工作状态中,没再说话。 李秋楠自觉不该打扰他,安静坐在一旁,十几二十分钟后,终于受不了这无聊的氛围,悄悄点开她常逛的云漫网。 本来没抱大多希望,却惊喜地发现,断更已久的《静夜》右上角挂着个绿色小标。 虽然只更新了一个章节,她还是欢喜不已,一页一页仔细浏览。 忽然,她感觉到周海穆探过头来,草草瞥一眼便开始批评她,“上班时间不好好工作,偷看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秋楠默默合上笔记本,郁闷得不行。 她这是被抓来加班的,要求还这么高,再说了,他又没吩咐她做什么,还不许她摸鱼了。 “你还没回答我。”周海穆仿佛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周厂长,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我保证绝不开小差了。”李秋楠真怕这位领导会突然发难。 “给我看一眼,我不说你。” 她磨蹭了一会,只好打开笔记本电脑,摆到他面前,“白帆您听过吗?嗯,一个非常优秀的漫画家,这部《静夜》就是他画的。” “非常优秀的漫画家?”周海穆表情有些古怪,他定睛看了眼漫画,顿了顿,才说,“这人的确小有名气,但也担不起你给的这称号吧。” “不不,他绝对担得起。总之,他在我心里就是很棒,真的很优秀。”在这点上,她丝毫不肯让步。 周海穆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原因呢?说来听听。” “原因嘛,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楚。不过看过他作品的人,都会认同我的评价的。” “就那么喜欢他?”他歪头,脸上表情依然微妙。 李秋楠坚定地点头,“没错,很喜欢。” 正说着,车子忽然停在了村道上,司机回过头来,面带忧色道:“周厂长,车好像出问题了。” 8、小矮瓜 村道上来往车辆不多,先后只有几辆摩托和自行车经过。 司机郭师傅下车检查了片刻,才指出问题的所在,“周厂长,燃油泵出了点故障。我已经打电话让人来修了。” “需要多久?” “加上那边过来的时间,可能得一个钟左右。” 大概周海穆也深感无奈,只“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李秋楠打开行程表,再次确认与客户见面的时间,松一口气,“我们预留的时间还比较充足,应该赶得及。” 很快她也下了车,把喝完的矿泉水瓶丢进路旁的垃圾桶里。 这时才留意到,村道两边尽是田野,绿树成荫,底下散落着淡紫色的小花,风景很是养眼。 李秋楠走近前去,发现田野尽头有一条河,岸边上人群熙熙攘攘,像是在凑什么热闹。 这会儿,郭师傅也站在一旁探头张望着,“这么热闹,该不是赛龙舟吧!” “我看也像。” 李秋楠琢磨了好一会,终于转身凑到车窗边上,心虚地开口:“周厂长,那边好像在赛龙舟,我能不能过去看一眼?” 周海穆看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按鼠标,没拒绝也没答应,像是还在考虑。 “我保证很快就回来,真的。”离开老家后,就再也没看过赛龙舟,她实在太想看了。 “去吧,记得留意电话。”他语气淡淡的,头也不抬地说。 李秋楠得到准许,立马欢天喜地地顺着田野跑过去,凑近人群时,发现那果真是赛龙舟。 此刻,龙舟队汇集在河流的左边,蓄势待发地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因着人群太密实,李秋楠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挤到前面去,观看视野十分有限。 当她踮起脚尖还是只能看到半边的河面,打算不看了的时候,周海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这样看得到什么。” 李秋楠诧异地看着他,想不到他会感兴趣,又见他借着身高优势,前方视野宽阔无阻,不服气地揶揄道:“我要是有您这身高,别说看龙舟,就是看天上的神仙,我也毫无难度啊。” “那还不站上去。”他视线落下来,引领着她看向地面。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脚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半尺高的石头,上下平整,看起来稳稳当当的。 正好比赛开始,河面热闹起来。李秋楠踩到石块上,悄声问:“这石头哪来的?” 周海穆正看得兴起,听见她的问话,还是耐心回答:“草丛里多的是。” “高度刚刚好。” 她刚想道谢,忽然听见他轻笑一声,叫她“小矮瓜”。 李秋楠敛起笑容,忍不住白他一眼,但并不觉得生气。 六七条龙舟队竞相追赶,船桨翻飞,浪花起起落落,伴随着锣鼓声反复拨动围观群众的神经。 李秋楠看得入了迷,一直到比赛结束还恋恋不舍。 “回去吧。”周海穆走在了前面,忽地又停下脚步,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子。 “怎么了,周厂长?”李秋楠走近才发现,他的皮鞋踩到湿泥土,鞋头脏了。 她四下里张望,发现左前方的位置有个蓄水池,忙说:“那边有水,可以洗洗。” “嗯,你在这等我,别乱跑。”周海穆自己走到水池边,蹲在石阶上,将纸巾蘸湿,耐心擦洗鞋子。 李秋楠觉得他这模样实在是滑稽,不禁咧嘴笑了笑。在等待的间隙里,她瞧见田埂边上长着许多三叶草。 一时兴起,她找来枯树枝,慢慢挖掉三叶草表面的泥土,扒拉了一会,竟挖出两个小小的水晶萝卜来。 这时,周海穆交由她保管的手机响了,她擦了擦手,跑到他跟前,“周厂长,您电话响了。” “谁?” 李秋楠照着屏幕上备注的名字念:“z。” 他不打算暂停手中的动作,“帮我接,开免提。” 李秋楠照做了,刚接通,电话那头便传来一番严厉的呵斥,“葵城二分增设新品牌是谁给你出的主意?你明知本部两个新品牌已经花费了大半的预算,还偏在这节骨眼上添乱!” 李秋楠呆住片刻,方才认出来,这是大老板周志的声音。 她正想取消免提,周海穆已经平静地回答:“是我自己提的想法。” “胡闹,你大哥做什么,你就非得跟他一样么?” “爸,这件事我早就做了详细的策划方案,董事会也已经通过,我不认为这是在胡闹。”他眉心微蹙。 周志根本不听他解释,语气还更严厉了几分:“我给你坐这个位子,是要你三思而后行,不是让你任意妄为的!你……” “行了行了,过节的日子你讲这些扫兴的话做什么。”周志话未说完,忽被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打断,她转而带着几分笑意说,“喂,小穆,是奶奶啊,你怎么端午节也不回葡城,奶奶包了好多粽子啊,都是你最喜欢的馅儿。” 周海穆把鞋子擦得一尘不染,这会儿终于停下动作,微微笑道:“奶奶,我这边还有事,等有空再回来看您。” 老太太唠叨了几句,又叮嘱他要按时吃饭,不要为了工作熬太晚,最后也没给周志继续骂儿子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走吧。”他起身,接过李秋楠递来的手机,眉宇间隐藏着些许烦闷的情绪。 她默默跟在身旁,偶尔偷瞄他一眼,生怕他会因为自己挨骂的糗事被她撞见,而迁怒于她。 他突然转过头来,“你老偷看我做什么?” “没。”她下意识地否认,想起什么似的摊开掌心的水晶萝卜,“周厂长,这个给你。” 周海穆顿了顿,拣起其中一个左右端详,“这是什么?” “三叶草的根,有人叫它水晶萝卜,我们那儿土话叫‘六月雪’,我更喜欢这个名字,嘿嘿。”她笑眯眯地说。 “能吃的?” “能啊,可甜了。” “你刚才蹲在那边捣鼓了半天,就是在挖这个?”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是啊。”李秋楠随意地应了一句,没多说什么。她想,这其中的乐趣,不是所有人都能体会得到的。 回去时,车子已经修好,修汽车的人刚刚离去。李秋楠从车里找出矿泉水,把六月雪洗干净了,回车上时,她递一个给周海穆。 “小时候第一次吃到六月雪时,真的太开心了。后来我每次吃这个,心情就会变好。”她努力想暗示点什么,又担心暗示得太明显了。 这是……哄小孩呢?周海穆扬眉,嘴角笑意隐约可见。六月雪还没吃,糟糕的心情却莫名地好转了一大半。 他把这雪白的小东西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咀嚼着,重又打开电脑。 “怎样,好吃吗?”她满怀期待地问。 “别打扰我工作。”他莫名地有点心不在焉,但还是伪装得很好,“你要是太闲,就帮我把下周的行程列出来。” 这里和目的地相距不远,他们到达时,正是吃午饭的时间。 李秋楠跟随周海穆走进附近的购物广场,他问:“想吃什么?” “有得报销吗?” “有得报销吃什么,没得报销又吃什么?” “能报销的话,咱们可以吃粤菜,要是不能报销,就吃汤粉算了。”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他带她去了粤菜馆。 点菜之前,她极其多余地问了一句:“那就是可以报销咯?” 她今天真是废话连篇啊。 他看她一眼,懒得回答,“放心,反正不用你出钱。” 李秋楠多点了两道菜让服务员打包,准备等会带给司机郭师傅。 刚才周海穆让他一块儿过来,被他婉拒了。这是他当司机以来坚持的职业习惯。 提前订好的酒店就在广场对面,他们吃过了饭,就直接到酒店午休。 生意谈得十分顺利,周海穆拿下一个大单子。晚上请客户吃饭,李秋楠也跟去了。 在场只有她一位女士,或许是因为长了副不会喝酒的柔弱脸,客户吴总有心要开她玩笑,三番两次地劝酒。 李秋楠求助般地看向周海穆,后者没有反应,似乎是想让她自己应对。 她咬咬牙,只好端起酒杯,“吴总厚爱,我敬您。”随即仰头,将白酒一饮而尽。 “好,李小姐是个爽快人,我吴某人就喜欢交你这样的朋友。来,我回敬你一杯。” 李秋楠前后喝下五六杯,这才体面地应付了这场应酬。 她面不改色地坐下时,正好与周海穆四目相对。在他诧异目光的注视下,她淡定地笑了笑。 9、温暖的触感 回酒店的路上,李秋楠没留神,被花坛边的废弃饭盒绊了一脚,踉跄着差点站不稳。 周海穆及时拉住她,揶揄道:“刚才不是挺能喝吗,这会儿怎么像个酒鬼了。” “周厂长,我刚才可是为了工作牺牲自我,您就不能夸我两句?”李秋楠有点郁闷。 他并不领情,“谁让你喝了。” “您刚才也没说话啊,意思不就是让我喝么。” “我不出声,是要你自己学会有技巧地应对这种场面,不是让你傻乎乎地喝完一杯又一杯。” “搞那么复杂,我还不如喝酒算了。” “看来,你酒量很好。” “谈不上很好。”她狡黠地笑了笑,“不过,吴总肯定喝不过我。” 进了酒店房间,李秋楠打开行李箱,把睡衣和洗浴用品拿出来,准备进浴室洗澡时,她发现自己常年戴的那条白金手链弄丢了。 李秋楠紧张起来,当下翻遍了口袋和行李箱,没找到。很快又打电话给郭师傅,得知他还在车上,忙请他看看车上有没有落下她的手链。 得到的答案也是否定的。 李秋楠若有所思地站起来,忽而又坐下。她本想回刚才吃饭的地方去碰碰运气,但想起自己临走前,确认过座位上是没落任何东西的。 短短八九分钟的时间,她已拿定了主意,要到早上看龙舟比赛的那片田野去看看。 她没敢麻烦郭师傅,自己出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那条村道而去。 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话不多,但面容和善。 李秋楠下车时,和她商量:“大姐,能不能等我一会,我待会补二十给您。” 司机大姐答应了,“小姑娘,那你快点哟。” 李秋楠点点头,打开手机手电筒,快步往那黑漆漆的田野走去。 她就近来到早上挖三叶草的地方,一手举着手电筒,一手拨开三叶草丛,如此反复搜寻了好一会,依然无果。 她越发焦灼起来,整个人坐在了地上,魔怔了一般,用手拼命地扒土。明知可能性很小,还是怀着侥幸心理,弄得手上满是泥污。 “李秋楠。”寂静夜色中,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回头,见周海穆大步向她走来。 “周厂长,你怎么来了?”李秋楠慢了半拍,才站起身来。 他低头看她脏兮兮的手,目光幽深复杂,随后摊开手,将一条银白色的缀着星星的手链递到她面前,“你是在找这条手链么?” 李秋楠眼睛亮起来,连忙接过手链,确认星星上刻着“bao”三个字母,方才松一口气,欣喜道:“就是这个!您在哪捡到的?” “它就夹在我行李箱的密码锁上,刚才想打电话问是不是你的,你没接。”之后,他去敲她房间的门,找不到人,就猜到她定是四处找手链去了。 因为他隐约明白,这条手链对她很重要。 李秋楠打开手机,果然见到两通未接来电,都是他打来的,“不好意思,我刚才顾着找东西,没留意手机。” 周海穆没说什么,转而递给她一张纸巾,许久后才再度开口:“大晚上的,你独自来这么黑的地方,也不知道害怕。” 他声音轻轻的,在这深沉的夜里,像是在对某个人温柔低语。 莫名地,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谢谢你啊,周厂长。” “走吧,明天还得早起坐车。” 她应了一声,在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中,摸黑前行。要跨过水沟时,周海穆回过头来,向她伸出手,示意她扶住自己。 那水沟不算宽,李秋楠完全可以自己跨过去,但她只迟疑了两秒,便拉住了他的手腕。有一种奇怪的心绪,令她不想拒绝他的好意。 温暖的触感,在黑暗中迸发着强烈的存在感。 当她跨过水沟以后,周海穆却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似乎没有要她松手的意思。 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步伐轻快地前行着。 快接近村道时,他转头看向她,忽然问:“bao是什么意思?” 她目光游离到别处,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周海穆向来颇有分寸,此刻却忍不住追问:“不会是“宝”的意思吧?” 李秋楠只好无奈地承认:“我小名叫‘楠宝’。” 这是小时候,陈晋的奶奶给她起的爱称,本来也没什么,但因为手链是陈晋送的,便觉得有种不一样的意味在里面。 当然,这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不管他是单身还是已婚,都始终与她保持着干净无杂质的亲情关系,从未越过界。 回到酒店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两人没再多说什么,各自回房间洗漱。 临睡前,周海穆接到江文俊打来的电话。 “周总,你这一整天不见人影,是干嘛去了?我还想找你吃夜宵来着。”江文俊显然已经吃上了,说话声含混不清。 “还能干嘛,来外地谈生意了。” “自个儿去的?大过节的,这么拼命做什么。” 周海穆如实回答:“还有李秋楠。”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寻常啊,喂,你不会是对李秋楠有什么想法吧?” “少胡说八道啊,我们是过来工作的。” 江文俊安静了一瞬,欲言又止道:“总之我得提醒你一句啊,李秋楠经历可能有点复杂,你还是谨慎点吧。” 周海穆顿了顿,“你有话就直说。” “我今天忽然想起来,李秋楠原来以前跟我们同校……她就是那个被贴过公告栏的‘三姐’。怪不得一直觉得她眼熟。” 当时,不知是谁把她插足破坏别人家庭的小道消息放到学校公告栏上,还把她如何勾搭上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老男人、如何借此手段捞钱等细节描述得煞有其事。 此事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李秋楠却凭空得了个“三姐”的外号。 也正因为事情真实性有待考证,加上如今所接触到的李秋楠和传闻中的简直天差地别,江文俊对此秉持着半怀疑的态度,于是自动把传闻中那些不堪的细节省略掉了。 “你大晚上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陈年旧闻?”周海穆随手关掉床头灯,不打算再和他啰嗦。 “这么说,你早就认出她了?” “嗯。”一开始他就认出来了。 当年暗恋过的人,怎么可能才过短短几年就忘记她的容貌? 房间内窗帘还未拉上,周海穆望着外头的城市灯火,漫不经心道:“当年那些传闻,我觉得不是真的。” “这么说,你知道内情啊。”江文俊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不知道。” 起初他并不相信那些谣言。 直到那天晚上,他鼓起勇气想找个理由接近她,去找她的时候,远远望见她哭着抱住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好像试图挽留他。 那男人约莫三十多接近四十岁的模样,他脸上的痛苦直白得让人一眼便能判断,他们的纠葛出自于男女之情,而非其它。 但他挣脱了她的怀抱,两人激烈争吵几句,而后,男人把手中的礼盒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冷冰冰地离开了。 李秋楠并没有追去,而是止住哭声,转头去翻垃圾桶。翻了好一会,终于把那个礼盒找回来。拆开来,是一条银色手链。 大概也就是她今晚拼了命在寻找的那一条了。 回到葵城当天下午,李秋楠替周海穆查收了一个快递包裹,随后送进他的办公室。 “先放那里就行。”周海穆指了指门后的杂物柜,很快又埋头工作。 他正忙于筹备新品牌的事,根本无暇顾及其它。早上李秋楠为他冲好的柠檬水,此刻还满满地放在旁边,一口也没喝过。 她想了想,把冷掉的柠檬水端走,片刻后,重新冲了杯温的进来,“周厂长,我帮您换了杯温的。” “谢谢。”周海穆这才感觉到自己有点渴了,当下喝掉了半杯。 “哦对了,这个包裹是冷冻品,您记得尽快拆一下。” “冷冻品?那麻烦你帮我拆一下吧。” 李秋楠应了一声,找来剪刀,三两下就拆了快递,见到里面的东西,她笑了,“是粽子。” 她想起那天他奶奶在电话里说到他没回家吃粽子,很是遗憾的样子。 大概这是她寄来的吧。 周海穆走过来,瞧了眼粽子,又看了看快递面单上的名字,立刻了然。 他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但很快又有点发愁,不知在想什么。 李秋楠调侃道:“周厂长,有粽子吃还不开心啊?” 他沉吟片刻,递给她一把钥匙,“你再帮我个忙吧。” “您尽管说。” “帮我把这些粽子放进我宿舍的冰箱里。” 李秋楠咋舌道:“啊,这不太方便吧?” 她倒不是担心被人撞见了说闲话之类的,而是怕他宿舍里有什么贵重东西,到时可别生出什么意外祸端来。 “那你要我自己现在搬回去?”他扬眉,闲闲地反问。 她心里暗骂他是黑心老板,嘴上连忙答应了,“哪能啊,这种跑腿的事,还是我来吧。” 10、宿舍聚餐 按照周海穆的交代,李秋楠搬着那箱粽子来到东区宿舍,绕了一大圈,才找到他所在的502。 宿舍里空间不大,但只有一张床、办公桌、储物柜和冰箱,没有多余的杂物,过道看起来十分宽阔。 这点跟她预料中的差不多。 周海穆家境不错,但生活上并不奢侈,平时着装也是以简单舒适为主,很少穿高奢名牌。 李秋楠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尽可能不乱打量他的东西。她打开冰箱,俯身把粽子一个个放进冷冻层。 冷冻的粽子依然有淡淡清香散发在空气里,引得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久没吃粽子喽……”她喃喃自语,想到这里,又有点羡慕周厂长了。 外头卖粽子的有很多,但有家乡味道的,却是少之又少。 关上冰箱,收拾好快递的泡沫箱,李秋楠正准备离开,宿舍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来,直接撞到她鼻梁上。 顷刻间,血流如注。 周海穆听到她的哀叫声,连忙探头,见到她仰着头,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边说边扶她躺到床上,手忙脚乱找来纸巾,给她擦鼻血。 她听说流鼻血不宜直接躺下,但情急之下,便什么也顾不上了。 “怎么突然流鼻血了?”他又问了一遍。 等到暂时止住了血,她才有空回答:“我刚才就站在门后准备要出去,谁知你动作这么凶,就撞到我鼻梁了。” “抱歉,我刚才急了点。” 李秋楠有点疑惑:“呃,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喔,您这么急赶过来,是出什么事了么?” 周海穆没有回答,而是打开储物柜看了一眼,随后明显松了一口气,顺手把储物柜锁上了。 这些举动直接看呆了李秋楠,她憋不住气地坐起来,“周厂长,你这是把我当贼了?” 话音未落,鲜血又滴落下来,洒到了床单上。 “你先躺下。”他强行按着她躺下去,看到床单上的红,无奈地叹息一声,“脾气还挺冲。” 随后找了条干净的湿毛巾搭在她额头上。 “不要转移话题,周厂长,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这事关她的人品问题,她必须问个明白。 “我不是把你当贼。”他淡定地说。 “但你刚才的行为,明明就是这个意思。” 他挣扎了半晌,终于在她较真的目光里败下阵来,说出更加具体的原因,“这柜子里有一份很重要的东西,我不想让任何人见到。” “那我也不可能私自去翻你的柜子呀。” “好吧,是我太紧张了,我向你道歉。” 李秋楠总算消了气,八卦之心也随之而起,“周厂长,你柜子里藏着的,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海穆懒得听她胡说,直接打断她的话,“你思想就不能纯洁点?” “谁让你这么鬼鬼祟祟的。”她小声嘀咕。 等到鼻血完全止住的时候,她才坐起来。见到他的被单被染上了一滴血色,不禁大惊失色,“周厂长,这个……” 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躺在这床上是多么的不妥,脸“刷”地红透了,猛然站起身来。 她马上提出补救措施,“我……我现在帮你搓洗一下吧。” “行了,你回去工作吧,我自己能处理。” 李秋楠这才灰溜溜地逃走了。 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实在有点后怕,若是被人瞧见,那真是一千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临近下班时,林敬过来,叫安晴和李秋楠今晚去他宿舍吃粽子。 “你家里人寄来的?”安晴听到有吃的,顿时眼前一亮。 “不是,是周厂长的,他宿舍里没蒸锅,就拿到我这边煮。” 李秋楠笑道:“原来是借花献佛啊。” 林敬宿舍目前只住着他和江文俊,情况与李秋楠安晴的差不多。李秋楠便也没有太多顾虑,当下爽快答应了。 这顿晚餐,除了粽子,林敬还煮了糯玉米排骨汤,另外还从石板街买来酱牛肉、烤地瓜和凉菜。 “林哥,你这是想撑死我们啊。”安晴啧啧赞叹,同时夹起一块凉拌藕片送进嘴里。 江文俊也笑了:“这粽子倒成了配角了。” 李秋楠见周海穆迟迟没有现身,便问:“周厂长不过来吃么?” “他让我们先吃,他晚点再过来。”江文俊说,“他就是个工作狂,不用等他。” 于是,李秋楠先夹出部分肉和菜,盛在保鲜盒里留给周海穆。随后,大家围着四方的小饭桌开始吃晚饭。 粽子很好吃,李秋楠连吃了两个,接着又吃了点凉菜,喝了半碗汤,便再也吃不下了。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安晴催林敬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林哥,放个电影来看看呗。” “你们想看什么?” 李秋楠顾着逛淘宝买防晒霜,头也不抬地说:“随便。” 安晴也说:“都行,听你的。” 林敬倒也乐得拿主意,在电脑前点击了几下,就开始放一部老电影,“是你们自己说随便的啊,待会可不准中途离场。” 起初,李秋楠和安晴都嫌电影太老旧,有点提不起兴趣,神奇的是,刚放了十几分钟,她们就完全沉浸进去了。 只有江文俊无心观看,独自坐在床边打游戏,偶然抬头,见他们三人齐齐凑在电脑前,为了各自喜欢的角色而争论不休,不禁暗笑,跟小学生似的。 李秋楠看得太投入了,以至于周海穆进来时,她也丝毫没有察觉。 “周总,您这大忙人终于有空吃饭了?”江文俊正好玩完一局游戏,调侃道。 李秋楠听见他的话,转过头来,笑道:“周厂长,您再不来,粽子可要凉了。” 她起身,揭开蒸锅的盖子,从中拿出两个粽子端到桌上,又把酱牛肉和烤地瓜放锅里加热。 周海穆解开粽叶,慢慢吃起来,“你们都吃过了?” “嗯,粽子很好吃。”她张罗完这一切,才又凑到林敬身旁,继续看电影。 看到大好人梁三喜在战争中牺牲了,李秋楠叹息一声,问林敬:“如果你是连长,你会牺牲自己救赵蒙生吗?” “我?我就算有那个心,也没人家连长那么英勇啊。” “胆小鬼。”安晴立马无情嘲笑。 林敬也不怕丢脸,依然城实陈述自己的想法,“总之,我是保命要紧喽。” 李秋楠叹息道:“也是,英雄终归是少数。” “在看什么?”周海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伴随着温热的气息。 她回头,对上他深沉的目光,愣了愣,小声回答:“高山下的花环。” 她也不知自己说话声怎会突然变得这样微弱,心仿佛漏跳了半拍。 周海穆“哦”了一声,又看她一眼,没再出声。 等他们看完电影时,才发现周海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林敬很快拨个电话过去,说:“周厂长,剩下的粽子还得拿回你宿舍去,我们这里没冰箱啊。” 林敬听了一会,“哦哦”了两声就挂掉了,转而对李秋楠说:“周厂长让你帮他把粽子送过去,顺便跟你谈下工作上的事。” “不是吧,大晚上还谈什么工作呀?”安晴正把蒸锅里的粽子装进保鲜袋里,听见林敬的话,当下只觉得事情有点离谱。 “不清楚,好像是说等会和客户有个什么线上会议,让秋楠过去协助。” 李秋楠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此时也顾不得多想,拎上粽子就往楼上去了。 周海穆宿舍门没关,她敲了两次没得到回应,便探头往屋里看,喊了句“周厂长”,这时,他的声音才从浴室里传出来,“等我一会。” “好。”她把粽子放到桌上的白瓷盘里,在旁边的凳子坐下,忽而视线定格在那半开半合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 那是云漫网的创作者后台,如果她没看错,那个id名写的是“白帆”,作品是《静夜》。 她先是震惊和狂喜,但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想起自己前后给白帆私信过几十条赞美话语,以及自己从前的一些经历,她恨不得现在就点开他的私信,删掉她发给他的所有留言。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周海穆从浴室走出来,手臂上搭着刚才穿过的那件白衬衫,这会儿身上已换成凉爽的灰青色速干短袖衫。 “电影看完了?”他把衬衫丢进阳台的洗衣机里,而后走近她身旁来。 “看完了。”她答得心不在焉,差点沉不住气,想立刻询问他是否就是白帆。 不过,她联想起端午节去外地出差那天,她对他提起过白帆,但他当时却只是装傻,对于自己的这层身份闭口不提。 这说明他或许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就是白帆,她也只好暂且忍住不提。 与此同时,李秋突然楠意识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一个拥有上百万粉丝的漫画作者,自然也会收到大量粉丝的私信。也就是说,李秋楠的留言只是无数私信中的一个,根本不用担心会被看到。 “抱歉,打扰你看电影了。” 她回过神来,茫然抬眼看向他,反应了两秒才说,“哦没关系,已经看完了。” “但你心思完全不在这里。”他语气好像有点不悦。 让人加班还这么理直气壮…… 李秋楠陷入了沉思,心想,周厂长怎么可能是创作了《静夜》的白帆,他分明就是个黑心老板啊。 11、如果是你 “周厂长,您要我做点什么?”李秋楠十分不情愿地开口。 周海穆想了想,从抽屉里找出一叠文件,“帮我把这些产品原料表分类整理。” “您不是说要和客户线上开会么?” “哦,那个改期了。” 所以,他让她加班,就是让她来做整理文件这种小事?李秋楠真怀疑自己是否又得罪到他了。 周海穆坐在办公桌前审核合同,回头见她坐在了过道的另一张凳子上,便往旁边挪了挪,腾出更多空位来,“你坐这儿吧。” 李秋楠点点头,抱着文件走过来,刚落座就听见他说:“如果是你,你愿意吗?” “啊,愿意什么?” “如果你是梁三喜,你愿意牺牲自己救赵蒙生吗?”他把她刚才问林敬的话重复了一遍。 想不到他已经看过这部电影,而且貌似对这个问题还挺感兴趣。 她毫不迟疑地回答:“我愿意。” 他顿了顿,“为什么?” “当然喽,真到那种时候,我估计早就吓得腿软了,但既然我做到了梁三喜这个职位,我就有责任护身边人周全,再怕也得硬着头皮上。” “嗯,蛮务实的想法。” “你呢,你愿意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澄澈的目光落入她眼底,短暂的安静过后,他轻声说:“如果是重要的人,我愿意。” 在他目光的注视下,李秋楠有过片刻的恍惚,仿佛自己被带进某个幻境里,深深沉浸其中。 她努力清醒过来,“周厂长,说大话不用本钱啊。” “你觉得是大话,那就是大话吧。”他微微笑了笑,并未生气。 “唉,可惜了。” “可惜什么?” “周厂长这么好,王艺菲竟然不要。” 听见她这肆无忌惮且难以辨别真假的话,周海穆目不转睛地盯住她。 李秋楠回过神来,差点汗流浃背,连忙尬笑着转移话题:“哈开玩笑开玩笑,我是说,能嫁给周厂长,是一种福气。” “你真这么想?” “当然了。” 她见周海穆神色恢复如常,这才松了口气,伸手碰了碰盘子里的粽子,“这个凉了,可以放冰箱了。” “你今晚吃了几个?” “两个。”她直爽地笑,“要不是怕发胖,我应该会吃三个!太喜欢这种带有家乡味道的咸肉粽啦。” “你宿舍有冰箱么?” “有啊。” 他嘴角含笑,指了指桌上的粽子,“这几个你带回去吧。” 李秋楠想拿,又不好意思拿,毕竟,这是他奶奶的一片心意,她怎可夺人所好,于是赶紧摆摆手,“还是算了,您留着自己吃吧。” “随你。” 他认真看完几份合同,随后拿起签字笔,分别在合同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 半个小时不到,李秋楠也完成了手上的整理工作,象征性地伸了伸懒腰,一副累惨了的模样,生怕周海穆再给她塞个别的什么工作。 周海穆扫她一眼,了然地扬眉,“辛苦了,你回去歇息吧。” “好。”她起身,正要伸手去拉门把时,忽而转身,“周厂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说。” 她鼓起勇气,试探性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收到陌生人给你私信,讲自己的经历或心事,你会相信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有人给你私信这些东西?” “哦不是,随口一问罢了。” “我几乎不看陌生人的私信,没时间。” “这样啊,那没什么事了。”她感觉自己心中的大石落了地,欢快地挥挥手,说了声晚安。 周海穆叫住她,将一个袋子塞进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把粽子打包好了。 “你的加班费。”他说。 “加班费?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喽。”她抿嘴笑,没再拒绝,拎着粽子走了。 隔天刚进办公室,李秋楠就收到人事梁静发来的消息,“周厂长的秘书已经招到了,你可以做回原职啦。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李秋楠盯着电脑屏幕,把她的话确认了两遍,一时竟有点反应不过来。 “楠楠,你发什么愣呢?”安晴凑过来,扫了眼电脑,乐呵呵道,“恭喜恭喜,以后不用给周厂长跑腿喽。咦,你怎么看起来不怎么开心啊?” “哪有,我当然开心了。”她若有所思地喝了口豆浆,“就是……嗯,好消息来得太突然,我还没回过神呢。” 多亏她这段时间没有懈怠,做临时秘书之余,每天都抽出时间学包装设计的相关知识,眼下实操已经越来越熟练。 “哎哎,你看,那就是新来的秘书吧……”安晴捅了捅她的手臂,低声说,“哇塞,好漂亮呀!” 李秋楠探头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正好见到一个白皮肤高鼻梁的女孩从周海穆的办公室走出来。 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见这女孩朝她走过来。 她微笑着打了声招呼,而后自我介绍,“你就是秋楠吧?我叫许欣,是周厂长的秘书,待会得麻烦你和我做下交接了。” 她面容柔和甜美,笑起来甜甜的,说话声音也甜甜的。 “没问题。”李秋楠感觉和她交谈和对视时,就像浸在了蜜罐里。 在这交接的十几分钟里,许欣全程柔声回应,有些话语听起来,显得嗲嗲的。 李秋楠胳膊上不自觉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只能强忍着,直到她走开了,才悄悄松一口气。 “楠楠,今晚体育馆有演唱会,一起呗!”安晴兴冲冲地说。 “又是哪个大明星啊?” “李祈。” “不认识。” “不是吧,这么火你都不认识。”安晴边和开发的同事沟通工作,边认真科普,“人家原先可是try男团的主唱,实力杠杠的,这不,他最近刚单飞出了新专辑,立马就爆红了。” 李秋楠对此不以为然,爆红的明星她能听都没听过? 一想就知是安晴又夸大其词了,她正打算找个借口婉拒,安晴已经亮出两张演唱会的门票,“门票我都买好了,你别给我扫兴啊。” “你出钱啊,真的假的?” “哼,你想清楚咯,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看在是免费的份上,李秋楠答应了。 下一秒,她开始悄悄搜索李祈的相关消息,虽然算不上是爆红,人气倒确实蛮高的,而且还长着一张“蓝颜祸水”的俊俏小生面孔。 李秋楠嘴角上扬,怪不得某花痴会如此狂热了。 下班后,两人随便吃了几口紫菜包饭,正准备出发,周海穆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安晴着急起来,“周厂长不会又叫你加班吧,唉,演唱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不对呀,你现在又不是他的秘书了……” “你别急,这样,我先进去看看是什么事,如果十分钟后我还没出来,你自己就先打车过去,我一忙完就赶过来。” 事已至此,安晴只能接受了她的提议。 李秋楠进了周海穆办公室,才发现许欣也在里面。 “周厂长,您找我有事么?”她不自觉地瞥向许欣,见到她眼睛红红的,心下有些诧异。 周海穆将一份文件放到她面前,“耽误你几分钟,把这客户的报价表再和许小姐讲一遍,有些细节她还不是很清楚。” 李秋楠暗暗心惊,周厂长这是把人家给训哭了? “麻烦你了,秋楠姐。”许欣有些沮丧地低下头,似乎眼泪又快滴下来了。 李秋楠忙说,“不要紧,你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 等她搞定这一切出来的时候,十八分钟过去了,安晴早已出发。 李秋楠不敢耽误一分一秒,出了厂区便打车直奔市区体育馆,到达那边时,观众已经开始排队进场了。 她排在了倒数第五的位置。 安晴打电话过来连环夺命催,李秋楠耐心安抚:“你直接去座位等我,我在排队啦。” “那你快点哦。” 进场后,李秋楠加快了步伐,生怕安晴又打电话来催。 准备上楼梯时,她见到右侧有个坐着轮椅的年轻男人,一筹莫展地停在了特殊通道前。通道口被半人高的铁栏杆挡住了。 李秋楠见附近没有工作人员,于是走近前去,伸手轻推铁栏杆,发现并没有固定住,回头对他说:“先生,您先退后点。” 男人原本身子准备前倾,要自己开路,听见她这么说,脸上泛着淡淡的笑,后退在两三步远的地方。 那铁栏杆面积宽大,却不算重,李秋楠稍微一使劲,便将它挪到了墙根边上。 “麻烦你了。”男人向她道谢,接着不甚熟练地开动轮椅往小斜坡上滑动。 李秋楠连忙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响地扶住轮椅往上推,心里觉得不可思议,也不知那李祈有何能耐,竟能使得出行不便的残疾人士也来凑热闹。 到了坡道中途时,男人察觉到了端倪,转头向她看来,神情很是惊讶。 李秋楠担心他会排斥她自作主张的帮忙,立马解释:“别误会啊,我只是顺路。” 他看破不说破,过了一会才淡笑着说:“我能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12、演唱会的偶遇 李秋楠闻言,抬头看他一眼,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随口问道:“您不会是想请我吃饭吧?” “是啊,我不习惯欠别人人情。”男人点点头。 李秋楠哑然失笑,觉得他未免太客气了,另外,她也不愿随便给陌生人联系方式,又担心他会误会她是出于歧视心理才拒绝的,因为不想伤到他的自尊心,李秋楠最终还是把手机号码报给了他。 他把号码存进通讯录里,要输名字时,又说:“怎么称呼你?” “李秋楠。”她觉得两个陌生人再见面的几率微乎其微,原本并不打算问他的名字,但出于礼貌,还是问了句,“你呢?” “我叫萧闻。” 过了特殊通道,他向她道别。 “那我先走了。”李秋楠微笑着挥挥手,随后转身跑下台阶,按照门票上指定的座位去找安晴。 “怎么这么久才来啊?”安晴把放在她座位上的荧光棒拿起来,十分不满地吐槽,“我看,你就是乌龟本龟吧。” 李秋楠递给她一瓶葡萄果汁,自己使劲扭开另一瓶,仰头喝起来,“又还没开场,急什么啊。” 话音刚落,演唱会的开场音乐便响起来,流向体育馆的每个角落。曲终时,主角终于正式登场。 说实话,李祈唱功还挺惊艳的,歌好听,声线也是干净的少年感。 在现场粉丝疯狂的尖叫声中,李秋楠边捂耳朵边微笑,她觉得今晚没有白来。 演唱会结束后,她和安晴跟随人群走出体育馆。荧光棒五颜六色的亮光在夜空下鲜活跳动着。 在原先检票口的地方,李秋楠又见到了萧闻,在他的对面,站着个盛气凌人的年轻女人。 四周零散地站着几个围观群众。 她以命令式的口吻说:“是你的轮椅撞到了我,你必须跟我道歉。” “刚才我已经道过歉了。” “一句对不起就想糊弄我?我要你给我鞠个躬。” 面对她的故意刁难,萧闻平静地做出回应,“刚才我已再三地请你让道,是你故意不理睬的。” “所以你就来撞我?” “我并非有意……” “鬼才会相信你的话。”女人根本不听他的解释,伸手就要去推他。 “天呐,那边快要打起来了!”安晴听见那女人的声音,歪了歪脑袋,“呃,这声音有点耳熟……喂喂,楠楠,你干嘛去呀!” 话音刚落,李秋楠已经抢上前去,挡在了萧闻身前,手臂惨兮兮地挨了那女人一爪。 李秋楠感觉手臂上的皮肤火辣辣地灼烧着,一道血痕触目惊心地显现出来。 “小姐,有事好商量,何必动手?”她这副准备找对方理论的气势,在视线对上周依涵冷艳面孔的刹那,顿消了一大半。 李秋楠愕然叫了声:“周小姐?” “就凭你,也敢来教训我。”周依涵冷笑一声,几乎不拿正眼看她。 这时安晴也冲上来,拉住秋楠,生怕她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气。 李秋楠轻按住她的手,示意她放心,转而直视周依涵,“周小姐,我没有教训你的意思,但这位先生的确不是故意的。” “是么,你有什么证据?” “他是个正人君子,不可能做这种幼稚的小伎俩。” “你意思是说我诬陷他咯!” 这时,有人喊了句:“依涵!” 李秋楠望向声源处,看见顾城归快步走近前来。 未等他开口,周依涵告状般地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他听,好像等着他为自己主持公道。 顾城归却是一副头痛的模样,低声对周依涵说:“别惹事了,海穆还在厂里等着我们。你快给人家道个歉吧。” 周依涵听完是千百个不情愿,但迫于顾城归的目光施压,她只能硬邦邦地说了句:“算我倒霉,不和你们计较。” 随即转身离去。 “真没素质,仗着家里有点钱,就整天摆谱。”安晴朝她背影“呸”了一声。 李秋楠今晚还挺开心的,不想被这插曲扫了兴,于是深呼吸道:“算了,别理她。” 她转头看向萧闻,“你没事吧?” “没事。想不到,你还挺有正义感的。” “为了不欠我人情,这下,你该请我吃两顿了吧?” 起初他脸上似有阴霾,这会儿已然消散无踪,“当然,只要你肯赏脸。” “跟你说笑的,哦对了,你打算怎么回家,需要我帮你拦车吗?” “不必了,我等同事来接我,你呢?” “我和朋友打车。” “要不这样,我送你们一程吧,这会儿人多,也不好打车。” 安晴见她迟疑不定,赶紧替她答应了,“那就谢谢你了,帅哥。” 来载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他扶萧闻上车的动作不算熟练,但手脚很是伶俐,不多时便完成了看似麻烦的一系列动作。 “你们住哪?”萧闻坐在了副驾驶座位,边系安全带边问。 李秋楠说:“盛安工厂,就在谷田路石板街附近。” 萧闻点点头,对男孩说:“那先送她们去盛安工厂。” 车开到半路,他主动开启新话题:“你们是在工厂上班么?” “是,我们是做流水线的。”安晴开玩笑道。 “那应该挺辛苦吧?” “她开玩笑的。”李秋楠笑道,“其实我们俩都是包装设计师,不过,其实我还不太够格。” 说起这个,李秋楠还有点不好意思。 “为何不够格?” “我原先是做平面的,现在正在学习,努力转岗中。” 转眼间,车子已经停在了盛安工厂门口,他们也就没再聊下去,只是互相道了声再见。 经过厂区大门时,她们恰好碰见周海穆和顾城归、周依涵三人正站在汽车旁边说话。 李秋楠和安晴交换了下眼色,颇有默契地向三位领导打了招呼,而且看向周依涵时,笑脸都有点僵。 当她们准备开溜时,周海穆叫住了她:“李秋楠,你等会,我有事和你说。” 未等她反应过来,他又对顾城归和周依涵说:“宿舍都安排好了,你们先回去歇息。” “二哥,你过分了啊,我大老远过来,你就不能陪我多说几句话。”周依涵皱着脸抱怨,同时不悦地瞪了李秋楠一眼。 安晴不知周厂长要说什么话,但还是十分识趣地选择回避,先回了宿舍。 等到只剩下周海穆和李秋楠时,他打量了她一会,说:“谁惹你了?” “啊?没有啊。”她努力挤出笑脸。 “你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 周海穆突然的关心,令她有点不知所措,“没什么,就是……嗯,刚才遇到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有点扫兴。” “这件事和周依涵有关?” 她觉得有点为难,不想撒谎也不想得罪人,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不是什么大事,不说这个了。” 他等了一会,见她不愿提及事情的细节,便没再追问,漫不经心地问:“刚才是你朋友送你回来的?” “哦,也算不上是朋友,今晚在演唱会刚认识的。”她回答完,意识到自己其实也用不着向他汇报得这么清楚,因而抿了抿嘴,没再说下去。 周海穆欲言又止,神情有些复杂,他沉默了一会,说:“晚上在外面,注意安全。” “谢谢周厂长。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咯。” “嗯。” 刚进宿舍门,安晴便迫不及待地追问:“周厂长找你什么事啊,不会又聊工作吧?” “没什么,他觉得我和你刚才反应有点奇怪,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那你怎么说,有没有把小魔女的恶劣行径转告给他?” 李秋楠摇摇头,“我哪敢说呀,人家和周厂长是堂兄妹,一家人。我说出来,不是得罪人么。” “那可不一定哟,我看周厂长还挺大公无私的,说不定会训她一顿呢。”安晴洗了把脸,忽而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奇怪,我老觉得刚才那位帅哥有点眼熟。” “你说谁?” “就是你拔刀相助的那个啊。” “是个帅哥你都觉得眼熟吧。”李秋楠没太在意,转身去阳台收衣服。 “哼,我还没花痴到这地步好吗……”她想起什么似的,骤然停住了话头,快速点进李祈的微博,搜索他半个月前发过的一张照片。 李秋楠正把两人的衣服一件件分开来,忽而听见她激动地说:“天呐,他是李祈的大哥!”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李祈在微博发过和他的合照。” 李秋楠听完没什么感觉,“哦,然后呢?” “他不是要请你吃饭吗,到时你可得帮我要几张李祈的签名照啊。” “再说吧,人家说客气话你也信。” “总之,你再见到他,必须帮我拿到签名照。” “你怎么不说让李祈亲自来跟你合照。”李秋楠调侃道。 安晴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来,“人家是大明星,我才不往上凑呢。” 临睡前,李秋楠躺在被窝里,开着小台灯,点开云漫网,发现《静夜》更新了。 《静夜》讲的是儿时失散的两兄妹,长大后相遇、并治愈彼此的过程。 李秋楠喜欢这个故事,因为白帆把这两个被生活窘境压得稀碎的小人物刻画得极其细腻,也因为里面某些话语会出其不意地戳中她的内心。 今天这个新章节照旧是幽默中带点窝心的感觉,她舍不得看太快,就像平时吃喜欢的糖果一样,总要含着让它慢慢融化,不肯三两口就咀嚼了咽下。 李秋楠的目光定在最后一张画面上,她发现那未完待续后面连着一串省略号,而不是万年不变的感叹号。 是意外么? 她一时兴起去翻评论区,果然有眼尖的粉丝指出了这一点:“帆哥最后用的居然是省略号耶,有点反常哦,莫非是有心事?” 后面跟着白帆简短的回复:“嗯,心情不太好。” “周厂长可真会骗小女生啊。”李秋楠不屑地撇撇嘴,刚才和他说话,明明没见他有什么不高兴的。 很多时候,她还是难以相信白帆就是周海穆。难以相信,这个看似随和、实则令人难以靠近的男人,怎么画得出如此治愈人心的《静夜》。 13、是你在欺负她 中午,李秋楠忘记点外卖,只好去食堂吃饭。不赶巧,坐在了周海穆和顾城归身后的位置。 说不巧,是因为周依涵也在,此刻,她的视线游离到李秋楠脸上,嘴角不屑地扯了扯。 李秋楠直接无视她,低头吃饭,忽而听见她挑衅般地对周海穆说:“二哥,葵城这边怎么还养起闲人来了。” “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啊。” “我在说李秋楠。”她故意提高声调,“能力差还爱管闲事,你留这种人在公司有什么用啊。” 顾城归有点不认同她的话,提醒道:“私人恩怨,何必扯到公事上。” “你干嘛替她说话。” “为什么说她爱管闲事?”周海穆胃口不佳,只打了一肉一菜,这会儿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她昨晚为了一个残疾的男人,竟敢来呛我,真是没点自知之明。”周依涵从小被家里人惯得无法无天,这会儿也不觉得自己昨晚的行为有何不妥,三言两语就把昨晚的事全都告诉了周海穆。 “所以你现在觉得她做得不对,想要我炒了她?” “当然了。二哥,你会帮我出这口气的吧?”她再次瞥向李秋楠,绽放出胜利者的微笑。 李秋楠装作没看到,平静地夹起一块豆干放进嘴里,内心却是恼怒又慌张,仿佛是在等待着宣判结果。 “如果我没记错,她在葡城做平面时,工作完成得还不错。”终于,周海穆再次开口,“公司的员工安排,我自己会看着办,你就别来瞎掺和了。” “可是,她欺负我了!” “是么,那为何我觉得,是你欺负了人家。” 周依涵再也笑不出来,抬头见李秋楠正朝她望过来,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现在你高兴了吧!我二哥也向着你了!” 周海穆闻言,转身看过来。两人视线撞上,都愣了愣。李秋楠呛了一下,咳得满脸通红。 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沉默了好一会,终于什么也没说,端着饭盘逃离了那顶级尴尬的现场。 其实她可以理直气壮留在那里的,但她忽然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只想回避,只想息事宁人。 下午,人事杨静点了下午茶,说是周厂长请客。 杨静需要和定制产品展柜的师傅沟通其中的细节,她习惯性地把李秋楠当成了周海穆的秘书,请她给大家分发奶茶。 许欣见此情景,主动走到她身旁,甜笑着说:“秋楠姐,我帮你呀。” 快分完时,许欣拿了两瓶奶茶和甜点给办公室里的周海穆和周依涵送去。 李秋楠给大伙儿分好了,见许欣还没出来,便把最后的一瓶杨枝甘露送进会议室里。 她知道,顾城归在那里工作。她也知道,周海穆的办公室和会议室只隔着一扇玻璃,只要她厚着脸皮和顾总多说几句话,就能成功气到周依涵。 “顾总,您的奶茶。”李秋楠把奶茶放在他右侧的桌面上,眼角余光瞄到,周海穆办公室的窗帘是拉开的。 他和周依涵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 顾城归微笑着说:“谢谢。” 她正酝酿着说点无关紧要的话,他先开了口:“能帮我找个排插吗?” “哦,就在这里面。”李秋楠转身来到贴着墙角的柜子前,俯身翻找了一会,很快把排插送到他手里。 顾城归点点头,迟疑片刻,主动提起上次的事,“抱歉,上次我喝醉了酒,太失礼了。” “顾总,你已经道过歉了。” “老实说,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李秋楠有点惊讶,惊讶于他对下属那份发自内心的尊重。她笑了,“那如果我说,那件事在我这里已经完全翻篇了,你会觉得好受点吗。” “嗯,我觉得好多了。”他也跟着笑了笑,分明的棱角变得柔和。 有那么一刻,李秋楠又在他的面容和神态上看到了陈晋的影子,她失了神,久久地注视着他。 直到周依涵用力地推开门,才把她的魂儿拉了回来。 “找我有事吗?”顾城归见到周大小姐动作如此粗鲁,不禁敛起了笑容。 周依涵像只泄了气的气球,一时答不出来,只是气急败坏地死盯住李秋楠。 “顾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李秋楠目的已达到,立马就决定开溜。 当她走到门边时,抬眼发现周海穆还在望着这边。两人刚对视,他便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李秋楠心不在焉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奶茶连喝了好几口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方才成功气到周依涵的畅快心情,此刻已莫名地消失无踪。 这会儿,林敬刚从厂房回来,见大伙儿都吃得美滋滋的,立马不满地控诉:“哇有没有搞错啊,有吃的也不通知我。” “不是怕打扰你工作嘛。”李秋楠把特地留给他的水果茶递到他手里,想了想又问,“林哥,你什么时候回葡城?” 林敬边吃炸鸡边点头,“估计得下个月了吧,你问这个,难不成是想给我办欢送会?” 安晴在旁边无情拆台:“还欢送会呢,我敢打赌,用不着十天半个月,你又得回来。” 李秋楠一笑置之,说回了正事,“我到时也要回葡城,你能不能捎带我一程?” “行啊,不过我那辆破烂老爷车,坐着可不怎么舒服啊。” 李秋楠忙说没关系,有顺风车坐就不错了。 …… 兴许是被周依涵的轻蔑话语刺激到,这一个月来,李秋楠在工作上下了狠功夫,即便在周依涵离开葵城后,她也未曾懈怠。 加上安晴偶尔的帮助,现如今,她已能够独立完成包装设计的工作。 同样取得进步的,还有许欣。工作上的事,她基本都已熟练掌握,无需再三天两头地跑来问李秋楠了。 “谢谢你哦,秋楠姐,这阵子麻烦你了。”许欣对她眨着星星眼。 “不是什么大事,你客气了。”听见她嗲嗲的说话声,李秋楠还是忍不住一颤。 等她走开了,安晴才笑着推她一把,“人家也就是嗲了点,你干嘛吓成这样。” 这天,李秋楠因为肠胃消化不良,下班后饭也没吃就去青河公园跑步,跑得大汗淋漓,才感觉舒服多了。 回来的路上,遇见周海穆的车子从她身旁经过,副驾驶座位上坐着许欣。 最近周海穆对许欣的工作能力总算满意了些,平时外出谈生意,都会带上她。现在想必两人是刚从客户那里回来。 “秋楠姐,你去哪了呀?”许欣温柔地和她打招呼。 “哦,我跑步去了。”她正想和周海穆打招呼,他却只是瞥了她一眼,便回头专心转动方向盘。 车子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李秋楠呆呆地站在原地,心想:“周厂长是在生我的气吧?” 她并不迟钝,原本可以轻易猜到原因的,可是这些天,她的思绪总是乱成一团,所有事都像蒙上了浓雾,令她无论如何也理不清楚。 空气异常闷热。李秋楠抬头,发现黑云密布,大雨也许即将来临。 她加快了脚步,往工厂的方向赶回去。然而还是来不及了,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砸下来。 她只能半眯着眼跑起来,突然听到一阵汽车的鸣笛声,紧接着,有人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来喊她:“李秋楠,快过来。” 她定睛一看,才知那人是萧闻,她顾不上多想,连忙朝他跑去,很快上了车。 萧闻关掉了冷气,说:“后座袋子里有没用过的毛巾,你先擦擦身上的水吧。” 李秋楠转头,看到袋子上写着“乐宜多超市”五个字,里面除了毛巾,还有剃须刀和啤酒。 她知道这毛巾是他刚买的,忙说,“我用纸巾就可以。” “这么客气做什么。”他似乎不大在意这些细节,“放心用吧,我又不止买一条。” 14、不稀罕 听见萧闻这么说,李秋楠便没和他客气,拿出其中一条毛巾擦了擦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 “你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超市么?”她觉得有点奇怪,不知他单凭自己的力量,下车后是如何坐到轮椅上去的。 “很奇怪吗?”他似乎也觉得她的问题令人摸不着头脑。 李秋楠犹豫了几秒,决定还是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萧闻却恍然大悟,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跳动,“其实很简单的,只要脸皮够厚,总有好心人肯帮忙扶我一把。” 她斟酌着说:“我觉得,有可能的话,嗯……还是叫家人朋友陪你出来,会好一点。毕竟,好心人也不是每天都有的。” “但我家里人和朋友平时都很忙,我也不好每次都麻烦他们。” 李秋楠想了想,真诚地看着他,“这样吧,下次你如果找不到人,就打电话问我,我有空可以陪你去。” “你说真的?”他眼底流动着笑意。 “当然啊。”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又说:“你包装设计学得怎样了?” “能上手了,但水平一般。” “不瞒你说,我也是做设计的,要是你有意愿提升自己,可以找我。”他递给她一张名片。 上面有一行精致的小字,写着“鸿达电子有限公司设计总监”。 李秋楠半开玩笑地问:“萧总监,进阶教程怎么收费啊?” “叫我萧闻。” “好吧,萧闻,我需要交多少学费。” “放心,我不收你钱。” “这么好?那你可得说话算数啊。”李秋楠抿嘴笑,觉得自己简直太幸运了。 到了工厂门口,她正要打开车门,却见萧闻说了句“等一下”。随后,他撑开伞,在她愕然的目光中下了车。 李秋楠下车时,他的伞已经等在了那里。 “你不是……” “不是什么?”他笑得有些狡黠。 “你不是走不了路么?” “我只是腿受伤了,我弟弟夸张,硬要我坐轮椅罢了。” 李秋楠噗嗤一笑,并未怪他刚才撒谎骗她,她是真心替他高兴,“好吧,是我误会了。” “我送你到楼下吧。” “谢谢。”说起他弟弟,她想起安晴的嘱托,“听说你是李祈的哥哥啊。” “嗯,你是他粉丝么?” “我嘛,我不算是,不过他唱歌确实很好听。”李秋楠如实回答,又趁机提出请求,“我有个朋友很喜欢李祈,你能不能帮我跟你弟要几张签名照?” “没问题,下次吃饭的时候带给你。” “你对还人情真的有执念诶。”李秋楠无奈地笑。 两人经过那辆熟悉的黑色车子时,李秋楠下意识地转头望去,竟然见到周海穆还坐在车里,修长手指夹着烟,车窗降下了一大半。 “我过去和我领导打个招呼。”她用商量的语气对萧闻说。 他“嗯”了一声,陪她走到车边。 “周厂长,您好。”考虑到他这阵子对她态度很是淡漠,她决定用最生硬却也最保险的方式和他打招呼。 他低头,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 车内光线微弱,阴影罩住了他的额头。李秋楠不知他在笑什么,只是心里生出错觉,好像在他脸上看到一种沮丧的落寞感。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抽烟。 “这是你朋友?”他捻灭了烟头,淡淡地扫了萧闻一眼。 “是啊,他就是萧闻。” 周海穆听完,和萧闻互相客气地点了点头,算作是打招呼。 “周厂长,您是没带伞吗?”李秋楠不知他为何有这雅兴,下着雨还不回宿舍。 “有伞,我想在这儿待一会。” 李秋楠便没再说什么,和萧闻并肩往宿舍楼走去。 隔天,李秋楠在宿舍楼下遇到许欣。 许欣穿着粉色的吊带裙,整个人看起来娇小而俏丽,“秋楠姐,你昨晚没淋到雨吧?” “还好,只淋到了一点。” “看来周厂长到得很及时哦。” “啊,什么意思呀?”李秋楠听完有点懵。 “昨天周厂长在工厂门口放我下车后,就又掉头出去了,不是去载你吗?” 李秋楠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情,不确定她这么问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来探她口风的。 她诚实地回答:“昨天是朋友送我回来的。” “这样啊,那看来是我会错意了。” 李秋楠回想起昨晚在厂区楼下见到周海穆坐在车里抽烟的情景,不禁又有些走神。 直觉告诉她,周海穆的不开心,和她有关。再深的猜测,她却想都不敢想。 她和许欣一起往办公室走去,路上,许欣问她:“秋楠姐,你有喜欢的人么?” 李秋楠转了转眼珠子,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没有,你有吗?” “嗯,我有个喜欢了很久的人,就是为了他,我才来这里工作的。”许欣小声说,“在我表白之前,你要替我保密哦。” 李秋楠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努力压下自己的好奇心,否则,她可能会马上追问许欣喜欢的是不是周海穆。 在连下了六七天雨之后,葵城终于迎来了为数不多的凉爽晴天。 天气很好,因而办公室同事自行组织了郊游活动,除了个别死宅族,其他人都参加了,就连周海穆也被拉去了。 去的地方是“星月湖”,那里有成排的绿树和宽阔的大草坪,很适合在那边坐着吹吹风、吃吃东西。 李秋楠从一开始就躺在帐篷里补觉,她昨晚没拉好蚊帐,被蚊子咬到怀疑人生,压根儿没法睡,这会儿只想闭目养神,什么事也不做。 “喂喂,你是出来玩还是来睡觉的啊,快起来陪我聊天。”安晴给她送来了杏仁饼,边伸手去拉她。 李秋楠哀求道:“哎呀我好困啊,你就让我睡会儿吧。” “行吧,你待会醒了过去那边喝茶。” 李秋楠含糊地应了一声,不久后,竟然真的睡着了。 醒来时,是被一阵低低的抽泣声吵醒的,她诧异地竖起耳朵,似乎那哭声是从隔壁帐篷传过来的。 她正想探头去看个究竟,便听见周海穆温和的声音:“许欣,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我只是……心情不太好。”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实在惹人怜惜。 “需要我先送你回去么?” “哦,不用,我自己待一会就好了。” “嗯,这杯拿铁给你。” “谢谢你,周厂长。” 他说了句不客气,便走开了。 李秋楠掀开帐篷的门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想,“原来周厂长对每个秘书都这么好,看来,是我想多了。” 其实她老早就怀疑过,周海穆对她好是不是因为喜欢她,但很快,她就觉得自己太不自量力了。 像她这样平平无奇的女孩,怎么可能会得到富家子的青睐。 当然,她也不稀罕,她始终认为,自己心里那块位置是留给陈晋的。 她重又躺下,却翻了好几次身还是睡不着,脑袋里反复回想起周海穆刚才对许欣说话时的温柔语气,突然不可理喻地讨厌他,心里嘀咕一句:“对谁都一个样,真是中央空调,也不怕人家误会。” 15、迁就他的时间 李秋楠从帐篷出来时,许欣早已不在隔壁了。 她四处眺望,很快找到安晴,在她身旁的草坪坐下。 “睡得着吗?”安晴正忙着煮茉莉花茶,这时回头看她一眼,“哟,你这副表情是怎么回事,跟失恋了一样。” 李秋楠打起精神笑,“别瞎说啊,我现在高兴得很。” “吃块麻薯吧,许欣自己做的。”安晴指了指露营小桌上那几盒精致的甜点。 “那个芝士小蛋糕也是她做的?” “嗯,你可别吃太多,晚点还有烧烤。” “行。”李秋楠拿起一块麻薯尝了尝味道,味道还不错,跟面包店卖的差不多。 一开始,李秋楠对许欣是心存偏见的,时常以为她的嗲和行为举止都是装的,因而草率地将其判定为绿茶。 但现在,李秋楠不得不承认,她其实善良又手巧,在工作上也很上进,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 这一刻,她竟然有点嫉妒许欣。 “唉,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阴暗了。”李秋楠暗自叹息一声,觉得自己才是绿茶。 她伸了个懒腰,转头问安晴,“林哥呢?” “她和静姐在那边张罗烧烤呢。” “我过去帮忙,等会好了叫你。”李秋楠说完便起身,往杨静那边跑去。 烧烤摊摆在草坪之外的沙地上,这会儿,林敬已经把炭火烧起来了。 “林哥,什么时候能吃上烧烤啊?”李秋楠凑近前去,自觉地拿起竹签,把鸡翅、虾和豆干等食材一块块串起来。 “还早着呢,你这么快饿了?” “不饿,我替大伙儿监督进度啊。” 这时,杨静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秋楠,你这周四和周五要请假是吗?” “对啊。” “那你记得提前在后台申请。” “那我现在弄。”李秋楠说着拿纸巾擦净了手,随后打开钉钉,写请假申请。 很快,杨静便给她通过了审批,只差周厂长同意就可以了。 李秋楠把剩下的食材全部串完了,正低头准备调烧烤酱料,眼前出现一双浅灰色的运动鞋。 “李秋楠,你后天要请假?”是周海穆的声音。 “是啊,我有点事。” 林敬说:“她要回葡城,到时顺路坐我车。” “对喔,你正好是周四回葡城总部,还真巧啊。”杨静很是诧异。 “哦,你们要一起回葡城。”周海穆的目光在李秋楠和林敬脸上来回转了一圈,仿佛想观察出什么。 李秋楠觉得他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解释道,“不是巧,我是为了坐林哥的顺风车,特地迁就他的时间的。” 听见她这话,周海穆只说了句“挺好”,接着把箱子里几袋的水果提起来,往安晴那边走去。 李秋楠紧跟其后,想帮他分担一些,他却没有松手,袋子紧紧拎在自己手中。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重提刚才那个话题,“还能迁就别人的时间,看来,你回葡城并不是什么急事。” “也挺急的。”她低下头,“我想回去祭拜一位故友。” “是和你差不多年纪的故友?”他有点惊讶,毕竟,英年早逝的人还是少数。 “比我大十几岁,嗯……也可以说是家人。”现在想起陈晋,她还是如从前那般想念他,只是已经没那么悲痛了。 李秋楠很少在他的祭日去墓园,以免在那里碰见他的妻子。 周海穆把水果放到露营桌上后,很快通过了她的请假申请,又问:“你是不是住在葡城万夏街?” 李秋楠料想他是从员工档案表那里得知自己住址的,不知他这么问是何意,但还是点点头,“嗯,有什么事吗?” “我能不能托你带个东西给我表弟,他也住在万夏街。”周海穆解释道,“是他的相机sd卡,之前不小心被我带来葵城了。” “可以啊。” “周厂长,吃甜点不,这是许欣自己做的。”安晴闲闲地躺在沙滩椅上,看起来惬意得很。 周海穆点点头,吃了块麻薯,转头对李秋楠说:“你吃么?味道还不错。” “我吃过了,您觉得好吃,就多吃几块。” 周海穆顿了顿,眼睛在她脸上来回打量了好几遍,忽然弄不明白她此刻委屈巴巴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等他走开了,安晴才笑眯眯地盯着她,“喂,我怎么感觉你刚才对周厂长好像有意见一样?” 李秋楠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太过莫名其妙,心虚地找了个借口,“当然有意见了,我请个假,他磨蹭了半天才给我批。” “哦……原来是这样……”安晴故意拉长语调,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李秋楠越发心虚了,轻推她一把,威胁道:“哼,你再胡说,就把李祈的签名照还给我。” 上次和萧闻吃饭,他不但给她带来了四张李祈的签名照,还送她黑胶唱片。 虽然安晴没有黑胶唱片机,却也如获至宝,一到手就好好珍藏起来了。 安晴是真怕她要回那张唱片,立刻打住话题,笑道:“别啊,楠姐姐,我又没说什么……好吧,你不喜欢说这个,咱们就说点别的,你和萧闻现在发展到什么地步啦?” “什么发展,他现在是我老师。”李秋楠差点送她一个白眼。 “就仅仅是师生关系?”安晴恨铁不成钢道,“你能不能争点气,哪天你俩成了,你就是李祈的大嫂了。这样的话,我离李祈就又近一步啦!” “那你还不如自己加把劲,争取和李祈结婚,这才是真的近。” “切,我才不敢做这种春秋大梦呢。” “你可真是太抬举我了,见着谁都觉得是暗恋我的。”玩笑过后,李秋楠终于正经了些许,“老实告诉你吧,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啊!是不是周厂长?”安晴嘴巴都快咧到两腮了。 “不是他,是我老家的一个哥哥,你不认识的。”李秋楠抢过她手中的茶壶,自己倒茶喝。 在她高三毕业后,陈晋发神经似的,突然多次要求她叫自己叔叔,她不肯,依然坚持和小时候一样,叫他哥。 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就是他决定和她划清界限的开始吧。 李秋楠在安晴旁边的沙滩椅躺下,两人一块儿望着广阔的蓝天,一时兴起提议道:“安晴,找个时间,咱俩一块去旅行吧?” “去哪?” “还没想好,反正,就是到处去看看呗。” “好啊!” 周四下午,林敬忙完了手上的事,便和李秋楠一起坐车回葡城。 路过隔壁镇的小吃街时,李秋楠留意着那些店铺名,心想下次可以和安晴骑电动车过来吃。 这时,她的视线捕捉到一家老式汤粉店,不禁有些惊喜,“哇,那边有卖尖米丸喔。” “尖米丸是什么?” “就那种双头尖尖的粉啊,哦,好像也叫珍珠粄。” “你想吃么?”林敬减慢了车速。 “还是别了吧,赶路要紧。” “那就是想吃咯。”林敬眼睛搜寻着停车位,很快下了车,“来都来了,就吃一碗呗,正好我想也尝尝是什么味道。” 两人坐到桌前时,李秋楠还唠叨了一句:“你就不怕误了时间啊,你明天可还得上班。” 按他们出发的时间来算,至少也得晚上七八点才能到达葡城,要是遇上塞车,可就更晚了。 “你就放宽心吧,吃一碗粉,能耽误多少时间啊。”林敬悠悠然吃着碗里的尖米粉,“好吃,就是有点难夹。” 李秋楠抬头才发现他用的是筷子,噗嗤一笑,“你得用勺子呀。” 后面林敬吃完还觉得意犹未尽,又加一碗,几乎是把晚饭的份儿也吃了,休息片刻,才又出发了。 途中有点塞车,八点半上班时两人还在路上。李秋楠接到周海穆的电话,“喂,周厂长?” “你们还在路上吗?” “是啊,有点塞车。” “还有多远?” 李秋楠看了眼导航,说:“大概还得一个小时呢,您托我带的东西……” “哦,我不是催你的意思,如果你到得太晚,就明天再拿给他吧。” “好。”李秋楠随手放下手机,从包包里翻出两个绿豆饼,一个递给林敬,“林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林敬一口咬掉了大半个,边吃边含混不清地说:“喂李秋楠,我感觉你和周厂长还蛮配啊,有没有想过……” “配什么呀,他就是个中央空调。而且,许欣好像喜欢周厂长,你不知道吗?”李秋楠说完有点后悔自己的口没遮拦,叮嘱道,“这只是个猜测,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这你就错了,人家许欣喜欢的是江文俊。” “有这回事?你怎么知道的?”李秋楠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林敬犹豫了一会才说:“前两天她跟江文俊表白,被拒绝了。我听说,他们俩是高中同学。” 虽然李秋楠先前还对许欣心存偏见,此时还是忍不住暗自叹息,江文俊可真没眼光啊。 她看林敬还想说什么,了然地做出保证:“我知道,保密嘛。” 她低头去拿矿泉水瓶,突然停下了动作,目光惊诧地定在了那还未挂断电话的手机屏幕上。 16、我知道了 李秋楠吓得矿泉水都拿不稳,一失手,水瓶滚落到了左侧的座位上。 “怎么了?”林敬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有点不解。 李秋楠顾不上回答,哆嗦着抓起手机,弱弱地“喂”了好几声,那边始终静默着。 她想,或许周海穆刚才和她一样,也没留意通话是否已挂断,就将手机扔在一旁了。这样的话,他应该没听到她对他的吐槽吧? 李秋楠如此自我安慰着,等待了片刻,确保真的没人出声,方才挂断了电话。 林敬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笑道,“怕什么,周厂长又不会拿你怎么样。” “完了,搞不好我已经得罪周厂长了。”李秋楠脑袋无力地往后仰,靠在了椅背上。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炒了你。” “林哥,你能不能别吓我了。”她哭丧着脸,其实也不是怕找不到别的工作,只是盛安的待遇比同行的高出不少,她不想弄丢这个饭碗。 车子下了高速,经过一个购物广场时,李秋楠发现那边还挺热闹,许多年轻人在那里唱歌和跳舞。 “咱们过去凑凑热闹呗?”林敬说着,开始减速。 “你是说……” 话未说完,林敬已经停好车,拉着她往广场那边跑去。 李秋楠第一次见识到他的不靠谱,直接被气笑了,“看来今晚不到十二点是回不了家了。” “这么急着回去干嘛啊,现在也就九点多……喂,你会不会跳舞?” “不会。” “不要紧,不会跳就随便跳。”林敬不由分说地带领她融入其中一个舞群里,随即灵巧地舞动起来,动作利落而不失俏皮。 李秋楠没有任何舞蹈基础,随便动一下都显得很滑稽。起初她觉得很丢脸,恨不得赶快撤退,但林敬强行制止她逃跑。 她便只能郁闷地学着他的动作勉强跳几下,再几下,其实她模仿得不尽相同,可是很神奇,她开始乐在其中。 很多消极的、沉闷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她不知道自己一直在笑。 林敬咧嘴说:“李秋楠,知不知道,你很少笑得这么开怀。” 接近十点时,林敬把李秋楠送到了周海穆表弟家楼下,坐在车里等她。 刚才她提前和周海穆打过招呼,让他表弟到楼下和她碰面。电话里,周海穆说话如常,兴许刚才真的没听到她吐槽他的话。 这会儿,果然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站在那里等她。 “原来是你。”他率先开口,“我就是周海穆的表弟,周继。” 李秋楠微微愣住,她打量他一眼,确定以前从未和他见过面,“你认识我?” “不算认识,但我见过你。”他接过她递来的sd卡,晃了晃,“就在这里面。” “不可能。”李秋楠觉得他这玩笑话未免太离谱了些。 “不信的话,你留个邮箱或微信给我,待会我就发给你。” 鉴于他和她年龄差距较大,她没往搭讪的层面去想,只是试探性地问:“那你说说看,是什么样的照片,我当时正在做什么?” “姐姐不信我?好没关系……我想想,大概……是我表哥读大学的时候吧,当时应该是在你们学校的操场,我拍我表哥的时候,不小心把你也给拍进去了。”周继努力回忆着,“我想不起你当时在干嘛了,不过,我记得你扎着高马尾,穿着件橙色上衣。” “你居然还记得我衣服的颜色?” “因为我表哥当时穿的也是橙色衣服,我印象蛮挺深的,当时还调侃你们俩很搭来着。” “咦……不对,你意思是说,你表哥大学我和同个学校?” “他是新南的。” “还真是校友喔。”周继的描述成功勾起李秋楠的好奇心,她果断亮出二维码,加了他微信。 回到车里,林敬调侃道:“你这是交了新朋友么,聊这么久。” “久等了久等了。”李秋楠双手合十,比了个抱歉的姿势,“刚刚和那小孩说话,才知周厂长和我竟然是大学校友!” “我早就知道了。”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的事还多着呢,你忘了我和江文俊同宿舍吗。”林敬此时又透露出几分幼稚鬼的得意。 李秋楠半信半疑,决定暂且跳过这个话题,转而说:“林哥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跳舞的?” “大一还是大二吧,当时纯纯就是为了耍帅。” “然而,你至今还是单身,看来效果不佳啊。” “就是因为太帅了,人家觉得没安全感,才不敢找我的好吗!”林敬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又问,“你待会还吃不吃夜宵?” “你想吃么?” “都行,我现在不太饿。” 李秋楠说:“那就下次再请你吧。” “行啊。” 于是,两人在路边便利店里买了三明治和鸡肉卷,凑合着带回去当晚餐。 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刚开灯时,李秋楠竟然觉得眼前的情景有点陌生。 其实离开得也不算久,可能是因为她已经融入并且习惯了葵城的生活了吧。 她洗漱完,找出干净的被单,简单收拾了床铺,刚躺下就接到周海穆的电话。 “李秋楠,你到家了?”想必他也已经躺在床上了,语气听起来懒懒的。 “是啊,sd卡已经拿给周继了。” “麻烦你了。” 李秋楠懒得跟他说“不客气”之类的话,只笑了笑,说:“您特地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确认我有没有完成任务?” “不全是。”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些许玩味,“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把我归类为中央空调?” 李秋楠大惊失色,支吾了好一会才赔笑道:“没有这回事,您肯定是听错了。” “别装傻。” 李秋楠见搪塞不过去,只好尽力解释:“周厂长,您别误会啊,我没有嫌弃您的意思……” “能不能不要整天‘您您您’的,都把我叫老了。” “行。”她呆住两秒,继续解释,“我是说,你对谁都很好,对我很好,对许欣也很好……总而言之,你是个体恤员工的好领导。” “那么,你是如何定义我对许欣好的?” “人家哭,你要送她回家,又送她拿铁,这就是对她好啊。” “哦,原来那天你都听到了。” “我当时是在隔壁帐篷睡觉,可不是有意要偷听的。” “我知道了。”周海穆突然无比认真地说。 李秋楠却是一头雾水,她的说辞是如此蹩脚,连她自己都不信,他又知道什么了? 挂了电话,李秋楠发现周继正好发来一张图片。他不无得意地说:“翻了好久终于让我给找到了,这是你没错吧?” 她漫不经心点开来,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这陌生而熟悉的画面上。 照片里,周海穆身穿橙色的志愿者服装,面容青涩,站在人群之后,仿佛正在看向某处,在他视线的汇聚点,是恰好转过头来、目光灵动的李秋楠。 17、放下 李秋楠盯着照片,看得呆住了,她努力回想了许久,方才隐约记起当日的情景。 那时,她似乎是去做一场义卖活动的志愿者,结束后有表演节目,她便站在人群后面凑热闹。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她下意识地回头,和当时的周海穆四目相对,在他对面,有个少年正举着相机在拍照,与此同时又是“咔嚓”一声。 那时她对周海穆是何印象,如今已然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对周继说:“小孩,你不会把我也拍进去了吧?” 还未等周继回答,同宿舍的同学便火急火燎地把她拉走了,说是今晚吃火锅,要赶紧去占位。 拍照的事也就此不了了之了。 隔天,李秋楠早早出了门,买了束鲜花,又去市场买了橙子、苹果和山竹。沉甸甸的一大袋拎在手里,有种要去和朋友聚会的喜悦感。 清晨的墓园很是安静,静到连林子里鸟儿翅膀扑腾的声响也清晰可闻。 她站在陈晋的墓前,久久地凝视着照片里他那张清瘦的面孔,微微笑道:“哥,我来看你了……你在那边怎么样啊……如果觉得太无聊,就来我梦里和我说说话吧。” “秋楠。”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李秋楠转头,见到马琳提着一袋东西正朝她走来。她憔悴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琳姐。”她如梦初醒般地和她打招呼。 “真巧啊,你在葵城工作还顺利么?” “挺好的,已经适应了。” 马琳没有问她怎么不去找她之类的话,只是低头把自己带来的水果和糕点摆在一旁,迟疑片刻,才又摆上一个淡青色的小陶罐,往里面倒了点白酒。 李秋楠僵住片刻,目光定定地落在那熟悉的陶罐上,“这罐子……” “哦,这是你哥送给我的,我记得,他当时还开玩笑说是定情信物呢。”马琳蹲在墓前,笑着笑着,眼泪滴落在花岗石的台面上,她举起小陶罐,“你看,这里面画的是双生鱼的图案,你哥说了,其中一条是他,另一条是我。” 李秋楠脸色苍白,强忍住眼中的泪水,伸手扶她起来,“琳姐,你别太伤心了……人,还是要向前看。” “是啊,瞧我,还老是哭哭啼啼的。”她擦了擦眼睛,“秋楠,你能这样想,你哥泉下有知,也就安心了。” 对于马琳的吃饭邀请,李秋楠婉拒了,“下次吧,下次我再来看你。” 祭拜完,两人在墓园门口互相道了别,李秋楠坐在出租车上,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小陶罐的影子。 这陶罐还是她以前亲手烧制的,双生鱼也是她画的。当时,她自以为陈晋对她也有那份情意,便把这陶罐送给他,对他说:“这里面的双生鱼代表的是两个相爱的人,将来你如果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就把这个送给她吧。” 陈晋十分嫌弃,“送这个也太寒碜了吧。” “哪里寒碜了。你平时又没那些个浪漫心思,我不帮你张罗,你铁定要被人家嫌弃。” 其实双生鱼只是她编造出来的美好意象,它就像是一个密码,只有她和他知道。后来,他把这个密码告诉了马琳,并用它传达情意。 那天回到住处,李秋楠默默哭了一场,从前与陈晋相处的情景,如电影般在脑海里一幕幕放映。 可是很奇怪,回忆的末尾处,却闪过周海穆那张神情淡淡的脸。仅仅一秒,已令她打了个激灵。 这是……什么情况? 她茫然擦掉眼角的泪水,歪倒在沙发上换了好几个姿势,想了许久,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隔天倒是开了窍,自个儿揪出原因——是时候获取能量了。 她打开云漫网,熟门熟路地点进《静夜》里,看到最新的一章,妹妹因为从前的事而感到万分痛苦,哥哥对妹妹说:“我已经放下了过去,希望你也勇敢一点,开始享受新的旅程。” 李秋楠感觉被戳到了内心,一时兴起,在章末留下评论:“今天的我也很勇敢,决定放下许多年的暗恋。” 无处倾诉的心里话,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她觉得没那么郁闷了。 评论完,习惯性地又想删除,但最终还是由着它去了。 在假期结束前,李秋楠把葡城的出租屋退掉了。原先保留着这边的住处,是因为她先前还幻想着某天能调回总部来。 如今看来,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周依涵是不可能再让她回总部的了。 在周日返程的高铁上,李秋楠难得地来了兴致,一路观赏途中的绿林山水,并且幸运地录到了雨后的彩虹。 她将视频发到和安晴林敬的三人群里,“请二位大佬共赏彩虹。” 林敬很快回复:“这就对了。” 李秋楠:“对什么?” 林敬:“说明那天没白带你跳舞啊,你已经被我的人生哲学影响了几分。” 李秋楠:“你的人生哲学,随处发现生活之美?” 安晴跳出来:“什么,跳舞?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跳舞去了?” 林敬:“就那天回葡城路上啊。” 李秋楠:“林哥舞跳得还不错喔。” 安晴:“哟哟,想不到林哥是深藏不露啊。” 李秋楠插了句题外话:“林哥,你有妹妹吗?” 林敬:“我家就我一个独生子,怎么?” 李秋楠:“我能不能认你做我哥哥?” 后面括号附带“没开玩笑”四个字。 面对李秋楠唐突的请求,林敬淡定回复:“要做我妹妹,也得看你够不够格哟。” 李秋楠:“那你说说看,当你妹需要什么条件。” 安晴:“卧槽,我错过了什么!楠楠,既然你缺哥哥,那干脆把我这个姐姐也认下了吧,哈哈哈哈!” 还未等李秋楠做出反应,安晴又@了她和周海穆:“周厂长,您缺不缺妹妹?这里有一个哦!” 周海穆:“……” 或许是觉得他们对话太无聊,周海穆只回复一串省略号就没下文了。 李秋楠愕然看着周海穆的头像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吓了一跳,周厂长是什么时候加入他们群里的? 她翻到前面的记录,发现是安晴拉他进的群。 私下问过安晴,才知她前两天为了方便沟通新品牌的事,需要拉周海穆进一个林敬和江文俊都在的工作群,结果错把周海穆拉进了私人群,过后他没有退群,安晴也不好踢他出去。 李秋楠埋怨道:“你也不通知我一声,万一在群里讲他坏话就完蛋了。” 安晴发来一个白眼的表情包,“姐姐,那么大的字,你眼盲看不见,怎么能怪我呢。” 两人互怼了几句,方才结束这个话题。 从高铁站出来,李秋楠顺便去市里购物广场逛了一圈,买些日用品和零食。 回到葵城工厂时,已接近晚上九点半。她提着一大袋东西,背上还背着个书包,为了图省事,她又顺道取出快递,弄得两手不得空闲。此时不得不微微佝偻着腰,活像个小老头。 快递盒并不重,但奈何体积太大,才走了几步,她就意识到自己搞不定。 李秋楠站着没动,心里考虑着要叫安晴下来帮她,还是找个地方先把快递盒放下,四处张望时,她发现周海穆的车灯还亮着。 于是走近前去,凑近车窗一看,发现他果然在里面,这会儿,他也正转头看过来。 车窗降下来,她俯身看进去,对上他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睛,又是一愣。 “你回来了?”他合上笔记本,率先开了口。 李秋楠心想,原来他喜欢在车里工作。 “嗯,周厂长,能不能帮我个忙啊?” 他注意到她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帮你提东西,是么?” “哦,不是,能不能帮我看下这个箱子,我很快就下来拿。” 周海穆下了车,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箱子,另一手还要帮她提那袋零食。 她忙说:“这个我来就好。” 他还是一把抢了过去,“你也就知道跟我客气,跟你哥倒真像是自家人。” 这话李秋楠理解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林敬。她叹息道:“他还没答应当我哥呢。” 她知道,无缘无故地认一个同事做哥哥,听起来真的很奇怪。 但林秋楠不在乎。不知为何,同回葡城那天,她忽然觉得,林敬和她有兄妹的缘分。就如同,安晴也曾在周海穆身上看到她哥的影子一般。 这种感觉捉摸不定,过后可能就会发生变化,但她素来害怕失去,忽逢温情,只想拼命抓住。 周海穆没问她为什么偏要认林敬做哥哥,也没问她是不是独生子女,只是嘟囔着说了句不相干的话:“行吧,有个大舅哥也不错……” “啊,你说什么?”她一头雾水地望向他。 却见他嘴角微微上扬,“没什么。” 18、怎么赔 周海穆不便于进她宿舍,在楼上走廊停下脚步,把东西交还给李秋楠。 她向他道了一声谢,转身要走时,又被他叫住。 “怎么啦?” 他踌躇片刻,终于说了句安慰的话:“别太难过了。” 她愣了愣,很快想起自己告诉过他,要回去祭拜故友,她垂眼道:“我还好,也没有很难过。” “眼睛都哭成这样了,还叫不难过?”周海穆走近她身旁,目光落在她微肿的眼睛上。 “我是昨晚失眠了,不是哭的。” 他藏起眼中的恻隐之情,嘴角含笑:“那你今晚早点睡,可别再失眠了。” 李秋楠看着他下了楼,莫名也跟着笑了一下。 八月底,暑气渐消,李秋楠和安晴合资买了辆电动车。两人经常在晚饭后,四处去兜风。 昨天林敬又过来葵城出差,得知她俩要去闲逛,便也借了周厂长的电动车,说:“这附近有个地方夜景很棒,走,我带你们去瞧瞧。” 那地方其实很普通,只是乡村最常见的田间小路,但李秋楠非常喜欢。 她载着安晴在那纵横交错的水泥路上反复穿梭,风过之时,带来了田野与秸秆灰的味道。 虫鸣与蛙声片片,路灯下不时经过散步的行人。 林敬开在前面,他的头发和衣衫被风吹得飞扬起来,流动着一种充满生机的快乐。 “林哥!你现在简直就是个小学生!”李秋楠大笑着说。 安晴赶紧附和:“没错没错,就差扎个红领巾了!” “我是小学生,那你们就是幼儿园的。”林敬笑着回击她们,转而加快了车速,“走吧,吃夜宵去!” 两天后的一个夜晚,李秋楠又独自骑车来到这里。这回她有停下来几次,拍了些照片。 “秋楠姐!”有人在后面喊了她一句。 李秋楠回头,见到郭怡朝她跑了过来。 “秋楠姐,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咱们厂里的厂花嘛。”李秋楠微笑着说。 郭怡没接她的玩笑话,神情有点急切不安,“有人在跟踪我,你能不能载我一程?” “行,你先上车。” 李秋楠还欲回头去一探究竟,被郭怡阻止了,“秋楠姐,咱们快走吧,那人就是个小混混,不好惹的。” 李秋楠只好加快车速,摆脱那小混混的跟踪。等到了厂区时,她才松了口气,问:“那人你认识吗?” “其实,他是我以前的同事,曾经追过我,被我拒绝了,当时闹得挺不愉快的。”郭怡面色尴尬,告诉她实情,“他这人心术不正,我对他是避之不及,谁知,今晚从朋友家回来,路上竟又遇到他,之后就被他百般纠缠了。” “那你可要当心点了,别被他知道你工作的地方。万一他再来无理纠缠,直接报警就行了。”李秋楠和她不算熟悉,却也真的担心她。 郭怡点点头,为表谢意,她从刚才买的那袋水果里面挑出四个水蜜桃送给她,并约她明天一块儿去食堂吃午饭,就当做是请客。 李秋楠心想,可能她和萧闻一样,也是怕欠人情的,于是,便没有拒绝她的邀请。 宿舍里,安晴还守在平板前看李祈的直播,她见着李秋楠就自恋地问:“怎样,没有我陪你兜风,肯定倍感寂寞吧。” “寂寞啥呀,我今晚可是另有美女相伴的。” “谁啊?” 李秋楠把刚才的事告诉她,又道,“看来,那条路也不是很安全啊。” 隔天中午,她和郭怡同去饭堂吃饭。李秋楠也没和她客气,照常点了两肉一菜。 “秋楠姐,别跟我客气呀,想吃什么你尽管点。”郭怡自己只点了两菜一肉,对她却是分外的慷慨。 “这样就够了,再点就吃不完了。” 郭怡这才打开钱包,从中抽出饭卡来付账。李秋楠无意间瞥见她钱包中的一张全家福旧照,不禁呆立在原地。 李秋楠这般诧异,是因为这样的照片,她也有一张。那是小时候离家之前,妈塞给她的。 如果她没记错,郭怡的父亲是周厂长的司机,郭师傅。然而,她手上却有李家的全家福。 李秋楠凝视着她的眉眼,刹那间明白过来,郭怡很有可能就是她最小的妹妹。 一时间,李秋楠心内如潮水翻涌,思绪复杂难以形容。 “怎么啦秋楠姐,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哦,没……没什么。”李秋楠勉强笑了笑,心里乱糟糟的,一时无言。 这种情绪紧紧缠住她,令她下午在办公室无心工作。 “唉!”在又一次填错了色彩时,她只能无奈地端着水杯起身,去茶水间泡茶。 等待水开的间隙,李秋楠回想起自己与郭怡在葵城工厂的第一次见面,当时并未多想,如今再看,才发现她的眉眼与自己的确是有些许相像的。 或许是她考虑得太多了,以至于刚才没有对郭怡的身份提出任何疑问。她不想打扰她的新生活,同时也还没做好与其相认的心理准备。 饮水机水开了,李秋楠伸手去拿杯子,失神之间,竟把另一个杯子打翻在地,漂亮的玻璃瞬间碎成了六七块。 她认出来,那是周海穆的杯子。 “完了……”李秋楠下意识地伸手去捡,完全忘了应当用扫把来收拾。 她如此慌张是因为,周海穆很喜欢这个做工精美、样式特别的杯子,先前她当临时秘书时,每回帮他端茶倒水,对这杯子总是很当心的。 同事间甚至有传闻说,这杯子是王艺菲送他的,可以算是他们分手后的纪念物了。 想到这里,李秋楠觉得头更疼了,不知等会该如何向周海穆交代。 忽然,有人拦住了她忙乱的动作,语带笑意说:“你可真行啊。我才走开一会,杯子就被你摔成这样了。” 她抬头,发现周海穆已经蹲在她跟前,微皱眉头,盯着她手中的碎片。 “对不起周厂长,我刚才没看清楚……” “别弄它了。”他示意她放下碎片,有点无奈,也不知她到底为何这么怕他。摔坏区区一个杯子,也能吓成这样。 “这个多少钱啊,我赔你……”李秋楠硬着头皮说了这一句,立刻补充道,“我知道,这杯子对你来说很重要,不是赔钱就可以弥补的,但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周海穆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住笑,故意逗她:“给我钱干嘛,我又不缺这点钱。” “那我……我赔个新的杯子给你?” “这还差不多。”他满意地点点头。 “要跟这个一模一样吗?” “不用一样,你帮我挑个好看的就行。” “好啊。”感觉到事态似乎并不严重,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周海穆站起身,似笑非笑地说:“你去叫林敬过来,把这碎片收拾掉。” “啊?” “他不是你哥么,过来帮你干点活也是应该的吧。” 李秋楠忙不迭说:“哪好意思麻烦他呀,我自己来就行了。” 当她拿着扫把跑进茶水间时,地上的玻璃碎片早已被周海穆收拾干净了。 19、哄人 周六,李秋楠跟着萧闻在图书馆学习了一天,当然,大部分时间是他在旁指点,而李秋楠认真听讲。 毕竟先前已经入了门,她在萧闻面前多数时候是学习理论知识,自己回宿舍后才进行实操。 晚上萧闻提出要请客,李秋楠说什么也不答应,“当然是我请你啊,萧老师辛苦了一天,难不成还要倒贴破费?” 他拿书本敲了下她的脑袋,“行,待会点贵了你可别心疼。” “没问题,你就是把我吃穷了我也不敢有怨言。” 萧闻微微笑,低头看了眼消息,犹豫片刻,问她说:“你介不介意让萧祈……哦,也就是李祈过来一块吃饭?” “他要过来啊!”李秋楠有点惊讶,本来担心自己在场会妨碍他们兄弟俩说话,但突然生出个大胆的想法,“当然不介意,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萧闻耐心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能不能叫上我朋友,也就是安晴,上次演唱会你见过的。”她说,“我也就随口说说,要是李祈不同意也没关系的。” “我问问。”萧闻到外面走廊去,直接打了个电话给李祈,不久后回来,笑着说,“他没意见。” “太好了!”李秋楠想象着安晴见到李祈时的惊喜模样,不禁抿嘴笑了笑。 萧闻俯身凝视她的笑脸,“看来我弟还有点用处。” 在去往餐厅的路上,李秋楠给安晴发了定位,骗她说自己刚从朋友那里得了张餐厅的大额消费券,让她火速赶过来蹭饭。 听见有得吃,安晴顿时来了精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李祈来得倒是挺快,菜还没上,他便已落座,客气地和她打招呼:“你好,李小姐。” 他戴着墨镜和口罩,头顶鸭舌帽,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的。进了这私人包厢以后,方才露出真面容。 “你好你好。”李秋楠主动为他斟茶。 那晚还只是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他在舞台上表演,此刻却近在咫尺,实在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李祈看她一眼,笑说:“这阵子常听我哥提起李小姐,我还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令他这般上心,今日总算见到了。” 萧闻瞪他一眼,转头向李秋楠澄清道:“别听他胡说,他这张嘴,纵然是没有的东西,也能被他说出花来。” 李秋楠只当李祈是开玩笑,倒也没放在心上。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笑道:“我朋友到了,她是你的超级粉丝,待会见到你,肯定很开心。” 等安晴走进包厢时,气氛却变成了奇怪的走向,偶像与粉丝之间的微笑似乎有点微妙。 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是萧闻和李秋楠在说话。向来伶牙俐齿的安晴,此时嘴巴就像封上了胶带,半天也不吭一声。 期间,李祈扫了安晴几眼,但除开饭前的几句寒暄,之后也没再说什么。 李秋楠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头,吃完了饭,没让萧闻送,“萧老师,我和安晴打车回去就行,你们先走吧。” 大概萧闻也颇有眼力劲儿,料想自己弟弟和安晴之间兴许有过什么故事,于是便没再坚持,“那我帮你叫车。” “不用了……” “跟我客气什么。”说话之间,他已经在平台下了单。 “谢谢萧老师。” 两人上了出租车,途中李秋楠试图问安晴和李祈是怎么回事,但见她脸色不大好看,一时没敢开口。 等回到宿舍,李秋楠才拉住她问:“安晴,你和李祈……” “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她冷淡地回答,面色依然有些僵硬。 “对不起,我本来是想着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偶像就是偶像,我没想过要去接近他。”安晴努力压下心中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平静些。 李秋楠好心办了坏事,心里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愧疚。 隔天安晴虽是说不怪她了,却也变得很少话,不像平时一样凑到她身旁聊八卦了。 从未见过如此少言少语的安晴,整个上午,李秋楠都如坐针毡。 期间见安晴起身往车间前储物室的方向走去,便紧跟其后。 隔着储物室的门帘,李秋楠对着那门帘上的人影软声道歉:“我错了安晴,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昨晚真不是故意的……” 那人影不出声,李秋楠又伸手去拉她,继续哄:“我下次再也不自以为是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声轻笑。 李秋楠当即怔住,伸手掀开门帘,只见里面站着的,竟然是周海穆。 她猛然松开手,窘迫地红了脸,“怎么是你?周厂长,你明知我找的是安晴,怎么也不出声。” “出声了,还怎么看你哄人啊。”他眼里满是笑意。 李秋楠正要和他理论,身后传来安晴的笑声,“傻子,我又没有真的怪你。” 李秋楠回头,见安晴正背着手站在隔壁的样品间门前,笑眯眯地等着她开口。 “你都听到啦?”李秋楠看她露出笑脸,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再一转头,发现周海穆还是刚才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禁来了气,“周厂长,看人笑话,就这么开心么。” “行啦,你就别揪着周厂长不放了,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安晴跑过来,挽住她就往外走,边低声说,“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敢这样和领导说话,小心他炒你鱿鱼。” “谁让他捉弄我。对了,你要和我说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我和李祈的关系嘛,我现在就告诉你。” 正是饭点,两人到食堂打好饭菜,又继续聊下去。 李秋楠说:“你们以前不会是在一起过吧?” “你想得倒是挺美好,不过,我和他……顶多也就是互相有过好感,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安晴幽幽说道,“经过一夜思量,我也想通了,这些事早已过去,也没什么必要遮遮掩掩的。” 李秋楠安静听她说完,想起她昨晚见到李祈时的反应,心知她还未放下这段感情,“你怎么就这般肯定,你和他不会再有未来了?” “喂喂,给我打住啊,谁跟他有未来。他一个风头正盛的男明星,能为了个曾经有过点好感的高中同学而自毁前程?我才不相信。” “说我傻,我看你也是傻瓜一个。”李秋楠不知如何安慰,叹息一声,“别难过了,下午我请你喝奶茶。” “那我要喝最贵的。” “你可真不客气啊。” 两人嘻嘻笑作一团,这时,李秋楠听到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点开来看,只见周海穆发来简短的几个字:“说好要赔我的杯子呢?” 她一拍脑门,连忙回复:“啊,我给忘了,我今晚下班就去买。” “打算给我买个什么样的?” “还没想好呢,要么,到时拍照给你挑?” “用不着这么麻烦,我自己去挑吧。” “啊?” “我说,我和你一起去,我挑杯子,你付账。” 这倒是省了不少事,李秋楠笑着回复:“好啊。” 20、先问问你 原本李秋楠想着先买完杯子,再随便买个汤面回来凑合当晚餐的,可是周海穆二话不说,直接带她去“西琳广场”吃了顿正儿八经的杭州菜。 临近中秋,店里做活动,消费满两百送月饼,馅是咸蛋仁的。周海穆将其切成四块,一半给了她。 他看她只尝了一小口就没再动,便问:“不好吃么?” 李秋楠摇摇头:“还行,只是我不喜欢咸蛋仁的馅。”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纯豆沙。” 付账时,李秋楠坚持要和他aa,周海穆不以为然,“领导请吃饭,你只管吃就是了,何必傻乎乎地抢着要还我钱。” “周厂长,这样一来,你不是亏大发了?”李秋楠低头笑,有意思,赔他个杯子顶多十几二十块,现在杯子还没到手,他还先倒贴了两三百。 他没听见似的,转移话题道:“走吧,买杯子去。” “在三楼。”李秋楠跟在他身后,突然注意到,他今晚穿的白色polo衫很适合他,清清爽爽,一点都不显老气。 西琳广场最大的特色,是三楼有一大半都是卖杯子的精品店。 李秋楠和周海穆逛了一家又一家,直看得眼花缭乱,最后周海穆看中了个金边圆肚的白陶瓷杯,算不上好看,只是样式简洁大方,挺适合上班族的。 “周厂长,看看这个。”李秋楠欣赏不来他看中的杯子,强烈向他推荐一个透明的冰纹阔口玻璃杯,“这个可比你手上的要漂亮多啦。” “你喜欢这个?”周海穆接过她递来的玻璃杯,仔细端详着。 “喜欢啊。”她指了指杯子的边缘,“你看,这个还能折射出冰花一样的光,别提多好看了。” 最后,周海穆听从了她的建议。 付账时,李秋楠才知这么个小杯子竟然要52元,她觉得有点不值得,但转念想到他原先的杯子定然也不便宜,这才好受些许。 收银员微笑道:“先生,这杯子是情侣款哦,要不要挑个女款的送您女朋友?” 李秋楠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拒绝:“不用不用,一个就够了。又没有情人,哪需要什么情侣款啊。” “你没有,不代表我也没有。”周海穆戏谑地回了她一句,又转头对收银员说,“麻烦帮我拿个女款的过来。” 李秋楠郑重声明:“先说好啊,周厂长,待会我只付一个杯子的钱,另一个我可不管。” “小气鬼。” 李秋楠从他脸上看到些许无奈的意味,顿时有点不服气,怎么她就成小气鬼了,他送女朋友杯子,难不成还要她来花钱啊? 呃不对……这会儿她终于关注到了重点,他意思是说,他有女朋友了? 两人从精品店出来,李秋楠追在他身后,八卦兮兮地打探消息,“周厂长,你真有女朋友了?” 他脚步顿住,回头看她一眼,“你觉得呢?” “要我说啊,你更像是孤家寡人一个。”李秋楠忽然脑海灵光一闪,“这杯子,你不会是要送给王艺菲的吧?人家已经结婚了喔!” 听见她又一次提起王艺菲,周海穆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我和王艺菲只是普通同学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想到他会特地解释这件事,李秋楠故意逗他,“周厂长,这就是你不对了,先前你可是亲口说过,这辈子非王艺菲不娶,怎么转头就忘啦。” “哦,我说过的话你都记这么清楚啊。”他挑了挑眉,眼里的笑意令他看起来就像是只老狐狸。 李秋楠对上他的视线,一时不知要怎么回答,又听见他说:“如果我说,我那些话只是逗你玩的,你信不信?” “什么,逗我玩?”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越发觉得他说的不合逻辑,“不可能,我记得,你隔天还特地给了我巧克力作为封口费呢。” 周海穆有点头疼,其实,当时他说出“非王艺菲不娶”这样的话,完全是为了气李秋楠,不曾想人家对他无意,根本没被他气到半点,还当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给她巧克力作为封口费倒是真的,他不希望自己造出来的谣言,被她四处散播。 现在,他没法向她解释自己曾经的幼稚行为,只能强行结束这个话题,“总之,我对王艺菲没有过任何男女之情,以后你别老在我面前提她了。” “行行行,不提就不提。” 说话之间,两人已从广场走出来,来到停车的地方。 暴雨过后,车子四周的低洼处积起一掌深的雨水,想上车,就只能踩水坑。 李秋楠低头看了眼自己崭新的小白鞋,心痛不已,“唉,才穿了一天就要遭殃。” “你等我一会。”周海穆想了想,自己踩在水里,过去开车门,转而又回来,一把抱起她,在她震惊的目光中,轻轻把她放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车子在路上疾驰,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减速。 李秋楠隐约还可以闻到周海穆身上那类似于青柠的清新气息,总有种错觉,仿佛刚才那种抱着她的灼热触觉还停留在她身上。 她感觉自己呼吸不太顺畅,很想从这个狭小空间逃离出去,却又莫名地不舍得。 他轻咳一声,从后视镜看她一眼,“你怎么不说话了?” 两人目光在后视镜里相撞,她随即移开视线,片刻后才说:“周厂长,你……你下次可别这么做了。” “为什么?”他厚着脸皮装傻。 他还好意思问为什么,李秋楠感觉快被他打败了,“你想啊,男女授受不亲,你以为自己是在帮忙,其实很容易冒犯到人家,搞不好要被骂的。” 他十分听劝般地点头,转而微笑:“那下次抱之前,我先问问你?” “……” 那晚回去,李秋楠中邪似的,总感觉有股淡淡的青柠味道萦绕在自己周围。 联想起周海穆前前后后对她的各种关照,以及那些意味不明的举止,那个大胆的猜测再次冲进她脑海里,明晃晃地提醒她,周海穆可能对她有意思。 这个念头搅和得她难以入睡,她打开手机,发现此刻也才十一点零五分,于是坐起身来,翻看那天在田间小路拍的照片。 突然,她视线定在周继发给她的那张旧照上,不知是否错觉,画面中,周海穆望向她的目光,在此刻看来,竟像是隐藏着一种爱怜的意味。 李秋楠试探性地将这照片发给周海穆,装出随意的语气:“周厂长,原来我们以前就见过面了。” 他很快回复:“这是哪来的?” “周继发给我的。” 过了好一会,他才又说:“我都不记得有这张照片了。” 所以,是她想多了吗? 李秋楠有点尴尬,回了个笑嘻嘻的表情包。对话就此打住,没再继续下去。 可是,内心隐隐有点失落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早晨,李秋楠忽然发现,她那张全家福的旧照不见了。宿舍和办公室找了个遍也没找到。 她努力回想着自己昨天所去过的地方,因而就近去储物室门前碰碰运气。 正当她找得满头大汗却一无所获时,郭怡向她走来,“秋楠姐,你在找什么?” “哦,我在找一张照片。”她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她,仿佛过了许久,才把那张全家福递到她眼前,“是这张吗?” 21、为了给一个人糖果 李秋楠想伸手去接,整个人却定住了一般,迟迟没有动。 郭怡表情有点复杂,沉默几秒,才鼓起勇气说了句:“南糖南糖,生来不像糖。” 几乎是下意识地,李秋楠接了下一句:“像大饼。” “三姐!你果然是我三姐。”郭怡欣喜万分,紧拽住她胳膊不放,“你先前就知道我俩是姐妹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事已至此,李秋楠也没必要再否认了,于是抿嘴笑:“我哪知你想不想认我这个失散多年的姐姐啊。” “当然想啊!” “不怕我打扰到你现在的生活么?” “你傻呀,多一个姐姐,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毕竟,也得考虑下你爸妈的感受。” 郭怡把照片还给她,又说,“你不用担心我爸妈会反对,他们很爱我,对我很好的。再说啦,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很多事,他们都会尊重我的意愿的。” “那倒是我多虑了。”李秋楠听见她养父母待她好,真心为她高兴。 “这些年你过得怎样,有空和我说说。” “好啊,今晚咱俩一块儿吃饭。” 两姐妹刚相认,相处起来还不太习惯,彼此更像是刚认识的新朋友,但因为多年来一直心系彼此,很快也就越来越亲近了。 安晴得知这件事,连连惊呼,“天呐,这可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楠楠,你现在肯定很开心吧?” 初次听说李秋楠的家庭情况,安晴想象着她寄人篱下的生活,心里很同情她。 李秋楠说:“其实,我现在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有时候总觉得,这件事并不是真实发生的。” 放假前两天,厂里发月饼,安晴和江文俊拿到月饼,见是豆沙馅的,都大失所望。 安晴不满地吐槽:“不是吧,今年怎么这么省,以前可都是有咸蛋仁的。” 林敬说:“这牌子可一点都不省啊。” 安晴这才注意到,这款月饼的价格,至少是往年的两倍。 于是连忙咬一口试试味道,当下喜出望外地笑:“哇,很好吃喔!” 江文俊倒是挺淡定,话里有话道,“恐怕啊,是某人以公谋私喽。” “某人是谁,你说的啥意思呀?” “总之,就是“为了给一个人糖果,而让所有人都有糖果吃”的戏码呗。” “喂喂,江文俊,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快说来听听。”安晴闻到了八卦的味道,立马激动不已。 江文俊不为所动,“我知道,但我不说。” “你!哼,算你狠!” 他们声音不大,李秋楠却都听进了耳朵里,刚抬头,便望见江文俊也笑着向她扫了一眼,当下读懂了他话里暗含的意思,莫名地,竟有点心虚。 周厂长,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每当她尴尬地分析出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他又突然给她特殊优待,让她想不误会都难。 这晚,李秋楠受邀去郭怡养父母家里吃饭。郭师傅她是认识的,但刚进郭家时,难免还是有些拘谨。 他们住的是七八十平的老房子,屋内空间不大,却也干净整洁,颇为温馨。 墙上挂着好几张全家福,除了郭怡,另外还有两个男孩。 郭怡指着他们为她介绍:“这是我大哥和二哥,他们都去外地工作了。” “来来,姑娘,快进来坐,都是自己人,千万别客气啊。”郭太太正忙着端菜,回头又招呼她去沙发坐。 郭师傅在一旁冲茶,笑道:“说来你可能不信,先前端午节咱们和周厂长一块出差时,我瞧着你,老觉得眼熟,想不到是这个缘故。” 这顿饭,李秋楠意外地胃口大开,吃得很饱。 饭后,李秋楠主动帮郭太太收拾碗筷,而后和妹妹在厨房里忙活着。 这时,门铃响了,似乎是有客人进了屋。 郭太太进厨房来,“小怡,有个男孩子来找你,说是你朋友,你出来看看。” “谁呀?”郭怡正觉得纳闷,刚出去便大惊失色地质问,“吴涛,你是怎么知道我家住址的?” 李秋楠闻言,顿时明白过来,来者定然是那个对郭怡死缠烂打的小混混了,连忙跑出来。 只见那人长得牛高马大,长相斯文,目光却阴沉莫测。 他自顾自坐到沙发上,“郭怡,我好意来看你,你不欢迎我吗?” 郭怡见到他,就如老鼠见到猫,神色惊惧。她没回应他,而是在郭师傅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郭师傅脸色一变,大跨步走到吴涛跟前,揪住他后衣领让他起来,“好啊,你这没脸没皮的小混混,竟敢上我们家撒野来了,滚!给我滚出去!” 被他这一推,吴涛向前打了个趔趄,膝盖撞到桌角,顿时痛得龇牙咧嘴。 他铁青着脸,怒火仿佛要从双眼中喷涌出来,两人再次发生肢体冲突。 在郭怡和郭太太要冲上去拉开他们时,郭师傅被吴涛一把推倒在地上,扭到了脚。 吴涛还不肯作罢,要继续对郭师傅拳脚相向。 李秋楠大声警告:“住手!我已经报了警,你胆敢再动他一下,就等着被抓吧!” 事实上,她根本没来得及打电话,但这足以唬住他,令他落荒而逃。 郭怡要送郭师傅去医院,他摆摆手,“明早再去吧,大晚上的哪有医生在。” 李秋楠回想起吴涛刚才那行为,简直像个极端分子,于是提醒道:“刚才那人可能不会善罢甘休,郭师傅,你们最近还是要当心点才好。” “三姐,你今晚就在这里睡吧,别待会路上再遇着他,就糟了。”郭怡不放心让她自己回去,极力挽留。 李秋楠本想答应的,但考虑到自己今晚回去,还要完成萧闻布置给她的作业,便说:“不行,我回去还有事呢,这样吧,我问下林敬能不能来接我。” 郭怡狐疑道:“林敬?你和他……” “我们是朋友啊。”李秋楠给林敬打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他几乎没有考虑就爽快答应了。 郭怡陪李秋楠到楼下等着,结果林敬没出现,来接她的,竟然是周海穆。 “先上车。”他帮她打开车门。 李秋楠刚上车便问:“周厂长,怎么是你来,林哥呢?” “江文俊有点工作上的事要他帮忙。” “哦。”李秋楠有点纳闷,有事要忙,刚才为何应得那般干脆? 周海穆让她系上安全带,随后看她一眼,“怎么,来的不是你哥,失望了?” 李秋楠哑然失笑,其实林敬并未真正同意做她哥哥,若不是周海穆不时提起,她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彼此安静了片刻,周海穆以为是自己说话不中听,惹她不高兴了,于是又主动开口:“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务必先报警,别和那种人动手。” “我知道了。” “你刚才没受伤吧?” “我没事,不过,郭师傅扭到脚了。”李秋楠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面露担忧之色,“郭怡性子软,就怕那小混混觉得她好欺负,回头又来纠缠她。” “怪不得,他刚才跟我说明天要请假去医院……你和郭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她是我妹妹。” “你妹妹?”周海穆愕然道。 “嗯。” “这是怎么回事?” “当年,我爸去世得早,我妈要改嫁,家里小孩又多,我妈便把我们三个女儿送给不同的三户人家。”李秋楠缓缓道,“五妹被送到郭师傅家里,我被一户姓陈的人家收养,至于我三姐,我到现在还不知她生活在何处。” 听见她忽然道出自己的身世,周海穆有些措手不及,沉默几秒后才开口:“能否跟我说说,收养你的,是什么样的人家?” “他们都是很善良的人。陈家奶奶去世后,家里就只剩下陈家哥哥和我相依为命,那些年,他如兄如父,不仅照顾我生活起居,还供我读书。他,可以算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周海穆耐心听她说完,目光沉沉盯着前方,脸上表情瞬息万变,似乎心情有些复杂,许久后才说:“那你过得快乐吗?” “老实说,最初那两年,我一直在生我妈的气,后来就不怨了,我有了新的家人,挺开心的。” 快到工厂门口时,忽然天降暴雨,周海穆减缓车速,将车停在了厂区的停车位上。 李秋楠看着外面暴雨如注,转头问:“周厂长,你车里有伞吗?” “没。在这等会吧,这种雨不会下太久的。” “嗯。”她轻应了一声,靠在车窗边上看雨,精致的侧脸在微光下显得格外白皙。 从周海穆的角度,可以看见她睫毛微颤,圆眼睛闪烁着奕奕神采。 外头风吹雨打,车内却莫名有种幽静的感觉,她在看雨,他在看她。 当然,假如她忽然回头,那他便会假装自己也是在看雨。 多年来从未有机会可以这样久久地看她,这一刻,仿佛外面的喧嚣都不复存在,就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22、别怕 雨势渐小,李秋楠稍稍回头,才注意到周海穆定住的目光。 如此近距离的注视,令她心底慌了一下,声音低得像梦中的呢喃,“周厂长……你也喜欢看雨啊。” 周海穆迟迟没有移开视线,直看得她脸发烫,才轻笑道:“我在看什么,你不知道么?” 李秋楠理解了好一会,尝试着分析他的话,不就是看雨么,不然,还能看什么? “我得赶紧回去了,萧老师还等着检查我作业呢。”她看了眼窗外,看雨已经很小,不撑伞也没关系了。 “萧老师?” “哦,就是萧闻,他最近在教我设计上的东西。” 周海穆“哦”了一声,身子靠后,与她拉开些许距离,“学到什么程度了?” “包装设计妥了,最近还学上了vi设计,很快就可以出师啦。” “看来你悟性还挺高。” 她笑了笑,“是萧老师教得好。” 他降下车窗,让雨后的新鲜空气透进来,若有所思道:“老师这么好,学费肯定不低吧。” “他不肯收费。” 听见她这话,周海穆眉心一紧,斟酌着开口:“你喜欢他?” 她不明所以地摇头,“不是啊,我们只是师生,以及朋友关系。” “既然你不喜欢他,就不该无端欠他人情,将来只会徒增麻烦。” 他这番话,多少有点过界的嫌疑,然而,李秋楠并不觉得反感,依然耐心回答:“将来我总要想个法子报答他的,况且,他对我并没有其它意思。”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他从没说过喜欢我啊。” “……”周海穆被她的话噎得语塞,忽然怀疑,自己以前对她的多番暗示,在她看来,是不是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秋楠正要下车,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按你这么说,我也欠你不少人情呢。” “是么,那你打算怎么还我?”他漫不经心地笑。 她没有说话,抬眼察觉到他唇角处有若隐若现的血珠,那似乎是因为剃须不慎而破的皮。 她抽出一张纸巾,自然而然地帮他拭去唇角那点血色,开玩笑道:“这便是还礼了……” 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手指,已然在不经意间轻擦过他的唇,柔软陌生的触感令她猛然惊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多么冒昧,甚至可以说是轻佻。 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举。 她闪电般地缩回手,面红耳赤地道歉:“对不起,我刚才真是……真是糊涂了。” 周海穆全程傻眼,直到她落荒而逃,才下意识地抬手,摩挲了下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随后,微不可闻地轻笑,“我倒希望,你可以多糊涂几回。” 中秋这天,厂里放假,李秋楠窝在宿舍睡懒觉,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她打电话给郭怡,问她晚点要不要一块吃午饭。 郭怡叹气道:“我在车间忙着呢,走不开。三姐,要不你吃完帮我带个饭呗。” “行啊。”李秋楠有点疑惑,“今天不是放假么,怎么就你加班?” “别提了,上次吴涛到家里来闹,弄得我心神不宁,昨天产品标签全贴错了,挨了我们组长一顿臭骂。”郭怡又长叹一声,“今天只能回来重新加工了。” “贴错多少?” “快四箱吧。” “你等着,我过来帮你。” “哎呀呀,有姐就是好。”郭怡开心得直显摆。 李秋楠静静微笑,这种感觉真奇妙,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自己的妹妹重逢,并且还能这般亲切地谈天。 像踩在棉花上,欢快之余,总觉得有点不真实。 为了蹭厂里的空调,李秋楠和郭怡合力将那三箱产品搬到样品间,手脚利落地重贴标签。 李秋楠关切地问:“小怡,那天之后,吴涛没再去骚扰你们了吧?” “没,不过我总觉得,他不会就此罢手的。”郭怡停下手中的动作,“吴涛这人行事很极端,而且小肚鸡肠,以前的女同事都对他避之不及,都怪我太热心肠,帮过他一次忙,从此他就盯住我不放。每次一拒绝他的表白,他就会发疯。” “我看你最近还是住厂里宿舍好了,免得在路上撞见他。”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接近十一点时,还剩下两箱没弄完,李秋楠在群里@安晴和林敬,问他们谁有空过来帮忙。这样就能赶在十二点之前去吃午饭。 结果安晴没回信息,想必是还在呼呼睡大觉。 林敬哀嚎:“杀了我吧姐姐,今天可是星期六啊。” 紧接着,他又回了个坏笑的表情:“周厂长今天在办公室加班,他能帮你。” 周海穆秒回:“找我帮忙,最好能按我的工资水平付我辛苦费。” 李秋楠:“哪敢劳烦周厂长大驾呀。就你了,林哥,速来。” 林敬抱怨归抱怨,最后还是答应了。 打完电话,李秋楠起身,想去车间搬多一张凳子过来,扭动门把时,忽然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紧了。 她嘟囔了一句:“怎么回事,门打不开了……” 郭怡疑惑地走过来,还未出声,便见门缝底下有液体流进来,味道极其刺鼻。 “是煤油!”李秋楠暗觉大事不妙,果不其然,紧接着就看到火焰从门缝底下和窗口的铁栏杆蔓延进来。 郭怡马上去撞门,却无济于事。 这时,火猛然窜过来,逼得她们二人连连后退。 李秋楠让郭怡赶紧打119,随后想起周海穆正在办公室加班,抱着侥幸心理,高声大喊:“周厂长!周厂长你在不在!” 情急之下,她又连名带姓地喊他:“周海穆!周海穆!救命啊!” 连喊了好几声,也没得到回应,样品室内温度骤升,将她们烤得脸色泛红。 李秋楠料想林敬这会儿应该正在路上,于是又给他打电话,幸亏他很快接通了电话。 得知情况,林敬即刻说:“我马上就来!” 刚挂掉电话,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撞门的声响,周海穆的说话声也随之而来:“别怕!我这就给你开门!” 李秋楠应了一声。听到他的声音,她原本提着的心莫名安定些许。 起初他似乎是用身子去撞,而后又找来车间里的工具,使劲砸了十几次,才终于砸掉了外面的锁头。 与此同时,林敬也火速赶到现场。 待他们推开门之时,屋内已经被烈火包围,浓烟呛鼻,郭怡正处于接近晕倒的状态。 林敬冲进火海,背起郭怡就往外跑。 “林哥,小心点。”李秋楠边说边逃命,周海穆嫌她动作不够快,二话不说抱起她,朝着门口冲出去。 “你这里着火了!”惊慌之下,李秋楠来不及细想,试图用手去扑灭他肩头衣服上的火苗。 “别用手!外面有灭火器。” 李秋楠眼见着火越烧越旺,简直快把他肩头的衣服烧焦了,当下又不受控制地要伸手去扑。 “听我的,别动!”周海穆厉声制止她。 他本应先脱掉衣服的,可是当下身处火海,根本没法停下来,他只能强忍着被火烧的灼痛,以更快的速度冲出样品间。 虽然最终扑灭了火,车间火势也并未大幅度蔓延,然而,他肩头却烧伤了一大片。 之后,林敬和郭怡留在厂里处理烂摊子,李秋楠则送周海穆去了医院。 23、谁以身相许了 周海穆伤情不算严重,但医生还是建议留院几天。 刚才李秋楠亲眼见到他那被烧伤的皮肤,心有不忍,当下是又愧疚又无奈。 那种情况下,他本应立刻放下她,自己先逃出去灭火要紧,偏偏他低估了火烧的速度,硬是坚持抱着她冲出来。 周海穆看她沉默不语,一下就猜透了她的心思,“我又没怪你,你怎么倒先内疚起来了。” “周厂长,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他侧身躺着,强忍着伤处的灼痛感,抬眼看她,戏谑道:“刚才在厂里,你喊我名字不是喊得很顺口么。” “刚才我是因为太着急了……” “挺好的。” “呃,好什么?” “私下里,你可以叫我名字。” 李秋楠抿嘴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不管他是不是开玩笑,她都没这个胆,直呼上司的名字。 她帮他打来一瓶温水,又说:“明天和后天我都请假,就在这儿照顾你。” “用不着,我又不是无法自理。”他刚闭上眼,忽而又反悔,“要是你实在想留在这里,允许你申请外勤,不扣你工资。” 李秋楠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周厂长,你这算不算以公谋私啊?” “谋私又如何。” “这恐怕难以服众吧?算啦,我还是老老实实请假好了。” 毕竟,他也是为了她才受的伤,留在这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这时,周海穆接到一个视频电话,叫了声:“爸。” 李秋楠自觉地走到窗边去,以免妨碍他们父子俩谈话。 虽然拉开了距离,周志的责备话语还是隐隐约约落入她耳朵里:“我再三跟你们强调过,工厂的消防安全非常重要,你又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 “葵城工厂的消防向来做得很到位,这次失火,是有人故意为之。”周海穆冷声说,“既然有人第一时间向您通报了消息,您要问责于我,至少先问明情况吧。” “这么说,你还觉得我错怪你了?有人故意为之,便是说明你管理有问题。你大哥……” “是,我大哥就是我终身的榜样。” “你怪我偏心你大哥,怎么不想想,为何你大哥事事不用我操心,而你,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我惹麻烦!” 结果两父子又是不欢而散,怄气般地挂断电话。 自打视频过来,周志见到他在医院,却一句也没有关心过他的伤况,全程都在怪他失职,可想而知,周海穆心里定然不好受。 为避免尴尬,李秋楠默默溜出了病房,顺便出去买晚饭。 再回来时,周海穆已经睡着,眉头微微拧在了一起。 李秋楠将盒饭轻手轻脚地放在床头柜上,当她目光落在他脸上时,竟从中读出几分落寞的意味。 她忽然觉得,他不过是个没人疼的可怜家伙罢了。 “周厂长。”她试探着叫他的名字,连叫了两次,他也没反应。 鬼使神差地,她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揽住他未受伤的那一边,就这样静静地保持着这个不怎么顺的姿势。 时间似乎过去了许久,她感觉到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一时居然有点舍不得松手,直到他带着笑意的慵懒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虽然我刚救了你,你也用不着以身相许吧。” 她大吃一惊,整个人猛然弹开来,慌忙解释:“谁以身相许了,我那是看你可怜,想着安慰一下你而已,你可别太自恋了。” 说完自觉有些心虚。李秋楠也明白,这样的说辞,连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她忽然意识到,面对周海穆时,自己的行为好像越来越不受控了。那些令人无法理解的举动,将她的思绪扰成乱糟糟的一团。 他自嘲道:“我有什么可怜的,吃喝不愁,事业顺利,还有个有钱的老爸当我靠山。这样的人生,不知多少人羡慕呢。” 他说的也算有几分道理,李秋楠还是不屑切了一声,“嘴硬。” 周海穆笑了,“怎么,你还不服了?” “服,我服我服,你一点都不可怜,可怜的是我们这些打工仔。” 傍晚时分,郭怡和安晴带着刚煮好的排骨粥来医院,顺便向周海穆汇报样品室的处理情况。 “查过监控了么,可有见到纵火者?”周海穆扶着床沿,坐起身来。 “是吴涛,哦,就是上次去我家闹的那个小混混。”郭怡心有余悸道,“这会儿他已经被抓进警局了,林敬过去配合调查。” 李秋楠恨得牙痒痒,“这种黑心肝的,活该他去坐牢,最好能关他一辈子。” 周海穆看她张牙舞爪的模样,着实有趣,故意逗她,“想不到你还挺会骂人。” 李秋楠听出他话语中带着戏谑,转头又见安晴一副看戏的表情,当下敛起怒容,暗暗吐了吐舌头。 郭怡心系着失火的事,又说:“周厂长,真对不住,这件祸事全因我而起,厂里的损失……” “啊,确实,你是该为此负点责任。” 他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因而李秋楠有点沉不住气,要帮妹妹说话,“周厂长,这件事郭怡也是受害者,你要她负责未免太不公平了。” “周厂长,如果赔钱,我得赔多少?”郭怡鼓起勇气,只是脸色不大好看,生怕他会说出自己赔不起的数目。 “开玩笑你也信。”周海穆欠揍地笑了笑,“你姐说得对,这事和你无关,要赔,也是找那纵火犯赔。” 他还真是见着谁都能开玩笑啊,哦不对,他向来都挺正经,很少跟员工开玩笑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竟然有点不是滋味。 郭怡和安晴要回去时,李秋楠跟出来,问郭怡:“小怡,你现在还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刚才忙着送周海穆来医院,见她清醒过来,便没有多问。 “放心吧三姐,我现在啥事也没有,回去还能追剧呢。” “那行,你俩回去注意安全啊。”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今天真是吓死我了。”安晴说着,又贼兮兮地笑,“快回去吧,你家周厂长还等着你呢。” 猝不及防听到她这玩笑话,竟有种被戳破心中秘密的慌张感,李秋楠轻推她一把,作势赶她快走,“你这张嘴真是,一天不瞎说就难受。” 李秋楠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周海穆是越来越上心了。 然而,他对她的态度,却不甚明朗。就比如刚才,她抱住他时,他说的却是婉拒的话。 有时候,他对她挺特别的,但一转头,他也可以对别的女生很温柔,也会和别的女生开玩笑。 她越想越觉得,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半夜李秋楠口渴,起来喝水,发现周海穆坐在床沿,像是在发呆。 因为隔壁床来了新病人,李秋楠怕打扰到人家,于是动作放得很轻,说话声也很小,“周厂长,你怎么不睡觉?” “这里有点疼。”他指了指肩头被烫伤的地方。 他说有点疼,实际上,应该就是疼到无法入睡的程度了。 李秋楠二话不说,转头就找来缓解疼痛的烫伤膏,示意他解开衣服的扣子,好为他上药。 因现在不大方便说话,他也就格外的顺从,单手解开最上边的两颗纽扣,任由她帮自己涂抹清凉药膏。 随后,她放下药瓶,借着窗外的灯光,略显笨拙地帮他扣上纽扣。 在她做这一动作时,周海穆神情竟然有些腼腆,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李秋楠也有点不自在起来,悄声解释,“我不帮你的话,你单手得扣上半天。” 他扬眉笑了笑,没说什么。 忙完这一切,两人颇有默契地没有动,两人隔着咫尺的距离,坐在床沿,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霓虹灯光。 在那片民宅后面,横亘着一条种满绿树的长长马路,看起来很适合骑车去兜风。 李秋楠转头,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问他:“你喜欢兜风吗?” 他也转头看她,沉静的眼睛如清泉般澄澈。 这一对视,令她又失了神,只见到他嘴巴在动,却完全听不见他在什么。 “你说什么?”她又低声问。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周海穆突然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说,我喜欢。” 酥酥痒痒的感觉,让李秋楠胳膊骤起一层鸡皮疙瘩,与此同时,她意识到,自己的心正猛烈跳动着。 周海穆回答的那句“我喜欢”,在这深夜里,在她耳边,竟奇异地变了样,仿佛是他在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24、异样的情愫 在周海穆出院后的第三天,李秋楠和郭怡为表谢意,请两位救命恩人吃饭,当然,安晴也去了。 下班后,李秋楠先去订位。经过商议,他们选中一家环境和菜式都还算不错的南京菜。 价格也实惠。想必周海穆和林敬是照顾到她们姐妹俩的腰包,才提出这个建议的。 吃饭期间,李秋楠注意到,林敬对郭怡很是周到,烫碗倒茶不算,还又是帮她递纸巾,又是帮她挂包包的。 李秋楠从中察觉出些许端倪,因而对林敬笑了笑:“林哥,看来你是做不成我哥了。” 搞不好,将来可能要做她妹夫了。 众人还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有林敬秒懂。 他对她使了使眼色,求她不要说破,接着为她夹了好几块烤鸭,“你多吃点,别光顾着说话了。” 周海穆微微皱眉,“林敬,你能不能注意点卫生问题,夹菜也不知道用公筷。” 李秋楠并不介意,刚要夹起一块来吃,忽然整个碗被周海穆端走了。 她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刚想提出抗议,便见他把自己还未用过的碗换给她。 他原本想将就着吃下,迟疑两秒后,又把烤鸭夹回林敬碗里,“你自己吃,我可不想吃你口水。” “周厂长,你居然嫌弃我!我这筷子又没吃过。”林敬简直没眼看,委屈巴巴地控诉,“咱俩可是睡过一个被窝的交情,你梦里叫谁名字我都知道,怎么转头就翻脸不认人了……” “别说了,专心吃饭。”周海穆打断他的话,不让他说下去。 安晴在旁看戏,听到这里,忙问:“谁啊,周厂长梦里叫的是谁?” “我可不敢说,说出来周厂长肯定饶不了我。”林敬狡黠地笑。 安晴热衷于吃瓜,然而,每次都没能问出个所以然,当下急得只想揍他一顿。 在这俩冤家斗嘴的时候,李秋楠眼角余光感觉到,周海穆好像有意无意地扫了她一眼。 等她抬眼时,他已经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埋头喝汤。 李秋楠暗自纳罕,他向来不动声色,为何今日举止却有点冒失? 饭后,几个人又同去唱k。 林敬和安晴是麦霸,全程几乎就他俩轮流占着话筒,要么就是对唱。 在长沙发的一角,坐着李秋楠和郭怡两姐妹,而周海穆则坐在沙发的另一头。 “你还记得二姐吗?”郭怡忽然提起她们那同样从小被人收养的姐姐,这让李秋楠呆了几秒。 “当然记得,怎么?” “下个月她就要结婚了,到时咱俩一块去看看她吧。” 李秋楠有点惊讶,“你们一直有联系么?她过得怎样?” “嗯,几年前,她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联系上了我。”郭怡说,“不过,二姐家里情况不太好,这两年她一直忙于上班和做兼职,给她养父挣医疗费。她实在太忙了,所以我们只见过一次面,平时也很少发消息。” 若不是因为她这次的婚礼邀请,郭怡都差点忘记要跟李秋楠提起这件事了。 李秋楠很是犹豫,想了想才问:“他们会去吗?” “你说谁?” “妈,大姐和小弟。” “你希望见到他们吗?” 李秋楠摇摇头,“其实,这么多年大家都各过各的,再见面,可能会很生分吧,还得没话找话说,想想都觉得尴尬。” 话虽如此,可是她对二姐和小妹却不曾有过这样的顾忌,或许在她心里,虽然没再怨妈送走了她,但始终,还是没能真正释怀吧。 毕竟,她的心思比二姐和小妹都更敏感更执拗,这就意味着,她比她们更看不开,更难解开心结。 “他们不会去的,我听二姐说,妈因为她现任丈夫工作调动,跟着去外省生活了。”郭怡说。 说到最后,李秋楠还是答应和她同去参加二姐的婚礼。 林敬一曲唱完,把话筒递给郭怡,半推半劝地让她去唱歌。 而后,林敬顺势在李秋楠身旁坐下,厚着脸皮问:“三姐,要是我追郭怡,你会支持我的吧?” “谁是你三姐啊,要点脸吧,林哥。”李秋楠白他一眼。 “你就不能顾念下咱俩深厚的感情嘛。” “这个没得谈,你可别指望我帮你说好话啊,要追,你凭自己本领。”她大公无私地声明,“我只支持真心对我妹妹好的人。” 她抬眼看向郭怡,只见周海穆不知什么时候,也正拿着话筒唱歌,这会儿,竟和她四目相对。 看来,刚才他是和郭怡在合唱。 “周厂长,您这是人在心不在啊,都唱错好多遍了。”安晴说着朝李秋楠挤挤眼,好像这话是特地说给她听的。 自从察觉到李秋楠和周海穆之间的微妙关系,安晴三天两头就要拿他俩说笑。 周海穆没听见似的,神色如常地开始唱下一首。 李秋楠起身,假装要去洗手间,生怕安晴又胡说八道。 走道一股烟味,李秋楠觉得有点呛鼻,于是溜达到外头透气。 没留神,撞到一个人身上,她正要道歉,忽然听见那人笑着说:“见到老师敢这么冒失,看来是作业布置得太少了。” 李秋楠抬头,见萧闻就站在她跟前,一只手闲闲揣在口袋里。 她笑道:“萧老师,你也来唱k啊?” “嗯,朋友生日,把我拉来凑热闹。你呢?” “我也是和朋友过来的。” “这几天没布置作业给你,你也没主动来找我,看来,你是一出师就懈怠了。” “哪敢啊,萧老师,我现在天天勤奋得很。” “也好,相请不如偶遇,我正好有个东西要给你。”萧闻说着,伸出那只藏在口袋里的手。 一个精致的银白盒子出现在她眼前,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打开盒子,将一个细细的白玉镯套到她手腕上。 “为何给我这个?”李秋楠诧异极了,一时想不到其它话。 他含笑回答:“给你的‘毕业礼物’。” 李秋楠下意识认为自己不该收这礼物,只是,这玉镯实在是通透漂亮,拒绝之前,还是抬手打量了几眼,才婉拒道:“这么好看的玉镯,应该给重要的人才是。” “你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会知道谁才是那个重要的人。” 这话说得十分直白,可是李秋楠对他没那份心思,便也没去细想他话里的意思。 忽然,她被身后的人拉了一把,周海穆的声音随即响起:“原来你在这,安晴正四处找你呢。” “她找我有事?” “你去了就知道了。” “好吧,那我现在回去。” 周海穆听见她这么说,便没再给萧闻多说一句话的机会,拉着她就往里头走。 李秋楠只能边走边回头,和萧闻挥手道别,心里纳闷,究竟什么事啊,这么急。 等到了ktv包间门口,周海穆却没跟进去,转头又往外走。 李秋楠觉得他怪怪的,转头进去找安晴,问她找自己何事。 “周厂长骗你的吧,我没找过你啊。”安晴一脸懵,紧接着哈哈笑,“嘿嘿,周厂长怎么这么幼稚啊,竟然拿这种小学生的伎俩捉弄你。” “我找他算账去。”李秋楠从包间出来,果真四处寻找周海穆的身影。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要找他算账,只是隐隐觉得,她和他之间,好像有些异样的情愫暗暗喷涌出来了。 莫名地,她想现在就见到他。 25、谁惹你了 李秋楠在走廊寻了个遍,也没找到周海穆。当她又跑到外面时,正好望见他在前方拐了个弯。 看样子,是要去停车场。 “周厂长,你干嘛去啊?”李秋楠在他身后喊他,小跑着跟上去。 周海穆回头看她一眼,淡淡回答:“有东西落车上了。” 李秋楠想问他落了什么,见他脸色不佳,只好噤声,默默跟在他身后。 “你不回去唱歌,跟我来这里做什么。”他打开后车门,整个人坐进去,在后座翻了一会,片刻后,找出一盒烟。 他好像只有心情烦闷的时候,才会抽烟。这会儿,李秋楠终于确定,他是特地躲到这儿来透气的。 她索性跟着上了车,在他准备点烟之时,一把夺过他的火机,目不转睛看着他,“谁惹你了,周厂长?” “没人惹我,你让我单独待一会行吗。”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李秋楠还想继续追问,看他好像有点不耐烦,只好忍住心中的疑惑,停下了话头。 她有点不知所措,默默坐了片刻,自觉无趣,喃喃道:“那我先走了。” 在她准备下车之时,周海穆又不希望她走了,只好又主动开口:“李秋楠,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心。” 这话分明就是在责问她,她是又纳闷又委屈,当下反问道:“我怎么就没心了?” 说完她便意识到,原来,惹他的不是别人,就是她。他果然在生她的气。 他不打算再等下去,因而话说得直白而唐突,“前些天,你才在医院抱了我,为什么转头就能和别的男人暧昧?” 李秋楠想了一会,才知他说的是萧闻。 她想说,她和萧闻从来就不曾暧昧过,至少,她没给他过任何暗示。 即便是刚才他送她礼物,她也婉拒了。当然,最后她走得急,还来不及把礼物还给他。 此刻,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小巧的玉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以她和周海穆现在的关系,她似乎也没必要和他解释这些。 这样的沉默,在周海穆看来,却等同于是承认,他再次沉不住气,逼近她问:“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他身形高大,一旦靠近,便有种压迫感。李秋楠心头突突跳个不停,她有点慌,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推开车门。 “别走。”他拉住她,坚持要她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这时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已经靠在她身上。 周海穆呼吸微滞,忽然心脏狂跳不止,气息粗重起来。 几秒的对视后,他终于伸手扶住她的后脖颈,不顾一切地吻住她的唇。 不知过了多久,李秋楠才回过神来,伸手推他,推了好几次,才让他停下了动作。 最后这一推,几乎是使了狠劲的。 若不是因为她对他心藏情愫,这会儿,她必然会给他一巴掌。 周海穆被迫与她拉开些许距离,当下愣了愣,黯然道歉:“对不起。” 车内萦绕着淡淡的青柠清香,李秋楠闻起来,却不再是凉凉的感觉,明明已经过去了十来分钟,她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是炽热的。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有了直视他的勇气,“周厂长说我和别的男人暧昧不清,请问你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质问我的呢?我于你而言,不也只是暧昧不清的关系么。” 他几乎想也没想就回答:“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如果是真正的喜欢,那他为何总是对她若即若离? 每当她觉得他可能喜欢自己的时候,想试探他心意的时候,他却又开始退缩。 那天在医院,她搞不懂自己为何会因为他可怜而拥抱他,后来才明白,她抱他,其实是带着一种试探意味的。 她内心深处希望他能突然醒过来,希望她和他之间的关系能明朗化。 可是,他当时给出的回复是,没必要因为他救了她而以身相许。 她等着他的回答,然而车里一片沉默,他似乎欲言又止,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是安晴打来的电话,令她和他突兀地结束了这场无声的僵持。 回去的路上,林敬觉得车里实在安静得诡异,自从郭怡下车后,他就找不到人说话。 李秋楠和周厂长都沉默着,安晴也兴致寥寥,跟一开始的氛围天差地别,实在奇怪。 他转头看了眼李秋楠,笑着没话找话:“你这口红怎么糊成这样,不会是最近流行的新妆容吧?” 李秋楠一愣,抬眼望向正前方的后视镜,只见自己嘴唇上的口红简直惨不忍睹,不禁面颊微热。 在镜子里和周海穆目光相撞,她连忙挪开视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刚才ktv里面光线太暗了,补妆看不大清楚。” 林敬又调侃了两句,看样子是没有察觉出什么,李秋楠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回到宿舍里,李秋楠先去浴室洗漱,出来时见安晴坐在桌前呆看着一张纸,凑过去问:“看什么呀,这么专注?” 安晴也没有遮掩,喃喃道:“李祈的亲笔签名,我刚才在ktv里遇到他了。” 李秋楠恍然大悟,看来他是和萧闻一块儿去的。 “拿到他签名还不高兴啊,怎么是这副表情?” “高兴什么呀,这是告别的签名,懂不。”安晴回想起刚才,她去洗手间时遇到了李祈。 当时李祈脸上有些许醉意,被年轻的女助理搀扶着,见到安晴,愣了愣,还是微笑着和她打招呼,“上次忘记问你,这几年,你过得怎样?” 他笑容很随和,可是,再也不是从前的那种意味了。 “挺好的,简简单单,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她想了想说,“我现在是你的粉丝,大明星能帮我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 于是,她跑到前台借来了纸和笔,递给他,看着他极认真又极慢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不是艺名“李祈”,他写的是自己的本命“萧祈”。 安晴道了谢,大大咧咧地笑:“再见。” 他顿了顿,片刻后,才喃喃回了句:“再见。” 直到转身,她才敛起笑容,心口涌出一股酸涩的感觉。 李秋楠似懂非懂,只是能明显察觉到她的失落,安慰般地抚了抚她的后背,轻叹一声:“哎!感情这东西,可真复杂。” 她拿着毛巾擦完头发,转身要去插吹风筒,被安晴一把拉住。 “嗳等等,你还没给我讲讲,你那口红是怎么回事呢。” 安晴话锋一转,脸上又笑眯眯的,“你刚才糊弄林哥那些话,我可是一句也不信。” 李秋楠知道她已猜中了八九分,心里尴尬得不行,表面还是打死都不承认,吹完头发就说困了,立刻爬到床上装睡。 安晴也不戳穿她,只是笑嘻嘻道:“你眼光不错哦,像某人这种优质股,你可要牢牢抓住啊。” “好烦啊你。”李秋楠笑骂了一句,拉起被子蒙住了头。 这一晚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只要回想起在车里亲吻的那一幕,心脏就又狂跳起来。 继而又想起他最后的沉默,她猜不透他心里真正的想法,似乎他和她之间还隔着很远的距离。 心中那股甜蜜的感觉因此渐渐淡下来。 隔天在办公室走廊遇到周海穆,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清楚可见他和她一样,眼圈泛着淡青色。 在他看过来之前,她立马别开脸,转身拐了个弯,假装去洗手间。 26、像个电灯泡 吃午饭时,李秋楠想吃腊味煲仔饭,于是去石板街打包。 路上和一个身穿西装裙、戴着银框眼镜的女生擦肩而过时,发现她的卡包掉了,忙追过去,“小姐姐,你东西掉了。” 女生正打着电话,接过卡包时对她微微一笑,低声说了句谢谢。 李秋楠回以一笑,随后匆匆离去。 没想到不久后,又和她再见面。 当时已经下班,李秋楠本已往食堂方向走去,忽而想起忘记拿饭卡,又折返回办公室。 “哎,我这记性……”她在心里暗暗吐槽自己粗枝大叶,很快从抽屉里找到那张饭卡。 这时,周海穆的办公室门开了,那个女生便是从里面走出来的,身边站着周海穆。 两人正商量着要吃哪家饭店,氛围十分轻松融洽。 女生提议去吃以前常吃的鸡煲时,周海穆含笑答应,抬眼间,视线落在李秋楠脸上,笑意顷刻间敛去了些许。 李秋楠正打算礼貌性地和他打招呼,就听见那女生朝她笑,“是你?刚才你捡到了我的卡包,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呢!” “小事一桩,不必客气。”李秋楠抿了抿嘴。 “那怎么行,那个卡包里的东西都很重要,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给我个机会请你吃饭,如何?”她朝她伸出手,“对了,我叫罗悦儿。” 李秋楠回握了下她的手,报上自己的名字,正想婉拒她的好意,却听到一旁的周海穆竟帮腔道:“一起去吧,你不让她还了这个人情,她估计得唠叨个没完。” 听周海穆话语间的意思,似乎他们关系很熟,甚至可以说是隐藏着几分亲昵。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秋楠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三人上了周海穆的车,期间李秋楠话很少,只是安静听着他和罗悦儿不时的闲谈。 罗悦儿主动拉她说话,“我们等会去吃鸡煲怎样?或者你有其它建议也可以说。” “鸡煲就行。”李秋楠其实前天刚吃过鸡煲,但这会儿,她也不想扫他们的兴。 周海穆在一条小吃街附近兜了许久,才终于找到停车位。 李秋楠跟着他们下了车,往小吃街的方向走去。 因着周海穆和罗悦儿都是高个子,腿长,步伐大,很快把李秋楠落在了身后。 李秋楠紧赶慢赶了几次,又再一次落在后面,实在有些郁闷。 碰巧林敬又不合时宜地发消息来骚扰她,问她郭怡有什么喜好、这周末有没有空之类的。 “你干嘛不自己问她啊。”李秋楠发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过去。 “你真就这么狠心,一点也不帮我?” “你别这么突兀行不,等下把我妹吓跑了。” 林敬回了个讨好的笑脸:“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我又不知道怎么追人。” 李秋楠下意识地笑了,嘴损地揶揄道:“好啊林哥,原来你是母单。” 全然忘了,她自己也是。 她顾着低头打字,没看路,不知踩到什么东西,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亏得她手快,及时扶住了路灯杆,否则非得摔个鼻青脸肿不可。 这时,她才回过神,想起要跟上周海穆和罗悦儿的步伐,一抬头,发现周海穆定定望着她,还大步朝她走来。 罗悦儿在他身后,也跟了过来。 李秋楠有点尴尬,看来,自己刚才那衰样已经被他们看在眼底了,当下有点不知所措。 “你没事吧?”周海穆在她身旁停下来,目光淡淡扫了眼她的脚。 罗悦儿过来扶她,她忙说:“我没事。” 说完还傻不拉几地跺了跺脚,做完这动作,心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为什么表现得像个傻子。 周海穆又说:“看路,别玩手机了。” 真啰嗦,跟个老父亲似的。 李秋楠在心里这般腹诽他,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声不吭。 “听到没?”他固执地揪着这话题不放。 她敷衍地答应:“是,周厂长。” 他们找到一家名叫“鸡煲王”的连锁店,到了门口,竟然在这里偶遇江文俊。 四人笑起来,直呼“太巧了”。 一问才知,江文俊是过来这边修理笔记本的,顺便过来吃个饭,想不到和他们碰一块了。 等着菜上桌的间隙,江文俊和罗悦儿叙旧,“你也太偏心了,光知道找周海穆,完全忽略我这个老同学啊。” 原来他们三个是大学同学,和李秋楠都是校友。 “我又不知道你也在这边工作了。”罗悦儿淡定地笑,“再说了……” 江文俊接上她的话,半开玩笑地说:“再说了,海穆对你的好,是我等路人远远比不上的。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我可是什么也没说啊。” 周海穆在旁只是微笑着喝茶水,没有搭话。 李秋楠暗中瞄他一眼,越发觉得他和罗悦儿配一脸,莫名地,心里竟冒出一种嫉妒的酸楚之感。 李秋楠在旁也插不上什么话,全程只是偶尔礼貌性地说上两三句,光顾着埋头吃,很快也就吃饱了。 她在旁等着他们,百无聊赖之时,又打开手机,一看,微信发来林敬的数十条夺命连环追问。 “喂,你怎么话说一半就消失了,倒是教教我怎么追啊!” 李秋楠只拣了这一句回复,其余的都假装看不见,“先从朋友做起,切记,不要过于急切。” “好吧,我听你的。” 李秋楠想了想,又问:“林哥,老实说,你对我妹是不是只是见色起意?” “嘿嘿,一见钟情算不算?” “当然算了……”李秋楠字没打完,忽听江文俊在旁打趣,“林敬找你什么事啊,吃个饭还把你忙成这样。” “干嘛偷看我手机啊。”李秋楠撇撇嘴,微微偏了偏手机,继续回复,“我看啊,一见钟情就是最不靠谱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只有几分钟热度。” 她有点哭笑不得,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啰里啰嗦的老太太。 这时耳边又响起周海穆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李秋楠下意识抬头,发现他又像刚才那样定定地看着她,顿了顿才说:“没事,他就是太闲了,找我瞎聊。” 这会儿,罗悦儿也吃完了饭,再次向李秋楠道谢,又看向周海穆,“我联系过喻教授了,他今晚在家,咱们等会就过去看他吧?” 周海穆没回答,转头问李秋楠:“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喻教授家附近的江边,今晚有烟花秀。” 李秋楠犹豫着,担心自己去了会跟此刻一样百无聊赖。 江文俊放下碗筷,笑道:“正好我等会还有事,去不了喻教授家,我顺路送她回去就行。” “好,那我和你一起回去。”李秋楠点头如捣蒜,她才不要再做电灯泡了。 “也好。”周海穆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其实江文俊和李秋楠不算熟,他们大部分时候的见面,都有其他人在场。 一开始难免陷入尴尬的沉默,李秋楠搜肠刮肚,总算主动开口:“你们三个大学时是同班同学吗?” “只是同个专业而已,其实我们是在社团里认识的。”正好在等绿灯,江文俊打开了话匣子,“说起来,罗悦儿和周厂长那会儿差点在一块了,可惜最后没成。” 李秋楠顿了顿,微微一笑:“哦?展开说说。” 江文俊想着这些都是陈年旧事,说出来也无妨,于是一股脑儿全说了,“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有一次放假,他俩结伴出去旅行了,本来是十拿九稳的样子,结果回来却没有下文了。” 其实江文俊也不是没头没脑就对她说这些事,他又怎会看不出李秋楠和周海穆之间暗涌的那些个情愫。 但他以为,周海穆肯定是更喜欢罗悦儿的,毕竟,读大学那会他对她的深度关照,大伙儿是有目共睹的。 于是,江文俊自作主张,让李秋楠知道了他们的过去。 27、是我不好 回宿舍后,李秋楠打开电脑,将最近的工作文件备份到硬盘里。 脑海里不时浮现出周海穆和罗悦儿在江边看烟花秀的浪漫情景。 “真见鬼。”她暗中嘟囔了一句。 她这是被他下了降头吗,为什么要这般在意他? 自那天过后,他对她的态度好像有了点变化,虽然还是挺关照她,同时却又带了点逃避的意味。 李秋楠也隐隐察觉到了这一点,忽然怀疑他是不是后悔了,后悔亲了她,怕她因此缠上他? 那天,她问他,自己在他心里是什么关系,他竟然很为难似的什么也答不出来。 或许,他的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 李秋楠晃了晃脑袋,心里默念:“别想了,一个吻而已,没什么了不得的,算了算了,就当是被老鼠咬了一口吧!” 如此反复数次给自己洗脑,效果居然还不错,那些在她脑子里乱蹿的纷乱情绪和念头,终于慢慢安定下来,而后逐渐消散。 这晚,她睡了个香甜无梦的好觉。 最近产品计划生产数量大增,连带着,设计部门也开始忙碌起来。 这天刚进办公室,就收到开发组组长范佳发过来的设计需求,说是要仿照最近流行的一款松鼠图案的眼影盘来设计。 李秋楠仔细看了表格,发现除了松鼠头和内包的边框样式,其它几乎一样。 这也太接近了吧,搞不好得被判抄袭。 李秋楠暗暗滴汗,其实她有点排斥这种抄袭他人创意的行为,但这位新来的设计组组长偏偏热衷于此道。 前两次还是李秋楠百般争取,最后才定下了她自己的创意。 李秋楠熟门熟路地和她商量:“这里面的细节我还是自己把握,ok么?” “嗯嗯,你先做出来看看哦。” 安晴得知这件事,立马嗤之以鼻,在旁边低声吐槽:“走后门就是不一样,啥本事都没有就能当组长。哼,自从她来了以后,咱们设计部都快变成抄袭帮了。” “唉,这破工作简直要命。” 安晴恶狠狠道:“不行,我要去举报她!我也被她祸害好几次了。” 李秋楠忙拉住她,“你小点声,现在周厂长不在,现在这里又是洪经理做主,你去说了也是白说。” 谁都知道,洪经理是范佳的舅舅,他俩当然是站在同一战线的。 “这我当然知道。”安晴靠在了椅背上,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我又没说现在去,等周厂长回来,我一定去投诉她。” “那周厂长也不一定会听你说,洪经理是厂里的老员工了,深得他信任,说不定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的外甥女网开一面。” “那不如你去说,周厂长肯定听你的。”安晴坏笑。 李秋楠白她一眼,“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说完不再和她闲扯,认命地投入工作中。 设计稿是第二天发给范佳的,结果不尽人意。 范佳毫不客气地给出反馈:“不行,你这个改动太大了,就按我发给你的需求去做吧。” 的确,这个稿子虽然也是松鼠图案,但总体可以说是完全创新的。 任凭李秋楠再如何解释它和参照的产品多有异曲同工之妙,范佳还是一口咬定两者不一样,必须改。 她态度十分强硬。 两人僵持不下之时,洪经理过来了。 他听完了事情的始末,首先是一副客观中立的态度,对李秋楠道了句辛苦了。 而后又说:“其实范佳要求的也不无道理,因为最近流行的松鼠造型,它讨喜的点就在于它夸张的圆眼睛和门牙。” “是,洪经理,我理解您所说的,但既然这个松鼠造型这么受欢迎,那其它品牌自然也会竞相模仿这个产品,咱们跟着模仿,意义也不大。” “嗯,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在你这个基础上再改改,至少在那些特征上要再接近些。” 洪经理稍微做出让步,最后李秋楠也只能妥协,答应晚上加班修改。 因为中间范佳又要求她改了两遍,隔天晚上只能继续加班。 安晴给她送来一份肠粉当夜宵,待了没多久就坐不住了,“好无聊啊,我先回去了。” “你就不能再陪我一会嘛,这里有老鼠!” 李秋楠拉住她,想起昨晚被突然窜出来的老鼠吓个半死,这会儿还心有余悸。 “什么,有老鼠?!”安晴声音提高了八个度,即刻从座位上弹起来,“妈呀我最怕的就是老鼠了,不行不行,那我更得赶紧撤了!” 李秋楠知道是留不住她的了,故意整蛊她,“你不知道吗,老鼠都是从你那个抽屉里跑出来的。” 望着安晴遁逃远去的背影,李秋楠心头的愁绪散去些许,咧嘴笑了笑。 到了十点多的时候,李秋楠开始犯困,不知不觉趴在办公桌上,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四十多分了。 她茫然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忽而感觉到肩头沉甸甸的重量,她一扭头,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件空调薄毯。 一时有些疑惑,她四下张望,视线忽而定在周海穆的办公室门口。 里面灯亮着。 李秋楠莫名紧张起来,抱着毛毯站起身,走近他的办公室。 走近一看,见门没关紧,透过缝隙,她看见周海穆也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不想吵醒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看他身上只穿着薄衬衫,迟疑两秒,还是把毛毯披到他身上。 突然,他眼睑微微动了动,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看了她许久,拉住她轻声说:“你醒了?” “啊……嗯。”李秋楠完全没料到他会来拉她的手,呆愣在原地,但很快反应过来,不动声色抽回了手,“抱歉,吵醒你了。” 被牵过的那只手藏在身后,手指下意识地反复蜷紧,松开,又蜷紧。 可恶,他为何要这样反复地扰乱她的心绪? “不要紧,你还没忙完吗?最近工作很多?”他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抬头盯着她看。 这么忙,还不是因为他这老板对员工的无良压榨。 她把所有责任都归咎于他。 李秋楠垂眼避开他的视线,盯着地面,“有些东西要改一下,就差收个尾,我弄完就回去了。” 她转身要出去时,周海穆叫住她:“那天是我不好……对不起。” “没关系,都过去了。”她违心地朝他微笑,随后快步走了出去。 完全没有留意到他黯下去的目光。 28、自尊心不允许 第二天,范佳把李秋楠改好的设计稿转发给周海穆过目,但很快被他否决了,说是缺乏创意。 范佳当然没有如实转达他的意见,只重新发了份设计需求,对李秋楠说:“周厂长看完稿子后还是不太满意,你按这个表格再改改哦。” 李秋楠无奈地深吸一口气,麻木地回复:“好的。” 晚上她又准备加班,结果被周海穆叫进办公室。 他示意她坐下,转过电脑屏幕让她看,“这份设计稿也是你做的?” 如果不是因为范佳失误错发了两份,他也看不到这最初版本的稿子。 李秋楠认出来,这是她最初的那份稿子,疑惑地点点头:“是,这是第一版,怎么了?” “这一版就很好,你后面又改了好几次,是范佳的意思?” “是啊。”李秋楠再次点头。 “她给出的原因是什么?” “她说,要紧跟别人的热度,让我尽可能地模仿他们的包装图案。” “那洪经理呢,他也是这个意思?” “对。” 周海穆眉头微皱,突然明白过来,怪不得她前几次设计的包装图案模仿痕迹那么重,想必也是因为应了范佳的要求吧。 “我知道了,这几天辛苦你了,就采用这第一版的设计稿,不用再改了。” 周海穆若有所思道,“其余的事,我会处理。” 李秋楠嗯了一声,“周厂长,那我先出去了。” 他顿了顿,“好。” 当天安晴就收到小道消息,鬼鬼祟祟附到李秋楠耳边,说:“听说范佳被辞退了,月底就走,洪经理也受到一些惩罚。你可真牛啊楠楠,我就说周厂长肯定听你的。” “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只是如实回答了几个问题而已。”李秋楠差点滴汗。 …… 这天下班,李秋楠在办公室楼下遇到罗悦儿。 “我是来找你们周总的,他在楼上吧?”罗悦儿手里拖着个行李箱,看样子是出完差准备回去了。 “哦,他出去了,今晚和客户吃饭。” 罗悦儿无奈地耸耸肩,“那可真不巧。” “你没先告诉他要过来吗?”李秋楠看她如此随性,像是一时兴起才过来似的,不禁觉得好笑。 “没,他这大忙人,我哪敢打扰他呀。我本来是想着过来碰碰运气,他不在也就算了。” 说话间,外头毫无征兆地下起雨来。 罗悦儿要去路边等车,可是没带伞,李秋楠便为她撑伞,陪她在路边一起等。 雨越下越大,两人互相挨近了点,罗悦儿注意到她背包上挂着的一个毛线编织的小蓝兔公仔,当下被萌到了,“咦,你这个好可爱!” 李秋楠微笑:“去年去乌镇旅行时买的,我当时一眼就看中它了。” 虽然是去年买的,不过她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直到最近才挂在包包上。 她看罗悦儿爱不释手的模样,犹豫了片刻,决定忍痛割爱,“你不嫌弃的话,这个小兔子就送给你吧。” 她正要将这小蓝兔取下来,罗悦儿摆摆手婉拒:“君子不夺人所好,再说了,你自己喜欢的东西,又怎能随意让给别人?” 看着她坦荡的笑脸,李秋楠哑然怔住,随后回以一笑:“要不咱俩加个微信吧?有机会我想去你所在的城市看看。” “行啊,我等着你。”罗悦儿亮出二维码,边调侃,“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喝到你俩的喜酒啊。” “啊,你说谁?”李秋楠茫然睁大双眼。 罗悦儿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当然是你和海穆啊!” 李秋楠表情有些复杂,又是错愕又是慌张,半晌后才回了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周厂长只是领导和员工的关系。” 罗悦儿长长“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看来是我误会了,那天咱们一起去吃饭,你落在后面回消息,海穆回头看了好多次,从没见他对哪个女生如此上心过,我还以为你们对彼此都有感觉呢。” 李秋楠听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许久也不知该说什么。 车来了,罗悦儿上车前朝她眨眨眼,无厘头地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李秋楠哭笑不得,看来她刚才的澄清是等于白说了。 当晚,周海穆收到罗悦儿的消息:“周总,人家说和你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喔,看来,你还得加把劲啊!” “她真的这么说?” “骗你干嘛。所以你们到底发展到哪个阶段了?” 周海穆一时语塞,只觉得心里郁闷不已,忽而赌气般地将手机丢到副驾驶座位上。 回想起那天,林敬和江文俊去他宿舍看篮球比赛,当晚就在他那里打地铺。 林敬说自己想追郭怡,向他们取经,还给周海穆看了他和李秋楠的聊天记录。 林敬说:“秋楠让我和她从朋友做起,别太冒进,你们觉得呢?” 周海穆压根儿听不到他的话,光顾着看李秋楠都说了些什么。 她说,一见钟情最不靠谱。 她还说,想追一个人要从朋友做起,太急只会把女孩吓跑。 一见钟情不靠谱吗,可是,他对她就是一见钟情。 她喜欢慢慢来,那他就先缓一缓,让她有充分的时间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他以为自己领悟得很到位,也做得挺好,或许能把那天强吻她留下的坏印象冲淡些许。 然而此刻,他忍不住怀疑,自己这几天的后退是错的。 她好像对他越来越淡漠了。 周海穆并非笨人,他很清楚,她想要他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除此以外,其它办法都是行不通的。 但他始终避而不答。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卑微地去乞求,乞求一个女子能全心全意来爱他。 而李秋楠也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她从罗悦儿口中得知,周海穆好像挺在乎她。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无法给出答案的理由是什么? 两人就是如此各怀心事,把自己困在了原地,没再主动向对方靠近。 到了二姐结婚的前一天,李秋楠和郭怡特地请假,前去参加她的婚礼。 林敬厚着脸皮,也跟去了。 这阵子,林敬听从李秋楠的建议,不再心急,慢慢和郭怡处成了朋友。 他主动提出开车送她们姐妹俩。 李秋楠知道他的心思,但也不想麻烦他,“这怎么好意思啊林哥。” “反正我还剩好几天年假,就当做去旅游呗。” 李秋楠听他这么说,当然是求之不得,转头看郭怡,她也只是微微笑,表示没意见。 于是,三人大清早就开始赶路了。 29、安慰 刚见到二姐陈娜娜时,李秋楠有点尴尬也有点拘谨,但没过多久,她们之间的那点距离感就被婚礼的喜庆氛围冲散了。 陈娜娜温和又朴实,见到两个妹妹实在很欢喜,一直拉着她俩的手不放,不知不觉间泪水也流了出来,“以后有机会,咱们三个要多见面啊。” “二姐。”李秋楠有些动容,下意识地拉紧她的手。 姐妹三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自己这些年的生活状况,彼此颇多感慨。 刚到的第一天,李秋楠和郭怡帮忙布置婚房,两人忙得腰酸背痛,脸上却都含着笑意。 婚礼当天,李秋楠在酒席上看到了妈妈吴秀云。先前郭怡说她跟随现在的丈夫去了外省,想不到还是来了。 多年未见,她脸上和头发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李秋楠还是一眼就认出她。 然而,她一点也认不出自己的女儿了,这也正常,毕竟,她们姐妹三个容貌和小时候差别很大。 吴秀云笑着看李秋楠和郭怡说:“我都分不清你们谁是三妹,谁是小妹了。” 本来刚见到她的时候,李秋楠有点心软,想着只要她说几句关心她的话,她也就放下心结,跟她和好了。 但这想法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她这个在她人生里缺席多年的妈妈,对待她们姐妹三个态度颇为冷淡,除了最初那应付式的打招呼,而后就没再说别的。 婚礼刚结束,吴秀云就以要赶车为由,匆匆离开了。 李秋楠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眼眶蒙上了一层雾。 郭怡倒是挺看得开的,毕竟,她的养父母很爱她,所以生母待她如何,她并不太在乎。 当晚,李秋楠、郭怡和林敬没有走,就留在陈娜娜和二姐夫家过夜。 吃过了晚饭,李秋楠独自出去散心。 她沿着河边一路走下去,附近路灯通明,夜景极美,可惜她心情非常低落。 她感觉自己像个弃儿,以前她一直安慰自己妈妈是迫于无奈才把她送出去的,不能怪她。 至少,妈妈是爱她的。 直到今天,李秋楠才意识到,原来吴秀云真的不在乎她,或许,她已经快忘记还有她这个女儿了吧? 夜越来越暗沉,李秋楠毫无知觉,丢了魂般地一路往前走。 直到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失去了路灯的照耀,李秋楠才恍然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迷路了。 她打开手机地图和手电筒,努力寻找回去的方向。 其实她也就走了四五十分钟,但回头已经望不见刚才那条河了。 正当她找得焦头烂额时,郭怡打来电话,“三姐,你到哪儿散步去啦,怎么去那么久?” “我迷路了。”李秋楠环顾四周,可是旁边没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只有望不到头的草丛。 “那你待在那儿别动,我和林哥过来找你。” “算了,我自己再找找先。”她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他们特地找她。 郭怡还是坚持要她在原地等着。 李秋楠只好答应了,又再三叮嘱不要惊动二姐陈娜娜。 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迷路而搅坏了她和姐夫新婚的好心情。 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刚才又来回绕了跑几圈,她也确实走不动了。 周围安静得可怕。 李秋楠等了一会,有点坐不住,刚站起身,突然被草丛里窜出来的一团黑东西给吓得尖叫出声。 原来是只野猫,它凄厉地“喵呜”几声,转眼间就消失在了草丛里。 当她竭力想要收住声音时,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她的坏情绪,趁此机会释放出来了。 黑暗之中,她不顾形象地呜呜大哭,整张脸埋在胳膊里,哭得肩头抖动。 忽然有人在她面前蹲下,伸手轻抚在她肩头,轻声询问:“李秋楠,你还好吗?” 冷冽青柠香似有若无地萦绕在身畔。 李秋楠听见是熟悉的声音,抽抽噎噎地仰起脸,见到周海穆近在咫尺,顿时怀疑自己在做梦,茫然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我过来这边看我外婆,刚才听林敬说你迷路了,就和他们一块来找你。” 李秋楠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你特地过来找我?” “说来也是巧,我外婆家离这里很近,走路也就十几分钟而已。”他关切地看着她,“你怎么哭了,是因为迷路太着急了?” “刚才有只猫突然跑出来,吓到我了。”她嗫嚅着回答,脸微微发热,怕他笑话她小题大做。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周海穆不太相信她给出的理由。 她顿了顿,垂下头,不知为何,竟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见到我妈了……她对我们很冷淡,我觉得……我觉得她从来没有爱过我。” 说到这里,眼泪又不听话地掉下来。 周海穆默默看了她一会,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任由她的眼泪湿透他胸前的衣襟。 等她止住了哭声,他低下头,笑道:“林敬和郭怡很快就过来了,你是准备让他们看到你这花猫脸么?” 李秋楠哭完后,心情畅快了不少,这会儿被他逗笑了,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自己抬起衣袖胡乱擦了擦脸。 果然如他所料,没过多久郭怡和林敬就找过来了,其实他俩早就赶到这里了,只是远远望见她趴在周海穆怀里哭,便识趣地躲起来,等到时机合适再出现。 周海穆陪他们回到陈娜娜家,只坐了一会就走了。 晚上李秋楠和郭怡睡在一块,熄灯后,郭怡终于问:“三姐,你哭,是不是因为妈对我们太冷漠?” “嗯,其实,我本来还期盼着能和她相认,今天才知道,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也别太为这件事介怀了,说不定她有什么苦衷呢。” “那我宁愿她只是真的不在乎我们。”李秋楠苦笑一声。 可别整得跟电视剧一样,最后才说得了癌症什么的。 隔天早上,姐妹俩和林敬吃过早饭,告别了陈娜娜一家人,很快开车上路。 李秋楠望着窗外,疑惑道:“林哥,这条路怎么跟来的时候不一样?” “咱们顺路去看看周厂长的外婆呗。” “啊,你们认识?”郭怡也有点惊讶。 “不认识,但我听说他外婆做的卤鹅特别好吃,今天看看有没有机会尝一尝啊。” 李秋楠无奈摇头,嗤笑一声,“真有你的。” 30、蹭饭 其实林敬不大清楚周海穆的外婆具体住在何处,只知道大概的区域。 车子朝着一座拱桥靠近,林敬慢慢在减速,边对李秋楠说:“三姐,你打个电话给周厂长吧,让他出来带个路。” 李秋楠翻个白眼,还没来得及呛他,郭怡已经率先推了他一下,笑骂道:“不要脸,三姐是你叫的吗。” 这亲昵程度,让李秋楠瞠目结舌,她已经敏锐地嗅出他们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意味。 “喂喂,你们怎么回事?”李秋楠故意板起面孔,严肃逼问,“快给我老实交代!” “如你所见。”林敬拉起郭怡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咧嘴笑道,“我们在一起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李秋楠简直震惊得不行,想不到他俩进展竟然如此神速。 郭怡朝她眨眨眼,“等私下里再和你说。” “好吧。”李秋楠扬了扬眉,点头。 林敬又催李秋楠打电话。 这家伙,这会儿知道要脸了,自己不敢打,就知道坑她。 李秋楠又白他一眼,这才拨通了周海穆的电话。 “喂,李秋楠?”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听不出情绪。 李秋楠觉得他好像心情不佳,突然不好意思说出来意。 “怎么了?”他声音柔和了几分。 她顿了顿,硬着头皮说:“林哥想顺路来看看外婆……哦,我是说,他想看你老婆……” 此时此刻,李秋楠舌头像打了结一般,“嗳不是不是,我又说错了……” 难以置信,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她居然犯傻了似的接连说错。 他笑了:“你慢慢说。” 她假装没看到林敬和郭怡意味深长的笑,自己缓了几秒,终于再次开口:“他想看望你外婆,方便吗,要是不方便也没关系……” “方便。”周海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语气莫名有些急切,“你们现在在哪?” 李秋楠向他描述自己所在的位置,没多久,周海穆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他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最后目光落在李秋楠脸上,看了眼她那还留着红肿印迹的眼睛,又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 三人下了车,林敬调侃道:“周厂长,我们今天来做客,能吃到卤鹅吧?” “你到底是来蹭饭的,还是真心来看我外婆的。”周海穆环抱胳膊,挑了挑眉。 林敬压低声音,贼兮兮地说:“我是什么目的重要吗,重要的是李秋楠也来了。” 李秋楠看他俩走在前面,神神秘秘地嘀咕,立马高声解释:“都是林哥自己出的馊主意,不关我们事啊。” 周海穆回头看她一眼,随即笑了笑:“可巧让你们赶上了,今早我外婆还真做了卤鹅,中午都留下来吃饭吧。” 几人进屋时,周海穆的外婆正在客厅里剥花生,冲她喊了声“奶奶”。 外婆乐呵呵地点头,她看起来还十分健朗,见到他们三人非常热情,大着嗓门和他们说笑,又是端水果又是冲茶。 用不着林敬他们厚着脸皮开口,外婆就再三要他们留下来吃午饭。 老人家进厨房里忙活时,林敬和郭怡也没闲着,两人坐在小凳上帮忙剥花生,又帮忙洗萝卜和切萝卜。 李秋楠在旁看着,恍然觉得他俩像一对新婚的小夫妻,抿嘴暗笑。 对上身旁周海穆淡淡的目光,依旧含笑:“奶奶要这么多萝卜做什么?” 先前那种尴尬和别扭的感觉,似乎没那么强烈了,现在她和他又能若无其事地闲聊了。 “晒成萝卜干,到时寄给我。”他回答。 “真好。不过现在阳光都没夏天那么盛了,能行吗?” 他微笑:“没问题的,这阵子都是大晴天。” 两人说着,自觉进厨房帮忙,周海穆炸番薯片,李秋楠负责切菜。 切番茄时,她手上沾了根头发,于是放下刀,慢慢弄掉头发。 “切到手了?我看看。”周海穆紧张兮兮地拉过她的手,小心察看了一会,才发现是个乌龙。 “这是番茄汁,不是血。”李秋楠有点哭笑不得,他这关心真如迅雷,她根本来不及解释什么。 她在心里笑他太夸张,与此同时,却有丝丝的甜冒出来。 对此李秋楠非常警惕,稍有不对劲的苗头,她便马上将其扼杀掉。 外婆停下手中的活儿,来回望着他俩,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笑意越发明显起来。 吃完了午饭,周海穆和林敬合力抬着一大桶切好的白萝卜上了天台,李秋楠和郭怡紧跟其后,帮忙把萝卜一片片平铺在干稻草上。 忙活完,李秋楠和郭怡并肩而立,远远眺望着远处的村道和立交桥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这是一座老式的平房,总共两层半,屋内已经翻新,只有天台还保留着老样子。 林敬凑上来,站在郭怡身边,肉麻兮兮道:“奇怪,这样简简单单地看风景,就感觉很幸福了。” 李秋楠又被喂了一把狗粮,又受不了地白他一眼,随即识趣地撤退。 她下去时,周海穆也正好在下楼梯。 李秋楠想起什么似地说:“周厂长,我感觉这楼梯扶手不大结实了,还是修补下稳妥些。” “是,我本来是打算下午去镇上买材料的,回来自己动手。”周海穆话音一转,轻叹一声,“顺便带我外婆去做个体检,无奈说不动她。” 他说这话时,特地提高了音量,像是故意要把自己的控诉说给他外婆听一样。 如他所愿,外婆听见了。 老人家完全不为所动,慢悠悠道:“我这风湿本来就是老毛病,又没什么其它大病,我才不去做什么体检。” “那您陪我去镇上买修补楼梯的材料,总可以了吧?” “不去,你外婆我啊,可不会再像去年一样上你的当了。” 周海穆还想再劝,被外婆打断了,“行啦,我身体怎样,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不用操心了。” 周海穆败下阵来,只好暂且作罢,他准备出门前,转头看了看李秋楠,“你们自己随意,我很快就回来。” 她点点头,忽而跟在他身后,鬼使神差地说:“不如我陪你去吧,我搬搬抬抬没问题的。” 周海穆笑了,本想调侃说她看起来就不像有力气的,但最后忍住了,只说了句“好”。 他还真有点怕她会反悔。 李秋楠上天台和林敬和郭怡说明了情况,说等她回来再上路。 “行,不着急。”林敬微微笑,摆摆手让她快去。 31、明明锁门了 刚才李秋楠主要提出要陪周海穆一起来镇上,其实也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太多。 这会儿车上就她和他两个人,彼此都没有主动开口,渐渐变得有些尴尬。 李秋楠有点后悔,早知道还是让林敬陪他来好了。 她正打算装睡,耳边终于响起他的说话声:“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应该待会就走了,林哥回去还有事,得赶在八点前回到葵城。” “他能有什么事儿啊。”周海穆说着,漫不经心地把毯子递给她。 李秋楠穿着裙子,这会儿腿正好被冷气冻得直起鸡皮疙瘩。 她抿嘴道了声谢,又继续回答他的问题,“他好像是要给他朋友过生日。” “好吧,那我开快点。” “不用不用,安全要紧。” “好。”他勾了勾唇角。 这边镇上其实和葵城工厂那边的环境差不多,比不上大都市,但购物广场和饭店也随处可见。 周海穆在建材店买了两袋水泥、补墙膏和一些施工的工具,李秋楠要下车帮忙,被他制止了,“我自己可以,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李秋楠没听他的,还是跟着下了车,不过也只帮着拎了些轻的东西。 待他们回到家时,却发现林敬和郭怡已经不在那里了。 李秋楠目瞪口呆,立马打了电话过去,郭怡刚说了声“喂”,就被林敬接过了话茬,“抱歉啊李秋楠,实在赶时间,我们先行一步,你到时只能坐周厂长的车了。” “好吧,那你刚才怎么也没先和我说一声?”李秋楠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刚才我朋友又打电话来催,要我快点过去,我一时着急,就来不及和你说。” 林敬言之凿凿,当然事实上,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想借此机会撮合李秋楠和周厂长。 他这么做,并不是乱点鸳鸯谱。 这阵子,李秋楠和周海穆之间暗流涌动,旁人都看得清楚。 只是,他们二人之间又好似被什么东西所阻隔,竟就那样停步不前了。 看得林敬打心眼里着急,不得已只能动了这个歪脑筋。 挂了电话,李秋楠还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嘀咕道:“林哥真是的,奇奇怪怪。” 周海穆得知林敬和郭怡先回了葵城,淡笑道:“你今晚在这里住一夜,明早我载你回葵城。” “房间收拾好了,被子枕头都换了。丫头,你今晚就安心睡这里吧。”外婆从身后的卧室走出来,乐呵呵地说,“你俩要睡一间还是各自睡,都可以,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做主得啦。” 什么,睡一间? 李秋楠瞪大双眼,连连摆手,尬笑道:“不不,奶奶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是是,外婆也是过来人,哪能看不出你俩的关系呀。”外婆依然笑眯眯的,答出来的话却是牛头不对马嘴。 说完,便到门口忙活去了。 “我外婆听力不好。”周海穆解释了一句,又说,“你放心,隔壁还有一个空置的房间,我今晚去那里打地铺。” 李秋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占了他的房间,她还想说点什么,可是他好像有点不高兴,说了句“你要是累了可以先去午睡一会”,说完就走开了去。 弄得李秋楠一头雾水。 她自然是不明白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 今天,他得知林敬和郭怡在一起了,为他们高兴之余,其实也蛮惊讶的。 他想,两个人如果真的一拍即合,原来是可以这么快就确定恋爱关系的。 李秋楠对他却永远若即若离。 即便他真的给出那个答案,让她知道她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她也不一定会当回事吧? 他是越细想,心里越没了底。 加上刚才,她似乎很怕被别人误会他俩的关系,又再次避之不及般地澄清彼此的关系。 既然这样,那他也不敢厚着脸皮再纠缠她了。 李秋楠没去午睡,在周海穆修补楼梯扶手时,她陪外婆在屋后的田地里割生菜,外婆给她讲了许多周海穆小时候的趣事。 “我看得出来,海穆和你在一起很开心,这是他的福分。”外婆欣慰地拉着她的手,“他爸是个偏心的,和前妻生的孩子,他拿了当宝,对海穆却是没有半点关心。所以啊,海穆这孩子,打小就缺乏安全感,有时候甚至还有点自卑,丫头,要是他做得不好,你多担待,跟我说,我一定帮你教训他。” 一番话下来,外婆眼眶湿润了。 李秋楠听得也很不是滋味,莫名地,她没再澄清什么,只是笑着点点头。 在田地里弄了一身土和一身汗,李秋楠洗了把手,随后回房间换衣服。 她锁上门,找出一件干净的t恤,刚脱下衣衫,门口突然想起敲门声,紧接着,门竟然被打开了来。 她转过头,和周海穆四目相对,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 “对不起!”周海穆率先反应过来,忙不迭关上门。 李秋楠跟着回过神,低头看着自己只穿了件内衣的身体,脸唰地涨红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刚才明明锁门了! 等她出来时,发现周海穆正站在过道的尽头等她。 “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他神色有些不自在,歉然道,“那个门锁是坏了,还来不及修理,我一敲门,想不到门自己就开了。” 李秋楠只想尽快跳过这个尴尬的话题,“算了,反正……反正我还有穿那个……” 周海穆半张着嘴,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荒唐话语,久久合不上嘴巴。 李秋楠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蠢话,懊恼地别开了脸,“算了不说这个了。” “那吃饭吧。”他轻咳一声,往饭桌边走去。 晚饭是周海穆下厨做的,虽然只有三个人,他还是做得挺丰盛,做了酸菜鱼、大闸蟹、红烧牛肉、鸡汤和一个凉拌菜。 “这么多菜,哪吃得完呐。”李秋楠直呼浪费。 “你今天也辛苦了,多吃点。”周海穆帮她和外婆各盛了一碗汤,自己坐下来吃菜,之后整顿饭几乎没再看她一眼。 不管李秋楠和他说什么,他都垂着眼皮,应答的话也十分敷衍。 仿佛神游天外。 李秋楠看他不愿搭理自己,心里郁闷不已,他这又是生哪门子的气了? 32、你有多喜欢我 晚饭后,李秋楠帮忙收拾碗筷,进厨房时,周海穆已经放好了水,动手在洗碗了。 “周厂长,我来洗吧。”她走到他身后。 周海穆并未停下动作,头也不回地说:“你去看电视吧,我很快就好。” “那好吧。”李秋楠这般应着,却迟迟没有走开。 “怎么了?” “哦没什么。”她迟疑一会,终是忍不住,“周厂长,你没在生气吧?” 刚才她在房里换衣服,明明是他唐突了,她还没计较呢,他反而跟她摆起脸色来了? 这是什么道理。她有点懵了。 周海穆终于转头看她,似笑非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你今天是客人,我好好款待你都来不及。”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李秋楠暗自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换了地方,李秋楠有点睡不惯,翻来覆去还是清醒着。 半夜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她看见周海穆的卧室门半开着,没有关实。 他睡在地铺上,身上只穿了件短袖,没盖被子。这样睡到明天,多半会着凉。 李秋楠犹豫了几年,蹑手蹑脚走进去,在他身旁蹲下来,轻轻帮他拉上被子。 不知为何,在他睡着的时候,她总忍不住要偷看他几眼,却又不敢看太久,怕被他发现。 在她准备起身之时,他忽然睁了眼,一把拉住她的手,“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李秋楠差点被他吓到,她很快镇定下来,理直气壮地反问:“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他苦笑一声:“其实我不该和你怄气,你没做错什么。” 刚才,他其实一直没睡着。 吃饭前不小心撞见她换衣服,尽管她当时是背对着他的,可是,她那光滑洁白的后背像个狡猾的幻影,反反复复地闯进他脑海里。 他在心里责骂自己龌龊,可是那幻影仍不依不饶地紧追着他。 吃饭时,她就坐在他对面,不时和他说话,他只能垂着眼,根本不敢和她对视。 生怕自己心底的下作念头会被她看穿,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瞧不起自己。 自然了,这幻影也折腾得他难以入睡。 明明已经初冬,他盖着个空调毛毯还嫌热,刚掀掉,就听见她去洗手间的动静。 之后,她过来帮他盖被子。 天知道,他心里有多欢喜。 欢喜到明明刚下定决心不再打扰她,这会儿却只想着,要是她能再在这儿待一会就好了,哪怕她什么话也不说。 于是,他在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的时候,就主动和她搭腔,说的话也奇奇怪怪的。 李秋楠干脆坐下来,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你能不能再说仔细点。” “我该生我自己的气,没能让你喜欢我。”他凝望着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她的脸庞,忽而又停下来,缩了回去。 她心如鹿撞,终于再次鼓起勇气,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是么?” 周海穆脸上的落寞神色转为难以置信,“我当然喜欢你,否则,我干嘛整天围着你转?” 他对此诧异不已,原来,她竟然还看不出自己对她的心意。 “傻瓜。”李秋楠目光如水,隐隐含着笑意,所有的解释,化作这两个字。 她探身向前,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了。” 她俏皮地笑了笑,起身就要溜走。 他很快回过神来,猛然拉住她,使得她跌入自己怀里,紧紧搂住她。 他附在她耳边,声音低沉蛊惑:“那你说,你有多喜欢我?” 李秋楠耳根发烫,仰起脸,呆呆和他对视,嘴上就是不肯回答。 “说啊,我想听你说。”周海穆锲而不舍地追问,温热气息弄得她耳朵痒痒的。 她扑哧轻笑,连忙躲开了去。 周海穆却是不肯放开她,再次将她拉入怀中,低下头来,轻吻她的额头、脸颊,之后才是唇。 温柔缱绻,如被春水所包围。 李秋楠下意识地回吻了一下,动作笨拙而生硬。 可是,他呼吸越发粗重起来,暗含侵略性的吻变得有些蛮横。 在李秋楠感觉快透不过气时,好似理智占了上风,他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你还没告诉我,你有多喜欢我?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他突然像个幼稚的小男孩,不得到答案,不肯罢休。 待到脸上的热度散去,她才抿着嘴,低低地笑:“只喜欢你一个,满意了吗。” “嗯,那以后都要这样。” “喂你也太霸道了点吧,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呀。”李秋楠忍俊不禁。 周海穆蹭了蹭她的脑袋,跟着笑了:“可是,我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 李秋楠觉得他说的话有夸张的成分,然而此刻沉浸在甜情蜜意里,并不想反驳他。 两人相拥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直到天快亮了,李秋楠才回自己房里睡觉。 回葵城后,两人颇有默契地隐瞒了这段恋爱关系,在众人面前,依然以普通上下级关系来相处。 毕竟,办公室恋情向来最容易被说闲话,她和周海穆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对此守口如瓶。 包括安晴、林敬等人也都不知情。 …… 最近,葵城分公司这边的直播带货有了起色,这还得归功于周海穆的秘书许欣。 因为之前的主播临时辞职,许欣只能暂且顶上空缺,想不到流量却是意外的好。 于是洪经理提议,干脆让许欣正式担任主播一职。 起初大家以为,许欣直播能获得可观的流量纯属侥幸,一个月下来,才意识到,原来她是天生做主播的料。 无论是相貌、身材、声音还是语言表达,都极其讨喜。 风头可谓是一时无两。 这天中午,李秋楠在食堂遇到许欣,便请她吃食堂新出的冰淇淋奶油蛋糕。 “秋楠姐,怎么好意思让你请我?”许欣笑眯眯道。 李秋楠眨眨眼:“托你的福,我之前设计的那款松鼠眼影盘销量还不错,不得感谢你嘛。” 正因为如此,洪经理终于不再把李秋楠当成小菜鸟,在包装设计上给了她更多自由发挥的空间。 现在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另一款花园系列的高光修容盘了。 两人找了个座位,相对而坐。 许欣却是十分谦虚,“那也是因为你设计得好看,才能带得动呀。” 33、我可是你男朋友 两人吃着冰淇淋奶油蛋糕,许欣看李秋楠半信半疑,又说:“前阵子葡城总公司那边有个产品,一直滞销,让我帮着带货,最后效果也是一般。所以啊,产品本身的质量和外观也很重要。” “谢谢你啊,许欣。”李秋楠微笑,老实说,她真的挺受鼓舞的,决心要把下一个花园系列做得更好。 “我不过是说实话而已。”自从在直播上做出了成绩,许欣整个人要比以前自信得许多。 要回去时,许欣漫不经心地问:“秋楠姐,你觉得周厂长人怎么样?” “他?他挺好的呀。”李秋楠顿了顿,以为她看出了什么端倪,警惕起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许欣挽住她的胳膊一块走,边笑说:“我有个朋友,对周厂长有好感,要我帮他牵线。” “你朋友?哪个朋友?”李秋楠瞠目结舌。 “嗯,就是前阵子跟咱们公司合作过项目的,叫叶嘉,你还记得不?她呀,人长得漂亮,家境也不错,我感觉和周厂长还挺般配的。” 许欣说完,见李秋楠愣愣怔怔的,以为她沉浸于吃瓜中,又问:“你能不能让林敬帮忙探个口风啊?我可不敢去找周厂长说这些。” 李秋楠有点措手不及,可也找不到借口拒绝。 快下班时,收到周海穆发来的消息:“今晚一起吃饭好吗?” “好啊。”李秋楠回了个小可爱的表情。 周海穆出去办事,这会儿还在路上,“那你待会儿去路口等我。” “好。” 等了好一会,总算上了车。 “抱歉,让你久等了。”周海穆接过她手里的包包,又递给她一杯热饮垫肚子。是茉莉豆浆。 “没关系。”李秋楠斜靠在座背上,吸入一大口豆浆,又转头打量他,“大忙人,我以为你今晚是没空约我了。” “再忙也要吃饭啊。” 李秋楠被他的直男言论气笑了,“那我们去吃什么?” “椰子鸡火锅如何?” “嗯,正合我意!” 原本李秋楠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载她去某个广场,结果车子却是驶进了住宅区的停车场。 她察觉到异样,脸上现出几分诧异:“怎么开到这里来了?” 周海穆为她开车门,边说:“今晚就在我家煮,菜都在后备箱了。” “啊,你什么时候去的菜市场?” “就刚才啊,办完事回来,顺路就买了。” 李秋楠不禁笑了,故意逗他,“好啊你,自作主张,要是我不吃椰子鸡怎么办?” “如果你不吃椰子鸡,那还有牛肉、猪肚、海鲜和肉丸,我记得,牛肉你是爱吃的。” “这么多,哪里吃得完啊。” “吃不完放冰箱,明天继续呗。” 之前她还不知道他在葵城有自己的房子,以为他只是凑合着住工厂宿舍。 而实际上,偶尔周末没事,他会回这里住上一两天。 屋里装修是低奢风格,简洁干净,和他宿舍一样,有种接地气的质朴。 两人换上拖鞋,很快为晚餐忙活起来,很自然地分工合作,他清洗肉类和瓜果蔬菜,她负责烧水煮汤、调制蘸料。 大冬天,李秋楠常是披散着头发,这会儿脸庞也因此被发丝挠得发痒,很不舒服。 她抬起胳膊胡乱蹭了蹭脸,仍然痒得不行。 她看周海穆刚洗净了手,忙说:“周厂长,帮我挠一下,我脸痒死了。” 他走近她身旁,手指已经凑近她脸颊,又停下来,半眯起双眼,像只狡黠的狐狸,“你刚才叫我什么?” 李秋楠立刻领会他的意思,忍住痒连忙改口:“周海穆,海穆?” 他还是不动,似乎还不太满意的样子。 她忍不住又抬起胳膊再次蹭了蹭脸,周海穆终于不再逗她,伸手帮她挠了挠,片刻后,又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发圈,帮她扎起了头发。 李秋楠微微怔住,想起刚才进门时换上的拖鞋是粉色的,这会儿又拿出个女生用的发圈来,不禁胡思乱想起来,难不成这些是他前女友的?或者是经常有女性朋友登门?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周海穆已看穿她的心思,笑着戳了戳她的脑门,“别乱猜啊,这些东西都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 “你还为我准备了什么?”她笑盈盈地看向他。 周海穆将配菜和肉都端上桌,边回答:“毛巾牙刷、水杯,还有你的衣服,日常用的都备齐了。” 这水杯,就是上次两人一起去广场时,他特地买的情侣款。 “衣服?备这个做什么?我又不住这里。”李秋楠愣住,他这也齐全得过了头了。 “咱们不是说好这周末来个短途旅行嘛,明天就是周六,你忘了?”他给她夹一块刚烫好的鸡肉,扬眉道,“明天可是大清早就要出发,你确定不在这里过夜?” “可是……” “可是什么,怕我非礼你?”周海穆看她紧张兮兮的模样着实有趣,似笑非笑道,“我可是你男朋友啊,你就这么防着我?” 李秋楠一时无言,暂时装聋作哑不搭腔,只顾埋头吃饭。 直到他自己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她才又笑眯眯地和他说话。 心里依然在纠结要不要留下来过夜这件事,其实她倒也并非保守之人,只是她和他才在一起不久,她还没做好和他同居的心理准备。 饭后,周海穆在厨房洗碗刷锅,她去洗手间漱口,路过走道的客房时,她发现里面的床单和枕头都是淡紫色的。 墙角落的衣橱门敞开着,里面挂满一整排的女装,有毛衣、裙子、牛仔裤,还有各种大衣外套。 “怎样,这样的布置还满意么?”周海穆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淡笑着问。 原来,他早已给她安排了独立的一间房,刚才是故意让她误会两人会同睡一张床的。 “周海穆,你又拿我寻开心。” 李秋楠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转头走进房里,当她靠近衣橱时,忽见毛衣的左侧竟然还挂着几套内衣裤,不禁停下了动作。 窘迫之情溢于言表。 “你又不知道尺寸,下次别帮我买这些了。”她局促地说。 说这话时,她又发现,这些内衣有几个不同的尺码,估计是他自己掂量着买的。 兴许周海穆也觉得有点尴尬,听她这么说,便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看他安排得如此妥当,李秋楠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过夜。 她发消息给安晴,说自己和朋友出来玩,今晚不回去睡了。 安晴立马追问:“你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她这般回复后,安晴终于消停下来,没再说什么。 34、他对你好不好 李秋楠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周海穆已经闲下来,此刻正仰躺在阳台的摇摇椅上。 她吹干了头发,又披上大衣,走到他身旁,“你不冷么?” “有这个,不冷。”周海穆把其中一条毛毯递给她,又拉她坐到旁边的沙发椅上,轻叹道,“终于有人陪我看夜景了。” 因为身处高楼,他的阳台视野开阔,能望到大片的城市万家灯火,月光倾洒下来,交相辉映。 李秋楠刚坐下,便感觉到他的手伸进她的毛毯里,和她十指相扣。 她没有动,任由他拉着,嘴上还是忍不住揶揄他:“看来,你以前很寂寞嘛。” “嗯,其实我不喜欢一个人待着。”他倒是出乎意料的坦诚。 “那你干嘛不早点找个女朋友?” 周海穆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地笑:“没人要啊,怎么找?” “真会骗人,那些惦记你的女孩子都多得数不清了。” “都有谁,你最好一个个列给我听。” “比如罗悦儿,我听说,你们读大学时同去旅行,差点就在一起了。” 周海穆努力回忆了半晌,认真作答:“嗯……我确实和罗悦儿一起去旅行过,不过,当时同去的,还有同社团的几个同学,并不存在什么差点就在一起这件事。” 话音刚落,又无奈叹息一声:“看来,江文俊又到处给我造谣了,他只会乱点鸳鸯谱。” “就算你们在一起过,那也没什么。”李秋楠抿嘴笑,转头又想起许欣拜托她的事,只好讪讪地问:“那叶嘉呢,人家还想打探你口风,有意要和你发展恋爱关系喔。” 其实她已经不想继续这个无趣的话题了。 “我和她当然只是合作关系。”他不紧不慢地解释,“你自己都说了,她想打听我的口风,那说明我从未给过她任何暗示,既然这样,那我何罪之有?”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让她一时抓不到错处,倒显得她捕风捉影了。 她转而打趣道:“你就一点也不心动么,人家可是富家千金,长得又漂亮。” “我都有你了,还要别人干嘛。”他伸手帮她理好额前被夜风吹乱了的刘海,笑容轻浅,语气却十分坚定,“我和你一样,只喜欢你一个。”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烦?” “不会。” 她握紧他的手,和他相视而笑:“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不可能,你撒谎。”李秋楠歪头看他,试图识破他恶作剧的谎言。 如果她没记错,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对她冷言讥讽,而她把纸巾扔到了他脑袋上。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是一见钟情,而且,并不是几分钟热度的那种。”这话说出来十分老套,可是,他还是想让她知道。 当然,他所说的第一次见面,要比她以为的早很多。 当时他还在读大学。 当时的周海穆大病初愈,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便被同宿舍的同学拉去爬山,爬到半山腰,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天正是农历初一,许多人去云台山上的南林寺烧香祈求平安,山路因此变得拥挤不堪。 周海穆和同学走散了,正伸着脖子找人,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柔嫩的手紧紧拉住了,他愕然抬头,只见到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女孩的背影。 他晃了晃她的手,说了声“喂,你认错人了”,只是,他和她之间,还隔着两三个人,她压根儿听不见他的话,只是因为他的晃动而拉得更紧了。 隐约之间,好像还听见她说:“哥,你别乱跑,跟紧我。” 也不知她的手是怎么穿过人群缝隙,并且不偏不倚来牵住他的。 他又喊了一句,依然无果,只好任由她拉着,跟着她的步伐缓缓前行。 掌心莫名出了许多汗,那不仅仅是因为慌张,还因为一种被坚定选择的错觉。 这种坚定的选择,实际上是给另一个人的,和他无关。可是,他心甘情愿沉浸于这种错觉之中。 他神游天外,直到有小孩打闹着横穿而过,把他和她连着的手指撞开了。 女孩连忙回过头来,却找不到她要找的人,当下微微愣神,目光在人群中飞快跳跃,搜寻着她本来要牵的那个人。 她的目光和周海穆有过短暂的相遇,但很快又移开了。 她不认识他,他却从此记下了这张陌生而稚嫩的面孔。 后来发现她也是新南大学的学生,千方百计去打听,才知她名叫李秋楠。 此后好几天,他还总是回想起她看向他的那一刻,心里竟生出个荒谬的愿望,希望自己能被她再次紧紧牵住,紧到让他坚信,自己永远不会被抛弃。 周海穆没来由地认定,如果是她,她定然和他父母不一样,绝不会有随时嫌弃他、抛弃他的可能性。 她对于自己看重的人,必然是视若珍宝的。 如此反复想着,这女孩便渐渐印在他脑海里了。 隔天早上,天还没亮透,李秋楠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她揉揉眼睛,看了下时间,此刻才六点半。 她有点哭笑不得,昨晚周海穆说要早点出发,原来并不是开玩笑。 她套上外衣,打开房门,见周海穆站在客厅的饭桌旁边,正往一个牛津布包里装东西。 这会儿他已换上出门穿的衣衫,一身的灰黑色,看起来十分利落。 “干嘛这么早啊?”她从后面抱住他,半边脸靠在他后背上,声音还有点迷糊。 他身子一僵,但很快又放松下来,声音很是愉悦:“你醒啦。” “嗯。”她探头一看,见包里已放了保温杯、纸巾、新鲜面包和一些零食。 他解释:“那个古寨离这里要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咱们早点出发,或许可以赶上那边的特色早市。” “好吧,那我现在就去洗漱。” 在她刷牙时,周海穆环抱双臂,闲闲地站在门边,“昨晚睡得好吗?” 她点头,含糊了应了句:“睡得很香。” 他端详她几秒,嘴角含笑:“那以后常来住。” “……”李秋楠哼笑一声,不予理会。 两人接近十点才到达目的地,自然也没能赶上特色早市。主要是李秋楠出门前化妆,耽误了时间。 李秋楠拉住他的胳膊,识相地道歉。 “好了,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咱们先去吃早餐吧。”其实他也不是非去逛早市不可,只是去年在那里吃过一家酸汤鱼粉的小摊,感觉味道挺特别,于是想让她也尝尝。 如此而已。 寨内成排的老旧房屋紧挨在一起,黛瓦青砖,门口坐着三三两两的一些原住居民,李秋楠身在其中,心里骤然生出一种时间也变慢了的错觉。 两人吃过了早饭,沿着寨头一段长长的台阶往上走,周海穆始终紧牵着她。 这台阶的每一级都像是胡乱堆砌在一起的,杂乱而逼仄。 李秋楠走得极谨慎,没多久就开始感到疲倦,跟不上周海穆的步伐。 终于,她有点吃不消了,气喘吁吁地摆摆手,“要么你先走,我歇会儿。” “你累了就停一停,我等你。” 他依然握紧她的手,片刻后,两人一前一后地继续往前。他总是走一步便停顿两秒,耐心等着她跟上自己。 行至平地时,李秋楠接到了马琳的电话。 李秋楠有点意外,她以为,没有陈晋作为纽带,她们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淡,渐渐地也就不再联系了。 得知李秋楠出来玩,马琳随口问:“是和朋友一起吗?” 她看了眼周海穆,回答:“不是,是我的一个同事。” 马琳似乎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只是临挂断电话前说了句:“有空来我家好吗,咱俩很久没坐下来说说话了。” 她再次发出邀请。 “好。”李秋楠如此答应着,最后互相说了声再见。 挂了电话,李秋楠一转头,见周海穆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目光隐含着几分不满。 “我就只是你的一个同事,连朋友都算不上?”他挑了挑眉,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看来他已听到她们通话的内容。 李秋楠一时语塞,她也不明白,为何潜意识里要对马琳掩饰自己和周海穆的关系。 “我……我只是……” 在她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时候,他倒没有揪住这件事不放,只是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谁?” “是马琳姐,就是……我哥的老婆。” “你哥?” 她抿了抿嘴,“就是那个收养我的陈家哥哥,他叫陈晋。” “他对你好不好?” 好像他上次也问了类似的问题。 她想也没想就回答:“很好,他是个好人。” 周海穆微微笑,没再问别的。 35、他的选择 年底的一个周末,李秋楠买了车票,回葡城去看马琳。 这是在马琳再次打电话对她发出邀请之后,她才终于答应了。 本来周海穆要开车送她的,却临时收到消息,得知他大哥周海峰要来葵城,谈些工作上的事,一时抽不开身,只能作罢。 李秋楠自己来到葡城。 等联系了马琳,她才知道,她已经住院一段时间,情况很糟糕。 肝癌晚期,她所剩时日不多了。 她半是自嘲半是欣慰地微笑:“刚查出来时,我简直气笑了,怨老天对我不公,先带走了我心爱之人,现在,连我也不放过。再后来,我就释怀了,也好,这样也好,很快,我就可以和晋哥团聚了。” “对不起,琳姐,我应该早点来看你的。”李秋楠坐在病床旁,紧握住她的手,眼眶阵阵发热。 想起她才三十五六岁,李秋楠心里忽然堵得难受。 马琳面色憔悴,艰难地摇头,“你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贴身照顾她的,是马琳的姐姐,另有一个护工。李秋楠还是请了三天假,留下来陪伴她。 马琳因为身体不适,很少再说话,直到李秋楠要走的那天下午,马琳郑重道别,最后又突然拉住她的手,“等等,还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和你说。” 李秋楠重新坐回到她身旁,挽住她的胳膊,“好,你慢慢说。” “你还记得那个画着双生鱼的陶罐吗?” “记得。”李秋楠愣了愣,点头的同时略带疑惑。 “其实,晋哥未曾将那个陶罐送给过我,上次去扫墓的时候,我那样子对你说,其实……是晋哥临终前拜托我的。”说这话时,马琳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天,陈晋把那个陶罐交给她,请求她帮忙演一场戏,好让李秋楠彻底死心,并且早日寻个良人嫁了。 马琳并非蠢笨之人,婚后不久,她就察觉出,李秋楠暗恋着自己的丈夫。 她相信,以丈夫的人品,绝不可能做出越界的事。 马琳和陈晋青梅竹马,她见证了他从小小修车铺,到创办起正儿八经的汽车公司,彼此之间早已不需要太多解释。 然而,偶尔她还是会忍不住想,他对李秋楠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是否也曾有过其它情愫? 最后陈晋终于给了她一个答案。 他向她坦诚,自己的确对李秋楠动过不该有的念头,只是,那时李秋楠才十六岁,还在读书,并不适合谈感情。 陈晋没敢动这份心思,等后来她考上了大学,他依然觉得不是时候,始终没让她瞧出半点端倪。 很久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永远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不管她长大到多少岁,她都只能是他的妹妹。 他是个极其在意外界目光的人,在家族里、在邻里间,都听不得半句闲言碎语。 他也希望李秋楠能远离这些可能发生的是非,在他心里,她只是朵脆弱的花儿。 他和她,只有做兄妹,才是最完美、最稳妥的关系。 这是他的选择。 马琳没有勇气问他是否已经放下对她的感情,在他临终的那一刻,她只想让他走得安心些,于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长长的叙述过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李秋楠呆住许久,心底五味杂陈,突然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不知是为了琳姐,还是为了陈晋,抑或是为了自己。 “对不起,我……” “不必愧疚,你又没做错什么。等我到天上找到了他,再找他问个明白。”她笑得分外释然,“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还能再见到他,就足够了。” 最后,她拍拍李秋楠的手,“去吧,要好好的。” 李秋楠深深看她一眼,点点头,终于走了。 刚到楼下,她诧异地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竟然是周海穆。 她擦了擦眼睛,走近前去,“海穆,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啊。我现在上去打个招呼吧?” 李秋楠意识到他在说马琳,摇摇头:“算了,琳姐已经歇下了。” “嗯,那上车吧。”他替她打开车门,似乎没看到她微微泛红的眼睛。 那天,他问她在哪个医院,她以为只是随口一问,想不到,竟然就来了。 她打起精神开玩笑:“好在车票还能退。” 车子在高速路上平稳地行驶,她若有所思,马琳最后告诉她的那些话总是反复在她脑海里浮现。 周海穆也没有打扰她,一路安静,经过服务区时,他下去买来两份意面和一些熟卤肉,这时他才开了口:“你嫂子情况怎么样?” 李秋楠并不习惯叫马琳嫂子,愣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太好,她已经打算放弃治疗了。” 话题太沉重,她下意识地没有多谈,很快说起别的事来,“对了,周总过来葵城,是有什么事吗?” 自从周海穆接管了葵城分公司,他们兄弟二人可算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会儿周海峰特地亲自过来,而且又是年底最忙的时候,实在有些非同寻常。 关乎公事,她以为周海穆会一语带过,但他几乎是知无不言。 “我大哥看上了葵城这块蛋糕,他这次过来,多半打定主意要把我赶下台了。”周海穆眸色深沉,脸上并未显露任何情绪。 李秋楠才明白过来,公司最近的传闻是真的。 先前李秋楠新设计的花园系列高光修容盘,在许欣直播间的带东西,卖到断货。 自那之后,李秋楠和许欣又联手推爆了几个新品,加上周海穆开拓的新业务都发展得很顺利,原本业绩平平的葵城分公司竟然意外在年底赶超总公司。 本来一切很顺利,后来因为江文俊丢了个大项目,引来董事长周志的不满,又打来一通电话责备周海穆办事不力。 周海峰趁机对父亲周志吹耳边风,得到了暂时接管葵城分公司的权力。 周海峰给他保留了几分颜面,说父亲认为他累了,给他一段时间调整状态。 当然了,同事间的传闻,只知道周海峰即将取代周海穆的位置,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 李秋楠有点不明白,就算总公司那边业绩一时比不上葵城这边,那周海峰也不至于马上就来抢吧?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海穆读懂了她的心思,平静地说:“他不一定非要得到最好的,最要紧的是我不能做得比他好。” 他始终面不改色,只是眼底的那抹寂寥之色终究是难以掩藏,李秋楠看得有点心疼,只是安慰般地抚了抚他的背。 他微微笑,神色依然复杂,仿佛心里藏着什么事一样。 车子下了高速,周海穆关掉了音乐,“时间不早了,要不今晚就去我那里吧?” 他意思应该是担心她回宿舍太晚,会打扰到安晴。 李秋楠也是心事重重,几乎没有犹豫就拒绝了,“我还是回宿舍好了,明早还得上班呢。” “好。”他看她一眼,未再多言。 36、我没有误会 李秋楠在食堂吃完早餐出来,迎面碰见周海穆和周海峰正从不远处走来。她规规矩矩地和他们打招呼。 周海穆回了句:“早。” 虽然在外人面前,她和他对彼此都是刻意保持着客气的态度,但不知为何,她还是从他的反应里察觉到一丝真真切切的冷淡。 此刻他眼中笑意全无,脸上的温和混合着一种陌生感。 李秋楠心里觉得疑惑,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昨晚她有点倦,洗完澡就睡下了,隔天起来,发现他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和她道晚安。 李秋楠以为他还在因为公司的事心情不好,忙完手上的工作,暗戳戳给他发消息:“喝咖啡不?我买了两杯喔。” 苦等了十来分钟才得到回复:“不了,你自己喝吧。” “那好吧。” 结果没过多久,她就看到周海穆的秘书泡了杯咖啡送进会议室。 自从周海峰过来葵城霸占了他的办公室,他就改在了会议室办公。 隔着会议室的玻璃,李秋楠望见他果真在喝那杯咖啡,心中越发疑惑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在输入框里打下一行字:“喂,你怎么了?” 想了想,叹了口气,又删掉,没有发出去。 有什么事又不说,每次都要她来猜。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她决定先无视他几天,以示惩戒。 …… 上周厂里刚招了个新的包装设计师,然而李秋楠和安晴还是很忙,今晚又留下来加班。 “嗳,你说,大周总到底是来干嘛的,难不成他真会放着总部不要,特地来这边上演兄弟抢夺大战?”安晴凑到她耳边聊八卦,未待她出声,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科学,这太不科学了。” 李秋楠比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说:“小心点,大周总还没走。” “放心好了,静姐说他今晚有应酬,估计早就出去了。”安晴拿着个水杯去接水,忽而抱怨一声,“不是吧,没水了。” “啊,我还打算泡杯豆浆垫垫肚子呢!” “里面有水,你去吧,顺便帮我打一杯。“安晴指了指领导办公室的方向,笑眯眯将自己的杯子推到她面前。 周海穆的办公室另设有一台饮水机,平时都是自己打水,只有泡咖啡或泡茶才会到茶水间来。 此刻那门虚掩着,李秋楠通过门缝望过去,看里面好像真的没人,这才端着杯子走过去。 在她打完第二杯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她吃了一惊,转过头去,发现电脑后面坐着个人。 因为半靠在办公椅上,他的大半个头都隐没在电脑后面,不仔细看还真是难以察觉。 “不好意思周总,我不知道您在这里。”她很快恢复镇定,解释道,“茶水间没水了,我进来打点水。” 周海峰懒洋洋地打量她两秒,“你叫什么?” “李秋楠。”她主动自我介绍,“我是这里的包装设计师。” 周海峰想了一会,起身朝她走过来,“哦,你就是那个从葡城调过来的设计师?” “是。”李秋楠不知他是否有听到过什么传闻,自己心虚,因而语气讪讪的,“周总,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你有没有想过再回葡城?” “呃……” “我看你设计的包装挺有特色,并且很符合当下市场的喜好,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回去。” 不知为何,他越走越近,俯视着她的目光懒散却锐利。 以前在葡城,李秋楠只远远见到过周海峰两三次,几乎没有过打照面的时候。 在同事们的私下议论中,周海峰是个自信、张扬,同时又颇为强势的人,或者换句话说,他在工作上是必须掌握主动权的。 所以,员工见到他,常会不自觉地生出一种畏惧感。 譬如此刻,李秋楠就感觉他像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野兽,令人莫名想要逃离。 李秋楠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她想不到他会突然说这些话,当下有些意外,“谢谢周总赏识,如果可以选择,我更倾向于留在葵城。嗯,主要是这边已经新开了几个产品,我希望能亲自跟进完成。” “是这样吗,你确定不是因为别的缘故?”周海峰再次向她靠近,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早上在食堂门口,她悄悄瞄了周海穆几眼,以及在她走开后,周海穆还两次回头去看她的这些小动作,当然都逃不过周海峰的眼睛。 他觉得这事挺有意思,一种玩游戏的心态使得他关注起这个小设计师来。 办公室里面的氛围悄然生出几分怪异之感,李秋楠退无可退,手中的杯子差点就要拿不稳了。 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来,周海穆大步走进来时,看见的正是他们这异常暧昧的一幕。 “海穆……”她下意识地叫了他的名字,还没来得及做出其它反应,肩头已经被他揽住,人也随之被拉到他身边。 “海穆,我不过是和李小姐说几句话,你何必这么紧张?”周海峰笑得若无其事。 周海穆神色自若,唯有声音冷冷的,“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大哥,我是尊重你才喊你一声大哥,从小到大,我没和你争过什么,希望你不要逼我。” 先前两人所维持的和平的表皮,这一刻终于还是撕破了。 周海峰愣了愣,随即哈哈笑出声,“逼你?就算我真的逼你,你又能怎样,你有什么本领能和我争?” “没错,你身后永远有爸做你的靠山,我是没能力和你争,但我也可以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周海穆不应声,揽住李秋楠就往外走。 “这个水……”李秋楠抬手示意了一下,在他松手后,转身把水杯放回办公桌上,对上安晴震惊的目光,一时有些窘。 “我有话和你说。”周海穆停在原地等她。 李秋楠“嗯”了一声,很快随他步伐出来,上了他的车。 “刚才,周总他……” “我知道,是他故意骚扰你,我没有误会什么。”周海穆帮她系上安全带,目视前方,“他要去你葡城,你想法如何?” “我现在在葵城工作也蛮好的,暂时没有调回去的打算。” “如果你想调回去,这件事也不难办。” “我那边无亲无故的,调回去干嘛?”李秋楠嘟囔道,“除非你也调回去。” “去我家好么?我想要你陪我说说话。”他嘴角有淡淡的笑意,这会儿,他似乎已经冷静下来,语气与平常无异。 李秋楠本以为他要说什么事,想不到他只是心情不好,想让她陪伴,不禁松了口气,微笑道:“好。” 两人坐在客厅沙发上,有好一会都没有出声。 李秋楠察觉出,他心情依然不怎么畅快,忽而怀疑他还在闹情绪,因而试探着问:“你这两天对我态度怪怪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37、证明给我看 周海穆微微怔住,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不曾想,些微的变化也还是被她察觉出来了。 他缓缓开口:“还记得吗,那晚在车里,你问我,把你视作什么样的关系,其实答案早就在我心里了,可是,要说出来很难。” 李秋楠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可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周海穆自嘲地笑了笑,声音轻轻的,却透出几分无奈,“我退缩,是因为我知道,你心里始终放不下另一个男人。即便我对你表明了心意,也无济于事。”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李秋楠瞪大了眼睛。 “那天看完电影,你自己告诉我的,这么快不记得了?你说,你暗恋过一个已婚的男人,还有……你以前写给我的私信,我也都看了。” 半晌后,她终于想起,自己曾经因为狂热喜欢他创作的《静夜》,激动之下,在后台给他写过两条很长的私信,倾诉了自己和陈晋之间的亲情,以及自己疯狂暗恋陈晋的诸多细节。 那次去吃粽子,在周海穆宿舍,她试探着问他,是否会看社交媒体上的私信,他说不会。 却也正是因为她的试探,才引起他的注意,他才特地登上云漫网的账号,凭着那次出差时瞥见她id名的模糊印象,半夜三更一页一页地翻找,接近凌晨,终于找到她发给他的私信。 看着那些内容,心里五味杂陈,为她深爱着别人而充满妒意,也为她的爱而不得而生出几分酸楚。 也就是那时,周海穆才终于得到她的亲口证实,确定当年学校的传闻都是假的,她从未插足过大龄已婚男人的家庭。 周海穆很高兴,自己没有看错人。 然而不幸的是,她心里的位置,始终藏着别的男人,不曾空出来过。 先前她曾在他的《静夜》下方留言,说自己已经放下过去,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所以,你心里很介意这件事,还因为这件事不想理我?”李秋楠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没有……” “那是为什么?” 她还是有点想不通,既然他从前就知道了这件事,又为何要到现在才来生这个闷气? 他像是有难言之隐,垂眼看着地面,不应声了。 她等了一会,“你怎么不说话了?” 李秋楠其实不太想对他提起这些旧事,此刻见他又这般爱说不说的模样,心头渐渐地跟着郁闷起来,“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吧,我先回去了。” 她随即起身,往玄关处走去。 “等一下。”周海穆追上来,拉住她的手,犹豫两秒,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那天你和马琳在医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马琳告诉她,陈晋的确喜欢过她。 这本来已经是过去了的事,没什么好计较的,然而,自从得知这件事,李秋楠就开始魂不守舍,有时候正和他说着话,突然又开始陷入某种回忆之中。 这些异样的举止,难免令他心生疑窦,纠结她是否还对陈晋旧情难忘。 原本他不想追问这件事,免得让自己看起来太小心眼,然而,只要一想到她心里可能还深深记挂着另一个人,他就隐隐感到不舒服。 他等着她的回应,不料,她吃惊之余,却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周海穆目光沉沉,语气忽然变得不善。 “你这是做什么?”李秋楠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眉头微蹙。 “我们现在是恋人关系,我想知道你心中所思所想很过分么?” 他越发咄咄逼人的质问,换来的依然是她的沉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彼此僵持着,终于,他自嘲地轻笑一声,“我明白了。” 话音刚落,周海穆径直转动门把,抬脚就要出去,忽而被李秋楠一把拉住。 门重又被她关上了。 他顿住,身子依然朝着门口,也不回头看她。 “你明白什么了?”她却固执地仰着脸看他。 “我知道,陈晋对你付出了很多,我没资格要你忘记他,也不会那么做,但你也不能玩弄我对你的感情!”他胸口微微起伏,一字一句地说,“别自欺欺人了,李秋楠,你爱的人从来都不是我。我也不想再骗我自己了。” 此刻她只看得到他那张落寞而冰冷的侧脸,内心开始不安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失去他。 先前那种纠结的情绪突然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紧张起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他,话未出口,鼻子却先发酸,泪水不停地流下来,哽咽着什么也说不清楚。 周海穆感觉到后背一阵温热,紧接着听到她的哽咽声,连忙转过身来。 见她脸上满是泪水,当下愣住,想帮她擦眼泪,因着心里余怒未消,又狠下心道:“你哭什么,我走了,你正好耳根清净。” 李秋楠努力想解释,却始终是徒劳,一时懊恼,哭得更厉害了,眼睛霎时通红无比。 周海穆终是不忍,缓和了脸色,拿纸巾给她擦脸,又一下又一下地帮她拍着后背顺气,“好了好了,别哭了。” “你不要走。”李秋楠又伸手紧紧搂住他,渐渐止住了哭泣。 周海穆心软下来,没再动弹,但也没有说话。 她不安地抬起头来,微红的双眼水灵灵地望着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而踮起脚尖,试探性地往他唇上亲了亲。 这是带着讨好意味的吻。 周海穆起初没有动,任由她小心翼翼地亲了一下,一下,又一下,他的气息跟着急促起来,微微张开双唇,低下头深深回吻她。 柔软相触,她感到呼吸有些不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背靠在了门后的墙上,他紧跟过来,伸手揽住她的腰。 两人已靠得极近。 忽而他停下了动作,转身坐回到沙发上,虽然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却也没有主动再开口。 李秋楠暗暗打量他的神色,慢慢走到他身旁坐下,喃喃道:“我没有自欺欺人,也没有欺骗你的感情,我当时只是……太惊讶了,我没想过他会喜欢我。” 即便他的喜欢,早已不复存在,也足够让她震惊的了。 “那你刚才的难言之隐是怎么回事?”他语气温和,但问题却十分尖锐。 她垂下眼帘,有点羞愧,“我承认,是我太贪心了,自从我知道了他的心意,就有点分心……但我刚才忽然明白了,你比任何人都重要,我不想失去你。我……我以后再也不贪心了。” 在她说这些话时,周海穆始终凝视着她,看她尚未褪去红潮的脸,听她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他眼底的笑意终于又回来了。 “那你证明给我看。”他附到她耳边,低低说了这一句。 38、写匿名信的人 “怎么证明?”李秋楠抬眼对上他幽深的眸光,脸莫名又烧红起来。 周海穆稍稍歪头,半是哄骗半是命令:“像刚才那样主动亲我。” 她愕然,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他平时斯文冷淡,想不到私下里竟是这般模样,当下扑哧一声笑出来,骂了句:“不要脸。” 他紧盯着她的笑脸,心念一动,忽然再也按捺不住,欺身向前吻住她的唇。 不知不觉间,两人都倒在了沙发上。 “你爱不爱我?”他的吻慢慢游走在她的脖子和锁骨上,温柔而炽热。 她没有反应过来,脑海一片空白。 这下,他的恳求变成了命令,“说你爱我。” “我爱你。” 他气息乱起来,低低道:“我也爱你。” 迷乱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衣衫被扯开来,胸前的第一颗扣子在他的粗暴动作下不幸掉落。 她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突然有点害怕,用力按住他的手。 他回过神来,眼里情丝还流连着,但还是慢慢停下了动作,“抱歉,我没有逼你的意思。” 此刻,他心里生出几分懊恼,原本打算在她没做好心理准备之前,都不会碰她的,可是,刚才竟然情难自禁…… 话音刚落,她双手却又攀上他的脖子,垂眼道:“不要停。” “你真的愿意?” “我愿不愿意,你还看不出来么……”话刚说到这里,她的嘴巴猛然又被堵住了,彼此唇舌紧紧交缠在一起。 (以下不可描述之事,暂且不写……) 缠绵过后,他依然把她揽在怀中,脸蹭着她的头发。 想起先前的怀疑和争执,他主动道歉:“刚才对你太凶,是我不好。下次我要是再这样,你就尽管打我。” 李秋楠摇摇头,又钻入他怀中,片刻后又问:“这么说,我以前在大学的糗事你也都知道了?” “嗯,但我知道,那都是谣言。” “那时候,我被各种异样的目光盯着,不时又听到各种难听的污言秽语,突然大受打击,差点就想退学了,幸好在某天,我收到一封匿名信,里面写了满满一页字,全是鼓励我的话,还郑重地说他相信我。当时连我的舍友也对我半信半疑,突然却有一个人对我说,他是真的相信我不是那种人,于是我又重拾了信心。不过很可惜,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谁。” 周海穆静静听完她这长长的一番话,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些,轻叹一声:“笨。” “什么?” “没什么。”他没有说当年匿名写信的那个人就是他,一旦承认,势必会把他老早就喜欢她的秘密泄露出来。 他暂时还不想让她察觉他这过深的爱意。 他很快转移了话题:”那你应该会反感‘三姐’这个称呼吧?如果你介意,我就让林敬他们别再那样叫你了。” “算了,林哥也没有恶意。其实,自从认回了郭怡,听她整天三姐三姐地叫我,这个称呼莫名就添上了亲情的色彩,在我心里已经不再是侮辱人的话了。”她释然地微笑。 …… 对于搞砸了的那个金轩集团的项目,江文俊一直心怀愧疚。 之前他以为项目失败的主要原因是自己坚持不肯让价,殊不知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昨天,金轩集团的吴总借下属员工之口,来跟江文俊暗示了真正的缘由。 原来,这事的源头还得追溯到几天前的一次酒会,当时有个漂亮而高傲的女子向他示好,邀他在酒会结束后一起去兜风,被他直接婉拒了。 那女子当时气得不轻,但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现在江文俊才知道,她就是那吴总的妹妹。他便是因为得罪了他妹妹,连带着也得罪了吴总,这才丢了项目。 那位来替吴总传话的下属,话里话外表示,只要他能让吴总的妹妹消气,哄她高兴,这项目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江文俊自然明白,事情没这么简单,让她消气,搞不好还得搭上他的终身幸福。 本来江文俊对她无感,这会儿受到来自他兄妹二人的逼迫,心里除了厌恶,别无其它。 然而思来想去,最终却只能妥协,毕竟,周海穆是请他来公司是要他来助力的,不是来拖累他的。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必须尽力弥补自己的这次过失。 周海穆得知这件事,哑然失笑,调侃他摊上了破烂桃花运,又说:“你大可不必这么做,这一次我爸会这么安排,也不全是因为项目的事,他向来看我不顺眼,项目的事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 江文俊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依然坚持自己原先的决定。 无奈情况变化得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金轩集团的项目又辗转落到了别人手里。 江文俊在那个金轩的员工那里打听到,洪氏报价比他们低出百分之三,轻而易举拿下了项目。 利益当前,吴总自然也顾不上他妹妹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事了。 项目彻底没戏,江文俊自觉没脸再待在公司里,主动跟周海穆提出辞职。 周海穆不允,依然是那句话:“一个项目而已,你何必这么介怀。” “都是我害了你。” “别说这些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退一步讲,这里要是真的容不下我,大不了,我出去创业就是。到时,也还是需要你帮我。”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猛然被推开来,周海峰和周志大步走进来,两人脸色各有古怪。 “你先忙你的吧。”周海穆示意江文俊先出去,而后从容起身,跟父亲和大哥打了声招呼。 父子三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口紧接着又走进一个身着深棕色西服、手拄拐杖的老人。 周海穆看清来人,连忙上前扶住他,“爷爷,您怎么回来了!” “爸,您现在身体不好,应该静养,何苦这样奔波。”周志焦灼之余,语气里不禁带了些责备。 周德昌冷哼一声:“我再不回国,公司恐怕就要乱成一团了!” 周海峰率先开口:“爷爷,您来得正好。公司上下都在悄悄议论,说我是来夺权的,我也懒得解释了,但今天还是得让您知道海穆的一些所作所为。” “我做什么了?”周海穆面不改色,笑道。 周志板着脸,厉声质问:“还敢装糊涂,我问你,那个金轩的项目丢了以后,你是不是背地里又和维林的人另谈了项目。” “没错,有什么问题吗?”周海穆一看周海峰神情就知是他向父亲告的状,当下也并不慌乱。 周海峰迫不及待地接上话:“海穆,这就是你不对了,爸可是早就说过,不许我们和维林有生意来往,你这样气爸,到底是何意图?” “据我所知,维林这些年都是安分守法,为什么不能和他们谈生意,难道就因为爸和冯总当年的一点私人恩怨?”周海穆敛起笑容,语气严肃了几分,“倒是大哥你,比起你为了让我丢掉金轩的项目,暗中把我们的报价透露给洪氏,我和维林谈生意也算不上什么吧。”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震得周海峰脸色煞白,“你别血口喷人!爷爷,您千万别听他胡说!” “混账,还敢狡辩!你的所作所为,我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我人不在国内,你就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一直未出声的周德昌大声呵斥,沉默片刻,突然说,“既然你这么喜欢待在葵城,那我就满足你,以后葡城总经理一职,就由海穆担任,你就好好留在葵城吧。我会另外找人来监督你。” 周志连忙出声阻拦,“爸!这事还请三思……” “闭嘴!他们兄弟二人闹到今日这地步,你得负一大半责任。别忘了,公司还是我老头子说了算,此事已定,无需再提!” 事成定局,周海峰脸色骤然灰败,颓然跌坐到椅子上。 【END】 周海穆送走了爷爷,从机场回来,原本打算回办公室收拾东西,下了车才发现李秋楠坐在花坛边上。 “楠楠,你怎么在这儿?”他快步走过去。 她起身拍了拍裤子,朝他微微笑:“等你啊。” 周海穆一把揽住她的肩,“我不是让你先回去么,这里又黑……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她停住脚步不动,抬眼打量着他。 “干嘛这么看我?”他被她盯得心生疑惑脸上还是带着笑。 李秋楠没应声,紧紧拥抱他,闷气道:“你要是心里不好受,就别强颜欢笑了。” 周海穆顿了顿,眼眶微微泛红,伸手回抱住她,内心因为她的安慰而变得柔软。 虽然他在和大哥的斗争中取得了所谓的胜利,甚至爷爷还承诺要把股份转让到他名下,他再没有后顾之忧了,然而,他也明白,以后,他和父亲的关系将会变得更差。 所有人都在为他的胜利而高兴,只有她知道,他在这场争斗里也是半个失败者,也受了伤。 两天后,周海穆回到葡城,很快,他把李秋楠、安晴、林敬和江文俊等人也陆续调到了葡城。 而郭怡则是辞了职,征得养父母的同意后,她也跟着来了葡城,不过数日,就找到一份面包师的工作。 这项技能还是她自学而成的,她给自己定下个小目标,要在未来的两年内自己开一家糕点面包店。 李秋楠和安晴得知这件事,都开玩笑地叫她老板娘。 郭怡也不客气,笑着说:“等我开了店,每天给你们打折!” …… 在葡城总公司,李秋楠和周依涵再次狭路相逢,两人皆是看对方不顺眼,但也都知道分寸,没再在明面上给对方不痛快。 包括主管梁琦,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李秋楠也乐得如此,毕竟,和上司闹僵,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午休刚吃完饭,李秋楠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忽然被安晴轻轻晃了几下,刚睁眼便听见她压低声音说:“你快随我出来!” “怎么啦?” “别问了,你快来。”安晴不由分说,将她拉到了楼道处,示意她噤声,又指了指楼下。 只听得楼下隐约传来两道女声,李秋楠很快认出,那说话的两人正是周依涵和梁琦。 周依涵:“我是看她不顺眼,但她现在有我穆哥护着,我可不想自惹麻烦。” 梁琦:“周小姐,您要是真想赶她走,我可以给您出主意。” 周依涵:“我倒有点好奇了,你和那李秋楠是有什么过节么,上次调她去工厂,也是你给出的主意。” 梁琦:“我和她当然没过节,但是,我觉得只有周小姐你才配得上顾总,李秋楠也太不自量力了。” 梁琦永远不会让人知道,她也喜欢顾成归,只可惜她相貌平平,不起眼又不可爱,注定是要输。 如果是输给家境优越的周依涵,她心服口服,如果是输给李秋楠和安晴等人,她会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践踏。 所以,她宁愿站在周依涵这边,帮她清除障碍。 周依涵:“好吧,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梁琦:“让周总和她生出嫌隙,这样,他就不会护着她了,具体法子有很多……” “说够了吗?”忽然,一道冷硬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那人一步一步地沿着楼梯走下去。 李秋楠原本微怒的心突然咚咚狂跳,那人竟然是周海穆! 看来,他刚才就站在下一层的楼道里,而周依涵和梁则是在再往下的那一层。 “周总,我们……我们是说着玩的,您别当真。”梁琦大吃一惊。 “梁琦,你是这里的老人了,公司的规矩你是最清楚不过,往后如果再挑事,就给我收拾东西走人!” 周海穆说完,又看向一旁讪讪的周依涵,神色严肃,“你也不例外。” “二哥,我可是你妹妹!李秋楠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护着她。”周依涵气急败坏地质问。 她爸和爷爷也合开了公司,规模是比不上盛安,但也小有名气。 要不是为了能和顾成归朝夕相对,她才不会放着太子女不做,跑来这里打工。 “她有什么好,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记得,无论你怎么搅和,我都会站在她那一边,还有,她未来会是我的妻子、你的堂嫂,如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就别再为难她。” 周海穆低沉有力的声音自楼下飘上来,清晰地传入李秋楠耳朵里,震得她心里一颤,随即化成暖流,轻柔地将她环绕住。 这会儿,安晴也是转怒为笑,不停地朝她挤眉弄眼。 当晚,李秋楠去医院探望马琳,跑前跑后帮她拿药,经过缴费处时,竟然遇到了堂姨,印象里她一直叫她淑姨。 淑姨夫家是葡城人,自结婚后就一直住在葡城。当年她本来有收养李秋楠的意愿,碍于公婆反对,最后只能作罢。 私下里见过李秋楠几回,给她买过衣服和小凉鞋,后来淑姨去了外地经商,李秋楠就再没见过她了。 一问才知,她是上个月刚回葡城的,今天来医院,是为了看腰椎间盘突出的老毛病。 淑姨瞧着她手里的药单问:“秋楠啊,你这是生病了?” “哦,不是我,我是帮家人来拿药的。” 淑姨欲言又止,最后终于没再说什么,只让她有空上她家里坐坐,这才道了别。 几天后,李秋楠在医院送了马琳最后一程,她静立在走廊,望着盖着白被单的马琳慢慢远去。 本来马琳留下遗嘱,一半财产分给夫家和娘家的亲人,另一半分给李秋楠,李秋楠没答应。 最后马琳还是把她从前与陈晋、奶奶一起住过的那栋房子留给她了。 模糊泪眼中,李秋楠忽然瞥见一道半陌生半熟悉的身影,等她转头望去时,那身影却迅速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她下意识地追过去,没追上那人,在楼道发了会儿呆,当她从窗口望出去时,只见刚才那人脚步匆匆地小跑着离去,边跑边抹着眼角。 李秋楠终于看清,那人就是她妈妈吴秀云。直到看不见那道身影了,她还是凝神望着她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 “叮叮……”直到手机提示铃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三妹,我是大姐,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妈从淑姨那里听说你可能病不得轻,今天一早坐了车赶去葡城,说要去看你,可是下车后她也没报个平安,我到现在还联系不上她,你有见到她没?” 李秋楠看着这条信息,才知原来那天淑姨不信她的解释,怀疑她是性子要强,病了也不肯告诉别人,所以转头又把这件事告诉吴秀云了。 她发着呆,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复,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妈刚才回我电话了,三妹,你没事就好,妈知道你没生病,高兴得哭了。那天她在婚礼上见到你们仨,回来后又哭了几回,说没脸再见你们,也不敢再打扰你们的生活。其实以前妈和我、弟弟日子都过得很苦……惭愧,我未曾关心过你们,想必你们仨也都受过不少委屈,如今苦尽甘来,我很为你们高兴。” 李秋楠低着头,反复阅读这两条信息,终于,一颗眼泪滴落下来,淡然笑了笑。 那阵子,因为马琳病逝,李秋楠心情多少还是有些低落,周海穆怕她闷坏了身子,每天变着法子哄她高兴。 安晴也很担心她,某天晚上拉着她说:“你还记得有一次野炊,你说要找个时间和我一起去旅行吗,我看,不如就明天吧,年底公司也不忙,正是大好时机啊!” 于是,李秋楠就这样糊里糊涂她拉着上了路,当然,地点是李秋楠提议的,她决定真的去罗悦儿所在的苏州逛逛。 正好罗悦儿也不忙,为了她们二人的到来,特地请了两天假。 李秋楠和安晴不逛街,只游山玩水,把周边园林赏了个遍,罗悦儿回去上班了,她们还在继续游。 足足玩了五天,这期间,周海穆偶尔会询问李秋楠旅行的情况,只是,要找她实在不容易,每次发消息给她,都得等许久才能收到回复,或者干脆直接被无视。 晚上打电话给她,她也总是犯困,没讲几句就把电话给挂了。 到了最后一天,在她回程的时候,周海穆也小小地报复了她一下,对于她发来的“我上飞机了”的消息,只高冷地回了个“好”,之后许久都没再找她说话。 等到她下了飞机,才察觉到他的异样,狐疑道:“怎么回事周先生,你今天有点过于安静了啊……” 毕竟,自从恋爱以后,他已经许久没这么高冷了。 从机场出来,李秋楠和安晴正准备打车,发现这位高冷先生原来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喂,你干嘛不回我消息?”李秋楠跑到他面前,歪头打量他。 他神色如常,嘴角上扬:“学你的啊。” 安晴“哟哟”了两声,连忙比手势要他们打住:“过分!你们要打情骂俏,也别当着我面啊。” 李秋楠恍然大悟,笑着觑他一眼,没再揪着这件事。 回宿舍后,李秋楠迅速洗漱完毕,打算美美睡个好觉,缓缓这几天旅行带来的疲倦感。 不料,翻来覆去到半夜,也还睡不着。 “你睡了没?” 他竟然是秒回:“没。” “那你能出来陪我散步吗?” “你是说现在?”隔着屏幕,她都能感觉到他的惊讶。 “对,现在。” “好,楼下等你。” 她看了眼时间,忽然觉得真疯狂,现在是凌晨三点多。 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她和周海穆在月光下并肩而行。冷风扑面,空气却异常澄澈。 李秋楠转头看他一眼,“你大半夜还在玩手机么,怎么是秒回消息?” “我开着信息提示音啊。”自从重遇她以后,他就怀着某种期待的心情,开始保持着这个习惯了。 周海穆也没问她为何突然在半夜里叫他出来散步,只是安静陪伴在她身旁,忽而突发奇想,又想起那个毫无风度的强吻,问:“第一次亲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想打我?” 李秋楠抿了抿嘴,不答。 “不想说这个?那……”他又笑,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我当时只是……还不习惯亲吻的感觉。”她尴尬地轻咳一声,“好像呼吸会变得不正常。” 周海穆盯着她看了片刻,嘴角慢慢溢出笑意来,“那除了不习惯,还有没有别的感觉,是讨厌,还是喜欢?” 天哪,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李秋楠脸顿时烧成了红柿子,憋了大半天,才极没出息地回答:“我不知道。”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张开双手,将她紧紧揽在怀里,温柔的声音钻进她耳朵里,“可是,你的表情好像在告诉我,你蛮喜欢我的。” 他猝不及防地低下头来,又开始肆无忌惮地亲吻她。 淡淡的青柠香令她忘记了要做出任何反应,许久后,她才仰头看他,轻笑道:“周海穆,我以前竟然不知道你这么无赖。” 周海穆笑而不语,只管抱住她,不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 两人往回走的时候,李秋楠问他:“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个,等以后再告诉你吧。” “以后,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拉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微微笑:“等咱俩结婚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她微怔:“什么啊,现在说结婚也太早了吧。” “不如,我明天就去买戒指?” “喂喂,你别这么夸张行不行……” “走啊,现在就去买。”周海穆故意吓她,拉住她就往前跑。 “我才不要,哪有你这么随便的求婚……”她咧嘴笑起来。 他压根儿不松手,只管和她玩闹。 两人的散步,此时变成了疯跑,大半夜跑出了一身汗,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活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学生。 “不行不行,我跑不动了。” 他笑:“那我背你。” 往后许多年,李秋楠回想起这个夜晚,依然觉得很奇妙,不论是当时的氤氲月色,还是弥漫着冬季花树淡香的空荡街道,都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那是她阴霾人生中的一个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