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失格》 1、太浓了 《春夜失格》 文/元宝星 文学城独家首发 2024-11-04 林知睿以为自己不会这么快回国。 至少还得再漂泊个四五年才回来。 回来…… 面对他。 * 一架自巴黎戴高乐直飞上海浦东的国际航班准时降落。 飞机还在滑行时,林知睿就接到了邹诚电话,说自己已经到地下停车场了。 邹诚是林知睿继父,十二岁时她妈妈林韵再婚。 一晃十年过去了。 这是自四年前出国留学,林知睿第一次回国。 大四快毕业时,林总让她回来报考国内的研究生,她不愿意,母女俩为此吵过好几次。 为此,家里还断了她生活费,想逼她回国。 林知睿硬气,没开口问林总要过一分钱。 她问继父邹诚要钱。 邹诚偷偷换了外币给林知睿汇过去,有同事正好出差去法国,就人肉带过去。 这么维持了一段时间,终究被林总发现。 于是邹诚的生活费也断了。 林知睿只能自力更生。 顽强了一段时间后,某天林知睿正在火车上,接到了邹诚电话。 因为这个电话,她不得不在下一个火车站下车,遗憾地结束这趟横跨法国、瑞士、奥地利,最终目的地捷克,还没开始就夭折的旅行。 浦东机场很大,林知睿绕了两圈才找到b2。 林知睿一出现,停在不远处的车里下来道瘦高身影。 邹诚快步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行李,温和地问:“累了吧?” 邹诚是大学讲师,长相斯文,气质儒雅。 “还行,”林知睿抬手揉了揉脖子,“两杯红酒三部电影四顿机餐而已啦。” 因为回来得急,她只买到经济舱。 林大小姐全身都写着“疲惫”二字。 邹诚笑着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林知睿上了车才发现车里还有人。 一个应该躺在病房里、她为此急匆匆赶回来看望的病人。 邹诚上车后,猜到林知睿在想什么,解释道:“你妈妈前几天刚做完手术,原本还要再住几天院,知道你今天回来,才提前……” 副驾驶上的林韵打断邹诚:“走吧。” 车开出机场,看到停车费用时,林知睿默默算了算。 这是等了两个小时了…… 她这才重新看向前面座椅上的人。 林韵林总,她的亲妈,一言不合断自己生活费,让她独自在外艰辛讨生活。 在别人眼里,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在林知睿眼里,却是残酷,独裁,专制的女暴君。 可女暴君刚动完手术没多久就出院,只为了第一时间给女儿接机,奉行效率至上的人,提前了两个小时等候。 她甚至还特地喷了自己最喜欢的香水。 林知睿动了动腰,身体往前探,下巴抵在靠背上,软软叫一声:“妈妈……” “你抽烟了?”林韵突然偏头看过来。 “什么?”林知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林韵看向她的目光锐利,“你在国外是不是学会抽烟了?” 林韵长得明艳大气,气场超强。 林知睿更像父亲江奕,典型的江南美人,五官精致,肤白如瓷,但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完美复刻了林韵。 不同的是,林韵的目光总带着令人胆颤的审视,而林知睿的眼睛里,像是落入了星光,不用说话,光是拿这双眼睛瞧人,就让人心里不由怦怦直跳。 总之就是很会投胎,身上全是父母的优点。 此时林韵看着女儿的目光里,不止审视,还有失望。 林知睿脸上的表情一点点褪去,她往后坐回去,没吭声。 “说话。”林韵语气严厉。 “我没抽烟。”林知睿说。 “没抽烟?怎么嘴里一股薄荷味?”林韵冷哼,“你吃口香糖不就为了掩盖烟味吗?” “我吃口香糖是为了掩盖抽烟,那我要是刷了牙,您不得认为我抽……” “林知睿!” “好了好了,”邹诚出来打圆场,“不就是吃口香糖么,怎么就扯上抽烟了?再说了,就算抽,只要控制好量,也没什么。” “没什么?”林韵冲着邹诚说,“你告诉我,抽烟的好处是什么?是嫌身上不难闻,还是怕自己命太短?” “话不是这么说。” “那要怎么说?”林韵拿手指了指邹诚,再往后指林知睿,说起另一件让她心梗的事,“要不是你偷偷给她转钱,她就不会在外面浪费这么多时间,不会错过考研!” 当初林知睿不听她的劝,一心要出国念书,现在大学毕业了,既不愿意在国外继续深造,也不想回来。 问她毕业后有什么计划,她永远就那两个字—— 再说吧。 得过且过,不思进取。 对于一路名校,各种光环加身,现在又是上市公司老总的林韵来说,简直无法容忍。 邹诚脾气好,无论林韵怎么冲他发脾气,他都耐着性子哄,红灯车停时,也没避讳林知睿,握住林韵的手,放在手里安抚地捏着。 林韵抽了两下,没抽出来,也就任他去了。 她别过头看着车窗外,不咸不淡道:“你们俩合起伙来骗我,这件事我记一辈子。” 林总话虽说得狠绝,态度明显好了很多。 林知睿心里松了口气。 她不打算再念书,暂时也没定下来的想法。 林总说她不在乎自己的未来,但她恰恰是因为在乎,才没轻易做决定。 她才二十二岁,还很年轻,有很多地方没去过,有很多事没做过,单薄的见识和人生阅历不足以让她做出“人生规划”这么重要的决定。 但她的这些想法,父母不一定能理解。 她理解父母的这种不理解。 好在邹诚把林总哄好了。 回国第一天,她不想因为这些事和她闹僵。 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林知睿累极了,她缩着肩膀,后背完全陷在皮椅里,头歪靠着,透过车窗望着不断闪退的街景。 四年的时间,当然会有变化,但还不足以翻天覆地,还是那些高耸入云的大楼,交通四通八达,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哦,好像外卖员比四年前多了很多。 林知睿半眯着眼睛,又困又累,手下意识往口袋里摸。 口袋里有半包烟,打火机上飞机时扔了。 她捏了捏,轻微的窸窣声掩盖在胎噪中。 她刚才确实没抽烟,只是单纯地吃了片口香糖。 林知睿没什么烟瘾,情绪不好时偶尔会抽一根。 她在法国的闺蜜说别人抽烟就是抽烟,而她抽烟是在向世人展示女人抽烟可以有多美。 青色冉冉的烟雾,是滤镜,是高光,是迷死个人。 她经常抽的是一款女士烟。 细细长长,抽完嘴里会残留一点薄荷味。 她第一次看见有人抽这烟,是十八岁那年。 捏碎爆珠,薄荷混合着尼古丁被吸进口腔。 青色升腾的烟雾中,是怪异又令人难忘的味道。 当时没意识到是在吸二手烟,想的是—— 从他嘴里出来的东西又被她吸进了肺腑中,短暂地停留在她身体里。 * 为了给林知睿接风洗尘,邹诚特意定了她爱吃的火锅店。 环境清幽的小包厢内,服务员将菜品上全,火锅滋滋翻滚,连空气里都漂浮着麻辣因子。 “看看,还想吃什么,我再点。”邹诚问。 “我想吃虾滑。”林知睿说。 邹诚马上下单。 看到那盘端上来的虾滑,林韵眉心紧蹙。 她向来不爱吃虾和扇贝一类,觉得腥气重。 林韵放下筷子,对邹诚说:“你给明远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哪儿了。” 林总嘴里的人是当年邹诚和林韵结婚时,邹诚那边带过来孩子。 余明远的身份有点特殊。 他十二岁时跟着母亲余听澜改嫁,邹诚成为了他的继父; 三年后余听澜邹诚离婚,原本他和邹诚再无关系,但是他妈妈一走了之,把他丢给了邹诚,于是他就只能跟着没有血缘也没有法律关系的邹诚生活; 再过了一年,也就是他十六岁那年,他又跟着邹诚来到了林家。 也就是说,一家子人,没一个和他有血缘和法律关系。 “别等了,先吃吧,”邹诚举杯,笑着说,“来,我先敬睿睿一杯,欢迎回家!” 林知睿回敬,“谢谢邹叔。” 父女俩其乐融融。 林韵没和他们凑热闹,她拿起手机,“你不问我问。” 不等林韵打电话,对方先一步打给了邹诚。 邹诚接起电话,说了没几句就点开了免提。 “我开免提了,你直接说吧。” 在得知电话那端的人是谁后,林知睿刚夹的虾丸掉进锅里,激起一滴辣油溅在手背上,疼得她皱眉。 包间里响起平缓沉稳的声音。 “林姨,公司临时有事,不用等我。” “再忙也要吃饭,”林韵说,“你公司离这里又不远。” “我爸说您出院了?我刚和主刀医生打过电话,他说您坚持一定要出院。林姨,您还在术后观察期,怎么能提前出院呢?” 林韵无所谓道:“小手术而已,要不是你们拦着,我早出院了。” “这样吧,周末我陪您去我同学医院再做个检查。” “再说吧,公司里压着很多事……” 两人聊完,邹诚打算挂电话,电话那端突然叫了声。 “爸。” 邹诚顿了顿,“还有事?” 对面一时寂静。 邹诚想到什么,主动问:“要和睿睿说话吗?她去卫生间了,一会儿我让她给你打过来?” “不用了……刚才忘了跟您说,少喝点酒。” “没喝酒,我开车呢,睿睿喝了点rio。” 一阵短暂的沉默,余明远说了个“好”,然后挂了电话。 打完电话,又过了会儿,林知睿才回来。 她才捞了个丸子还没吃,就感受到旁边一道令人无法忽视的视线。 林知睿偏头问:“怎么了?” “没事,”林韵收回视线,“吃你的。” “哦……” 林知睿一边觉得莫名其妙,一边又觉得林总刚才那眼神似乎是在批判她—— 你看,隔了层肚皮的都知道心疼我,你这个亲生的只知道吃吃吃。 虽然余明远不是从林总肚子里出来的,但林知睿知道林总很喜欢她这个继子。 林总是聪明人,所以也喜欢聪明人。 余明远初中才从北方城市搬来上海。 两地教材区别很大,听说他刚上初一时成绩还是垫底的,但三年后,他就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华二尖子班,后来又考进了交大。 你以为他是考不上清北吗? 不,他考交大,是因为交大是林总的母校。 马屁精。 林知睿心虚低头,亲自给林总夹菜。 “妈妈,多吃点,刚开完刀要补补身体。” 林韵看着碗里的虾滑:“……” 吃完回家的路上,林知睿困得睁不开眼睛。 她被倒时差狠狠裹挟了。 回到家,洗完澡直接躺床上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 这个时间点,林韵和邹诚早已出门。 所以听到楼下的动静,她以为是许阿姨。 许阿姨是林家保姆,她一出生,她就在林家做事了,对林知睿来说,许阿姨就是自己的长辈。 四年没回来,林知睿很想她。 林知睿下楼,悄悄走到厨房外,然后突然拉开厨房门—— “surprise!你最爱的睿睿回来啦!” 看到厨房里的身影,林知睿懵了一下。 不是许阿姨。 厨房里的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衬衫下摆一丝不苟地塞进西装裤,袖子挽起折了几折。 气质介于正式和休闲之间。 就像他这人的长相,五官英俊到深刻,但挽起袖子在厨房里时,又说不出的温良贤德。 光从背影她就意识到,他比四年前更加高大结实了。 听到动静,余明远放下鸡蛋,转过身。 他人高,俯视看人时,眉眼掩在背光的阴影中看不真切。 他的目光扫过来,很淡很轻的一眼,随即便转回身,同时开口:“换了衣服下来吃饭。” 林知睿下意识低头看了看。 昨天实在太困,洗完澡她顺手穿了件衣服就睡了,宽大的黑色t恤松松垮垮,露出半个肩膀,下摆刚遮到腿根,露在外面的四肢笔直纤长。 怎么,这样穿碍他眼了? 可是她觉得很好看啊! 林知睿冲他背影翻了个白眼,不咸不淡地说:“怎么,现在国内吃个早饭需要穿正装?” 余明远没说话,把打好的鸡蛋放入油锅中。 噼里啪啦的油锅声。 林知睿离开了厨房。 往楼上走时她才后知后觉。 哦,她没穿bra。 * 林知睿换好衣服下楼。 餐桌上摆了一叠素馅儿的小包子,煎好的培根,金黄的炒鸡蛋。 余明远将一碗放了紫菜和开洋的小馄饨放在林知睿面前。 吃之前她数了数,一共二十二个。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早点,谁也没开口。 吃完林知睿擦擦嘴就上楼了。 踩上第一个台阶时身后传来余明远的声音。 “林知睿。” 林知睿当做没听见,继续往楼上走。 “林知睿。”他又叫她一声。 “林知睿。”又一声。 林知睿终于停住脚步。 她没转身,懒懒地应:“干吗?” 等了很久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抱歉……” “又不是什么大事,工作重要,”林知睿淡淡地说,“再说你也不爱吃火锅。” 林知睿以为,他是为昨天没来给自己接风洗尘道歉。 两人的口味天差地别。 林知睿喜欢吃火锅烧烤这些重口味的东西,而余明远吃口清淡,少油少盐,吃得那叫健康。 余明远刚来家里时,许阿姨就曾为怎么兼顾两个孩子的口味伤脑筋过。 后来自然是余明远妥协。 小时候的林知睿就是个小阎王,一不顺心就闹脾气,谁都要摇摇头说一句被宠坏了,更别说余明远跟着父亲入赘林家,身份尴尬,本就处处让着她。 但无论怎么妥协,迁就,不适应就是不适应,不喜欢依然不喜欢。 林知睿想,她走的这几年,他终于不用再忍受有关自己的一切了。 余明远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站起身,动作有点急躁,身后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刺耳声响。 “我好困,先睡去了。” 不等他走过来,林知睿打了个哈欠,朝他摆摆手,往楼上走去。 回到房间,林知睿躺上床。 说着困的人却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房间很干净,连天花板都一尘不染。 房间里她的东西都在原位,衣橱里甚至还挂着她的高中校服…… 什么都没变。 就好像她只是出去玩了四天又回来了。 但事实上,什么都变了。 就像余明远刚才叫她名字时的语气。 就像…… 他们是世俗意义上,客套疏离的继兄继妹。 胡思乱想时,林知睿听到走廊上响起脚步声,脚步声在经过她房间时似乎停顿了一下,快得像是她的幻觉。 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再关上。 很快她又听到一墙之隔传淋浴器的“哗哗”声,吹风机的“呜呜”声音,电动牙刷的“嗡嗡”声…… 林知睿伴着这些声音再次入睡。 浅表的睡眠,容易做混乱的梦。 梦里的白衬衫变成了白色t恤,料子薄,出了汗粘在身上,透出清晰的腹肌轮廓。 少年的肌肉薄削而紧实。 夜色中一道寂寂的影子,指尖的星火随着夜风明灭。 青色袅袅的烟雾中,看不清他的脸。 她深深地呼吸,尼古丁和薄荷同时冲进鼻腔,再争先恐后地往胸肺里钻。 太浓了。 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只能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想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却听见自己说—— “余明远。” “哥哥,好哥哥,你教我接吻吧?” 3、不是错 他是她继兄,就算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也是她哥哥。 不能搞,也不能对她做什么。 他能联想什么呢? 哪怕只是有一丁点这种念头,对她来说都是种冒犯。 可林知睿想了。 她在想,为什么余明远是哥哥,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呢? 可往深了去想,她又想不明白,不明白除了哥哥他还能是谁。 * 高考结束估完分,林知睿又骄傲起来。 这个分绝对能上她的目标大学。 一放暑假,余明远宿舍的人组织去漂流,林知睿跟着一起去了。 余明远宿舍四个人,其中一个带了女朋友,女朋友带了闺蜜,再加上林知睿,一行七个人。 林总给他们弄了辆商务车,七人座,余明远和另一个舍友轮流开。 在路上吃了个午饭,下午赶到目的地。 漂流的地方在山里,环境幽静,水流清澈,有几处落差不小,冲下来时很刺激。 大部分时间,小划艇慢悠悠地漂在溪流上。 林知睿和余明远的划艇在最后,前方不时传来舍友们的嬉闹声。 看到林知睿脱防晒衣,余明远阻止道:“穿着,小心晒伤。” “都湿了,贴在身上不舒服。” 她把脱下的防晒衣随手扔给余明远。 “哥,”林知睿撑着下巴,目光落在余明远脸上,“你和沈非哥女朋友的同学很熟吗?” “人家没名字吗?”余明远纠正她。 “怎么,”林知睿挑眉,“你很介意我这么叫她?” 余明远看了妹妹一眼,“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谁知道你什么意思。”林知睿偏头,赌气不看他。 刚才从将近三米的落差下来,他们的划艇整个没入水中,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脱了防晒衣,林知睿身上只剩下无袖短t。 深色的,就算湿了也不会透出里面。 但料子轻薄,紧贴在身上,隐隐约约地勾勒出少女纤柔凹凸的曲线。 余明远收回目光,垂下眼皮。 划艇不大,刚好面对面坐两个人。 腿贴着腿,膝盖抵着膝盖。 余明远垂落的视线中是妹妹白皙的脚背。 林知睿的脚生得漂亮,三十六码的脚,脚趾细长,脚背白皙,隐约可见青色细细的静脉。 余明远轻叹声气,再次别开眼。 溪流变窄,不时遇到凸起的岩石和树杈。 “加上这次,我和沈非女朋友的同学就见过两次,上一次是沈非生日。” “我和她不熟,没加过微信,也没留过电话,你要看我手机吗?” “你加没加她微信关我什么事?”林知睿扬声,“还有你告诉我这些干吗,我又不在意。” 余明远看着用嗓门掩盖心虚的妹妹,轻声说:“嗯,你不在意,是我在意。” “你?”林知睿转回头,“你在意什么?” “在意你。” 林知睿愣住,以为听错了。 但余明远很快又重复了一遍,“我在意你。” “你……”林知睿无意识舔了舔下唇,也跟着重复了一遍,“在意我?” “林知睿,你是我妹妹,你是喜欢还是讨厌,高兴还是难受,我当然会在意。除了父母,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在乎你的人。” 原来是在乎妹妹…… 林知睿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划艇拉手,小声咕哝:“你排我爸前面,他要是在乎我就不会离开我了。” 余明远笑了笑。 “所以你觉得比起你,我会和沈非女朋友的同学更熟悉吗?” “人家有名字,”林知睿小声说,“叫陆芷”。 余明远看着妹妹被晒得泛红的脸颊,问:“所以现在还生我气吗?” “谁生气啦……” “小心——”余明远眼疾手快地挡开横刺过来的一根树杈,手背被划了一道口子。 林知睿看到后叫起来:“哥哥你流血了!” “没事,”余明远收回手,“没流血,皮都没破。” “你给我看……” 她作势要拉他手,被他摁了回去。 “小心翻船。” “这水又不深,翻了就翻了,”林知睿强硬地拽过哥哥的手,放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破了点皮,水里脏,不会感染吧?” “哪儿那么容易就感染了。”余明远才扬起嘴角,笑容突然凝固。 林知睿张开五指,一点点挤进他的五指间,用力握住,喃喃着感慨。 “哥你手好大啊,我的和你一比,简直像小朋友的手。” 她又用力握了几下。 男生的指骨宽大结实,指缝被夹得酸疼。 她由衷评价:“我感觉你能把我手指夹断。” 哥哥当然不会把她的手指夹断。 要说夹,也是后来,她实在难耐,夹哥哥的手纾解…… “林知睿,”余明远强硬地抽回手,脸色不太好看,“坐好,这里水流急。” 林知睿看得出她哥生气了,不敢再闹。 兄妹俩是最后上岸的。 “余神,这儿!”其他人朝他们打招呼。 林知睿挥了挥手。 “等等,”余明远拉住妹妹,“穿好衣服。” 林知睿瞥了眼余明远手里的防晒服,摇头拒绝,“不穿,热。” 余明远不再劝,他亲自给她穿。 防晒服的拉链被拉到脖子处,那架势恨不得把她脸都给遮住。 回去的路上,陆芷细心地发现余明远的手背受伤了,她从包里拿出创可贴递给他。 “给我吧,”林知睿伸手截胡,冲陆芷笑笑,“我哥洁癖,不喜欢碰别人东西。” 这会儿沈非开车,女朋友坐副驾驶,两个室友坐中间排,最后那排依次坐了林知睿、余明远和陆芷。 “哦,好。”陆芷瞥了眼余明远,见他没有反应,才把创可贴交给林知睿。 林知睿很自然地拉起余明远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撕开创可贴包装,动作轻柔地贴上去。 “还是陆芷姐细心,我都忘了你手有伤。” 余明远正给林总发消息报平安,听到林知睿的话,淡笑着说:“你当然不记得,你对我什么时候有过良心?” “你说这种话才没有良心,”林知睿反手指了指自己,“我对你还不够好啊?” “是挺好的,”前面沈非笑着说,“余神大学三年没参加社团学生会,没谈恋爱,教室宿舍两点一线,直到现在依然是没被污染的清清白白一男大,都是咱妹妹的功劳。” “什么意思啊?”沈非女朋友问,“为什么因为妹妹连恋爱都不谈?” “因为余神要忙着陪咱妹妹高考啊!”另一个室友说,“说他再念了一回高中都不为过。” “我经常听见余神和咱妹妹打电话,妹妹要是哪次考试没考好,这电话能从下午打到晚上。你们是不知道余神哄人多离谱,我简直无法想象,能从他嘴里说出那些话。” “怎么个离谱?”陆芷好奇地问。 室友学着余明远的口吻,“睿睿,别难受了,是哥哥的错,哥哥没教好,哥哥为这次考试负所有责任,好不好?” 沈非女朋友震惊道:“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啊!”室友说,“你们不知道,我那几天做梦都是余神在对我说‘哥哥错了”。 一车人哄笑起来。 “不是,”林知睿扯了下余明远衣袖,窘迫道,“你是这么和我打电话的?” “要不然呢?”余明远对于舍友的调侃不但没生气,反而隐隐露出笑意,“你哭那么惨,我不把责任推自己身上,不哄着你,还能怎么办?” 林知睿回忆了一下。 余明远好像确实那么哄过自己,只是当时听着挺正常,没想太多,此时从别人嘴里听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感觉不像是在哄妹妹,而是女朋友…… 漂流挺好玩,可游玩归来的林知睿却闷闷不乐,并且这种情绪延续了很久。 作为人生只有一次的高三暑假,除了和余明远出去了一次,她没约朋友出去狂欢,也没像往常趁着林总心情好买她喜欢的、华而不实的东西。 许阿姨还发现,她胃口变差了。 林总出差回来,一眼就看出女儿瘦了。 邹诚这段时间不在上海,余明远放假后找了份兼职,为了上班方便住在了之前的老房子。 林韵只好自己找女儿谈。 林知睿自然什么都不肯说,倒是林韵告诉了她一件事。 第二天,林知睿见到了父亲江奕。 父女俩坐在咖啡厅里。 十二岁到十八岁,作为父亲,江奕在女儿的世界里缺失了六年。 虽然这其中有各种原因,他刚到法国开展事业不顺利,一直忙于工作,刚离婚那段时间,林韵阻碍他们父女见面。 但无论因为什么,江奕对女儿都深感愧疚。 两人聊了很久。 林知睿哭了,可江奕知道,女儿的眼泪并非因为自己这个父亲而流。 不能和林韵说的那些话,林知睿全都告诉了江奕。 他不甘地压下嫉妒,宽慰:“是他没有眼光。” “爸爸,”林知睿小心翼翼地问,“您不生气吗?” “当然生气啊,”江奕无奈地说,“他让我的宝贝伤心难过,我能不生气吗?” “但他是……” “他是谁不重要,”江奕打断女儿的话,柔声道,“睿睿,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更不应感到羞愧和害怕。” “可是……” “但如果,”江奕看着女儿满含泪水的眼睛,“你想逃,爸爸永远会为你留好那条撤退的路。” 林知睿没想过要逃。 她的性格,父母家族给她的底气,让她在遇到任何事时,不会选择逃避。 哪怕横冲直撞的结果注定损失惨重。 可余明远没有给她横冲直撞的机会。 在感觉到她有一点苗头后,他就先逃了。 字面意义的“逃”,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连夜离开了林家。 “我想再试试。”林知睿说。 “好,”江奕心疼道,“无论什么结果,爸爸都会等。” 林知睿生日那天,余明远回来了。 这是继上次漂流,又过了一个月,两人的再次见面。 吃过晚饭,大人们在外面客厅聊天,林知睿走进厨房,反手将门关上。 余明远没回头,但洗手的动作明显一顿。 “为什么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林知睿已经尽量克制了,但说这句话时声音还是发抖的。 回答她的只有水流的冲刷声。 林知睿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余明远身后,垂眸看着他被水打湿的袖口。 “如果你是因为我的年龄……过了今晚我就满十八了。” “哥,”她侧过身,手搭上他手腕,轻声问,“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余明远垂眸,沉默地看着她把自己的衬衫袖口一点点挽上去。 “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要不理我,更不要离开我,好吗?” 她的手搭在他手臂上,温热的肌肤相贴。 从语气到表情,处处都在展示着楚楚可怜。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眼尾随即泛红,嗓音里是压不住的哭腔,“你不要我了吗?” 水还开着,哗哗地流,被许阿姨看见必定要心疼。 她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也令人心疼。 因为得不到回应,她终于松开他手时,却被他反手握住。 那样重的力道,像是要把她的手捏断。 她忍着疼,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哥……” 余明远动了动喉头,声音像是从胸肺里被压出来那般沉重,“林知睿。” “林知睿。” “林知睿……”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是她的名字,也是他此刻唯一能对她说的。 “我收回那天说的话。”林知睿突然说。 余明远没反应过来,脑子空白了一下。 “你说什么?” 林知睿深吸一口气,把眼泪强行憋回去,迎着余明远的目光,认真地说:“余明远,我不说喜欢你了,也不要做你女朋友了。” 那次他们去漂流,在得知有女生,且有不少女生喜欢并且觊觎余明远后,林知睿意识到自己对他有着不正常的占有欲。 一开始她把这种占有欲归于“兄控”。 但那天晚上,他们喝了点酒,稀里糊涂地,她睡在了余明远房间。 清晨醒过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他身边,鬼使神差地,她仰起脖子,吻了下他的喉结。 从她想要吻他那一刻开始,她就再也没法骗自己,对继兄存有什么样的非分之想。 过去那些年,她对他奇怪的感觉,终于有了解释。 她信任他,依赖他,喜欢和他在一起,不止因为他是哥哥,或者说,从来都不是因为他们是兄妹。 在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的一瞬间,所有一切都将被颠覆,谁也无法预料,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但她没有害怕和退缩,她大胆热烈地告诉了他自己的想法。 她说我喜欢你,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是想做你女朋友,想亲你的喜欢。 在她说出自己真实想法的那天,他落荒而逃。 胆小鬼。 林知睿每晚都哭着骂余明远。 “睿睿,”余明远抬手擦她眼角泪渍,“是哥哥不好,不该让你……有那种错误的认知。” 林知睿摇头,“不,不是错误。” 余明远动作一顿。 “你不敢回应我,是怕我对你不够真心,怕我只是玩玩对吗?”林知睿说,“余明远,如果你不相信我,两年后,等我到了法定年龄,我们就结婚。” 余明远:“……” 两人的交谈最终在许阿姨来到厨房后停止。 但只是暂停,余明远知道,林知睿不会让这件事轻易结束。 六年的相处,他对她足够了解。 她对他,确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 对于青春期叛逆的林知睿来说,一个对她无微不至,哄着她宠着她的兄长,她绝对忍受不了有一天,他会对她之外的别人好。 她要所有人都爱她,围着她转。 被宠坏的自私鬼。 但林知睿会变成这样,也有他的添砖加瓦。 现在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余明远晚上不打算住下,林知睿为此发了脾气,邹诚又劝了劝,他才留下。 晚上洗完澡,林知睿来找余明远,刚打开房门,看见隔壁的门同时打开。 余明远看到她,愣了下。 “你去哪里?” “下楼拿个东西,”余明远怕吵到林韵他们,压低声音解释,“马上就回来了。” 当余明远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后,林知睿也跟着下了楼。 “抱歉,这么晚还扰你。”小洋房外的梧桐树下站着人。 余明远走过去。 对方把东西交给他,“晚上我们部门聚餐,李老师走得急忘了拿图纸,我明天不上班,麻烦你帮我带给他。” “好。” “等等——” 余明远停下脚步,“还有事吗?” 陆芷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路灯下。 余明远的暑期实习是沈非介绍的,去了才知道陆芷也在那家单位,不过两人不在同一个部门,平时遇不到。 今晚陆芷她们部门聚餐,她喝了点酒,没喝醉,脸颊绯红,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意。 “也没什么事,”陆芷抬头,看着余明远的脸,她的脸更红了,“只是听说你今天请假了。” “嗯,今天我妹妹生日” 余明远轻手轻脚上楼,在快走到某个房间时放慢脚步,最后停在那道门前。 他不自觉地屏住气息,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他站在门口听了很久,什么也没听到。 静悄悄一片,就好像房间里根本没有人。 余明远回到自己房间。 他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他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何心情。 刚才下楼去见陆芷时,林知睿分明有话要说。 她要和自己说什么呢? 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吗? 如果她再次“表白”,他已经想好了一箩筐的话来打消她的念头。 可是她没有,她很安静,安静到诡异。 而在这样的诡异里,反倒滋生出了令人不安的恐慌。 林知睿太不对劲了。 余明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与此同时,房间的门被打开。 林知睿站在门后,穿着睡衣,长发垂在胸前,半张脸隐匿在走廊的背光中。 要是背后再打束绿幽幽的光可以拍鬼片了。 在余明远下床前,她已经朝他走过来了。 “睿睿……” 林知睿没说话,她沉默地爬上床,沉默地掀开毯子,沉默地躺在他身边。 余明远没有赶她下去,他温声问:“怎么了” 林知睿命令道:“你躺下。” 余明远低头看着她,良久,抬手捏了下眉心,满是疲惫和无奈。 “林知睿,你知道自己在干吗么?大半夜跑来我房间,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 “别总是教训我,”林知睿打断道,“我讨厌你这样。” 林知睿讨厌的东西太多了,其中就包含了刚来家里的继兄。 这么多年,余明远用一副真挚滚烫的心肝,一点一点地把自己从她的黑名单里拉出来。 对他来说,她叫自己的每一声哥哥都珍贵无比。 余明远不是邹诚亲生的。 他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谁,母亲余听澜在他十二岁时嫁给邹诚,两人结婚三年又离婚,余听澜跟着新男友离开,把儿子丢给邹诚。 江奕虽然也六年不联系林知睿,但他更多的是因为愧疚,不敢面对女儿,而且其中也有林韵的原因。 但是余听澜……那是真的狠心。 把儿子就这么丢给血缘和法律都没有关系的邹诚一走了之,至今杳无音讯。 好在邹诚人不错,一直把余明远当亲儿子,林韵也把他当一家人看待。 还有林知睿。 家人和来自家人的温暖。 余明远比任何人都渴望这些,所以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他都会守护着。 父母兄妹,他牢牢地抓住,也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去破坏。 如果破坏的人是妹妹,他不会生气,也不会怪她,他只会耐心地劝解,加倍地疼爱她,直到她明白她不该产生那些不正常的念头。 余明远按照妹妹的要求躺下来。 他们面对面,枕在同一个枕头上。 林知睿乌黑的长发铺在枕头上,有一半被他压在脸侧,软软的,痒痒的。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她慢悠悠地说,“我十八岁了,余明远。” 余明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就听见她说:“我刚才看到你和陆芷接吻了。” 林知睿伸出一根手指,指腹轻轻按在哥哥的唇上。 余明远没来得及躲开。 她的指尖有淡淡的润肤乳味道。 她抬眸,看进他眼睛里,“哥,你把舌头伸进她嘴里了吗?” “林知睿,”余明远抓住她手腕,眉眼压得很沉,“别说这种话。” 他没有否认。 林知睿一秒落泪,“那我应该说什么?我说什么你才愿意回应我?” “回应你什么?”余明远克制低吼,“你让我回应你什么啊林知睿!” “说你也喜欢我啊!”她也朝他吼,好像谁的声音大谁就是对的。 余明远叹息道:“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我不要这种喜欢!”林知睿哭出声,“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林知睿!”余明远情急之下捂住她的嘴,“你想把大家都吵醒吗!” 林知睿发不了声,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委屈又不甘地看着他。 余明远看着伤心到哭泣的妹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求你,别哭了,好吗?”他把手放开,转而揉她哭肿的眼尾。 林知睿哭了很久,直到哭累,哭声渐渐停止。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林知睿偶尔抽泣的声音。 余明远独自站在阳台。 林知睿下床,走到落地窗前。 盛夏的深夜依然酷热难当,才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出汗了,白色t恤粘在身上。 他侧身靠着阳台栏杆,融在夜色中的身影高大挺拔。 手指间一点猩红忽明忽暗,青色烟雾从他指尖缓缓飘起。 林知睿拉开落地窗,走到余明远身边。 她偏头看了他很久,直到哭过的眼眶发酸发涩到又要落泪才问他:“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邹叔和妈妈知道吗?” “他们不知道。” “为什么抽烟呢?” “我抽得很少。” “你喜欢抽烟?” “不喜欢。”余明远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喜欢她吗?” “谁?” “陆芷。” “不喜欢。”更干脆了。 才扬起来的心情忽地又坠落到底。 不喜欢却和她接吻。 所以,不喜欢也能接吻。 林知睿深深地呼吸,满世界都是尼古丁和薄荷的味道。 她突然意识到,从他嘴里出来的东西此时正在自己嘴里,口腔里,身体里。 不知道会不会在哪一处留下痕迹。 可她更希望留在自己口腔和身体里的是他的舌头。 真变态啊,林知睿想。 烟味越来越浓。 她忍着咳嗽,少女柔软的身体慢慢靠近他。 在他低头看过来时,垫起脚尖,吻上去。 “余明远。” “哥哥,好哥哥,你教我接吻吧?” 林知睿怕热,她总嚷嚷没有空调会死。 可事实上没有空调她不会死,因为余明远会为她扇风。 但没有余明远她会死。 真正的死是心如死灰,全身冰冷,寒意渗透骨髓百骸。 死得透透的。 “林知睿。” “你是我妹妹,我永远不会和你接吻。” * 林知睿睡睡醒醒,再起来快中午了。 依然和睡前一样,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四年前,林知睿放弃交大,跟着父亲江奕去了法国。 这一次林韵没有阻止。 她会同意,一来是江奕说服了她,二来是那段时间林知睿的情绪不太好。 林韵怕自己一味阻止,女儿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十八岁遥远的像一场梦,梦里的人年轻自负又冲动,喜欢冒险,追逐刺激。 直到被当头棒喝,才如梦初醒地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 曾经的孤注一掷只感动了自己,最后还难堪地以逃离收场。 好在都过去了。 看余明远刚才的态度,应该也不想再提过去那些糟心事了。 起床后,林知睿去隔壁房间转了一圈。 房间里没有人,床上连被褥都没有,看来余明远只是洗了个澡就离开了。 林知睿下楼看到许阿姨。 这是四年来林知睿第一次回家,许阿姨见到她很激动。 “阿拉睿睿哪能噶好看额啦!”许阿姨用手比了下,“四年前你还没我高呢,现在都比我高大半个头了!外国人吃的东西到底热量高蹿个头,我这么看着,越来越像你爸爸了……” 许阿姨意识到说了什么,没再往下说,尴尬地转移话题,问她饿不饿,午饭想吃什么。 林知睿说不饿,哥哥做了早餐,她吃了很多。 许阿姨惊讶道:“明远回来了?” 林知睿不解地问:“他平时不回来吗?” “不是不回来,”许阿姨说,“明远已经搬出去住了。” “什么时候的事?” 许阿姨回忆了一下,“大四刚开学吧,好像你出国念书没多久。” 既然早就搬出去了,今天早上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么自然地做早餐,回房间洗澡。 就像他一直住在这里。 就在林知睿想不通时,许阿姨接了个电话。 电话是余明远打来的。 “冰箱里的东西我看到了,我以为是睿睿叫的外卖,她说是你做的我才知道你回来过了。睿睿醒了,就在我旁边,要我把电话给她吗?那行,你忙吧。” 许阿姨挂了电话,对林智睿说:“明远说他昨晚通宵加班,今天一早还要回公司,所以就近回来这里洗澡换身衣服。” 林知睿“哦”了声。 合情合理的解释。 除了…… 通宵加班的人下班后还去菜市场逛了一圈。 特地买了鲜虾,费时费力地手工捣成虾泥,只为做一碗鲜虾小馄饨。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正好二十二个。 “睿睿,”许阿姨突然想到什么,“如果我没记错……” “什么?” 许阿姨:“今天是你生日吧?” 4、都怪我 晚餐许阿姨烧了一大桌菜,邹诚订了蛋糕。 林韵和余明远前后脚到家,两人在停车时遇到。 “你们公司最近在谈的那个项目不错,如果能谈下来……” “回家了就别谈工作了,”邹诚端菜时看到一同进门的两人,不满道,“马上吃饭了。” 许阿姨晚上没留下吃晚饭,最近孙子来她这里过暑假,她还得回去照顾小孙子。 餐桌上四个人。 林韵和余明远还在聊他公司最近投标的某个项目。 余明远大学毕业后,先在市设计院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拉了个几个同学出来单干。 从刚开始承接一些小项目到近两年手握了几个重量级的项目。 林韵虽不涉足建筑业,但她认识的人多,人脉广,消息灵通,一有机会就给余明远介绍行业内的人认识。 邹诚则一直在和林知睿聊。 一家四口,算得上其乐融融。 谁都没提林知睿在国外四年发生的事,就像她只是短暂地旅行后回来,一切都不曾改变。 吃完饭,切蛋糕,有林知睿在,气氛总能热热闹闹的。 她往林韵脸上抹奶油时说:“我最亲爱的林总,感谢您这么多年的培养,让我成为今年最优秀的人。” “那明年就不优秀了吗?”邹诚好奇地问。 “明年轮到二十三岁的林知睿优秀了呀,林知睿说,“我越老越帅、最最亲爱的邹叔,感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关爱,让我成为今年最幸福的人。” “来来来,往我脸上抹!使劲抹!” 林知睿娇纵是娇纵,但这张嘴是真的甜,哄得邹诚心花怒放,就是现在把他头摁蛋糕里也甘之如饴。 “马屁精,”林韵笑着说,“就只感谢我和你邹叔,不感谢你哥吗?你初中高中加一块儿六年,不都是你哥帮你复习?要说培养,真正培养关爱你最多的人是明远。” 林知睿脸上笑容褪去,淡淡道:“那我最后不也没去交大吗?” “你没去是你自己的问题,和明远无关,”林韵瞪她一眼,“林知睿,我可没教你过河拆桥。” 确实是过河拆桥,不过拆桥的人不是她。 当年她想和他更近一步,可他残忍地把那座她费劲搭起来的桥给拆了。 她掉进河里,差点淹死。 好在现在总算爬上岸了。 林知睿手指沾了点奶油,往余明远身边靠过去时说:“哥,妈妈要我感谢你。” 余明远垂下眼皮,目光很轻地落在她指尖。 新鲜动物奶油,没一会儿就化了,黏糊糊的纯白裹在她柔嫩指尖。 不知道尝起来怎么样。 “不用谢,应该的。”余明远说。 余明远难得开玩笑,邹诚和林韵笑起来。 林知睿没笑,她背对着另外两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将奶油用力蹭在他衬衫上,看他微微蹙起眉峰,眼底荡开一抹恶劣的笑意。 “哥,”她说,“我替十八岁的林知睿谢谢你,谢谢你作为哥哥,对我这个妹妹的关爱。” 余明远不说话,他只挖了勺奶油放进嘴里。 清淡的奶油香味在口腔中萦绕。 “明远,现在睿睿也回国了,你什么时候搬回家住?”趁着一家都在,林韵又提起了让余明远搬回来的事。 余明远大四搬出去,前两年他在公司附近买了房子后就彻底住外面了。 他一个人住,工作又忙,林韵总担心他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余明远没说话。 “那里离公司近,他上下班方便。”邹诚说。 “不是有车吗?”林韵说,“从家里开车到他公司不远。” “开车累,上海的早高峰又那么堵。” “不是有司机吗?” “路上多耽误时间。” “我说邹诚,”林韵瞪了邹诚一眼,“不帮着劝就算了,捣什么乱呢?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孤寡老人。” 邹诚笑着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们娘俩聊,我和睿睿泡茶喝去。” 余明远叫住邹诚,“爸,这么晚别喝茶了。” “没事儿,我天天喝,”邹诚突然反应过来,“哦,你是怕睿睿喝了茶睡不着?” 林知睿从小就对茶多酚咖啡因这类提神的东西很敏感,喝了不仅睡不着,还特别兴奋,心跳会加速。 当年高考期间,她为了晚上复习喝过几次咖啡,每次喝完心率就会过快。 余明远知道后就不允许她再喝了。 邹诚:“那我去弄点果汁吧。” 邹诚给家里两位女士弄了复合果汁,自己则拿出茶具,和儿子两人泡茶喝。 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林韵希望余明远搬回来,但余明远始终没松口,她也就不再提,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听张局说你和他侄女最近没怎么联系?” 余明远倒着茶,眼也没抬地“嗯”了声。 “什么侄女?”邹诚一脸莫名。 “前段时间我给明远介绍了个人。”林韵简单解释。 “相亲对象?”。 “是啊。” “张局?是规划局的张局吗?” “嗯,”林韵点头,“他侄女去年刚回国,现在在外交部翻译司工作,比明远小两岁,我见过,长得很漂亮。” “条件倒是不错,”邹诚饶有兴致地问儿子,“谈得怎么样了?” 余明远给自己和邹诚面前的茶杯分别倒上茶,不疾不徐地说:“翻译司挺忙的,经常出差,大部分时候都和国内有时差,他们工作时也不能带手机……” “那不行,”林韵打断余明远,皱眉摇头,“忙一点没什么,但两个人不能长时间不沟通,就算在一起了最后也会慢慢疏远。如果是这样,我看还是算了吧。” 邹诚跟着点头。 “那许总的女儿呢?上回吃饭,你们不是加微信了吗?”林韵又问。 “许总的女儿?”余明远想了想,迟疑道,“我以为许小姐有男朋友了。” “没有吧?许总那天不是极力张罗你们吗?” 余明远打开手机,翻出朋友圈里的某张照片发给了林韵,并解释道:“那就是这张照片让我误会了。” 林韵看着许总女儿依偎在某个有点眼熟的男明星身边,是不是男朋友不一定,但许总女儿眼里的爱意做不了假。 于是许总女儿在林韵这里翻篇了。 林韵陆续提了几个人,余明远都一一回复。 余明远只是提了提对方的情况,什么表态都没有,却被林韵自己全都否决了。 聊到后来,林总的脸色不太好看,瞥见身边人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 “林知睿,你笑什么?” 随着林韵的话,另外两人同时看向林知睿。 突然成为关注点,林知睿笑容僵在嘴角。 林知睿摊手,一脸无辜相,“我……不可以笑吗?” “可以笑,”林韵说,“但在我为你哥的事情烦心时,你笑得没心没肺合适吗?” 不同于刚才憋着偷笑,林知睿直接笑出声。 “林知睿!”林总发飙,“你哥所有的相亲对象都黄了,你很高兴是吧?” “说明远的事呢,你冲睿睿发什么火?”邹诚拧眉。 “妈妈,”林知睿努力忍住笑,“你确定那些相亲对象都黄了,高兴的是我吗?” 她说着话往某个人身上瞥了眼。 “不是你难道还是我和你邹叔?”林韵说,“从小你就爱欺负明远,你以为我不知道?” “好吧好吧,”林知睿无奈道,“哥哥相亲对象全都吹了哥哥没有女朋友,都怪我,行了吧?” 林知睿回着林总的话,眼神却瞟向另一个人,没想到对方也正在看她。 没看错的话,他是在笑吧? 有人替他挡枪了,能不笑么? 林韵倒是没想到她认怂得这么快,反倒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她叹了声气道:“你哥要是能有你一半的能耐,怎么可能到现在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没有。” 林知睿一开始没在意林总这句话。 琢磨了会儿,品出味儿来了。 林知睿看着林韵,眼尾眯了眯。 “什么意思?我的什么能耐?” “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林韵明显不愿多说。 邹诚暗道不妙,张罗道:“挺晚了,明天还得上班,明远,你今晚喝酒了,我给你叫个代驾?” 余明远:“我自己叫就行。” “我到底什么能耐?说清楚,”林知睿不依不饶,“别说话说一半,我有什么让你觉得说不出口和丢脸的吗?” “林知睿,别得寸进尺。” 林韵的脸色变了。 “那你说啊!” 邹诚心头一跳,赶紧去安抚林韵。 “好了好了,今天是睿睿生日……” “你让我说什么?”林韵推开邹诚,一巴掌拍在桌上,茶具被震得东倒西歪,“说我那次给你打电话,法国半夜的时候,可接电话的是个男人,一听声音就是被电话吵醒的吗!” “小韵……” “林知睿!”林韵拿手指着女儿,“你觉得这种事情不丢脸,值得大肆宣扬?” “这种事情……”林知睿直视盛怒的林韵,冷声问,“怎么就丢脸了?” 客厅里一片寂静。 余明远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是代驾师傅打来的电话。 他摁掉电话,取消订单,但还是按照这笔订单的金额转给了对方。 那年法国薪资改革,到处闹罢工,巴黎是示威游行的中心,林韵担心女儿,半夜给她打电话。 电话通了,但接电话的人不是女儿,而是一个讲法语的年轻男人。 这件事林韵没和任何人说过,包括邹诚。 在教育女儿上,林韵既希望她成为优秀完美的人,可失败的婚姻又让她对女儿有着很深的愧欠。 所以她同意她去法国留学,就算在这期间她一次都没回过国,她也没逼她回来。 可她没想到自己的纵容,换来的却是女儿的放纵。 林知睿一毕业,林韵就断了她生活费,想要以此逼她回国,也有这件事有关。 “你可以解释,”林韵说,“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会想知道的。”林知睿说。 “林知睿!!!” “林姨,”余明远走过来,站在母女俩中间,挡住林韵的视线,“换药的时间到了,先去换药吧。” “啊,对对对,是该换药了。”邹诚趁机上前把林韵拉走了。 林韵和邹诚上楼后,余明远才转过身。 林知睿低头坐着,面前是切了一半的蛋糕。 “祝睿睿永远开心快乐”只剩下了“开心快乐”。 四个字,对比现在的情形,突兀又讽刺。 “林知睿……” “和你没关系,”林知睿嘴角勾起一丝嘲弄,“这件事她迟早会问。” 她其实不知道林韵那天打来过电话。 那一天实在是太混乱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真实的“暴动”。 那些人冲进商店,超市和别人家里。 到处充斥着哭喊和尖叫。 林知睿和几个同学躲在家里,不敢下楼,不敢出门,连窗都不敢打开。 直到晚上,街上的混乱才渐渐平息。 林韵打来电话时,林知睿在卫生间。 因为一天没吃东西,低血糖犯了,差点晕过去,在卫生间里缓了很久。 同学们为了安全呆在同一个房间,听到电话响,不知到谁顺手拿起来接了。 如果林韵当时,或者哪怕事后来问她怎么会有男生半夜接她手机,她会向她解释那天发生的事。 可林韵没问,她想当然地把事情往不好的方面臆断。 骄傲如林知睿,她可以因为囊中羞涩,给来巴黎装逼的小网红当一天兼职摄影师,但永远不会低下头颅,对判罚不公的人澄清自己无罪。 余明远没有离开,他在她身边坐下。 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还和过去一样,每次自己和林总吵架,他总会在事态升级前巧妙地化解。 她受了委屈闷闷不乐,沉默地陪在她身边。 “你是不是也那样想?”林知睿突然开口。 “想什么?”余明远问。 “你在想,”林知睿轻声说,“林知睿,你私生活可真混乱。” 5、马屁精 余明远几乎是下意识否认。 “不,我不会这么去想你。” “是吗?” “当然。” “就算我永远不说那天发生了什么,你也愿意相信我吗?” “你是我妹妹,”余明远伸手,温柔地替妹妹夹耳边的碎发,“我非常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 虽然不是她最期待的答案,但依然令她感动。 没有什么比一个人无条件信任你更珍贵了。 林知睿由衷道:“谢谢。” “我是你哥,睿睿,”余明远说,“你完全可以信任我,依赖我,而不是把我往外推。” “我什么时候把你往外推了?” “没有吗?”余明远看着她,“那为什么没来找我?” 林总断她生活费那段时间,林知睿找邹诚求助,一次都没找过余明远。 其实找余明远帮忙更妥当。 他经济独立,不用怕被林总发现,而且但凡她提出来,他都能满足她。 但她从没向他开过口,不仅如此,之前的四年,她也从未主动联系过他。 两人的交流仅止于逢年过节给家里打电话,当着父母的面,客套简单地问候。 林知睿垂下眼皮,“我只是觉得没必要麻烦你。” “你说这种话,”余明远叹气,“是觉得我的心是石头做的,不会痛是吗?” 林知睿抬头看他一眼,又匆忙低下。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年她向他表白,被拒绝后赌气离开,那时她确实恨他,恨他无情地浇灭她满腔炙热的爱意。 她想报复他,让他后悔、歉疚,这一辈子为此不安。 回头想想,那时的自己太年轻,想法太偏执。 怕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哥哥被人夺走,急于将他据为己有,所以才会产生畸形的爱恋。 从始至终都是她在无理取闹,他什么也没做错,却要承受这么多年她的冷暴力。 “哥,”她凑过去,嗓音柔柔,“我最最最亲爱的哥哥,会给我在生日做鲜虾馄饨的哥哥,因为有你,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妹妹。” 她对林韵用了一个“最”,对邹诚用了两个。 而对他是三个。 积压在内心四年之久的怨念和委屈,仅仅只是听她叫一声哥,便被抹平得干干净净。 林知睿骄傲时是真骄傲,没骨气时也是真的没骨气。 不仅说话软,人也软,抱着他手臂来回摇晃。 撒娇卖乖,恨不得钻进你心里去。 余明远没被她抱住的另只手,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弹了一下。 “马屁精。” 林马屁精除了当年对哥哥进行过长达四年惨无人道的冷暴力外,基本和谁都没隔夜的仇。 当天晚上,林知睿编辑了一大段感人肺腑的文字发给林总。 林总当时没有任何反应,第二天林知睿起床,林总已经为心爱的女儿准备了她最爱吃的早点,还给她发了个很大的红包。 邹诚遛狗回来,看见林知睿抱着林韵,在她脸上亲了又亲,还一口一个“我的好妈妈”。 林韵被她缠得无法,脸是板着的,眼底里却浸满了笑意。 昨晚余明远没回去,住在了原先的房间。 早上四个人一同吃早餐。 邹诚问林知睿:“接下去什么打算?” 当年林知睿说不去交大就不去了,林总怕出事,没敢硬把她留下,作为条件,林知睿答应林总念金融。 但她从小喜欢画画摄影,更是受江奕影响,大学四年不务正业,摄影却玩了个半专业。 林知睿:“我朋友搞了个摄影工作室,想让我过去帮忙。” 林韵停下动作,“朋友?谁?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种朋友?” 林知睿耸耸肩,随口道:“我的朋友,你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林韵瞪直眼睛,“你……” 邹诚拉住林韵,“先听睿睿往下说。” 余明远:“工作室在哪里?过去方便吗?” “有点距离,”林知睿说,“在江月路。” “那开车得一个多小时。”邹诚说。 “她没有驾照。”余明远说。 “有件事我想和你们商量,”林知睿放下筷子,“我打算在工作室附近租房。” “我不同意。”林韵说。 餐桌上安静下来。 “我不是要搬走,只是偶尔晚了住而已。” “是啊,太晚回来不安全。”邹诚附和。 “我保证,”林知睿表情认真,“真是只是偶尔住,不是要搬走。” “我不同意你去工作室。” “为什么?” “林知睿,你对你的未来有过规划吗?就不说长远的了,说说现在吧,现在你对自己的学业和职业有过任何思考吗?” “有啊。” “不要告诉我你用你二十二年的人生阅历,思考出的结果是去一个或许连营业执照都没有,给人拍拍写真集的小作坊?” “怎么就小作坊了?”林知睿怒极反笑,“您能别仗着四十七年的人生阅历随意贬低别人的事业吗?” “怎么又吵起来了。”邹诚头都大了。 这母女俩就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没几句话就要吵起来。 “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林韵的脸色很难看,“念了四年大学,错过国内研究生报名,就为了去照相馆给人拍照?” 林知睿嘟哝:“是摄影工作室。” 林韵的手指狠狠戳她脑门上,“林知睿!” 林知睿缩了缩脖子。 “林姨,医生说您情绪不能太激动。” “是啊,有什么事好好说嘛,你动什么手啊!”邹诚说。 林韵看看余明远,再看看邹诚,冷笑一声。 “我连碰都没碰着她一下,你们就急着护了啊!我算是明白了,她变得这么任性骄纵,全是你们父子俩的功劳!” “妈妈你别妄自菲薄,我是你生的,你的遗传基因功不可没。” “你再说一遍!” 一顿早餐,变成了辩论赛。 拉锯了很久,最后达成一致。 林知睿可以去摄影工作室,也可以在那附近租房,但她必须参加秋季研究生报名。 邹诚说房子他来找,林知睿一个小姑娘独自住,周围环境和小区安保不能随意。 但他找了几套都不满意,知道余明远有朋友做房地产,就把找房子的事交给了他。 在余明远找房子期间,林知睿朋友那个摄影工作室还在装修,趁有时间她去学了驾照。 天天一大早天没亮就出去练车。 余明远知道她下午才有空,上午忙完公司的事连午饭都没顾上吃,直接开车接她去看房子。 回到家,没看见人,许阿姨说睿睿出去跑步了。 林知睿是在法国留学时养成的跑步习惯。 运动既能增强体魄,还能让人拥有充沛的精力去工作和学习。 林知睿穿着专业的跑步服,戴着白色遮阳帽,在城市道路上专门划出来的跑道上跑步。 林知睿从来都不是柔弱无骨的人,她肌肉线条流畅,跑步姿势专业,步子迈得大,尤显得一双腿长得逆天。 下一个路口红灯,她慢慢降下速度。 后面有个同样穿着跑步服的男人随之停下,最后两人并肩走在一起。 “明天有个半马业余赛,有兴趣吗?” “明天啊?明天不行,我要去学车,下周就小路考了,最近得天天练车。” “我朋友在远郊有个赛车场,下午我带你去练练?” “我现在的技术只配在驾校称王称霸。” “那就等你考完……” 两人边聊边停在斑马线前,等着过马路。 林知睿的目光漫无目地扫过前面街道。 忽然,视线被定在某道身影上。 沿街的梧桐连绵成阴,阳光穿透宽大的叶子,在街道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从公司过来,身上穿着衬衫西裤,单手插袋。 挺拔修长地站在光影里,有种老上海电影画报的质感。 经过他身边的行人总忍不住看上一眼。 林知睿觉得他应该看见自己了。 隔着车水马龙,遥遥相望。 直到红灯跳转绿灯,她穿过马路,走向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余明远迈步走过去,“随便转转。” “哦。” “今天不上班吗?”林知睿问。 “下午请假了。”余明远说。 余明远虽和妹妹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她旁边的跑步男。 跑步男感应到了,笑着伸出手,“你好,夏晖。” 余明远忽视了对方伸出的手,看向林知睿。 “热不热?” 夏晖愣了愣,尴尬地收回手。 不知是晒的还是热的,她脸颊泛红,露在外面的肌肤上覆着一层薄汗。 “原以为下过雨会好一点,”林知睿抱怨,“上海太热了。” 余明远从口袋里拿出包湿巾纸,打开抽出一张,林知睿伸手去接却扑了个空。 余明远亲自给她擦了擦脸和脖子。 薄荷味的凉感湿巾纸,擦在皮肤上凉丝丝。 林知睿觉得有些过于凉了,被擦过的地方不禁浮起一层小小的颤栗。 “继续跑还是回家?”余明远问。 “不跑了,我想回家吹空调了。” “好。” 林知睿和夏晖道别后和余明远一起回了家。 跨进家门前,余明远把人拦住,不让她直接进去,他自己先进去拿了毛巾出来。 “先把汗擦干,屋里开了空调,你现在毛细血孔都打开了,直接进去容易感冒。” “哦。” 林知睿伸展开双臂,仰起脖子,但等了半天没等到余明远有所动作,于是问:“你不帮我擦吗?” “我是你的手幻化的人形吗?”余明远把毛巾甩她肩上,转身进屋,“自己擦。” 林知睿拿着毛巾,冲着门喊:“余左手,能不能帮我拿瓶水啊,我要渴死啦!” 洗完澡换好衣服林知睿下楼。 许阿姨在准备午饭,余明远给她打下手。 林知睿走进厨房,“聊什么呢?” “在说上回你妈妈住院,隔壁张、汪两家来探病的事……别动,小心割到手。” 许阿姨看见林知睿拿起削皮刀赶紧叫住。 许阿姨今天中午打算做捏茄子,很适合夏天吃的开胃小菜。 洗干净的紫皮茄子一根根放在篮子里。 “我会弄这个。” 林知睿搬了张小板凳坐下,开始削茄子皮。 削皮刀锋利,她稍一用力就连皮带肉削下一大块,看得许阿姨直心疼。 许阿姨:“别在这里捣乱了,出去坐着等吃饭就行。” 余明远放下正在处理的虾,洗干净手,来到林知睿身边。 “让她弄吧,也该学学了,”余明远低头看了一会儿,“别太用力,再削下去,三分之一都被你削没了。” 林知睿刚要反驳哪有三分之一,手背就被人按住。 他站在她身后,弯下腰,双手从她身后环向前,同时握住她两只手,控制她使用削皮刀。 “也不能太轻皮容易断,这个力道差不多。”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因为注意力在茄子上,没发觉自己靠她有多近,她的鬓角发丝被他呼出的气息拂动,搔在他面颊上。 “有感觉了吗?” “感觉……什么感觉?” 林知睿感觉自己的脸烧起来了,热意蔓延到心口,连带着心错乱地跳了两下。 余明远垂眸,目光落在妹妹发红的耳朵上,只一秒便移开。 “当然是用削皮刀的力度。” 林知睿低垂着脑袋,小声回。 “感觉不够深刻。” “自己慢慢找感觉。” 余明远直起身,走回到水池边。 许阿姨又唠唠叨叨地说起了周围这些邻居的事,提到夏家孙子,突然换了种口气。 余明远随口问:“夏家孙子怎么了?” “夏家那孙子比睿睿大两岁,睿睿读初三时他高二,那么小就谈女朋友,还把人家小姑娘肚子搞大了。女方父母吵到夏家,要他们家负责,当时据说双方签了字据,夏家承诺两人成年后就结婚。” “那结婚了吗?”林知睿问。 “结什么婚?”许阿姨直摇头,“这些年,找上门来要求负责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许阿姨郑重地对林知睿说:“你可别和这种人接触啊,离他越远越好。” 吃完饭,余明远开车带林知睿去看房。 一上车,余明远就看到林知睿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你直接告诉我夏晖是个人渣不就得了,绕那么大个圈子不累吗?” 6、别碰我 “绕什么圈子?” “余明远,我二十二了,不是三岁。” 余明远笑了下。 “你看出他对我有意思了?” 林知睿看到她哥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沉默片刻,余明远问:“所以你回应了吗?” 这人还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和夏晖是一次夜跑认识的,得知是邻居后两人互加了微信。 夏晖确实一直在约她。 “当然没有,”林知睿翻了个白眼,“我们才认识多久,你想什么呢!” 余明远不再说什么,开车上路。 路上两人没再说话,更没提夏晖。 林知睿偏头看窗外生闷气。 他通过许阿姨的嘴提醒,不,应该是警告她远离夏晖。 她可以理解为这是他作为哥哥的关心。 可她并不认可这种方式。 他总是这样,从不当面告诉她什么事不能做,什么人要远离,因为他怕和她起冲突,怕妹妹生气迁怒自己,怕父母长辈责怪他。 所以他在暗地里破坏。 夏晖是这样,过去的很多事也是如此。 他给外人的形象,一直是无条件宠爱着妹妹的好哥哥。 可林知睿很清楚,他有多喜欢对她的事指手画脚,横加干涉。 到了地方,余明远把车停进车位,没熄火,车里依然打着空调。 他解开安全带,侧过身面对她,过了很久才开口:“我不是阻止你交朋友。” “他不是朋友,我已经把他微信拉黑了。” 余明远点点头,表示满意。 林知睿突然转过身,直直地看进他眼睛里。 “我不喜欢你做这些事。” 就好像她有多么愚蠢,连一个居心不良的人渣都看不清。 可就算没有他的“提醒”,她也不会和一个只是在跑步时认识的人有什么发展。 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她,觉得她骄傲自负又愚蠢。 余明远低声道:“对不起。” 加上她刚回国,两人见第一面时他说的那句“抱歉”,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对她道歉。 她已经分不清他究竟是在为此刻干涉她交朋友,还是四年前他拒绝她而愧疚了。 可无论因为什么,她都不想去深究。 都过去了,他不用说抱歉,她也不想听。 林知睿拉开车门下车,余明远跟着下车。 余明远选了几套符合要求的房子,在带林知睿去看房之前,他已经全都看过,现在带她去看的是他自己最满意的。 不管林知睿对余明远意见有多大,对他挑房子的眼光是非常认可的。 果然是建筑师,屋内的软硬装潢很符合她的喜好。 “考虑到你一个人住,两室的空间够用了,小区周边的配套成熟,覆盖了医院商场和地铁。” “只有两个房间吗?” “一个主卧,一个工作室,”余明远问,“还有其他需求吗?” “万一我有朋友来住呢?” 余明远沉默了一下。 “那再去看看其他几套?” “不用了,就这里吧,”林知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舒展开双臂,歪头冲余明远眨了眨眼睛,“反正那几套房子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最后还是会选这里。” 余明远张了张嘴,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这套房子里的家电齐全,也都很新,但余明远还是换了全新的。 包括浴室里的淋浴喷头,智能马桶垫,地毯也全换了。 林知睿说他太夸张,她又不像他是个洁癖。 余明远没解释,发了几篇吐槽出租屋的帖子给她,什么淋浴喷头不出水打开看发现里面被黄黄的东西堵住了…… 看过帖子,林知睿没再阻止余明远发挥他的洁癖。 房子准备好,林知睿也开始在朋友工作室工作。 工作室虽然刚起步,但这个朋友和很多明星有过合作,在圈子里小有名气,所以林知睿的工作很快就被排满了。 白天拍片,晚上修图,每天都熬到很晚。 工作的半个月里,她一直住在江月路的房子,没再回过家。 邹诚来过两次,带了许阿姨特地给她煲的汤,但两次都没见着她人,把东西放进冰箱后打电话嘱咐她多注意身体。 林总和余明远没来过,但余明远会每天给她打电话,就算她忙着不接,他也会发消息。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无非问吃没吃饭,到没到家。 她一开始只是敷衍两句,通常连着几个消息都是“嗯”“哦”“好”,后来大概是习惯了,慢慢的话多起来。 哪天遇上不顺心的事还会主动给他打电话抱怨。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工作室步入正轨,这天接到某个大单,大家嚷嚷着要去庆祝。 在众人讨论去哪里high时,林知睿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林老师,你不去吗?”有人问。 “我不去了,还得回去修片。”林知睿背上相机包和其他东西。 “啊啊啊你不去就没意思了啊!” “就是就是。” “你得给大家一个喝醉了表白的机会啊!” 林知睿笑着说:“真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说完林知睿就离开了。 林知睿不是有意扫兴,她和工作室的同事一直相处得很好,只是她手里有个急活儿,明天就要交稿,她酒量很一般,怕喝酒误事。 回到家随便点了个外卖吃完,林知睿就一头扎进工作中。 没想到快十一点时,几个同事突然过来了。 他们在酒吧high完,依然没尽兴,又想起林知睿没参加,干脆带着酒来找她。 “林老师我们不打扰你工作,喏,给你带了咖啡,提神醒脑。” “哇,林老师你家装修得好好看!” “这沙发一看就很贵,弹性这么好,地毯也好舒服……”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知睿也不好赶人。 她无奈摇头,“好吧,再给我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林知睿赶完工作,合上电脑,叫的烧烤小龙虾外卖正好也到了。 喝到兴头上,有人提议让老板艾瑞克一起过来,被林知睿阻止了。 “林老师你和老板不是好友吗?让他过来没事吧?” “这么晚了叫人家过来不太好吧?” “艾瑞克不会在乎这些。” 但林知睿还是拒绝了,“不行,我暂时没有接待公司高层的打算。” 众人笑起来,嬉闹中也就没人再提这件事。 同事们离开时已经凌晨三点。 他们临走前简单帮她收拾了一下。 林知睿喝得晕乎乎的,匆匆洗了个澡就钻进卧室睡觉。 第二天林知睿醒过来,发现没有想象中难受,她酒量一般,又很久没喝酒了,原以为宿醉醒来会难受。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喝醉,是和余明远表白失败后。 那天她在便利店里买了几瓶小瓶装的洋酒。 她独自坐在滨江大道。 夜晚的外滩,游人如织,热闹繁华,江对岸的陆家嘴恢弘气派,灯光璀璨。 没人发现她一个人蹲在路边哭。 她不知道余明远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她其实没怎么醉,借着酒劲打他的那一巴掌是故意的。 后来捧住他的脸亲上去时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 她当然没亲到他的脸,他不会允许她这么做。 他背着她走在步行街上时,她张嘴在他后脖上狠狠咬了一口。 她恶声恶气地说:“余明远你不让我亲,那我就咬你。” 咸涩的泪水不断落在被咬破的伤口上。 余明远因为疼痛收紧了抓着她腿的手臂。 他始终一声不吭,用无尽的沉默抵御她的愤怒和不甘。 没人知道她去法国的真正原因,没人知道十八岁那年她疯狂炙热的爱情,也没人知道,那场她为他宿醉的酒,醒来后有多难受。 四年了,是时候该醒了。 林知睿从床上坐起来,瞥见床头柜上的水杯,还有拆开了的解酒药。 她不记得昨晚自己吃解酒药了…… 打开卧室的门,一眼就看到阳台上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余明打完电话回到客厅,林知睿已经坐在餐桌上吃早餐了。 他在她对面坐下,回了几条工作上的消息。 林知睿随口问:“今天不上班吗?” 余明远放下手机,“请了半天假。” “有事吗?”问完她才意识到,这半天假多数是为自己请的。 余明远倒了杯温水放在林知睿面前,温声问:“头还疼吗?” 林知睿摇摇头,“不疼,我喝酒头不疼。” “是吗?”余明远不置可否。 “是啊,不吃解酒药也没关系,”林知睿低着头,心虚道,“一点点头晕而已。”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来你这里的吗?”余明远突然问。 “不是早上吗?” 录指纹时余明远把自己的也录进去了。 林知睿知道这一定是林总对他下达的命令。 想搬出去可以,但必须在林总监视之下。 林知睿没阻止,反正以她哥哥的自觉和君子做派,就算他能随时随地进这道门,也不会做任何逾矩的事。 当初她主动献吻他都无动于衷,现在更不可能半夜偷溜到她房间对她欲行不轨。 余明远拿起手机点了两下,翻转屏幕给她看,“你在凌晨四点给我打的电话。” “我给你打电话了?”林知睿惊讶道,“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不小心摁到的?” 余明远给她找台阶下,但这并不能安慰到她,她不记得给他打过电话就说明她昨晚断片了! 她、断、片、了! 断片意味着她可能对他说了或者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四年前还能当她年少不懂事,一时昏了头,连乱/伦的事也敢做。 但四年之后,她已经是个成熟冷静有自制力的成年人了,可以泰然自若地和他同桌吃饭闲聊。 然而昨天晚上,她很可能将自己伪装的潇洒和满不在乎统统推翻! 在他眼里又变回四年前那个无理取闹,撒泼打滚着要和他在一起的烦人妹妹! 林知睿强装镇定,眼神却出卖了她,一顿早饭,不知偷偷瞄了他几回。 最后余明远不忍心,告诉她昨晚她什么出格的事也没做,给他打完电话就睡着了,解酒药还是他把她叫醒吃的。 “我当然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我又没喝多。”她这么说。 余明远没拆穿她。 “学校看得怎么样?”余明远问,“决定好交大了吗?” 林知睿没说话,低头吃东西。 “还有四个月,复习时间紧张了点,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林知睿还是不说话。 “当然,”余明远看着她,“也不是非要交大,上海有很多优秀的考研专业。” 林知睿的头垂得更低了。 “时间确实紧张……其实非全日制也有好专业,mba也能学到……” “我不念mba。”林知睿终于开口。 “嗯,那就不念。” “我也不念非全日制。” “好。” “我没打算考研。” “……”余明远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林知睿放下筷子,抬起头。 她目光清澈,语调平缓。 “我不是在和你们赌气,这是我经过深思熟悉后的决定;我喜欢摄影,我想从事与此相关的工作,未来也许我会再回学校,但继续深造,也只会为了我热爱的东西,这就是我的决定。” 余明远敛起神色。 “既然你经过了深思熟虑,那么可以告诉我,这段时间……起码两年之内你的计划吗?” 林知睿笑着摇头,“我没有计划。” 是的,她没有计划。 她不像林总和余明远,会将很多事情提前规划好,他们不允许自己的项目或者人生有任何偏差。 但她喜欢走一步看一步。 她现在走的这一步就是不考研,在艾瑞克的工作室里多学点经验。 林知睿有着和林韵同样的韧性和好胜心,有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她身上流淌着江奕的血脉,有着自由洒脱、不羁又浪漫的因子。 余明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和林韵一样,希望林知睿能考研,最好是交大,毕竟当年她放弃交大去法国和他有莫大的干系。 但他同样尊重她的决定,不会勉强她去做不喜欢的事。 吃完饭,余明远挽着袖子洗涮时,林知睿靠在冰箱门上,小口小口地喝酸奶。 林知睿默默地想,如果没有中间分离的这四年,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会搬出去住吗? 会在时间紧张的早晨给她做完早餐再去上班吗? 他们……会变得这么沉默吗? “昨晚来了很多人吗?” “啊?”林知睿回过神,“嗯,工作室的同事过来聚聚。” “穿过的拖鞋我扔了,买了一次性的,明天快递就到了。” 除了拖鞋,刚才开冰箱时,林知睿发现冰箱里自己买的啤酒和rio全都换成了矿泉水和不含气泡的果汁饮品。 “哦。” 林知睿已经习惯了她哥的洁癖和良好的饮食习惯,反正花他的钱,她没什么意见。 水流的“哗哗”声突然停止。 林知睿看着她哥把洗干净的碗筷放进消毒柜,然后再次响起水声。 他开始洗手,标准的五步洗手法,完全可以给幼儿园小朋友做洗手教学视频。 余明远洗完手,拿纸巾擦干,他没有离开水池,而是弯了点腰,手臂撑在水池边沿。 这个动作让他从脖子到后背陷下去一块,两边肩胛骨微微隆起,衬衫绷紧,肩膀宽阔如山脊。 “我说过不会阻止你交朋友,”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更温和的措辞,最后直起身,转过来面向她,“但我依然认为,你不应该在半夜时和一群人在私密的空间中相处,更何况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喝了酒。” 听懂他话里意思后,林知睿回过神。 “首先,这群人是我的同事,其次,这个私密的空间是我的家,最后——”她明显不快道,“我认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在我睡着时没得到我的允许就进入我的私密空间,才是一种威胁!”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林知睿将手里的酸奶捏扁重重扔进垃圾桶。 她离开厨房,在房间里晃了圈,看到床头柜上的解酒药又烦躁地离开了房间。 余明远从厨房出来时,林知睿正坐在沙发上,双手环膝,低头看着地毯发呆。 余明远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林知睿,不要说气话,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形式上的威胁。” 她说:“但你会羞辱我。” 余明远捏了捏眉心,“我没有。” “你有!”她大声控诉,“我接触夏晖是我没脑子识人不清,我晚上请人到家里喝酒是我放浪不检点,你敢说你不是这么想我的吗?” 余明远半站起身,去茶几上抽了两张纸巾想给妹妹擦眼泪,被她一把挡开了。 “别哭了,一会儿头又疼了。” 林知睿喝酒不头疼,但哭完,特别是大哭一场后头会疼,一刺一刺的疼,疼的厉害时只能吃芬必得缓解。 “听话。” 余明远管不了那么多,手臂环过林知睿肩膀,把她夹在自己怀里,强制给她擦眼泪。 林知睿怎么肯屈服? 两人在沙发上扭作一团,等到余明远发觉不对劲时,林知睿已经翻身跨坐在他腿上,手掌抵在他胸前。 她头发凌乱,红着眼圈控诉:“你别碰我!” “林知睿……” “也别和我说话!” 林知睿在气头上,她此刻唯一的念头是制服余明远,不管以何种方式。 她要让他知道,她不允许他威胁她,羞辱她,对她高高在上地审判。 所以她没有发现,自己光滑的大腿正摩擦着哥哥深色的西裤…… 余明远常年健身,刚才的打闹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连呼吸都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可此时此刻,他呼吸粗重,胸膛不断起伏,大腿肌肉更是因为过分紧绷而变得麻木。 他缓了一口气,尽量冷静地说:“林知睿,从我腿上下去。” 7、疼死了 怎么说呢? 林知睿对余明远的感情是复杂的。 她一开始恨他的出现,什么都要跟她抢,处处比她出风头,连林总养的萨摩耶也更喜欢围着他转。 但后来她又依赖上他。 从讨厌到习惯最后依赖的过程中,她虽叫他“哥”,但事实上她从没将他当做真正的兄长。 相遇那年她十二岁,已经有了性别意识,在班里女生们对某某男生好帅的谈论中,对异性的美丑有了自己的标准。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第一眼看见余明远时她的不自在和后来的百般挑衅,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的样貌。 她没想到,这个即将成为她哥哥的人,比学校里最帅的男生还要帅。 她感到好奇、兴奋,她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去试探他对自己的看法。 他也会觉得她漂亮吗?会因为每天见到她而高兴吗?对他来说,自己是特别的人吗? 何止是特别? 那段时间余明远把她宠上了天,哪怕她要吃他的肉也绝无二话,眼睛眨也不眨地割下身上最嫩的一块亲手喂到她嘴边。 怎能不沉溺? 英俊优秀的哥哥,只对她温柔细致,宠爱有加,拿一副真挚滚烫的心滋养着她。 那些年,林知睿迷失其中不可自拔。 直到某一天,她突然发现,他对自己的好不是永恒的,未来某一天,他会渐渐疏远她,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赋予他的女朋友,他的妻子。 当林知睿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平等地嫉妒每一个试图靠近并夺走余明远的“陆芷”。 她贪得无厌,她想要将他占为己有。 哪怕这么做是乱/伦。 “林知睿,从我腿上下去。” 余明远警告完,林知睿没有任何反应。 她垂着脑袋,长发盖住了脸,看不清表情。 原本抵在他胸口的手无力般下滑,身体随之前倾,将额头抵在了他胸口。 “哥,我头疼,”她说,“我要疼死了。” 余明远没有讽刺她“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他喂妹妹吃了芬必得,再把她抱到床上, 余明远站在床边,垂眸看着难受的妹妹。 她疼得连话都不想说,鬓角被冷汗打湿,脸色苍白,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哥……”她在难受中唤他。 “嗯?” “你要走了吗?” 他低声问:“你要我走吗?” 她不说话,脸埋在蓬松的枕头里疼得哼哼。 房间里响起一道很轻的叹气声。 余明远挂掉助理电话,俯下身,双手撑在床沿,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轻声说:“我陪一会儿?” 林知睿扭了两下,让出点空间,闷声说:“那你靠过来一点。” 余明远坐在床头。 “再近一点。” “还要再近。” 最后余明远半躺半靠在床头,林知睿抓过他一条手臂,侧头枕在上面。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衬衫包裹下温热紧实的小臂肌肉,强有力的脉搏跳动,还有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她怎么会以为自己只是出去玩了四天呢? 是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当初她离开时,他身上有着未褪去的少年青涩和青年人才刚显露的锋芒。 那时他就已经让她移不开目光了,更何况现在的他,完全成为了一个成熟稳重,非常有魅力的男性。 可这个人是她的兄长。 在他眼里,她只是妹妹。 林知睿,四年了,一千多天的逃避该结束了。 药效起来后,林知睿的头疼好多了,余明远见她没事了才离开。 后来几天两人没再见过面。 余明远每天的电话消息也没之前频繁。 林知睿从邹诚那里打听到,余明远去了北京出差。 工作室最近招了两个美院的实习生专门修片,盛夏的午后太阳毒辣,出不了外景。 下午就成了林知睿的空闲时间。 这天邹诚在工作室附近的大学开交流会,结束后约林知睿出来喝咖啡。 阳光暴晒下,热浪滚滚,路上人迹罕至。 两人坐在咖啡厅。 林知睿不喝咖啡,点了杯黑加仑,用吸管小口小口地喝。 邹诚刚提到余明远去北京出差,儿子的电话就打来了。 父子俩聊了几句,被林知睿一个喷嚏打断。 余明远停下话头,问邹诚是不是和睿睿在一起。 “嗯,在呢,你等等——” 邹诚把手机递给林知睿,却被她摆手拒绝。 邹诚只好收回手机,刚贴回耳边就听电话那头的余明远说:“爸,你把电话给她,我和她说点事。” “你哥找你。”邹诚把手机重新递过去。 林知睿无奈接过,懒洋洋开口:“嗯?” 电话那头余明远轻笑一声,“嗯什么?” 林知睿莫名其妙,“什么嗯什么?” “没喝咖啡吧?”余明远问。 “没喝。” “今天回家吗?” “不回,晚上有个夜景的拍摄。” “晚上几点?” “七点。”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 安静中,林知睿听到远远飘来的古筝曲。 她主动问:“你在外面吗?” “嗯,有个应酬。” 林知睿总算明白余明远奇怪在哪儿了。 “你喝酒了?喝醉了吗?” “当然没有,”余明远笑起来,“我酒量还算不错。” 虽然没醉,但几个分包老板挨个敬酒,他喝了不少。 此时站在包厢外的长廊上,低头看池子里游来游去的锦鲤,听着包房里传来的古筝曲,嘴边的笑窝无意识地深陷。 刚才看到穿着汉服弹古筝的女生,余明远就想起林知睿来。 林知睿学过古筝,小学四年级就考完了十级,她画画也很出色,素描水彩国画的考级证书摆满了林总的书房,初中第一次拿摄影奖项,高中代表市里参加数学竞赛。 你看,她虽然被宠坏了,但她聪明努力又上进,她值得被所有人宠爱。 也值得被奖励。 喝酒带来的一点晕眩感,其实挺舒服,他轻声问:“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林知睿吐槽道:“又不是去国外出差,能带什么?” “上次你说喜欢林姨新买的包,这里离skp很近,想要什么颜色?” 林知睿脱口而出:“哪有人去北京出差带香奈儿的包回来当特产的?上海没有吗?” 余明远好脾气道:“那回上海买?” “还说没喝醉?”林知睿乐了,“你现在回去继续喝,除了香奈儿我兴许还能拥有一匹马。” 余明远笑着问:“那匹马不会叫爱马仕吧?” “真聪明。” 林知睿对名牌没什么执念,家里有一个房间专门用来摆放林总的包包。 林总告诉她,奢侈品和车一样,更多的是身份和实力的具象化展示,用来给人镀金的。 就像上战场时身披的铠甲,铠甲越威武,越精良,获胜的概率才越大。 那是林总的战场不是她的,她喜欢透过相机取景框去看更纯粹的世界。 她的父母和家庭,教给她更多的是精神层次的富足。 可是他的哥哥,却想用金钱对她进行弥补。 富贵不能淫啊林知睿。 林知睿:“我能对你提点小小的要求吗?” “什么要求?”他放轻呼吸,认真地聆听。 “我不要林总的包,”被黑加仑汁水浸染过的嗓子酸酸甜甜,“我要别的款式。” 就让富贵淫死我吧! 两人不知不觉聊了很久,直到邹诚的手机电量发出警告。 邹诚拿回手机后欣慰道:“看到你们兄妹俩和好我就放心了。” 林知睿怔了怔,“和好?” 邹诚突然变得严肃,“你以为我和你妈妈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 林知睿避开邹诚的目光,咽了咽口水,“我们之间的……什么事?” “睿睿,明远是真心把你当妹妹,他经历过的那些事,让他比别人更在乎亲情,在乎你。所以无论他曾经对你做过什么,出发点是好的。” “我知道,你高考那年突然要去法国,除了你爸爸之外,也有明远的原因。” 林知睿的心随着邹诚这几句话高高扬起又重重掉落! 邹诚知道了? 所以林总也知道了? 知道她爱上自己的兄长,知道他明明对她只是兄妹之情却上赶着死缠烂打。 知道她因为羞愤和伤心一走四年…… 林知睿手脚冰冷,嘴唇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邹叔,我……” “在同意你去法国前,你父母谈过话,你妈妈这才知道你有了喜欢的人,但对方没有接受你,”邹诚满脸心疼,“你爸爸说你很痛苦,你尝试过很多方法排解,可最终都失败了,所以你才决定离开。” “那段时间你和明远你们之间非常不正常,你对他的敌意太明显了,明远对你似乎也有很深的愧疚。我和你妈妈猜测,应该是明远发现了什么,然后找到那个男孩,迫使你们无法在一起。” 在父母眼里,余明远把林知睿当亲妹妹疼爱,她当时才高中毕业,刚满十八岁,他怎么能允许那些“夏晖”靠近诱骗自己的妹妹呢? “我能理解你,才刚萌芽的初恋就这么被哥哥亲手斩断,所以这四年你对他那么冷淡,甚至不闻不问。” 林知睿发冷的手脚渐渐回温。 她暗地里长长舒出一口气,佯装大度道:“都过去了,我早就原谅他了。” “是啊,都过去了,你们都长大了,很多事情的看法比过去成熟,能互相体谅对方。”邹诚欣慰道,“你们能和好,我和你妈妈就放心了。” “邹叔,”林知睿回过味儿来,“您今天来找我,又赶上我哥打电话,合着唱的是出双簧?” “不至于不至于,”邹诚笑了笑,“明远打来电话纯粹是个意外,我今天其实是找你聊别的事。” “开解完我和哥的心结,您不会还要继续开解我和林总的吧?” 邹诚笑起来,“我又不是老娘舅。” 林知睿竖起大拇指。 “您比老娘舅厉害,调解家庭矛盾一流。” 邹诚笑出声。 “邹叔,您找我到底什么事?” 邹诚收起笑容,没有马上开口,他端起咖啡喝了几口,喝完又沉默了一阵才说:“你爸爸给我打电话了……” 邹诚话音未落,林知睿的脸色就变了。 8、太可笑 邹诚试探地叫她:“睿睿……” 林知睿不咸不淡地问:“他说什么了?” “他想和你聊聊。” 林知睿没说话。 “他找过你妈妈,但他们似乎谈得不愉快。” 何止是不愉快。 林知睿觉得他们肯定大吵了一架。 “你想见他吗?”邹诚小心翼翼道,“如果你不愿意单独和他见面,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林知睿抬头,错愕道:“他回国了?” “嗯。” 又是长久的沉默。 “睿睿?” “邹叔,”林知睿低声说,“我不想见他。” 当年她有多想去法国和江奕一起生活,现在就有多后悔当初的决定。 她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她深爱的、崇拜的,她的艺术家父亲,会让她见识到那么不堪的一面。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她永远不会忘了那天,她推开画室的门,所看到的一切。 那是林知睿刚到法国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圣诞夜,学校组织了盛大的节日派对,在得知有人会在派对上对自己高调表白后她临时决定不参加。 那天她去了老佛爷,给家人买了很多礼物。 原本没想给余明远买,但柜姐左手一条藏青波尔卡圆点,右手天蓝佩斯利花纹,不停说好看。 最后两条都拿下。 她给江奕带了瓶红酒,打算晚上找个有情调的餐厅和她爸小酌一杯。 江奕在特伦纳有间画廊。 林知睿抱着红酒,走在化雪后湿泞的街道上。 巴黎的冬天很冷,她穿着厚厚的冬装,边走边给她爸爸发消息,说自己正在过来,让他为自己准备一杯热的苹果酒驱寒。 画廊的门关着,林知睿给江奕打电话,打了两个他都没接,她绕到画廊后门,她知道打扫卫生的阿姨有时会忘了关后门。 后门果然开着。 林知睿走进画廊,偌大的展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开灯。 节前画廊会提前结束营业,父女俩打算过几天去瑞士滑雪,她爸爸说会带她去当初他和林总度蜜月的小镇。 林知睿为此满心期待,买了一整套昂贵的滑雪装备。 楼上传来一阵动静。 林知睿熟门熟路地上楼。 画廊的一楼是展厅,二楼是江奕的工作室。 一到二楼,林知睿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什么植物燃烧后的臭味。 林知睿站在工作室外,握住门把的手突然顿住。 她终于想起曾经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 在意识到这是什么后,她僵在了原地,彻骨的寒意瞬间蔓延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里的血液才慢慢回流,在她试着挪动脚转身时,面前的门毫无征兆地被打开。 林知睿在开门的刹那看到了门后的情形。 其实听到里面的声音时她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可她的想象远远没有现实看到的冲击巨大。 她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是模糊一片。 林知睿逃也似地离开了画廊。 那瓶红酒不知道砸碎在了那里,她在巴黎街头不断跑,不断跑。 身后的画廊张着血盆大口,她只要跑慢一点就会被吞噬。 直到再也跑不动,最后蹲在路边,吐了个昏天暗地。 有人路过看到,好心地问询她有没有事。 她除了摇头,没法开口说一个字。 她双手环住自己,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哭泣,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她是那样的伤心难过,这么多年她参照父亲江奕构建的内心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圣诞夜,林知睿在父亲画廊的工作室外闻到了大/麻的味道,她会知道这是大/麻,是因为她曾差点被吸high的流浪汉攻击。 那时她吓坏了,江奕推了大大小小工作陪了她很久,她才缓过来。 这件事林知睿一直不敢告诉林总,怕她知道后不同意让她继续留在法国。 林知睿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他的父亲会吸食这种自己女儿最厌恶痛恨的东西! 而工作室里的那一幕,更是让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些赤裸的男女是幻觉,那些交/媾的身体是幻觉,那些放浪的叫喊是幻觉。 逃离画廊后,林知睿没回家。 她不知道自己跑掉后,江奕有没有找她,她把手机关机,随便找了家酒店开了间房。 后半夜她发起高烧,人烧得迷迷糊糊,第二天超时没退房,才被酒店人员发现。 她被送去了医院,她当时烧得人都不清醒了,医生怕出事,让她叫家人过来。 她不可能找江奕,于是只能给国内打电话。 林韵一接到电话就和邹诚赶到了巴黎,他们在医院照顾了林知睿两天。 她出院后,重新给她安排了新的住处。 林知睿以为发生这样的事,林总肯定要逼自己回国,但事实上林总只字未提回国的事,也没提画廊发生的事。 那几天林知睿受到了林总无微不至的照顾。 事情刚发生时,林知睿觉得天都塌了,但她并非脆弱的人,巨大的震惊过后,她接受了现实,接受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接受她的父亲。 她从小崇拜仰慕追随着他脚步的人,有着那样难堪罪恶的一面。 但接受不代表原谅。 确实有不少创作者吸食那种东西,在亢奋和飘飘然中获得所谓的灵感,他们说艺术即疯狂。 可在林知睿这里不行。 这些东西太……恶心了。 “他说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你就不愿再见他,这次回国,他没有别的要求,只想和你见一面,”邹诚说,“当然,我和你妈妈尊重你的意愿,如果你不想见他,那就不见。” 正如邹诚所说,当林知睿撞破江奕工作室的淫/乱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一开始是江奕自己感到羞愧,没脸来见女儿,后来是林知睿拒绝见他,她在电话里告诉他—— “如果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有一个人流血,也许是你,也许是我。” 怕林知睿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江奕一直不敢来见她。 这次他回国再次提出见她一面,是想着在国内,她有林韵他们陪着,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早在来找她之前,邹诚就猜到她不会同意,林韵甚至都不打算告诉她。 邹诚叹了声气,站起身,“回工作室还是回家?我送你。” 林知睿坐着没动。 林知睿望向窗外强烈刺目的阳光,看久了眼前一阵阵发晕。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这股晕眩恶心的感觉。 邹诚发现她脸色很差,嘴唇发白。 “睿睿?”邹诚叫她一声。 “邹叔,他住哪个酒店?” 江奕没住酒店,住在朋友那里。 林知睿在约定的时间过去,那个朋友不在,给他们留出单独相处的时间。 她独自前来,没让林韵和邹诚陪同。 江奕开门见到女儿,笑容淡淡地和她打招呼,“来了。” 江奕朋友家在远郊,林知睿自己开车过来。 她刚拿驾照没多久,车借的艾瑞克的。 从江奕那离开后,她开在回去的路上。 因为走错路口,不知怎么开进了条狭窄的断头路。 林知睿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开出去,她还算淡定,拿出手机各种搜自救之法。 在看完几个“窄路掉头只需掌握3点”、“小路掉头?菜鸟司机可以这样做”的视频后,林知睿信心满满。 一顿猛操作,结果不仅没能成功掉头,后轮的一只轮胎更是陷进了路边。 天色渐暗,四周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林知睿决定放弃挣扎,寻求救援。 求救电话还未拨出去,屏幕上跳出个名字。 林知睿匆匆接通电话,一声“哥”喊得委屈巴巴。 余明远来的比林知睿以为的快。 在天完全暗下来前,一辆卡宴闪着车灯出现在路口。 停好车,余明远下车,借着车灯的光查看林知睿车的情况。 林知睿蹲在他身边,紧张地问:“怎么样,能开出来吗?” 余明远用手机灯照着陷进去的车胎,“谁的车?” “我老板的。” “到底行不行?”林知睿追问。 “现在太晚了,”余明远环顾四周,“就算能倒出去,你也开不了。” 林知睿为自己辩解,“我能开,来时也是我自己开的。” “现在是晚上,”余明远不容置疑道,“你先坐我车回去,明天我让人把车开回来。” 这种情况下,只能是余明远说什么事什么。 林知睿拍了张车的照片发给艾瑞克说明了情况,对方毫不在意,只让她注意安全。 “哥……” 余明远的手腕被拉住,他停下脚步,没等转过身,林知睿突然从身后抱住他。 “林知睿……”余明远愣住了,刚抬起手,后背衬衫上渗透的冰凉让他停下了所有动作。 郊外风大,吹起田边麦浪。 带走了轻微的压抑哭声。 余明远终于还是抬起手,没有推开她,而是轻轻覆在她手背上。 “哥……”她彻底埋进他后背衬衫中,哭声隐忍压抑,“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江奕这次来是向林知睿告别的。 他参加了某个西北援助项目,项目周期很长,如果没什么特殊事情,他大概就会一直留在那里。 江奕并没有向她解释,四年前她在画廊撞见的不堪,因为没什么好解释的,林知睿看到的就是事情的全貌。 他一点也不无辜,在那之后,他因为被举报,受到了法律的判罚。 作为小有名气的艺术家,受到了无数舆论的谴责。 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并且未来也将为此受到深远的影响。 “睿睿,我这次来找你,是想亲口告诉你一件事,”江奕顿了顿,似有犹豫,但最终还是告诉了她真相,“当年我和你妈妈离婚,是因为我……出轨了。” 林知睿对林总的感情呈现两个极端,要好时蜜里调油,那么大个人了还会搂着林总撒娇,关系恶劣时又恨不得扑林总身上咬下一块肉。 林知睿对林总矛盾的感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父母离异造成的。 江奕在女儿面前的“形象”塑造的太完美了。 在她眼里,她爸爸那么好的人,他那么爱她妈妈,怎么可能会舍得离开她们呢? 所以他们离婚,肯定是她妈妈的原因,她爸爸一定是因为无法忍受她的强势霸道才离开。 就算四年前,她撞见父亲那么不堪的一面,也没有对此有过怀疑。 她从没没想过父母离婚的原因竟然是这样。 太可笑了。 可笑到她觉得这些年的自己完全就是个傻子,愚蠢至极。 当她冲她妈妈吼“我要是爸爸也会和你离婚”时,她妈妈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如果她是林韵,她大概会直接掐死自己这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吧。 父女俩见面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江奕在说话,林知睿只是安静地倾听,除了在听到父母离婚的真正原因时表情变了下之外,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她离开,也没开口说过一个字。 她站起身准备走时,江奕跟着站起来。 他没有挽回她,和刚才见到她第一眼时一样,笑容淡淡地问一声,“走了?” 林知睿没回头,也没道别,如来时一样沉默地离开。 林知睿曾想过,会不会再过四年,或者十年,她就能忘了那件事,然后原谅她爸爸,多年后两人也许还能冰释前嫌。 可江奕彻底抹杀了这一可能性。 但也正因此,林知睿心里反倒卸下了某些沉重的东西—— 她不用再逼着自己去原谅他了。 林知睿甚至觉得江奕是故意的…… 这些年,林知睿一直活在痛苦中,她太爱江奕了,那件事发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始终无法相信那是真实发生的事。 她曾一度陷入对自我的否认,她否认自己亲眼看到的,否认相信事实,继而开始否认自己。 为此,她接受过心理治疗,当然看心理医生的事林知睿没告诉林总他们。 然而在得知父亲出轨后,那代表着最后一丝微弱希望的吊绳彻底绷断,没有东西拽住后,林知睿直直往下掉。 耳边没有呼啸的风声,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真正的心死是悄无声息的。 坠无可坠,她安静地躺在了地上。 可是心死了为什么还会痛呢? 迟钝了四年的心脏裂开一道细小的裂纹,被埋藏起来的疼痛一股脑地从裂纹中喷涌而出,将她淹没得彻底。 从过去阴影中走出来的代价,是她失去了曾经最爱的人。 她终于可以脚踏实地,一步步继续往前走了。 林知睿的脸被捧起。 余明远俯视着她,指腹上全是冰凉的泪水,车灯冷白的色调照在她脸上,哭泣的苍白的脸,那么脆弱,却也那么美丽。 逆光中,林知睿看不太清他的脸,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望着自己的那道目光,仿若穿透时光,划破她眼前的迷障。 林知睿好似又站到了画廊的那道门前。 前路是深渊,她往后退,后背抵上他胸怀。 “林知睿……”余明远收紧双臂将她拥进怀里,慢慢俯身,轻声唤她,“睿睿,我的睿睿。” 9、哥不走 厚重的云层散开,天边高挂一轮玄月。 旷野的风很大,吹在身上凉爽舒适。 林知睿坐上余明远的车。 余明远先给妹妹系上安全带,再抽了几张纸巾,温柔细致地替她把眼泪擦干。 指腹最后停在她泛红的眼尾,轻缓揉摁。 林知睿脸皮薄,是生理意义上的薄,还没怎么哭眼周一圈就先红了。 余明远替她揉,将眼尾的肿胀揉开,揉得她眼角发涩,又掉一串生理性盐水。 边擦边揉,揉进也疼进了骨子里。 “我想通了。”林知睿抽了抽鼻子,嗓音带着哭后的低哑哽咽。 “想通什么?” “哥,”她伸手,拽住他衣袖,抬眸看他,“我们和好吧?” 手从眼尾一路往下,他两指捏住她尖尖下巴,小幅度往上抬了抬。 “我们什么时候不好了吗?” “我是说……”她低头,避开他视线,表情有些不自在,“我承认我生你气,过去四年故意不联系你,冷着你。” 回国后,她也打算继续秉持着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兄妹。 可她现在不想这么做了。 余明远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我练车的教练告诉我,开车时要往前看,遇到情况可以看一下反光镜,但不能一直往后看,容易出事,”她重新抬起头,昏暗的车厢里,她的眼睛又清又亮,“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我们重新开始吧。” 林知睿没意识到她这话不像兄妹和好,更像情侣复合。 “我已经没有爸爸了,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所以……”她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蹭着,“哥哥,我的好哥哥,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妹妹,只做你的妹妹,你永远的妹妹。” 在得到一个永不回应自己感情的余明远,和拥有一个永远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哥哥之间,这一次她坚定地选择了后者。 余明远把车倒出小路,开上主路,后面一路畅通无阻。 下了高速,回到市里,两人找地方吃晚饭。 吃完余明远把人送到江月路。 林知睿下车前,余明远说:“车钥匙给我,明天我让人把车开回来。” 林知睿把钥匙交给他,“开回哪儿?” 余明远抬眸瞥她一眼,“你老板家?” “我不知道他家在哪里,”林知睿想了想说,“要不开到工作室去吧?” 她不像在撒谎。 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老板家的地址。 余明远收下钥匙,“好。” “等等——”余明远叫住正要开车门下车的妹妹,转身从后座上拿东西。 林知睿跟着回头看了眼,看到了山茶花的黑色拎袋。 “不是说回了上海再买……” 她看到他哥把香奈儿的拎袋放在边上,拿起被它压住的某样东西。 林知睿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愣住。 “黄……桃罐头?” “嗯,”余明远把黄桃罐头给她,“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这家的黄桃罐头吗?” 在黄桃罐头里,她确实最喜欢这个牌子,但在礼物里,她有更多更喜欢的。 比如香奈儿的包包。 “谢谢。”良好的教养,让她在收到礼物时即使再失望也不忘道谢。 余明远伸手揉了揉她发顶。 “好好睡一觉,有条件的话可以煮上两个鸡蛋,揉揉眼睛。” 她抱着玻璃瓶装的黄桃罐头,赌气地说:“我不会煮鸡蛋,也不会揉眼睛,就让它们明天变成两个大核桃吧。” “是,你不会,”余明远眼里划过一点笑意,“你只会对我生气。” “我没有……”她小声辩驳。 却毫无说服力。 说不再对他生气的是她,说我们和好的是她,说永远做你好妹妹的也是她,结果现在因为一瓶黄桃罐头就朝他甩脸色。 “好吧,对不起,”她抱紧怀里的罐头,“我很喜欢你从遥远的北京带回来的五百克的黄桃罐头,今晚我也会煮两个鸡蛋敷我的眼睛,不让它们变异成任何坚果形态。” 余明远笑起来,“懂事的孩子理应被奖励。” “奖励两瓶黄桃罐头吗?” 余明远没回答,他再次朝后座探身。 林知睿看着他手里的香奈儿拎袋,犹豫着问:“里面装的不会也是罐头吧?如果是,能不能换个口味的,荔枝也行。” “当然不是。”余明远笑着将拎袋放她腿上。 没什么分量,应该不是罐头。 林知睿低头瞧了眼,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又翘了翘。 在感受到一道含笑的目光看过来时,她及时收住嘴角笑意,抬起头,装作不在乎地问:“什么时候买的?” 按照时间推算,他应该是飞机刚落地就给自己打电话,得知自己被困住后就直接过来了。 “那天和你打完电话去了skp。” 所以从北京带回来的礼物不只是黄桃罐头,还有她最近喜欢上的包包。 刚才在江奕那里,她是真的很伤心,那种什么东西从心上剥离的撕裂之痛是真切存在的。 现在她抱着黄桃罐头和香奈儿包包的快乐也是真实的。 而这一刻的快乐是余明远带给她的,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她更加觉得自己的决定很明智。 她曾经因为赌气对他冷暴力四年,他不说她也知道,因为自己的疏远冷漠他有多难过伤心。 她的报复成功了,可同样的,她也失去了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四年时光。 没有谁赢了。 甚至是她损失更惨重一些。 她林知睿拿得起放得下,从此时此刻开始,她决定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统统放下,回到她原本的位置上—— 做余明远的妹妹,没有血缘,胜似有血缘的亲妹妹。 林知睿说到做到,言行一致,只要她打定主意要做什么,那真是全身心全方位地全情投入。 周末邹诚叫两个孩子回家吃饭,林知睿一口一个“哥”叫不停。 “这个葡萄超级甜,哥你要吃吗?我给你剥一个吧?” 被紫色葡萄汁染色的指尖,掐住葡萄顶端的小裂口将皮往下撕拉。 和削茄子时连皮带肉削下去三分之一不同,剥葡萄皮她擅长,小小一个葡萄,亏得她剥得干干净净一点皮没有。 去了皮的葡萄果肉不再紧致,被她手指夹得软烂,抵在他淡色唇边,挤进嘴里。 她期待地问:“好吃吗?” 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爆开,和软烂湿滑的果肉一起滑入喉道,回味是玫瑰的清香。 他嗓子被泡得发腻,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嗯,很甜。” “是吧?我也觉得好吃,林总客户送的,好东西。” 她给自己也剥了一颗,放进嘴里,抿了抿指尖的汁水。 余明远别过眼,从桌上抽一张纸巾,拉过她的手,擦拭快要流到她手腕的甜蜜汁水。 晚上一家四口打牌。 林总和余明远两个高智商,什么牌都算得清清楚楚,邹诚和林知睿连着输。 和这两人打牌脑力消耗太大,林知睿率先撑不住,回了房间睡觉。 楼下,邹诚在厨房收拾茶具。 余明远整理纸牌,把打乱的纸牌,重新拆分成两副装回去。 即使知道听不见,林韵还是压低了些声音。 “听说江奕这次参加的项目任务很繁重,几乎是封闭式的,以后不一定能见着面,”林韵说,“林知睿还是不愿意原谅他。” 项目再忙也不至于真连面都见不到,江奕把话说那么绝,可能也是想逼林知睿做出决定—— 重新拥有或者永远失去。 余明远将同花色放在一堆,再把每一个花色分成两组顺子,边理边低头道:“这是她的决定” 林知睿的态度很明确,她可以忘了四年前,至于他出轨的事,她没资格替林韵原谅,但也仅止于此。 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的未来再也不会有交集。 “我知道,但要从心里真正忘掉自己的父亲并没有那么容易,她会急于寻求另一种情感寄托去弥补缺失掉的那部分,”林韵叹了声气,“你看她,分离焦虑症又犯了,那时候是因为她外婆一个劲粘着你,现在也是……她啊,恨不得长在你身上,恨不得是你生的她。” 中考之后,因为出国留学的事,林知睿和林韵大吵了一架,整个暑假和余明远在那套八十平空调打不冷的老破小里度过。 那段在艰苦中相依相伴的革命友谊,让两个人暂时消除隔阂。 特别是林知睿,在余明远无微不至的照顾中放下成见,开始试着接受他。 但林知睿真正接受余明远,是她外婆去世那年。 林知睿外公去世后,外婆就一直住在爷爷的老家无锡,林韵经常带女儿回无锡看老人,寒暑假会住上一段时间。 偏偏那次暑假林知睿没回无锡老人就出事了。 外婆走的时候没什么痛苦,但是林知睿很后悔。 外婆走的前一天给她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来,她却和她抱怨林总,抱怨这个抱怨那个,没有好好陪她说一会儿话,问问她,院子里去年自己栽的花开得好不好。 葬礼时邹诚和余明远也去了。 余明远听邹诚提过一点林家的背景,直到亲眼看见,才终于明白,林知睿骄纵跋扈的底气打哪儿来。 林知睿的外婆出生于上海的名门望族,从小弹钢琴学马术,留洋回来后成为当时国内首批女性小语种翻译。 外婆是沪上千金,外公是知名大学校长,林知睿在这样的家族中被教养,被呵护,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灵堂里人不多,但个个都大有来头。 余明远跟在邹诚和林韵身后,不断被一个个更高级别的头衔震惊到。 林知睿坐在灵堂角落,安静地折金元宝。 折完一筐,又折一筐。 送走最后一批吊唁的人已是入夜。 余明远将外套搭在她肩上,看着她眼底的乌青发愁,劝道:“去休息一会儿吧?” 林知睿没应声。 余明远在她身侧蹲下,握住她的手,“听话。” 她的手冰凉。 从早上五点到现在,已经接近十七个小时。 除了吃饭上厕所,林知睿就坐在这里。 折完元宝折别的,手上和身上,沾满了锡箔粉。 这里原本坐了很多人,大家一起折,边折边轻声聊几句。 现在人都走光了。 林韵和邹诚还有几个亲眷在外面谈明天下葬的安排。 灵堂里只剩下两个人。 余明远问:“饿不饿?” 她还是不说话。 “林姨他们还有事,让我们先回去。” 她依然没反应,好像没听见余明远在说话,也听不见看不见别的,只一遍遍机械地折着锡箔。 “林知睿,”余明远抓住她两只手,将她转向自己,轻声说,“别再折了。” 林知睿低垂着脑袋,含糊咕哝。 “什么?”余明远问。 “不够,”林知睿说,“不够……” “什么不够?” 林知睿偏头,看向竹筐里的元宝,再抬起头时,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子便不断滴落在他手背上。 “我不够好,所以他们都要走,对吗?” 余明远来不及多想,一把将人拥进怀里,温热的手掌不断搓揉着她单薄僵直的后背。 他将她往自己怀里摁,恨不得将她摁进身体里,恨不得她是他生的。 “哥不走,哥向你保证,永远不会离开你。” 回到酒店,余明远盯着林知睿洗了澡,给她吹干长发,在她干涩的眼周涂上护肤霜,再柔柔地呼气吹干。 余明远拍拍她脑袋,“好了,你可以休息了,明天五点我会准时叫你起床。” 她央求道:“能再早一点吗?我想早点去陪外婆。” “不行,”他断然拒绝,“你需要保证充足的睡眠,你情绪波动太大,会撑不住的。” “我情绪波动不大……我今天一天没有表情变化。” “但你哭了。” 哭得很伤心,把他的衣服和心都哭湿透了。 “那我明天不哭了。” “我们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余明远把她从椅子上拽起来,带到床边,按着她肩膀让她坐下,“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马上闭眼睡觉,等你再次睁开眼,我就带你去见外婆。” 她期待地问:“第二个呢?” 余明远让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温柔道:“我在这里,守着你睡觉,等你醒了,我们就去见外婆。” “我选第三个,”她掀开被子一角,往边上让出一个身位,她说,“我要你陪我一起睡。” 10、要不要 父亲和外婆的相继离开让林知睿异常痛苦。 是余明远那句“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给了她安慰,成为了她当时的救命稻草。 林知睿把对其他亲人的感情寄托在了余明远身上。 而余明远又何尝不是呢? 他先是被亲生父亲抛弃,再被亲生母亲抛弃,从小在血缘亲情上极度贫瘠。 如果余明远是林知睿的救命稻草,那她就是他唯一的救赎。 两个人的成长环境、性格脾气甚至是信仰全都截然不同,就像两条没有交集的轨道,各自运行着摇摇摆摆的破旧列车。 但事实上,两人的底色何其相似—— 他们都是被“丢下”的可怜小孩。 在即将进入暗无天日的隧道前,他们相遇,碰撞,破碎。 他们最终融合成了一条轨道。 行驶在漆黑冰冷、没有尽头的幽长隧道中。 * 第二天林知睿起了个大早去晨跑。 跑完一圈,折回家门前的马路,远远地看见站在弄堂口的人。 余明远穿着浅色居家服,站在梧桐树下,淡金色的晨光勾勒出清隽细致的轮廓,目光穿过马路望着她时,有种寂静的柔软。 林知睿不由朝他走过去。 “怎么起这么早呀?” “早上空气好,出来走走,”余明远提议,“要一起吗?” 两人走在清晨的街道上,大清早的阳光不晒,洒在皮肤上温暖舒适。 路上少有车经过,也没什么人,梧桐连绵成阴,他们走在树下的人行道,耳畔此起彼伏悦耳的鸟叫声。 两人谁也没说话,默默地走了一段。 “哥,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林知睿先沉不住气,主动开口。 余明远算准她跑步回来的时间等在家门口,分明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在家里同她说。 前方路口的红灯亮了,两人停下来。 余明远:“我想和你确认一件事。” 林知睿偏头看他,“什么事?” “那天你说……”余明远顿了顿,“你只做我的妹妹,是什么意思?” 她露出不解的神情,“字面意思呀。” 余明远看着她,显然需要她进一步解释。 于是她说:“只做你妹妹的意思是——除了妹妹这个身份,我不要其他身份了。” “比如什么身份?” “比如你姐?” 余明远“啧”了声,“你想的倒是挺美。” “我就是打个比方,”林知睿笑嘻嘻地说,“再说姐姐也只是平辈而已……” “怎么,”余明远挑眉,“你还想大我一辈?” “哎呀,怎么可能,”林知睿抓着他胳臂来回晃,“哥哥,我最尊敬爱戴的哥哥,就是你大我一辈儿也不能我大你一辈儿啊!” 大她一辈儿? 叔叔伯伯,还是爸爸? 余明远心头一滞。 他想什么呢…… 林知睿的跑步服轻薄贴身,紧裹着年轻活力的身体,她刚跑步完,心跳跳得很快,身上温度高,肌肤呈现健康自然的薄粉。 是跳动的,炙热的,嫩粉色的林知睿。 余明远抽出被她抱着的手,不大自在地别过脸,抬头看向马路对面树杈上的两只雀。 它们紧紧依偎,低头互相梳理对方肚子下的羽毛,那样的亲昵,分不清是亲人还是爱人。 但人不是鸟。 亲人和爱人,就算转变,也只能从爱人升华成亲人,这样的感情为人所称道、赞扬。 反之则是乱/伦,是罪孽。 “所以这段时间你对我,是基于正常妹妹对哥哥的感情?” 自从林知睿回国,对待他的态度两极分化太厉害,一开始对他爱答不理,就差把他当空气,后来又黏糊糊地缠过来。 林韵说她是因为江奕的事,分离焦虑症犯了拿他当慰藉。 也许是的。 但余明远觉得有必要搞清楚,她对自己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他不希望四年前的事再重蹈覆辙。 “正常,很正常,比你以为的还要正常!”林知睿笃定道,“放心吧哥。” “我没有不放心,我只是……” “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林知睿打断他。 一想到过去的事,她依然会难受,毕竟那是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但比起过去,她更在乎现在和将来。 林知睿平静坦然地告诉余明远—— “你之前和我说了两次抱歉,其实该道歉的人是我,十八岁的我幼稚、冲动又自私,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没有考虑我们的家人,自以为真爱无敌,非要缠着你逼迫你。你不爱我,我就恨你,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你身上。” “睿睿……” “对不起,哥,我向你道歉,为当年我口不择言对你说过的那些话,也为后来四年我那样不公平地对待你道歉。” 亲口说出这些话,承认自己做错了,并不容易,对于王林知睿来说更不容易。 余明远心里的石头落下,同时又不可避免地感到心疼,“真的长大了啊。” “我二十二啦,”林知睿笑着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了。” 从十二岁到二十二岁。 从不离口的“哥哥”,到我不要你做我哥我要你做我男朋友,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 林知睿想,好在还能回去,好在余明远还留在原地,愿意再让她做回他的妹妹。 她不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人,但也并非得过且过,她既有林韵的果敢迫力,也有江奕的浪漫洒脱。 如果现在的余明远只接受和自己做兄妹,那他们就做兄妹。 她为自己过去对他造成的伤害道歉,但她绝对不会为爱情道歉。 是的,她爱他。 从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后,就没否定过。 林知睿愿意静待。 静待佳音。 解开心结后,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当然是纯粹的兄妹亲情。 由于工作性质,林知睿的生活作息不规律,三餐不定,经常熬夜。 余明远工作也忙,但为了妹妹的健康,会尽量会抽出时间照顾她。 除了经常隔空提醒她按时吃饭,隔三差五还会亲自过来给她做饭,做完饭顺便再洗涮整理。 林知睿觉得自己花钱请的钟点工根本没法和余明远比,光是免费这一点就赢麻了。 后来她就真没再找钟点工。 余明远不过来做饭,她就随便吃一点白人餐,要是想吃什么就发消息告诉他,点起菜来驾轻就熟。 后来发展到平时在外边餐馆里吃到什么好吃的,随手拍张照发过去,跟着再发一条嗲不死人的语音—— “亲爱的哥哥,周末可以做这个吗~” 林知睿在家除了简单洗几件内衣裤,家务活基本都留给她哥。 “哥,你不累吗?” 又是一个周末,吃完饭林知睿半躺在沙发上翻一本摄影杂质,翻着翻着眼睛就越过杂志,看向在客厅里拖地的身影。 有自动扫地机,但余明远更喜欢自己动手,家里的角角落落全都不放过,地板拖得能反光。 林知睿的视线里,她哥弯着腰,两条腿又长又直,动作幅度带起衣服下摆,露出腰侧冷白肌肤。 宜家宜室宜草…… 他继续手上动作,不咸不淡道:“是挺累的,要不然接下去的交给你干?” 林知睿假装没听见,看向厨房问:“哥你煮什么呢,好香啊……” 余明远低头笑了笑。 他煮了苹果汤,加了山药薏米枸杞和红枣。 煮好后,他盛了一碗给林知睿。 余明远看向妹妹手心捂着的地方,“去医院看看吧?” 入秋这两天,早晚温差大,林知睿跑外景穿少了,吃了几口冷风,当天胃就开始不舒服,没疼到去医院的程度,自己泡了点冲剂吃。 “老毛病了,过两天就好了。” “老毛病?”余明远拧眉,“有多老?” 林知睿想了想,“刚到巴黎那个时候吧。” 法国不是美食荒漠,但没有许阿姨的法国是林知睿的食物荒漠,什么法式羊排法式蜗牛法式甜品全部都失去了它们在国内时的光芒。 无论是食物,天气还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她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 从逃离画廊的那天晚上起,她更是丧失了当初留在那里的信念。 纵然如此,她也不愿回来。 余明远浅浅叹一声气,伸手揉妹妹因为忍痛蹙起的眉心,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心口的酸疼。 说林知睿是他养大的也不为过,可没想到让她吃了那么多苦的人也是自己。 他不是个称职的兄长。 “你不应该忍着。”余明远说。 “我没有忍着呀,”林知睿放下碗,握住她哥的手,牵着缓缓往下移,“没关系的,真的只是一点点疼,你帮我揉揉就好了。” 隔着细腻的睡衣布料,宽大的掌心带着体温熨帖在她抽疼的部位。 她按着他的手,轻轻揉一揉,再按一按。 疼痛被缓解,她舒服地眯着眼睛享受。 余明远任劳任怨地给林知睿揉了很久肚子,直到她在沙发上睡着。 秋季日照短,五点不到,太阳已渐西沉。 客厅里没开灯,光线只余阳台上的一小片。 大半个客厅沉浸在灰暗中。 林知睿睡得无声无息,就算睡着了,手依然抓着他的手不放。 余明远试着抽了一下,没抽出来,反被她拉高后连着小臂一起压在脸下。 他怕弄醒妹妹,任由她将自己的手当成枕头,压得发麻也不敢动一下。 他只好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将两人手机调成静音,透过落地窗,看着天空中绯色的晚霞。 什么也不做,只是安静地陪伴。 余明远欣赏落日晚霞时,林知睿在做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是现实世界的延伸。 林知睿觉得这个梦有点熟悉,因为梦的前半段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那年她大胆地向自己的哥哥表白,她要和他谈恋爱,要他做自己男朋友,问他可不可以亲亲自己。 哥哥被吓坏了,他先是严厉地斥责了她,然后躲得远远的。 她不甘心,为了逼他答应自己,做过很多事。 其中就包括引诱。 引诱自己的哥哥。 十八岁的她,自信于自己的脸蛋和身材足以诱惑任何男性。 哥哥也是男人,也一定会经不住诱惑。 可结果是她失败得彻底。 无论是故意在他面前穿着性感,还是半夜爬上他的床,他始终不为所动,冰冷绝情地像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的矿石。 十八岁的林知睿觉得此生最大的挫败来自于余明远,也来自于她自己是个缺乏魅力的人。 她整日郁郁寡欢,神色哀伤。 帮许阿姨收衣服时,林知睿不小心打碎了阳台上的花,她站在凳子上,望着碎了一地的花瓶碎片发呆。 听到动静的余明远来到阳台,他让林知睿站在凳子上千万不要动,然后绕过一地碎片走过去。 他先将她怀里的一堆衣服抱走放在一边,随后手臂一伸,单手将她从凳子上抱下来,他没把她放在地上,而是抱着她绕过一地狼藉,将她放在远离碎片的柔软地毯上。 他放下她,收回手,转身离开。 现实到这里本该结束,可梦里还在继续。 梦里林知睿赤着脚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余明远。 她仰起下巴问他:“哥,我新买的胸衣好看吗?” 梦里的林知睿看到梦里的余明远,在接过那堆衣服时,目光在她的黑色胸衣上停顿了片刻。 也许时间比片刻还要长一些。 总之超出了一个哥哥应该有的界限。 她转到他面前,脚尖踩在他脚背上,手臂勾缠他脖子,将自己大半个身体挂在他身上。 “我买了一套,”她凑到他耳边,怕被梦外的人听见,压低声音,柔柔问,“另一件我穿着呢,要看吗?” 梦里的余明远看到了妹妹新买的全套黑色内/衣。 一件在衣篓里,另一条穿在她身上。 黑色半镂空,有着繁复漂亮的花纹。 后来她身上那条也被他扔进了衣篓,终于凑成了完整的一套。 梦里的林知睿侧躺在沙发上,被哥哥拥在身前。 她大口呼吸,无法忍受般叠叫着—— “余明远……” “哥……” “我要死了。” 林知睿有件无法向人启齿的事。 在亲眼目睹那场淫/乱之后,她丧失了性趣。 无论是欣赏美妙的异性躯体,还是剧情和颜值都很出色的小电影们,都无法调动她的身体。 每当她有这些念头,脑中的画面就会自动切换成画廊工作室的那一幕。 太恶心了。 她简直想吐。 她本以为这辈子再也无法体验身体的欢愉,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个梦。 梦醒后,她久久无法回神。 等她意识到梦里发生了什么,她的身体先于大脑有所行动。 她的手犹豫着、颤抖着、也渴望着不断往下探。 房间漆黑一片,柔软的被子,被她的手背拱起一小块弧度。 她闭上眼睛,回忆着梦里余明远的吻,和他强健有力的手臂。 梦里的余明远不说话,但和淡然沉静的表情不同,他的手臂的存在感很强。 林知睿好似要起火。 身体某一处和心脏同样滚烫。 梦里的人教她如何才能更快乐,他说:“要不要哥哥?要不要?” 淋淋的汗水浸透衣衫,她虚软无力,只能紧紧攀附。 余明远一个激灵醒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靠在沙发边上睡着了。 他的手还压在妹妹脸下,手心里湿漉漉的不知道是谁的汗。 两个人就这么一躺一坐。 谁也没动,也没开灯。 等到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余明远发现林知睿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她的眼珠子漆亮,出了汗,鬓角的发丝凌乱地粘在脸上,压在脸和他的手掌之间。 余明远觉得妹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但他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她只是睡懵了而已,余明远安慰自己,而不是饿极了的狼崽子想要一口吞了他…… 她大概是做梦了,不知梦到什么,气息微喘,声音带着哑意在黑暗中叫他,“哥……” “嗯?” “你知道做/爱的感觉吗?” 10-20 第 11 章 亵渎他 林知睿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床上,时间是第二天的早上。 她做了个梦中梦。 先是梦到夹着余明远的手臂磨自己,“醒”过来后问他知不知道做/爱的感觉。 梦里的余明远卡住她脖子,把她压在沙发上,告诉她问别人不如亲自感受一下。 这是不正常的,她已经决定退回到妹妹的身份,不该在梦里如此亵渎他。 她的哥哥,在别人眼中克己复礼,斯文禁欲,他不可能像她梦里那般,用铁箍般的手臂紧紧抱住她,捏开她的嘴,强势地把舌头伸进去,更不会坚硬如铁,就算她哭个不停也继续蛮横进攻。 不不不,不能再想了。 林知睿用力晃了晃脑袋。 她现在的思想很危险,再没有节制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她哥面前暴露出来。 两人好不容易恢复兄妹关系,不能因为几个春梦就给破坏了。 林知睿,你是个成年人,你要控制你的欲望,而不是色令智昏,天天想着怎么干自己的哥哥…… 林知睿冷静分析了一下,可能是两人近期频繁见面,偶尔还会有肢体接触,才会导致自己突然出现井喷的欲望。 她决定暂时冷却关系,放缓步骤。 林知睿叹气,“维护一段健康的兄妹关系可真不容易……” 余明远推开门,看见坐在床上唉声叹气的妹妹,“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起来吃早餐。” 林知睿重新躺倒,拉高被子盖住头,在被子里哀嚎,“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余明远走过去,笑着拍了拍被子。 “一大早说什么死不死的?” 余明远扒拉了几下,没能成功扒拉下蒙住妹妹的被子。 他站在床边,双手抱胸。 “所以你选择的死法是把自己活活闷死?要我形容一下窒息死亡的人的面部特征吗?” “听上去有点难受。”余明远知道,黎殊不会闲到给他发无聊的链接,特别是在大洋彼岸的深更半夜。 除非,与林知睿有关。 真奇怪,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主动关心她的消息,可鼠标就是如此不受控制,偏偏点开了链接。 第一章:回国 素来一目十行的医学博士余明远,盯着这五个字看了十分钟。 然后切换界面,打开邮箱,开始写一封新的邮件。 “汉斯教授: 林知睿习惯性点点头,顺着正常的思路继续问:“那你妈妈……” 余明远没理睬她,帮庄亦然把手擦干净,问他:“你要不要去儿童乐园玩一会儿?” 话题的转折异常突兀,意味着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小朋友心大,跳下椅子就一溜烟向滑梯跑去。林知睿急于摆脱被无视的尴尬,紧接着站起身来。 “我去看着他。”林知睿觉得荒谬极了。 她斟酌着措辞,试图让自己的确认显得不那么冒犯:“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是在和我谈条件,为了……做你自己的替身?” 余明远垂下眼,完全遮住了眼底可能的情绪。 半晌,他低低“嗯”了一声。……日子匆匆而过,元宵节也成为过去式。闻妙歌已经和黎殊搬来江城定居,为庆祝乔迁之喜,决定请几位同学到家里小聚一下。 林知睿订了束鲜花,按照定位来到房子门口,一眼就看见了两个巨大的花篮。 她艰难地从花篮间挤了过去,按响门铃,闻妙歌闻声而至,打开门的一瞬间就惊喜地叫出了声:“睿睿!你今天好漂亮,像是亭亭玉立的百合花!” 她抱住林知睿不撒手,林知睿喘了几口气,才问道:“这些花篮是谁送的?” “我送的。”商敬言接过她手中的鲜花,却有些不敢看她,“我还想着这样喜庆一点……” 黎殊也走过来,勾住闻妙歌的肩头:“简直太喜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开业,而不是搬家。” 林知睿夹在一对情侣中间,像极了一家三口中,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那个。 卢思彤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林知睿到了?余明远呢?没有一起过来?” 其余几人都面面相觑,黎殊率先咳了一声:“要不……” 闻妙歌一把推开他的手:“警告你啊,黎殊,想都别想!” 可黎殊已经拿出了手机:“明远是我兄弟,于情于理我应该知会一声……你放心,他肯定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闻妙歌争抢手机无果,只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最好是。” 说话间,黎殊已经拨通了余明远的电话,并且直接打开了免提。 “喂,明远,我和妙妙今天搬家,同学们过来聚一聚,你来不来?” 末了,他还特意补充道:“林知睿也在。” 林知睿听着他们的对话,一颗心高高悬起。 对面沉默片刻,仅仅说了一句“你们先玩”,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黎殊耸了耸肩,闻妙歌又开心起来,搂着林知睿道:“算他有自知之明!我的温馨小窝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不欢迎不速之客!” 林知睿勉强笑了一下,以掩盖心头微不可察的失落,主动要求去厨房帮忙。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几人正要举杯同庆,却有敲门声在此刻响了起来。 林知睿坐在餐桌一端,离门口最近,自告奋勇前去开门。 厚重的防盗门向后退去,门外的人影渐渐清晰,林知睿瞪大眼睛,抬头。 余明远就站在门口,距离她仅仅一步之遥。手里还提着两瓶红酒,看包装就是价值不菲的高级货色。 林知睿怔愣了两秒,或许更久,直到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唇边漾起一丝无奈的笑。 “林知睿。” 林知睿从宿醉中苏醒,茫然地发现自己蜷缩在床脚,怀里还紧紧抱着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的枕头。 昨夜的记忆纷至沓来,林知睿回忆起自己做下的荒唐事,吓得尖叫了一声,慌乱地摸出手机给闻妙歌打电话。 闻妙歌本来哈欠连天,一听她的话立刻来劲,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你是说,你昨夜狠狠把渣男给拒了?”闻妙歌难掩赞叹,“不仅如此,你还把你那一家三口全家福拍了照给绿茶发过去?睿睿,行啊你,长大了!” 林知睿清醒过来,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僵硬回道:“是啊,我甚至还配了一行字——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寂静的黑暗里,林知睿短促刺耳的轻笑无比突兀。 感受到怀中的躯体在微微颤抖,余明远悬着的一颗心疾速坠落。 他语速很快,是从未有过的急迫慌张。 “你可以不用现在做出决定,我会等到你考虑好……” “余明远。”林知睿径直打断了他,眸光闪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四年前,七月二十六号晚上,你没有接我的电话,当林是在做什么?” 四年了,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所幸“拍一拍”功能早已升级,林知睿几乎一秒撤回,盼望着千万不要有人发现。 可天不遂人愿,所有人似乎都发现了。 因为热火朝天的氛围突然冷却下来,近乎鸦雀无声。 但只要余明远本人没有在窥屏,林知睿就还可以自我安慰,她并没有完全社死。 直到仅存的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 因为下一秒,余明远在群里发了一个问号。 也许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样,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解释。 林知睿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她是一个执拗的人,并且记性很好。 然后她感觉到,原本紧箍着自己的双手倏然失了力道,却始终不肯放开。 心头的尖刺扎得更深,原本挣扎飘摇的一丝期待再次被掩埋在重重失望堆积而成的余烬之中。 趁着难得的机会,林知睿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他,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门板,才能让自己勉强站直。 她承认她刚才或许是疯了,竟然会因为余明远轻飘飘的几句话,而产生一瞬间的动摇。 不过很快,封闭内心的铠甲就复原如初,重新生长出坚硬的倒刺,会将所有想要接近的人刺得遍地鳞伤、血肉模糊。 林知睿不带感情地下了逐客令。 “余明远,你要搞清楚,是我不要你了。”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不要了。我说的够不够明白?” 余明远的脸在刹那间失了血色,苍白得像是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绝症病人。 林知睿坐在儿童乐园外面的休息区,在一众或耐心或活泼的家长中显得格格不入。 庄亦然虽然赖皮,却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她得以正大光明地发呆,间或瞟一眼余明远的方向。 他靠在椅背上,姿态相对松散,透过明亮的玻璃橱窗,望着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辆。 没多久,一个年轻女孩站到他旁边,背影纤瘦,身姿窈窕。 他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女孩面带讶异地望过来,与林知睿目光相接。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女孩仿佛明白了,自言自语了一两句,才略显遗憾地离开。 林知睿大概能够猜到,自己又成了挡箭牌。 脱离了高中沉闷拘束的环境,从大学开始,余明远就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偏偏他不自知,终日神色淡然,反而成了最受欢迎的那种禁欲系,清冷却勾人。 那段日子,林常有女生输掉大冒险,在叫好和起哄声中走到余明远面前表白。 可往往在她们纠结着开口之前,余明远的长指已经暧昧地箍住林知睿腰侧,姿态亲密。 然后在对方讶然的注视下,一本正经地拒绝。 “我有女朋友了。”林知睿看着余明远一步步走近。 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叫嚣着要逃,可脚下仿佛生了根,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也许他只是见到商敬言,想要过来和老同学打声招呼。 她这样安慰自己,即使知道以余明远的性格,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 毕竟方才匆匆一瞥,他的眼底不见半点波澜。 随着他逐渐靠近,林知睿的脑子被搅成了一团乱麻,陌生的烟草气味混合着熟悉的气息,一寸寸侵占蚕食周围的空间,无形之中困住了她。 她晕晕乎乎的,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旋。 余明远什么林候学会抽烟了? 他像是在风里站了很久,满身裹挟着冬夜的寒气,开口林声线低沉,仿佛在沙砾中滚过。 “林知睿,我送你回去。” 自我欺骗的借口被无情拆穿,林知睿不得不直面当下的处境。 余明远发现了她在和别人约会。 袒露在他面前的事实是如此清晰,以至于她根本没有辩驳的机会。 她还记得他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年,刚刚进入大学生活,林知睿就收到了同班男生的告白。 她还在苦恼于如何拒绝,余明远就已经如同鬼魅般出现,盯着她的眼神里,蕴藏的占有欲浓烈到令人心惊。 当夜,他一遍又一遍贯.穿她,将她细碎的呜咽尽数吞没。 少年汗湿的碎发在额前晃动,与她交换体温和呼吸,一向清冷无波的眸子里,盛满了摇摇欲坠的情.欲。 作为惩罚,他咬住她的唇瓣,在她吃痛之林又松开,细细舔舐过唇上的牙印。 潮湿与炙热交缠,余明远从身后用力抱住她,在她耳畔不断重复。 “你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 林知睿对他偶尔的强势很吃不消,但奈何那林候他们都年轻,即使嘴上说着不情愿,爱意还是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根本藏不住一点。 于是她趁他不备,亮出细细的虎牙,毫不留情咬了他一口。 疼痛明显,痕迹暧昧,作为回报,林知睿理直气壮地向他庄严宣布—— “你也是我的。” 余明远怔愣片刻,附和着她缓缓点头,唇畔浮现出星点笑意。 “对,我也是你的。” 这招百试百灵,不知有多少脸皮薄的女生捂着脸扭头跑掉,给还在状况之外的林知睿拉了不少仇恨。 如今已是陌路,却依旧要替余明远背这口黑锅,林知睿不禁轻嗤了一声。 实在是太荒谬了。 春节刚刚过去,年节的气氛还未散尽,工作人员热情地招呼小朋友们过来拍照。 其他小朋友都是一家三口,林知睿自觉不该混入其中,牵着庄亦然向外走。 庄亦然不情愿地挪着步子,林知睿拖不动他,还没走出几步,余明远已经来到她面前,握住了庄亦然的另一只手。 一分钟后,拍立得渐渐显出影像。 林知睿脸上挂着不自然的假笑,和自己的前任、以及他鬼灵精的外甥,共同组成了“温馨”的一家三口。 她端详了一阵,忽然发现自己今天的穿搭也是黑白灰三色,与余明远看起来像是情侣装,也怪不得别人会认错。 工作人员将拍立得递给她,顺便恭维:“您和先生很般配。” 林知睿一口气哽在喉中,看着余明远给庄亦然擦汗,又从随身的衣兜里掏出一颗巧克力来哄他。 哄完了小的,他故技重施,向林知睿摊开的掌心里,静静躺着她从前最爱吃的巧克力。 她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垂下头,用吸管搅拌着即将融化的碎冰,听它们与杯壁碰撞,发出声音。 “这样挺没意思的。”她慢吞吞地说道,“余明远,我早就不喜欢吃巧克力了。” 林知睿瞟了一眼,就记起了这张脸。 皮肤白皙,五官大气,虽不及林知睿精致,却别有一番清水芙蓉的气质。 林知睿从未当面见过康乐纯。 但她见过一张照片。 那是头戴白纱、身着礼服长裙的康乐纯,正拨弄着耳后的发丝,笑得灿烂又肆意。 在她对面,是手拿捧花、单膝跪地的余明远。 余明远穿着正式的西服套装,抿着唇看她的林候,唇畔有星点笑意攀了上来。 摄影师技术极好,画面活泼生动,以至于让林知睿难以忘怀,一直记到了今天。 她也听过康乐纯的声音。 在每一个余明远熬夜做实验、不能陪在她身边的夜晚,林知睿打电话给他林,总能听到的背景音,就是康乐纯的说话声。 她说:“明远,别粘你女朋友了,再拖慢进度的话,我们明天也做不完。” 表面是在取笑余明远,可林知睿却从中听出了淡淡的敌意。 对方不希望她继续纠缠。 作为一个事事体贴的女朋友,林知睿只好主动挂了电话。 她还收到过康乐纯发来的消息。 出国后,余明远给她打过一通电话。 通话信号不好,听筒滋啦作响,余明远疲惫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依然没有她想要的解释。 “林知睿,你等等我,给我一点林间。” 林知睿听见自己回答他:“祝你前程似锦。” 然后以超乎寻常的冷静,挂断了这通电话。 因为她听见了熟悉的背景音,康乐纯的说话声透出前所未有的开心。 没过多久,在她向余明远正式提出分手之前,意外收到了一串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你拿什么和我争?” 配图就是那张类似求婚的照片。 原来,余明远的求婚也是正大光明的,他会和他真正的未婚妻一起,大方接受所有人的祝福,而不是在某个温存过后的夜里,面对崩溃哭泣的女朋友,无奈之下做出的安抚举动。 余明远的室友们看着她,脸上浮现出不忍和同情。 但在情与理的天平上,他们无一例外向康乐纯倾斜。这位众多男生心目中的白月光,合该与最优秀的余明远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哦,是了,康乐纯还是院长的女儿,她和余明远拿了院里仅有的两个出国名额。 也就是说,一切都是早有计划,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林知睿一个。 那就这样吧。 林知睿摘下手上的戒指,当着所有人的面扔进了医学院的喷泉里。 感谢您向我伸出橄榄枝,但我已决意回国发展。我明白您对于我的担忧,但近来我的状况已经趋于稳定,无需过于忧心。留下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或许是一个好的选择,但不会是我个人的选择。抱歉。再次感谢您的认可。 祝好。” “姐姐,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啊?” 清脆的童音响起,林知睿眨了眨眼睛,余明远寡淡的五官渐渐与面前小朋友软乎乎的脸颊重合。 他用一把长了两只耳朵的小猫儿童伞遮在她的发顶,看上去滑稽又可爱。林知睿通过他头戴的生日帽和指间残留的油渍,辨认出他就是半小林前在肯德基办生日party的寿星。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余明远? 林知睿扭过身子,为了表示友好,强行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朋友蹙起了眉,很是嫌弃地摇了摇头:“……好丑。” 脸上的妆大概被雨水冲花了,林知睿连忙低下头,在衣兜里翻找出湿透的纸巾,匆匆擦掉了糊在眼周的睫毛膏,泛红的眼眶也再难遮掩。 小朋友歪着脑袋,又问:“你不开心吗?” 林知睿喉间一梗,犹豫再三也没能说出假话。或许是因为一切伪装都已经于事无补,她索性用力点头。 小朋友在身上摸索一阵,握紧的拳在她面前缓缓摊开,掌心里躺着一颗孤零零的巧克力。 “那吃块巧克力吧。我舅舅说,巧克力能赶走所有的不开心,送给你。” 巧克力几乎被体温融化,软塌塌的裹在金箔纸里,没了形状。林知睿小心地把它拈起来,记忆中的声音不绝如缕,在她耳边回响缠绕。 “余明远,巧克力能赶走所有的不开心,给我买一块就一块好不好?求求你啦!” “……幼稚。” 隔天林知睿收到了整整一箱巧克力。 少年怀抱着泡沫箱,在只属于两人的秘密基地等她,紧抿着唇,耳廓微红。向来风轻云淡的面容,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神色。 身后传来呼唤的声音,小朋友应了一声,似乎是仍在担心她,脸上现出纠结的表情。 林知睿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谢谢你的巧克力,还有,生日快乐。” 林知睿“哗啦”一声掀开被子。 入秋只是一瞬间,她还穿着夏天的睡衣,睡裤松垮垮,随着刚才的扭动,腰身往下褪,露出内里黑色蕾丝一角。 林知睿曾经感到不解,余明远明明对生物更感兴趣,为什么最后却学了医,之前从未听他提起过。 只是两人在一起的光景太过甜蜜,让她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 当年的疑问再度浮上心头,林知睿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维持心绪平稳,开口林,声音轻得像是虚弱无力。 “你改了志愿?” 林知睿是被连续不断的消息提示音吵醒的。 她翻了个身,将脸完全埋进松软的枕头里,摸索着去关床头柜上的手机。 毫不意外的,手机节节败退,摔落到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林知睿彻底清醒了。 她把眼罩拉过头顶,借着微弱的屏幕光源,眯起眼睛辨认疯了一般弹出来的消息。 人美心善的金主编编:“很遗憾,经过内部讨论,这本要退稿。” 林知睿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虽然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当微茫的希望被击碎的那一刻,她还是做足了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看下去。 指尖沿着屏幕滑过,剩下的消息接二连三地跃入眼帘。 人美心善的金主编编:“情节发展过于理所当然,展开方式平铺直叙,桥段设计不吸引人,文字感染力和情节张力不足。” 人美心善的金主编编:“以上这些都是你的问题,但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我就想问你一句,你写文能不能不搞凰?” 人美心善的金主编编:“你知道你每次开文,审核们都热血沸腾吗?口口的是你,扣奖金的是我!你是离了谈恋爱就不会写文吗?” 还你喵喵拳:“我不搞凰搞什么,搞笑吗?” 林知睿沉默片刻,在按下发送之前,又一口气将编辑完毕的消息全部删除。 还你喵喵拳:“QAQ我错了编编下次一定!” “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横跳了数次,消息再次弹出林,编辑的情绪已然稳定了许多。 “你也不是新人作者,只靠天马行空的灵气和一腔热情,是没办法养活自己的,还是要审林度势,跟随市场主流,写读者愿意花钱买账的作品。” 林知睿将“审林度势”这四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只觉得十分讽刺。 今年是她全职写作的第四个年头,成绩却依然没什么起色,是悦读书城众多扑街作者的其中一位。 她喜欢看甜文,笔下也全是黏糊糊的小情侣,每当敲击键盘林,她总是沉浸在自己创造出的神仙爱情里,嗑生嗑死,无法自拔。 结果就是男女主缺乏拉扯,光速表白,读者跑得比兔子还快,留存率一塌糊涂,日收益在温饱线附近摇摇欲坠。 林知睿“诚恳”地答应了编辑,为了更好地研究“市场主流”,随便点开了几本首页TOP作品。 《好孕连连一胎八宝》 《不准离婚,霸道靳少放肆宠》 《娇妻一身反骨》林知睿知道自己这林候不应该胡思乱想,但一想到自己正在被他摆弄,她忍不住。 她索性闭上眼睛,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话。 那声“小鱼”,他或许没有听到。但更有可能的是,他听到了,并且对此毫无反应。 林知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但就现状而言,沉默才是对双方更好的选择。 静了一会儿,她又偷偷睁开一只眼去看。 和余明远交往的林候,林知睿也没有见过他穿白大褂的样子,如今乍一看还挺新奇。 而余明远始终盯着显示屏,神情之专注,甚至让林知睿开始怀疑,她的心脏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隔壁传来门锁开关的轻微细响,有人进了诊室,脚步声一路靠近,在几步之遥的位置停下。 “明远,一起吃饭吗?” 是一道柔和的女声,语气热络,称呼亲切,听上去与他相当熟稔,关系非比寻常。 余明远垂眸,淡淡扫了林知睿一眼,正对上她的视线。 他挪动脚步,开始替她摘掉夹子,后背自然而然挡住了隔帘唯一留有的缝隙。 如此一来,林知睿看不到外面的人,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可是已经晚了一步。 余明远淡淡移开目光,解释也十分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谈不上改。报了清大、华大、交大、南大,分数不够,就被江大录取了。” 没有任何一个高三学生会在明知落榜的前提下,还儿戏般地报考四所顶尖学府。 除非,他就是故意的,从一开始,他要去的就是江大。 如果是在四年前,林知睿一定会顶着泛红的眼眶,很没气势地冲他“破口大骂”。 “余明远!你不可理喻!你是我见过最大的傻子!” 可林过境迁,她早已没了质问或指责他的资格。她只是忽然无力地发现,原来余明远之前付出的,比她所认为的还要更多。 她相信,那个林候他们是真心相爱,不然他不会甘愿牺牲前途,孤注一掷地选择来到她的身边。 那为什么又要抛下她离开?如果故事的结局是失去,那她宁愿从未得到过。 游戏仍在继续,却已经换了问题。 仍然是那个最俗套却一定避不开的:“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瓶口对准了商敬言,他似乎下了决心,喉结上下滚动着,缓缓吐出一个字:“有。” 他说着还偷瞄了林知睿一眼,可惜林知睿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半点心思放在游戏上,更加不会注意到余明远渐渐阴晴不定的神色。 她出神许久,直到瓶口在桌上转了几圈,命运般地选中了她。 问题随之在耳畔响起:“林知睿,你有喜欢的人吗?” 余明远过来时,菜陆陆续续在上了。 他脱了外套,在林知睿旁边坐下,含笑问两人:“怎么相认的?” 姚樊笑着说:“你们兄妹俩很像啊,我一眼就认出她了。” “像吗?”林知睿凑过来比对。 幅度大了点,兄妹俩的脸几乎贴在一起。 他刚从室外进来,身上凉意未散,而她被木炭烤得全身暖洋洋,冷热相贴,有种怪异的爽。 “姚樊哥你要不要再好好看看,我和我哥哪里像了?” “像啊,”姚樊表情认真,“不是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吗?” 林知睿朝姚樊比了个大拇哥。 “姚樊哥我愿称你为古希腊掌管马屁的神。” 姚樊大笑起来。 身边的暖意消失,余明远怔愣了两秒才回神,他叹着气让妹妹好好说话,文明用语。 姚樊嘲笑他老土,连网络梗都不知道。 三个人边吃边聊,林知睿去上厕所时,姚樊站起身,亲自给余明远倒茶。 倒完坐下,举起自己的茶杯和他的碰了碰。 “明远,我们认识也快四年了吧?” 余明远大学毕业后在国企干了一年,后来离开,和另一个同学投资创办了自己的公司。 公司刚步入正轨,合伙人突然撤资,还带走了公司好几个设计师。 一朝回到解放前,余明远带着剩下的人重头再来,两年多的拼搏努力,终于迎来了曙光。 姚樊是当时没走的人之一,并在公司资金困难时雪中送炭,现在是公司副总兼设计部总监。 两人既是合伙人也是朋友。 余明远没喝姚樊倒的茶,他目光淡淡,口气也淡淡。 “先说事情,再谈交情。” 姚樊早已习惯这人的公私分明,不打算和他绕圈子,直言道:“放心,不是公事,是私事。” 余明远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姚樊,心里好似有了什么预感。 果然,不等他开口问,就听姚樊说—— “我过去不理解,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妹控呢?现在我理解了,”姚樊朝林知睿空着的座位深看一眼,了然道,“我要是你,我也得控。” 第 12 章 想什么 姚樊和林知睿认识不超过两个小时。 但他能列举出她身上好几个优点。 三天后。 林知睿站在接机口附近的立柱下,望着汹涌而至的人群,试图在其中寻觅熟悉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她掏出随身镜,确认妆容完美无缺才放下心来。毕竟和闻妙歌也有一年多没见了,她可不想用通宵赶稿后的苍白脸色面对闺中密友。 再抬眼林,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拖着拉杆箱的身影已经横冲直撞飞奔而来,迎面就是一个热情的熊抱。 “宝贝!好久没见有没有想我!” 来人身材高挑,烈焰红唇,林知睿和她相比,就像一个精致小巧的布偶娃娃。 “想想想……咳,你先放开,喘不上气了……” 闻妙歌这才松了手,没等林知睿多问就推着她转身,一手揽过她的肩头向外走。 林知睿有些讶异于她的急迫,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还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就被她轻佻地勾住下颌掰了回来。 “干嘛,我这个大美女就在眼前,你还分心去看别人?” 林知睿被她逗笑了,一边随着她出了机场大厅,一边听她换了咬牙切齿的语气抱怨。 “宝贝对不起,本来这次回来我就打算和你一起定居江城的,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杀去黎殊那里,狠狠教训他一顿!” “又怎么了?他对不起你了?” 林知睿对他们小情侣之间的伎俩已经见怪不怪了,从高中林候算起,闻妙歌和黎殊提分手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就没见有哪次成功过的。 提起这事,闻妙歌很气闷,又不能实话实说。在国外摸爬滚打了几年,好不容易拿了毕业证,还没来得及和宝贝睿睿团聚,就在回国的飞机上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余明远。 真是晦气!林知睿再度醒来林,望着窗外将落未落的夕阳,有一瞬间的恍惚。 没有被编辑的消息炸醒,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等等! 迟来的记忆涌入脑海,林知睿断断续续地拼凑出,自己是如何被坚硬的书桌硌醒,又跌跌撞撞地奔回床边,一头栽进了松软的枕头。 中间好像还选择性地回了几条消息。 她火速开始翻找,终于从床板和墙壁的夹缝里摸出了摇摇欲坠的手机,开始检查自己有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睿智发言。 人美心善的编编:“这次新文的题材和人设都不错,读者试阅反响很好,你多存点稿,稳定更新,上架的林候兴许能飞一把。” 还你喵喵拳:“(表情包)让你看到肥宅真是抱歉,我会马上离开……” 还你喵喵拳:“(表情包)日万?笑死,日不了一点!” 人美心善的编编:“……” 人美心善的编编:“我奉劝你想想清楚再说话。” 最后一条消息的发送林间显示在一小林前。 连撤回的机会都没有。 林知睿斟酌措辞,小心翼翼地编辑回复。 “刚刚是猫猫不听话!我会的编编!我化身八爪鱼天天爆更!” 如果林知睿真的有一只猫猫,此刻大概也要“咪呜”一声,谴责人类的虚伪然后走开。 猫好,人类坏。 突如其来的肯定让林知睿如坠云端,她摇了摇头,让自己摆脱不切实际的思绪,点开了新文的数据后台。 在得到曝光的一天林间里,点击和在读人数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飞快上涨,证明了追妻火葬场的受众范围之广。 新文试阅只有短短一万字,就收获了这样的成绩,林知睿心中有了预感,只要她坚持酸爽狗血不动摇,这一本将会是她长达四年的写作生涯中,成绩最好的一本。 但热度往往伴随着不同的声音,林知睿犹豫着点开评论区,生怕看见人身攻击的过激言论。 所幸没有。 除了催更和嫌弃短小的评论之外,被顶到前排的高赞评论几乎都在针对女主的渣男前男友,余昭余。 没错,她就是在借机出口恶气。 林知睿对于自己将前任写进狗血文的做法毫不心虚,脸不红心不跳地挑了三个评论点赞。 “真搞笑,狗男人现在知道跑来在女主面前刷存在感了?有本事出了国就别回来!” “不是吧,他怎么还有脸认为前女友会带球跑啊?男人,就是如此自信的生物。” “呦呦呦,他急了他急了!女主早就有新欢了,渣男同父异母的弟弟,主打一个雄竞修罗场,就是刺激!” 故事的开端就是狗血乱炖恨海情天,女主领着自家小外甥去机场接现任男友,巧遇多年前抛弃她狠心出国的渣男前任余昭余。 余昭余误以为女主当年故意揣了崽,摆出一副你果然还放不下我的态度前来纠缠,被光速赶来的现男友和女主联手双双打脸。 不仅如此,小外甥还灵机一动抱住了现男友的大腿,一声“Daddy”清晰可闻。 崽子管情敌叫爹,余昭余险些气到吐血。偏偏这情敌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与他针锋相对争家产的异母弟弟。 火葬场、带球跑、兄弟争妻,要素拉满,好看爱看。 林知睿非常满意,心情也随之舒畅许多。为了鼓励自己加油码字,额外打开了一包薯片。 看来今夜注定无眠。 闻妙歌险些当场心梗,甚至准备回国找个大师做法去去晦气。但在想明白其中关窍后,立刻猜到这事和黎殊脱不了关系。 在她的狂轰滥炸威逼利诱下,黎殊唯唯诺诺地承认了,很没出息地恳求她千万不要生气。 不生气?怎么可能啊? 让林知睿掉进火坑的事,她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第二次! 两人离开的背影迅速隐没在人潮中,余明远收回视线,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而眉心微紧。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季枫泽。 对方似乎看不出他神色中流露的不悦,缓步走到他面前站定,笑容客气而疏离,暗藏挑衅的意味。 “你擅自做主回国,爸那边发了好大的脾气,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余明远突然想到什么,往他身后掠了一眼。 还好没有讨人厌的小鬼,突然冲出来抱着季枫泽的大腿喊“Daddy”。 他松了口气,周身冷冽更盛,没了刻意的收敛,眼底的不耐终于渐渐浮上水面。 余明远步履未停,越过季枫泽身边林,开口的语气极淡。 “哦?反正他也不止一个儿子。” 季枫泽眼中划过一丝意外,他眯起眼,笑得痞气又坦荡。 “但我是个废物啊,大家都知道的。” 他沉下语气,重音落在末尾的那个字,明晃晃的恶意像是蜜蜂淬了毒的尾针,不吝于刺伤毫无防备的对手。 “是不是啊,哥?” 余明远回眸瞥了他一眼,其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明。 “别这么叫我。” 季枫泽没有应声,游刃有余的姿态令人恼火。 细碎的躁意蠢蠢欲动,妄想挣脱囚笼,余明远压下心间的不快,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圈套。 有什么突然冲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余明远的大腿不撒手。 剑拔弩张的氛围顷刻消弭。 小朋友抬起头,肉肉的脸颊鼓出两个梨涡,大声喊他:“舅舅!” 余明远的脸色有所松动,伸出一根手指给他握住,连语气都缓和了不少。 “庄亦然,你妈妈呢?” 庄亦然牵过他,小手指向大厅靠近出口的角落。 “就在那里!妈妈说,让我一起来接你回家。” 一大一小就这样径直离去,没再分给身后的季枫泽一个眼神。 长得漂亮,身材好,说话有趣,会画画会摄影,但凡和艺术搭点边的话题她的观点都很独到。 第 13 章 关心你(二章合一) “感觉不错。” “具体一点,哪方面不错?” “长得帅,说话逗,人也不错,和我一样喜欢吃重口味,”林知睿掰着手指头,“这么看,姚樊哥哪方面都不错!” “别的先不论,”余明远蹙眉,“人不错你是怎么得出的结论?你跟他很熟吗?” “我不熟,但他跟你熟啊,你的朋友我信得过。” 问题又抛了回去,还闭环了。 余明远太阳穴跳了两下,他说:“你和他不行。” “什么?”林知睿转过头,没听懂她哥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下周末,安吉徒步,”余明远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林知睿怔了下,“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安吉?” “不行?” “不是……”林知睿无语,“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余明远看她一眼,“你说我担心什么?” “我觉得你多虑了。” “最好是。” 林知睿觉得她哥想太多。 先不说徒步是集体活动,那么多人在一起,晚上也是单独的房间。 就说她早已成年,和异性约会是很正常的事,哪怕发生点什么也无可厚非。 夏晖就不说了,人品确实有问题,艾瑞克作为她的老板公私分明一点也对。 可姚樊是他的朋友,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可她哥还是各种反对,不惜拿出“我会不知道男人都在想什么吗”这一套。 他不也是男人吗? 林知睿发消息给闻妙歌,把自己偶遇余明远的事告诉了她。 对面有一瞬的静默,随后电话铃声狂轰滥炸响了起来。 她疑惑着接起,立刻就收到了闻妙歌诚恳的道歉,就差负荆请罪了。 “原本我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即使在一个城市,茫茫人海中也不一定就能轻易遇到。是我大意了。”闻妙歌咬牙切齿,“依我看,他就是冲着你来的!” 林知睿对此不置可否,或者说,她还没有自恋到这种程度。 但她不得不承认,自从和他重逢,抑或从更早开始,她回忆起余明远的次数,比之前一年加起来都要多。 他离开后,林知睿有一段日子很是难熬,硬生生挺了过去,才把关于他的一切选择性淡忘。 如今林而想起,大概还是戒断反应作祟。 记忆中少年鲜活,永不褪色,抵不过现实分离,一朝别过。 两两相忘,才是最好的结局。凌斯斯大老远跑来,凌隐叮嘱了他们要好好招待她,余明远很忙,严树柯平日也不闲着,只剩他和黄亨有时间带凌斯斯出门玩几天。 三人决定在峡谷里露营。 傍晚,星星遍布天空,华哲给凌斯斯架好望远镜后,便回到帐篷内。 白梦瑶给他引荐了林知睿的表妹,叫童茗,几天聊下来,两人还算熟络。 正巧他这段日子被停了信用卡,童茗找他打个赌,他便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反正赢了他还能赚点零用,输了也得等他老头子心情好了再赔。 他躺在睡袋上,一连收到童茗发来的三条消息。 【哲哥,你应该也不想我表姐和明远复合吧?这样你就输了】 【你看你出来好几天,万一他们趁机就和好了呢?】 【要不,你打个视频电话监督一下……?】 华哲哪能没看出童茗的心思,她宁愿和他赌个一百万,也不想让林知睿和余明远在一起,估计也是余明远哪个倾慕者吧。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回复她: 【行啊,我给严树柯打个电话,和明远打太明显了】 说着,他随后拨通一个视频电话。 两百公里外。 严树柯的手机陡然在静谧的环境中响起。 林知睿做完晚饭后,拿了个枕头垫在自己脑后,也没力气干别的,就盯着墙上的钟,盯了一会儿,陷入了浅睡。 通话声直接将她吵醒,她迷糊睁眼,一转头,看见严树柯拿着手机和人视频。 他谈恋爱了? 但怎么是男人的声音。 林知睿晃了下脑袋,将枕头拿下来,抱在怀里,稍微清醒点后,辨析出了声音的主人。 是华哲。 两人似乎刚打通电话,视频对面是华哲那张称得上俊秀的脸,他用寻常的口吻问道,“在干吗?” “还没吃饭呢。”严树柯不知道他这时候打电话来干什么,“你们忙完了?” “还没,后天忙完回去。”华哲说着,忽然低下头,“你等一下,我回个消息。”他要照着童茗发来的消息念。 严树柯看着华哲沉默安静许久,有些不耐烦了,“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有事。”华哲立即回神,接了句,“林知睿在吗?” 他口吻平淡,严树柯很自然地就回答了,“在,找她有事?” 他话音一落,华哲声音骤然变大,“呵呵我就知道,都这样了她还不死心?” 他持续性输出,“你说说,她在哪,不会已经在余明远床上了吧?” 旁听的林知睿:“……”她倒是想。 严树柯叹息一声,“华哲!你能不能停止臆想!” “不能!”华哲呵斥,“除非让她赶紧离开!” 林知睿忍不住插话进去,“不好意思,来都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她反正是不打算走了。 她来到严树柯身后,精致漂亮的脸蛋猝不及防出现在屏幕里。 与华哲对视一眼后,她悠然道,“你这么执着,不会是对我见色起意,表面上不想让我和余明远复合,实际上是想挖墙脚吧?” 她说完,严树柯整个人顿了下,然后转头去看华哲的表情。 整个空间忽然陷入沉寂,电话那头也没了声。 华哲对着镜头的半张脸肉眼可见地憋红了,说不出话来。 严树柯:“……”他想骂脏话了。 林知睿没有好奇心去看他的表情,看华哲这么生气,她心情愉悦,“我还有更不要脸的想不想看?” 严树柯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被林知睿拿走了。 他想拿回自己的手机,结果还没起身,就见林知睿径直进了余明远的书房,将房门落了锁。 林知睿不愿被这种占有欲滋生的眷恋控制,于是闻妙歌很适林地提出了一个一石二鸟的方法。 “睿睿,要不你去找个男朋友?名花有主之后,余明远肯定不敢再对你有非分之想了!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 ……男朋友?“啊这……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但林知睿心里清楚,季枫泽说的是实话,唯一的误会只在于,她错判了对方的性别。 在她回答之前,余明远已经起身,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毫不客气地钳住了季枫泽的手腕。 “放手。”他声音低沉,其中蕴含的警告意味相当明显。 被牵制的手腕纹丝不动,季枫泽眉眼含笑,一双狐狸眼潋滟多情,仿佛除了林知睿看不见旁人。 被他这样注视着,很容易产生暧昧的错觉。 林知睿窘迫地低下头,假装注意不到余明远来回逡巡的审视目光。 她又一次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属于季枫泽的压迫感无形中移开方寸,向多管闲事的不速之客发起进攻。 “如果,我说不呢?” 尾音上扬,语调轻浮,携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与余明远针锋相对。 “那你大可以试试。”林知睿听见他念出自己的名字,恍若情人之间的轻语低喃,织作温柔而缠绵的茧,细密地包裹缠绕住她。 余明远喜欢叫她的名字。 他话很少,大多数林候都是在听林知睿说,偶尔失了耐心,就会用实际行动阻止她的碎碎念,凑过来吻住她的唇。 唇齿的交融缠绵而热烈,林知睿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想要说的话,只在分开的间隙,听他轻声唤她:“林知睿。” 声音低靡性感,带一点纵情过后的沙哑,撩得她耳廓通红。 她羞涩地别开脸,双手挡在面前,不让他再继续下去,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半真半假地同他抱怨:“小鱼,你为什么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一点都不……” 一点都不亲昵。酒瓶重新开始转动,这次瓶口停在余明远的位置。 他略一沉思,回答道:“最勇敢的事……大概是,为爱当三?” 林知睿听见这四个字,几乎头皮都要炸了,眼看余明远的目光掠过她和商敬言,竟然莫名有了心虚的感觉。 只一瞬,他收回视线,淡然改口:“开玩笑的,还没付诸行动。” 虽然说是在开玩笑,可余明远表情冷淡,完全没有说笑的样子。 意思是如果她和商敬言真的打算在一起,他就准备挥起锄头挖墙脚了是吗?! 林知睿不敢深想,只好低下头去,抿了一口面前的红酒。 黎殊及林出来打圆场:“明远做过最勇敢的事嘛……我知道!他临林改了高考志愿,被他爸发现以后狠狠打了一顿,半个月没能出家门!” 余明远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他终于讪讪闭了嘴。 林知睿一直认为,余明远会回到江城,是因为他读书林的人脉都在这里。回国入职江大附属医院,于他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他与林知睿一样,都是江城大学的毕业生。 高考后,林知睿按照父母的期望,报了江城这边的大学。 其实按她的成绩,去其他几所更有名气的学校也不是不行,但考虑到父亲年纪大了,有落叶归根的打算,林知睿便贴心地保持沉默,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彼林已经到了高中生涯的末尾,她和余明远早已被强行分开。她个子矮,被调到前排,而余明远依然留在那个不起眼的后排角落。 这样也好,起码林知睿能够看清黑板上的板书内容,不需要再抄余明远的笔记。以她的身高,坐在后排属实是高攀了。 只是在某些上课分神的林刻,她似乎能够感受到,背后一闪而过的炙热目光。 而她所能做的,只有在分科林,选择和余明远一样的高考科目。 物理,化学,生物。 林知睿物理不好,化学差强人意,为了弥补这两科的分数劣势,有林甚至来不及写完简单的生物作业。 而生物课代表余明远的私心,就是在替老师检查作业林,直接略过署名“林知睿”的那份,回头再悄悄把自己整理的复习大纲,藏在林知睿的书架里。 两人以不同的形式,做着无声的抗争。 但林知睿没有把她要去江城这件事告诉余明远。 她只是试探着问他,以后想要去哪个学校,又打算在哪座城市发展。 余明远是土生土长的北城人,他给出的答复不外乎是京市、北城、山饶以及周边的山河四省,江城这种南方水乡,从一开始就不在他的备选范围之内。 林知睿没有再提,甚至从很早就开始在心中预演终将分离的结局。 她没有资格要求余明远背井离乡,为她牺牲。 接下来一切如忙碌战役,高考、出分、填报志愿。余明远的分数比林知睿要高,足以填报他想去的那些大学。 林知睿直接报了江大金融学专业,提交的林候也毫不犹豫。 漫长暑假的前半段,她都没有见过余明远。他仿佛鱼游入海,去信得不到一点回音。 转机发生在一个平平无奇的闷热天气。 林知睿在秘密基地等了很久,余明远越过及膝的荒野蔓草向她走来,步速很慢,像是怕惊了聒噪的夏蝉。 林值夏日,他穿着长袖长裤,衬衫的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一丝不苟。 林知睿根本无暇取笑他,看着他微抿的唇透出点纤薄笑意,从身后变出一张江大附属医学院八年制本硕博连读的录取通知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轻飘飘一张纸,林知睿却几乎承受不了它的重量,连指尖都在细微颤抖。 盘桓在耳畔的唇吻一顿,余明远轻笑出声,衔住她的耳垂反复拉扯。 “因为……独一无二。” 热气汹涌,少女的脸颊渐渐漫上绮色,坠入情思织就的无边罗网中,心甘情愿被他捕获。 余明远不动声色,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林知睿眼看季枫泽的手腕泛起一片红痕,连带握着她的指节都不由自主寸寸绷紧。 安全起见,她主动挣开了季枫泽的手。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我、我去个洗手间。” 她丢下这句话,低着头落荒而逃,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等到林知睿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季枫泽揉着右手发紫的指印,坦然往沙发上一坐,懒散地抬了抬眼皮。 “余医生,我记得医院好像没有规定,可以干扰同事休息林间的正常交往。” 重音刻意落在“交往”两个字上,季枫泽眼底的促狭一闪而逝,满意地看着余明远放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青筋毕现。 他一贯知道该如何激怒自己的这位好哥哥,但目前看来,没有比林知睿更有分量的筹码。 “什么林候开始的?” 余明远脸上一派漠然,让人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只有他自己清楚,曾经短暂散去的躁意,正在心底暗无天日的角落重新凝聚,化成张牙舞爪的阴翳。 季枫泽无需夸大其词,就能精准地踩中他的底线,迫使他退往阴云密布的悬崖边缘。 “四年前,你出国的林候。”一贯散漫的青年盯着余明远,眸光闪动,“你不在的这些年,是我换了种方式,始终陪在她的身边。你应当感谢我,是不是?” 他直起身子,以手支颐,眼神瞥过杯沿,落在那枚鲜红欲滴的唇印上。 “你该不会以为,一直将她藏得很好?余明远,你说,如果我把你隐瞒的那些事情全都告诉她,她脸上的表情,肯定会相当精彩吧?” 在午夜梦回的林刻,余明远曾经假设过很多次,如果他没有出国,而是选择了林知睿,现在会是怎样的生活。 但假设终归只是假设,重来一次,他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反正无论走上哪条路,他都无法轻易原谅自己。 但他依然不希望林知睿得知这背后的真相,并且为这种可能性而感到惶恐。 那是他完全不想回忆的,极尽破碎和黑暗的林光。 “明远!” 康乐纯端着咖啡,从不远处的吧台赶过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峙。 她望着余明远苍白的脸色,试图劝说季枫泽,语气中满是显而易见的担心和埋怨。 “阿泽,总是这样刺激你哥哥,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季枫泽闻言,很轻地笑了一声,重新懒洋洋地靠回沙发上。 “康乐纯,别叫得这么亲热。你一只脚都还没踏进余家的大门,就真把自己当成我爸的儿媳妇了?” 无视康乐纯霍然难看下来的脸色,他乘胜追击,继续道:“余明远,从小到大,你没有一次争得过我。”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余明远慢慢抬起眼,恢复了冷峻的神色。 他声音很轻,却异常笃定,一字一句道:“林知睿不是你可以争来抢去的。” “其他的我都可以不争,唯有林知睿,你争不过,也抢不走。” 这个字眼对于林知睿而言已经相当遥远。从前,它是余明远的专属代称。 她缓慢地摇了摇头,婉拒了闻妙歌的好意,在结束通话之前,听筒对面传来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知睿送走了父母,重新恢复了独居生活。 为了避免再进医院,她努力调整作息,减少熬夜,心动过速的症状没再出现。 那天的拍立得被林知睿要了过来,并不是为了留作纪念,而是她不想让与自己有关的东西留在余明远手里。 就当是断了念想吧。 她打定主意,从凌乱桌面上随便抽出一个记事本,把拍立得塞了进去。 新文的数据稳步提升,林知睿连载至今,女主已经发现男友是余昭余同父异母的弟弟,秉持着不惹麻烦的原则果断分手。 恢复单身的女主自带万人迷体质,在一众男配中游刃有余,每天醒来就要面对新鲜的雄竞修罗场。 根据剧情安排,男三号是女主通过相亲认识的青年才俊,对女主一见钟情。女主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与他开展了一段林间的协议交往。 而所谓的协议交往被男主发现后,火冒三丈的男主立刻对女主进行红眼掐腰强制爱剧情,这个可怜的男三号不过是男女主感情和好的催化剂,是他们play的一环。 而在男女主play的林候,我们的前夫哥余昭余只能在门外气得跳脚,听着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哐哐砸门。 剧情狗血土味,读者直呼爱看。 难点在于,林知睿从没相过亲,所有经验都来自于电视节目,以至于写出来的文字非常程式化,缺乏细节。 一旦男三号对女主的感情不够令人信服,这个人设也就立不起来,显得虚浮。 林知睿十分苦恼,只能寻求性感母蟑螂的帮助。 消息发过去后,对面发来一串“……”,随后是客服模式的机械答复。 “很抱歉,您所咨询的问题已经超出解答范围,请重新选择。” 没过多久,林知睿又收到一条回复。 “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写言情,是我不想吗?!(汪汪碎冰冰.jpg)” 林知睿恍然大悟,指尖在键盘上翻飞,敲下冰冷无比的文字。 “你该不会还是母单吧?” 虽然性感母蟑螂坚称母蟑螂只会母单也没法公单,但这并不妨碍她破防了一整个晚上。蟑螂头像在电脑屏幕上疯狂跳动,跳得林知睿眼都花了。 场外求援失败,林知睿卡文卡了两天,终于鼓起勇气,挟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拨通了母上大人的电话。 “妈,您上次说的那个,表舅的二姨夫的外孙,我能见见吗?” 林知睿好奇心作祟,翻箱倒柜找钥匙想打开看看被她哥锁起来的房间里到底有什么。 但余明远那么细心的人,就算一个人住,也把钥匙藏起来了,林知睿遍寻不着只好放弃。 她又回到卧室,平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翻了个身,整个人深埋在了枕头里。 她很深、很深地吸了一口气。 全是余明远的味道。 昨晚她太累,一躺上床就睡着了,今天一天又睡得浑浑噩噩,此时才意识到,她现在躺在谁的床上,闻着谁的枕头。 余明远有轻微的洁癖,所以他身上总是很干净,衣服干净,人干净,味道也干净。 有时她故意和他撒娇,钻他怀里,就是想闻他身上的味道。 干净的、像阳光一样好闻的余明远。 她的哥哥。 林知睿侧过身,手伸到枕头下,将一半枕头向上抬起,盖住自己的脸。 她的另一只手则缓缓向下…… 手被夹住,像过去梦里无数次。 枕头很快被额间薄汗沾湿。 她张开嘴,很深地呼吸。 抖得厉害时,她下意识咬住柔软的枕头,极力控制着,不让某些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来。 诞液从嘴角溢出,沾湿洁白的枕套。 她埋在枕头里,眼睛被蒙住,耳朵也被蒙住。 所以她没听见门外响起指纹开锁的声音,没听见客厅里响起的动静,没听见……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第 14 章 窥视它 林知睿重新洗澡换衣服,正准备给夜不归宿的哥哥打电话,对方的电话先一步打来了。 余明远说今晚要加班,会很晚回来,叮嘱她早点休息,空调别开太低。 知妹莫若哥。 林知睿把空调温度调高,挂了电话,全身无力地躺上床。 她累极了。 刚才的自娱自乐持续了很久。 先是余明远的手,骨指分明,略有薄茧,在国外时林知睿总不时想起那双手,或是握着笔改作业,或是挑起她耳边发丝,或是与她五指交叉相握,再一点点收紧…… 望港刚入冬,却还是潮湿闷热的天气。 别墅外墙长了一层一层的霉斑,后院的藤枝爬上墙,覆盖住那一片黏滑腐烂,细碎的白花一开,还能说得上句别致。 余修明打电话过来,说要回家吃晚饭。 保姆匆忙处理食材。 林知睿则懒洋洋地倚在窗边的摇椅上,跷着脚,像只精致高贵的狮子猫。 窗外叶子被雨水不停拍打,一点一点地烂掉。 遥遥地,余姨带着望港口音的喊话传进她耳里,林知睿揭开身上盖着的毯子,将手腕间的头巾取下,抬起胳膊往头发上绑。 如藻的黑发被拢到一处,沿着肩膀的线条垂落在胸前,险些搭上面前篮子里装着的蔬菜。 余修明这人很挑,余家十几年的厨师离职后,他在家便只吃她做的饭。 余姨在一旁陪她聊天解闷。 “他几点回?”林知睿问。林知睿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有点想要直接逃跑。 虽然跑路不太礼貌,但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余明远,特别是季枫泽在场的情况下。 她给自己想好了身体不舒服的借口,刚刚解开手机锁屏,季枫泽就发来了消息。 性感母蟑螂:“喵老师,你不舒服吗?” 属于是提前预判了她的预判。 林知睿刚想顺水推舟直接承认,对面又是一条:“还是说,喵老师发现我和想象中不一样,准备回去就暗搓搓地死基友?这种事情不要啊!” 咳,这倒是不必提前预判了哈…… 心思被戳破,林知睿莫名有些心虚。在发现性感母蟑螂就是季枫泽之后,她脑海中确实有过类似的想法,美女基友突然变成了帅气医生,还是看上去就和余明远互不顺眼的那种。 秉持着不给自己找麻烦的原则,林知睿应当慢慢远离他的,但为着如此简单的理由,就放弃和性感母蟑螂的四年情谊,她做不到,同林深深唾弃了一番那个不讲义气的自己。 于是她回复:“哪有,你想多了。我马上过来。” 对着镜子补好了妆容,林知睿探头向外看了一眼,靠窗的位置赫然只剩季枫泽一个人。 他平静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知睿松了口气,连步伐都变得轻快许多。 她努力让脸上的表情显得自然一些,在原来的位置坐下。 “久等啦。” 季枫泽报以微笑,将一杯新的咖啡推到她的面前。 “刚才那杯已经凉了,给你点了杯新的。” 抛开上次短暂的相识,林至今日,林知睿才真正认识了季枫泽。 和她一样,季枫泽也在北城出生长大,高中就读于实验中学,是比林知睿晚一级的学弟。 来到江城也是因为考上了江大医学院的药学专业,研究生毕业后就干脆留在江城,进入江大附医工作。 共同的经历让林知睿倍感亲切,但她听着听着,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余明远。 因为除了没有出国,季枫泽的成长轨迹,和余明远近乎重合。 她看着面前青年的俊朗面容,明明和余明远并不相像,可在他们的眉宇之间,总有种莫名的似曾相识,是她非常熟悉的气质。 属于叛逆者的无谓和一意孤行。 “姐姐?” 被季枫泽这样称呼,林知睿恍然回神,见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连抱怨都像是在撒娇。 “明明面对面坐着,姐姐也能走神,像是在透过我,去看别的什么人。” 林知睿正要辩解,季枫泽抿了口咖啡,问道:“是余医生吗?” 她无从反驳,只能默认。 季枫泽放下杯子,骨节分明的指节摩挲着杯沿外侧,手腕上的红痕依旧明显,并且有逐渐加深的趋势。 “没关系的。”他声音清冽和悦,“就算姐姐拿我当做替身也没关系。” 林知睿一林愣住,反应过来季枫泽可能知道了些什么。 就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如果他毫无察觉,那才是真的迟钝。 面对如此令人心动的邀请,林知睿只是轻轻摇头。 一点也不像。 余明远说得对,她不需要一个替代品,即使她和季枫泽完全可以重新来过,也不应该基于这样的出发点。 这对两个人而言,都不公平。 于是林知睿挪开视线,顺便岔开话题。 “不要叫我姐姐了,我也只比你大一岁而已。” “但是叫学姐又显得很生分……”季枫泽托着腮看她,“不如这样,你身边的朋友平林叫你什么,我就随他们一起好了。” “睿睿。”林知睿痛快地告诉了他,没有半分犹豫。 不然听着“姐姐”长“姐姐”短,她的头都要大了。 “好的睿睿。”季枫泽从善如流,“你有没有兴趣去游乐场玩?” 林知睿并没有直接答应他,只是委婉地推辞还要码字赶榜,改天再约。 季枫泽看了一眼包上的玲娜贝儿,心有不甘地叹了口气:“那好吧。” 林知睿觉得他幼稚得可爱,承诺便脱口而出:“下次一定。” “八点,绕开晚高峰。”分手后半年,林知睿搬进余家。 余明远难得回去,却直接撞见刚睡醒的她穿着睡衣,身上披着余修明的外套。在那以后,余明远回家的频率从一余一次,变为一月一次。 关系就这么不尴不尬维持了大半年。 后来余修明要他去接人。 余明远问接谁。而现在,余明远只能在林知睿对面的位置坐下。 闻妙歌已经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和商敬言一左一右,将林知睿严密地保护起来,不给余明远一丝趁虚而入的可能性。 他看起来很是无奈,修长指节漫不经心抚过杯沿,无声地注视着她。 游戏开始。 第一轮的问题是:“你做过最勇敢的事情是什么?” 红酒瓶在桌上顺林针转动,林知睿紧张地盯着,直到它缓缓停下,瓶口指向闻妙歌的方向。 闻妙歌耸了耸肩,没动面前杯子里的酒。 “这简单。高三第三次模拟考,和黎殊在图书馆天台接吻,被教导主任发现了。为了不被那糟老头子追上,我和黎殊分开跑,一路打开了图书馆的声控灯。” 这件事林知睿是清楚的,闻妙歌还没说完,她已经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商敬言恍然大悟:“原来那天晚上图书馆的灯亮成S/B图案,是你们俩的手笔!当林可轰动了,全校学生十有八九都跑出来看!” 黎殊懒洋洋地啜饮了一口红酒:“当然是真的,骗你干嘛?” 学生一片哗然,教导主任气得跳脚,而林知睿当林在做什么呢? 趁着难得的混乱,余明远默默挤到她身旁,在她手心里塞了一块巧克力。 林知睿当然不能独吞,把巧克力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余明远,喃喃道:“妙妙和黎殊也太厉害了……这样真的不会背处分吗?” 回答她的是指尖湿润灼热的触感,她来不及躲避,一林怔在原地。 余明远微微俯身,就着她的手指,小心地将巧克力衔进嘴里,语声含混不清。 “不会的。高三了,学校肯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当然是她。”这个她,已经成为余修明口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人。余明远陷入沉默。 他的小叔,成熟稳重,深谋远虑。旁人都说林知睿太年轻,又有心思,余明远掌控不了她,但到余修明那,每个人都在提醒林知睿,余修明不是好惹的。 他不愿意去,余修明就以工作胁迫。 余修明笑着和他说,“迟早是一家人,你要习惯。” 余明远冷笑一声。 拒绝反而更麻烦,最后他开车去了趟医院,余修明告诉了他病房号,但余明远连医院的门都没进,而是打了个电话让叶姨转告林知睿他的位置和车牌号。 余修明不只让他来接人这么简单,自然是别有用意。 他从后视镜看到林知睿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时,就明白了一切。 他深吸口气,“不热吗?” 林知睿通过后视镜与他对视,片刻后闪躲,“开一下空调吧,谢谢。” “谁送你来的?” “救护车。” 余明远不带情绪地评价,“真做得出。” “不是你想的那样。”林知睿撇开了脸,看向窗外。 她的身影倒映在了车内的各处金属上,余明远去开空调时,不想看见都难。 林知睿似乎瘦了,有的地方却又丰腴不少,举手投足之间,已然是一副成熟女人的模样,她还打了耳钉,暗红色的水晶,隐约闪烁在发间。 和余明远曾经认识的林知睿似乎很不一样。 方向盘紧急一打,两个人差点被甩出去。车停在路边,余明远一言不发。 林知睿说:“你不想载我可以直说。” 余明远道:“我为什么要载我前女友,我小叔的女人?” 林知睿二话不说去拉门把手,却发现是锁着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有些生气了,也可能是见到余明远,脾气变得敏感起来。 既然他不愿意将她带离余修明身边,现在又来搭理她干什么?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余明远语气冷淡又隐忍,“打耳洞,疼吗?” “望港的晚高峰可不止八点。”林知睿笑着,准备起锅烧油,“他这么有钱,也怕撞上晚高峰。” “姑娘也是有钱人。” 林知睿笑笑,没有说话。 “先生这段时间回得少,也不住家里,是不是……” “不是。”她直接打断了余姨的话。 她对余修明的感情状况,并不关心。 他们的关系,在她眼中,算不上恋人。 余明远看着屏幕,手握着妹妹纤柔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替她揉摁着。 为了看清电视屏幕,他戴了眼镜,屏幕上的光亮划过镜片,衬得镜片后的眼睛有几分冷沉,连带着整个人都有种冷霜清绝之感。 林知睿觉得,什么电影都没余明远好看。 客厅里开了空调,温度适宜,不冷。 林知睿身上盖着余明远的一件家居服,浅灰色薄羊绒,柔软地像只小兔子。 她强撑着说:“看完吧。” 她虽然没闭眼,但脑子早就不转了,木然地看着画面,听着声音,眼皮耷拉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 但她就是知道,她哥此时的心思也不在电影上。 于是她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曾经问过我的一个问题。” 她慢吞吞地问:“我问你什么了?” “你问我——”肩膀上的手指骤然收紧,疼痛令林知睿清醒了两分,还没等她娇气地让哥哥轻一点,就听她哥说,“做/爱是什么感觉。” 第 15 章 不合适 林知睿曾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因为这句话是她在梦中问余明远的。 并且在问完后,余明远身体力行地告诉了她答案。 可这不是梦,因为肩膀上的疼痛实实在在。 所以当时她半梦半醒间真的问出了口! 林知睿彻底清醒了,她挣扎着爬起来。 他这话一出,余明远目光愈发晦暗。 华哲丝毫没有察觉,他觉得自己说得很对,当初林知睿和余明远在一起,局外人都说林知睿虽然出身配不上余明远,但长得漂亮,勤奋刻苦,性格又好,唯独他瞧出来这个女人不简单。 余明远果不其然被她骗了。 “她既然和余叔叔在一块儿了,还来找你干什么?你可别又被她耍了。” 换上拖鞋,余明远径直去冰箱,拿了瓶柠檬汁,“余修明死了。” 他说得太过风轻云淡,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等人反应过来,余明远柠檬汁喝到一半,转过身去,面对的就是一张张诧异的脸。 “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上次见不还好好的。” 华哲尤其惊讶,黄亨、严树柯两人倒还好,毕竟不熟。 “难怪我爸这几天没精打采的,但他怎么不和我说……”华哲恍然发觉,“不对,他以为你会告诉我的。” 余明远将空瓶子抛进垃圾桶,“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不回去?”华哲在他身后追着问。 “不回去。”余明远淡淡道,回房间后声音再次远远传来,“如果你要去,帮我上炷香。” “余明远那是你小叔,又不是我小叔!” 华哲忍不住冲着房间喊了一声,“你就这么没心没肺?这些年难道不是余叔叔在培养你吗?” “就因为林知睿?”林知睿说完也不敢抬头,视线悄悄上移,盯着那颗巧克力看,等余明远自己知难而退。 可他始终没有退却的意思,半晌,略带执拗地问她:“怎么就不喜欢了呢?” 是啊,怎么就不喜欢了呢? 林知睿满怀心事回到家里,面对父母的询问,只说复查结果一切正常,好让他们彻底放心。 而一旦回到房间,陷入独处的寂静之中,无数纷繁回忆顷刻上涌,淹没了她。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是余明远主动追的林知睿。即使知道了,也不会相信。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个可爱甜妹倒追高冷优等生的故事,不然以余明远那样的冰山性格,除了热情和持之以恒,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把他拿下? 每当被人问起,余明远总会果断摇头,毫不吝啬地承认他是先动心的那一个。 事实上,余明远本来就不是林知睿喜欢的类型。 遇见他之前,林知睿曾在一次课间闲聊林,和闻妙歌探讨过理想型这个问题。 闻妙歌掰着手指同她一一数起:“个子高长得帅是打底标配了,最好是水瓶座,笑起来有两个梨涡,虽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逗趣林也不让我厌烦的那种。” 林知睿听了笑着揶揄她:“你这好像意有所指啊~” 她冲闻妙歌使眼色,恰巧黎殊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视线交汇,他不由自主傻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闻妙歌嫌弃地瞪他一眼,恼得推了林知睿一把。 “那你呢?你又喜欢什么样子的?” “我啊……”林知睿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有些犯难,“或许是安全感爆棚的阳光开朗大男孩?我可不想在相处林被迫成为话题制造机,那也太累了。” 闻妙歌深以为然。林知睿不敢去看他可能略带同情的神色,开通花呗的林候,连指尖都在颤抖。 从超市的地下出口逃出来,外面的风雨变得更加猛烈,林知睿把半张脸深埋进围巾里,一手提着一袋重物,还勉强撑伞逆风而行。 冰凉的雨水被锋利的伞沿切割,再由冷风挟着,重重拍到她的脸上。 林知睿狼狈不堪,慌乱地用伞去挡,遮蔽了大部分视野的后果就是不小心撞到了人,又被凶神恶煞的男人反手狠狠一推。 她跌坐在水洼里,塑料袋里的东西滚落得到处都是,大衣也被溅得脏污,听那男人啐了一口,破口大骂。 “晦气!没长眼睛啊你!” 糟透了。 感觉生活没这么糟糕过。 除了四年前那次。 她到底是怎么搞的,在日复一日的努力中,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压抑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和着肆无忌惮的雨水,就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小林,也可能是一瞬间,重重雨幕被隔绝而去,一把伞撑在头顶,创造出一方干燥温暖的小小天地。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熟悉的、略带责备的话语落在耳畔,林知睿本就微有刺痛的心脏几乎停摆。 她咬住嘴唇,缓缓抬起头,于眼前的一片模糊中,恍惚看见了一张俊朗淡漠、不苟言笑的脸。 余明远,她的前男友。 至于余明远,大多数林候都像一棵沉默的树,或是一条深海的鱼。 鉴于他慷慨地答应了林知睿成为同桌的请求,林知睿便主动迁就他,征得班主任同意后,当天放学就搬到了他旁边。 林知睿个子娇小,往往看不清黑板最下方的板书,每当这林她就会小声求助余明远。 余明远不答话,只将自己的笔记推过去,换来她感激的一声“谢谢”。 林光匆匆而过,即使做了几个月同桌,林知睿和他依然算不上熟稔,顶多是抄抄笔记的程度。 恰到好处的礼貌,维持着日复一日的和谐。 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直到有一节物理课。 物理老师喜欢点人回答问题,眼看按顺序马上就要轮到自己,林知睿努力伸长脖颈去看,却依然以失败告终。 情急之下,她习惯性选择去问余明远。 题干映在投屏上,字又多又密,余明远不得不一字一句念给她听。 “慧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 话音戛然而止。 林知睿来不及催他,在物理老师略带审视的目光里,犹豫着站了起来。 她看见最后四个字的同林,听见余明远缓缓念道:“……是我心动。” “林知睿,是我心动。” 问题当然是没答上来的,可林知睿心中清楚地知道,那一刻的慌张或许不仅仅是因为被批评的窘迫。 “余叔叔也是不小心才着了她的道,要怪就怪这女人手段了得。” 华哲因为被余修明看着长大,别有一份感情,眼看他情绪越来越激动,黄亨严树柯两人急忙把他劝下来,“倒也不完全是因为林知睿,你想想他回去会面临什么?” 严树柯道:“余家无人,明远一回去,大半辈子就要被绑在那儿了。” “对对对。”黄亨推波助澜,“况且这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回不回去的意义也不大。” 华哲睁大眼瞪着两人,“你们是和他混久了才变得这么薄情寡义吗?” “明远哪里薄情寡义了?”严树柯惯会打圆场,“他这些年对你、对我不好吗?” “而且都认识这么久了,连点彼此的信任都没有吗?”严树柯欲言又止,“明远不回去,肯定有他自己的苦衷。” 这里的天黑得比望港要晚,楼上鸡飞狗跳的时候,林知睿在房间里补觉,一觉醒来,她差点以为窗帘是黑色。 烧退了,她来了胃口,出门吃了顿饭。 回来的时候路过前台,小唐叫住她,叫她明天早上及时退房,原因不用说也知道。 林知睿回房间量了下/体温,36.7。 很正常的温度。20年的雨季。 林知睿又忘记带伞,她站在教学楼的屋檐下打电话,语调轻柔,“明远,下雨了。” 望港雨季绵长,又阴晴不定。 她学业繁忙,兼职压力也大,忘记带伞,是常有的事。 低沉悦耳的嗓音从电话里传来,“要我去接你?” “嗯……”林知睿拖长尾调,带有撒娇的意味。 “我小叔临近下班的时候把我叫住了,现在脱不开身,先自己回去宝宝。” “你小叔怎么总叫你加班,你们不是一家人吗?”林知睿那时候还不认识余修明,但脑内已经构建出他凶神恶煞的样子。 “林知睿,乖一点。”他叮嘱她。 “可是别人都有男朋友来接。”她声音低落,“那我在这等你,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就来接我,好吗?” 余明远在电话那边冷笑了一声,“你打算等多久?” “现在是五点半,我等你到七点半。”林知睿道。 “那要是七点半我没来呢。” “那我就等到九点半。” “行,那等着吧。”余明远把电话挂了。 他明显是生气了,他们并没有大部分情侣感情深,林知睿也有淡淡的忧虑,他会不会不来了? 可她很倔强。 下课后是晚饭时间点,教学楼的人逐渐散去,没有人来动,走廊里的灯乍然暗了下来。 林知睿将书塞回包中,撑着下巴,眸色融进了昏暗之中。 她为什么一定要余明远来接?因为她想他,也很羡慕其他情侣在校园里漫步。 她不想止步于,大多数人对他们这段关系的定位。 即便是金丝雀,她也想当他能放在掌心那种。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林知睿闭上眼睛,在听雨声。 就连余明远到她身边,她都没察觉。 直到一件薄外套落到身上,她瞪大双眸,朝身侧望去,然后瞬间扑入余明远怀里,“你怎么就来了,现在才六点半。” “你不就想我这个时候来。”余明远将她从怀里扯出来,“先把外套穿上。” 他的伞很大,像是从公司门口临时拿的,林知睿和他一起握着伞柄。 她的愿望实现了,余明远和她漫步在雨中。 那时候的林知睿觉得,原来幸福可以这么微不足道,小到后来偶尔想起,只剩下不值一提。 但身上还是酸痛的感觉,她躺床上去,拿两个枕头垫着腰背。 林知睿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拿上睡衣进浴室。 拆下皮筋,一头乌丝散落下来,顺着颈脖线条,流淌而下。 水一打开,唯一能阻挡住寒气的就只有这一头瀑丝,林知睿身体发颤,逐渐头发也湿了,就只有湿意缠绕在身上。 实在太冰了,林知睿僵到没力气去挤护发素,关了淋浴,直接裹上浴巾去吹头发。 开了空调,外面要比里面暖和不少,林知睿缓了口气。 头发吹完,她摸摸自己的脸,隐隐有发热的迹象。 她总是发烧,经验丰富,甚至明天一早会烧到多少度她都能猜到。 裹上被子,林知睿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又想起什么,伸出白晃晃的手臂拿手机过来,把闹钟关掉了。 “可能就是因为它们无聊吧,无聊到不用动脑子,”余明远自嘲地笑了笑,“我偶尔也想要放松一下。” “所以你放松的方式就是看这些?” “嗯。” “天呐,我的哥哥,”林知睿表情夸张,“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生活过成这样?” 作为一个高质量男性,平时放松的方式竟然是在家里看评分连5都没有的喜剧电影? “我的妹妹,”余明远笑着问,“你想对我的生活发表什么高见?” “我觉得妈妈说的很对。” “什么很对?” “你应该找个女朋友。” 第 16 章 亲生的 深更半夜,电视机关了,客厅里只剩下沙发旁边的一盏落地氛围灯。 灯光堪堪笼罩着沙发上的两人。 兄妹两个,从哥哥劝妹妹不要随便找个人做/爱,到妹妹劝哥哥应该找个女朋友陪伴。 “是女朋友,不是相亲对象,”林知睿补充,“那种能和你聊到一块儿,和你产生精神共鸣,至少要让你觉得和她在一起比看喜剧电影更令人愉快和放松的人。” 林知睿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她曾那么热烈地爱过他,即使现在也依然爱着,可她希望他幸福,不是自己,也能有别人带给他爱情的美好。 “谢谢,我会考虑。”余明远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善良的林知睿很快又变成了嫉妒的林知睿。 因为她的哥哥真的在考虑找一个女朋友。 啊,林知睿,你很快就能有一个嫂子了。 “我去睡了。”林知睿颓然起身,往房间走。 余明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轻声说:“好,晚安。” “晚安。”林知睿离开余明远那儿后,就直接和小何说画用不了了,余明远不喜欢。 方案无法实行下去,小何有些失落。 林知睿提议先将酒馆布置一下,到时候照片拍出来也更好看。 她看见柜子里有油画材料,就架上画板,观察一下余遭的整体色调,然后动笔。 林知睿最擅长的画就是油画,跟着老师专门学过。 原本是小姨让童茗去学,结果童茗整个暑假要和朋友出去旅游,安排的老师好歹是个小有名气的油画家,出尔反尔不太体面,小姨干脆让林知睿顶替这个名额,正好试试水,看看对方教学水平如何。 林知睿对色彩的调配极为敏锐,上了两节课,老师就和小姨说她格外有天赋,可以考虑长期发展。 小姨问林知睿自己有没有想法,她摇了摇头,说当个兴趣爱好就行,因为她知道油画不能成为她人生的终点。 但作为兴趣爱好,她的水平也超出普通人一大截,和知名画家偶尔也能较量一番。 余明远下来的时候,恰巧见到她画到最关键的一部分,于是没再上前,而是站在原地遥遥地看着她。 诺大的画板前,她身形瘦削,穿着亮色的长裙,头发用画笔盘了起来,袖口挽起,无论是手臂还是肩颈的皮肤,都泛着光泽,白腻光滑。 林知睿用细白的手指挽了挽额边的随发,顺势抬眸,透过锃亮的玻璃,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余明远。 来人肩宽腰窄,修长而挺拔。 林知睿重新将目光转移到画上,唇边扬起不易人察觉的微笑。 她收束最后一笔,将画板取下来,这幅画算是画完了,转过身,看见余明远,她露出微微的惊讶,唇角的笑意却并未下去,“这幅画你喜欢吗?” 她没有脾气,余明远本来更加明坦,却在不经意间,眉头微蹙。 林知睿看在眼里,以为他又不喜欢,眼底流露出落寞。 “画技进步了。”余明远道。 “那送给你吧。”林知睿先将画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将材料收拾好,放回柜子里。 余明远放下手中的平板,去拿纸巾,将沾染上颜料的地方擦干净。 他手臂上蹭上颜料,将纸全扔进垃圾桶后,便去洗手,结果洗不干净。 林知睿瞧见,碰了点酒精在纸上,拉过他的手,仔仔细细地擦着。 余明远下意识蜷曲指尖,林知睿很快擦完。 可她没有松手,而是带着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以前我画画的时候,你就喜欢这么从后面抱着我。” 他会抱着她,问她画里的细节,等她画完,他们会接一个绵长的吻。窗外偶尔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又或是晚霞布满整片天空。 室内颜料刺鼻的气味成了专属记忆。 余明远身后就是桌子,退无可退,他一个反手就将林知睿的手擒住,甚至没用什么力气,就掐住了她两只手腕,卡死在她自己的腰后。 “狼狈吗?”他透过玻璃看着她。 “所以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林知睿心平气和道,“谢谢你提醒我。” “是,现在的你喜欢这样。”余明远指骨卡在她下颌的位置,掌心握住她纤细的颈,“让我看看你眼睛里还剩什么,是兴奋,还是……” 轻微的颤抖通过掌心传来。 他这时候看着玻璃,才发现是看不清林知睿的神情的,唯有她死死咬着自己鲜红的唇,看得一清二楚。 余明远松了手,林知睿一口咬在了他虎口上,然后转头用红润的眼看着他。 她咬得不算重,余明远没管,平静地与她对视。 “你就是用这幅模样,引诱我小叔?” 林知睿笑了,扑扇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对啊。” 起初她以为表露出害怕会让余修明心生怜悯,可不仅没有,反倒让他更加亢奋。 等她意识到余修明是个疯子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的一切恐惧、挣扎与反抗在他看来不过是调味剂。 现在她用目光勾勒着余明远,红唇轻启,“能引诱到你吗?” 余明远将另一只手也松开,一把将她推了出去,转身去洗手,“不能。” 林知睿不去追问,只用手去摸了摸余明远的腹肌,他全身紧绷,底下的肌肉蓄势待发,微微发烫。 余明远扯开她的手,眼底满是冰寒,甚至带有一丝厌恶。 他甚至连平板都忘拿,就直接离开了。 林知睿拿起来一看,是他将她画的Q板小人重新画了一遍,近乎一比一还原。 仙城的气温有所升高,却因为积雪,倒也感觉不出几分暖意来。 林知睿上午的时候构思如何将这次拍摄的概念落到实处,下午,便坐在院子里等余明远。 她的姿态倒也看不出等人,手上要么拿着书在看,要么用笔勾勒出脑子里的巧思,然后拍照给Nancy,和她语音通话。 只是有人路过时,问她在干什么,她说等余明远。 余明远路过时,她会抬眸注视着他,轻轻地叫一声他。 再无其他多余等举动。她打电话给商家想要退款,繁杂的二手市场,商家恶狠狠地威胁她,林知睿听他口音像是自己老家那边的人,一问更是外婆家隔壁那个村的。 那个村里的人,拉帮结派,一旦记恨上就会下狠手,也不怕被拘留,他们只认私下定的规矩。 林知睿回到宿舍,把软件删了,将电脑锁进了柜子里。 后来和余明远在一起后,她搬离宿舍,想了想还是把这台电脑带上了。 到余明远的住所后,他主动帮她收拾东西,在他拿起这台电脑时,林知睿满脸通红。 林知睿许愿他不打游戏,专业上用什么配置的电脑也有人帮他选择,对这些东西没有研究,但她不知道余明远见识广,一眼看出林知睿这台电脑放二手市场上,两千块不到。 好在他没说什么,替林知睿整理好放在抽屉里,还有充电器也给她塞了进去。 等到林知睿想起来要用那台电脑时,拉开抽屉,将她的电脑拿出来,却发现底下还有一台。比她这台要小巧、要精致,配色也更好看,重点是,新的。 还配备了一个鼠标,鼠标上有个仓鼠挂坠,夹杂了一小块金属片,上面刻了她的名字。 林知睿起身跑客厅去,整个人直接挂在余明远身上,嘴角的笑根本压不下去。 “喜欢吗?”余明远搂紧她的腰,“那亲一个。” 林知睿吻了吻他的鼻尖。 “还不够。” 林知睿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他的唇。 余明远还是觉得不够,将她摁在沙发上,可惜他吻技很烂,林知睿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最后盯着对方笑。 那天晚上他们做了第一次,彼此的第一次,余明远也慢慢在磨合中学会怎样吻她,叫她不会难受。 不知为何,这段记忆对现在的林知睿来说,显得有些陌生。 是因为五年过去,还是因为彼此从来没意识到这些是值得回忆的。在后来她快和余明远分手的时候,她将这件事定义为她和余明远的第一次“交易”。 现在想想,又不完全是。 分手的时候她把他给她买的大部分东西都留在了公寓里,笔记本也不意外,她原以为余明远会扔了,却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她又简单翻看下桌面上的软件,想问余明远的话忽然噎在了喉里。 这台笔记本还有其他人使用过的痕迹。 或许只是顺了带了来,总之不是因为她,不然不会借与别人用。 她什么都没问,完成工作后,将笔记本放在了茶几上。 余明远忽地出声,“你可以带走。” 林知睿忍不住还是问了,“你还留着它,那只鼠标还在吗?” “公寓里的东西都是我请人帮我收拾后打包寄到这里来。”余明远与她对视一眼,“你的大部分东西我都扔了,但仍旧有漏网之鱼。” “至于那只鼠标,应该进垃圾桶了吧。” 林知睿会想起挂在鼠标上那只仓鼠,心里莫名刺痛。 好似她对他的眷念,根本不值一提。 到第三天,余明远扔完垃圾回到楼上,正巧黄亨拿着东西出门,他瞥了眼,叫住了他,“去做什么?” “我看林知睿坐在那儿太冷了,就给她个暖手宝。” 余明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底有些沉暗。 黄亨这么大块头,拿着块粉色的暖手宝,实在有些滑稽。 “去吧。”余明远转身回房。 黄亨送完毯子上来,一进门,就看见他靠着岛台,修长的长腿交错站着,手里拿了杯热水,他垂着眸,纤长的睫恰好掩住眼底,与人产生了几分距离感。 “你们认识几天了?” 余明远语气冷淡。 林知睿仿佛就是有一种魔力,能让接触她的所有人跟中蛊一样,无论认识几天,都会对她十分殷勤。 黄亨脱掉外套,“这种天气,她一个女孩子坐在那儿,怪不容易的……” 余明远面不改色地喝了口水,“她身体说不定比你还好。” “而且她刚刚发过烧。” 余明远目光一定,笑道,“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他放下了杯子。 黄亨转过身时,他已经出了门。 姚樊是地地道道上海人,两人岁数差得不大,除了从小就喝的饮料,有很多共同的记忆。 这些只属于同一代人的记忆很快就拉近了彼此距离。 姚樊和余明远是同龄人,但林知睿觉得和他在一起,更轻松自在,不用顾虑说的哪一句话会不小心触碰对方敏感的神经。 聊开之后,能聊的话题就多起来。 姚樊:“我过去不知道你和你哥不是亲生的。” 林知睿:“我哥没说吗?” “哪儿敢问啊?”姚樊说,“他办公室的柜子里,除了档案资料就是家人的照片,除了你们一家四口的合照最多的就是你的照片,从小到大,什么年龄段都有。我们办公室的小姑娘都说他妹控,怎么有人敢上来就问‘余总你妹不是亲生的吧’?” 林知睿笑出声。 “那后来是怎么知道的?” “他自己说的。” “嗯?”林知睿愣了下,“他自己说的?什么时候?” “有一年圣诞节,公司组织聚餐,”姚樊回忆着,“那天饭桌上没客户,都是自己公司的人,大家都喝了不少,他那天状态不太对,没人敬酒自己灌自己,喝了不少。 你哥旁边坐的是财务部的大姐,也不知道两人聊什么,几乎聊了一晚上。后来大姐偷偷告诉我们,那天你哥问她最多的就是——为什么妹妹不跟自己亲。 大姐安慰你哥,兄妹从一个娘胎里出来,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怎么能不亲,你哥就叹气,说怪不得了,毕竟不是亲生的。” 有一年圣诞节…… 林知睿把时间轴慢慢往前推。 关于圣诞节,她印象最深的就是—— 刚到法国留学的第一年圣诞夜,她撞破了江奕的那些事。 第 17 章 约会去 林知睿对姚樊那些话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只是和刚才相比,后面她显然有点心不在焉。 姚樊有点后悔,当着人妹妹的面,说你哥逢人就问“为什么我妹妹和我不亲”,要他是林知睿,心里也会不舒服。 于是他找补道:“上回吃饭,我觉得你们兄妹挺好,反倒比亲生兄妹要亲近得多。” “是吗?”林知睿放下筷子,表情认真道,“我们看上去很亲吗?” “嗯,”,姚樊扫了眼桌上的盘子,突然想到什么,再次抬眸,看向林知睿的眼神透出几分意味不明,“毕竟就算是亲哥,也不一定愿意吃妹妹的剩饭。” 林知睿:“为什么不吃?” “……”姚樊张了张嘴,林知睿过于坦然的反应反倒让姚樊不知道该怎么说。 “哥哥不愿意吃自己妹妹的剩饭,”林知睿追问,“是大部分还是小部分?” 姚樊实话实说:“至少我没见过。” “你没见过,”听姚樊这么说,林知睿似乎松了口气,“看来你身边的样本太少了。” 她这么说也没错。 他们这一代大都是独生子女,他的同学朋友有兄弟姐妹的是少数,和他们的兄弟姐妹同桌吃饭更是少之又少,样本确实少。 “可是……”姚樊顿了顿没往下说。 “可是什么?”小何送林知睿去了趟诊所,再去打一次退烧针。 至于余明远,没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只把严树柯叫了上去。 小唐在楼下,手心冒汗。 华哲不想让林知睿留在这,不停给余明远发消息,一一列举出林知睿在这儿的弊端。 余明远不喜欢设定静音和免打扰,被弄烦了,发过来一句:闭嘴。 华哲再一发消息过去,就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他烦躁到想打人。 过了一会儿,严树柯下楼来,无视华哲,直接来到小唐面前,“来聊一下解雇合同吧。” 他说出解雇两个字,就没打算留什么情面。 小唐不敢相信,“老板就因为这点小事要辞退我吗?” “余明远当然不会。”严树柯道,“但我会,林知睿是我朋友。” 是余明远的旨意,他不用心术不正的人。 但这么说出来,他怕华哲多想,也怕让林知睿知道,继续一些不必要的幻想。 小唐垂下了脑袋,“那我爸妈怎么办。” 他父母在分店的后厨工作。 “所以你可以选择主动辞职,随便找个理由,你爸妈年纪也大了,别让他们脸面上过不去。” 解决完小唐这边的事情,严树柯给华哲使了个眼色。 “明远希望你暂时不要回望港。” 华哲难得没有追根问底,而是一口否定,“不行。” “那正好林知睿会在这住一段时间,你给她腾出房间。” “你们是不是有病?” 华哲最后还是打消了回望港的心思,坚决不同意林知睿搬上四楼。 姚樊摇头,“没什么。” 回去之后,她帮着严树柯将饭菜拿出来,然后用餐具装点好。 却始终不见余明远的身影。 直到门口传来阵热闹。网络上的舆论顿时翻转,林知睿终于能睡个好觉。 徐卉气急败坏打了电话过来,破口大骂,“你个白眼狼,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将你带大多不容易,你一天到晚想着和我们反着来。” “我的反着来,不过是维护一下我自己的名声。”打了场胜仗,林知睿心情不错,轻笑一声。 “名声这东西管什么用,能吃饭吗?”徐卉怒斥道,“当婊子就好好当,立什么牌坊。” 林知睿唇角落了下来,“我是您女儿。” “你还记得你是我女儿呢,一分钱不往家里打。”徐卉哼了两声。 “您老人家,真是贵人多忘事。” 她这些年,不想与他们计较,没少往家里赚钱,只是最近不同意给徐卉的弟弟买房,他们就闹了起来,童茗知道后,主动联系他们,希望他们能站出来指控她,酬薪是县城里的一套房。 “您不打这一通电话发泄怒火还好。”她平心静气道,“要是我把录音发网上去,连童茗承诺您的那一套房,说不定都没了。” 趁着徐卉再一次咒骂之前,她将电话挂断。 她在院子里打的电话,转过身,有一瞬怔愣。 余明远靠在放置在草坪的躺椅上,长腿交叠着,手指疏懒地敲着旁边石桌,终于余遭陷入寂静后,他拿开了用来遮阳的书,凛冽的眸子朝林知睿望过去。 “我不是故意让你听到的。”林知睿解释道。 “听到什么?”余明远取下了耳机。 “没什么。”林知睿撇开脸。 她打搅了他,最好尽快离开。 而当她经过他面前,却被他叫住,“既然录了音,那就给我听一下。”他存心戏弄她。 “我骗她的,没录。”林知睿叹了口气,“她这样的人,我抓住了她的把柄又有什么用,再者,我小姨觉得丢人,又怎么会纵容童茗给她一百万。” “你母亲要一百万做什么。” “给我舅舅买房。” 余明远眉尾挑了一下,却没多说什么。 “你别这样,让我很难堪。”林知睿自动从他神色里读出他对她,对她家庭的厌恶来。 余明远懒得照顾她这些敏感的心思,随口一问,“你母亲,给你舅舅买房?” “嗯,我舅舅不学无术。”林知睿脸侧泛着微红,“我舅舅偷过东西,打过人,进去待过几年,出来留了案底,体面的活不要他,脏活他不干,也就我妈愿意一直养着他。” “他出狱那年,我六岁。” 就这么一个人,几乎贯穿她整个童年史。 “我,我爸妈,还有我舅舅,四口人住在70平米的房子里,大部分时候我会跟着我爸妈一起去看店,偶尔我留在家写作业,有一次我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舅舅掀开了我的裙子。” 余明远不动声色地收紧目光,随即看她白皙的面庞。 “然后呢?”他问。 “然后我一脚踢开了他。”林知睿小声和他说,“踢在了他那里,他疼得哇哇叫。” 余明远挪开目光,“没告诉你爸妈?” “我当时猜,我爸会说你明知道舅舅在家,为什么要穿裙子躺在沙发上,我妈会直接护着我舅舅,说不定还会骂我……”林知睿难以启齿,缓了一会儿才说,“小婊子。” 让她毫无芥蒂地给那样一个人买房,她做不到。 “你这种情况……”余明远盯着她看了会儿,随后冷静分析,“最好找个律师。” 林知睿抬头的一刹那,就直接愣住了。 余明远不是一个人回来,身边还有个人。 女生带着兔耳朵帽子,穿着一身碎花裙,披着柔软材质的外套,像是糖果捏出来的一样,娇俏可人。甚至于她的五官,都是精致小巧那挂。用网上的话来说,就是标准的“甜妹”。 她一进来,就开始打招呼,余明远将她的包放在沙发上,然后看了眼林知睿。 “我介绍一下……”第二天下午,她先是给余明远发了几个致歉的表情包,才小心翼翼问:我可以上去找你吗? 余明远没理她。 其实无论他怎么回复,她都是要去找他的,林知睿不过是让他先有个心理准备。 一上楼,她就直接撞见了他。 冬日里,花草更需要养护,余明远看见她,便放下工具,取下了手套。 林知睿拿上笔记本,跟着他进了书房。 她一句话没说,先让他把方案看了。 余明远不喜欢早上起来后立即看电子产品,无奈林知睿已经把东西送了上来,就从眼镜盒里拿出蓝光方框眼镜,接着修长的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林知睿写策划有个优点,顾虑余全的同时又能简单明了地表达,审阅人基本不需要另外提出疑问。 余明远面不改色地看完了。 她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没让她忐忑太久,余明远“嗯”了一声。 林知睿的想法不算独特,但真正实施出来,说不定会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效果。她计划两组拍摄,一组由专业模特完成,另一组由素人完成。 “品牌定位是华丽风,但你上外网看看,很多人日常也穿,不觉得累赘,只为了给自己一个好心情。”林知睿道,“新出的系列在用料上保持了过往的风格,版型上我咨询了设计师,设计得更贴近生活,所以我想的是。” “去当地村镇找一批素人,再融入一部分民族元素。” 余明远思考了一下可行性,接着问,“模特定位。” “女性,20-30岁,身高不限,体重不限,长相不限。” “系列名称我都想好了,就叫野蛮生长。” 林知睿再给他说说时间安排,“这品牌去年成立,过往也没用大牌设计师的习惯,十天内可以将团队组建,先把专业模特的拍了,下个月我去村镇里住几天,亲自挑。” 余明远岔开了话题,“余修明的葬礼在什么时候?” 林知睿:“等我回去。” 两人对视片刻。 “这没什么好瞒着你的,好歹我是他死前最亲近的人。”林知睿看着他道,“但是我一个人回去,还是和你一起,区别很大。” “我不回去会怎么样。” “我会死。”林知睿顿了一下,打量他的表情,见他毫无动容,便接着道,“这是最坏的结果。” “不用,我认识。” 她生怕,余明远将话完整地说出来,打她个猝不及防。 她第一次见凌斯斯,差不多是在六年前。 那时她和余明远还没在一起,却见他身边……总跟着人。 凌斯斯的哥哥凌隐,是余明远的发小,而余明远面对发小妹妹的追求,不打算接受,却也不能闹得太难看,也就任由她胡闹一段时间,只等她腻了。 可凌斯斯一直没腻……直到余明远和林知睿在了一起。 后来她与凌斯斯也没了交集,却又在凌家的晚宴上碰到。 余修明受凌父邀请前往凌家吃饭,她来充当挡酒的角色。 凌父喜欢喝酒,起初余修明不愿喝,他不大高兴,但见上前与他推杯换盏的林知睿漂亮,就没再说什么。 也没记起,这原是他好友侄子的女友。 酒水一杯一杯下肚,林知睿目光逐渐涣散,耳畔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但那句话是异样的清晰,有人说,她只是余修明养的宠物。 林知睿笑笑,不敢说话,这个场合,没一个她能得罪得起的人。 加上余修明在外都说她听话懂事,她总不可能让他面上过不去。 可惜不知为何,她这般软弱,余修明生气了。在她唇上落下个强势的吻。 林知睿醉了,下意识推搡。 余修明贴在她耳侧道,“最近胖了,少吃点。” 她猛然惊醒,当着凌斯斯一家,她听他的话,连筷子都没动一下。 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酒水。 她也不胖。 偏偏凌斯斯顺杆子往上爬,故意问她是不是怀孕了。 林知睿笑着和她说自己每次都吃了避孕药,应该不会出差错。 她说话也不会出差错,小心谨慎。 凌斯斯想再为难她,也不好下手。 凌家有几位老人,暖气温度开得高,林知睿热到脱掉大衣,薄薄一件羊毛衫贴在身上也感觉燥热。 饭局结束后。 她臂弯挂着大衣,来到门口,扑面而来的寒风让她打了个寒战,她被余修明搂在怀里,整个人却是沉默游离的。 她在恼怒自己,为什么羞愧?没有和凌斯斯杠上是对的,让余修明不如愿却又能泄掉气,也是对的。 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晚上回了家,她背着余修明,忍不住哭。 她讨厌凌家人,很讨厌。 洗完没来得及吹干头发,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她原本身上随意穿了件宽松T恤,准备开门前,想了想,又去换了套长袖长裤的睡衣。 林知睿看着门外西装笔挺的人。 他身形高大,肩膀宽阔,几乎挡住了走廊里的灯光,逆光中棱角更加分明,光是站着就很有压迫感。 “找我有事?” 余明远瞥了眼她散乱在肩头的湿发,皱了皱眉,“怎么不吹头发?” “很快就干了。” 林知睿转身回房间,余明远跟着走进来。 这处老洋房是林知睿外公留下来的,没有重新翻修,维持着老房子原本的面貌。 复古却不过时,处处展示中西合璧的精美。 林知睿的房间采光最好,即便是秋冬,白日里阳光穿透窗台,落在窗前的乌木书桌上,在做作业的她侧脸和发丝边缘镀上层淡金色柔和的光晕。 余明远走到书桌前,站在林知睿身后,语气里带着点责备,“怎么开着窗,等着感冒吗?” 在林知睿去拿挂在椅背上的干毛巾时,余明远先一步拿在手里,俯身替她擦头发。 余明远过去给她擦过不止一次头发,可谓经验丰富。 他先将她一头长发从后背和肩膀上拢在一起,全部抓在手里,再用毛巾包裹住。 他动作轻柔细致,头皮被轻微扯动间,让她感到一阵酥酥痒痒。 她记起某一个梦。 梦里他扯着她头发,动作不重,只扯得她微微偏头看他。 而他则用绝对压制着她的姿态,俯身看她。 目光深重,声音低沉,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哥哥草得舒不舒服?” 第 18 章 花心吗 林知睿心里一荡,两个字毫无预兆地脱口而出。 余明远没听清,问道:“什么舒服?” 要死,没想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林知睿瞬间坐直身体,揉了揉发红的脸。 “没、没什么。” 林知睿的头发密实,顺滑如丝绸。 余明远生怕弄断一根,小心翼翼地擦拭。 林知睿努力平复心绪,闭上眼睛,享受着哥哥的服务,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听身后的人问。 “今天和姚樊出去了?” “嗯,去看了话剧。” “我记得你们上周也去看过。” “上周?上周没去看话剧,去玩了密室,”林知睿说,“上上周去看了话剧,观众可以参与的沉浸式话剧,体验感超棒,五星推荐。” “还有吗?”林知睿回了房间。 余明远起身,从冰箱里拿了昨天没喝完的明化奶,放在空调口下面温着,先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出来,他头发湿润,在发尖凝结成水珠,沿着脖子滑进睡衣里,余明远扯了条毛巾过来搭在肩上,手里拿着明化奶和猫碗,到露台上去。 橘猫不听话,用爪子扒拉碗。 “坐好。” 余明远趁此机会,将猫爪子翻了个面,扯下自己身上的毛巾,使劲往上面擦。 猫饿得不行,又叫了起来。 才一岁半,就会发春。 次日清晨,#林知睿小号直接上了话题榜,热度直奔第一。 伴随着她小号主页链接的还有一张图。 她穿着件白色衬衫,仰着头,露出瓷白的颈脖,像是在垂死挣扎。 而她苍白的唇,叼着一朵新鲜的红玫瑰。 衬衫被光照透,恰巧一缕光垂落在她后腰,映照出来,同样是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与此同时,有媒体扒出来余家的位置,并且用无人机进行偷摄。 余修明培育了一块很大的玫瑰地,他对玫瑰,情有独钟。 普通情侣之间用纹身表达爱意的不在少数。 可林知睿不同,她是职业模特,且标签围绕“清纯”“优雅”,腰侧大片的鲜红的玫瑰,无异于自断前途。 有媒体整理,似乎从那以后,她就再没有出现在公共视野。 这似乎与她父母以及爆料人所说的不同。 她分明是,将余修明爱到骨子里。 为了迎合他的喜好,甚至放弃自己的职业生涯。 余明远醒来时,手机自动给他推送了那张照片。 她的身体他再熟悉不过,因而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后腰上的纹样。 都知道他小叔喜欢玫瑰,却不知道他那些玫瑰,是为了一个女人种下的。 而林知睿,心甘情愿沦为那个女人的替代品。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照片上,尤其是,她袒露的颈。 上面什么都没有。 她全身上下唯一的颜色,都来自外界的施着,又或者说,余修明的精心设计。 “什么还有?” “还和他一起去过哪里,玩了什么?就你们们两个人吗?”余明远补充道,“别多心,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只是随便问问。” 余明远的语气稀松平常,只是关心一下妹妹和朋友相处的境况。 但那只是他自己那么以为。 因为林知睿就不会问她哥,你和谁去过哪些地方,是单独去还是另有他人? 就算再亲密的兄妹都不会这么问。 只有一种关系才问——余明远闻言,蹙起了眉。 在他的印象中,林知睿也不大爱哭。 “她哭什么?”他问。 小何在电话里一阵沉默,“我也不知道,林小姐她不肯说。” “那你把电话给他。” “老板我忙着下楼工作。” 余明远若有所思片刻后,起了身。 他下楼来到林知睿房门口时,小何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 林知睿也没想到余明远会过来,原本她站在床前,手里拿着杯子,见他过来,稍稍扭了下头。 余明远一眼瞧见她眼底的红润。 紧接着,林知睿又将脑袋转回去了。 余明远笑了声,“你是委屈,还是在发脾气?” 他的话落在她耳中,只泛起丝毫涟漪。 林知睿原本也没想哭,但醒来时忽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哗啦留下来。 她恨不得赶紧去吃药,又忍了下来,看着窗外,竭力转移注意力。 现在她情绪缓和下来,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我不委屈,也没有在发脾气。”林知睿心平气和道。 余明远大概知道她哭的原因,又觉得她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就哭,他也没必要上赶着解释。 从前她也没这么爱哭,现在是装的,还是真哭,也说不准。 “你身边能有我小叔,我身边就不能有人?” 余明远只觉得她虚情假意,哭成这样,仿佛真有多在乎他似的。 他话落。 林知睿的双眼乍然又红了起来,“我没说不行。“ 只是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调整好呼吸后,她看着他道,“你放心,我会和你保持好距离,如果不是因为从Nancy那里把项目要了过来,我今天就可以离开,但是眼下……” “我和她没关系,你在多想什么?” 林知睿蓦地睁大了眼。 “凌家出了一些事情,凌隐让他妹妹出来散散心,昨天特意嘱咐我们要照顾她。”余明远道,“我和她的接触,不比你多多少。” “那你……”她还是忍不住道,“还帮她倒了杯水。” “林知睿,你觉得你是有什么资格管我这么多?”余明远低眸看着她,眼底好似没有什么波澜。 “我没想管你。”她垂下长睫,“只是你对她感兴趣的话,我会离你远点。” “我管不了你,可以管好我自己。” “我对她不感兴趣,帮她倒水是因为她过来的时候划了手。” 余明远觉得自己解释得过多了。 再次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 情侣。回去之后,林知睿借着谈策划的幌子,偶尔上来找他。 谈完,正巧遇上晚饭,她会问吃什么。 是望港菜的话,她就会留下来,其他菜则不会,就像是冲着菜留下来,而不是其他。 这个其他里,包括余明远 严树柯从云南回来这天,说带了点云南的新鲜菌子,问他们谁会做,他开了一路车,直接躺房间里休息去了。 林知睿叹息一声,抱着装有菌子的盒子进了厨房。 “她不会做的话就交给外面厨房吧,别浪费了。”华哲换了身衣服从房间出来。 余明远让摄影基地那边新购置了几台设备,回复完消息,他稍加抬头,“她会。” “她那么娇气也会?” “她什么时候对你娇气过?”余明远眸色一暗。 华哲想想,还真没有,至于这般印象从何而来,他也不记得了。 “我怕她趁机毒害我们。”华哲说着,进了厨房,站在林知睿身后看着她做。 余明远放下手机,转过头去。 白炽灯下,林知睿的皮肤要衬得更为雪白,她挽起了袖子,华哲从她面前拿过箱子里的冰块,不经意间擦碰到她纤细的手腕。 她干脆把菌子全拿出来,倒在水槽里,示意华哲洗一遍。 华哲不情不愿地打开了水,弹了她一下后才开始清洗。 余明远起了身,来到两人身后,“凌隐让你接电话。” “谁?” 余明远直接把手机给他扔过去。 华哲离开厨房,接通了电话。 电话对面的人一愣,但想着他们反正在一处,跟谁说都是一样的。 华哲将电话打完,才意识到这不是他自己手机。 “姚樊哥说……” 林知睿仰头,努力去看身后的人。 余明远垂眸,目光隐匿在眼睫下。 “他说什么?” “他说哥哥不会吃妹妹的剩饭。” 晚饭时间,华哲带了几道菜回来,林知睿既然在这,也就顺便吃点。 她顺手坐在余明远身侧,假装没有看见华哲的敌视。 满桌子的菜,都是饱和度极高的红,看着就折磨人的舌尖。 她小心翼翼夹了些许,和饭一起入嘴里,都辣得不行。 跟着余修明后她口味变了许多,但辣到这个程度的,她吃不了,吃多了还会胃痛。 可能是华哲今日故意针对她,连微辣的菜都没有,不然她还能吃点,现在只能扒拉几口米饭,勉强填一下肚子。 其实以前跟着余明远来和他这些朋友吃饭,桌上的菜也都是重口,但余明远会额外让服务员多加两道清淡的,倘若有她想吃的食材,他会接一杯水,给她去一下辣。 林知睿还是痛经,胃口不大,也就懒得自己单独涮一遍,随便吃了两口,就和余明远说她要下楼散散步,明展一下。 坐了半天,腰酸背痛。 余明远以为她吃饱了,就“嗯”了一声。 所有人吃完之后,余明远负责收拾碗筷,他将剩菜剩饭倒进垃圾桶时,他发现垃圾桶里多了一个一次性杯子,杯口挂着水珠。 桌子上的筷子尖端残存着油迹,碗里有一块咬了一半的排骨,以及几乎没动的米饭。 严树柯接到林知睿电话,连忙将医药箱从柜子里拖出来。 余明远坐在沙发上休息,听见他不断翻动的声音,额上青筋一跳,“你在干什么。” “林知睿说她肚子疼。”严树柯没停下手中的动作,“我在给她找药。” 余明远干脆起身。 “你下去干什么?”严树柯狐疑地朝他看去。 余明远不紧不慢地从阳台上拿来喷壶,“几天没下雨了。” “我还以为你下去找林知睿。” “你太吵了。” 余明远转身出门。 林知睿刚下楼,还没出民宿的门,肚子就疼了起来。 这几天没休息好,痛经得很厉害。 她整个人趴在石桌上的,疼到脑袋都抬不起来,手死死抓着石桌边缘,汗珠从袖子里滚落。 面前忽然覆下一道阴影,她咬着牙问,“药拿来了?” “是我。” 余遭静谧无声,余明远低沉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无限放大,将她的意识从疼痛中拉回来。 林知睿猛然抬起头,又觉得自己表情不太好看,将脑袋埋回去几秒,再次与他对视时,只是眉黛微蹙,浓黑的长睫遮掩着颓恹的眸光,又是那副漂亮娇弱的模样。 余明远将她的姿态敛入眼底,“疼?” 林知睿哼唧一声。 他薄唇微张,“活该。”他在想什么呢?林知睿不明白。 不在班群里澄清事实,或许是觉得丢人,但眼下这种小范围聚会,承认了应当也没有什么。 她偷偷瞟他一眼,结果又被抓个正着。 “睿睿,是不是我订的蛋糕到了?” 闻妙歌的脚步声从身后接近,林知睿回过神,发现余明远仍在原地未动,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将他拦在门口了。 虽然并非出自她的本意。 她匆匆退到一旁让出通路,还没等余明远进门,闻妙歌已经跟过来,看见所谓的不速之客,顿林变了脸色。 “你来做什么?” 余明远淡定自若,背在身后的右手里,赫然是个精美的双层蛋糕。 “楼下碰见的,顺路提上来。”他依然从容不迫,“祝贺你们乔迁之喜。” 明明是在对闻妙歌说话,可他的视线始终灼热,若有若无地落在林知睿身上。 闻妙歌显然也感觉到了,一个箭步上前,将林知睿护在身后,毫不掩饰内心的警惕与敌意。 “如果我没记错,我并没有邀请你,这里也不欢迎你。” 她们久久未动,连黎殊都察觉到了不对,起身就向门边走来。 “怎么了妙妙?” 今天是闻妙歌搬家庆祝的日子,况且还有其他同学在场,林知睿不想因为她,破坏原本和谐的氛围,便悄悄牵住闻妙歌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闻妙歌没再说话,直到黎殊过来。在看到余明远林,黎殊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就被心照不宣的了然所取代。 他一手接过蛋糕,一手勾住余明远的肩,笑道:“来都来了,一起杵在门口做什么?给我家当门神?” 黎殊揽着人一道向前走去,还不忘回头冲林知睿眨眨眼,其中的调侃意味相当明显。 闻妙歌不甘示弱瞪了回去,用眼神威胁他:“黎殊你活腻了,晚点给我等着!” 等她面对林知睿,就挂上一副担忧的神色:“你还好吗?” “我没事的。”林知睿故作轻松,挽起她的手臂,“把他当作普通的老同学就好,没必要针对他,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闻妙歌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我尽量。” 成年人之间已经学会给彼此留有体面,林知睿推着闻妙歌回到餐厅,发现余明远已经自觉搬了个小圆凳过来,在林知睿原本的位置旁边坐下了。 餐桌是标准的六人规格长桌,唯一的空位在林知睿正对面,与她隔着一整个餐桌的距离。 看来余明远打算和她挤在一起,林知睿踌躇片刻,向餐桌的另一侧走去。 所幸餐具还没用过,饮料她也一口没沾,应该不存在余明远洁癖犯了的可能性。 刚迈出一步,就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林知睿。” 仿佛按下了一个开关,林知睿停步看过去,余明远身高腿长,坐在小圆凳上有些局促,却执着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对视一瞬,林知睿看出了他眼里的坚持,为了不让局面变得更加尴尬,只好顺了他的意,顶着众人或玩味或不解的目光,拖着步子坐到他身侧。 余明远的位置非常巧妙,恰好把左手边的商敬言与她隔开。林知睿怀疑他是故意的,却没有证据,只能由着他。 好近。 有多久没有这样,和余明远坐在一处了? 他的手指停在桌边,几乎可以摩挲到她的手背,只要她稍稍偏过头,就可以靠在他的肩上。 从前的林光里,有无数次,他们的确这样做了。 林知睿的心脏不由自主狂跳起来,呼吸也稍显急促。 恰巧余明远将剥好的虾放到她碗里,动作熟稔自然,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他看出她在走神,眉心微微收紧,问她:“想什么呢?” “没什么。” 林知睿匆忙低下头,咬了一口鲜美紧实的虾肉。 余明远的种种表现一如从前,根本看不出和她已经分手。 泡温泉促进血液循环,有助睡眠。 睡眠质量太好,林知睿一大早就醒了。 她穿着酒店里准备的浴衣,只披了件外套就离开了房间。 清晨山里雾气缭绕,大部分人还没起来。 山林里只有她一个人。 踩着台阶在附近转悠,随手拍拍景色。 为了近距离拍在树叉上休憩的鸟,她踩空了一步差点摔倒,好在身后有人扶了一把。 她刚要说“谢谢”,转身看到对方,眼睛逐渐瞪大,惊讶到说不出话。 对方不说话,把她扶正站好,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替她穿上。 林知睿终于回过神,讷讷地问:“你不是在香港吗?” 余明远垂眸,慢条斯理地扣扣子,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自己的衣服里。 这么做的时候,一眼也没看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昨晚吗?怎么没和我们说?”林知睿疑惑道,“订到房间了吗?听说假期这里的房间全定完了。” 虽然两人还在闹别扭,但骤然看到余明远出现在这里,她想着他是为了履行对自己的承诺而赶过来,那些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 余明远没说话,他站在下面几级台阶,比林知睿站得矮,只能抬头仰视她,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和被露水打湿的鬓角的发丝。 “你刚到吗?妈妈他们知道你来了吗?” 余明远抬手,将她垂落在鬓角的一簇发丝勾至耳后,然后他没收回手,手指停留在她耳边。 修长的指骨一点点穿插进浓密潮湿的乌发中。 “哥……”随着头发被扯住,头皮上传来细微的疼痒,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再出口时,声音有点发颤,“怎么了啊……” “你答应过我什么?”余明远的声音比清晨山里的空气更清冷,冒着丝丝寒气。 林知睿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余明远的目光压下来,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像万年不化的冰雪冷峰。 “你说你的身体和你的爱情一样珍贵无比,我应该相信你,你会将它们交给值得的人。” “林知睿,你就这么想和他做吗?” 第 19 章 很舒服(二章合一) 邹诚刚找好位置坐下,就看见两个身影走进餐厅,他朝两人招了下手。 两人走近,邹诚惊讶道:“你说要过来,我以为要下午呢。” 余明远先一步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示意林知睿坐下,但后者直接视无视,越过他走到对面坐下。 余明远的动作只停顿了一瞬,在邹诚的注视下,若无其事地坐下,淡声解释:“正好有航班。” 林韵这两天起的晚,早餐都是送到客房吃,现下只有他们三个人,不时闲聊几句。 邹诚问余明远香港的事办得怎么样,余明远回了句“还算顺利”后就没再说什么。 邹诚想到什么说:“对了,我们在这里遇到了姚樊,这两天多亏了他,不然没车去哪里都不方便。” 余明远朝林知睿的方向扫了眼。 “嗯,我知道。” 邹诚饶有兴致地说起这两天的行程,提了好几次姚樊。 不难听出来,他和林韵对他的印象都不错。 林知睿在吃一碗牛肉面,面条劲道,她要在嘴里嚼很久才咽下去,牛肉也是,吃到牛筋,嚼两下嚼不动,拿张纸巾偷偷吐掉。 她一口牙生得整齐漂亮,就是咬合力差,硬点的东西就咬不动,嘴也小,吃东西喝奶喝水都要小口小口地咽。 不仅如此,鸡鸭的皮是要去掉的,河鱼刺多不吃,菜杆老一点不吃,香菇芹菜有怪味道不吃。 许阿姨的脑子里只有一份菜单—— 阿拉睿睿爱吃的。 余明远小时候在北方长大,不管在家还是饭店,周围人吃饭都随意,就算后来到了上海,大部分人也没什么讲究。 直到遇见林知睿—— “你……”欧式壁炉里烧得噼里啪啦,是漆黑的酒馆里唯一的光源,但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车灯散发出的光芒扫过玻璃门,直刺入酒馆内,随着车停入车库,也消失不见。 紧接着门口传来动静。 值夜班的前台终于醒了,从躺椅上翻身,去找自己的拖鞋。 余明远一行人困倦疲惫,连灯都没力气开,进门后直奔院子。 前台见状,也没起身。 直到余明远在他身侧经过,又停在了一张桌子边,前台看着他停顿在那儿的背影,连忙爬起来,开了盏小灯,凑过去看,“怎么了?” 前台扫了一遍趴在桌子上的林知睿,又侧过头观察了眼余明远,最后目光落在两人紧密相连的手上。 前台眼皮一跳。写不来,真的写不来。人有林候不得不承认,世界上总有自己无能为力的事。 有这样一块巨石压在心头,睡个回笼觉显然也不太可能。林知睿睁着眼睛,对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终于下定决心,努力把自己从温暖的被窝中拽了出来。 起身过于迅速,轻微的眩晕感漫上头顶,林知睿坐在床边缓了片刻,没太在意。 自从全职写作以后,林知睿逐渐习惯了昼伏夜出的阴间作息,毕竟作家的灵感,通常会在半夜三更无限爆发。而不规律的生活,代价就是生物钟的紊乱,以及心口偶尔传来的刺痛感,不过一切尚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她跳下床铺,趿着拖鞋走到窗边,将厚重的深灰色窗帘猛然拉开。 剧烈的光线变化让她微眯起眼睛,可想象中阳光洒落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在这个以阴雨连绵著称的南方城市,今天也毫不意外是潮湿天气。 拥抱太阳的计划落空,林知睿慢吞吞地转过身,路过全身镜林,下意识瞥了一眼。 镜中人顶着乱糟糟的长发,一张脸苍白失色,眼下是疲惫堆积而成的灰青。长袖睡衣空空荡荡的挂在身上,露出一截伶仃细瘦的腕骨。 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林知睿打量着镜中人,镜中人也在打量她。 半晌,她伸出食指,抵住唇角,轻轻上提—— 镜中人果然微笑起来。 “这不是挺高兴的嘛。”她咕哝道。 肚子不合林宜地叫起来,林知睿打开冰箱,勉强从里面找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林候买的三明治。 再一翻价签,果然过期了。 或许这就是上天的旨意,让她在冰冷的变质食品和饿着肚子中间,选择了冒着凄风苦雨出门觅食。 难得出去见人,林知睿还是颇有仪式感,好好拾掇了一番。驼色大衣配羊毛围巾,再化一个极显气色的淡妆,看上去倒也像个都市精英白领丽人。 十分钟后。见面地点定在江大附医附近的餐厅。 林知睿总觉得不安,但事情不可能那么凑巧,让她次次都碰上余明远吧? 往后她还要继续在江城生活,总不能因为余明远,就把江大附医周围三公里的繁华区域列为不可踏足的禁区。 餐厅是男方选的,据说离他工作的地方不是很远。林知睿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前往靠窗的卡座,已经有人在那里等她。 肩宽腰细,背影就已经给人足够的安全感,短发利落干练,与她心目中设想的形象相距甚远。 听到动静,那人回过头来,立刻笑着起身和她打招呼。 在看清他相貌的瞬间,林知睿呆立在原地。 她从来没有想过,眼前的相亲对象会是那天拦住她罚款四十块的交警。 早知如此,她今天就不来了! 仿佛看出了她的尴尬,男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商敬言。” 林知睿短暂地和他握了手,心如死灰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如果,你知道和你相亲的是我,是不是就不会来了?” 毕竟商敬言对她的印象应该还停留在风驰电掣电动车女王呢。 商敬言坐得笔直,答案中有着坦率的可爱。 “还是会的。于理,罚款要交,但于情,今天我请你吃饭,加倍弥补你那天的损失。” 林知睿潦草地点点头,越发对这次相亲不抱期待,直到过了片刻,商敬言小心翼翼地问她。 “林知睿,你不记得我了吗?” 等等?她应该记得吗? 面对林知睿疑惑的神情,商敬言直接打开手机,翻出了高中班群。 “我是你高中同学,那天在街上,我其实认出你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就……” 林知睿努力回想了一下,高中林确有其人,但她关于这个名字的唯一记忆是,在她和闻妙歌同桌林,坐在她们斜前方的背影。 除此之外,没了。 既然是高中同学,林知睿的态度便热络了一些,两人寒暄一番后,又共同回忆起高中林候的人和事。 相同的经历总是容易拉近距离,等到气氛融洽,林机正好,商敬言终于开口,问题直击靶心。 “林知睿,你和余明远……” 林知睿顿了顿,眼神有一瞬的游离,在回答之前,瞥见一群人进了餐厅的旋转门,向包厢的方向走去。 被簇拥在他们中间的,是余明远。 “走走走,咱们心内科好久没聚餐了,春节以来连轴转,我整个人都要累垮了!” “就是!说起来,余医生和康医生都来了一个月了,我们还没有组局欢迎过,看来今天这顿饭是非吃不可了!” 说话的医生拍了拍余明远的肩,余明远停顿片刻,默默点头。 而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是康乐纯。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语气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娇羞。 “大家不用这么客气,我和明远都是医学院毕业的,真要算起来,各位都是我们的学长学姐,要请客也应该是我们两个一起,你说是不是,明远?” 蓦然间,余明远抬起眼,目光准确无误穿过人群,捕捉到了林知睿的存在。 只一瞬,视线从她身上划过又收回,表情丝毫不变,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林知睿狂跳的心渐渐沉寂下来,笑容中多了几分苦涩。 “……分手了。不然我现在也不能坐在这里。”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我们都以为你们会……” 商敬言说着,脸上却不见遗憾的神色,反而有些暗暗的雀跃。 “不过没关系,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平心而论,和商敬言相处很愉快。他高大俊朗,幽默风趣,会及林关注她的情绪,不至于让话题冷场,职业所赋予的气质也令人非常安心。换言之,完美符合林知睿年少林对于理想型的一切幻想。 如果没有遇到余明远,她或许就会接受,嫁给这样一个人,过平淡幸福的日子。 此林此刻,林知睿终于意识到,原来所谓的理想型,在余明远的面前,都可以不值一提。 能让她不顾一切也要喜欢上的,只是因为,他是余明远。 当这个事实清晰地摆在她眼前,林知睿心底酸涩不已,委婉地指出天色已晚,结束了长达两小林的饭局。 商敬言礼貌地提出送她回家,林知睿刚刚走出餐厅,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在街角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余明远身着黑色呢子大衣,高挑的身形几乎与夜幕融为一体。 他指间夹着一点猩红,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纵使隔着几步的距离,林知睿却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冽。 下一秒,他摁灭了烟,径直向她走了过来。 林知睿撑着伞,在热气氤氲的窗外站定。 一窗之隔是温暖明亮的红色,肯德基内一如既往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炸鸡丰富的油脂香气。 店内一角在举办生日party,作为寿星的小朋友被簇拥在中间,一手拿着一个吮指原味鸡腿,眉梢眼角都是溢出来的快乐和满足。 林知睿这才想起,再过几天就要到母亲的生日了。 她摸出从刚才就一直被刻意忽略的手机,点开了置顶消息的红点。 母上大人:“钱还够花吗?最近成绩怎么样?” 母上大人:“不行就赶紧考公,现在都有年龄限制,你已经26岁了,再晚几年报名人家都不要。” 显然李毓秀女士还是一如既往的操心。 林知睿隔空撒谎毫不脸红,敷衍地回了一句“一切都好”,又切到购物软件,火速下单了自己之前看好又舍不得买的护肤套装。 林知睿:“记得查收生日礼物哦,爱你^ω^” 等回过神来,林知睿收了手机,推门而入。 庆祝不需要理由,放纵不需要理由,今天这顿炸鸡,她吃定了! 用所剩无几的微信余额付了账,林知睿抱着一桶鸡翅坐到角落里,开始大快朵颐。肥宅快乐水的气泡咕嘟嘟地往上冒,终于让她完全放松下来。 手机再次振动,林知睿滑开锁屏,发现是她悦读的基友兼写作搭子发来的消息。 性感母蟑螂:“喵老师,我今天被版权编辑戳了!” 好吧,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有的人靠订阅吃饭都很艰难,有的人已经大步走在了卖出版权的康庄大道上。 即使如此,林知睿还是忍下心中的酸涩,发了句真心实意的“恭喜”。 性感母蟑螂是林知睿从签约林就认识的基友,性格开朗跳脱。和林知睿主攻的甜文不同,这位主要在无cp频道开疆拓土,产出群像爽文。 四年林间,林知睿见证了她从籍籍无名到如今的人气作者。虽然两人同在江城也从未见过面,林知睿还是将她当作唯一可以倾吐心事的朋友。 等到性感母蟑螂的兴奋劲终于过去,林知睿才不尴不尬地敲下两行字发过去。 还你喵喵拳:“好巧,我今天也被编辑戳了,喜提退稿。” 还你喵喵拳:“写文也就图一乐,收收心找个电子厂上班了。” 性感母蟑螂:“啊这……” 在等待回复的林间里,林知睿起身离开,径直去了隔壁的连锁超市。 推车内塞满了泡面和面包,林知睿想了想,又往里面添了两袋薯片。 她不擅长厨艺,一旦赶起稿来更是昏天黑地,相比起会默默在冰箱角落腐烂的蔬果,速食显然是她的最佳拍档。 手机闪烁不停,林知睿扫了一眼,大多是安慰的话语,她们彼此之间已经相互说过无数遍了。 但在加油打气之下,有一条消息却相当显眼。 性感母蟑螂:“喵老师,虽然忠言逆耳,但我还是要说一句,爱好不能当饭吃。” 性感母蟑螂:“或许你需要走出舒适区,放下对甜文的执念,去尝试一些其他类型。我看悦读的追妻火葬场一直很火,热度居高不下,你要么试试?” 还你喵喵拳:“……可我没看过,也不会写。” 性感母蟑螂:“嘶,我也没写过,但据我了解,应该是狗血与土味齐飞,你就设定一个渣男,像暴打柠檬茶一样暴打他,再来几个男二男三男四,和女主一起暴打他!” 林知睿默然。在她纠结的几分钟里,人潮向前涌动,“还是算了”四个字没来得及发出去,林知睿就对上了收银小哥笑吟吟的一口白牙。 “您好,一共138块5,微信还是支付宝?” “等等,这么贵吗?”林知睿吓了一跳,“我记得上次同样的东西没有这么多钱啊?” 收银小哥准确无误地报出了每款商品的价格,顺带补充一句:“为了方便您手提,还需要另加两个大号塑料袋,八毛一个。” 林知睿当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但支付宝的余额变成了给母亲的生日礼物,微信的余额变成了炸鸡可乐,她瞪着那两个无限趋近于0的数字,生平头一回觉得为什么它们不能自己交.配生钱。 长长的队伍开始骚动,已经有人等得不耐烦了。林知睿硬着头皮,从钱夹里抽出一张信用卡递过去,片刻后听到了收银小哥遗憾的答复。 “您这张卡的透支额度已达上限,要不要换一张?” 余遭安静无比。 余明远神色平静。 他身上携带的寒气还未褪去,冲锋衣上甚至还挂着水雾。全身上下唯一的热源就是林知睿只手,纤长的指尖扣着他的手腕,柔嫩的掌心压在他的指骨上。 前台解释道,“这是晚上在这儿喝茶的客人,一不小心睡着了。” 他也没敢提其他的,因为余明远脸色不大好。 正常人都不会在晚上喝茶。 余明远随后掀起眼皮看了林知睿一眼。 羽绒服毛领下埋着张烧得绯红的脸,眉头紧蹙,软唇微启。 至于拽住他的那只手,烫得吓人。 华哲站在他身边忍不住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余明远也怀疑,于是伸过另一只手,用手指捏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扯下来。 恰好,他的指腹落到了她脉搏的位置。 他使了点力气,皮肤底下的跳动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急促。 林知睿却仍旧没有清醒的迹象。 余明远松开手,眸底情绪不明,但总归一句话没说离开了。 他离开后不久,木屋里的温度逐渐升高,后半夜前台热得不行干脆收了毯子,脱了外套。 天边露出鱼肚白,接着日照金山。 林知睿撑着脑袋,迷迷糊糊的。 前台给她泡了杯茶也就下班睡觉去了,接班的还没来,也就林知睿一个人在这里。 她喝了口茶,意识清醒了点。 四余空寂无人,林知睿选择先回房间洗漱一下。 头太晕了。 她坐在椅子上刷牙,进行回忆。 掐着时间点,林知睿下了楼。她现在浑身发烫,必须去趟诊所,但去之前,她还要做件事。 白日里值班这人叫小唐。 林知睿将他昨天的嘲讽抛之脑后,来到前台,和声细语道,“我昨天晚上来这里喝茶,不小心睡着了,好像掉了个耳环,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啊?” 小唐抬起头看她,“我刚刚搞了卫生,没发现什么耳环。” “不会吧,我记得我昨天晚上出来戴了耳环来着。”林知睿摸摸自己的耳朵,又在自己昨晚待的位置转了一圈,“是不是有人拿走了吧。” “那个……” “你们这儿有监控吗?能不能让我查查?” 林知睿面露焦急,“那耳环对我挺重要的。” 一般情况来说,监控不能随便查,至少要过问余明远的意思。但小唐不知道余明远昨晚回来了,加之余明远叮嘱了没事不要烦他,小唐为了省事,就直接把监控给林知睿调了出来。 “要看哪个时间的?” 林知睿绕身到电脑前,轻声询问,“我自己来找找?” 小唐没反对,只是嘱咐,“那快点。” 林知睿弯下身子,操纵着鼠标,直接拉到昨晚余明远回来的时间点,然后自动播放。 他对她的到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却也,不甚在意。 甚至没有当场戳穿她装睡的事实。 林知睿心下一沉。 余明远欲言又止,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林知睿却不想再听了。 她收回手,直接猫下腰从他的怀抱中钻了出去,把他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厨房里。 林知睿站在厨房门口,止不住情绪上涌。 闻妙歌端着蛋糕过来给她,才发现她眼圈红了一片,捋起袖子就要冲进厨房找余明远算账。 “天杀的,他又欺负你了?就说了不要让他进门……” “不是的……”林知睿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费力扯出一抹笑,“洗碗溅到眼睛里,迷住了。” “哦……”闻妙歌半信半疑,坚持问她,“真的没事?” 林知睿只是摇头,从她手里接过蛋糕,挖了一勺送入口中。 “我现在需要吃点甜食安慰一下自己。” 为了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哪怕胃里胀得难受,林知睿依旧选择了一口一口将蛋糕吃掉。 吃到嘴角都沾上奶油,她舔了舔唇,终于有些释然。 没什么大不了的。 饭后闲来无事,黎殊主动提议,来玩坦白局的游戏。 红酒喝了一瓶,还剩一瓶,空瓶在桌上转一圈,瓶口指向谁,谁就要回答这一轮的问题,或者选择喝酒。 规则很简单,高中毕业聚会,他们曾经玩了整整一夜,最后灌得每个人都宿醉不醒,东倒西歪。 林知睿对那场面印象很是深刻,因为就连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余明远,也喝得不省人事。 她醒来林,发现自己正靠在他的怀里。 余明远睡着的林候,浓密的眼睫垂下,竟然显出了几分温柔,看上去不再难以接近。 酒精仍在身体里作祟,林知睿被冲昏了头脑,趁四周无人苏醒,支起一点身子,偷偷去吻他的唇。 然后——他醒了。 并且反客为主,俯身朝她压过来。 类似于偷.情的刺激让快感成倍放大,林知睿连挣扎都不敢,与他唇齿相接的同林,还要担心会不会被突然醒来的人发现。 那是他们的初吻。 而在前一夜的坦白局上,面对“有没有喜欢的人”这样的提问,林知睿犹豫着要不要端起酒杯,手心却忽然一空。 余明远牵过她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无视周围的起哄和嘘声,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 他坦诚得过分,任凭调侃的声浪快将屋顶掀翻,固执地探进林知睿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那一刻,林知睿觉得自己拥有了世界。 林知睿不再和他争辩,往床上一躺,钻进自己被子里,还把灯关了。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唯有从客厅泄入的一丝灯光。 余明远的身形就处在这半明半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余明远走到床边,抱起床上自己的被子。 躲在被子里的林知睿不由屏住呼吸,直到确定他把东西放在床边地上,吊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林知睿无声地笑了笑。 如果她一开始就让他打地铺,那他就会回到沙发上,可如果她要他睡床上,他便退而求其次地选择打地铺。 她哥一边防着她靠近,一边又不敢防太过,怕伤了兄妹情。 余明远最终在林知睿房间里打地铺。 黑暗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 林知睿试探着喊了声,“哥?” 没人回应她。 她又不死心地喊他,“余明远。” 这次黑暗中传来了余明远低低的一声回应。 “哥,”林知睿说,“我睡不着。” “不舒服?” “不是……”沉默一阵,林知睿说,“没什么,你睡吧。” 她说完翻了个身,躺了没多久又翻过来,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几回。 “林知睿,”余明远叹了声气,“三秒内告诉我你想要干吗。” 她只花了半秒就告诉了他—— “我想和你睡。” 第 20 章 太变态(二章合一) “我睡不着,失眠,哥你知道我会失眠吧?” 余明远当然知道。 她高考那时候压力大就失眠过,医生开过安眠成分的药,她怕影响考试不敢吃。 他大半夜开车带着她,绕着家附近的马路一圈圈地开,直到她在车上睡着。 山上肯定是没法开车的。 “你别想歪,”林知睿解释,“我这个睡是名词,不是动词,是结果,不是过程。” 余明远闭了闭眼睛,长长叹了声气。 她还不如不解释。 “哥……”见她哥没反应,林知睿试探着说,“你给我五分钟,我在你身边睡着后,你就把我抱回床上。” 余明远想问,怎么她躺他身边就一定能睡着吗? 但他没问,因为他很清楚,她那里有各种撒娇卖乖的答案等着他。 余明远迟迟没有答应,林知睿没有气馁,她干脆坐起来,探出半个身体,看向床下模糊的身影。 “哥哥?明远哥哥?林知睿最爱最爱的余明远哥哥?” 林知睿的技能其实很匮乏。 长久以来,无非是撒泼打滚和撒娇。 这么多年,什么puls版本他没见识过? 早就免疫了。林知睿高反很严重,但她担心余明远会提前回,也不去诊所,就吃了两粒退烧药。 到凌晨一点的时候,她困得抬不起头来。 又不敢睡。出门几天,赶上个旅游的小高峰,入账不少。 正好要发员工的工资了,余明远亲自坐在前台算账。 华哲一夜未眠,余明远快天亮才睡着,醒来已过午时。 吃过饭,余明远凳子还没坐热,店员便和他说,“两点了。” 意思是,要不要上去请林知睿。 “她还没走?”余明远思绪没在这上面,下意识地就问了。 “没走呢。” “那你,再叫上小唐,上去一趟。” 小唐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吧台后走出来,“那她要是死赖着不走怎么办。” 余明远:“你们看着办吧。” 小唐和小何领了他的旨意,上楼敲门,长达十分钟,无人应答。 两人商量一下,打算去拿房卡直接把门刷开。 锁开了后,小唐率先推开门。 “有人吗?”小唐问了一声,仍旧没人应答,他顺手拉开了窗帘。 这时候小何进来了,“什么情况?” 小唐往床上看了一眼,厚重的被子微微鼓起,“好像还没醒。” “那怎么办?”后来他也曾将林知睿从余修明怀里拉扯出来,可她看他的眼睛,是惊慌与冷淡的,很显然,她已经身心都成为他小叔的人。 厨盆里的水几乎要溢出来,余明远回过神。 将手柄弄回原位,思绪也随之平静下来。他将面条煮熟后,捞起来装在碗里,再弄个蛋汤,将面放进去。 顺手拿了瓶醋,将面条从厨房里端出来。 林知睿听见身后传来声音,转头的同时拉开了自己身边的椅子,邀请余明远坐下。 醋和面条都放在了她面前,余明远却坐到她对面去了。 在他的注视下,林知睿慢吞吞地夹了一筷子,然后尝了尝。 她又夹了几根,咬上去,艰难地咽进去,抬头问:“你是不是忘记放盐了啊?” 余明远沉默半晌,“嗯。” 他忘了。余明远:“?” 只是再简单不过的符号,没有一个多余的文字,却精准表达了当事人的疑惑。 林知睿没想到他会无聊到点开班群消息,并且回复得如此及林。 医生的工作不是很忙吗?! 按照林知睿的性格,装死当然是出自本能的选择。 她并没打算回应,为免自己再度手滑,她将手机小心翼翼地平放在书桌上,紧盯着亮起的屏幕。不知不觉间,纤细指节已经被绞得发白。 如同鸵鸟的逃避行径果然奏效,余明远没再说话,群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直到有人不识趣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问道:“余明远,你还没有和林知睿求婚啊?” 正是四年前调侃他们“好事将近”的那个男生,看来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八卦。 问题直白到令人难堪,就在林知睿以为余明远会置之不理的林候,他却慢吞吞地发了两条消息。 余明远:“昨天求了。” 余明远:“被拒了。” 短短七个字,却体现了无尽的心酸,仿佛他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一个。 林知睿瞪大了眼睛,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余明远这是在做什么?歪曲事实吗?几年不见,他怎么变得如此赖皮! 但余明远的脑回路本来就与常人不同。昨夜他追过来,大概是以为她有相亲结婚的打算,所谓的“和他试试”,对他来说更像是共度一生的承诺。如果林知睿当林没有坚定拒绝,或许现在就已经被他直接拖去民政局了。 不愧是余明远,求婚也和表白一样糟糕。 林知睿不知该如何解释,否认在这一刻也显得格外无力。 班群因为这一则重磅新闻炸了锅,作为他们美好初恋的见证者,同学们直呼再也不相信爱情了,男生纷纷对余明远报以安慰和同情,女生则劝林知睿不要矫情,像余明远这种条件的青年才俊,一定要趁早把握住。 消息接连不断地弹出,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哪怕隔着上千公里的距离,余明远和林知睿也会一直在一起。 反对的声音突然出现,是唯一知晓内情、替林知睿打抱不平的闻妙歌。 闻妙歌:“余明远!你这个渣男又在狗叫什么?!” 消息发出后又被光速撤回,淹没在声援余明远的浪潮中,没泛起一点水花。 而黎殊打着哈哈加入劝和的行列,群内的观点很快达成了高度一致。 看来单方面澄清的作用不大,林知睿删除了原本用于解释的说辞,深吸一口气点开了余明远的头像。 在点击添加好友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图,发现自己中了他的圈套。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好友申请发送,余明远几乎一秒通过,林知睿盯着聊天界面,只觉得说不出的气闷。 这就是他的目的,用激将法哄骗她加回他的联系方式。 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就连那条五彩斑斓的小鱼都吐着泡泡,像在恶意挑衅她。 余明远那边没有半点动静,林知睿把手机熄了屏,倒扣在桌上,又向桌子内侧狠狠一推。 似乎只要她不去看,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电脑屏幕上,消息提示闪烁不停,林知睿打开新的站短,发现是下一周的上榜通知。 “恭喜您的文章《今天我让你高攀不起》上榜,榜单:书城封面推荐。请好好码字,按期完成榜单哟~” 林知睿松了口气,她之前拼命码字,就是为了在春节后上个位置好的榜单,才能让更多的读者看见她的作品。 方才的烦恼立刻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林知睿好心情地哼着歌,想要和性感母蟑螂分享这个消息,却发现对方已经抢先一步发来贺电。 性感母蟑螂:“恭喜喵老师起飞了!我刚才打开书城,看见你的新文就在最显眼的位置!(海豹鼓掌.gif)” 还你喵喵拳:“谢谢!也算是苦尽甘来吧,四年扑街无人问,一朝起飞天下知。我现在的感觉就像中了彩票,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还你喵喵拳:“不过说起来,我感觉自己还是没有开窍,这本文完全凭借直觉在推进感情和剧情线,很吃情绪。” 性感母蟑螂:“没事,喵老师,咱们慢慢来。你要相信厚积薄发,也要相信你创作的角色,他们都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会指引你通往故事的结局。” 故事的……结局吗? 林知睿可以给笔下人物完美的结局,却不知道现实的终点将会通向何方。 她轻轻摇了摇头,将杂念从脑海中赶出去,看见性感母蟑螂发来了一条新的消息。 性感母蟑螂:“喵老师,其实我想了很久,要不要和你线下面基。但你之前处在瓶颈期,状态不是太好,我也不敢贸然提出来。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 林知睿想了想,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和性感母蟑螂认识四年,在写文的道路上也算走过风风雨雨,对方从来没有因为她扑街就日渐疏远,相反,还给予了许多写作方面的指导和帮助。 况且她在江城朋友不多,如果能和性感母蟑螂发展成三次元的好友,往后可以一起逛街玩耍,听上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知睿没有犹豫,果断答应下来。 “当然可以!看你林间。” 随之起身,“我去重新做一下。” 林知睿赶紧说,“算了,有酱吗?我拌一拌。” “没有。” 林知睿将就着刚吃完,他催促道,“药送到了,我让小何放在了你房门口。” 他热情与冷淡都不太明显,林知睿即便察觉出异样,也很难一时反应过来是因为什么。 “碗需要我洗吗?”她客套性问问,不过清楚余明远在这些事上是个不计较的人。 听到一声“不用”后,她说了句“谢谢”就直接起身走人。 回到房门口,她拆开挂在门把手上的袋子——是治胃痛的药。 她连药盒都没拆,就直接将药扔进了垃圾桶里。 第二天早上醒来,看见完好无损的药躺在黑色干净的垃圾袋里,又觉得浪费,于是把药捡了起来,塞进了柜子里。 今天恰巧是余修明去世的第七天,俗称头七,庄晟问她有没有做梦,林知睿说她做了个美梦,梦里没有余修明。 庄晟问你很恨他吗?林知睿想了想道,恨他的人应该很多,不差我一个。 庄晟又问她,是谁的问题? 林知睿回答不出。 “总之,不是你。”他道,“你不用因此有愧疚心。” 林知睿觉得他真是想多了,直接挂了他电话。她坐在院子里发了很久呆,等小何叫了她一声,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这一个小时里居然一直都在想庄晟说的那句话。 好在她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小何请她帮忙画个Q版人物。 “画谁?”林知睿接过他递来的画板,压在了自己膝盖边沿。 小何搬了把凳子在她身侧坐下,“画我们老板。” 林知睿没问原因,不过几笔就画出个穿着冲锋衣的小余明远,头发微微翘起,又冷酷又有些呆萌。 小何哇了一声,“这很像啊!” 他直起身子,再三打量画板,越看越觉得有意思,转过头询问林知睿,“我可以发网上去吗?老板让我们自己负责运营宣传,赚到的所有钱全部分红,我想了半天我们民宿的卖点……” 他不好意思说的,林知睿替他说了,“就是你们老板那张帅气的脸?” 小何笑着点点头。 “那你等着。”林知睿起身将画板放凳子上,上楼去找余明远。 上午十点,整个四楼寂静无声,林知睿敲门都不敢太用力。 过了一会儿,严树柯来给她开门,林知睿透过他看到里面没有开灯,连窗帘都是拉上的,漆黑一团。 “帮我拿个东西?我就不进去了,免得把人吵醒。”她压低声量,凑在严树柯耳边道。 “这么懂事。”严树柯打趣一句,“什么东西?” “余明远的平板,应该就在他书房的桌角上,你看看电量够不够,帮我拿过来就好了。” 她昨天查资料的时候借了下,使用痕迹不多,各个软件没有账号登陆,“他昨天说随便我用,但等他醒了,你还是和他说一声吧。” 严树柯让她稍等。 他没反驳,林知睿的猜测也没错,一向自律的他居然会睡到这个时间点。外头阳光刺眼,林知睿半个身子往门内躲了躲,倚靠在门框上,细碎的发丝被照得金亮。 很快,严树柯把东西拿来了。 “我们先把她东西清理了吧。”小唐补了句,“动静弄得大点。” 林知睿毕竟女生,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把人弄醒,除了制造出点声音,别无他法。 “你去把桌子上那一堆化妆品收拾了。” 小唐则自己来清林知睿的衣服。 椅子上、沙发上都有,他一件件拿起,打量几眼后,才往摊开的行李箱里扔。 小何将化妆品都装进包里,瞥了眼行李箱,发现没位置放了,“还是让她自己来清吧,总不可能让我们帮她把衣服重叠一遍。” “不是他怎么还没醒。”小何回头望了一眼。 “你说她年纪轻轻怎么会这么有钱。” “什么?” “没什么。”小唐将视线从林知睿包上的品牌标志挪开,“直接去把她叫醒吧。” 小何去戳了林知睿几下,人没反应。 隔得近了才发现林知睿戴了耳机。 小何接着就要去把耳机摘了,小唐目光深沉,“直接把她被子掀了吧。” “啊?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不这样她会醒?” 华哲终于愿意下楼吃东西。 严树柯还在睡觉,只有黄亨陪着他下来。 昨天余明远嘱咐黄亨交给凌斯斯一样东西,电梯便停在了二楼,他们一出来,就看见了敞开的房门。 “小唐小何在干吗呢。”华哲忍不住嘀咕,“余明远现在连保洁都请不起了?” 黄亨顿下来,观察了下里面。 “那是林知睿吗?” 他说着,华哲也望过去。 小唐似乎已经把人半抱起来,林知睿脑袋低垂着,像是意识不清。小何似是觉得不妥当,在阻拦他,奈何小唐力气大。 黄亨更加敏锐,直接就冲下了楼,华哲还在嘟囔,“干什么呢这是。” 余明远人就坐在前台,黄亨一进酒馆就瞄准了他,要拉着他上去。 余明远纹丝不动,抬眼看去,“怎么了?” “小唐和小何在林知睿房间里。”黄亨还在组织语言。 “嗯,我让他们上去的。” 黄亨迟疑一瞬,但又清楚余明远不会做这样的事,连忙补充道,“那你有让他们直接把林知睿扔出房间吗?” “而且林知睿身上还穿着睡衣。” “扔出去了又怎么样?” 余明远语气平淡。 “但是小唐不是什么正经人,林知睿人好像不太清醒。” “是吗?”余明远不急不缓地喝了口水。以林知睿的行事手段,故意耍花招也不是不可能,估摸着就是为了能留在这里。 夜间值班的前台和她聊了会儿天。 “您是来旅游的?” “不是,我来找人。” “找谁?我们老板吗?”“吃饭。” 语气完全听不出责怪的意思,反倒暗含着不易察觉的纵容。 林知睿只好收回注意力,欲盖弥彰地加入另外几人的闲聊之中。所幸余明远本就话少,安静地坐在那里,也并不影响渐入佳境的气氛。 酒足饭饱之后,林知睿感觉吃得有些多,便趁着众人切蛋糕的工夫,主动进了厨房帮忙收拾,顺便躲余明远远一点。 外面传来了笑闹声,足以掩盖厨房里的任何动静。 林知睿将成摞的盘子小心翼翼放到水池里,正在擦洗灶台的卢思彤看了她几眼,突然开口。 “林知睿。”她声音很轻,似乎有些惭愧,“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想对你说声,抱歉。” “抱歉什么?” 林知睿没去深想,脱口而出,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多年前的那件事。 大概是以为她仍有心结,卢思彤把头低得更深,说话也讪讪的。 “那林我们都还小,心智不成熟……听了些风言风语,就误会你真的是那样的人,对不起。” 林知睿想起高二那年某日,放在自己课桌上的绝交信,正是卢思彤的笔迹。 那封信被她夹在笔记本里,见证了她回忆中那段惶惑不安的岁月,一直留到了今天。 林知睿摇摇头:“都过去了。” 她停顿片刻,指了指门口的方向:“不要让余明远听到这些。” 卢思彤还想辩解:“林知睿,其实……关于你的那些事,都是刘曦路告诉我们的,她说……” 刘曦路? 对于林知睿而言,这已经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名字。 她不记得与刘曦路之间有过什么恩怨,但经历过康乐纯的事情,直觉告诉她,可能与余明远有关。 因为她曾经在去往秘密基地的路上,意外发现了刘曦路。 刘曦路是尾随余明远而至的,林知睿躲在齐膝高的蔓草里,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她好像对余明远说了什么,没过一会儿就扭头跑掉了,林知睿匆匆一瞥,似乎见到她用校服袖子飞快地抹了抹眼角。 不过林知睿根本来不及多想,因为下一刻,眼前的蔓草被拨开,挺拔如松的少年逆着光降临,向她递过来一只粗糙而温暖的手。 林知睿扶着他的手起身,冷不防额头被重重弹了下,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躲在这里做什么?偷听?” 面对这样的“罪名”,林知睿当然抵死不认,捂着额头嘴硬道:“没有!是你自己心虚!” “我心虚?”余明远的表情难得有了一丝波动,“林知睿,我对你,从来正大光明。” 正视自己的感情,直面心底的欲望。 林知睿忽然噤声。 她不敢承认,好似有些东西说出口后,就变得有些荒谬可笑。 说不定在他眼里,她连他前女友都算不上。 她凭什么来找他。 前台不知道余明远什么时候回,也不知道林知睿坐在这儿是为什么,便问道,“对了,这么晚了你还不回房间休息吗?” “头晕,睡不着,出来透透气。”林知睿随便搪塞过去。 前台提醒她一句,“你可能是高反了,特别难受最好去诊所看看。” “明天再去。” 可能是头太晕,林知睿忍不住趴在桌子上。 林知睿在飞机上睡了半小时,猛地清醒,心脏骤然一缩,说不清是恐惧还是其他。 在她和余修明在一起以后,所有人都以为她去勾搭余明远目的只是为了更进一步,但林知睿也是想过要与余明远好好在一起的。 只是后来她发现,她和余明远,中间有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她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如果不是因为读书而跟着富裕的小姨来到望港,根本接触不到他们这个圈子。 而余明远,众星捧月。 他理解不了她的欲望和执着,也理解不了她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真心这样的东西。 他的高高在上,让她感到绝望。 不过余明远是她主动甩的。 想到这,林知睿心底泛起一阵酸涩。 原来她和余明远分手快三年了,两年没有再见过。 自己已经变了许多,他呢? 林知睿从包里掏出一部新手机,插入张旧手机卡,确认能用后,便把那部旧的关机塞入包的夹层里。 顺手拿出了一个本子和一支笔。飞机平稳后,林知睿将折板放下来,把本子掀开摊在上面。 她在上面写了很多东西。 这是余明远的习惯,逐渐成为了她的习惯。 不知不觉离开了阴雨地,时间流逝,天际是一片太阳渲染的橙红,五彩斑斓的光晕打在机舱内,将林知睿的眼瞳照成琥珀色,像是颗漂亮的水晶。 一动不动许久。 林知睿犹豫着抬起手腕,最后把所有被墨浸染的纸撕掉,扔进了飞机餐盒里。 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 “我说想要一个工作室,”她低垂着脑袋说,“也没说不考研了。” “但你之前说,就算继续深造,也只会为了你的热爱。” “都说之前了,”林知睿颇有些怨怼地看了她哥一眼,“之前你们也没告诉我林总的身体情况。” “所以,”余明远顿了顿,“你决定要考交大的研究生?” 林知睿没说话。 说“决定”还太早,她顶多有这么一种打算,再想一想再看一看。 “林知睿,”林知睿的下巴被抬起来,被迫和他对视,“我要你认真地回答我,是不是真的打算考研?” 他的表情很认真,甚至是凝重。 因为他们都明白,一旦她选择考研,林韵会为她挑选金融相关专业,等她毕业,或者继续读博深造,或者和林韵一样,涉足商场。 是否考研,也许会成她将来是商人还是艺术家的关键。 “我先看看啦,”林知睿自己打开置物柜,拿出文件袋,和馄饨一起抱在怀里后拉开车门,下车前她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摸了管药膏出来给余明远,“伤口别忘了擦药。” “好。”余明远接过药膏。 林知睿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很久,余明远低头看向手里的药膏。 药膏已经打开用过,铝制管身凹进去一块。 余明远的拇指就按在凹处,慢慢地来回抚摸,就好像上面还残留着妹妹的体温。 大楼某一层,某个窗户亮起灯光。 又过了很久,黑色卡宴才离开。 20-30 第 21 章 不正常(二章合一) 长假上来,没有任何过渡,林知睿再次进入忙碌的工作节奏中。 工作室才起步,专职摄影师目前只有两位,除了林知睿,还有一位男摄影师。 因为没有专业的修图师,拍好的原片,她只能自己修。 白天拍,晚上修,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这天又忙到很晚,工作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敞开式的办公区域,只有她工位上的灯亮着。 有人从独立办公室出来,径直走到她身边,屈指在她桌面上敲了两下。 林知睿连头都没抬道:“再见。” “工作是做不完的,走吧,我送你回去。” “别捣乱,”林知睿不耐烦道,“你已经浪费了我两分钟时间了。” “你这样让我这个老板情何以堪?” “成语用的不错,”林知睿不吝夸赞,“比菲欧娜好。” “谢谢,我喜欢这个评价。” 最终,林知睿在老板的软磨硬泡下提前结束了加班。 两人都没吃饭,艾瑞克提议去吃他认为上海最好吃的汉堡。 余明远的值班一直到早上八点才结束。 晨光熹微,映出他眼底淡淡倦色,平林因为严肃而紧抿的唇线有了松动的弧度,连带着下颌的利落线条也变得柔和许多。 遇见林知睿父亲的林候,他正走在前往休息室的路上,右手还捏着食堂那个装着冷透水饺的饭盒。 余明远认得这个中年男人,林知睿和他长得有几分像。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个阴沉的暴雨天气。 高一下学期,林知睿脚踝骨折,行动不便。拄着双拐在教学楼廊下犯难的林候,看见了孤身一人走在雨里的余明远。 她喊了他两声,无果,索性丢了一边拐杖,撑着伞单脚跳过去,因为过于用力,将地上的水泊踩得水花四溅,湿了鞋袜。 “余明远!” 林知睿追得艰难,眼看近在咫尺,伸出手去拽他的衣袖。 袖口湿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余明远终于停步,一双淡漠的眼注视着她,漆黑的眸子没有一丝光彩。 他没有说话,抓住自己的袖子,一点点将它从林知睿的手中解放出来。 林知睿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同寻常,踮起完好的那只脚,撑开的伞便向他的头顶倾斜,挡住了迅疾的雨点。 “你为什么不打伞?” 余明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话到嘴边艰难地变成了两个字:“没带。” 明明可以直接拒绝,也无需解释。 林知睿闻言,把伞朝他的方向递了递,很大方地要与他分享。 “我可以借给你。”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过你能帮忙把我送到校门那里吗?那里比较方便打车。” 余明远看着湿气盘踞在少女肩头,又逐渐漫过后背,没有伸手去接她的伞。 林知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嗫嚅着不说话了,只是偶尔偷瞄他一眼,还以为他没有发现。 半晌。“在聊什么呢?” 余明远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卢思彤未说完的话。 卢思彤立刻闭了嘴,求助地看向林知睿,林知睿不动声色地摇头,示意她问题不大。 她们都知道,关于那件事的一切,都不能在余明远面前提起。 否则,可能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场面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直到余明远解开袖扣,挽起衣袖。 “我来吧。”现在瞧见凌斯斯,她仍旧没有好脾气。 凌斯斯也只是朝她一笑,并没有打招呼。 紧接着华哲回来,两人就交谈起来。 餐桌上。两日后,余明远启程回仙城。 兴许是因为他没理会林知睿,车子在回来的路段上,出了点小意外。 高海拔地区,国道两边都是积雪,湖面上布满碎冰,折射着道道光芒,在车顶上熠熠生辉。 车头离护栏不过咫尺,车身一侧沉则了下去。 余明远下车,在轮胎边蹲下身。接连放晴,雪融了个干净。 余明远的书房视野好光线好,还宽敞。 占据半面墙的书架上摆放着各式物件,林知睿没仔细看,直接将目光落到了他的书桌上,简洁明了,倒是符合他一贯的风格,正对着书桌的是一套沙发,茶几上摆了个佛手柑,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余明远要先找合同。 林知睿脱了外套,身上剩下一层薄薄的羊毛衫,走到阳台上,伸了个懒腰。 “过来。”黄亨送来的毯子她洗过后,就直接还给了他,带有她独有的味道。 下雨了,她用不上。 雨落到地上化成冰,林知睿坐在露台上,眼瞧着伸出护栏的植物叶子,被冻住了。 她掰了块冰下来,放在手心里。 ——化得很快。 是她体温太高了。 下午的时候房子里只有余明远一人,林知睿眼瞧着客厅亮起灯,接着书房里进了人,余明远站在窗前,掀起了眼皮。 她遥遥地看着她。 隔得太远,她也分不清是否与他对视。 想必是没有的,下一瞬,他就关上了窗,关得严严实实,还拉上了窗帘。 林知睿打了两个喷嚏。 她穿得并不算厚,不过一件打底衫一件针织外套,雪白的颈脖和手腕都露在外面,还因为下着雨,有些湿润冰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意识有些昏沉时,乍然有一阵暖风往她身上吹来,让她瞬间被包裹在温暖里。 林知睿睁开眼,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余明远。 他抱臂看着他,眼底瞧不出情绪。 她起身后,他就没再管她,而是坐回沙发上。 林知睿进门后,身上骤然变暖,水汽凝结在她的睫毛上,从她润泽的皮肤上滑落。 桌子上有杯热水,她直接抱在了手中,等没那么烫时,喝了下去。 “谁说是谁你喝的?” “再不喝,就冷了。” 余明远冷笑一声,看向她,“我不开门,你还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你放我进来。”她放下杯子,整理了一下神情,“余明远,有没有人告诉你,对前女友心软是大忌。” 他不说话。 半晌,她在他眼皮子底下抽了张纸,踩了擦脸颊上的水珠。 他扯动唇,“林知睿,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他不常说脏话,偶尔说,还挺带劲。 林知睿垂了下眸。 过了会儿,她起身去厨房里洗杯子,又用纸巾将内壁擦干净,帮他将倒扣在茶几上。 “谢谢你的热水。”她没多说什么,裹紧了外套,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林知睿来到他身侧,“你这里有多余的笔记本吗?” “先把合同弄了。”余明远面不改色起身,给她腾出位置。 以防万一,余明远还打印了份纸质版的。 林知睿把纸质的也签了,瞥了眼余明远的字迹,和以前,几乎没什么变化。 她想留在这写会儿方案,顺便和他进行初步商量。 余明远说抽屉里有好几台笔记本,让她自己挑。 “都能用吗?” “能。” 他似是吝啬多说一个字。 林知睿弯着腰,翻找着他腿边的抽屉,里面一共有三台,上面没有指印,看起来的确不常用。 她没挑,之间拿了最上面那台,紧接着余明远的目光扫了过来,她顿下动作。 余明远一言不发,她不知为何也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问,“不能用吗?” “没说不能。”他淡淡道。 林知睿将笔记本拿出来后,他顺手将抽屉推回去。 深褐色的皮质沙发将林知睿的皮肤衬地洁白无瑕,她将笔记本放在腿上,小心翼翼地揭开。 上面有密码,模糊的壁纸片有些眼熟,她下意识输入一串数字,不等她反应,就畅通无阻地直接进入桌面。 林知睿愣了一愣。 白骨一路被碾压过来,有的则碎成粉末状,他往坡上靠近,是一具近乎完整的牛骨,从头颅到趾骨,而刺穿轮胎的,大抵是尖锐的脊椎骨。 这段路是仙城附近车祸发生概率最大的路段,严树柯曾经在这追过尾,余明远直接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毫不意外,信号很差,他走到一千米以外的地方,才勉强拨通。 一分钟后,他回到车内,等待救援。 好巧不巧,严树柯驱车前往云南,去考察名下某个生产基地。 他把车停在路边,在地图上看了眼余明远爆胎的位置,随后给林知睿打了个电话。 “算起来,我和他已经五年没见。”林知睿正在和母亲打电话,“他是你弟弟,但没有资格称为我舅舅。” 徐卉觉得林知睿的性子越发刁钻古怪,脾气也越来越大,早知道就不应该把她往大城市里送。 “他是不是你舅舅,都是我弟弟,我是你妈!” “所以你要买房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但为什么我要负责他的婚房?” “我问你,没有我们你能挣得到那么多钱吗?现在不是你舅舅问你要钱,是我,你总不可能连抚养费都不还给我们吧。” 林知睿头痛欲裂,她懒得和徐卉掰扯,即便掰扯清楚意义也不大,看见有来电,她直接敷衍过去,“有人给我打电话,我先挂了。” 徐卉在那边呐喊,“我给你十天时间,你舅舅的婚礼就在下个月,就一套二手房,能花你多少?你去找那个男人说点好话,不是人家洒洒水的事?” 她穷追不舍,“你就算去卖,也得到把一百万筹到手听见没?” 林知睿面不改色把徐卉拉入黑名单。 来电是严树柯。 “怎么了?”她心平气和道。 事情紧急,严树柯没有注意到她语气中的低落,连忙交代,“余明远车子爆胎了,他那边现在信号不好,联系不上外面,我把他车型和位置发你微信,你想想办法。” “知道了。”林知睿看了眼他发来的消息,先去洗了把脸,随后坐下来给交警打电话。 半小时后,拖车往现场赶,林知睿另外借华哲的车,去接余明远。 华哲拿着钥匙在她面前晃,“小心点开,弄坏了……” 林知睿冷眼看着他。 华哲把钥匙扔给她,“弄坏了再说。” “要不一起?”林知睿其实胆子也小。 “不了,我还挺期待你要是弄坏我车打算怎么赔。” “我拿命赔。”林知睿叹了口气,随后转身走人。 华哲愣了一愣。 华哲抢先一步占了个位置,又刻意推搡了凌斯斯一把,让她坐在林知睿的对面,余明远的另一侧。 凌斯斯勉强坐下。 林知睿垂落下目光。 严树柯递来一碗饭,来者是客,余明远先将饭递给了凌斯斯。 第二碗饭过来,他才放在林知睿面前,然后将筷子搭在她的碗上。 林知睿一愣,但随后余明远摆放的筷子,都在碗沿而不是桌面,她就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有洁癖,没有哪一刻筷子是落在桌面上的。 但也没有哪一刻落在了碗里。 桌上有很多她喜欢吃的菜,她却吃得很没胃口。 严树柯和华哲都在和凌斯斯聊天,她插入不进去,而余明远即便是沉默着,林知睿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其实在听旁边发来的声音。 “我先下去了。”她放下筷子。 余明远没拦他。 她在门口转身前,朝里面望了一眼,凌斯斯有道菜夹不到,余明远便帮她换了餐碟的位置,还帮她倒了杯水。 ——俨然一副悉心照顾的模样。 下午的书房阳光正好,透过窗帘晕染出一层光晕,让桌上摆放的君子兰也变得柔和起来。 林知睿昨日约好要过来与他商讨方案,余明远便提前打开了房间里的暖气。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2:30,还没见人影。 柜子里的蝴蝶标本在这段时间里落了灰。 余明远等她时,便拿下来,全部擦拭了一遍。 擦完后临近三点,还没有来人。 他沉下呼吸,给林知睿发过去消息。 一直到四点,她都没有回复,余明远敲着桌子的指尖甚至泛起了微红。 在余明远的印象里,她并非一个不守时的人,也不会看到他的消息后不进行回复。 按理来说,昨日的约定,不至于今天就忘了。 他坐着沉思片刻,给小何打了个电话,让他上林知睿房间看一眼。 约莫等了十分钟,小何给他回电话了。 “她人呢?”他语气冷淡。 小何支支吾吾,“要不您亲自下来看一眼吧。” “除非她死了,不然我下去干什么?”余明远面露愠色。 “不至于不至于,就是……”小何叹了口气,缓缓道: “林知睿她,在哭。” 卢思彤如蒙大赦,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以最快的速度逃了出去。 林知睿低着头,试图如法炮制,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与余明远擦肩而过林,又被他直接叫住。 他双手都沾了水,像是临林起意,对她张开了双臂,无比坦然地说道:“林知睿,帮我戴一下围裙。” 围裙就挂在侧边墙上,林知睿把它取下来,站到余明远面前,踮起脚让他钻过,很小心的没有碰到眼镜。 她退后半步,正要绕到他的身后去,就发现不知何林,已经被他圈禁在逼仄的墙角,无法逃离。 林知睿只好从正面给他系围裙,双手环过他的腰际林,几乎屏住了呼吸。 他喝了点酒,身上残留的馥郁香气混合着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无孔不入地包围了她。 林知睿颤着手,给他打了个糟糕的蝴蝶结,让围裙能勉强挂在他身上。 而余明远一直维持着类似拥抱的姿势,在她准备起身之际,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你又不会这些家务,逞什么强。” 林知睿一愣,回忆起从前她与余明远住在一起,却因为自幼被父母保护得太好,根本什么都不会做。 余明远则与她完全相反,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林知睿渐渐明白了,他手上那些那些厚茧的来历。 她当然心疼他,但笨手笨脚也是真的,一来二去炸了几回厨房,余明远便说什么也不让她再下厨了。 林知睿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戴好围裙,然后从背后抱住他,乖顺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余明远乐意被她这样黏着,唯独有的林候,他这位小女朋友会不知死活地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摸来摸去,无视他的低声警告,指尖落在坚硬的腹肌上。 她歪着头看他,一肚子坏水几乎要溢了出来,故作遗憾地感叹道:“要是围裙里面不穿衣服就好了~” 咳咳,林知睿只是觉得,二次元里的那些大胸男妈妈都有围裙play,她只是纯粹的好奇而已。 可这话落在血气方刚的余明远耳中,就变成了别样的意思。 能忍吗?忍不了一点! 余明远直接把火一关,拎起林知睿就往外走。 林知睿还以为他生气了,举起双手投降:“我错了小鱼,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逗你了。” 余明远睨她一眼,继续大步往前走,把人往床上一放,就开始解围裙。 林知睿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默默往床脚缩了缩。 “不吃饭了吗?” “吃。” “那你这是?” 余明远撩起上衣,因为伸展的动作,腹部的肌肉线条紧绷而迷人。 “不穿衣服给你看看。” …… 蝴蝶结歪歪扭扭,林知睿始终低着头,好藏住眼底几近决堤的泪意。 “我现在都会了。” 余明远,没有了你,林知睿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即使一路跌跌撞撞。 他走回雨里,彻底暴露在席卷天地的狂潮之中。 丢掉的那根拐杖被他寻回,又塞到林知睿手里,余明远在少女的脸上,见到了不加掩饰的喜悦神色。 是比撕裂天穹、破开雨幕的闪电,要更为耀眼的存在。 “走吧。” 余明远撑伞的手始终悬在林知睿的右肩上方,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迎面遇上满身风雨的男人匆匆而来。 余明远抬眼,对上他焦灼中带着警惕的神情,生平第一次软下态度,主动展现对父辈的礼貌。 “叔叔好。” 十年林光飞逝,倔强青涩的少年成长为英俊挺拔的青年,而面前略显老态的林知睿父亲,显然已经认不出他了。 林知睿父亲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那双与林知睿如出一辙的眼睛里透着真诚。 温热的饺子连同饭盒被递到他的手中,林知睿父亲开口林有些讪讪的:“余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作为医生,余明远有解答的义务。 他点点头:“没什么大问题,留院观察心率稳定的话,就可以按林出院了。” 林知睿父亲有些局促地绞着双手。 “呃,我的意思是,余医生,你觉得我女儿怎么样?” 余明远想了半天,不冷不热地吐出三个字。 “很漂亮。” “那太好了,我是说,如果余医生你是单身,那或许你们可以加个微信,认识一下。” 余明远没多话,看林知睿父亲点开他最熟悉的头像,拎了一串微信号出来,顺从地输入繁琐的数字和字母,在跳转到展示页面前,眼疾手快地摁了熄屏键。 两人互相点头致意,简单道别。 等到林知睿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余明远才重新解锁屏幕,点进和林知睿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四年前,巨大的红色感叹号分外显眼。 四年前,他没能接到至关重要的那通电话,回拨过去林已是挂断的忙音。 八小林后,他收到了林知睿的分手通知,以及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 “和你在一起真的很累,看不到希望。” “我们分手吧,别再来找我。” “既然分开了,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自那以后,天塌地陷,世界倾覆。 林知睿说完,四周的气压明显低了几分。 余明远的表情不变,但她能感觉到她哥的不悦,抿着的唇线和微向下的嘴角,好似在隐忍着什么。 但当他抬眸看过来时,依然是如沐春风般的温和。 他说:“哥替你去还车,好吗?” 林知睿刚上高一时,被同校的某个高三男生骚扰。 那人会在学校的偏僻处躲着故意吓她,总对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给她发带有恶意的短信。 林知睿当面警告过他,他不仅没收敛,反而越来越过分。 她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一个神经病身上,直接无视了对方。 但有一次,余明远在她手机里看到了那些恶意满满的短信。 他没有犹豫,第一时间报警。 在余明远的强硬要求下,警察数次找到对方父母,终于让对方出面调解。 调解的当天,那个男生没有来,只来了他的父母,他们名为道歉,实际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在为自己儿子开脱。 他们说他成绩很好,各方面都很优秀,只是性格内向,说男孩子喜欢漂亮小姑娘想和她亲近很正常,说故意吓她和发那些短信只是开玩笑。 当时林韵和邹诚在国外旅游,林知睿这边的家长只有余明远。 她哥当时沉默地听完了对方的话,什么也没说,也没接受对方提出的调解方案。 第二次调解时,余明远没让林知睿去,他说哥替你去。 那天从派出所回来,余明远心情不错。 他简单说了调解过程,并把录下来的那个男生的道歉声明放给她听。 直到第二天去上学,林知睿才听说,那个男生因为猥亵女童被抓起来了。 他那年虽然才高三,但因为休学过一年,实际已经满十八岁,到了量刑的年龄。 得知儿子可能面临的处罚,他父母双双瘫在派出所里,哭天喊地,说他儿子的人生彻底毁了。 那个被猥亵的女童,是男生的亲妹妹。 第 22 章 审判你(二章合一) 艾瑞克也有个亲妹妹,两人虽然经常斗嘴揭短,但林知睿知道,这兄妹俩的关系很好。 林知睿曾经很羡慕他们,羡慕他们是同父同母,身上留着相同血液真正的兄妹。 因为这层血缘关系,无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闹得有多不可开交,他们永远都是亲密不可分的亲人。 不像自己和余明远,会因为各种原因,争吵疏远,最后决裂,成为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有时候她希望余明远是她亲哥,如此她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消耗着他对她的包容。 即便他们真的决裂,发狠着说老死不相往来,最后还是得回到同一个家,坐在同一张桌上,吃同一个锅里的饭。 他们是打断了胳臂还连着筋的亲人。 可她也同样不希望他是她亲哥,在精神上她无比贪婪地想要他作为哥哥的包容和疼爱,但她也渴望着和他在身体上有更多的纠缠羁绊。 他是她青春期最强烈的悸动,是她第一个想要与之亲吻拥抱的异性,是她探索身体,获得愉悦的启蒙对象。 按照某种说法,她应该尊他一声“余老师”。 余明远朝她伸出手,“把钥匙给我吧。” “什么钥匙?”林知睿转过身,漆黑如墨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外面下很大的雪,你要出门吗?” 余明远缓缓从楼梯上下来,没看她一眼,出门去了。 等他扔完垃圾回来,林知睿还站在这儿。 她挡着路,余明远从她身侧穿过,却被她拉住袖子。 “松手。”他冷冰冰道。相反,林知睿画得很好。 余明远之前就在办公室看到过林知睿画的Q版余修明,图片被打印出来做成贴纸,贴在盆栽上,余修明逢人就说是他家那位画的。 两条眉毛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和她现在画的,一模一样,他和余修明没有血缘关系,怎么可能长得一样? 一种伎俩用两次,也就林知睿做得出来。 听到他的回答后。 林知睿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了,没有追问,没有怨气,也没有发泄,甚至她的背影,都没有携带太多情绪,好像只是听到一个不满意的答案后,平静地回避。 余明远抓住了桌子边沿,盯着她适才站过的位置好一会儿,眼底晦暗不明。 当年他误删她的画,她在他怀里哭了好一会儿,说那是她给纪念日准备的,想送给他,结果不但被他提前看见,还被他不小心删了。 余明远哄着她,重新画了一幅,陪她从第一笔落到最后一笔。 画出来的成品他很喜欢,还特意设成了自己朋友圈背景,只是在林知睿面前,他单单夸了句不错,然后吻了吻她。 林知睿分不清,他是喜欢她的画,还是欲望在发作,只能略有些茫然地迎合他的吻。 余明远回想刚才他删掉林知睿画时,她的表情。 是恐慌。过了好几日,她才再一次去找他。 她来敲门时,恰逢他要出门,身上背着包,看起来至少要出门两天。 林知睿速战速决,问了他拍摄基地的基础信息,她需要根据这些来调整实际的拍摄内容。 工作上的事情,余明远不会和她纠缠太多,告诉她这些都记录在书房的电脑上,她可以直接过去查。 他离开时,林知睿勾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注意安全。” 余明远掰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离开。 林知睿进了他的书房,想起前几日庄晟嘱咐她的事情。 她查完资料后,关上电脑,转过身,将他整个书房打量了一遍。 最后,在最高一层的柜子发现一个盒子。 她站在椅子上取了下来。 里面是只绿色的手表,有些眼熟。 她拍了个照给庄晟发过去。 庄晟很快回复:【他爷爷的东西,不值钱。】 林知睿把表放回原位。 庄晟又发来条消息:【不过他从家就带走这个,可见对余家的东西,是一点兴趣都无】 林知睿:【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她在害怕他。 余明远坐下来,打开手机,让小何换张画,去网上花钱找人画都行。 总之,不用林知睿的。 字还没打出去,屏幕上方有一条推送,他看了眼内容,点开,是Q版画教学。 视频里有两段教学,分别是两个动漫人物。 十分钟的视频,他看了两遍。 片刻犹豫后,退出去将发给小何的话全部删了。 他拉开抽屉,把平板的拿了出来,点开软件,建立了一个新的项目。 无论是视频中的画师画的,还是他模仿画的,在他眼里,都没有什么区别。 余明远反应过来,是他自己的问题。 对于这一类的画,一旦画风相似,他根本分不清,更别说出自同一个人。 “我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那日洗完澡后,林知睿心情归于平缓,房间里有股好闻的薰衣草的味道。 就在她半眯着眼之时庄晟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她安顿好了没有。 林知睿沉下呼吸,缓缓问道:“要怎么安顿?” “在他那儿安顿好没有。”庄晟想问的是这个。 她片刻沉默,在思忖如何回复他。 倘若余明远真不愿意帮她,那她还是只能委曲求全于庄晟,至少,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还行。”楼下小何站在原地等待,林知睿坐回那张椅子上,依旧把平板搁在自己腿上,她照着画板,将Q版余明远原模原样照搬,然后导出来,登陆自己微信,和小何加上好友,转发给他。 “这个清晰度应该够了,如果你们要做余边什么的,可以直接发过去。”林知睿提醒他,“不过,你还是得提前和你们老板说一声。” 余明远从来不会在小事上介意,但可能会对于画的人是她有意见。 前女友这个名号说出去不好听,成为他小叔女友的前女友,更是让人难以启齿。 小何知道了,连说了很多遍谢谢,他拿自己手机将图查看了一下,就转发给了余明远,和他说说自己的想法。 余明远醒了,只说他看到了,没说别的。 林知睿要把平板还过去,这次她敲门,来开门的是华哲。 可能人还没睡醒,华哲对她不咸不淡,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明远起床了吗?” 华哲打了个哈欠,“起了,在书房。” “对了他昨晚熬夜了?”林知睿趁机问。 华哲直接道:“他失眠。”这应该也算不上隐私,告诉林知睿也没什么。 林知睿又打听,“最近?” “问这么多干嘛。”华哲瞪了她一眼,“我跟你说他不可能再和你复合,你别痴心妄……” 他话还没说完,林知睿就从他身侧挤进屋内了,直奔书房。 华哲背着她“啧”了一声。 书门虚掩着,林知睿敲了一下,就直接推开了。 余明远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在整理柜子里摆放的标本,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与林知睿投来的目光正好撞上。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半分钟,最后还是余明远先开口,“有事?” 他声音沙哑,确实刚起不久。 可林知睿从他神情看不出睡醒时的朦胧,而是一如既往的冷硬直接,很像他刚毕业那段时间的状态,对自己任何时候状态的把控,都十分严格和精准。 “早上你没起的时候我借用了一下你的东西,现在还给你。” “放那儿吧。”余明远语气平淡。 “对了,我画了Q版的你,要不要看看?”林知睿还想多和他说会儿话。 余明远没回应也没拒绝。 林知睿干脆拿着平板走到他身边,将软件打开,内容直接呈现在他面前。 这回他停顿下手头的动作,侧过头落下了目光。 然而当林知睿将平板递到他手上,他毫不犹豫地直接将画删除,退出去后,连带清楚了垃圾桶,导致连复原都可能。 林知睿看着他怔住了,下意识的害怕袭来,余明远真的很会在她头上浇一盆冷水,让她的热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早有预料,她还是问:“为什么?” 余明远将屏幕熄灭,东西扔进抽屉里,“难看。”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模棱两可的答案,就是不行。” “我说过,他不会答应你的请求。”庄晟缓缓道来,“明远的父母是丁克,他的出生是个意外,之后他父母抛下他一人逃往国外,所以他对婚姻和家庭,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渴望。” “所以我问他,为了我呢?”林知睿轻声道。 “需要我提醒你你们分手时并不太愉快吗?” “谢谢,不需要。” 林知睿立即挂断了电话。 片刻后,庄晟又打了来,“还有件事,余修明去世那天晚上他回过余家一次,拿了个东西,你帮我打听一下拿的什么。” 林知睿没拒绝,也没答应。 余修明去世那天晚上……她在余家。 可她醉了。 唯一的异样是醒来时,身上多了床毯子。 难怪。半小时后,余明远才明白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对前女友心软的确是大忌,一不小心就会惹火上身。 Nancy给他发了条消息过来,估摸是怕惹他不高兴,尽量一段语音全讲完了。 “……那个余总,我前几天不是说zoree春季系列的负责人已经过去了吗?你应该见到了吧,也不是我瞒着你,就是人都到了,换人也来不及,凑合过吧。过段时间我给您寄个礼物过去哈。” 余明远冷笑了一声,将手机扔在了地毯上。 她明明有充分来找他的理由。 却偏偏想赌他一个心软。 从前她就如此得寸进尺。 19年底时尚界举办了一场关于保护野生动物的慈善晚宴,余明远受人所托要出席,她想同他一起去。 那是两人的关系还不多的人知道,林知睿的心思可见一斑。 起初余明远并不大想带她去,他在余氏还没立足,身边不宜有太多桃色新闻,林知睿在外的名声,算不上多好,之前被她的罪过的李嘉泽,对她多有诋毁。 林知睿求了他许久,甚至主动了一晚,在他身下百般娇媚。 后来余明远心软了,到了宴会厅他才知道,晚宴规定每人身边需要携带一名男伴或者女伴。 即便林知睿与他同行,大部分人也不会将他们的关系往那方面想。 余明远不喜欢处于被动,更不喜欢身边人太过不听话。 那晚余家最贵的车停在了路边,晚风撩人,他开了车窗,将她抱在腿上,让她主动一些。 次日,林知睿是余明远养的金丝雀,便传了出去。 她的确在他身边有了名分,只是并非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直到一年后余明远带她去了场拍卖会,众人才知道对他们的关系存在误解,不过他们家境悬殊,似乎真正意义上的区别,也并不大。 站在风口,林知睿鼻尖有些发红,余明远扫过目光,差点以为她哭了。 她委屈的模样,和曾经下雨天等他时,如出一辙。 那时她让他去接她,无非是想在同学面前显摆,亦或是释放占有欲,想证明自己的地位,借他的势。 如今小小的仙城也不会有她炫耀的地方。 他用一种不近人情的口吻,“我没有义务去接你。” 林知睿看着她道,“可你喜欢我。” 余明远眨了下眼,边挑眉边扯下了唇,“是吗?”他的语气,毫无波澜。 林知睿也不肯定,但她觉得,余明远是喜欢她的。 于是她上前直接扑进他怀里,掌心贴在他心脏的位置,“明远,你的心跳好快” 也很热。 林知睿掌心的位置,在发烫。 男人的体温总是高一些,灼热得林知睿脑袋有些懵。 下一秒,她的后颈被余明远握住,寒风从两人之间钻过,拍打在她面颊上。 她扶着墙以稳住身形。 余明远面色很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和他的体温继而相反。 林知睿又重复一边,“明远,你的心跳好快。” “是个女人我都会这样。”他抚平衣服上林知睿弄出来的褶皱,“你不用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 林知睿知道他这两年身边是没有人的,垂下眼眸,缓声道,“我不是,我只对你有感觉。” 余明远嗤笑了一声。 他是个彬彬有礼的人,极少数笑中带有讥讽。 “你确定?“他压低了声量,用眸光审判她,“不是在他身下叫得那么欢?” 林知睿闻言瞬身僵住了,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向他。 她双目泛着水光。“你到底想做什么?” 余明远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居高临下看着她,他穿着黑色毛衣,皮肤呈冷白色,眉眼间尽是薄凉。 林知睿愣了一愣。 总有人问她在做什么,庄晟也问,小何也问,连余明远也问。 她问自己的话,也是不知道的。 她来找他,想来就来了。 总觉得是最后一次机会,她这辈子可以和他相处的最后一次机会。 余明远浑身散发着凛冽,让林知睿有些哑然。 她稍加回忆来找他的借口,“我来找你,是想你和我结婚。” 余明远毫无动容。 她知道他势必不会同意,她也没有来求他的资本,所以肆无忌惮地扯着慌。 “我每天坐在这儿,说不定哪天你看见我,忽然就答应了呢。” “我不会答应。”余明远未曾有过丝毫犹豫。 “万一呢?” “那你就在这儿坐着吧。”他撂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 他走后,林知睿回了下严树柯的消息。 【两个月,我只在这儿待两个月。】 【我不是放过不了他,我是放过不了我自己】 下一瞬,余明远挪开眸。 他不管她什么反应,转过身,走到了电梯口,按动上楼键。 等余明远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林知睿才敛回目光,缓缓回到房间,洗了个热水澡。 “车钥匙,”余明远说,“太晚了,你开我的车直接回家,我帮你把车送过去。” 林知睿看着眼前的人,他口气平静,神色自然,所表达出的意思无非是心疼妹妹,不想让她送完车,还要再打车回家。 但在这一刻,看着余明远的眼睛,林知睿却感到了庆幸。 她按照导航路线回去时,酒馆里空无一人,走进院子,才注意到有个亭子架在角落,下面摆了张长桌,店员坐在那吃午饭。 余明远不在,她直接回了房间。 一沾床,困得不行,上下眼皮打架。 她手机没电,是隔壁床好心的女生帮她付的钱,林知睿让她加自己微信,回去之后转给她。 女生的微信名就叫化妆师夏夏,林知睿留了个印象,把钱转过去。 难道不是他的行为,他不正常的占有欲让她产生的“错觉”吗? 难道他就一点错没有吗! 余明远一遍遍地替林知睿擦眼泪。 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从始至终,他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些人的缺点显而易见,他明知他们有问题,会对她造成伤害,难道要放任他们继续留在她身边吗? 但妹妹哭了,她看起来那么伤心。 那一定是他的错。Nancy刚给林知睿发来消息,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她拉开门,是余明远阴沉的脸。 林知睿不慌不忙地斜着身子,靠在门上,浑身透露出疏懒,唇边含着笑意,“要进来坐坐吗明远?” 她像只狡猾的狐狸,让人恨得牙痒痒,又叫人拿她没办法。 余明远可以和Nancy驳回,拒绝用她,但这么一闹,所有人都会知道林知睿在他这儿。外界传言余修明现在重病,林知睿不好好照顾人反过来找他,原因惹人猜疑。 “我先走把合同发给你,你签好后发给我。”余明远最终决定心平气和道,“半个月内拍完,你就走人。” 项目甚至只在初期阶段,拍摄方案都没写好,半个月显然不可能。 但林知睿没反驳,而是答应下来。高考完没几天,小姨就带着表妹到商场去将电子设备全部换成了最新版本,她们提着几个盒子回家的时候,林知睿假装没看见,坐在沙发上侧着身子吃水果、看电视。 表妹就坐在她身后的位置拆包装,除了已经买回家的一大堆东西,她还想要个游戏本,小姨就在网上了解,然后看线下有没有店面出售。 其实这些东西表妹平常根本不缺,但她仍旧拆一个哇叫一声,闹出些动静,让林知睿不想注意都难。 小姨看着林知睿闷声坐在那,垂着脑袋,裙子上抽出来的丝缠绕在她大臂上,心生尴尬,过来拍拍她的肩,“今天你表妹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等你高考成绩出了后,小姨就带你去买。” 林知睿转过头,明亮的眼睛看着她,没说“嗯”,也没说拒绝。 她虽然住在小姨家,小姨家也不是一般的富裕,但他们似乎也没有替她负担这些东西的义务。 可她深知徐卉和林庆国是买不起的,大学里应该是需要一台电脑的吧? 后来出了高考成绩,林知睿比表妹高了一大截。 小姨不高兴。 徐卉和林庆国也不高兴,因为小姨不高兴了,徐卉在她那就捞不到好处,况且林知睿太有本事,飞太高,他们怎么办? 填志愿的时候,闹得更加不愉快。 小姨想让林知睿去学金融或者法律,以后好帮衬她的女儿童茗,即便童茗以后不学无术,也有林知睿帮忙托着。 林知睿不想,她很想问“凭什么”,但问不出口。 她打电话和朋友倾诉,朋友替她说出了那句“凭什么”。 但原话是,“你凭什么不去?以你原本的家庭情况,应该学不起金融吧?我觉得你小姨安排得挺好的呀,以后茗茗想干点别的,她家里也不至于没人帮忙打理,你和她又有血缘关系……” 林知睿直接把电话挂了。 最后她一意孤行报了服装设计,和小姨彻底闹掰,学费、生活费,也变成她自己负担。 至于原本承诺的电脑,也当然没人提起过。 后来林知睿兼职赚了一些钱,却存不下来,总算有五千块结余,她拿着钱,去二手市场买了台旧电脑回来。 之前她都是借同学的用,现在功课多了起来,她必须自己买一个。 “我走得匆忙,没带笔记本来。”她道。 余明远掀起眼皮,“你确定你是来工作?” 林知睿直直地看着他,漂亮地睫毛扇动着,琥珀色的眼瞳像阳光下一池浅水,折射出碎光。 下唇有些干涩,她舔舐了下,“我是来找你啊明远。” 他半蹲在她面前,轻声说:“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林知睿哭得不能自已,她双手攀上余明远的脖子,用力勾住。 余明远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 他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抱在身前,手掌心温柔地轻拍她后背。 不知哭了多久,林知睿终于哭累了,渐渐停止了哭声。 她趴在他怀里,侧脸贴在他脖颈里,气若游丝,抽抽搭搭地说—— “余明远,没有哪个哥哥会这样抱着自己妹妹的。” 第 23 章 是笑话(二章合一) 他们亲密得犹如爱人。 他抱着她,搂着她,就算他低头吮去她眼角泪渍,她也不会觉得惊讶。 但即便如此,对他来说,如此亲密的行为也能归类于哥哥对妹妹的关爱。 简直是笑话。 这世上哪有他们这样的兄妹? 余明远没有反驳她的话,也没有因此放开她,他的手臂甚至往上抬了抬,将她抱得更紧。 林知睿直起上半身,捧住余明远的脸。 她穿奶白色睡衣,软滑轻薄的丝绸,冷光灯下,像一捧干净微凉的雪,手捏重一点都怕把她弄碎了,烫化了。 他暗暗地、深深地嗅着。 他是那样地熟悉她身上的味道。 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准确地从上百种沐浴乳中找出她用的那一款。 余明远垂眸看着她。 他的妹妹,眼睛和鼻尖都哭红了,看上去可怜兮兮。 林知睿只做了一道菜,其余菜,是余明远从楼下厨房带上来的。 华哲倒真没想到林知睿有两把刷子,可惜他金口玉牙,说不出夸赞她的话,不然就是当场打脸了。 严树柯在云南吃了太多,已经尝不出味儿了。 余明远见餐桌上沉默,便和声道,“还不错。”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做,只是之前见郝大厨做过,就勉强试了下。”林知睿在厨艺上,还能算有天赋。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余明远便想起她这一手厨艺是为了谁,便只剩下沉默。 好在快吃完时,严树柯终于提起了精神,说林知睿做得比云南当地人还要好,不失菌子的鲜美。 餐后。僵持过后,林知睿困了,因为想要他的答复,所以不打算离开。 她午睡的时间不同寻常,一般在下午15-17点。 余明远的书房里,阳光透过纱窗,洒在皮质沙发上,中和了沙发的冷艳,她铺上毯子,勉强算明适的睡眠环境。 余明远挪动指尖,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他拿起手机,先处理掉一些事情。 有几条新闻推送过来,他往常都是直接划走,看到林知睿的名字后,点了进去。 随之一顿。她跟着余明远上了楼,电梯里,两人缄默无言。 到书房后,他扔给了她律师的电话。一直快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余淮安的车开进余家老宅车库,他下了车整了整略有凌乱的领结,推开门。 刚推开门,就听空气中骤时响起清冽的嗓音,“回来了。” 余淮安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就见到余明远正慵懒松弛地坐在棕皮沙发上。修长的腿交叠搭着,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硬皮书。 见到这位三叔,余淮安莫名地抖了下。 余淮安深深畏惧着他这位叔叔,面对这位三叔时,处处皆需小心谨慎。 别看这位三叔面上给人一种清贵温雅的君子形象,给人的压迫感却比那些看似冷峻威严的人更盛。 上流圈内的这些小辈们,无一不害怕打怵他三叔。 余淮安挺直脊背走到余明远面前,微微弯腰,恭敬询问:“三叔,这个时间点您怎么还没睡” “有事找你。”余明远头也不抬,从容翻页,“坐。” 仅是寥寥几个字,便让余淮安惴惴不安。 莫非是梵景项目出了什么问题室内气压低沉,在场众人个个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一下。 郑驰更是被男人撂过来的冷淡眼神,吓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 刚才还在包厢内和余明远谈生意的郑董脸色绷不住了。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那个调戏林小姐的混账玩意是他的私生子。 今天这局本是他为了和余氏合作而托人组的。本来饭局上生意谈得好好的,不成想,全都砸在这个混账玩意手里了。 郑董上前,抹了把额头,讪讪地赔着笑:“对不住啊三爷,我家这混账小子就是满嘴胡吣,他这事这话做的说的都不对,我代他向您赔不是。” 不知为何,在郑董说完这话后,周围温度更是冷了几分。 郑董缩了缩脖子,转过身横了一眼郑驰,厉声道:“滚过来道歉!” 刚刚还嚣张至极的郑乾等人,这会儿个个面色惨白。 他平日里仗着郑家的庇护嚣张惯了,怎会想到终有一日他会踢到铁板上,居然惹到了不该惹的大人物。 这下好了,连他爹都救不了他了。 郑驰内心惶恐到极点。他哆嗦着地上前,面上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谄媚笑容,点头哈腰地连声致歉。 “三爷,对不住,求您高抬贵手,原谅我这一次……” 余明远面上无波无澜,看不出情绪。 他站在林知睿身旁,垂眸,骨节清晰的大手握住林知睿的小手,用手帕细致地擦拭着少女的手指。 他似是全部心神都放在女孩身上,一分都没匀给旁人,却依然令周围人感觉到无形的压迫感。 空气骤冷,陷入沉寂。 郑董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凝固,像是被人兜头盖脸地扇了一巴掌。 数秒,郑董转身,“啪”一巴掌甩在郑驰脸上,“你给我好好向林小姐道歉!” 这个不孝子,他老子在前面和余家谈生意,他居然连余明远的人都敢调戏上了。 骂完郑驰后,郑董谄媚地朝着林知睿笑了笑,“林小姐,不好意思,都怪我教子无方,给您添乱了。” 郑驰彻底后悔了,也知道,自己这是给郑家惹了块大麻烦,现下当真是悔不当初。 他捂着脸,脸色惨白,唯唯诺诺道:“林小姐对不起,刚才是我混账了,我跟您赔不是。您刚才也甩了我一巴掌,您要是还不消气,就再扇我几巴掌。”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余明远挡在身后的女孩身上,等待着她的表态。 林知睿悄悄抬眼打量着余明远。 他面色温淡,喜怒难辨,只不过握着她手腕的大掌紧了几分,显然他是在动气的。 察觉到她的注视,余明远垂眼,轻轻地捉住少女的视线,那镜片下泛着冷意的黑眸中划过一模温色。 被他这般看着,林知睿心中便越发地慌乱不安,胸腔内的心跳声不合时宜地愈发骤烈,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壳而出。 她避开余明远的视线,声音坚定,没有半分犹豫:“他抢我手机,阻止我报警,试图对我进行性骚扰。我要报警!” 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三叔大半夜在客厅等他等到现在。 余淮安小心坐到三叔的对面,身体前倾,小心翼翼开口:“三叔,是不是梵景项目出了什么问题” 半晌,余明远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书籍,抬眼看向余淮安,镜片下的黑眸情绪莫测—— “我听说,你今晚和林家那位小姑娘有约会” 听叔叔提到与林知睿的约会,余淮安表情微微不自然。 他不明白叔叔为什么会突然间提到这事,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的三叔,梵景项目临时有些事还需要处理。”他滴水不露地回答。 “所以用五百万给谢迢迢拍下项链,也是为了梵景项目”余明远嗓音沉静温和,带着来自骨子里的压迫感,令余淮安打了个寒颤。 “一边死咬着和林家的联姻,一边在外与人暧昧不清。余淮安,这就是你的家教” 室内氛围安静得令人头皮发麻。 镜片背后,那审视的目光宛若锋利冷锐的箭镞,宛若无形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抽在余淮安脸上。 余淮安僵坐在原地,大脑空白一片。 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被三叔知道了。 半晌,余淮安动了动唇,慌乱道:“三叔,我知道错了。是我愧对知睿,您放心我一定会和谢迢迢断了,求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爷爷和知睿。” 余明远神情冷淡地倚靠在沙发上,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 “咔哒——”车厢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出了大糗,林知睿羞耻地低下漂漂亮亮的小脑袋,装死了事。 她白皙的面皮上透着淡粉,睫毛更是颤抖地厉害,像是受惊后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猫崽。 余明远不动声色地压下唇边笑弧。 他抬手,温热的大掌揉了把小姑娘绒绒的发顶,“小姑娘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林知睿抿着唇,眼瞳闪烁,内心在羞涩的同时心里却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 不过原来他的意思不是人体啊…… 不对,就算人体她也不能画啊!!! 余明远将少女纠结的表情收归眼底,不疾不徐开口:“只是当作答谢礼而已,睿睿你在害怕什么” 他的唇角依旧蓄着温雅谦和的笑弧,只是目光却别有深意地落在她身上。 像是在说,她愈是拒绝,便愈发显得欲盖弥彰。 林知睿不太敢注视他的眼睛,总觉得他的目光像是彻底看透了她似的。 “才不是……我才没在怕的。”林知睿小声反驳,面颊微微发烫。 话音刚落,对方缓缓地将手机递至林知睿面前,屏幕上赫然是余明远的微信名片。 “这是我的微信,约定个时间。”对方语气温和平静,但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这般的一气呵成、不容拒绝,显然是要将林知睿束缚在这无解的圈套里,进一步难,退一步更难。 林知睿眸光闪了闪,再三思虑过后,终归还是拿出手机,老老实实加了余明远微信。 没想到兜兜转转,现如今她还是不得不与他纠缠。 罢了,反正画完这幅画之后,他们两个就两清了。 “我最近忙着画展的事情,可能没有时间给三叔您画画……”林知睿闷声道。 “没关系,我可以等。”对方回应。 林知点头“哦”了一声,没再和余明远说话。她表面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侧头看窗外,实则心中像装着数十只蹦迪兔子在猛地上蹿下跳。 接下来一路上车里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两人彼此皆默契地不说话,再也未曾有所越界。 车辆在浓稠的夜色中疾驰,很快便稳稳地停在林家老宅大门前,自动车门徐徐敞开。 林知睿拉开车门下车,同余明远恭敬道别:“三叔再见。” 说完,她没有多看这位“敬爱的三叔”一眼,转身朝着老宅庭院大门跑去,脚步加速再加速,直至将身后那意味深长的视线隔绝在门外,这才松了口气。 蓝色的火焰跃起,他慢条斯理地点了火,呼出一口烟。 灰白色的烟雾缭绕,模糊了男人的表情,越发令人揣摩不出他心中所想。 余淮安不察,他言辞恳切:“叔叔,我真的喜欢知睿,我不会委屈她的。” 余明远点了点烟身,微冷的眼底划过讽意。 待余淮安说完之后,他面无波澜,语调平和疏淡,“事已至此,断不断已经无所谓了。你去找老爷子把婚约解除吧。” “不行!”余淮安一脸不可置信,他声音僵硬道:“三叔,我不能退婚!” 他一直都很喜欢林知睿,从林知睿第一次来余家和他见面时就喜欢她。 在偷听到林老和祖父关于两家联姻的谈话时,也是他主动向余老爷子提出想要娶林知睿的。 他知道林知睿不喜欢他,但没关系只要婚约还在,他们就是绑定在一起的。 只是面对林知睿冷漠的态度,余淮安难免有些失落。 而这时谢迢迢出现,那个傻姑娘眼里满心满眼地都是他……最重要的,她和林知睿长得很像。 但若是让他选择,他还是会选择林知睿。 下定决心后,余淮安握紧掌心,坚定道:“三叔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这次我会和谢迢迢断干净的。” 余明远轻嗤一声,将抽了一半的香烟碾灭,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他语气冷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淮安,婚姻容不得你儿戏,明天把婚约推了,不要耽误别人。” 明言,余淮安脸色惨白。 拨打电话的间隙,林知睿隔着扇玻璃门,凝望他的侧影。 衣服袖子被挽起了起来,而他指尖掐着块拼图。 他总是这样,将一副钟爱的拼图,拼了拆,拆了拼,说到底没上过心,所以总能从其中得到乐趣。 接着他有所察觉,垂下了眸。 在他不动声色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之前,她转过身,与律师交谈起来。 余明远将手中的拼图翻了个面,指腹不断摸索着。 林知睿的外套就在他手边,而她此刻穿着件白色衬衫,站在阳台上,日光穿透衣服材料,勾勒出她绰约的背影,就连她底下皓白的皮肤,也显现出几分颜色。 包括,她后腰上,千娇百媚的玫瑰。 她分明是,有备而来。 余明远将拼图归于原位。 一幅完整的图画在刹那间形成。 他说过,林知睿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一切同情与怜惜。 谈话声戛然而止,林知睿乍然闯入。 她看着他这副习惯性端坐的样子,想起,她曾闯入过他的办公室,扰乱他的心神。 可他如今还能有条不紊地完成一幅拼图。 林知睿从他身边拿过外套,一声不吭地披在身上,随后缓声道,“多谢。” 余明远:“不客气。” “童茗只是引子。”她道,“很多人在顺势而为。” 余明远毫无动容,看不出来他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余经理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她说这话时,圆溜幽丽的黑眸注视着他,长睫轻微地颤动,显然有些慌乱与害怕。 他稍稍地,偏了下头,打量了她一眼。 林知睿柔软的卷发全部扎了起来,马尾沿着肩膀的弧度绽开,很像,那时她还在读书的时候。 她热衷于在他的办公室里逗弄他,问他是不是喜欢引诱女大学生,一声一声叫着他“经理”。 那时余明远觉得这样的一个虚职难听,却被她叫着叫着,顺耳了起来。 现在想起来。 仍旧很难听。第二天下午,她出去了一趟。 林知睿在古城里逛了一圈,又去了趟当地的博物馆,甚至在大街小巷里穿梭,最后提炼出一部分含有当地风情的元素,记录下来,说不定到时候用得上。 她出门借了余明远的车,回去时,严树柯打电话过来,让她顺路接一下他。 林知睿看了眼地址,是一家专门做望港菜的餐厅。 到达指定地点后,她看了眼站在店门口的严树柯。 他手中至少拎了四个袋子,她也就下车帮他提到车上来。 “为什么今天这么多?” “都是明远订的,我来了才知道这么多。” 林知睿没多问了。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的瞳寒凉刺骨,叫林知睿只得将目光落到他挺秀的鼻上。 空间里有几刻钟的静谧。 忽地,她起身跨坐在了他的腿上,桌沿的拼图被顺势打翻,摔了一地。 余明远额上青筋跳起,林知睿在他率先推开她时,抚摸上他的胸膛。 “可是明远,你的心跳声很快。” “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救我。” 她仰望着他,面色红润,长睫因为一直的紧张凝成一层水雾,让她整张脸变得异常昳丽。 “林知睿,这都是你自找的。”他冷声道。 “是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似乎有人在她身上拴了绳子,两次将她拽入深渊。 第一次,没有人救过她,包括余明远。 可她居然还不死心。 她在赌,在赌余明远的心跳能有多快。 她轻轻地,吻了下他的下巴,却被他拽住了手腕。 他凛冽的目光落在她炙热的眼上,“我看不到你的诚意。” “那试试?怎么样。”她咬住了他的指尖,“明远你知道的,我的筹码只有我自己。” 标题是“疑似余氏集团总裁病重病女友跑路?” 他小叔的前几任,要么是女星,要么网红,因而他身边的女人,从不缺讨论度,而被他隐瞒了三年的林知睿,在这时被暴露出来。 文章通篇在指责林知睿忘恩负义,证据有她前往仙城的航班记录,以及……她父母的发声。 余修明病重之时她非但不在身边照顾,还出来旅游。 而她的父母呕心沥血抚养她长大,她却连父母日常的基本生活都不能保证。 余明远看了眼熟睡的林知睿,将文章转发给她。 这是两天前的报道,按理,她已经看到了,余明远最终还是将消息撤回,给了发了句:把沙发上的口水擦干净。 没做饭的人洗碗,林知睿也就准备直接回房。 余明远叫住了她,“明天吃望港菜。” “不腻?”她记得今天才吃了一顿。 “在望港这么多年也不见你腻。”余明远挑眉,没有回答余老爷子的话。 见余明远没应声,余老爷子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这小儿子的人品他最清楚,他可不是那么臭不要脸觊觎人家小姑娘的人。 说实话,要论余老爷子最得意最优秀的后辈,那肯定不是长孙,而是他的这个小儿子。 只不过这个小儿子年纪有些大,和人家姑娘差了辈分。 要是把他小儿子推出去,还不得被老战友骂老牛吃嫩草。想来还是小辈和小辈更相配一些。 不过既然提到了余淮安结婚这块,余老爷子难免也要再唠叨唠叨余明远。 “说到结婚,结婚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淮安都快要结婚了,你总不能再拖下去吧?我为你挑的那几家女孩,你找时间接触下。” 余明远口吻温淡:“爸,这事讲究缘分,不着急。” 余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怎么不着急,你都三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可别学贺家那小子喜欢男人,老爷子我丢不起这人!” 余明远站起身,准备要走,云淡风轻:“这点您不用管,您还是先将精力放在淮安的婚事上吧。”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淮安的婚事早就确定下来,不用我担心了。” 余明远推开门,听到这话,回头,慢悠悠道:“您这么确定这桩婚事会稳?” 余老爷子一愣,“你什么意思?” 余明远对着父亲笑笑,“字面上的意思。” 他话里有话,林知睿一笑了之。 她试图解析余明远突然抛出这个信息意味着什么。 对比林知睿的震惊,林韵看上去平静得多,她像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微点了下头,冷静地分析:“那时候公司在紧要关头需要增资,才让他的股份占比这么高。现在公司一切平稳,他的存在就成为了威胁。他转让了多少?” “全部。” 林韵稍稍有些惊讶,但似乎也在预想范围内。 一直没说话的林知睿终于开口问:“什么时候的事?” 余明远平静地回:“半个月前。” “为什么这么突然?”林知睿不解道,“他没有理由转让全部的股权吧?” “这是他个人的意愿,”余明远平声说,“而且也符合公司目前的发展需求。” “可是……”林知睿还是无法理解。 适当收回投资资金,回流现金很正常,但显然余明远的公司发展前景非常好,余明远带的设计团队刚在国际上获得设计类大奖,姚樊现在转让出全部的股权,等于和公司再无关系。 “你怎么开始关心起这些了?”林韵笑着说,“担心你哥吗?放心,你哥拿得出这笔钱。” 她当然知道他拿得出这笔钱,姚樊转让全部股权也确实有可能是他的个人意愿。 她只是不希望这件事和自己扯上关系。 “没有,我只是问问。” 就在林知睿觉得起码在工作上,他哥会公事公办时,就听林韵说—— “林知睿,你以后别和姚樊见面了。” 第 24 章 自由了 不是建议,而是通知。 愣了两秒,林知睿才问:“什么意思?” 林韵开口前先看了眼余明远,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才继续说:“他偷拍你照片发朋友圈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原本我觉得他和你……” 林韵顿了顿,抬手揉了揉额角,失望道:“我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自从生病后,林韵渐渐把重心从工作移到了家庭,对她来说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一双儿女,担心他们的事业,他们的婚姻。 余明远她倒是不担心,她相信他对自己的未来有清晰的规划,她唯操心林知睿。 说好听点是随性,可在林韵看来就是得过且过,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 林韵说服自己不去在意女儿在巴黎留学的那些事,但她现在回来了,她不会再让她像过去一样胡来。 林知睿没想到余明远会把这件事告诉林韵。 她猛地抬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余明远好似并没注意到她的视线,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和妹妹面前的杯子续茶。 林知睿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垂眸低声说:“他已经删照片也道歉了。” “所以我没亲自去找他,”林韵压着火气,“他喜欢你,偷偷拍张你的照片,我可以理解,但他把照片发到朋友圈是什么意思?让看到照片的人觉得你是个轻浮随便的人吗?” 林知睿无话可说。 这件事姚樊确实做错了没得洗,如果不是余明远告诉她,她根本不知道那条动态下的评论有多么污言秽语,事后他也没有公开澄清。 所以当时姚樊向她道歉,请求她原谅时她没答应。 她的小脸迎在月光之中,面容清晰可见,而他背对月亮,神情藏于月光下的暗影中,眸光越发晦暗不明。 寂静之下,暗流汹涌。 林知睿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余明远,声音细弱,表情无辜又茫然。 “三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余明远看她的眸光越发深邃。他唇角轻扯,不疾不徐道:“半个月前,我们在圣让卡普费拉见过。” 陈述的语气,不带有丝毫情绪,却是开门见山,直击主题。 男人嗓音如大提琴般醇厚典雅,微妙的酥麻感自林知睿耳尖开始蔓延,令她的身体轻轻颤栗。 她吞咽了下,强行压住紧张的心情。 “圣让卡普费拉?我没去过,”林知睿睫毛轻眨,礼貌询问:“三叔,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您。” 说这话时,林知睿的表情恭敬乖巧。她试图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划清彼此间的界限,撇清关系。 但偏偏余明远不接她这一招。 他淡淡地轻笑了声,唇角弧度温和,只是镜片后的眸色越发幽深。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审视的目光压在她身上,无声息地对她施压。 双方彼此都没有说话。那干燥的木质香无声地侵占林知睿周身的空间,令她本能地感到危险,胸腔内的小心脏微微颤栗。 林知睿小口地吞咽了下。 她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颤动频繁的睫毛,飘忽的眼神,垂在身旁紧攥着的手指,都将她的心虚暴露无遗。 半晌,还是林知睿最先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硬着头皮,试探道:“三叔,您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先走了。” 见余明远没回应,她转身,迫不及待地想要溜之大吉。 但余明远却不着痕迹地抬步上前,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去路,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林知睿脸上的笑快要绷不住,“三叔,麻烦你让一让。” “不认识我?”他眼底情绪不明,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你紧张什么?” 林知睿下意识挺直脊背,否认道:“我才不紧张呢。” 余明远幽沉目光凝在少女泛起红晕的面颊上。 她面上倒是装得从容,只不过到底是年轻稚嫩,不会撒谎。 那颤动频繁的睫毛,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早已出卖了她。她越是摆出这样一副坦然的姿态,便越是显得欲盖弥彰。 余明远勾起唇,不咸不淡开口:“林知睿。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只要一说谎耳朵就会特别红。” 见余淮安和林知睿过来,前方簇拥着的宾客们纷纷让出一条路,视线在余三爷、林知睿、余淮安这三人之间徘徊。 越往前走,林知睿头皮发麻。 她鼓起勇气抬头朝对方看去,正与余明远温淡的视线撞上。 四目相对,他的表情沉静,镜片下的黑眸如古井般幽沉,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令林知睿下意识屏住呼吸,身体微微紧绷。 余淮安将林知睿拉到余明远面前,开口:“三叔,这位是我的未婚妻,林知睿。” 沉默在空气中无声地发酵,似是欲盖弥彰地想要掩饰什么。 余明远半垂着眸,视线不动声色地锁在面前女孩的身上,目光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女孩低垂着脑袋,露出的脖颈纤白修长,弧度优美。一缕调皮的碎发垂下,落在少女精致的锁骨处,衬得那片的肌肤像是白奶油一样细腻洁白。 余明远眸光微动:“你好。” 他的语调是一如既往地低醇温静,不疾不徐,听得林知睿微微恍惚。 她深吸一口气。 不要紧张,不要多想。 甭管她之前和余明远有没有瓜葛,至少现在,她要把余明远当作最尊敬的长辈对待。 “三叔好。”林知睿刚离开余宅几十米,一辆骚气十足的红色跑车停到了她身边。 林知睿挑眉:“共享单车?” “不想让我爸妈掺和,”余明远戴上墨镜,耸耸肩,“他们一掺和事情就会变麻烦,而我最讨厌麻烦了。” 林知睿也不扭捏,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下:“说吧,你想要什么?” “嗯……”余明远摸着下巴,似在认真思考这件事。 半晌,似灵机一动般地打了个响指,“这样吧,阿睿姐姐先陪我兜兜风,兜风有助于激发灵感。” 说罢,不等林知睿回答,就侧身给她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余明远对锦城余况很熟,拐了几下便上了高架往城外开。 林知睿猜不到他打的什么主意,想着以不变应万变,拿出手机先发了个消息。 余上的车辆逐渐减少,过了某个余口后,余明远忽地猛踩油门,跑车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冲去。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四周风景飞速倒退。 没一会儿,粼粼波光进入视线,他们上了锦江大桥。 “阿睿姐姐,你说我们这像不像私奔?”耳畔传来余明远戏谑的声音。 林知睿冷冷道:“殉情差不多。” 余明远哈哈大笑:“那就一起殉情吧!” 说罢,又一脚油门下去,引擎轰鸣声响彻天际。 下了大桥后便进入了郊区,道余两旁原野与山脉交织,碧海涛涛,余明远如行云流水般地打着方向盘,行驶途中数次有惊无险地和其他车辆擦肩而过。 过快的车速让周围形成了一道紧密的风浪,扼住人的咽喉,林知睿的心跳在加速中逐渐失控。 到一个余口,余明远猛地一打方向盘,冲上盘山公余。 林知睿顿感不妙,想要出声制止,却因超重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咬紧嘴唇,双手死死握住安全带。 跑车沿着七拐八绕的道余往上,好几次擦着悬崖边险险而过,林知睿每每往旁边望去时,都觉得下一秒便要跌落悬崖,粉身碎骨。 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到了山顶停车坪,余明远一个急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声响,刺得耳膜隐隐发痛。 林知睿惊魂未定,大口喘气,身上一阵冷汗,本就白皙的皮肤现在更是苍白到近乎透明。 余明远倒是气定神闲,摘下墨镜,把手半搭在车门上,不像才飙完车,而像散了一场步般悠然自得。 山风拂过,蝉鸣悠悠。 “怎么样,阿睿姐姐爽吗?” 爽个锤子!林知睿回过神来,只想把身边这淡定的神经病揍一顿,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吧……”余明远呵呵笑了起来,忽地凑到她耳边,呼出的气息带着潮意,头发上散发出的薄荷味清香包裹住她:“我觉得阿睿姐姐应该很爽。” 贴的太近了,林知睿下意识地想推开他。 她的手还未触及,余明远忽的退开,露出狡黠的笑容:“毕竟,这不是你读研时的周常吗?” 林知睿瞳孔微缩。 她刚到美国时,UD才起步不久,虽在业内很快斩头露角,但根基不稳,各方虎视眈眈,几度险些陷入绝境,她想多赚些来给林缈周转。 她的学业任务不轻,平时还得盯着各种投资和股票,压力特别大,不知道如何排解,有朋友带她飙了一次车,她发现是个解压的好方式,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到周末就会到公余上飙车来释放情绪。 林知睿斜眼看过去:“看来阿远很关心我啊。” 自己飙车和坐别人的车飙车是完全不一样的,这种命运被别人拽到手中的感觉,令她隐隐后怕。 是她轻敌了。 余明远保持着笑容,却没有说话,只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自动车门打开了,他是在请她下车。 林知睿看着周围荒郊野岭的景象,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起身的动作保持优雅。 她刚下车站稳,便听见一声轰鸣,余明远启动车辆扬长而去。 林知睿飞快地从包里摸出手机解锁,看见一格未亮的信号栏,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艹。” 此时是下午两点整,烈日炎炎,空旷的停车坪上再没有别人。 林知睿刷了五分钟,任何APP和网页都无法更新消息,她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顶着毒辣的阳光往山下走去。 林知睿扯起微笑,眼睑下的卧蚕泛起清甜笑弧,笑容乖巧恭敬。 余明远挑了挑眉,看向她的眸光越发幽邃。 他生来眼窝深邃,眸色是纯粹的黑,看人时即使是隔了一层镜片,依然紧迫逼人。 顶着这道压迫感极强的视线,林知睿不自觉地绷紧神经。 她微微错开眼,细白的手指不安地攥着裙角。 “你是淮安的未婚妻,叫我叔叔是应该的。”余明远的嗓音温沉,一字一顿道。 他停了停,语气淡淡,却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不过你与淮安尚未结婚,这时叫叔叔为时尚早。称呼我为余先生倒是更妥当些。” 这话一出,顿时周围人面面相觑。 看余三爷这态度,这是不怎么接纳侄子的这位未婚妻? 不然,又怎会连声叔叔都不让对方喊? 但只有林知睿听出这话的真正深意,一时间,神情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她低声啜泣地喊着“余先生”这三个字,而男人温柔有力地给了她致命一击。 林知睿脸上火辣辣的,心中乱得厉害,只能寄希望于余淮安赶快带她离开这里。 但好在接下来余明远的关注点没有继续落在她身上,而是和余淮安聊起商业上的事情。 林知睿垂着脑袋站在余淮安身侧,绷着后背,不去看余明远,就像是悄咪咪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动物。 余明远视线不动声色地擦过她娇俏的小脸,很快便悄无声息地移开了。 林知睿第一次感受到时间是如此地漫长、令人压抑。 直到余淮安要带她离开,林知睿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看向余淮安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感激,忙不迭跟着余淮安离开。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一旁的宾客不禁感慨道:“看来林小姐和余少爷感情不错嘛。” “毕竟都是小年轻,更有共同话题,相处起来也更容易产生感情。话说回来,三爷这次回国,有要考虑婚事吗?” 问这话的人心里盘算着,如果余三爷准备考虑婚事的话,不如试着撮合撮合他女儿。 他正想试探余三爷的想法,结果却对上余三爷毫无情绪的视线,不禁打了个寒颤,什么联姻顿时抛之脑后。 余明远漫不经心地笑笑,笑意疏冷,不达眼底:“还不着急。” 远离了余明远的视线范围后,林知睿总算是稍稍放松了些。 但后怕随之而来。 继续待在宴会厅这里也很危险,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离这里远一点比较好。 她看向余淮安:“淮安哥,我想要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就在宴会厅外,出了那边的门就能看到。”余淮安说。 林知睿点点头,临走前,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余明远所在的方向。 他依旧被人众星捧月地簇拥着,只是表情疏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前一秒颐指气使地问他为什么还不滚出她家,后一秒因为疑似老鼠的东西窜过,吓得花容失色,扑到他怀里抱着不放,一口一个“好哥哥”“我老老好的哥哥”,要他陪着回房间。 喜欢吃的东西娇娇嗲嗲地让他把自己那份让给她,不喜欢吃的东西娇娇嗲嗲地要他帮忙解决。 成绩退步了,哭哭啼啼要哥哥教,和林韵吵完架,气呼呼跑到他房间,委屈的眼泪只在他面前流。 难受了伤心了,不管是不是他惹的,反正最后都要他哄。 他十八岁,她送他一万多的男士袖扣,是他收过最贵重的礼物。 有一年他姥爷迁坟,她吵着要去,他只好带她一起回老家,没想到在家里一点小事就闹脾气的小姑娘,那次懂事乖巧,一点麻烦都没给他找。 他成为她哥哥十年,她叫了他哥哥十年,他也管了她十年。 林知睿早就长在他心上了,还是最柔软的心尖,掐一下就疼得他要死要活,痛不欲生。 “对啊,十年了啊,”林知睿冷声道,“哥哥的角色你扮演得过瘾了吧?从现在开始……” 大概是心有所触,她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强忍着酸楚把眼泪憋回去。 “你姓余,我姓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在一个户口簿上,你对我没有法律上的责任和义务,至于道德上,十年,已经足够了。” “你自由了余明远。” 自由了,不用再用“林知睿哥哥”的枷锁囚困住自己。 第 25 章 不委屈(三章合一) 林知睿今天哭了两场,有一场是在室外的寒风里,果不其然,头又开始疼。 她最后拦下路过的出租车独自离开,回到江月路的房子里,头痛欲裂,就像有电钻在不停地往里钻。 她吞了粒芬必得,吃完药,睡了一觉起来才好受一点。 她打开手机,林韵和邹诚都打来过电话。 艾瑞克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去看房子,说有个地方特别适合做摄影工作室。 林知睿一个电话和消息都没回,她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面对任何人。 余明远在她人生中占据了太多太多的篇幅。 她成年之前和后来的整个少女时期,都镌刻着“余明远”这三个字。 她讨厌他,憎恶他,她也依赖他,爱恋他。 她就像她的头发,修修剪剪时没有任何感觉,长时间不修剪还会觉得闷热恼人,可一旦连根拔去,又疼得她心脏收紧,全身都在疼。 林知睿将微信里唯一的置顶取消。 不拔掉又能如何呢? 房间里没开空调,充斥着凉意。 唯一的光源来自卫生间的感应灯,伴随着一阵一阵的抽水马桶翻涌声。 林知睿从扶着墙壁弯腰把胃液吐出来,到直接跪在地上,撑着地砖,再吐不出一点东西。 地很冰,冰到直接穿透衣服的厚度。 她缓了会儿后,把马桶盖掀下来,手肘压上去,好支着自己起来,从卫生间离开。 镜子面前出现纤细的身影,随后净白的手臂伸出去拿漱口杯,还没接满半杯水,林知睿便再一次忍不住吐出来。 她一直低着头,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肩背,林知睿干呕几声之后就着没关的水,洗了把脸,把额前的头发撩上去。 林知睿有种莫名的恶心。 可能是高反。 也可能是因为刚才的等待。 林知睿不是没有等过人,相反很多次她都是在等待中度过,她知道等待过后会有奖励。 与余修明一同赴宴,他谈事时,林知睿被冷落在一旁。每次结束,余修明都会出于愧疚心理给她一定金额的补偿,也是她谈条件的好时期。 叔侄两人很像。 以前余明远出门有事,林知睿会在两人公寓的小沙发上坐着等他,窗外下着雨,始终不安宁。她困到眼皮都睁不开了,也还是会等,一直等余明远回来,撑身在沙发上吻她,和她说对不起。 所以林知睿觉得,等待没什么不好的。 男人的情绪是最好操控的东西。 但这次不一样。除了同在江城外,林知睿对于自己的这位基友兼写作搭子一无所知,但这并不妨碍她有许多设想。 她曾经收看过悦读书城的直播,常驻网站金榜的知名作者大多是气质美女,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而深耕无cp爽文的性感母蟑螂,在好看的皮囊之外,一定有着丰富而有趣的灵魂,这一点在笔名上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 与美女会面,林知睿倍感压力,为了表示诚意,特地化了最精致的全妆,花了整整三个小林在衣帽间,才信心满满地出门。 出于礼貌,林知睿提前五分钟抵达了约定地点。正值下午茶林间,咖啡馆近乎满座,空气中萦绕着馥郁的浓香。 林知睿找到个靠窗的位置,陷在宽大松软的沙发里等待着。 她低头刷着手机,感觉到身前有阴影洒落,以为是送咖啡的服务生,头也没抬地说了句:“谢谢。” 阴影纹丝未动,也没有咖啡递到她面前的圆桌上。 林知睿微微蹙眉,视线缓缓上移,对上一双清冷淡漠的眸子。 那一瞬间,林知睿心中竟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想着等会儿应该去买张彩票。 也许她是真的不适合在江大附医周边的范围内活动,不然就她偶遇余明远的频率,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在她身上装了定位器。 余明远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占据了唯一的空座。 再次见面,林知睿其实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在班群里那样说,可他始终阖着眼,眼下有疲惫产生的淡淡乌青。 林知睿想起前夜的混乱与荒唐,也歇了开口的心思。 两人静静坐着,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争吵与纠葛,只是偶然相遇,共度这静谧的午后林光。 林知睿凝视着他紧握杯托的修长指节。咖啡冒出的热气徐徐上升,让她想起他周身缭绕不散的烟雾。 衬衣松散,领口扣子开了两颗,长袖卷起挽到小臂,白皙的肌肤下,是若隐若现的青筋。 似乎意识到林知睿正盯着他看,余明远主动打破了沉默。 “一个人?” “不是。” “在等人?” “嗯。” 余明远闻言睁开眼睛,看了她几秒才继续问:“商敬言?” 林知睿摇头:“不是,是女孩子。” 话音刚落,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根本没有和余明远解释的必要。就算他真的误会了,也拿她毫无办法。 余明远重新闭上眼,唇边扬起微小的弧度,几乎让林知睿以为是她的错觉。 她低下头啜饮了几口咖啡,在杯沿印下新鲜的玫红色唇印。 抬眼林,余明远的目光正在唇印上流连,像是同她一道品味过苦涩回甘,又像是在轻抚她的唇。 林知睿咬住下唇,装作视而不见,直到欢快的声音突兀地插入二人之间,打破了原本的旖旎氛围。 “啊,果然又见面了。” 季枫泽站在旁边,单手撑住桌面,对林知睿眨了眨眼睛。 他偏过头去,好似才发觉余明远的存在,热络地叫他:“真巧,余医生也在啊。” 余明远的面上浮现出淡淡不悦,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林知睿可不愿被他们的恩怨波及,想到还与性感母蟑螂有约,干脆起身让出位置。 “季医生,你可以坐这里,我还有……”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季枫泽轻轻握住肩膀,一把按了回去。 余明远的眉心倏然一跳。 林知睿不明就里,眼角余光瞥见季枫泽双肩背包上的玲娜贝儿挂饰,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她和性感母蟑螂约定,以玲娜贝儿为记号,方便她们找到彼此。 一旦心中有了猜测,季枫泽的笑容都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他低下头,凑近林知睿耳畔,极有信念感地说出了那句:“文章千千万。” 林知睿战战兢兢地接出了后半句:“帮我码一半?” “悦读大舞台。” “日万你就来?”诊所。 医生说她是高反引起的上呼吸道感染,一测烧到39度多。 林知睿摸摸自己额头,“真有这么高吗?” 问她吃药还是输液。 林知睿懒得犹豫,“输液吧,输液好得快。” 一躺到床上去,搭上氧气管,林知睿真觉得自己快死了。 不对,不能这样想。 她心里无数次想余修明怎么还不死,结果人真没了。 林知睿还想活得久一点。 林知睿把被子拉到自己腿上来,再掖一掖被角,把自己两双手都塞进去取暖。 她不愿意躺下去无非一个缘故,这被子都不见得一天能换一次,她嫌脏。 手机电量不够,余围也没有充电的地方,她决定看看报纸。 大概看完整整两张,她一抬头,就看见道熟悉的身影。 是余明远。 他穿着件冲锋衣,守在药柜前,在等医生给他取药。 林知睿看了眼剩下小半瓶的药水,又打量了余明远一眼,直接上手去拆胶带,压住针口就把手往隔壁床陌生的女生伸过去,“帮个忙,妹妹。” 隔着扇玻璃门,余明远其实看见了林知睿。 里面的空间有供暖,林知睿脱掉了羽绒服,只剩下件羊毛衫在身上,勾勒出流畅的肩部轮廓。 她抬头看向余明远时,雪白的颈露了出来,与乌黑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加之唇红齿白,有种特别的艳冶。 转过身,余明远只看了眼反光的玻璃墙柜,便低下头去,用指尖点了点柜台,“再帮我拿个朱砂安神丸,谢谢。” “好的,稍等。” 医生先给他拿了消炎药以及碘酒,再去拿的安神丸,“总计42,您拿好。” 余明远扫付款码的时候,就瞥见医生抬头往他身后看了眼。 他拿上药,匆忙就要离开。 “明远。”林知睿默默攥住他的指尖,“我饿了明远。”她不仅痛经,现在胃里还很空,整个人很没力气。 余明远下意识蜷起手指,林知睿却直接握住了他整个手背。 “松手,上来。” 林知睿选择不松手,但是起身。 余明远懒得和病人计较,随她去了。 一进房,林知睿就自动黏在沙发上,扯了条小毛毯,把自己窝在沙发转角处。 余明远给她接了水过来,觉得她姿势有些眼熟,但也想不起原因。 林知睿伸手拿过杯子,却一口没喝。 余明远无声看着她。 “太凉了。”林知睿道,心底嘀咕余明远有没有常识,连痛经不能喝冷水都不知道。 屋子里暂且没有热水,余明远去给她烧。 等水烧开期间,余明远将医药箱搬到桌子上,再次翻找了一遍,没有看到能治胃疼的药,于是转头问她,“胃疼吃什么药?” 林知睿一愣。 她胃不疼啊。 她抬头看了眼余明远,见他一本正经观察自己的状态,有些心虚地扭过头去,“布洛芬吧。” “布洛芬能治胃痛?”余明远蹙眉。 林知睿也不知道能不能,眼疾手快从医药箱翻找出一粒,然后和水吞下去。 “你是不是疯了?”余明远夺走她手中的水杯,见里面已经少了口水,将杯子搁回桌子上,里面的水晃出来一大片。 “我没吃呢。”她用一脸无辜的表情看着他,毯子下的手将铝箔按平,然后拿出来给他看。 不等余明远看清,她就把药扔回医药箱去,“而且就一颗药而已,吃不死人。” 余明远要真让她吃胃疼的药,她反倒有些担惊受怕。 她以前是一吃辣就胃疼,现在不了,但不好拂了余明远的好意,她示意他把手机给她,“水烧开了,你帮我换杯水,药我来买吧。” 余明远将手机留在了她身侧。 林知睿凭着记忆选了两种药,免密支付成功后,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将手机放回原位。 热水来了,她从余明远手中接过,轻轻抿了一口,原以为会很烫,没想到他和凉水调和了一下,正好是能下嘴的温度。 感受到暖意,她好像没那么疼了,于是主动和他搭话,“你居然还记得。” 连她自己,都差点忘了。 余明远不想和她面对面坐着,便打开冰箱找食材,边道,“你在臆想些什么?” 他语调平淡,“我一下楼就看到你捂着胃在那。” 林知睿:“是肚子。” 余明远转头问她,“你分不清肚子和胃?” 林知睿:“……” 她干脆认了,“你和华哲明明知道我不能吃辣,还点这么多。” “菜不是我点的,华哲多半也不记得你的口味。”余明远道,“你应该自己说出来。” 他记得林知睿以前不是这样的性子,一点小事都要他做主扳回一局,也受不了一点委屈。 “我晚饭本来就吃得不多,况且他讨厌我,只会闹得不愉快。”林知睿就是觉得无所谓,大不了明天不同他们一起吃饭。 余明远陷入片刻沉默,过了会儿才主动问起,“你和华哲,以前关系有这么差吗?” 林知睿想了想,“差,而且从我认识你之前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这么一说,余明远脑海中出现一段记忆。 华哲曾经将林知睿的照片发给过他,问他照片上的人好不好看。 余明远回了个“嗯”字。 【华哲】:你都说好看,那就是真好看了。 到这时,余明远才将照片点开,看了一眼。 不是敷衍华哲,林知睿抱着衣服站在樱花树下,看向镜头的目光里带着嗔怪,的确,好看。 后来华哲向他发泄了一通怒火。 他告诉了余明远那张照片的来处,是别人的朋友圈,还是他们都认识的人,抢了他上个暧昧对象的人。 余明远猜测出缘由,但闭口不谈。 林知睿对华哲这种人不感兴趣,不代表心底没有怨气,偏偏现在余明远与华哲的关系更亲近,让他来做主似乎也不合适。 她想着,能避就避好了,也不要起冲突。 三年时间改变了她太多,这几乎成为她的一种本能。 不知道什么时候,余明远进了厨房,启动油烟机,紧接着水流与锅铲混杂的声音响起,他洗完锅出来,扶着厨房门问:“有什么想吃的?” 林知睿瞥了眼桌子上的圣女果,随口一说,“番茄鸡蛋面吧。” “没有番茄。” “那有什么?” 余明远回忆冰箱里有的食材,“猪肉、甜椒、小米椒、鸡蛋。” “你会吗?” “什么?” “甜椒炒肉。”林知睿估摸着余明远没切过猪肉,肚子也没那么疼了,便从沙发上起身,从他手臂下钻到冰箱前,拿出装有猪肉和甜椒的塑料袋,“我自己来吧。” 余明远:“你会?”林知睿醒来后,太阳已经西沉,房间里光线死板而沉闷,她先是给余明远回了消息:我垫了毯子。 随后,她将社交平台的小号翻出来,将从前发的一条动态,转为公开可见。 那张照片本是想用来惹余修明生气,却没想到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晚饭余明远约了人,林知睿要么点外卖,要么自己解决。 她煎了点鸡胸肉和虾,再把土豆蒸熟后捣成泥,蘸着吃。 吃完她收拾好,将餐具归于原位,然后出了门。 露台上养了很多花花草草,看得出悉心照料过。 林知睿数了下,五盆月季,五盆兰花,还有几盆名贵但她叫不出名字的,花盆码得很整齐,但枝叶长得有自己的想法。 她坐在躺椅上,觉得这个位置看风景也不错,还没躺下去,耳畔忽地传来声尖锐的猫叫。 有猫? 林知睿拧过上半身,目光在四余打探,又一声猫叫传来,林知睿瞳孔紧缩,最终将视线落在角落里的小木屋上。 她原以为这就是个摆设,原来是个猫窝吗? 凑上去,没看见猫在哪里,她弯下腰,往小木屋里探头,便看见一只橘猫缩在角落里,尖锐的叫声再次传出来,林知睿耳膜要被穿破了。 她往猫窝里伸手,仔细摸索,看看哪里出了问题。 猫轻轻挠了她一下,但没咬她,林知睿耐心找了半天,最后意识到橘猫另一只爪子的位置不太对劲,应该是指甲卡在了缝隙里。 她没用多大力气拨了一下,猫就得以解脱,从里面蹿出来了。 林知睿盯着猫屁股看了一会儿,“还是个公公呢,叫成这样。” 猫不领她的情,直奔猫碗去了,结果碗里空空,又开始低声哼叫。 林知睿笑了笑,蹲在猫身边,“你求我呀,你求我就帮你倒猫粮出来。” 橘猫一爪子掀翻了猫碗,忽地整个猫紧绷,撒腿往电梯口跑去,林知睿跟随着它挪动目光,看到了余明远黑亮的皮鞋,被橘猫爪子不停地挠。 她抬起头,与他目光交汇。 余明远出门前换了身衣服,穿得正式,除了领带,西装全套上身,头发也打理过,只是现在发胶没那么牢固,几撮碎发垂落在眉眼间,凸显出几分疏懒。 “你家猫?”她问。 余明远恹恹地咬碎了嘴里提神的糖,“流浪猫。” “那好吧,你家流浪猫饿了,快给它喂点吃的。”林知睿不知道猫的食量,不敢下手。 余明远将猫粮从架子上拿下来,“你犯不着阴阳怪气。” “明远,我第一次知道,你并不太讨厌猫。” 她噎下去剩下半句话:所以是讨厌她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讨厌猫?”他不喜欢,但也不代表着讨厌,“如果你指的是那次,那我给你一个正式的解释。” “以我们算不上稳定的关系,并不适合养猫。” 那时他们在一起后一年半 余明远在选修课上认识的朋友选在毕业的那一天,在宿舍楼下跳楼自杀。 他抱着的鲜花上,溅满了血。 余明远沉默寡言了半个月。 林知睿想了想,从猫舍抱了只布偶回来。 余明远回来之前,她让猫藏在柜子里。 可是那天,他亲吻过她后,她打开柜子将猫抱出来,却从看不出他的高兴。 她耐心解释。 猫体型小不占位置。 不怎么需要出去溜。 这只被调教过的猫脾气也好。 就如她,于他。 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 余明远沉默片刻后,抛出一句话,“我们分手的话,猫怎么办?”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带有几分冷淡。 听到这话,她愣住了。 余明远转过身,靠着桌子,难得点燃支烟,“总会有那么一天,你要想明白。” “为什么?” “林知睿,我留不住你。” 他的话,她听不明白,只认为这是他的借口,于是颤抖着问,“所以,你是要和我分手吗?” 她双目通红,余明远目光一暗,将烟折成两段,缓和了语气,“现在不会。” 第二天,她将猫退回猫舍,说是她自己的原因。钱只退了一半,以免别人怀疑是猫有问题。 她和猫舍说的原因是,男朋友不让养。 恰巧她表妹童鸣在这家猫舍买过只猫,很快林知睿在余明远那儿碰壁的事,传得满城风雨。 余明远又不差钱,养只猫能花费多大精力,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不稀罕和林知睿折腾太多别的,对于肤浅关系而言,越界了。 童鸣和她的小姐妹们说余明远要养宠物,也是和门当户对、兴趣相投的人养,而不是和林知睿这种庸俗的女人。 “有情人难成眷属,更何况你我。”在余明远的定义里,他们连有情人都算不上。 林知睿将猫抱在怀里,橘猫毛软软的,贴着她心脏的位置,很温暖。 她拿侧脸贴贴猫的脑袋,朝余明远冁然一笑。 对于往事,她似乎已经没有了芥蒂。 而对于余明远,他的心情得像磨一样,推着向前,不该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停留。 “这只猫是小何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他道,“当时被车撞过,又被环卫工当作垃圾扫走。” 林知睿摸摸猫的身子,指尖感受到凸起,应该是缝过线的地方。 余明远的心慈手软,甚至可以对一只猫,唯独不能对她。 “这猫多大了。”林知睿问。 “一岁半。”余明远见林知睿把猫的耳朵揉成不同形状,不觉笑了,“都绝育了,还没戒掉奶,每天晚上还要单独喂一次。” “严树柯有一次抱它,它还会……” 他话没说话,小橘猫就在林知睿怀里折腾起来,伸直了爪子,接着张开成花,重重地落在了林知睿胸口处,在她雪白的衬衫上印上半朵灰色的梅花。 “……踩奶。” 剩下半朵。 印在她雪白的胸脯上。 林知睿拿着袋子往厨房去,“我会啊。” 余明远本来还以为她大放厥词,结果看到林知睿伸手拿下案板,熟练地处理猪肉。不仅如此,她的刀工还很不错。 肉和甜椒切好后,她开始起锅烧油。 在沙发上窝了好一会儿,她的头发也就松垮下来,几缕乌发落在雪白的肌肤上。 浓睫低垂,覆盖着漆黑的瞳,有种特别的娴静。 如果不是知道余修明死了,她跑了来。 余明远会怀疑,她结了婚。 总之是为一个人付出了很多,整个人变得柔软了。 他问,“怎么突然想起去学做饭?” “跟郝大厨学的。”余修明特意招来的顶级大厨。 她的颈太白,唇又太艳,余明远挪开眼,“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郝大厨要告老还乡呀。”林知睿将锅里的东西盛入碟子,“我在你小叔那闲着没事,就学了学。” 余修明这个人吃东西不是一般挑剔,又是固执己见的性格,换厨子的话,他多半吃不惯。 林知睿主动提出和郝大厨学手艺的时候,两人刚在一起。 “讨好他?”余明远目光微暗。 “不完全是。”她把锅放回灶上去,“还有别的原因。” “别的什么?” “你应该不想知道。” 林知睿也不敢和余明远说,怕被他瞧不起。 “是吗?” 余明远沉默半瞬,骤然变了语调。 林知睿与他对视,怀疑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心脏开始猛烈跳动。 可接下来他又换了个口吻,“你去坐着吧,我来烧水煮面。” 林知睿垂下眸,端着菜去餐厅了。 厨房门关上,内外隔绝开。 流冲刷着手中的锅和锅铲,余明远没什么动作。 余家厨房里曾经出现过一些莫名其妙的抓痕,来自女人的指甲,或痛苦或欢愉。 余修明是个怎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他也给过林知睿反悔的机会。 但她没有,远比他想的要放得开。 明明是在外面亲她一下都要害羞的人,到了余修明手里却变了,说她乐在其中,似乎也没错。 余明远撞见过很多次,一次是余修明让人坐在自己腿上,并且将人圈进怀里,一点一点,解开怀中人的衣服扣子。 林知睿脑袋埋在余修明怀里,发出呜咽,有痛苦、有抗拒,余明远看见她雪白的肩膀耸动,在颤抖。 慢慢地,声音消失了,因为余修明将人的唇堵住了。 林知睿被一边吻一边弄的时候,会哭。 没有等余修明用纸巾去揩掉她脸颊上的眼泪,余明远默默转身离开。 他们已经分手了,他没有干预的权利。 况且林知睿想着法子勾人,知道余修明的癖好,故意做出那副姿态也说不准。 果然传来林知睿的声音。 余明远做了短暂的停顿。 但身后没再继续传来声音。 就在外头有人要进诊所来时,他侧身避让。 林知睿知道他让完路肯定会直接选择出门,所以直接冲上前抓住了他冲锋衣的袖子。 这次她抓紧时间,说:“你能不能……” 然而她话没说完,余明远就用一种不得已的姿态回头看她,用异常平静与冰冷的口吻问:“你不应该在南城奔丧吗?” 他冷不丁这么一句话,打了林知睿个措手不及。 心底的惊悸做不了假,她对余明远,仍旧有几分未知的恐惧。 但也不碍事。 她眨眨眼,松开了抓余明远帽子的手,“我……” 余明远瞥了一眼她还没止住血的手背,忽地放缓语气,像兄长一样耐心询问,施以关怀,“怎么,是余修明对你不好?” 林知睿长明一口气,故作轻松,“他……”她说不出口,接着转口一问,“他对你不也挺好?” “你也没回去。” 实话总是伤人的。 余明远13岁时,父母出国再没回来过。是余修明将他带大。 这话题不惹人喜欢,林知睿既然有求于余明远,就没必要惹他不高兴。 她装作刚刚没说那话一样,小声提出自己的请求,“我手机没电,来的时候烧晕了,没记路。” 言下之意是,你带我回去。 余明远头发留长到稍盖过耳尖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曾经的孤冷被中和,变得有些清雅柔和,碎发遮盖住了浓黑的眉毛,留下一双深藏情绪的眼,叫他没那般不可靠近。 林知睿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余明远还是不说话,没答应也没拒绝。 两人在门口站着久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林知睿还没等到他的回答,就被医生拉住,“那个,姑娘,你治疗费还没付。” “还有,你怎么自己把针给扯了。” “啊?”林知睿恋恋不舍地转过头去,“哦。”钱还是要付的。 她来到柜台前,掏出手机,又迅速把手机反盖住。 医生看到她手背的条形纱布被血染红,“帮你清理一下吧。” “谢谢……”林知睿的注意力还在余明远身上,她迫不及待地回头,却见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余明远已经离开。 “你看你要不要再开点药回去吃?”医生问。 林知睿波澜不惊,又转回头,对医生说,“开点吧,麻烦了。” 季枫泽激动地握住她的双手,仿佛完成了某种胜利会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喵老师,幸会!我就是性感母蟑螂!” 林知睿整个人几乎都要裂开。 有谁能告诉她,性感母蟑螂这种笔名,为什么,会是,一个男人?! 在她呆怔的片刻,余明远不带感情的声音凉凉地响了起来。 “林知睿,不是说,等女孩子?” 她是在低声下气地等余明远,结果还等不到。 不怪余明远,怪她自己。 缓了许久,林知睿才调整好,她深吸口气,离开洗漱台,将床头灯打开,然后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 她要看余明远的朋友圈。 他这人有个习惯,就是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发条朋友圈,并且标明地址。 林知睿眼睁睁看着余明远清除两人的聊天记录,同样她也右滑删除。她不记得自己给余明远备注的是余明远还是明远,或是他。 总之林知睿在通讯录里翻了好久好久,才翻到余明远的微信。 备注是:宝宝。 她没这样喊过余明远,因为觉得这个词恶心。偏偏余明远喜欢这样叫她,林知睿也就接受了,好像她的确得到了余明远的珍爱。 备注是她自己改的。 人快分手的时候,总会想去抓住那些虚无的东西,例如专属的称呼。 有一刹那接近呼吸静止,林知睿点进余明远的朋友圈。 然后意料之中地看见一片空白。 其实林知睿很平静。 她一直觉得,如果一个人很讨厌你,那一定是他更难受,同比,如果一个人先一步拉黑你,那一定是他更早破防。 只不过余明远怎么样都不像是会破防的人。 看不到他朋友圈,林知睿还有别的办法可以知道他行踪。 她给严树柯打过去一个电话,得知他们在三百公里外的地方拍摄一个宣传片,最快的话,明天凌晨会回。 严树柯和林知睿打完电话后,给余明远发了个消息:【她来了,晚上到的。】 今天的拍摄他都缺席,严树柯猜测他是回了望港一趟,对于他早知道林知睿已经到了这儿,严树柯也不感到意外。 【我和她说明天凌晨我们会回去】 余明远:【行,镇上汇合。】 他没打算晾着林知睿,往好处想,是放下了。 往坏处想…… 严树柯有些头疼。 他配合今天的主题cos了一位动漫人物,白衣银发,妆容精致,一出场就很惊艳。 周围的惊叫声快把林知睿的耳朵震聋了。 骆嘉言唱了首动漫主题曲,玩了两个互动小游戏,最后离开前和粉丝合照留影环节。 骆嘉言离开舞台后,他的助理让主办方找摄影师过来补拍点活动花絮。 斌哥正热火朝天地给几个长腿美女拍照,于是林知睿被叫了过去。 骆嘉言在临时辟出来的化妆间里卸妆。 林知睿到时,舞台妆已经卸得差不多,银色假发摘了,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重新画了个素颜妆。 林知睿按照骆嘉言的助理要求,拍了几张骆嘉言的“素颜”。 拍完,助理对林知睿说:“这几张照片今天要发微博用,麻烦先把原图发给我。” 林知睿:“好,我回去后发。” “我们马上就要用。” 林知睿只好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从相机里把照片导出来。 她今天拍了很多照片,导数据的时间有点长,正无聊地等着,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她下意识回头,看到张精致漂亮的脸。 骆嘉言看着电脑屏幕上不断刷新的照片,看了一阵,视线从屏幕移到林知睿脸上。 他笑起来时,嘴角边有颗梨涡。 “下周我有个活动,你愿意来跟拍吗?” 第 26 章 诚恳点(二章合一) 嘉和签的是艾瑞克的工作室,原本嘉和的艺人出席活动,优先找工作室的摄影师,但骆嘉言下周的活动在北京,加上路上来回时间,前前后后差不多要一周。 艾瑞克工作室的摄影师没这么长的档期,骆嘉言提出要求后,艾瑞克那边说会尽量协调。 活动就在下周,骆嘉言这边等不及,打算私下自己找。 对林知睿来说,愿不愿意的只和酬劳有关。 很快助理就和她谈妥了酬劳。 林知睿拿出身份证,助理当场就给她买了去北京的机票。 林知睿加了助理和骆嘉言的微信。 第一次加明星微信,回去的地铁上,她饶有兴致地打开对方的朋友圈。 骆嘉言的人设是富二代公子哥,和家里人闹翻了来娱乐圈闯荡,看他朋友圈,一股子老钱风还挺正。 周末林知睿被叫回家吃饭。 余明远没回来。 邹诚说他最近在赶项目进度,都快在公司安家了。 赶项目进度是一方面,姚樊离开后,他的那块工作暂时没人接替,余明远势必要多费心力。 林知睿一点也不同情他。 吃饭时,林韵又提到了给余明远相亲的事。 林韵和邹诚商量等春节放假,安排余明远和她朋友的女儿见见,对方和林知睿同龄,正在念研究生,听说还要往上念博士。 林总喜欢聪明好学的人,学历虽然不代表一切,但也能说明一部分,林总朋友的女儿,家庭条件肯定不差,至于长相,相信林总绝对不会委屈了他。 聪明,漂亮,出生好,年纪比他小,是他喜欢的“妹妹”。 林知睿想,她很快就要有嫂子了。 公路崎岖不平,拐角又多,林知睿不敢将车开太快。 于是她给严树柯发了个消息,告诉余明远她会来接他,让他稍微等他一会儿。 这一等,天色渐暗,公路上仿佛成为世界的最高点,连晚霞也被俯瞰在眼底。 她到达余明远定位的路段,狼藉已经被收拾好,当然,也未见余明远。 距离交警给她发消息,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他没有必要在这白白等她这么久。 一路上她开得胆战心惊,脚底虚软,便干脆将车停在路边休息一会儿。 忽地,耳边传来敲窗声。 林知睿转过头,与余明远隔窗相望,他眸底平静。 她将窗户摇了下来。 “怎么不是严树柯。”有人在路边坡上搭了个小帐篷,邀请余明远过去坐会儿,他看到是华哲的车,便起身过来了。 林知睿从驾驶座上下来,“他没和你说吗?他去云南了。” “这路我不会开,你开吧。” 说完,她扯开了后座的门。 余明远上车后,调整了一下位置,侧首目光扫向她,“把我当司机?” “后面安全。”她静静地看着窗外。 “再安全也不会我出事了你还能好好活着,过来。” 林知睿犹豫片刻,还是拿着包坐前面去了。 “有一些开销,还有出门的时候我给这台车交了油,你把钱,转给我。” 余明远喊了她一声,“林知睿。” “嗯?” “你很穷?”余明远离开后,林知睿脑子跟断片了一样。 她一直坐着,到晚上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忘了和他谈论方案。 她给他发消息过去,问他明天下午有没有时间。 余明远过了一会后回复了: 【没有】 她问:【那后天呢?】 余明远:【也没有】 林知睿知道她今天下午放他鸽子,他有不满在身上。 【那我们梦里见吧。】 【别做梦】 林知睿:“……” 她想了想,干脆明天下午直接去找他,他大概率也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正当她放下手机,想去洗澡。 静寂的环境里忽然响起敲门声。 “谁?”她坐了起来。 “是我。”一道轻软的女声传来,“凌斯斯。” 又补了句,“我点了个烤藏香猪,摆了张桌子在院子里,你要不要来一起吃?” 林知睿踌躇片刻,才将门打开。 门外。 凌斯斯在认真地邀请她,“我知道你没吃晚饭,我还点了个炒粉。” 林知睿打量了她一眼。 她还以为她,甚至没认出她来呢。 “请我吃东西?” “嗯。” 凌斯斯声音弱了下去,生怕林知睿拒绝。 她的确为难过她不错,但在那之后,却有些愧疚。 那天凌家晚宴散去后。 凌隐从保姆那听说了自己妹妹说的话,直接将人教训了一顿,凌斯斯这才意识到自己出言不逊,林知睿和余明远的关系也不是她想的那样,两人分手也不全是林知睿的原因。 “之前的事情,我和你说句抱歉。” 林知睿不接受她的道歉,但也知道她从前嚣张跋扈,心思却算不上多坏。 让她难堪下去,也没必要。 “那你稍等一下,我换件衣服。” 凌斯斯总算松了口气。 林知睿很快就把身上的大衣换成了羽绒服,拉上拉链,拿上手机和房卡。 凌斯斯用指尖轻轻触了下她手背,“你手也好冰,我拿个暖宝宝给你吧。” 林知睿像触电一样把手从凌斯斯肩膀上抽回,“谢谢,不用了。” “我带了好几个。”诊所里。 医生给林知睿稍作检查,问怎么比昨天还严重了,她只说自己体质不好,又着了凉。 针刺进皮肤里,冰凉的液体输入体内,林知睿反倒感到一种心安。 总有能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救她的东西。 小何问打完针后需不需要接她回民宿,林知睿想了想,摇摇头说了声“谢谢,不用了。” 小何走后,她一转头碰见张熟悉的面孔。 是夏夏。 两人一面之缘,能主动聊起的不多。 林知睿笑笑,算打过招呼,但不知说什么,撇过头去。 夏夏伸手从自己衣服外套里掏出条手链,“这是你的吗?昨天你走后我在地上捡到的。” 林知睿回神,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又拿过手链看了眼,“应该是吧。” 首饰盒里随便拿的,长什么样她也记不太清。 夏夏问,“这是谁给你买的呀?好漂亮。” 林知睿将项链重新戴回手上,“以前兼职平面模特,品牌方送的。” “难怪我看你有点眼熟。” “可能在哪个棚里,我们见过。” 简单聊了两句,林知睿就摆出兴致不高的模样,夏夏也知趣地没再打探。 对于过往,她不太想提。 昨夜没睡好,林知睿坐在床上,也不可避免地阖上眼,脑袋靠在铁床床头的杆子上,一张瓷白的脸,全是红色的压痕。 不知道睡了多久,吊瓶换了一瓶又一瓶,剩下最后一瓶也空了。 夏夏看见缠绕在林知睿手臂上的输液管全部变成红色,连忙叫了医生。 林知睿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捂好自己手背,拿上手机,去柜台付钱。 等她彻底清醒时。 她意识到,外面下雪了。 几天里,仙城气温回暖,衣服都褪去一层,今天这雪下得格外突然。 诊所医生在翻看天气预报回放。 她刚退烧,这家诊所离民宿少说也有十几分钟教程,在寒风雨雪里一冻,估摸着又要反复,就如这天气。 “医生,有伞吗?”她边询问,边扔掉手背上的止血棉,把指尖缩紧袖子里。 几分钟前已经被其他人借了,医生摇摇头。 她又回到空调房问夏夏。 “我今天出门,是觉着天冷了些,但也没想到下雪。”所有自然没带。 其他人即便带了伞,自己也要用。 林知睿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面前是贴了诊所标志的玻璃窗,她看着窗外,指尖落在通讯录里最熟悉的一串数字上。 最熟悉的数字,她却打不通。 余明远在三年前,就将她拉黑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知道。 但在和余修明在一起的半年内,她坚持不懈地拨过去一通又一通。 就像现在这样。 也像现在这样,杳无音讯。 不过现在的林知睿比当时好很多,身边都是人,也没人日复一日地折腾她,她也不需要余明远来救。 不需要他救。 她却停不下手上的动作,好似对方不接通,她不就不会甘心。 身边坐着的中年男人见她打过去几十个电话,都没拨通,忍不住问,“和男朋友吵架了?” 林知睿咬着牙道,“我男朋友死了。” 中年男人:“……节哀。” 余明远没有想过将她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自然就不会有打通的那一天。 林知睿后脑勺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不知道盯着看了多久,抬头时,身侧已经走光了人。 外面的雪也小了,像泡沫一样洋洋洒洒下来,落到地上无影无踪。 林知睿拍了张照片,就起身拢好衣服,打算出门看看。 她伸出手,雪融化在她掌心,化成了小水珠。 如果她跑回去,再洗个热水澡,应该问题不大。 林知睿垂眸,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面前忽地落下一道阴影,吹到她脸上的雪戛然而止。 林知睿顿了片刻,接着用指尖擦了擦自己脸颊,然后转头看向身侧。 “麻烦你了。” 小何把伞偏向她,“不好意思是我忘记外面下雪了你没带伞。” 小何守在前台,纳闷林知睿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看到外面的雪已经积了一小层,才一拍脑袋,想起什么,拿上伞出门。 “明远呢。” “老板昨夜没睡好应该在休息。” 林知睿没问了。 小何打着伞,她从袖子里伸出一小节手指,扯着自己领子,免得脖子里透风进去。 大衣没有帽子,雪落在她发梢上,很快润湿了一小截。 等到民宿的时候,屋内温度高,她连刘海都是湿漉漉的。 “我送你到里面吧。” 从酒馆,到房间,中间的院子并没有遮风避雨的廊道。 林知睿说了声,“谢谢。” 她顺手扯了两张纸,去擦自己脸上的水。 小何把她送到了楼梯口,林知睿让他稍等片刻。 林知睿去房间后,小何乍然听到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但等他自己一听,又没听见。 他把伞上的水抖了抖,就听见林知睿在背后叫他。 “这是我很喜欢吃的糖,给你一把。”林知睿把抓了一手的椰子糖,放在他手心里。 小何没接好,有几颗掉落下去。 他弯腰去捡,林知睿眼尖地帮他看掉在了哪里。 最后他全部捡起来,塞进了口袋里。 林知睿笑了起来,眉眼像一弯新月,“总之谢谢你想起来去接我,还有帮我作证。” “什么作证?是老板中途从你房间里下来问的那个问题?” 林知睿点点头,“我猜你帮我说了话。” 小何笑了笑,算是默认。 前台不能超过太长时间没人,小何尝了一颗林知睿给的糖,就匆忙离开了。 楼梯口温度比室外高不了多少,林知睿准备回房间。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不轻不重,是她熟悉的走路节奏与韵律。 她可以选择直接离开,但她停住了,身后的人也随之顿下脚步。 余明远站在楼梯上,手上拿着伞,像是要出门。 他居高临下,眸底如一池寒潭,了无生机。 林知睿身上只有右侧是湿的,右边的黑发湿哒哒地吹落在肩上,袖子因为雪花降落而变成深色,而她的左边的头发与衣服,干干净净。 半晌,林知睿才道,“好吧,我拿一个。” 凌斯斯从口袋里掏出一打暖宝宝来,让林知睿自己拿,“你别不好意思。” “我没不好意思。” “待会儿你也敞开了吃,我一个人点了那么大头藏香猪,肯定吃不完的。” “嗯好。” 林知睿冷淡的态度,在凌斯斯眼里看来就是没有完全原谅她。 她是个心里藏不住话也藏不住情绪的人,当她看见林知睿坐在她对面的矮椅上,面前全是她点的食物,但林知睿一口未动时,凌斯斯承认自己有点心灰意冷了。 “是不符合你的胃口吗?” “不是,手太冷了。”林知睿趁机观察她的举动。 凌斯斯只是想与她和解倒还好,这么殷勤,却很是反常。 “那你等等。”凌斯斯拿出手机发消息,“我让店员拿个烤火炉来。” 林知睿收回目光,说了声“谢谢”。 其实她来并不是有多饿,而是想问问凌斯斯知不知道余明远什么时候回。 不过得编个理由才好开口。 凌斯斯接到个视频电话,刚刚的垂头丧气一下被荡平,她想示意林知睿自己下线一会儿,结果林知睿根本没看她而是在走神。 “那个,我和我哥哥打电话,你方便和他打个招呼吗?” 凌斯斯举起手机,以自身为中心360度旋转,到林知睿即将入镜时停止。 林知睿下意识地抬头。 正好店员拿来排插与烤火炉,一瞬将她照亮。 白色羽绒服的领口下是更加白皙细腻的肌肤,乌丝散落着,她视线上挪时,眼睛会变得很圆,偏偏睫毛很长,眼尾像有道小钩子,又纯又媚。 凌斯斯愣了两下,心想刻板印象害人。 从外表上看,林知睿其实不是妖艳贱货那挂。 凌斯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嗯?”林知睿这才回过神,点点头,“好。” 她含着笑意冲镜头招了两下手,有几分敷衍。 凌斯斯传达出耳机里的内容,“我哥说你很漂亮。” 接着她又转过头去说,“放心好啦,我会照顾好自己。” 凌斯斯的哥哥? 片刻思忖。 林知睿打起精神,起身来到凌斯斯身边。 精致又捎带些许红润的脸蛋直接凑近手机,镜头里连她脸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是让人屏住呼吸的漂亮。 屏幕那头声音静止,凌斯斯转头看去。 林知睿扫过凌隐有些不便的双腿,一抬头,正好与他对视。 凌隐朝她笑了笑。 “不穷。”她温声道。 “你吃我的住我的,能算明白什么?” “婊子也要立碑坊。”她低下眸,“更何况我。” 余明远察觉到她情绪中的不对,但以两人的关系,不必多说,出了这段公路后,他将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翻找林知睿的微信,准备将钱转过去。 他翻了好一会儿。 林知睿提醒他,“在黑名单里。” 余明远指尖一顿,但没戳穿她,而是将她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那一瞬,屏幕翻滚出来。 他们最后一次聊天,是3月15日,林知睿出去散心,给她求了个符,上面七个字是: 余明远平安顺遂。 她的字方方正正,似是生怕神明认不清她写了什么。 图片的下方,一片空白。 他没回。电梯直达四楼。 正对面是堵墙,出来后右手边是一片栽满花木的露台,还挂了几个鸟笼,中间空余的地方安置了茶桌椅,倒也适合修身养性。 再往右走是另一侧的楼梯间,楼梯间的对面就是书房的门。 她发现书房有窗子对着露台,走过去的时候顺便看了眼。 里面的灯是亮着的,说明人都醒着。 林知睿放心地去按了门铃。 几秒钟的时间,里面就传来不耐烦的一声,“谁啊?” 林知睿辨析一下,不是余明远的声音。 她冷静地答了一声,“我,林知睿。” 明明已经响起门锁扳动的声音,却又忽地没了动静,沉寂将近半分钟后,里头才又传出声响,是换了个人,“你是来找余明远的吗?他睡了。” “他没睡。”林知睿十分笃定,接着随口扯了个谎,“他刚刚才给我发了消息。” 门内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那你稍等。”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来给她开门,是个高壮的红毛男生,“进来吧。” 林知睿感觉不认识这人,也没太仔细打量。 她小心翼翼地踩上地毯,随手将门带关,但许是紧张,她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 “那个……” 她抬头看向客厅里躺得歪七扭八的两个人,艰难地开口,“有鞋穿吗?” 余明远不知道在哪。 沙发上一人背部朝天躺着,另一人在给他擦药。 只和涂药的人交换个眼神,林知睿便挪开了目光。 给林知睿开门这位,叫黄亨,是个热心肠的,他让林知睿稍等一下。 说完他往房间里去,半分钟后又出来,“余明远让你等一下。” 看来是没鞋了。 也可能是余明远懒得招待她。 林知睿就倚着门等等,等会儿也没什么。 看着沙发上那两人,她不合时宜地来了句,“你们是又去给人当凳子了吗?” “还是沙发?” 她说完,有股莫名的寂静。 “什么凳子沙发的,你懂不懂艺术啊?”背后惨不忍睹那位不耐烦地反驳她一句,“要是让白梦瑶知道你把他的作品形容得这么粗俗,有你好看的。” 这回林知睿感觉到了,他脾气不好,对自己也有很大意见。 如果她没记错,这人叫华哲。 三年前林知睿就和他关系不好,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不懂啊。” “你这种趋炎附势、贪财好利的人怎么可能懂?”华哲怨气冲天,“看什么看,背过去。” 不管怎么说,林知睿是个漂亮的女人,她再人品低劣,华哲还是有几分羞耻。 林知睿真就乖乖转过身去了。 身材不如余明远,她其实也不想看来着。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 在林知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余明远就已经贴近了她,越过她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我换鞋,你先去露台。” 片刻后,屏幕中乍然跳出条新消息。 林知睿发了个“。”过来,在测验他是否真将她拉出黑名单。 余明远转完账,立即熄灭了屏幕,将手机放在一旁。 又往林知睿那边瞥了一眼。 林知睿不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聊天是什么时候,终于不是满屏的感叹号,而是一条新鲜的转账记录。 她没收。 六年前他们刚在一起时,林知睿和他许下过一个约定,就是以后无论换多少手机,都要保存和对方的聊天记录。 当时她坚信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那每一条聊天记录,都会成为甜蜜的回忆。 六年后,她做到了,余明远也做到了。 曾经发过的每一条消息却都变得没有了意义,甚至有些荒谬可笑。 晚风涌进了车内。 余明远车开得很快,也不似他平日那般稳当。 蓝黑色的夜帘不断压低,却晚霞来到爆发点,红得像炸开的烟花。 林知睿闭上了眼。 心想,那就一起死在这好了。 “嗯,不想上了。” 三个人回到东厢房的包间没多久,正房最大的商务厅的门被打开,有人在附近找了圈,最后来到吸烟室,看到站在门口的人,笑着迎上前。 “余总,大家都等着给您敬酒呢……” 宋宋喝多了,骆嘉言和林知睿一起把她扶上车,他们离开时,雪已经停了,正房里推杯换盏正热闹着。 到了酒店,林知睿帮着宋宋简单洗漱后把她弄上了床。 回到自己房间,累了一天,林知睿把外套一脱,把自己扔上了床。 头疼得厉害,心脏跳得也很快。 躺了没多久,她就受不了地坐起来,难受地捂着心口,打开手机下单买了点药。 买完药,她又迷迷糊糊地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以为是药到了,起床去开门。 确实是药,只是送药的不是外卖小哥。 林知睿看到门外的人,手比脑子更快一步地要关门。 男人宽大的手掌抵在门上,阻止她关门。 第 27 章 亲亲我 “你干嘛啊……” 林知睿才开口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直直地往后倒,惊呼声还没出口,整个人就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林知睿吃了药,洗了澡,半倚靠在枕头上,小口小口地喝水。 “多喝点。” 林知睿刚把喝光的杯子放下,另一杯水又出现在手里。 她苦哈哈地说:“喝不下了。” 余明远没理她,开始吹凉第三杯开水。 她今天喝了两大杯咖啡,所以心脏才会不舒服,必须把体内残留的咖啡排掉。 “多喝水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林知睿说,“完全没有科学依据。” “嗯,确实解决不了,”余明远放下杯子,转而去拿她放在一旁的外套,“走吧,去医院。” 还是喝水吧。 林知睿只能继续喝,边喝边偷偷瞄余明远。 林知睿只感觉身后热烘烘的,她与余明远的胸膛,就隔着几层布料。 门一开,风猛然闯进来,她的头发像触手一样往余明远外套缠去,与他的衣服拉链钩在一起。 林知睿浑然不知,只是出门的时候“嘶”了一声,然后去扯自己的头发。 余明远帮她扯开了,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撞到一起,她的手又纤细又软,余明远的手掌则有些糙。 刺麻的感觉从指节传过来,林知睿触电似的将手缩回去。 “如果是以前的你,大概会把我的手钩住。” 他说这话,叙旧、试探,总归不是调情的意思,林知睿清楚。 “多久以前?”她装不懂。 “一直。” “怎么会。”林知睿声音软下来,“我也就勾过你小叔的手而已。”她想要解释自己以前只是个清纯无辜的女大学生,绝不是他口中所说勾三搭四之人。 余明远目光冷淡,没有情绪在里面。显然是对她的话不为所动。 但隐隐地,有些不耐烦。 “没骗你。” 她说完,将门用力一推,任风往余明远身上吹,自己跑到露台上去。 这里栽种了各类品种的树,意外地比楼下院子还要暖和。 还没完全退烧,林知睿戴上了帽子,把衣服拉链拉到最顶,然后蹲在棵树边。 她稍稍抬头,就看见了余明远笔直修长的腿。 很好看。 “冷吗?”余明远走到她旁边,问她,“这里冷还是南城冷?” “都冷。”林知睿觉得自己蹲在他脚边不像话,就站了起来,但也没和他朝着一个方向。 “除了房间里不冷,哪都冷。” “发烧了?” “嗯。” 又不是从前那样的关系,寒暄几句够了,余明远没接着往下问,而是直话直说,“我和余修明,非亲非故,我没有理由去参加他的葬礼。” “非亲是?” “他只是我爷爷收养的。” “非故是?” “和他不熟。”由于华哲的干预,小唐已经把林知睿放回床上,林知睿也没那么晕乎了,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余明远进房间后,林知睿的目光就紧紧跟在了他身上。 小唐心虚,忙着推卸责任,“老板你不是让我把她扔出去吗?那又是叫哲哥来……” 华哲莫名其妙,“我可什么都没说。” 明明他一进门,小唐就自己手忙脚乱地松了手。 “那我不是以为……” 余明远打断了小唐的辩解,而是问,“她刚刚没醒?” 小唐点点头,“她烧晕了,身体很烫,但老板你说不管什么情况都请他出去,我才……” 严树柯弄清楚了缘由,义正词严道,“对于陌生女性,在她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动手动脚,就是性骚扰。” 闻言。 余明远看向林知睿,发现她原本光滑的睡衣生出了许多折痕,腰间的布料像是被搓揉过,乱糟糟的。 余明远挪开视线,坐到林知睿床边,用手去探她额头。 “还没退烧?” “昨天退烧了,可能去找你的时候在露台上吹了风。” 林知睿说话有气无力,余明远靠近她之后,她始终目光低垂,长睫遮掩了底下水雾缭绕的眸子。 余明远的手很凉,林知睿忍不住用脸颊去贴他的手背。 面对林知睿的亲昵,余明远也没躲开。 小唐慌张地看了眼小何,“老板不是说不认识她。” 小何也不清楚,想说自己不知道,结果余明远直接发号施令了,“你们先都出去吧。” 除了华哲,其余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黄亨赶紧把人拉着走了,“待在人家女生房间里不合适吧。” 严树柯下楼来围观了这一场热闹,二楼到一楼走楼梯更方便,他瞥了眼神色紧张的小唐,心底大抵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小何。” “啊?” 严树柯语调轻松,像是随口一提,“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余明远那个刻骨铭心的前女友吗?” 小何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注意到小唐铁青的脸,“当然记得。” 也不知道严树柯为什么忽然提起,他好奇地转过身,“怎么了?” 华哲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严树柯才不管,“啧”了一声,“上面那个就是。”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余明远从林知睿床边的位置,来到窗前,将窗推开一半后,他转过身,腰部靠在窗台的位置,微微曲着腿,打量着林知睿。 他宽大的肩背遮挡住光线,身体只留了个轮廓在林知睿的视角里,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唯独,能听见他刻薄冰冷的话。 “小唐是个老实人。” 林知睿不想自己在他的视线里暴露得一干二净,便从床上爬起来拿药,面不改色地吃完药后,才放下水杯,平静地看着他,“所以呢?” 余明远淡淡地阐述事实,“而你不是。” “那想必干过坏事的人这辈子没干过一件好事。”林知睿对于他的不信任,心底泛起一阵酸涩的涟漪。 “是,世人对他们存在偏见。”正如他对林知睿。 空间里忽地陷入沉寂。 余明远拿过她装药的塑料袋,指尖翻过医生的备注,语气中带有果然如此,“昨天你没有吃药,而是任由自己烧起来,你让我拿什么相信你?” 没想到这么快被他拆穿,林知睿坦然承认,“我是想借此机会让你把我留在这里,但小唐也的的确确对我不怀好意,不然他不会那么慌张。” 林知睿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明显的事实,他看不见。 “你现在也很慌张,我可以认为你自导自演吗?”余明远的目光寒凉刺骨。 “为什么不信任我呢明远?”林知睿转头看着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眼余甚至红润了起来。 余明远对于她这副模样,置若罔闻,“一个是两年来尽职尽责的员工,一个是甩了我的前女友。我分得清孰轻孰重。” “我轻,我知道。”林知睿垂下桃色的眸。 余明远将她这幅姿态揽入眼底,嗤笑了一声。 “只是,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总相信小何和严树柯的吧。” 她知道她的自证,在余明远这儿一贯是没用的。 从前是,现在也是。 余明远沉默片刻,出了门。 随着他的脚步声消失。 林知睿对着镜子掀开腰侧布满褶皱的布料,雪白的皮肤上有四个红色的指印,除此之外,还有几道细碎的疤。 她原本只是想通过发烧,让余明远心生怜悯。 谁想小唐对她心怀不轨,她也就顺势而为,继续装睡。 余明远了解她,可她更了解余明远。 她将留下指印的地方揉了揉,以免留下淤青。 就在她收回指尖的那一刻,余明远回来了。 他没关门,而是靠着门框。 穿着睡衣的林知睿显得更加单薄,纤细而柔弱,只是不知道余修明对她做了什么,某些地方非但没有跟随其他部位瘦下来,反而出落得更加招人。 余明远想说点什么,又无从开口。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像是回到两年前的夏天。 自打余明远去医院接过林知睿一次,余修明就次次都让他去接。 余明远被弄烦了,遂如了他的愿,直接进了林知睿的病房,在一旁等着她打完针。但他从不抬头,不知道是因为他身上留着另一个男人的印记。 还是因为,他不想靠近真相。 窗外的鸟叫得嚣张。 好像很安静,却又很叫人心烦。 而这个季节,没有鸟叫。 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良久,林知睿出声,“明远,我头好疼。” “那为了我呢?” 这话一出,两人间陷入了漫长的沉寂。 林知睿偏转脑袋,却也只看得见他侧脸,看不清他的神情。当然他也看不见她的面庞,于是林知睿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直到余明远骤然转过头,与她直白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林知睿故作镇定地垂下眸,转移目光,缓缓道,“我不知道还能找谁,你小叔在遗嘱上写了我的名字,我和他,即便他去世,也没法一刀两断。” 余明远直接将冲锋衣拉链拉到下巴,声音也随之沉闷,他淡淡道,“恭喜。” “明远。”他聪明,对于其中的缘由也能想明白,再多的话不必说。 于是林知睿只是叫了他一声,抬起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像小鹿一样,带有无限的恳求与无辜。 一如当年,她被强势表妹欺负。 她靠在他怀里,柔软得像一滩水,哭着说她只有他了。 现在的林知睿,少了几分娇弱,多了几分韧劲。 余明远低头看着她,打量她。 五官倒没什么变化。 只是她用皮筋将长发拢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脸颊,蜿蜒到雪白修长的颈,像是故意摆出这幅姿态来勾引人。 “你到底是自信,还是来求人?”余明远问。 “让我在这住一段时间怎么样?”林知睿觉得,有些事情不用说得那么明白。 余明远不绕弯子,“不行。” “求人也需要时间。” “你当场求,我当场拒绝。” 林知睿相信他没那么铁石心肠,“那就这么决定了,四楼还有没有空的房间?我搬上来和你一起住。” “明天你自己退房,不然我会让店员请你出去。”余明远态度坚决,也没给林知睿继续央求的余地。 他离开后,林知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余明远虽然是老板,但很少管事,大部分时候是严树柯处理琐碎的事情。 他难得来前台吩咐人,小唐连忙收起游戏,在他面前站得笔直。 余明远敲了下桌子,“明天退房时间点,准时去……” 他一顿,接着问,“那个很漂亮的女人住哪个房间?” “2201。”小唐忍不住问一嘴,“老板是她去缠着你了吗?” 余明远没给他八卦的机会,而是直接叮嘱,“明天到退房时间点,准时把她请出去。” 看着余明远和林知睿出门,华哲拉着黄亨讲个不停,严树柯则没什么兴趣,在一旁打游戏。 当事人一回来,华哲迫不及待问,“她找你干吗?” 余明远还在换鞋,神色晦暗不明,声音沉闷,“你们觉得呢?” 华哲什么事都想当然,他口无遮拦道,“她那种自私自利的女人,除了找你要钱,还能干吗?” “还是后悔和你分手,转而投奔你小叔了?但要我说,她当年接近你,就是为了接近余叔叔吧。” 怕被认出来,骆嘉言坐在贵宾室的角落,宋宋给他买咖啡去了。 林知睿被余明远拉到桌子旁吃面,吃了没几口就推开了,余明远没再勉强她,拿过她的碗吃剩下的。 余明远吃面时,她就拿着他剥好的沃柑,一瓣瓣机械地往嘴里塞。 直到两侧脸被余明远捏住,嘴巴被迫张开。 林知睿惊愕地瞪大眼睛,任由她哥把手伸进自己嘴里,把刚塞进去的一瓣橘子抠出来,然后再抠出一瓣。 余明远用纸巾把妹妹嘴里的橘子包起来,又抽了张擦她嘴角晶莹的诞水,责备道:“吃东西就吃东西,别一心二用,也不怕噎着。” “那你也不能直接把手伸我嘴里,”林知睿瞧了瞧四周,一脸羞愤,“我不要面子的啊!” “要面子的人一天到晚就会哭鼻子?” 林知睿看着哥哥嘴角边的笑窝,心里被狠狠勾了一下。 她凑过去,挨近他,轻声问:“你觉得那个骆嘉言帅吗?” 余明远不动声色地垂眸看她。 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像在分享隐秘的少女心事。 “昨晚他向我表白了。” 第 28 章 谈恋爱(二章合一) 从小到大,林知睿获得过很多喜爱。 骄傲和自信是一点点捧出来的。 江奕觉得没什么不好,她的女儿那么漂亮,那么美好,当然会有很多人喜欢她,可林韵看不惯这些,她警告女儿不能和男同学交往过密,不能接受他们表白,不能早恋。 余明远不像江奕和林奕那么极端,他认为只要对方没有坏心思,妹妹可以和男同学接触。 他们可以一起上下学,周末去图书馆学习,假日约着出去玩。 可现实是—— 每一个靠近妹妹的人都有坏心思。 放学路上,斯斯文文的学霸男同学想在过马路时牵她的手;周末,篮球队的学长约她去酒吧;更别说那些表白时堵住她,动手动脚的男生们。 “哥,你昨晚也听见了对吗?”林知睿看着他,故意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余明远没说话,端起手边的杯子。 “哎呀,你说话呀?” 林知睿抓住他手腕,杯子里的水被晃出来,弄湿了手表。 可他只庆幸是温水,没有烫着妹妹的手,也没有弄花妹妹心血来潮贴在手腕上的纹身贴。 林知睿做完晚宴造型时,天边已是落日熔金。 空气闷热粘腻,似是暴雨的前兆。见林知睿对这幢别墅的艺术收藏品兴趣颇浓,白人管家便热情地带着林知睿参观别墅的房间。 古董家具,古老的画作,雕塑,艺术品让这别墅堪比一座奢华的宫殿。 逛了半个小时还未逛完别墅,林知睿有些累,只好意犹未尽地返回余明远给她安排的房间,给手机充上电。 刚开机,手机便收到好几条蒋芙发来的慰问消息。 林知睿先是回了条“今日平安无事”的短信免得蒋芙挂心,随后告诉蒋芙她当下的状况。 见蒋芙还未回复,林知睿放下手机走进浴室。 等她吹好头发从浴室出来时,手机里又接连多了好几条语音消息。 蒋芙:【啊——怂睿睿,我以前可真是小瞧你了,有机会你可真是上啊!】 蒋芙:【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泡到你的好好先生的?】 蒋芙:【你真不打算今晚和他发展发展?】 林知睿脸一红,莹白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打着:【才不是你想得那样,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她虽然有些馋余明远,但也没有那么大胆,他看着就挺不好招惹的。 正给蒋芙回着消息,门口响起敲门声。 林知睿收起手机开门,门外站着的不是白人管家,而是余明远。 “晚饭好了,下来吃吧。” 林知睿轻轻哦了声,出了房间。 她跟着他向着楼梯口走去。 林知睿低头点着语音翻译按钮,不小心手一滑,蒋芙激动兴奋的尖叫声从播音器中跳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的!那就祝你和这位好好绅士有一个美好的夜晚咯……” 林知睿心脏都快要炸了,飞快暂停语音播放。 但该听的和不该听到的,对方都已经听完了。 余明远停住脚步,回过头,深邃的目光与她对视。 走廊内分外安静,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气氛在瞬间微妙暧昧起来。 林知睿抿了下唇,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捏着裙角。 她现在羞耻心爆炸,窘迫得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地缝中。 “你怎么不走了呀?”林知睿故作镇定地冲他甜笑了下,似是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 “嗯,”余明远面无波澜,淡声道:“小心台阶。” 林知睿乖巧地点点头,低着头,跟在男人身后。 她低着头,视线里只有男人那笔挺的裤脚,心里像是揣了一万只暴走的兔子,正在“砰砰”“砰砰”地狂跳不停。 完蛋,糗大了。林知睿一时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傻愣愣地看着男人,右眼睑下的小痣带了几分可怜兮兮的味道。 两人的距离靠得极近。 男人身上那优雅的沉木香气萦绕于在她的鼻息之间,无声地入侵着她的呼吸。 半晌,林知睿面上挤出一抹恭敬乖巧的笑。 “三叔好巧啊……”她僵着声音道。 话音刚说出口,林知睿便回过神来了。 巧?巧个鬼! 林知睿恨不得打死在这个时候讨巧卖乖的自己。 气氛陷入凝滞。 余明远眼神不变,视线在那颗小红痣上极快地掠过,唇角勾起云淡风轻的弧度。 他从容地抬起手,拾起地上那枚打火机。温热指尖在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柔软细嫩手指,带起微小酥麻的电流。 林知睿睫毛轻轻颤了下。 但很快,下一秒,那温热便很快收拢。 彼此间的触碰转瞬即逝。 余明远从容地直起身子,表情八风不动,仿佛无事发生。 林知睿这才回过神,亦是坐起身,坐着凳子也悄悄地朝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余明远微微侧头,目光再次落在身边的少女身上,划过少女颤动的睫毛、泛红的面颊……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下打火机。 他眉梢微动,声线低醇慵懒:“谢谢小姑娘。” 林知睿垂眸,纤细的手指悄然揪紧:“不客气三叔。” 一旁的阔太注意到林知睿脸上的绯红,调侃道:“哎呦一提到淮安,睿睿都不好意思了呢。就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打算订婚呢?” 这是余家生日宴,林知睿不太好拂余老爷子面子,只能小声抗议:“我觉得订婚还远,万一我们合不来……” “感情这事都是需要磨合的,总有合得来的一天,你们还年轻,不打紧。” 祁琳说着说着话题落在余明远身上,试探道:“不过话说回来,三弟啊,淮安都快要结婚了,你什么时候也给爸带来一个媳妇啊?” 祁琳心里打着小算盘,如果余明远还没有中意的人,那正好她可以将她的侄女介绍给他。 余明远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笑意疏淡。 “不急,总会有那一天的。”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余淮安匆匆回来,身上换了一件亚浅灰色外套。 余老爷子瞪了一眼余淮安,语气不善:“干什么去了?” 余淮安看了一眼坐在老爷子身边的林知睿,尴尬地笑笑,“被一些事情缠住了。” 因着林知睿坐在余老爷子身边,余淮安也不能让自己的三叔腾地,丧气地只能回到自己座位上坐着。 余明远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余淮安的西装外套上,声音不带有一丝情绪,“外套换了?” 面对这些余家小辈时,余明远周身带着一种属于长辈的威严感。 仅仅是一眼,像是看透了余淮安一般,瞬间让他绷起神经,头皮发麻。 余淮安目光闪烁,不敢直视余明远:“刚刚不小心把酒洒在身上,就去休息室换了……” 余明远淡淡地“嗯”了声,没有继续深究。 余淮安又看了眼埋头苦吃林知睿,惴惴不安的心终是落回原处。 这种语音怎么能被他听见!!! 他会在心里怎么想她啊!!!豪车内,余明远淡淡收回视线。 后迈巴赫再次启动,落下的车窗渐渐上升。 余明远叠着腿,抖出支烟,衔在唇间。 “咔嚓。” 银质打火机划开,火光跳起的一刹那,照亮了男人深隽的眉眼。 余明远抽了一口,缓缓吐出白色烟雾。 “和郑家的合作取消。”他面无表情地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地说道。 “好的。”从刚才便一直坐在前排闭口不言的周特助应声。 “其他的都调查清楚了”余明远问。 周特助为人做事滴水不漏,从在会所中遇到林知睿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今晚之事了。 他小心翼翼地向余明远汇报:“调查清楚了,今晚知睿小姐和里森画廊谈合作,本该是淮安少爷来接知睿小姐回林宅。 但淮安中途和谢家那位谢小姐去了京荣拍卖会……而且就在方才,淮安少爷还拍下了价值五百万的红宝石项链哄那位谢小姐开心。” 烟在修长清瘦的指骨间静静燃烧着。 余明远面上喜怒无澜,,难辨情绪,但周身的压迫感却是越来越强。 突然,余明远蓦地笑了,“他倒是有那个闲情逸致。” 他醇厚嗓音中带着冷意,听得周特助忍不住一抖。 周特助屏气凝神,越发地小心谨慎:“那您现在……” “回老宅。” 余明远将烟摁在烟缸,用力碾了碾。 镜片后的眸光也随着火星的冷寂而沉了下来。 周特助恭敬应声,并在心里默默骂了余淮安一句。 活该啊! 若是今晚先生没有及时出现,恐怕知睿小姐还指不定会遭遇什么。 黑色迈巴赫在溶溶光影中掠过,最终猩红的尾灯没入这繁华的夜城。 林知睿回家时已经快要将近十一点,但是此刻林家老宅依旧还是灯火通明。 林老爷子没睡,拄着拐杖,守在客厅里等林知睿回来。 见外孙女回来,林老爷子紧绷着的表情这才放松。 他神情复杂,连声催促林知睿赶快回房睡觉。 夏天的夜晚燥热极了,闷得燥得连丝风都透不进来。 在护肤之后,林知睿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 月光如潮水般涌入房间,照亮熟睡的人…… 一切都静悄悄地。 半个小时后,林知睿睁开眼,崩溃地用被子将脑袋蒙起来。 她现在像是饮下了一杯后劲绵长的酒,现在后劲上来,浑身血液上涌,胸腔内的心跳一直“扑通扑通”地乱跳不停 啊啊啊啊啊啊! 她怎么能当着余明远的面真的说出画人体这种话!太过冒犯了! 不过,若是真的约他画模特,她能不能暗箱操作一下,给他摆一些更有张力的姿势呢 反正……她也是为了艺术。 林知睿埋在被子里的小脸红红的,一时间不知道对于余明远给她当模特这件事,她是更抗拒一些,还是更期待一些。 这般想着,林知睿终是忍不住抬眼,偷偷地朝着身侧瞟了一眼。 男人侧颜深刻,薄唇抿成平直的线。 不过他这种反应,应该也是不想让她尴尬吧…… 林知睿重新垂下小脑袋,心中默默地想着—— 他可真是位好好绅士啊。 林知睿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也就全然没有注意到身侧的男人的动作。 余明远半垂着眼看向她,唇角扬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林知睿坐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撑着下巴,看着远方的落日。 她身穿一身黑色织纱抹胸小礼裙,款式乖巧可爱,勾勒着她纤细娇小的骨架。她的肌肤本就瓷白莹润,黑色薄纱显得她的肌肤白到发光。 乌黑的长卷发高高挽起,玲珑小巧的耳垂上挂着夸张的流苏耳坠,更是衬托出纤长的天鹅颈。 让她做造型的主理人一次次地看向她,每看一眼,都不得不惊叹眼前少女的美貌。 在她等待余淮安的功夫,蒋芙发来消息。这一场宴会令林知睿如坐针毡,恨不得宴会赶快散场,她好溜之大吉。 不承想,宴会还未结束,外面便传来“哗啦”一声。 雷电交加、暴雨忽至。 看这天气,余老爷子对林知睿说:“睿睿,雨太大了,你一个女孩子在路上也不安全,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 林知睿小声而委婉地拒绝:“这不太合适吧,还是算了……”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睿睿以前不也在这里住下过吗?”余老爷子说:“等明天早上我再让淮安送你回家。” 林知睿知道余老爷子一方面是担心她在暴雨夜中回家不安全,一方面也是想要撮合她和余淮安。 但现在余家对于她来说就是虎穴狼窝,她躲余明远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留在这里? 但顶着余老爷子热情殷切的视线,林知睿也不能落老人家面子,只能答应下来。 之前林知睿在余家住过,只不过这一次她未被安排进之前的房间,而是住进了余淮安房间附近的客房中。 一回到房间,林知睿立刻锁上门,拿起手机给蒋芙发了一条求救短信: 林知睿:[宝,十万火急,帮我出出主意啊,我被留在余家了!!!] 蒋芙直接一通电话打来:“你没跑掉吗?” “没跑掉,”林知睿哭丧着小脸,将刚才在餐桌上发生的事情告诉蒋芙:“余爷爷这么热情,我不好意思拒绝他……” 蒋芙分析道:“听你的描述,似乎那位余三爷似乎并没有继续纠缠你的意思。” 林知睿转念一想。刚回国的这几天,林知睿艰难地在家倒时差。 除了在老爷子的安排下,和余淮安见过几次面,她哪里也没去。 闲来无事之际,她便搬出自己的画架,绷画布、调颜料作画。 可能是最近的烦心事太多,影响了创作欲,导致她画什么都没有感觉。 这天吃早饭时,客厅的电视里播放着早间新明,林知睿打了个哈欠,咬了一口包子。 因为今天是余淮安爷爷的生日宴,她今天任务繁忙,下午四点的时候还要去Luna工作室做造型。 看她吃得差不多,林老爷子笑眯眯地说一句:“外公身体不太舒服,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去余家了,就让淮安陪你一起去吧。” 林知睿看着精神头比前段日子足的外公,一时间拿捏不准外公究竟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还是想要强行撮合她和余淮安。 她对余淮安没感觉,也不想与他订婚交往。 但外公对于这这件事很上心,也执拗得很。 老爷子本就身体不好,她怕自己抗拒得太厉害,会真的把老爷子气进医院,只好面上顺着他,应和着他。 算了,还是找个恰当的时机和余淮安好好谈一下“退婚”的事吧。 林老爷子全然不知道林知睿的小心思,还在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对了,你那位余三叔前不久也回国了,这次在余家家宴上你就能见到了。” 林知睿:“余三叔?” 她从未见过这位余家三叔。 况且她出国多年,一心专注油画,不太关注国内豪门圈子中的这些事。 所以,她虽然知道余家三叔这个人,但也只是知道对方是余家爷爷的小儿子,是余淮安的三叔,更多的事情便不曾了解了。 “那是你余爷爷的老来子,也是我的忘年交……唔,你没见过也正常,他几年前就已经出国了,就算出国前也一直深居简出。 他现在是余家的掌家人,为人端正谦和,是块人物。你到时候见了他,得叫他一声三叔。” 对于那位余家三叔,林老爷子简直是赞不绝口。林知睿还是第一次见自家老爷子用这般欣赏的语气谈起一个人,可见这人不一般。 林老爷子说:“你这次去余家,记得给他准备一份见面礼,将来也好让他在余家照顾你。要是钱不够,就跟外公说。” 林知睿乖乖答应。 “但我不太知道余叔叔喜欢什么。”林知睿问。 林老爷子:“他喜欢收藏古董名画,睿睿不妨送一幅画吧。” 毕竟她这是去见长辈,还是一位外公耳提面命要求郑重对待的长辈,送的礼物须得彰显出做晚辈的恭敬才行。 林知睿在画室里选了很久,这才终于选中了一幅掐丝珐琅财神画—— 《招财进宝·八方来财》。 寓意好,有诚意,送三叔这样的商业大佬再合适不过了。 也是。林知睿刚走,余淮安的手臂便撞上一副柔软的身躯,这一撞,余淮安手中的香槟尽数洒在来者身上。 余淮安扭头,对上谢迢迢惊慌失措的含情目,她胸前的布料也被酒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是你……”余淮安一愣:“抱歉,我安排人再给你送一条裙子。” 他找来佣人,让佣人带谢迢迢去休息室。但衣袖却被谢迢迢紧紧扯住。 “你能不能跟着我一起……”谢迢迢楚楚可怜地望着余淮安:“我害怕。” 余淮安想告诉眼前这位少女,这里是余家,她没必要如此担心。 但是对上那双和林知睿几分相像的眼眸,到嘴的拒绝变成了回应。 “好。” 直至出了宴会厅,林知睿才有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拍了拍胸口,心底生出一种虎口逃生的庆幸。 林知睿拿出手机,点进微信向蒋芙求助:[宝,快帮帮我出出主意,我觉得我要完了!] 蒋芙立刻发来消息:[怎么了怎么了?是彻底退不了婚了吗?] 林知睿欲哭无泪,[比彻底退不了婚还要惨一亿倍,你还记得我之前在尼斯睡到的那个极品男人吗?我今天才知道他就是余淮安他三叔,余明远!!!] 蒋芙:[???] 蒋芙:[好家伙,你现在是真完蛋了!!!] 林知睿就看到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久,几分钟后,蒋芙噼里啪啦地发来一长串消息: 蒋芙:[林知睿你睡谁不好你睡他,那可是余三爷!跺跺脚京北都要颤三颤的余家掌权人!连我爸面对他时,都得小心谨慎。你倒好,直接把人给睡了!] 蒋芙现在恨不得敲开林知睿那小脑瓜,看看里面装得究竟是什么浆糊。 林知睿小脸苦兮兮的:[我怎么知道他是余淮安他三叔啊,这都是什么事啊……这人还是我外公的忘年交。万一被我外公知道了我和他之间的事,我外公那样传统的人会被气进医院里的!早知道睡一觉这么麻烦,当初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睡他了……] 她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 蒋芙有些幸灾乐祸地提醒她:[而且你要知道,一旦你无法退婚,那么到时候和余淮安联姻后,你就得天天面对这位余叔叔了。] 蓦地意识到这点,林知睿整个人都傻了。 林知睿:[啊啊啊啊!求你别说了,我想想那个画面都觉得好崩溃,我该怎么办!!!] 蒋芙:[既然这样,不如我给你出个招。你装傻,坚决不承认你之前认识他。] 林知睿:[装傻,他能信吗?] 蒋芙:[重点不在于他信不信,而是表明你的态度。对方是余家三爷,那般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玩不起、纠缠不清的主。] 林知睿想了想,觉得蒋芙的提议有几分道理。 毕竟那样位高权重的男人,要什么女人会没有?至于在乎她一个小丫头吗? 这般想着,林知睿稍稍把心安在肚子里。 蒋芙揶揄道:“不过我算是理解了当初你为什么会惦记他的肉体了,这人真的太帅了,这要是换了我,我也把持不住啊!” 林知睿:“……” 蒋芙:[那位余三爷要回国这事前几天就在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敢情你是只专心画画,圈里的事你是一点都不关注啊。] 蒋芙:[你是不知道那位余家掌权人有多厉害,即使在上流顶层圈子里,那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看似温和雅正,实则手腕狠厉果断,京北权贵圈中,无人不畏他。] 蒋芙兴冲冲地跟她科普这位位高权重的余三爷。 蒋芙:[他是余家最为优秀的继承人,在斯坦福大学期间便摒弃家族继承人身份,在国外独自创业。短短三年时间,便成为了首屈一指的商界大亨,登上福布斯排行榜前十,名下资产势力之庞大,甚至可以和余家这个百年家族相媲美。] 蒋芙:[说实话,依着余老爷子的掌控欲,不可能早早让位给儿子孙子。但那位甫一回国,紧跟着老爷子便将偌大的余家拱手相让给这位余三爷。可见此人手段和能力之强势,绝非一般人能够比拟。] 林知睿光光是自家老爷子说,便知道这位余家三爷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如今跟蒋芙聊过之后,更是明白这人不是她能轻易得罪起的。 她心想,等下见了面,一定得在这位三叔面前好好表现,给人留下个好印象。 林知睿提议吃日料,因为她知道余明远没吃过,想看他出丑。 没想到最后出丑的竟然是她自己。 她因为看他剥雪蟹看得入神,打翻了饮料,弄湿了自己的漂亮裙子。 林知睿郁闷至极,可晚上躺在床上,脑海里挥之不去全是余明远那双手。 她不明白,怎么会有男生的手那么好看。 余明远将蟹腿上的肉仔细从壳里剥离出来,稍许沾了点醋,他手刚从醋碟子里抬起来,身边的人就低头将蟹腿肉叼了去。 林韵看见,皱眉道:“没长手啊?” 邹诚笑着说:“明远在,她不就是没手吗?” 林知睿不但没收敛,反而没皮没脸地把一盆雪蟹腿都放在余明远面前。 余明远毫无怨言,继续给她剥。 他愿意宠她,一个蟹腿从十二岁剥到二十二岁。 “等你哥有了女朋友,我们一起吃饭,你也当着别人的面让你哥给你剥?”林韵训道,“像什么样子!” “就明远能有女朋友?”邹诚接口道,“我们睿睿就不能有男朋友?明远不剥,就让男朋友剥,她一样可以当甩手掌柜,被男朋友宠着。” 余明远剥蟹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邹诚身上,“爸,别在她面前说这些。” 第 29 章 不结婚(二章合一) “睿睿十二岁时,我开玩笑说以后让她男朋友给她剥蟹,你说她还小,以学习为重,让我别说这些话,”邹诚开玩笑说,“怎么她现在二十二了,我还不能说吗?” “当什么甩手掌柜?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非要麻烦别人?谁家的小孩不是父母宝贝着的,怎么她林知睿的男朋友就非得跟仆人似地照顾她?”林韵把矛头对准林知睿,“还有,我把话说在前头,你谈恋爱就谈恋爱,要是觉得不错早点带来家里也行,但只有一点……” 因为这“一点”,其余三人同时看向林韵。 林韵用手指戳了下女儿脑袋,警告道:“你别给我找个金发碧眼的回来。” “您不让我和外国人谈恋爱?”林韵的这个要求着实出乎了林知睿的意料,“原来您这么保守的吗?” “这和保不保守没关系,”林韵说,“林知睿,我对你的要求不高,就两样,一个是考研,另一个就是呆在我身边,哪儿也别想去。” 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这幅字就挂在林知睿外公生前的房间里。 林韵是看着父亲这幅亲笔题字长大的,她理应最理解也最支持儿女们的“飞跃”。 可林韵永远忘不了,父亲临走前,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说的那句话—— 如果当年你能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林韵离开无锡,在上海独自求学,后来又在上海成家立业,无锡离得再近,工作忙起来也要隔好几个月才能回去。 作为家里独女,父母在家日夜思念,却为了不打扰女儿的生活,从不主动要她回来团聚。 直到父母相继因病去世,回过头看,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 林韵父母后悔了,林韵更后悔。 所以她不想让林知睿走自己的老路,因为没能陪在父母身边而留下终身遗憾。 当年她舍不得女儿去留学,现在更不可能让她远嫁。 “好端端地说这些干吗,”邹诚说,“睿睿,给你妈妈去外面拿点甜点?” 餐厅的甜点是自助式的,就在外面大厅里。这估计是一场圣让卡普费拉几年难遇的大暴雨。 大雨铺天盖地地瓢泼而下,霎时间整个世界都是朦胧一片。 “去哪?”身边的男人问她。 林知睿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报出旅店地址。 车子启动了。 豪车内隔音极好,完全听不到车外淅沥的雨声。气氛静谧,只有悠扬的钢琴曲在缓缓流淌。 林知睿拢了拢湿乎乎的裙角,然后就一直安静乖巧地坐着。 男人的车很干净,乌木香气中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这香气同他本人一样,给人一种带着涩感的张力。 林知睿忍不住悄悄打量着身旁的男人。 他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姿态慵懒,气质儒雅而贵气。 车内顶灯落在男人挺立的五官上,男人微微抬起的下颌线条优美利落,脖颈线条起伏突起间,给人一种禁欲的性感。 林知睿想起那幅被抢走的速写,不免感到惋惜。 想来那幅速写是找不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再给她当一次模特…… 正想着,突然男人睁开了眼,隔着镜片,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林知睿微微一僵,细白的手指轻轻捏住裙角,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宛若油画上最惊心动魄的一笔色彩。 “那个……”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我的速写丢了,能不能请您再当一次模特……” 男人眉梢微动,还没回复,发动机突然嗡一声,车猛地停了下来,打破了此刻的暧昧。 男人沉声:“怎么了?” 外籍保镖转头:“先生,前方路被淹了,车没法开过去。” 林知睿向窗外看去,车外暴雨如柱,勉强看到前方道路上一片汪洋。 她微微蹙眉,这种情况她该怎么回去? 男人:“绕路需要多久?” “开车的话大概还需要十分钟的路程,”保镖继续道:“但不知道其他路有没有被淹,毕竟那块区域的排水系统一向不太好。” 明言,林知睿咬了咬唇,犹犹豫豫地看向男人,恰逢对上男人转过来的眼睛。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男人的瞳色是极为纯粹的黑,如深潭般静谧,看得林知睿呼吸微微一滞。 她垂下纤侬的睫毛,犹犹豫豫地问:“……你住的酒店在哪儿,我去你哪里?”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男人微微挑眉。 在意识到自己这话很容易引起误会后,林知睿脸颊有些热热的。 她跟他解释道:“我想和你住进同一家酒店,彼此还有个照应。” 她孤身一人身处异国他乡,又遭遇了抢劫这种事,现在受了惊吓,不太敢独自一人住在酒店。 此刻男人的华人身份在她眼中看来无比亲切。 不如,她索性和男人入住同一家酒店好了,彼此还有个照应。 顺便……她还可以找机会跟男人提一下再当模特的事…… 而且看看这位先生的谈吐风度,也不像是会把她卖了的人。 “我不住酒店,”男人半垂着眼眸,看向林知睿,给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答案:“若是你担心一个人不安全,可以去我那里。” 两人对视着。 车内空气突然变得有些稀薄,属于暧昧的温度在彼此之间缓缓升温。 林知睿迟疑地看着他,试图从那古井般深沉的眸子中看出些什么。 车飞快地掠过几盏路灯,淡淡的光影在男人面上掠过。 男人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 这让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林知睿咬了下唇,试探道:“你经常这样雪中送炭,你……对象知道吗?” 少女眼瞳微微瞪圆,表情严肃而认真。 男人低笑了声。 “我还是单身,更何况——”他拖长尾音,嗓音低醇惑人,“这样的雪中送炭,我是第一次做。” 都是成年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垂眸看她,视线无声地锁在她的脸上:“所以你要跟我走吗?” 车厢内寂静,林知睿呼吸凝滞,似是有看不见的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垂下眼睫,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幅被抢走的速写,心中莫名地不甘心。 对方成熟斯文、端方温雅,极为契合她的审美……她不想就此与这位绅士别过。 这般想着,林知睿轻声道:“你如果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在别的酒店住一晚的。” 女孩没有明说,而是耍着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又将决定权回抛给他,像是根小羽毛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男人眉梢轻抬,对着前排司机道:“回去。” 回到旅店后,林知睿脱下衣服,走进浴室。 浴室镜子清晰地倒映出少女的身形,那瓷白的肌肤上落着点点暧昧的吻痕。 林知睿不敢多看,匆匆洗完澡,便躺到床上睡回笼觉。 昨日睡下得太晚,导致林知睿现在身体又酸又困倦,一挨着枕头,就立刻睡着了。 一直睡到下午五点,醒来后林知睿拿过手机,就看到蒋芙发来的一连串消息,询问她现在情况如何。 林知睿将今早发生的事情告诉蒋芙,在看完前因后果后,蒋芙发来消息: 蒋芙:【听起来你对那个男人还挺有感觉的,为什么不一直睡下去?】 蒋芙:【而且你都说了他是你最梦寐以求的模特,这可是让他给你当长期裸模的好机会啊。】 林知睿眼前不由地浮现出男人的脸,微微晃神。 其实在男人点出两人之间的关系时,她是有些动摇的。 毕竟在此之前,她还从未碰见比他还要完美的模特,严丝合缝地契合着她的审美。 更何况,她昨晚还亲自验证过,他的人体很完美,很有力量……让她无法抑制那种想要创作的欲望。 但很快,林知睿的理智便占了上风。 她意识到,对她而言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有蛊惑力了。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怕自己最终会深陷感情的漩涡,无法自拔。 还不如当断则断,免受其乱。 林知睿懒懒地在床上翻了个身,给蒋芙发消息:【我觉得现在这样互不相干、各奔西东的状态就挺不错的,没必要再继续纠缠不休。就把它当做是一场美好浪漫的露水情缘好了。】 正说着,微信传来好友提示。 [Desenlace:我通过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① 余明远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在她离开那家咖啡馆后,便添加了余明远的微信。 只不过阴差阳错,速写丢失,两人又度过了那样的一个夜晚。 余明远的头像是一幅油画——Ivan Aivazovsky的《夜间黑海》。 皎白月光下极致宁静的海面,却又带着一种极致危险的张力。 林知睿看着屏幕上的微信头像微微失神。 犹豫了一会后,最终林知睿还是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删除了对方的好友账号,将手机随手扔在一边。 估计他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吧…… 这样就挺好的。翌日清晨,林知睿打着呵欠下楼。 本来还有些提心吊胆,以为要再和余明远碰面,没想到对方早早便去了公司。 在吃过早餐后,林知睿被余淮安送回林家老宅,这次余淮安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跟着林知睿一起进入老宅。 俩人一进门,就看到一大早坐在客厅里守株待“睿”的林老爷子。在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余淮安便因为工作上的事情离开。 余淮安走后,林老爷子笑眯眯地问林知睿:“睿睿怎么看着没精神,昨晚没睡好?” “确实没睡好。”林知睿瘪嘴,想起余明远那个混蛋,心中愤愤:“中午补一觉就好了。” “对了,刚才我还和你余叔叔通过电话了。你送的画他很喜欢,希望下次还能收到更合心意的礼物。对了你送了什么画给他?” 林知睿:“《招财进宝图》。” 林老爷子笑呵呵:“寓意好啊,寓意好啊。怪不得你三叔喜欢。多和你三叔搞好关系,以后你嫁到余家他也好照顾你。” 林知睿拿樱桃吃的动作僵了下。 她才不需要这种照顾呢! 林老爷子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询问:“你和淮安相处得怎么样?” 林知睿没有隐瞒:“外公,我对他没感觉。” 有一瞬,林知睿是想要随便胡扯一个“自己已有心上人”的借口,挡住外公想让自己结婚的心思。 只不过这一念头刚出,脑海中不知为何就出现了那道矜贵端方的身影。 林知睿眼神飘移,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心虚。 到嘴边的话语打了个转,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算了吧,万一到最后扯出她和余明远的事情刺激到外公怎么办? 毕竟露水情缘这种事在老一辈的传统思想里是绝对不可以的。 林老爷子见她支支吾吾不说话,再次试探:“真没感觉?” 林知睿乖巧点头。 她抱住外公,脑袋在外公怀里拱来拱去,像小孩子一样撒娇卖乖:“外公,我不想结婚,我只想永远陪着您。” 林老爷子沉默片刻:“那外公将来要是走了呢?谁来护着你?” 林知睿微怔,心脏难受酸胀,她一字一顿、认认真真道:“您得长命百岁,您得一直陪着我,您不会走的……” 林老爷子叹了口气,揉了揉傻外孙女的脑袋:“傻孩子,人总有走的那一天。但外公希望能在走之前,能亲手将你交给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这样,外公也能安心阖眼了。” 他要是走了,偌大的林家必然是要留给外孙女的。 外孙女一门心思扑在艺术油画上,志不在商。因此林老爷子也没想过要让林知睿担当什么大任,只想要她做个挂名董事,快乐顺遂地过完这一生就好。 但“一生顺遂”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更别提他走后,那么一大笔财富捏在他外孙女手里,怎么会不招人觊觎? 他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所以他想在他走前,把路给外孙女铺平了。 思来想去,在他走后,也只有和他有着过命交情的余家能护得住他家的丫头。 可话虽这么说,回房间后,林老爷子还是沉默地卷起旱烟。 这是他年轻下乡时留下的习惯,后来无论大富大贵,只要一遇到烦心事,总想要抽一支。 心里越是想着事,林老爷子眉头便皱得更深。 若是外孙女实在和余淮安没有缘分,他也不能强求。 他还是希望外孙女能够开开心心的。 既然下定决心要分开,还是不要与他有太多的关联吧。 她又在床上赖了一会,直到肚子有些饿,这才从床上坐起身,准备去酒店楼下餐厅吃饭。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来电人是外公的管家。 “可是你会结婚生孩子呀,”林知睿佯装失落地直叹气,“今年春节,妈妈不是替你安排了好几场相亲吗?搞不好你和谁看对眼,明年结婚,后年抱娃……” “林知睿,”余明远打断妹妹,“别做这种假设。” “这不是假设,”林知睿说,“就算不是今年,也会是明年,后年,大后年,你总要结婚生孩子的呀。” 余明远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亲生父亲,亲生母亲为了自己的人生抛弃了他。 邹诚把他带进林家,邹诚和林韵就是他的父母,他的长辈,无论是为了堵住外面的闲言碎语还是他们真的心疼他,都会对他负责。 他们希望余明远能有一个美满的婚姻和家庭。 “没有什么是一定会发生的,除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是我妹妹,”余明远说,“你不需要任何别的身份,只要你是我妹妹,我就会照顾你、陪伴你一辈子。” “‘哥哥妹妹’和‘一辈子’是没法划上等号的,”林知睿低垂着脑袋,徒然感伤起来,“这道题给的条件就是错的。” 他总是要结婚的,她也总会有嫂子。 他现在爱她疼她,等他有了女朋友,有了老婆,他还会把她这个妹妹排在第一位吗? 哥哥和嫂子才会一辈子在一起。 “那就不结婚。” 车缓缓停下,林知睿抬头,怔愣地看着她哥。 “那就不结婚,”余明远拉起妹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指骨,最后停在无名指上,他轻声却坚定地说,“这不是假设,也不是一道选择题。” “林知睿,我不结婚。” 第 30 章 重要的(二章合一) 余明远口口声声说为了妹妹可以一辈子不结婚,可他只给她交了三个月的房租,似乎多交一个月都是对“兄妹”两字的亵渎。 也就是说,三个月后,要么她有钱付房租,要么她舔着脸去问他哥要钱付房租。 好在艾瑞克时不时地给她找点活儿,有些曾经合作过的公司,因为认可她的摄影技术,也会主动来找她。 渐渐地她在圈子里有了点微弱的小人气。 继北京跟拍之后,骆嘉言找过她两回,林知睿说到做到,发完照片就把他的联系方式全删了。 他只能通过宋宋联系她,想请她继续当自己的跟拍,被林知睿拒绝了。 她知道网上的消息真真假假,他和汪怡的关系到底如何,他过去傍过多少富婆,这些她不了解,所以她不做评价。 她唯一了解的是骆嘉言这个人。 回北京的前一晚,他们在私房菜馆吃饭,骆嘉言无意间提到明天回上海后,他正好要去徐汇办事,可以顺路送她回去。 林知睿当时就觉得奇怪,她从没说过自己住哪里,他又是怎么知道顺路的呢? 后来她才回忆起来,在她接下北京跟拍的工作后,宋宋要了她身份证买机票。 当时骆嘉言就在旁边,还夸她身份证上的照片好看,不像他拍得像个牢监犯。 他当时应该看到自己身份证上的地址了。 叔侄俩,余修明重情重义,余明远却是个淡漠舍得的人。 两年前,他从望港离开,便到藏区来开了一家民宿。民宿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前台与酒馆一体的木屋,另一部分则是花园餐厅和几栋住所。 在拥挤的古城,还算得上是家大业大。 民宿没有登陆任何一款软件,单靠店员用微信经营。 林知睿今早订的房,她到的时候下午两点,正好是开放入住的时候,店员先帮她将行李搬上楼,她在前台办手续。 她主动问,“你们老板呢?” “老板出去还没回来呢,您是找他有事吗?” 还没回来? 林知睿没做停留,毫不犹豫地进了院子,打算先回房间收拾一下。 不知道余明远什么时候回,林知睿顾不上睡觉,晚饭用面包替代,放好东西后直接下楼。 前台对面是喝酒小憩的地方,她挑了个合适的位置坐着,便撑着下巴,盯着窗外,等待余明远身影的出现。 她用指甲去冰自己滚烫的耳后。 每有高挑的人经过,林知睿都要恍惚一阵,视线也模糊,耳朵听不清,心里的草稿也全部梗在第一句:“余明远,我是林知睿。” 然后呢?听筒对面传来闻妙歌没心没肺的笑声。 “真是绝了!康乐纯现在肯定鼻子都气歪了,她后面没再来骚扰你吧?” 林知睿叹口气,摇摇头:“没有。我一顿输出完就把她拉黑删除了,没给她自由发挥的机会。” 要真和康乐纯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未免显得林知睿也太小气了,不是她的风格。 “这就对了。反正她找不上你,一肚子火气就只能冲余明远发泄,最好他们打起来,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那才叫报应呢!” 闻妙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林知睿听了她的话,不由自主去想象余明远鼻青脸肿的模样。 根本想象不出来。 他永远是难以靠近的,无论处于怎样的境地,都显得从容不迫,不会在人前失态半分。 就像他明明选择了悄无声息地离开,却依然能够在重逢的那一刻,轻而易举掌握主动权,将林知睿逼到退无可退的角落。 或许,他人生中最失态的林刻,就是昨夜了。 算了,与其去想余明远,不如担心她自己。 林知睿坐着工学椅慢慢转了个圈,指尖无意识地敲着键盘,声音里含着懊恼。 “我不会捅了什么篓子吧?果然喝酒误事。” 虽然如此抓马的桥段非常有利于激发创作灵感,但新文冲榜在即,如此关键的林刻,她不想再被不相干的人打扰。 闻妙歌理直气壮:“就算惹了麻烦,麻烦也是余明远的,你怕什么?” 也对。 她的醉话言论的确可能会给余明远的生活造成一些难以估量的不良影响,但林知睿知道,他是不会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的。 她一直清楚,余明远其实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骨子里有自己的骄傲。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难得对林知睿俯首称臣,却狼狈地被她拒之门外。 他大概以后都不会想见到她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知睿的内心渐渐安定下来,闻妙歌仍在叫她:“睿睿,你在听吗?” 林知睿这才回过神来,应声道:“啊,在的。” “我刚才说的你听见没有?元宵节之后我就和黎殊一起搬到江城来,到林候请你来家里玩!” 林知睿有些惊讶:“黎殊也一起吗?他的工作……” “辞了。”闻妙歌答得毫不犹豫,“他当然要和我一起,你以为人人都像余明远……” 意识到自己可能戳到了林知睿的痛处,闻妙歌忽然噤了声。 林知睿对此并不在意,况且闻妙歌说的都对。 闻妙歌的父母并不同意她与黎殊交往,多年来一直试图棒打鸳鸯,还送她出国深造,结果也没能拆散他们,反而让经历过异国恋的小情侣感情更好了。 与其说闻妙歌是来投奔林知睿,不如说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出逃。 林知睿心里泛起些微酸涩,但更多的是名为羡慕的情绪。 同样是起源于中学林代的纯白恋情,有的人就可以从校服走到婚纱,可更多的感情却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挣扎中消磨殆尽,归于虚无。 林知睿握着听筒,轻声呢喃:“你们要好好的呀,我还要给你当伴娘呢。” 至于她和余明远,早就迷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不知怎么把对方弄丢了。 挂了电话,林知睿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慢吞吞地起身去洗漱。 把自己收拾干净,她又去到客厅,去整理那些乱七八糟的空酒瓶。 “到底喝了多少……”她皱眉,为昨夜的不加克制而深刻检讨。 明明下定决心,不会再为余明远牵动心绪。 空腹林间久了,胃部隐隐作痛,林知睿不想再去医院,从抽屉里翻出几颗胃药吞了下去。 最好杜绝一切可能和余明远见面的机会。 林知睿拎着空酒瓶放到楼下回收站,目光落在吸烟处厚厚的一层烟灰上。 余明远留下的痕迹,林刻提醒着她,他曾经来过。 林知睿仿佛被烫到一般收回视线,转身急匆匆逃回了家。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任何人和事都会被林知睿暂林抛诸脑后。 有了和商敬言的相亲经历,过渡章节非常丝滑,只是在描写男主红眼掐腰强制爱的林候,她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余明远的脸,以及近在咫尺林,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根本无法代入。 林知睿只好改变策略,调整剧情安排,先着重写了余昭余卑微追妻求复合,反在女主的质问下节节败退的剧情。 追妻火葬场的套路,林知睿已经用得非常纯熟,章节发布之后,果然引来了新一波读者评论。 “前夫哥卑中卑中卑了,不得不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孩子没了他来奶了,大鼻涕流到嘴里了他知道甩了,啥也不说了,给渣男点个蜡吧。” 但在一边倒的嘲讽评论中,却意外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 “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前夫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抛下女主出国的呢?” “楼上说到我心坎里了,我也想问这个来着!主要是看这一两章的内容,感觉女主对前夫哥还余情未了,不然为什么那么在意当初?” 林知睿的屏幕界面停在这两条评论上,久久未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承认在写作林,带入了过多的个人情绪,但就连读者都能察觉到,文字背后她始终极力隐藏的真相—— 她在意当初,不过是还存着一丝虚无缥缈的期待。换言之,即使过了自我麻木的四年,她的心底也从未真正放下余明远。 她还爱着他,却不能原谅他,这本就是并不冲突的两件事。 当一直隐埋在内心深处的秘密被忽然戳破,林知睿悚然一惊,同林有深深的无力感从骨缝中漫了出来。 她这辈子会不会就这样困死在余明远身上了? 自从他离开的那天起,她好像就失去了爱一个人的勇气和能力。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第二次……伤害她的机会。 林知睿点击刷新,为余昭余洗白的观点已然被更高的反对声浪淹没。 “怎么回事?这年头渣男都有人站台了是吧?主打一个渣得清新脱俗?他有苦衷就不是渣了?” “就算有苦衷,他也完全可以和女主说清楚再出国,一声不响地跑了算怎么回事?姐妹吃点好的吧。” 的确,即使在昨夜那种情形下,面对林知睿的质问,余明远也可以缄默不言。 林过境迁,又有什么苦衷不能宣之于口?除非,根本没什么可以辩解的。 林知睿瞬间醍醐灌顶,反手就给评论点了赞。 感谢姐妹点拨!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而在那条被盖楼的评论下,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有一条跟评不起眼地跳了出来。 “有苦衷。” IP地址:江城。 林知睿结束了一天的码字,终于想起被冷落的手机,顺手将它拿了过来,开始选择性回复收到的消息。 除了母上大人的日常碎碎念,就是作者小群里关于流量和收益的哀嚎。 商敬言也发了消息过来。也许是不想过于急迫给她压力,他只字未提昨夜的事,也没有主动约她,只是提醒她看一下高中班群的消息。 林知睿点开了被自己设置成免打扰的群聊,99+的消息立刻跳了出来。 闻妙歌:“我们班现在都有谁在江城呀?我和黎殊打算去江城发展,方便的话元宵节后可以一起聚一下。” 卢思彤:“举手。” 商敬言:“举手。” 商敬言:“林知睿也在。” 卢思彤:“余明远应该也在吧?听说他回国了。” 自始至终,林知睿只是静静看着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并没有加入的意思。 她没什么可说的,如果没有新文的起飞,她大概还会维持原本糟糕的生活状态,像这种聚会的场合,也是选择能避就避。 更何况,如果她在群里出现,大家免不了又会调侃她和余明远,毕竟知道他们已经分手的人并不多。 和林知睿一样,余明远始终保持沉寂,如果不是看见他的头像仍然在群成员里,同学们几乎要怀疑他已经悄悄退群了。 围绕着余明远的讨论世俗且无趣,不外乎就是提到他出国读博并顺利毕业,已经入职江大附医,前途不可限量,最后话题又转到以后看病可以找他帮忙。 不过,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因为余明远一向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对于划定在范围之外的人事物,他往往不会过多上心。 林知睿这样想着,点开了余明远的头像。 头像依旧和四年前一样,是林知睿为他选的,一条五彩斑斓的小鱼,和他本身清冷的气质很是违和。 或许是职业需要,他的朋友圈对陌生人也部分开放,不外乎都是江大附医和医学院的相关新闻,以及心内科前沿研究的最新成果论文。 林知睿很快翻完了,没在其中见到任何有关生活日常的记录。 不带感情的工作机器,就是她对余明远朋友圈的第一印象。 林知睿也说不清自己是否松了口气,又退回群聊界面,想看看他上次发言究竟是在什么林候。 消息滑动的速度很快,记录的日期停在四年前。 那林临近毕业,同学们纷纷交流去向,林知睿也不例外。 她拿了薪水不低的offer,在一众同学中也算得上优秀,分享林难掩小小的雀跃。 大家纷纷道贺,有好事者大着胆子问她:“林知睿,你和余明远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女孩子自然是不好回答的,林知睿正准备搪塞过去,却意外发现万年潜水的余明远被这句话炸出来了。 余明远:“快了,到林候婚礼一定请你。” 顾不上同学们酸倒了牙的打趣,林知睿丢了手机,回身扑到余明远怀里,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问他。 “我什么林候答应要嫁给你了?” 她一双小鹿眼水汪汪的,只是看着就让人心软不已。 余明远牵过她的左手,摩挲着中指上的素银戒圈。佩戴的林间久了,戒指表面依旧光亮,严丝合缝地套牢了她。 “怎么,想不认账?”他一本正经地搬出物证,“你可是戴着我的戒指。” “那也不行。你还没有正式求婚呢,我可不认。” 林知睿任他牵着,另一只手拿过他的手机,低下头飞速敲了几个字。 那林候微信“拍一拍”功能刚刚上线,林知睿是第一批积极体验的用户。 她在群里戳了戳余明远的头像,消息界面便飞速跳出来一行灰色小字: “林知睿拍了拍你并问你今天求婚了吗?” 林知睿恍惚回神,突然发现这行小字并不是仅仅出现在回忆里。 而是,就在,此刻,群里! 完蛋了!怎么就蠢到手滑去点余明远的头像!不对!这是重点吗!怎么会有人分手了都不知道改掉的?! 然后是什么? 是开门见山,还是用她伪装过的话,我对余修明从来就没有过感情,我喜欢过的人只有你,但那样是不是太像个婊/子了。 心里那根断线上的珠子还在不停往下落,林知睿根本没准备好。直到那人完完全全走了,而店里根本没来人,她才一霎回神。 余明远,还没回来。 林知睿脸上的汗珠被风一吹就干了,是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来自心底的恐惧。 店员看林知睿在那坐了许久,也不干别的,就呆呆地盯着窗外看,便给她倒了杯剩下的酥油茶送过去,顺便推销一下。 “女士,这是我们这边的特产,您要尝一下吗?” 林知睿没吃早饭,也没吃午饭,但她其实不饿。 秉持着别人的好意最好不要拒绝,林知睿不想喝也说了声谢谢。 店员给她倒酥油茶时,她轻声问:“你们老板有说什么时候回吗?” 店员抬头:“您找我们老板是有什么事吗?” 林知睿过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店员又问,“您有预约吗?” 林知睿摇摇头。一夜暴雨如注,直至清晨,方才雨过放晴。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间泄露进来,金色的光线爬过墙壁,直至蔓延至床脚。 “嗡嗡——” 安静的卧室内,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将林知睿从睡梦中拉了起来。 睡意朦胧间,林知睿伸手摸过来手机。 是陌生的来电号码。 “你好。” 来电的是警局,说是昨日抢走她背包的小偷被抓住了,所有的东西都完好无损。 “你可真是幸运,一大早就看到那家伙被五花大绑地扔在警察局门口,也省的我们出警去抓了。”对方感叹道。 通话结束,林知睿也彻底醒了过来。 她扯着被子坐起身,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房间,半天才反应过来。 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少儿不宜的画面,羞得林知睿面红耳赤。 酒精与荷尔蒙退却,理智也占据了高地。 很难想象,激情之下,她居然真的和一个陌生男人发生了一/夜/情…… 林知睿指尖紧紧地捏着被角,打量着房间。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不远处的黑色沙发上整齐地摆放着两套衣服。 那暧昧的气味早已散尽,但她总感觉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木质香萦绕在她的鼻尖。 见房间里没有男人的身影,林知睿松了口气,缓缓掀被。 掀开被子的刹那,林知睿整个人红得像是煮熟的甜虾。 身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吻痕无声地昭示着昨夜的疯狂与激烈。 她面颊滚烫,下床,飞快走到沙发前。 沙发上的两套衣服,一套是陌生的女装,一套是她的裙子。 还挺贴心的…… 她拿起自己的裙子,快速地穿好。 换好衣服后,林知睿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 湿咸的海风拂起她的长发。明媚的日光透过落地窗,肆无忌惮地落在室内。 暴雨过后,圣让卡普费拉的天空湛蓝如洗。 这里观景的角度极好,向着远方俯瞰,林知睿能看到在葱郁棕榈树的掩映下,泛着粼粼波光的地中海峡湾海面,以及海面上所浮着的白色游艇,如同碧色玉盘上散落着的珍珠。 只可惜自己现在没有画笔将它们记录在画纸上。 只好将它们拓印在记忆中,回去再默画出来好了。 在欣赏了一会美景之后,林知睿心情颇好地推开卧室门,就看到坐在小客厅沙发上,正吞云吐雾的男人。 他似乎是在这里等她。 与昨晚在床上的野蛮不同,此刻他已经恢复了初见时那般的好好绅士模样。 饱满的阳光洒进室内,罩着男人优越的身体轮廓,在他冷白色的皮肤上落下一道朦胧的辉光,贵气逼人。 他姿态慵懒地靠着沙发,叠着腿,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被解开,露出起伏的喉结线条。骨节分明的手指握持着雪茄,雪茄尾部猩红隐隐。 他微眯着眼,面颊微微凹陷,不紧不慢地吸了口。 吞云吐雾的模样性感而色气。 一瞬间,林知睿脑海中闪出一个词——斯文败类。 空气中,温雅干燥的乌木香与咖啡豆被烘烤的焦香混合,带来一种醇厚沉静的香气。 莫名地令人上瘾,就如同眼前的男人一样。 林知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想要将这一幕记录在速写本上。 好完美的人体……如果能画下来就好了…… 这是林知睿看过去的第一念头。 听到开门的动静,男人看了过来,目光漫不经心地锁定在她的脸上:“早上好。” 此时已经将近中午十一点,他这话多少有几点揶揄的成分在。 对上他那别有深意的目光,林知睿脸颊有些烫,脑海中止不住地闪过极为暧昧旖旎的画面,脚趾羞窘地蜷缩起来。 毕竟在色心和酒意的加持下,跟着陌生男人发生一/夜/情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做。 虽然有些冲动,但她并不后悔。 毕竟无论是从艺术审美上,还是在……体验上,男人都完美契合她的要求,令她满足。 只是她现在一看到他,便本能地感到紧张、尴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林知睿压着心头的紧张,面上浮现出甜美动人的笑,“早上好啊,余先生。” 余明远随手熄灭雪茄,站起身:“早餐已经备好了。” 他的语调很沉,音色低醇温雅,缓缓厮磨着她的心弦。 恍然间,她似是又回到了昨晚他贴着她耳廓低喘的那一刻,脸颊耳垂不受控制地泛起绯色。 林知睿深吸一口气,卧蚕浮出浅浅的笑弧,佯装淡定道:“好啊,谢谢你。” 男人的视线在她那通红的耳尖稍作停留,唇角掠起愉悦的弧。 “我说您在这等什么呢。”店员口吻忽地变了,带有一丝轻佻,“早上才走一个,现在又来。” 太多人来找过余明远,为了余明远失去体面、尊严。 结局都是投石向河,听不见一点回响。 林知睿一抬头,正好撞见店员眼底藏都藏不住的轻蔑、不屑一顾。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种味道。 林知睿在表妹朋友身边嗅到过,几次在纸醉金迷的会馆里,甚至于从余修明办公室出来,他们都这样,冷眼相待。 不过没什么好在意的,林知睿想自己也没必要产生太多情绪波动,现在还是要先弄清余明远什么时候回来。 她问,“都这么晚了,你们老板还不回吗?” “有很多人像你一样坐在这里等过我们老板。” “那她们等到了吗?” 店员笑笑,“等到了有什么用。” 他将林知睿当成了同往常一样的追求余明远的人,大多都是来的时候兴高采烈,走的时候萎靡不振,因为余明远,一个都看不上。 也不一定是看不上,可能根本没看过,因为某些原因。 林知睿一贯柔声以待,“再等等吧。” “没必要。”店员话锋一转,认定了林知睿的执着没有意义,“其实我们也不清楚老板什么时候回,不过,他今天大概是不回了。” “那我换个问法,”林知睿不死心,又问,“如果我是你高中或者大学的女同学,我向你表白,你会答应吗?” 在放弃追问他有没有另外一个妹妹后,她开始纠结她自己这个妹妹的身份。 这是道开放型题。车子启动。 双方一路无话,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曾经彼此间所缠绕的暧昧如烟花般消散,只留下淡淡的寂寥与疏离。 林知睿偏头去着窗外飞快掠去的景色,努力不将注意力放在身侧男人身上。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两个人都很安静。 仅有悠扬的巴赫在车内缓缓流淌,填补着两人之间的疏离与陌然。 越是这样,越是让林知睿觉得不自在。 但好在,这段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就达到了目的地。 林知睿低头,细白的手指解开安全带。 她下了车,正要告别,却听男人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对了,关于昨晚你所说的当模特的提议……” 林知睿眼睫动了动,朝他看过去。 男人一手握着方向盘,脸上挂着温雅的浅笑。 南法明媚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宛若一支无形而灵动的笔,勾勒出令所有艺术家心动神驰的挺立轮廓。 很容易让人陷进去。 哪怕多看一秒,都足以动摇人心。 她别开脸,压下内心的浮躁:“还、还是算了吧。” 余明远淡淡“嗯”了声,笑容不变:“如果你想继续的话,随时都可以与我联系。” 他这话说的意味不明,一时间林知睿分不清他所说的究竟是何种含义。 不过她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了断俩人的关系,自然不会再和他有联系。 她点点头,笑容礼貌疏离:“好的,余先生,那拜拜了。” 如果他说不会,她的妹妹下一秒就能用泪水淹死她自己,但如果他说会,他都能想象她的下一句话—— 所以如果我不是你妹妹,就能做你女朋友。 “如果你同样在十八岁向我告白,”余明远说,“我会告诉你,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学习才是第一位的。” 林知睿笑起来,“十八岁不算早恋了。” “十八岁依然不够成熟。” “那好,我换一下,如果我是你同事……” 余明远打断她,“林知睿。” 林知睿看向余明远。 他目光深邃静默,那样冷的一道目光,却让她心里好似被烫了一下。 “林知睿,我不敢,”他说,“我不敢做这些假设。” 30-40 第 31 章 对不起 最近一段时间,林知睿经常来余明远这里蹭饭,她偷偷去客厅的橱柜里翻过,那张从他钱包里翻出来的照片已经不在那了,不知道被她哥收哪去了。 当然她不会问,她不想在她哥面前提起和余听澜有关的一切。 但有时候不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 林知睿经常看见,她哥手机响了,但他不接,有时甚至只看了一眼就摁掉,如果再响干脆关机。 余明远虽不至于是个工作狂,可作为成功人士,手机不离身是标配,随时需要回复工作上的消息,直接关机的举动实在太怪异。 她问过一次,他只说是骚扰电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安。 在余明远这无从下手,林知睿只好转移目标。 邹诚成为了她的新目标。 她观察了几天,没发现邹诚身上有什么异样。 之前上班林知睿都是和林洁一起挤地铁的,但因为昨天昏了头答应了余明远,导致林知睿今天早上像做贼似的偷溜出门,但还是被抓住了。 “诶?你现在要走吗?” “嗯,这两天请了假,我今天想早点去。” 林洁翻了个白眼,“太卷了吧你。” 她一面说着,一面飞速从冰箱里翻出面包和牛奶塞给林知睿,“又不吃早饭,迟早饿出胃病。” 林知睿心里一暖,抿着唇角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 林知睿从楼道里跑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那辆注目的黑色轿车。 不知道余明远等了多久,又怕林洁在楼上会看到,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的。 车门飞速打开,男人沉着面色,快步走过去接住林知睿。 他声音严肃,“跑什么?” 突如其来被男人抱住,林知睿身子僵硬一瞬,随即又赶紧挣扎,“快……上车,别被看到。” 余明远沉着眉眼,拽着人上了车。 上了车之后,林知睿看着男人的脸色,才后知后觉的明白是把人惹生气了,结结巴巴的补救,“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余明远冷淡的瞥了她一眼,“你这么跑着过来,是不是下次要我去家门口接你?” 林知睿赶紧摇头,乖巧的眨了眨眼,“我是怕你等急了,下次不会了。” 见少女这幅样子,余明远脸上冷意稍褪,有些无奈道,“我时间很充裕,等多久都不会着急。” 林知睿嘀咕,“我知道,你是老板嘛,又不用打卡。” 余明远扯了一下嘴角,垂眸看见林知睿手里拿着的东西,蹙了一下眉头,“早上就吃这些东西?” 他接过来,脸色顿时不悦,“还是凉的?” 余明远发现自己在林知睿面前好像总是很难控制住情绪。 他闭了闭眼,克制着缓和语气。 “昨天检查医生有没有说你胃不好,要少吃凉的?” 林知睿努力争辩,“着急出门,冰箱里直接拿出来的。” 余明远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沉着脸没再说话,把面包牛奶放到一边,转而从旁边的保温箱里拿了几个饭盒出来放到小桌子上,一个个打开。 一碗熬的浓稠的虾仁海鲜粥,晶莹剔透的虾饺,黑芝麻核桃小馒头,软乎乎的小包子,金黄的蒸蛋,桂花红糖米糕…… 林知睿瞪圆了眼睛,像看戏法似的,直到面色小桌子被摆满,余明远往林知睿手里塞了个勺子,“先喝粥,暖暖胃。” 虽然是海鲜粥,但是只鲜不腥,林知睿喝了一口感觉没有什么反应,喜滋滋的又继续喝下去。 余明远在一旁一直盯着林知睿的神色,见人没有不适,心底才微微松一口气。 “有两个厨师是从临市聘过来的,因为点事还没有上岗,今天早餐先吃这些,之后我让他们定制菜谱给你,你挑你喜欢的。”余明远说完又顿了一下,补充道,“但是也不能挑食。” 林知睿嘴里喝着粥,说话含糊不清,“这已经很好啦。” 余明远淡淡,“当然比你喝凉牛奶要好。” 林知睿,“……” 她咬着勺子,看着车窗外飞逝的景色,生硬的转移话题,“车开的好稳,吃饭也不会洒出来。” 再看了一眼余明远的神色,林知睿勉强又塞了一个虾饺进嘴里,用力开口,“我今天吃的好撑。” 男人瞥了她一眼,突然伸出手过来。 林知睿愣住,“你干嘛?” “不是说撑吗?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男人语气很淡,动作却透着不容置疑,宽大的手掌隔着一层余余的布料摸到了少女的小肚子,又往上探了探,察觉到微微鼓起来,才缓和了一下神色。 林知睿浑身僵住,整张脸都红的不行。 哪有这样的? 吃饱了还要检查?! “别这样。”林知睿磕磕绊绊的说,“我又不会撒谎。” 余明远抬眸,“是么?” 林知睿抿着唇不吭声了。 在快到公司的时候,林知睿突然想起来什么,“不要停到公司门口,停到对面的街道那里就可以,我走着过去。” 余明远黑沉沉的眸子看着林知睿,“怕被人看见?” 林知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余明远声音透着冷意,“我这么见不得人吗?” “不是不是,是我……”林知睿赶紧解释,“如果看到我们在一起,知道了我们结婚的事怎么办?” 余明远淡淡,“知道了就知道了。” “那你之后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岂不是很难追求人家?” 余明远微微垂眼,顿了一下,冷嗤一声,“那我还多谢你为我着想。” 察觉到男人的不虞,林知睿沉默了一瞬。 她结婚的事,可以告诉林家,可以告诉林洁,但就是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 毕竟…… “听说晶城是余氏控股的。”林知睿忽而开口,“那你也算是我的老板了。” 余明远垂眼看她。 “如果让人知道了我和老板结婚,那我还在公司怎么做下去。”林知睿小声说,“这家公司我还蛮喜欢的,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个工作,我很珍惜。” 静静的看着少女几秒钟,余明远缓和了一下脸色。 其实如果不是林知睿,余明远根本不会注意到晶城这家公司,毕竟余氏旗下的子公司太多了,便是晶城的执行总经理,他也只会在年终述职的时候见到,还没什么印象…… “林知睿,不可能一直瞒着。”余明远沉声道,“等孩子出生,难道也要藏着掖着么。” 林知睿垂了一下头,“至少现在我不想。” 余明远拿她没办法,抬手揉了一下额角,像是叹气,“好,听你的。” 他的原则底线总是一次次被林知睿打破。 林知睿这才弯着眼睛笑了,甚至伸出两只手,像小狗似的对着余明远拜了拜,“谢谢余总。” 余明远一挑眉,“叫我什么?” “唔…余先生你又不让叫,现在我也算是余氏的员工,叫一声余总总可以了吧?”林知睿说的振振有词。 余明远险些被她气笑了,“你以为我不让你叫余总是因为你不在余氏上班?” “不然呢,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叫你什么?” 余明远一顿。 既然结婚了,当然应该叫…… 他沉默了一瞬,抬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林知睿的后颈,像是在逗着一只小猫。 算了,还是太小。 余明远在心底叹息。 “行了,到了,你去上班吧,中午记得看电话,会给你送饭过来。” 林知睿眨眨眼,“你过来吗?” 余明远看着她,反问,“你希望是我来吗?” “都可以啦,不过你肯定很忙,不要非抽空过来。”林知睿无所谓的开口。 余明远扯了一下嘴角。 他没再说这件事,转而从旁边拿了一个袋子给林知睿递过去。 “什么啊?” “保温杯里是早上煮的四物茶,补气补血的,你多喝一点。这个腰托你靠在腰后面,这个小枕头是放在脖子后面的,里面还有一些小零食,是家里阿姨做的,比外面买的干净,但是也不要多吃,不然中午吃不下去饭了。” 听着男人耐心的一样样拿出来说,林知睿忍不住笑了一下。 “余明远,你在公司没人嫌你唠叨吗?” 余明远挑了一下眉,几乎气极反笑。 他平时在公司下令言简意赅,下属能否听懂理解是他们的事。 只有对着林知睿,才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嘱咐。 小没良心的还反而说他唠叨。 “好啦,我真的要走了,不然赶不上打卡了。” 林知睿拎着包就要跳下车,余明远看着她毛毛躁躁的样子简直没脾气。 “慢点走。”他把人扶稳,又忍不住添了两句,“不要跑,也不要挤电梯,如果人太多……” 余明远顿了一下,“我让人给你一张卡,你刷总裁单独电梯。” “不要!”林知睿飞快拒绝。 “不要插手我在公司的事!”她咬着唇,“人太多我就坐乘下一班电梯。” 余明远面色不虞,但对着林知睿恳求的眼神,他还是勉强点了一下头。 终于被男人放过了。 林知睿踩在最后一分钟刷卡进了公司大楼。 到工位上的时候,林洁已经坐在不远处了,她看见林知睿才走进来,还对她摆了一下手,林知睿心虚的垂下头。 她把余明远给她的袋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一样样的摆好。 之后再往椅子上一靠,舒服的喟叹一口气。 “小林,腿怎么样了?” 张文走过来,把一沓文件放在她桌子上,“一会儿送主管那里签字。” 林知睿笑笑,“已经好多了。” “呦。带这么多吃的。”张文眼尖的看到桌子上摆着的几个透明盒子。 林知睿打开了两个递过去,“尝尝看。” 里面是阿姨早上烤出来的小饼干,香甜酥脆,张文一连吃了好几个,连连点头,“味道真不错,你做的?” 林知睿含糊道,“朋友送的。” “唔!你这个杯子!”张文嘴里还吃着饼干,突然看见林知睿拿出来的保温杯,瞪圆了眼睛,“这不是K家的新品吗?五位数的保温杯,那天还上热搜了,说谁会买这么贵的杯子!” 林知睿心猛的一提,还没等开口,就见张文连连点头。 “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仿品了,互联网真牛。” 林知睿扯了一下嘴角。 “哈!牛!” 林知睿以为他要骂自己,肩膀缩了缩,却听他缓声道:“去吧,去刷牙。” 林知睿被赶到卫生间,浑浑噩噩间差点用错牙刷,低头看着黑色的电动牙刷失神。 刚才那些话她是不经大脑问出口的,惊讶多过于不好意思,此时冷静下来,想象中的画面才一帧一帧缓慢地在脑中放映。 男人骨指分明的手,来回搓揉轻薄真丝,冷白的手背衬托得那抹黑色更深,指缝间不断溢出绵密细腻的泡沫…… 林知睿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时,早已不是因为幻想哥哥亲手给自己洗内裤的场景,而是想起了那些纷乱昳丽的梦。 漆黑无光的房间里,视线一片模糊。 什么都看不见。 唯有男人沉重粗喘的呼吸近在咫尺,夹杂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她在黑暗中叫他,“哥……” 过了很久他才低低应声,用压抑到颤抖的声音对她说:“对不起……哥哥把它弄脏了……” 第 32 章 别乱猜(二章合一) 余明远回到房间,林知睿已经洗漱完毕。 她很有眼力见地从他手里接过洗干净的衣服,站在床边一件件认真地叠。 边干活,边偷偷瞄两眼。 余明远终于忍不住开口:“一双袜子,你准备叠个什么造型出来?” 林知睿放下被蹂躏的袜子,干脆不装了,一屁股坐在床沿,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林知睿:“我问你——” 她才开口就被打断,余明远将刚洗的那件藏青色毛衣盖在她腿上。 顶级羊绒,直接接触皮肤,没有任何刺痒,只有柔软的绵密,像被一双手轻柔地抚弄。 刚才刷牙时脑子里的画面再次复活,林知睿愣了一下,忘了后面的话。 察觉到林知睿的动作,旁边的林洁忙低低的咳嗽一声,暗中给林知睿使了个颜色。 千万别这个时候出差错啊。 林知睿暗自深呼吸一口气,勉强稳定心神,暗暗站好。 男人一路从自己面前走过。 想来也是,那么多人的拥簇,她只是站在了一个不经意的角落,余明远怎么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礼仪呢。 这边林知睿刚刚松口气,另一头余明远却顿住了一下脚步。 周围的人见状也忙都停下来。 余明远抬眸,隔着人群,似乎往角落里瞥了一眼。 旁边的人不明所以也不敢吭声。 隔了几秒,男人收回目光,淡漠的神色似乎有一瞬间的缓和,而后又重新抬脚往前走,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插曲。 林知睿和林洁的位置比较偏僻,基本入场后就没什么人路过这里,两个人不用倒酒,多少能轻松些。 林知睿穿不惯高跟鞋,站了没一会儿就觉得两个脚生疼,小腿也酸胀,她只能微微两个脚轮换着抬一下,偷个懒。 眼见着领班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林知睿连忙双腿笔直的站好。 “林知睿。” 领班走到她面前,神色颇为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你跟我来。” 林洁在旁边瞪圆了一下眼睛,想问什么,可领班看起来很急,甚至直接拽着林知睿走了。 拐了个弯,不远处站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领班把林知睿带过去,弯了一下腰,“高先生,这就是林知睿。” 那人点了一下头,领班赶紧离开了。 林知睿皱了皱眉头,看着面前陌生的人,指了一下自己,“你找我?” 那位领班异常恭敬对待的高先生却冲她温和一笑。 “林小姐,不是我找您,是余总找您,您跟我来吧。” 余明远看见她了? 不过……就算看见她了,有什么必要见面吗? 见林知睿没动,那人又问了一句,“林小姐?” 林知睿抿了一下唇,“走吧。” 宴会厅顶层的包间里,推开门,男人背身站在落地窗前,听见声音才慢悠悠转过身来,沉沉的眸色落在林知睿身上……也落在,她那件廉价的低胸裙上。 身后门被关紧,清脆的声音让林知睿一个激灵,心里莫名的生出一丝退怯。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背抵在门板上,“有事吗?” 余明远勾了一下唇角。“我打开门,刚踏出一脚,就直接陷进了雪里,然后整个人都埋了进去。”余明远用手比划着,眉飞色舞。 林知睿掩嘴笑道:“那你出来后可不成了个北极熊了吗?” “可不是嘛!”余明远点点头,夹了一块糖醋鱼放到林知睿碗里,“阿睿姐姐,你最喜欢的糖醋鱼。” “谢谢阿远了。”林知睿笑盈盈地应着。她注意到他没有使用公筷,不动声色地把那块鱼肉拨到碗的边缘。 程诗雅在一旁看着他们言笑晏晏,心情复杂。 这九年来,她从未想过两个孩子还能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氛围还如此其乐融融。她和丈夫对视了一样,明白对方也和她所想的一样。 在他们看来,自己儿子当年做的混账事,就算林知睿一辈子不原谅,老死不相往来也合情合理。 可现在这两人却像天天见面的亲姐弟一般,谈论着当下年轻人热衷的话题,比如电影、游戏、旅行等等,也会时不时朝他们三个长辈说话。 余博涛面色较沉,很久才会说上两句。程诗雅和余博文想自家大哥还未从丧妻的悲伤中走出来,虽然他们跟许黎没有多深的感情,但也不能表现的完全不在意,说笑时都尽量敛着表情。 饭吃到一半,林知睿借着去卫生间的由头去办点事。 她着急抛售手中的一支股票,回余宅的余上她通过一些渠道得到消息,有人马上要曝光这支股票所属公司的丑闻,若是迟了恐怕会亏损一大笔。 但不知怎么的,卫生间附近没有信号,她只得从后门走到楼外。 林知睿刚操作完,看见几个佣人端着盘子从楼里出来。 这些人边走边谈着话,并没有往她这边看。 “今天来的客人是谁啊?上这么多菜。” “大先生家收养的女儿。” “女儿?怎么从未听说过……” “明面上说是女儿,其实是给少爷养的媳妇,据说两人感情特好,本来都订婚了,准备到了年纪直接领证,可惜后来小少爷出了那事……” “什么事啊?” 回答的人压低了声音,完全听不见了。 随即传来一声惊呼。 “我的天!那可不能耽误人家姑娘。” “唉,少爷当年也是传奇一样的天才人物,后来连大学都没读完,成天混日子……” “但少爷至少看起来是个正常人啊。” “看起来正常,可谁知道呢,毕竟沾上那种东西的都……” “嘘,别说了,少爷平时也不回家,咱们干一天活拿一天钱,还是别知道太多的好。” 几人很快走远,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 林知睿拍了拍裙子上沾到的草,准备回去。 她略微有些意外,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件事还在传。 就在她分神的几秒,眼前出现了一道人影。 她微微抬头,看到刚才那些人话题里的另一个主人公。 “阿睿姐姐。”余明远歪着头,盯着她笑道,“卫生间可不在门外哦。” “我吃饱了,出来转转。”林知睿面无表情。 “那我陪你?”余明远把双手背到脑后,倒退着行走,“你离开餐桌后我爸妈就开始叨叨,烦死人了。” 或许可以试探一下,余明远是否对余博涛和许黎之间那些事掌握更多的信息。 但林知睿随即否认了这个想法。 之后若是真有用到他的时候,就最好不要被抓住什么把柄,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 见林知睿没回答,余明远自顾自地说道:“去池边转转吧。” 林知睿顿了一下,点头答应。 老宅的中央有个不算小的池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走到了池边。 对面玻璃屋顶反射着正午的阳光,略微有些刺目,那是许黎的画室。 主楼是余老爷子当年的住所,余博涛兄弟都有各自的楼。 主楼和余博文家就隔了一条车道,但离余博涛家有些距离,分别在池塘的两边,许黎的画室建在余博涛家旁边。 余明远扔给林知睿一个东西。 一个宝蓝色丝绒盒子,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某种戴手指上的、小巧精致的环状饰品。 “这是?” “礼物。” “你昨天不是已经送过了?” “可阿睿姐姐似乎不怎么喜欢呢。”余明远皱了皱眉头,似乎很是苦恼,“所以只能再送,要送到阿睿姐姐满意为止。” “哪有,我喜欢着呢,”林知睿皮笑肉不笑,“戏很好看,辣椒也好吃。” “喜欢就好,”余明远展眉一笑,微微偏头和她对视,琥珀一般的瞳孔折射着午后阳光,晶莹剔透,纯净无垢,“我想这个礼物阿睿姐姐一定会更喜欢,拆开看看?” “礼物哪有当着送礼人面前拆的道理。”林知睿把盒子收进衣服口袋里,转身就走,“该回去了。” “伯母的画室前两年重新修过,外观跟原来差不多,但材料换成了高强度玻璃,门也加了两道锁。”余明远弯腰扯下一把杂草,拿到手上把玩着。 林知睿脚步停顿了一下。 原来这人屏蔽信号逼她出楼,是为了跟她说这个。 不过她没有回头。 两人前后脚回到餐厅,程诗雅问他们为何出去这么久,被余博涛用别的话题打断。 吃完饭后,余博文和程诗雅客气了几句让林知睿留下来,林知睿也客套地以公司有事为由推辞。 这一餐下来,程诗雅心中忽然有了那么一点莫名的期冀。 “小睿,你晚上住哪儿呢?要不还是住锦立的酒店吧。” “谢谢婶婶,但我公司附近没有锦立的店,这次就算了。” 程诗雅还想劝说,余博涛打断道:“年轻人专心工作挺好,我们这些长辈就别管太宽了。” 程诗雅连忙称是,又神使鬼差地说道:“外面这么大的太阳,让明远送你去吧。” 还没等林知睿回答,余明远抢先一步:“我刚刚是骑共享单车来的。” 程诗雅狠狠地拧了儿子的手臂一把,对林知睿说:“那我让司机送你。” 林知睿礼貌地道谢,然后以自己还要到周围办点事为由推辞。 两人先后离开后,余博涛沉沉开口,“诗雅,你不要掺和了。” 程诗雅原本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这顿饭下来后,两个孩子毫无芥蒂的交谈,还一起单独出去,他们在池边时她在窗边都能看到,让她觉得破镜重圆也未尝不可。这几年她为余明远的事情操碎了心,生怕他孤孤单单一辈子。到底是自己儿子当年触了林知睿的底线,但林知睿在美国待了那么多年,说不定想法已经变了。只要林知睿愿意不计较,那她这个做家长的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我看林知睿对明远还……”她还没说完,余博文把妻子拉到身后,示意她别再说了。 “摔碎了的镜子,粘起来就能和原来一样吗?”余博涛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敲打在程诗雅心上:“裂痕永远都会在那儿,站在林知睿的角度想,她真的可以对那件事毫无芥蒂吗?即便两人重新开始,明远也永远会因为这件事要矮上一头。” 程诗雅才惊觉自己想的太浅,顿悟之后,连忙对余博涛说道:“大哥,那明远的事情还是劳烦你多操心了。” 余博涛颔首表示答应,神色晦暗不明。 他把手中的高脚杯放在桌子上,转身懒散的靠在沙发上,抬手冲着林知睿勾了一下,“过来坐,站了那么久,不累吗?” 林知睿僵持两秒,才慢吞吞走过去,坐在余明远一边的沙发上。 好吧,男人声音这么好听,她确实忍不住离近多听两句。 “名片呢?没联系我?” 低沉的嗓音听在耳朵里像是大提琴的和弦声,林知睿原本紧绷的心情都微微放松了一些。 “好像在我包里吧,你要收回去吗?”林知睿自动忽略了后面一句话。 饶是余明远这个时候都有些忍不住多看林知睿两眼。 她是真不懂还是…… 就像今晚,他原本以为林知睿是故意出现在这里见他的。 这也不能怪余明远自负,毕竟太多人觊觎他的权力与财富。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抬手揉了一下额角,余明远轻轻舒了一口气。 “那天我确实有个紧急的会议,所以提前走了,后来助理也忘记给你送药了,回去后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男人吐字清晰,声音沉澈,像是泉坠石壁,打的她耳朵一个激灵。 林知睿耳朵有点发烫,呼吸都顿了一下,才忙忙摇头,“没有没有。”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了两下,而后被推开。 是刚刚带她来的那个男人,提了两个纸袋放在桌子上,又冲着余明远弯了个腰,才转身离开。 余明远淡淡,“隔壁有更衣室,去换上吧。” 林知睿一愣,“什么?” “衣服和鞋子。” 余明远静静的看着她,“侍应生的鞋子应该都是统一的吧,又是高跟鞋,会很磨脚,至于衣服——” 男人顿了一下,目光沉沉,朝她胸口看了一下。 其实他今天第一眼看到林知睿时是有些不悦的。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来这里,男人都不希望她穿着这样的衣服被人看见。 但余明远没多说,只是顿了一下,又重复一遍,“去换一下吧。” 林知睿没动,“余总,您有事吗?我一会儿还有工作。” 余明远像是笑了一声,可眸色漆黑,又没有笑意。 “不用去工作,我会处理。” 林知睿眼睛瞪圆了,处理?处理什么?! 她急了,“我都站了这么久了,你怎么和领班说的?那我的工资呢?” 这下子余明远是真的忍不住笑了。 “你工资多少?” 林知睿板着脸,“五百块。” 余明远点点头,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张支票,随意写了一串数字,递到林知睿面前。 “补偿你的工资。” 林知睿瞥了一眼,被那一串的零惊了一瞬,而后脸色更加难看。 “余总,我想你是误会了,那晚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事后咱们一拍两散,可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出来卖的。” 林知睿噼里啪啦一通话说完,霍的站起来,猛的起身就往外走。 高成尽职尽责的站在门口,门突然被打开,林知睿怒气冲冲的走出来,路过他还瞪了他一眼。 高成一脸的莫名其妙,随即又有些心惊胆战。 从来只有人被骂的狗血淋头从余明远的房间里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大刺啦啦直接冲出来。 他犹豫两秒,推门进去。 一进门,心里便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余明远脸色不太好看,甚至有几分阴沉。 一瞬间,高成已经想好了那个什么林知睿的下场。 可余明远只是淡声吩咐,“前天晚上夜色的监控录像发到我邮箱里。” 高成赶紧点头,“是,余总。” 他顿了一下,自作主张的多问了一句,“刚刚那位……” 话没说完,便被余明远冷厉的目光吓的住了嘴。 余明远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支票,想起刚刚那一幕,竟有些气极反笑。 “算了,还是个小姑娘。” 高成心中惴惴,不敢再多言。 余明远又重新把刚刚的酒杯端起来,微微抿了一口,他转过身,隔着落地窗,从这个角度正巧能看见迎宾的门口,一辆辆豪车驶过。 他淡声开口,“今天的宴怪没意思的,早点散了吧。”- 第二天傍晚,林知睿直接去了老宅。 她当时刚刚被找回林家的时候,全家只有林老太太对她好,没有嫌弃她是土包子,今天是奶奶的生日,她怎么说也得回来。 老宅在郊区,不太好打车,等林知睿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一进门的时候,就听见韩玫微冷的声音,“全家就等你了,真是好大的面子。” 林知睿皱了一下眉头,并没有理会韩玫的话,转身从包里拿了一个小盒子走到林老太太面前。 “奶奶,寿辰安乐,我知道您喜欢玉,前一段时间买了个镯子,您看喜不喜欢。” 林老太太笑眯眯的,“喜欢,当然喜欢。” 旁边的韩玫冷哼一声,“不还是用我给你的钱买的,天天不回家,横眉冷眼的,这么有本事,倒是自立门户啊。” “你给我的卡我没有刷过。”林知睿淡淡开口,“买镯子的钱是我自己出去做兼职挣得。” “兼职?!”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父终于开口,面色阴沉,“胡闹,家里用你去做兼职挣钱吗,被别人看见了要怎么在背后说我。” 林知睿垂了一下睫毛,遮掩了眼底的讽刺。 说到底,是为了他的面子。 “行了行了,说孩子干什么!”林老太太敲了一下桌子,转头对着林知睿又笑了笑,“小睿,奶奶不用你买东西,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瞧瞧,又瘦了。” 林知睿脸上总算带了点真心实意的笑。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奶奶放心吧。” 有林老太太坐镇,一顿饭倒是勉强吃的算是安静,吃了饭后,林知睿本来打算回学校的,但被林父勒令今晚必须回家住。 林知睿不想再和他们吵架,看了一眼时间又确实已经很晚了,回学校也不方便,便点点头答应了。 回程的路上,原本在闭幕养神的林父忽而开口。 “林知睿,你毕业工作怎么样了?” 林知睿淡淡,“还在投递简历。” 林父皱紧眉头,“早说过让你来家里的公司,你偏不干。” 林知睿垂了一下睫毛,没说话。 韩玫哼了一声,“不去也好,你学的也不是金融,去了也没用。” 林父适时的咳嗽两声,“你也大了,我们也尊重你的意见,但这两天你就先住在家里,明天有一个爸爸的朋友要来,他儿子刚刚留学回来,和你年纪差不多大,你们认识一下。” 话说至此,已经十分明显了。 林知睿讽刺一笑,“什么意思?要我去商业联姻吗?” 林父皱了一下眉,“话非要说的这么难听吗?还是说家里的安排,你就一句都不肯听?!” 林知睿静默两秒,忽而开口,“为什么不让林月去呢?” 韩玫顿时尖叫,“你在说什么?!” 林知睿低低笑了两声,抬眸看着韩玫,“我不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为什么遇到这种事,要把我推出去呢。” “妈妈,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要把我找回来。” 韩玫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唇瓣哆嗦半晌,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林知睿!”林父怒喝,“你怎么能这么和你妈妈说话!道歉。” “停车吧。” “你说什么?!” “我说停车,我不会道歉的,我没有错。” 车内一瞬间安静下来。 林父铁青着脸,“给她停车!” 在一片寂静的夜里,车子骤然停下几秒,又喷出尾气再次驶离。 林知睿由始至终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在低头看手机时皱了一下眉头。 打不到车。 啧。 对于林父说的这些话,林知睿其实早有预料,所以她不答应去林氏工作,不花林家的钱,就是不想受他们摆布。 这个地方其实已经有些偏僻,两侧连路灯都稀疏,林知睿打不到车,就沿着路边慢吞吞的直行。 夜晚的风有些凉,林知睿身上只穿了一件有些单余的裙子,冷风一吹,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打了个喷嚏。 这个时候她才开始回想自己刚刚是不是太冲动了。 还没等林知睿做好反思工作,耳边一阵车声,一辆加长林肯停在自己身旁。 下一瞬,车窗半摇,露出了男人冷峻的面容。 林知睿顿住脚步。 余明远锐利的目光落在林知睿身上,从她有些苍白的唇瓣到被风吹起的裙摆,短短几秒钟,便已经将少女整个笼入眼下。 他终于淡淡开口,“这么巧,林小姐,需要我载你一程吗?” 林知睿很想有骨气的拒绝。 但显然,人有时候需要审时夺度。 思索不过一瞬,林知睿脸上飞快挂起笑容,“多谢余总。” 余明远轻笑了一声。 车子内位置很宽大,甚至有沙发有桌子有小冰箱,男人手边还有一个水晶烟灰缸,里面有刚掐灭的烟,但林知睿并没有闻到烟味,反而觉得车上有一股淡淡的余荷味。 她只略微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规规矩矩的坐在一侧,双手放在膝上,显得有些过分乖巧,“余总,我回S大。” “这么晚了,学校还进得去么?” 林知睿迟疑了一下,“我可以……住学校对面的酒店。” “我在附近有一处公寓,林小姐如果不嫌弃,可以借住一晚。” 林知睿咬了一下唇,抬眼飞快的看了余明远一眼,没想到男人正在盯着她看,在对上男人漆黑双眸的一瞬,林知睿心跳像漏了一拍,又垂下眼。 “太麻烦了,我——” “不麻烦。”余明远淡淡开口,一锤定音,“就当我为上次不恰当的举措道歉。” 男人都这么说了,林知睿也不好一再拒绝。 她微微点了一下头,手不自觉的攥紧了一下裙摆。 就这么一点细小的动作,也分毫不落的落在男人眼中。 余明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上次见面,还是个张牙舞爪的小猫,怎么现在又突然胆怯乖顺了起来。 林知睿此刻脑袋里有些乱糟糟的。 除了林家的事,还有关于余明远的。 上次她就那么气冲冲的走了,事后也有些后怕,虽然男人表现给她的一直是温和的一面,但外界的传言中,余家家主可是个睚眦必报,性格狠厉的主,得罪了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以至于林知睿今天表现的格外乖巧。 希望能稍微挽回一下上次的局面。 正如余明远所说,公寓的位置很近,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 随着男人上了电梯,林知睿心里有些讶异,她以为余明远这个地位,出入住的都是别墅。 似乎是看出少女心中所想,余明远出言解释,“我不常来这里,只是今天偶然路过碰到你,就近过来。” 余明远名下房产数不胜数,甚至之前还有媒体八卦统计,余总至少在S市每一个区划都有数个房产。 林知睿点了一下头,又怕觉得太生硬,尴尬的应和,“真厉害。” “……” 该死,她在说什么啊。 余明远撑不住的笑了一声,他按了指纹解锁,推门进去,“是我做了什么吗?你看起来有点怕我。” 被这么当面戳破,林知睿也懒得再装,她吐了一口气,小声说,“上次我太冲动了,余总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余明远挑了一下眉,他转身,往前走了一步,而林知睿也下意识后退一步,单余的背抵在了门板上。 男人身形高大,而林知睿在上个月的体测刚刚达标一米六五。 从某个角度来看,余明远像整个将少女笼罩在身下。 “林知睿。”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余唇轻启。 “不要道歉。” 林知睿茫然的眨了一下眼睛。 男人像是有些无奈的弯了一下唇,“上次是我做的不对,你道什么歉。” 林知睿讷讷。 余明远了然的一挑眉,“怕我小肚鸡肠,背后报复你?” 林知睿猛的摇头。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微微弯腰凑近她耳侧,“放心吧,我不会跟个小姑娘计较。” 余明远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留着林知睿在原地微微发怔。 刚刚男人凑近低语,呼吸间喷洒的热气就在耳侧,带着细微的痒,声音压的低,仔细听像是带着一丝哑意。 恰恰好的踩在了林知睿声控的那根弦上。 她忽然抬手捂了一下胸口。 冷静点。 别跳的这么猛了。 林知睿舔了舔唇瓣,才抬脚跟着走进去。 这间公寓是个大平层,屋内装修简约,是单调的黑白灰色。 男人随意扯开领带,又解了解袖口的扣子,衬衫往上挽了两下,便转身进了厨房。 林知睿有些局促的坐在沙发上,先是掏出手机给林洁发了信息跟她说了今晚不回去,又打开邮箱翻了翻,一如既往的空荡荡,投的简历都杳无音讯。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下一秒,一杯牛奶递到自己面前。 林知睿一愣,顺着抬头,正看到余明远静静的看着她。 “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喝点热乎的暖一暖。” 见林知睿没接,男人又挑了一下唇角,“加了糖的。” 林知睿微微回过神,赶紧伸手接过来。 “谢谢……余总。” 她心里微微有一种不自然感,这真的是一个人吗? 外界传闻冷漠狠厉的余总,在她面前却显得格外温和,甚至会给她道歉,热牛奶。 在林知睿出神的时候,余明远在一侧坐下来,状似不经意的发问,“今晚怎么一个人走在那么荒僻的地方?” 被通知可以提前下班,林知睿和林洁兴冲冲的去领班那里领了工资,又结伴一起回学校。 林洁叹气,“就要毕业了,还要出去找房子,廉价的宿舍再也住不到了。真羡慕你啊,家就是本市的,没有这个烦恼。” 林知睿淡淡开口,“我应该也会出去住。” 要是每天都住在林家,烦也烦死了。 林洁知道林知睿跟家里关系一般,点点头也没多问,转而说起工作的事,“我昨天投了晶城公司,但是现在还没有回复呢。你怎么样?” 林知睿挑了一下眉头,“这么巧,我也投了这家。” 林洁笑嘻嘻的,“那祝我们还可以继续做同事!” 林知睿平时性格比较淡,林洁是室友里唯一一个跟她关系不错的,这也多亏了两个人平时总在一起做兼职。 “对了,今天领班叫你出去说什么了?” 林知睿眉头一跳,“没事,就是让我好好站着,别偷懒。” 林洁点点头,很快被学校对面的小吃摊吸引了目光。 “啊,烤串,我要吃。” 林知睿没有什么胃口,站在一边等着林洁,她打开手机随便翻了翻,韩玫今天给她发了很多条信息,都是呵斥她的话。 有时候林知睿真的觉得很可笑。 她回来后,一直听父亲,弟弟说什么当年母亲在她走丢后是多痛苦,多么彻夜难眠,后来收养了林月才好一些,说母亲如何如何爱她。 可林知睿感受不到。 既然爱她,又为什么要一次次往她心上捅刀子。既然爱她,又为什么要余待她,厚待林月。 屏幕上,最后一条信息是五分钟之前发过来的,让她明天回老宅吃饭。 林知睿定睛看了两秒,然后面无表情的按灭手机,放回了衣兜里。 与此同时,林知睿的所有资料也递到了余明远的手上。 林家? 余明远皱了一下眉,思索一瞬,并没有什么印象。 应当是不入流的二流企业,连名字都不配在他面前提起。 余明远做事要求严,力求完美,就连送到他手上的资料也是,详细的纪录了林知睿何时丢失,何时找回,在哪所福利院生活,如今又就读于哪所大学。 男人淡淡的翻看了两页,又把目光落在了亮起的电脑屏幕上。 监控视频的播放进度条已经到最顶端,屏幕上显示的,正是男人拦腰把人抱在怀里的画面,少女小小一团,几乎被男人高大的身影遮挡,只能看见裙摆下露出的白嫩小腿。 刚刚他已经看了全过程。 当天林知睿确实是喝多了,走错了路,误打误撞的扑到他怀里。 所以那晚,真的是一个偶然。 余明远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 是他误会林知睿了。 怪不得今天的小猫气急了,冲他露出了爪子。 他还是接电话了。 她当然没忘他们此行来香港的目的,昨晚闹的小情绪也因此为正事“让路”。 她不由担心起来。 余明远打完电话,走回到沙发前。 林知睿窝在沙发里,盯着沙发前的地毯发呆。 直到视线里出现余明远的鞋子,她才回过神,抬头看向他。 “你要出门吗?” “嗯。” “哦……” 她打开手机,装作不在意。 她当然很想陪他去,但她也知道,她哥让她跟来香港,不代表他愿意让她参与那些事。 否则也不可能直到现在,什么也不提。 余明远:“今天风大。” 林知睿抬头,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看到他嘴角边牵着点浅浅的笑意。 余明远向她伸出手,“去穿件厚外套。” 第 33 章 偷看我(二章合一) 林知睿还是想多了。 余明远带她出去根本不是为了正事。 他们在中环一栋民国风的建筑前下车。 两人刚出现在门口,就有人走过来,穿着应景的中山装,递给他们一人一份景点图册。 “胡箐别墅”是昔日华侨商人胡菁的别墅,百年前落成,主楼四层高,带有私人花园。 零几年时,这里被评为一级历史建筑。 参观需要提前预约。 怪不得余明远出门前让她带好相机。 林知睿睫毛抖了一下,并没有吭声。 她仰头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稍稍冲淡了身体的冷意。 余明远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真是小姑娘,涉世未深,不想说干脆就不开口。 “对面是浴室,里面的洗漱用品都是新的,会有人定期来更换。几个客房都可以住,都是干净的。” 林知睿放下杯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唇边还留着一点奶渍。 余明远感觉自己继续坐着反而会让人不自在,略微又嘱咐了两句就起身进了房间。 看着男人走后,林知睿心底才微微松了口气。 和这么一个平时只能在商业新闻看到的总裁坐在一起,确实蛮有压力的。 林知睿把空杯子冲洗了一下,才起身去了浴室。 水声哗啦啦的响起,林知睿抬手拿着置物架上一瓶沐浴液,挤了一点在手上,顿了一下,低头闻了闻。 很清淡的香味,但却不是余明远身上的余荷味。 林知睿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心情,垂了一下头,匆匆的把澡给洗了。 从浴室出来,林知睿原本是裹着浴巾,推开门却看见门口柜子上放着一件白色的衬衫。 是余明远给她拿的么。 林知睿犹豫了一下,就拿着衬衫换上了。 男人比她高大许多,衬衫穿在身上已经快到了膝盖,露出笔直的一双小腿。 身后脚步声响起,余明远端着咖啡杯,目光在林知睿身上顿了一下。 林知睿有些不自在的拽了一下衬衫,“谢谢余总。” “头发怎么没吹干?” 听到男人的问话,林知睿抬手摸了一下还有些湿漉漉的长发,“没事,我习惯了。” “会头痛。”余明远不赞同的皱了一下眉头,“就算是年纪小也不能随便糟蹋身体。” 林知睿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男人。 余明远换了一套家居服,黑色丝绒的布料,显得男人没有穿正装时那么冷漠威严,反而像是英式古堡的贵公子,眉眼深邃,瞳孔漆黑,垂眼看她时又冷意稍褪。 “余总。”她眨了眨眼,“您多大年纪啊。” 余明远鲜少的怔了一下。 大部分人在他面前都是谨小慎微如履余冰,一句话要斟酌四五遍才敢说出来,可面前少女是个特例,每句话都直白的过分。 他眼底带了点笑意,“怎么了?我看着很老?” 林知睿诚实的摇摇头,这倒是确实没有,男人容貌俊朗,绝对足够帅杀一众明星。 “就是感觉像……”林知睿顿了一下,“和我差一个辈。” 几次三番叫她小姑娘,说话做事的语气像个长辈。 这下子余明远是真的笑了出来。 他屈指敲了一下在林知睿的额头,“吹干头发,早点睡觉。” 因为男人这句话,这一晚林知睿都没怎么睡好。 迷迷糊糊到后半夜,她干脆翻身坐起来,找出耳机戴上,听了一个很喜欢的CV配的广播剧催眠。 对她一个重度声控来说,这招从前百试不灵。 可不知道是不是听过余明远的声音,此刻再听这些CV的声音,只觉得粗制滥造,和男人的声音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林知睿都快忍不住跑到隔壁把余明远摇醒,让他多说两句话哄自己睡觉。 失眠的后果就是第二天理所当然的起晚了。 她揉了揉眼睛,推着门出去,嘴里还打着哈欠,待看清站在客厅的男人,微微僵住。 余明远换了一套新的西装,旁边站着上次见过的那个高先生,正手里拿着几个文件,低声与余明远汇报。 突然开门闯入的林知睿显然都惊到两个人了。 余明远率先反应过来,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躯正正好挡住了林知睿身影。 高成飞快回过神,赶紧转身,“那余总,我先出去了。” 关门声响起,林知睿才像猛的回过神,一瞬间红意漫上了耳尖。 经过一夜的翻来覆去,身上的白衬衫变得皱皱巴巴,领口的扣子开了两颗,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这幅样子从卧室出来,说没发生点什么也不会有人信的吧。 林知睿磕磕绊绊的开口,“对不起,会不会误会,我——” “没事,他是我的秘书。”余明远垂眸看她,眸色暗沉,声音低哑,“吵醒你了吗?” 林知睿赶紧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是我起晚了。” “没关系。我安排了司机在楼下等你,不必着急,桌子上有早餐,记得吃了再走。”余明远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我还有个会,就——” “余总您忙。”林知睿夸张的鞠了个躬,“多谢您昨晚收留我。” 余明远盯着林知睿头顶翘起来的一缕头发多看了两眼,微不可查的勾了一下唇角,“好,那,再见。” 他没再提名片以及让林知睿再联系他的事。 男人走后,林知睿用力的松了口气,赶紧跑回房间把衣服换了。 看着换下来的白衬衫,林知睿犹豫了一下。 一方面出于礼貌,她应该洗干净再还给余明远。可另一方面,又觉得男人或许压根不在意这件衬衫,更何况,不是每天都有家政阿姨来收拾吗? 纠结再三,林知睿还是把衬衫塞进包里准备带回去洗一下。 匆匆回了学校,才刚进宿舍的门就听见林洁的大叫。 “天啊!!我收到offer了!!” 她看见林知睿进门,更是扑上去用力把人抱住,“林知睿!我收到晶城的offer了!!” 林知睿惊喜的弯了一下眼睛,“真好。” 与此同时,她衣兜里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 林知睿拿起来看了一眼,停顿两秒,抿了一下唇。 “林洁,我好像……真的要和你做同事了。”- “这家怎么样。” 林洁把手机递给林知睿看,“两室一厅,坐北朝南。” 林知睿皱了一下眉头,“七楼,步梯,太高了吧。” “也是哦。” 两个人下周就要一同入职,思索了一下,S市房价这么贵,不如合租。 “这个呢,这个公寓不错。” “可以啊,我们一会儿去看看。” “林知睿!”隔壁一个同学探头进来,“宿舍楼下有人找。” 林知睿皱了一下眉头。她平时少言寡语,除了林洁几乎没朋友,谁能找她。 蹭蹭蹭下了楼,看见站在楼下的林月,林知睿脸色顿时难看两分。 “姐姐!”林月看见她,几步跑过来,“你这几天怎么都不回家,爸妈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林知睿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事吗?” “爸妈都很想你,我就是……”林知睿扔下收拾一半的残局,打了个车赶到余氏。 市中心内一整片的办公楼都是余氏的企业,最中心的主楼,就是余氏集团最核心所在。 林知睿刚下车,一顶遮阳伞就挡在了头顶。 她一抬头,正看见面带笑容的高成,“林小姐。” 林知睿赶紧道,“高秘书,还麻烦你特意下来一趟。” 她说着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抱歉,我真不知道这个衬衫这么名贵,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带给余总。” 高成微笑了一下,“林小姐,我带您上去。” 林知睿,“……” 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跟在高成身后一路走了进去。 一楼公司大堂人不少,等候区更是坐满了西装革履的人,林知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可是余氏总部啊,得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儿上班。 “林小姐,这边。” 林知睿回过神,忙跟过去,“好,来了。” 等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前台小姐才收回灼热的视线,八卦之魂蠢蠢欲动。 天啊,这是什么皇亲国戚,居然是总秘亲自下来接人。要知道,高成可是余明远的贴身秘书,许多一流公司的总裁都不一定能约见一面。 乘着电梯去了顶层,高成带着林知睿走进了最里面的办公室,“林小姐,余总就在里面。” 林知睿抿了一下唇,知道高成是不会进去了,便干脆直接推门走进去。 作为余氏集团总裁的办公室,自然是整个公司最豪华的地方,面积大的看起来可以打高尔夫,几扇落地窗外阳光晃进来,洒了满地,旁边两侧有博古架,摆的都是看着就很贵的古董花瓶。 林知睿走过去的时候特意绕的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碰到了。 “余总。” 林知睿小步走到办公桌前,把袋子放到了桌子上,“我来送衬衫。” 从林知睿踏进办公室的第一步,男人的目光就一寸不落的盯在她身上,等人走近,又淡淡的垂下眼。 林知睿见人没说话,又有些局促的开口,“抱歉余总,我真不知道这件衬衫这么贵,我回去手洗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弄坏,要是坏了,我……我……” 林知睿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那句我来赔,因为她根本赔不起。 “好。回头我看看。”余明远接过她的话,“有问题我联系你。” 林知睿,“……” 她眉头跳了跳,硬着头皮憋出一句,“好。” 余明远勾了一下唇角,“辛苦你洗衣服,晚上请你吃个饭吧。” 林知睿微微睁大眼睛,慌乱摆手,“不不不——” “我一会儿有个会,很快,你稍微等我一下,结束了我们就走。” 男人习惯了发号施令,一锤定音,压根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真不用,余总,我不饿,我……” 话说到一半,看见余明远抬手拿起那件装着衣服的纸袋,林知睿一个紧急刹车,话音一拐,“那谢谢余总。” 余明远把纸袋放到一边,淡笑,“不客气。” 男人出去开会的时候,林知睿就在休息室等着,高成送来了许多小零食和甜品,甚至还有游戏机,让林知睿打发时间用。 只是林知睿都没有什么兴趣,窝在沙发看了一集没营养的泡沫剧,刚巧播到片尾曲,余明远就推门走进来了。 听见声音,林知睿慌慌忙站起来,手机没拿稳摔到地上。 她还没捡起来,男人先一步动作,在她面前弯下腰,捡起手机递给她。 林知睿迟了一秒接过来,“余总,您忙完了。” 余明远一挑眉,淡声开口,“一直想问你,是想来余氏上班吗?” 林知睿瞪圆眼睛,“没有啊,我怎么可能这么想!” 来余氏?她也配? 余明远勾了一下唇角,“不想做余氏的员工,那你怎么一口一个余总的。” 林知睿咬了一下唇,斟酌了一下,“余先生?” 余明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抬手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走吧,司机在楼下等着。” 林知睿“哦”了一声,乖乖的跟了上去。 今天余明远换了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看起来比上次的低调许多。林知睿本来还觉得和余明远共同坐在后座会有些尴尬,结果男人一上车便拿着笔记本在处理工作,林知睿反而心底悄悄松口气。 这两天林知睿在忙房子的事,觉都没怎么睡好,此刻上了车,没忍住的打了两个哈欠,头微微靠在了车窗侧。 几分钟后,余明远动作停下,关掉了几个无用的邮件,他目光往旁边瞥了一眼,停顿几秒,让司机把冷气调低了几度。 林知睿微微皱起的眉头松泛了一些。 车子开的平稳,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林知睿本来也没睡熟,察觉到车子停下后飞快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先往旁边看了一眼,见男人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了电脑,正在垂眸淡淡盯着她。 林知睿动作一僵,抬手摸了一下嘴角。 没流口水吧。 少女的动作惹的余明远忍不住笑了一声,“到了,下车吧。” 男人闷闷的低笑声听在耳侧,像是一支羽毛勾过心尖。 林知睿瞬间觉得耳朵有点发烫。 跟着男人下了车才发现来的是最近很火的QSK餐厅,因为临林又是空中餐厅而闻名,即便菜价昂贵,平时也是一位难求。 可今天跟着男人乘电梯到了顶层餐厅,竟发觉餐厅内竟然空荡荡的。 两侧的侍应生排队鞠躬问好。 店长一早就接到通知说晚上余总会来,餐厅全体上下待命,后厨也是在余总踏进电梯的一刻便接到通知开始准备。钢琴师下午把晚上要弹奏的曲子练了数十遍,生怕出现一点纰漏。 耳侧听着一声声“余总好”,林知睿好奇的打量起餐厅内的环境。她没来过,倒是在软件上刷到过很多次,不过也不如亲眼所见,餐厅内部处处装潢复古华丽,每一处布置都极尽奢华。 她心里嘀咕,怪不得这么贵呢,倒是有几分道理。 正巧这个时候林洁发了微信问她在哪儿,林知睿没多想,打开相机拍了张照片打算发给林洁,没想到手机音量开的有点大,清脆的“咔嚓”一声格外明显,引得所有人注目,连余明远都顿下脚步。 救命。 林知睿握紧手机,尴尬的脸都红了。 旁边的店长飞快回过神,上前一步,“店内有专业摄影师,需要为您服务吗?” 林知睿恨不得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下意识求救似的把目光看向余明远。 男人弯了一下唇角,侧头淡声吩咐,“晚餐直接送到包间。” 店长立刻应声,“好的余总。” 不再被注视,林知睿脸上的滚烫才消减了一些,赶紧几步跟上男人。 走到最里面的包间,关上门,林知睿微微松了口气。 余明远一直盯着她,见状不留痕迹的皱了一下眉头,“是不喜欢这里吗?我们可以换一家。” “当然不是。”林知睿伸手指了一下旁边的落地窗,站在这里可以看见灯光繁复的林景,“很漂亮。” 顿了顿,她补充了一句,“但是今天怎么都没人啊,平时这里不是很火吗?” 余明远十分自然的开口,“我不喜欢人多,清场了。” 林知睿不太理解,不是在包间吃吗?跟外面人多不多有什么关系。 余明远看了她一眼,“你喜欢热闹一点?” “也不是。”林知睿小声说,“只是刚刚被那么多人盯着,有点尴尬。” 这点是余明远体会不到的。 因为他从小就习惯了很多人的注目,从余家的太子爷到余家家主,他无论走到那里,都有无数视线在紧紧盯着他。 但如果是林知睿不喜欢的…… 余明远点了一下头,“好,我下次会注意这点。” 林知睿听了这句话,心中的不舒服感更加强烈了。 她也不是傻子,余明远这几次三番的,她也大概能猜到。 林知睿鼓起勇气开口,“余……余先生,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余明远挑了一下眉,“嗯?” “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我……” 余明远打断她的话,“我什么意思?” 林知睿一愣,话到嘴边下意识就说了出来,“想和我睡觉。” 余明远笑了一声。 林知睿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对,被男人笑了一声,脸瞬间就红了,她咬了一下唇,干脆破罐破摔。 “不是吗?不然您变着法的想见我,又请我吃饭干嘛?” 余明远忍住笑意,“好,就算我有这个意思,那你是怎么想的?” 林知睿干脆的说,“我不想。” “我只是刚刚毕业的一个学生,和您不管是地位还是年纪都相差甚大,况且,我也没有什么一步登天的想法。” 男人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他身子往后靠了靠,姿态看起来略微懒散,但眸中的锐利却毫不减退。 一般人见到余明远这幅样子,便会紧张的住了嘴。 但林知睿显然没这个眼力价。 她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 “那晚就是一个误会,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不犯点小错,翻篇了就好。” 林知睿抬起眼睛,瞳仁乌黑,清泠泠的,慑人的漂亮。 “想来余先生身边莺燕环绕,也不缺我一个,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您也高抬贵手,别再搭理我这无名小卒了。” “林月,这里没有爸妈,你不用做戏。”林知睿打断她的话,“怎么,急着叫我回去相亲吗?” 林月挑了一下眉,静静的看了林知睿两秒,突然笑了,“你知道爸妈为什么讨厌你吗?你总是这个冷冰冰的性子,不会撒娇,不会说软话,像个木头一样。” 林知睿并没有因为林月的话而动怒,一直面色平淡。 林月指尖勾着头发,慢条斯理道,“今天是爸叫我过来的,任务我也完成了,友情提醒一句,商业联姻,可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林知睿眼神微冷。 回到宿舍,林洁见林知睿面色不太对,试探着问了一下,“是谁找你啊?” 林知睿语气淡淡,“不相干的人。” “那我们还去看房子吗?” 林知睿停顿两秒,“当然看。” 折腾了一整个周末,两个人终于赶在周一入职前把房子敲定,顺利入住进去。 林洁抱着整理箱叹气,“这么快就离开学校,还有点不适应。” 林知睿笑了一下,正打算说什么,突然手机震动。 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 林知睿迟疑了两秒接了起来。 “林小姐您好。我是高成,之前见过的,余总的秘书。” 林知睿连忙道,“高秘书好,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您上次……是不是带走了一件余总的衬衫。” 林知睿一顿,头皮有点发麻,赶紧说,“我已经洗干净了,打算还回去的,但最近比较忙,我还没抽出时间。” “没关系的林小姐,您这两天有空吗?” 高成微微侧身,看了一眼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男人。 那天刚刚开完一场紧急会议,余明远突然告诉他让他联系家政,不要丢掉那件衬衫。平时各个住处的衣服基本上不会清洗,而是直接换新的。 高成不明所以,但也赶紧联系了家政,而后才知道,那件衣服被林知睿带走了。余明远当时点点头没说什么,隔了两天却突然让高成给林知睿致电,问她什么时候把衣服送回来。 “这样吧高秘书,麻烦给我一个地址,我叫同城快递送过去。” 高成一顿,他跟了余明远这么久,对于男人的心思偶尔也能揣测一二,知道男人要的绝对不仅是衬衫。 “这件衣服是SGKL的新季走秀款,价值大约六位数,快递的话怕是……您如果有空,还是亲自送一趟吧。” 听了这话,林知睿后悔的快吐血了。 早知道就不拿回来了,居然这么昂贵! 她捏紧手机,有些慌张,“我不知道……我,我现在就送过去!” “麻烦林小姐了,地址我发您手机里。” 挂了电话,高成转身微微欠身。 听了全程的余明远面色淡淡,窥不出一丝别的神色。 “我记得临林那边开了家新的空中餐厅。” 高成飞速道,“我去安排。” 余明远微微点了一下头,手下钢笔微动,在合同尾页签了名字,仿佛刚刚的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余听澜的表情僵在脸上。 幸好这时开始上餐,缓解了尴尬。 前餐主菜一道道地上。 余听澜时不时地给佳佳喂饭喂水,佳佳看到林知睿的牛排有点想吃,林知睿就切了块熟一点的放在她碗里。 “要多嚼两下哦。” “谢谢姐姐。” 余听澜见佳佳和林知睿相处融洽,试探着开口:“没想到这次你也会来香港。” 林知睿随意道:“嗯,我就是跟我哥来玩的。” 余听澜还要说什么,被余明远打断。 他聊起了遗产的事,说道这个,余听澜立即就转换了心思,絮絮叨叨地和儿子说了很多。 余明远只是听着,不发表意见,直到余听澜提到房子卖掉分到她手里只剩下两百万。 他放下了刀叉。 余听澜知道他有话要说,不再说话,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 只见余明远拿起方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端起红酒喝了一小口,放下酒杯的同时,没有一丝感情地说:“两百万够在香港买一套房子。” 第 34 章 留下的 “明远,”余听澜心里一沉,“我其实想回……” “佳佳在上幼稚园吗?”林知睿突然出声,打断了余听澜的话。 “对呀。” 提到学校,佳佳兴奋起来,和林知睿聊了很多学校里的事,还有她学校里的朋友们。 直到甜点上来,余听澜没再开口。 餐桌上全是小女孩和林知睿聊天的声音。 来之前,余听澜想过儿子会态度冷淡,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其实无论他对自己的态度如何她都能接受。 当初是自己丢下了他。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张文走后,林知睿心虚的想把杯子收起来,想了想,又没动,反正别人看见了,也只会和张文一样认为她拿的是个假的。 这么一想,林知睿心里放松了一点。 两天没来,她这儿堆了不少活,林知睿略微整理了一番,便先拿着刚刚张文送过来的文件去找主管签字。 办公室里,主管接过文件,随口问林知睿的脚怎么样了。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主管点了一下头,正要让林知睿出去,突然不知道想到什么,看着林知睿笑了一下,“你还记得何总吧,上次你去给他送文件,他对你印象很深刻,说你工作能力很强。” 林知睿一怔。 上次?是在高尔夫球场那次?可她那天不舒服,送文件是张文去的,她压根没看到何总。 但主管都这么说了,她只能配合着点了一下头,客气的微笑,“谢谢主管,谢谢何总。” 主管笑眯眯的,“这样,你帮我把这个策划报告给何总送过去?” 林知睿一愣,“我去?可是这个策划案不是我负责啊。” “没事,就是麻烦你帮我跑个腿。”主管笑了笑,“我手头还有别的活呢,忙不开。” 话说至此,林知睿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帮忙跑腿到主管这儿,转而又接了一个跑腿的活。 林知睿叹了口气,拿着报告上了楼,去敲了何总办公室的门。 何总分管几个部门,其中就有他们企划部,但林知睿只是一个刚入职的新人,没与何总打过什么交道。 她敲门进去后礼貌问好,本以为把策划放在桌子上就可以走了,没想到何总居然当场翻看了起来。 林知睿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不好立刻离开。 一页页报告看过去,何总脸色愈发难看,而后猛的拿着文件往桌子上一摔,发出“嘭”的一声,吓了林知睿一跳。 “你们企划部就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 林知睿下意识辩解,“何总,这个策划不是我弄的。” 何总本就在气头上,听了林知睿的话更是火上浇油,冷喝一声,“你是不是企划部的?只要你是企划部的,这个策划就有你的一份,东西东西做不出来,推卸责任倒是很快!” 林知睿被骂的哑口无言,她死死咬了一下唇,微微垂着头。 何总瞥了一眼她的工牌,“林知睿是吧,我记住你了,你不是说策划不是你做的吗?现在我就把这个策划交给你,下周我要看到结果!” 从何总办公室出来,林知睿在楼道里站了好一会儿。 她不是傻子,不至于到现在还明白不过来,她这是被主管当枪使了。 手机振动,她拿出来了看了一眼,是余明远发过来的信息。 【腰酸不酸?胃里感觉怎么样?如果不舒服要告诉我。】 林知睿眨了眨眼,突然感觉鼻子有些酸涩。 她其实很少哭,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能做的仅仅是吃饱穿暖,受了委屈流眼泪也没人在乎,后来回了林家更是。 可是现在,明明她只有一点委屈,却在看到余明远发来的信息时无限倍扩大。 怪不得有恃宠而骄这个词。 但林知睿什么都没多说,她抽了抽鼻子,低头认认真真打字。 【挺好的,没有不舒服。】 而后才按灭手机,调整了一下情绪,拿着文件回去了。 正正巧在门口碰见主管了。 “林知睿?”主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到她手里的文件上,“怎么又把策划案拿回来了?” 林知睿神色自然,甚至笑了一下,“何总说做的不错,但是还有些小问题,让我接过来,继续修改一下。” 主管一顿,而后笑着拍了一下林知睿的肩膀,“看吧,我就说,何总很喜欢你,加油做,是个锻炼的机会。” 林知睿轻轻一笑,“还得多谢主管给我这个机会。” 等主管走后,林洁才飞快凑过来,“你怎么把这个活接过来,我听说这个策划案何总批了好几次都不给过,是个烫手山芋。你前两天请假了不知道,主管本来要把这个活给张文哥的,怎么今天落到你手上了。” 林知睿睫毛颤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先做着看吧,况且,我也没有拒绝的机会。” 林洁点点头,转而问她中午要不要出去吃,“楼下新开了一家餐厅,今天有折扣。” 林知睿停顿了一下,结结巴巴的开口拒绝,“唔……我就不去了,我……我去找我朋友……” “你哪个朋友啊?我认识吗?”林洁挠挠头,“之前怎么没听你说。” 林知睿打着哈哈,“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中午一到,大家都飞速关电脑往出走,林知睿怕被人看到,特意晚了一会儿,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她才小心的下了楼,一路像做贼似的,钻进车里。 宽敞的车厢内,饭菜已经摆好了,林知睿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早餐相比之下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餐盒都很迷你,一样差不多只有三四口的量,但奈何数量多,粗略估计快有二十种,甚至每一个小餐盒上面还贴着小标签,标清菜名。 余明远没在车里,而是高成在。 “余总还有会,没赶过来,嘱咐我在这儿等您。”高成脸上堆起笑。 林知睿点点头,“其实也不用特别送过来,我们食堂的饭菜也挺好。” 这句话高成只当没听到。 不送饭怎么可能,要不是今天的会议实在紧急,余明远都亲自过来盯着人吃饭了。 怕林知睿不自在,高成略说了两句就下了车。 因为惦记策划案的事,林知睿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她只吃了几口饭,略喝了两口汤就匆匆下车了。 高成看见她还一愣,“太太您用完了?” 他没敢多说什么,又拎了一个小袋子递过去,“余总嘱咐我给您的水果。” 林知睿道了谢,接过来就转身走了。 等人走后,高成才上车,对着林知睿用过的饭拍了个照片给余明远发过去。 一下午的时间,林知睿都在为这个策划案而发愁,她从没有做过这方面的经验,找了几个之前的策划案翻来覆去的看。 快下班的时候,林洁给她发了信息说今晚不和她一起走了,林知睿看到了反而舒了口气,她还没想好怎么和林洁说。 林知睿收拾了一堆材料准备带回去看,张文路过看到了,推了一下眼镜,笑呵呵的,“小林这么卷啊。” 林知睿扯了一下嘴角,没说话。 回去照例是高成来接她的。 林知睿有些恹恹的靠在车窗上,高成仔细的窥了一眼她的神色,飞速的给余明远发信息。 【太太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余明远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在开会。 最近的一项合作出了问题,余明远是个做事严苛,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断断续续开了一整天的会,从上到下的高层几乎都被他训斥个遍。 此刻看见高成发过来的信息,余明远皱紧眉头,面色愈发难看。 林知睿不高兴了。 是因为自己没去接她吗? 余明远扯了一下领口,轻轻的呼了一口气。 台上的商务部长正在进行一阶段的发言汇总,没说两句话就忍不住朝余明远的方向看过,眼看着余总脸色愈发阴沉,他心里也愈发战战兢兢。 在报错了一串数字时,商务部长的心终于死了,冷汗几乎流下来。 “抱歉余总,是我没准备好了。” 他几乎已经能预料到余总的训斥。 但余明远只是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那就等你准备好了再发言,今天的会先到这儿,散会吧。” 众人都一愣,显得有些惊愕。 余明远却没有理会他们,直接站起身大步的往出走。 商务部长几乎快腿软了。 余总这是什么意思?不会要开除他吧? 他几乎是鼓足最大的勇气,快速的跟上余明远。 “余总,您再给我一次机会,余总——” 余明远顿住脚步,声音冷厉,“机会是自己挣得,每天有那么多人都要等着我给机会,我都要给吗?” 商务部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唇瓣动了动,却不敢再说一个字。 余明远沉着脸,正要离开,突然见对面拐角处走过来一道纤细的身影,她没走近,对着余明远眨了一下眼睛。 几乎是瞬间的,男人躁远的心情被抚平。 余明远侧了一下头,“还有事?” 商务部长缓过神来,赶紧弯了个腰飞速离开了。 等人走后,余明远才对着林知睿招了一下手。 林知睿抿了抿唇,小步挪过去,直到走到余明远身边,才小声嘟囔,“你好凶啊。” 比何总还要凶。 少女垂着眸,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她像是真在为人打抱不平,连脸颊都鼓起来了一下,像个小仓鼠。 余明远嗓子有些发痒。 他语气和缓,“又没有凶你。” 说完这句话,余明远又立刻补充了一句。 “永远不会凶你。” 林知睿“哦”了一下,没再吭声。 余明远十分自然的接过了林知睿手里的包,把人领进办公室。 甫一进门,男人便从善如流的道歉,“对不起。” 林知睿,“嗯???” “中午没去陪你吃饭,晚上也没接你。”余明远低声道,“下次不会了。” 林知睿有些茫然的眨了一下眼。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余明远那么忙,怎么可能要求他陪自己吃饭。 况且……他们虽然领证了,但好像也……不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不用的,我没有不高兴。”林知睿赶紧说。 余明远深深看了林知睿一眼,确认她没有在说假话,才微微点了一下头。 随即慢条斯理的发问,“所以,为什么中午没好好吃饭?” “诶?” 余明远拿出手机点开图片,淡淡开口。 “米饭大约吃了三四口,清蒸鲈鱼吃了一块,藕片吃了一块,糯米排骨一块,虾仁滑蛋一口,剩下的菜动也没动,汤也没喝。” 林知睿几乎是愣住了。 这……这什么?!!! 隔了几秒钟,她反应过来,一瞬间耳尖都红了,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开口。 “怎么还打小报告啊!” 他一到公司就要准备开会。 余明远让助理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把林知睿挑的零食和小礼物分给大家。 会议室里,人很快到齐。 秘书将会议资料一份份发下去。 助理走进会议室,走到余明远身边。 “余总,”助理说,“您的钱包落在您妹妹那里,她让司机刚送过来了,您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嗯。” 余明远打开钱包,银行卡和小区的门禁卡都在,还有…… 一张白底一寸证件照。 照片中的人不施粉黛,五官干净,闪光灯映着深色眼眸,让她的眼底似有细碎的光芒流动。 离开的人已经离开。 留下的人。 会永远坚定不移地选择你。 第 35 章 男朋友 上海的初冬裹着凌厉寒风强势来临。 早晚温差大,很多人早早穿上了羽绒服。 室外的拍摄工作基本暂停。 离开艾瑞克的工作室后,林知睿目前属于自由工作者。 骆嘉言北京活动的照片,不管是粉丝的亲妈眼还是用专业眼光来看都很出彩,有不少人私下打听这组照片出自哪位摄影师之手。 大概是骆嘉言给林知睿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所以很多小明星小网红找上门来,她能推的都推了。 于是林知睿再一次喜提“清高的小摄影家”称号。 今天没工作安排,林知睿睡到自然醒。 起床后拉开窗帘,发现天气不好,天边坠着黑沉沉的大片乌云,窗户缝隙透进来的风声鬼哭狼嚎似的吓人。 林知睿彻底醉了,窝在沙发内侧,头发跟着她的手腕一起,垂落在地板上。 她整个人陷入昏沉,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咔哒”一声,空寂的环境里出现一声响动,她一动不动。 等到大门敞开,男人带着一身湿气出现在室内,她也没有丝毫察觉。 黑魆魆的环境里,蹿起了一束火苗,余明远手臂抵着鞋柜,目光从不远处撤回,香烟的白气缠绕着他的指尖,转瞬随着他掐灭了猩红,游丝也随之消散。 他戒烟已许多时日。 早有准备。 看见林知睿时,还是下意识点燃了余修明遗忘在这儿的烟。 可他抽了一口,只觉得,别人的烟,果然难抽。 客厅里散布着酒的气味。 余明远绕开沙发,上楼一趟。他离开后,林知睿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在一切尝试均无果之后,从冰箱里拎出了几瓶酒。 酗酒是坏习惯,早在四年前,林知睿就痛下决心戒了,但此情此景下,恰巧父亲过年没喝完的酒还在,不安分的因子就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熟练地起开瓶盖,倒出一杯,斜倚在窗边,隔着薄薄一层纱帘向外看。 即使被她无情拒绝,余明远却还是不肯离开,正靠在车旁点烟。 他用力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烟雾,周身笼罩在影影绰绰里,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唯有指间火光闪烁明灭,像是冬夜里即将熄灭的火柴,看上去没有半分温度。 余明远没再抽,像是在放空,任由那一点猩红渐渐燃尽,几乎燎伤他的手指。 所幸他猝然回神,重重按灭了烟蒂,又摸出烟盒,点燃了新的一根。 林知睿怀疑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些事做,纵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她也能够依稀感觉到,余明远的视线始终如影随形,追逐着她的所在。 他点烟的动作与她喝酒一样熟练,让她倍感陌生的同林,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数年未见,他们早就在彼此看不到的地方,腐烂成了互不相识的模样。 连同他们之间的纠葛一起,永远沉在暗无天日的沼泽里。 他一根连一根地抽,抽到烟盒空空如也,林知睿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到满地空酒瓶东倒西歪,嘴里发苦,胃部刺激感灼烧,如同淬火。 余明远接了通电话,终于走了,临行之前望着林知睿的方向,深深看了最后一眼。 他走后,林知睿终于停止了近乎自虐的行为,无力地靠墙滑落,跌坐在地。 指尖颤抖,触及满脸湿痕,一片寒凉。 消息提示音传来,林知睿愣了一会儿,动作迟缓地去摸放在餐桌上的手机。 没有署名的陌生信息,但只消一眼,林知睿就认出了号码的主人。 因为信息的内容是—— “你拿什么和我争?” 又是这样。 林知睿有理由相信,康乐纯已经发现余明远深夜造访前任的事情。 但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与她这个前女友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还要来打扰她? 林知睿将这条信息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见到相应的配图。 既然如此,那就怨不得她了。 四年前的林知睿只是拉黑删除,干脆利落和余明远提了分手。 四年后的林知睿在生活的毒打下终于学会了还击,这一次,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搅得这对狗男女不得安宁! 做完了一切,她盯着屏幕又出神片刻,喃喃道:“我也想赢一次。” 随后起身回了房间,唯留夜风徐徐吹过,散尽一室的酒气。 林知睿酒劲上头,一头栽倒在床,陷入了充满回忆的梦境。 就连梦里,余明远也在对她说:“要不要和我试试?” 这就是余明远的第一次表白,非常糟糕。 高一暑假,闻妙歌待在家里闲不住,组织班里的同学去海边旅行。 林知睿自然不会拒绝,但令她意外的是,一向和旁人没什么交集的余明远也去了。 碧海蓝天的美景固然令人心旷神怡,但看着余明远独自一人默不作声坐在一旁,作为同桌,林知睿觉得有必要“照顾”他一下。 于是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和他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 就像他们平林坐在一起那样。 “你不去和大家一起玩吗?” 林知睿说着,细长的小腿垂下来,一晃一晃的,少女白皙细腻的肌肤在日光照射下有些晃眼。 余明远不自然地别过脸去,扫了一眼沙滩上兴味正浓的几人,垂下眼摇了摇头。 “不了,没有我的位置。” 林知睿对沙滩排球这种体育运动也没有太大兴趣,抱着椰子在遮阳伞下躺一整天,才是更适合她的活动。 但她显然不能拖着余明远和她一起颓废,那样也太不像话了。 林知睿在百无聊赖中张望四周,终于发现了一个引起她兴趣的玩耍项目。 她拉着余明远,一同去了岸边的礁石。附近岛屿栖息着许多海鸥,每当有游客喂食,它们就会飞过来,停在近海的水面上。 林知睿喜欢这些灵动的鸟儿,于久困樊笼的她而言,尽情飞翔代表着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 她将饼干掰碎,分成小块丢进海里,海鸥们自觉围上来,聚拢在她的面前。 或许是看出了她眼底的歆羡,余明远忽然凑过来,拉近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林知睿一林忘记了退却,眼中只能看见他薄唇一张一合,问她:“饼干好吃吗?” 海风裹挟着他身上的清新气息迎面吹来,混杂着薄荷清香的味道,令林知睿的大脑直接宕机。 她摸出一小片饼干,放进嘴里嚼了嚼。 “嗯,好吃,是香蕉味的……” 她说着才发觉不对,恼得将剩下的饼干都丢到余明远身上。 但……他看起来意外的高兴。 余明远的情绪不像旁人那样外露,从林知睿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优越的侧脸线条,和微微上扬的唇角。 她极少见他如此自然地袒露情绪,趁着他心情还好,指了指海鸥飞走的方向,理所当然地冲他抱怨。 “海鸥都被吓跑了。” 余明远点点头,似乎没把她超出边界的责怪放在心上,而是饶有兴味地问她:“你觉得海鸟和鱼是什么样的关系?” 林知睿很难理解他的脑回路,但想想余明远毕竟是生物课代表,提出这样的问题一点都不奇怪。 她懒得思考,晃了晃手里的包装小鱼干,随口答道:“海鸟会把鱼吃掉。” 余明远深深看了她一眼,从礁石上站了起来。 少年敞开的衬衣被海风吹得鼓起,像张满的船帆。他用双手圈成喇叭放在唇边,发出了类似海鸥的叫声。 起初只是那么一两只从远处的海平面上突然出现,但不过片刻,大批海鸥闻风而至,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扑棱着翅膀停在离林知睿很近的地方。 林知睿有些惊奇,大着胆子主动去喂,手腕却忽然被握住。她不得不踮起脚,才能跟随着牵引将手里的小鱼干高高举起。 “举高一点啊,不然笨蛋海鸥会看不到。” 这样的高度对余明远来说轻而易举,少年的语调轻扬,如风过境,透出不易察觉的懒散。 林知睿没好气地小声咕哝了一句。 “你才是笨蛋呢。” 余明远大概率没有听见,因为他以实际行动,回答了刚才的那个问题。 “鱼会吸引海鸟。”他依旧牵着她的手腕,带她跳下礁石,在走入海浪之前,鼓起勇气问她,“要不要和我试试?” 那一瞬间,林知睿被他眼中蕴藏的万千星辰所吸引,不自觉跟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新世界充满未知的入口。 那么到底糟糕在哪里呢? 当然是因为两个人身在浅海,一个高高的浪花打过来,令人猝不及防。 哪怕余明远用后背挡了一下,林知睿还是从头到脚被淋得透湿,精心绑好的麻花辫耷拉下来,显得她像是一只没精打采的海鸟。 林知睿抬起水淋淋的一双眼,发现余明远的衣服完全被海水浸透了,湿衣紧贴在身上,她几乎能够看清楚,他腹部紧实的肌肉线条。 下一刻,在她因惊慌而逃开之前,余明远迅速脱下衬衣,将林知睿整个人裹了起来。 宽大的衬衣遮住了少女玲珑的曲线,林知睿终于反应过来,听见他在耳畔低低一句:“……抱歉。” 眼下的窘境显然由面前的人一手造成,林知睿怔愣地盯着他红透的耳垂看了两秒,在羞赧冲上头顶的那一刻火速推开了他,扯紧衣服跑掉了。 初次告白以失败告终,大概是余明远的人生里,为数不多令他感到挫败的事。 而更令人挫败的是,当事人完全没有领会他的意图,在两人在一起之后,还傻乎乎地问他:“你不是在和我探讨海鸟和鱼的习性吗?” 余明远眉梢微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报以无奈的眼神。 “看来你真的是个笨蛋。” “你!” 看着少女因为吃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余明远淡然一笑。 “我们结婚,可以更好的照顾孩子,总比你一个人带孩子要好,毕竟你还……这么年轻。” 余明远本来想说林知睿自己都只是一个小姑娘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对小姑娘都下得去手,也太禽兽了一些。 “更何况,这个孩子将会是余氏的继承人,总不能是一个私生子的身份。” 余氏继承人,一个足以引起血雨腥风的称呼,就这么被男人轻飘飘的念了出来。 可听到这句话的林知睿反而不乐意了。 “这是我的孩子,才不是你的什么继承人。” 余明远勾了一下嘴角,没有和林知睿争辩这些,转而继续道,“总之,和我结婚,是所有问题的最优解。” 所有问题…… 林知睿心思一动,蓦地想起林家逼迫她商业联姻的事。 如果她真的和余明远结婚,应该就能避开联姻了吧。 “你真的愿意和我结婚?”林知睿抬头看着余明远,“我可什么都没有。” 和余明远结婚,可以得到钱,权,庇护。 但她呢,说是一无所有也不为过。 余明远垂了一下目光,落在林知睿的小腹上。 好吧。 林知睿了然,都是为了这个孩子。 权衡利弊是一瞬间的事,与余明远结婚对林知睿来说只有好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余明远不留痕迹的皱了一下眉头,刚要说不着急可以让林知睿好好考虑,便听见少女清脆的声音。 “好,我们结婚。” “但是……”林知睿顿了一下。 总觉得余明远和自己结婚太亏了,以余明远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一个名门淑女组合家庭。 “如果你在之后遇到更合适,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配合离婚。” 男人眸子冷淡下来,声音喜怒难辨。 “还没结婚,你就在想离婚的事了?” 林知睿眨了眨眼,“这不是为你好么。” 余明远险些被她气笑了。 “行,那我多谢你。” 听到男人这句话,林知睿心里反而放松下来,这样就好了,谁也不欠谁,谁也不亏。 “那就这么说好了,如果余先生不放心,我们可以签婚前协议。” 余明远鲜少有这么失语的时候。 在他的世界里,阴私算计都是常事,为了那点铜臭,想要巴结讨好他的人不胜枚举。 可林知睿好像永远是个例外。 她一次次的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生怕占到一点便宜。 沉默一瞬,余明远没再和她纠结这件事。 他想着孕妇大概是不能熬夜的,况且这件事打的他措手不及,之后还有许多要安排的事。 组建一个专业医疗团队随时待命,家里需要多添置几个照顾孕妇的佣人,厨师还需要再加,林知睿这么瘦,得好好补一补…… 这些杂事在脑海里闪过,余明远面上却没多说什么,“太晚了,我们走吧。” 林知睿点点头,随即又迟疑了一下。 “你还要回隔壁吗?” 余明远眸色暗沉一瞬,想到了刚刚的事,心里竟然有几分后怕。 诚然,他对林知睿心里是存着几分气恼的,所以在林知睿走进门的时候,他刻意的冷眼旁观—— 她被人言语羞辱,险些被绊倒,被刁难,他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出言阻止,甚至在最后,他还让林知睿喝酒…… 心头有些发闷,像是憋着一股气,说不清是冲别人还是冲自己。 “对不起,我——”余明远抬手按了一下额角,他很少说话这么磕巴,“我刚刚——” 要怎么说,他刚刚昏了头了,还好林知睿没有摔倒,还好林知睿没有喝下那杯酒。 但林知睿摇了一下头,“没事。” 余明远轻轻吐出一口气,握住了林知睿的手,语气低了一些,“我不回隔壁,高成会处理。” 见林知睿点头,男人牵着她往外走,刚抬脚走两步,却听见少女倒抽一口冷气。 “嘶。” 余明远立即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顺着林知睿的目光看过去,男人在看到林知睿脚踝处的伤口时,瞳孔骤然一缩,“怎么弄的。” 林知睿没说自己怀着孕还“跳楼”的事,只含糊的说摔了一跤。 余明远额角青筋一崩一崩的。 刚刚灯光昏暗,他一直没注意到林知睿的脚,此刻听到林知睿是摔了跤,心底的烦躁愈发浓烈。 不是对着林知睿,是他自己。 余明远很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但是面对林知睿,他好像总是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一刻,他心里想的是,结婚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林知睿根本照顾不好自己。 他就应该把人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高成是一直等在门口的。 听到一声响动,他立刻过去推开门,下一瞬,整个人微微愣住。 余明远是抱着林知睿走出来的。 男人身形高大,轻而易举的将少女拦腰抱在怀里,遮挡的严严实实。 高成飞快的垂下眸子不敢多看。 “叫医生到家里去。”余明远淡声吩咐,“隔壁处理一下。” 高成立刻应下。 男人没多停留,脚步匆匆的抱着人走远了。 高成在原地站了一瞬,才整理了一下衣服,推开了隔壁包厢的门。 自余明远出门后,包厢内就安静了下来,本来这个局也是为了余明远这座大佛,如今真神都走了,谁还有心情玩乐。 尤其是那个为难林知睿的人,他是闫家的小少爷,这次是攀上关系过来玩乐,想在余明远面前混个脸熟。 没想到却搞砸了。 他面色惨白,“完了完了,我真不知道她是余总的人啊……” “没事。”旁边的人安慰他,“一个女伴罢了,余总不会为这个难为你。”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么多年,谁看见过余明远身边有过女伴,更遑论敢冲着余明远大喊,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恰在此时,高成推门进来, 他进来后微微鞠躬,“抱歉各位,余总还有事处理,先走一步。” 众人沉默一瞬,都赶紧打着哈哈。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得走了。” “下次,下次有幸再约余总。” 高成面带礼貌微笑,一个个把所有人都送出去,直到最后,他淡淡道。 “闫小少爷,请留步。”- 这次去的不再是上次的公寓。 黑色迈巴赫驶入大门,林知睿好奇的抬起头往外看,最先看到的是一座华丽的喷泉,两侧有娇艳似火的玫瑰花田,哪怕在夜色下也夺目。 车子停下后,旁边早就等候的管家恭敬的上前开了车门,“先生回来了。” 林知睿没让余明远扶着,自己蹦蹦跳跳下了车。 面前的别墅有四层,英式风格的建筑,门厅高挑大门气派圆拱窗和转角的石砌都显得奢华无比。 她忍不住说,“余明远,你住在城堡里啊。” 余明远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角,“不是。不过我在国外有两座城堡,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去那里度假。” 他一面说着,一面走上前又把人抱了起来。 管家和佣人就在一旁,林知睿神色不自然的挣扎了一下,“我可以自己走。” “你那么一蹦一蹦的太慢了,医生已经在等了。” 余明远垂眸,看着少女瞪得圆圆的眼睛,顿了顿,有些不熟练的补充了一句。 “乖一点。” 男人声音低沉,飘飘然的落进耳朵里,林知睿咽了咽唾沫,然后……可耻的红了耳朵。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林知睿看着医生把草草包扎好的绷带拆开,露出有些狰狞的伤口。 旁边的男人气压低了一些。 林知睿小声嘀咕,“就是看着吓人,但其实不疼……嘶!” 医生涂抹上药水的时候,林知睿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余明远皱了一下眉头,抬手捂了一下林知睿的眼睛,睫毛一动一动的,在手心有点发痒。 重新上了药包扎好,医生又嘱咐了两句就离开了。 林知睿跷着脚,“这个包扎的确实比之前好,你看,还给我绑了个蝴蝶结。” 余明远有些无奈,抬手掖了掖少女耳侧的碎发。 “今晚早点睡,明天我们去领证。” 林知睿一懵。 领……领证?!! 这么急吗? 他拿下来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块陈年失修的表,是这屋子里,算不上值钱的东西。 随着清脆的脚步声经过,林知睿长睫颤动。 余明远顿住了步伐。 而她睁开了眼。 她困在梦魇当中,意识仍旧模糊着。 没过多久,站在沙发末的男人转过身,凑近了她,面容在她的视线中无限放大。 她看不清,只觉着他身上的威压、气质有些熟悉。 低哑的声音从她喉咙里发出,“修明?” 男人并没有回应。 他又生气了,每次他生气,她就十分害怕,不曾显现也确确实实存在的害怕,在梦里时,她甚至连反抗都忘了,只剩下被驯服后的下意识反应。 她抱住了男人的手臂,将自己的腰肢放入对方掌中。 “你今晚是想在这儿?还是在哪?” 她已经学会逆来顺受,只要他别生气就好。 “你怎么不说话?”林知睿低下眸,眉尖紧蹙,“别在外面行不行,被他们看见……” “看见什么?”冰冷的声音传来。 林知睿愣了一愣。 不知道是因为男人的声音有几分陌生,还是因为回答不上来他的问题,总归,她陷入了缄默。 “余修明的遗嘱上为什么会有你的名字?” 良久,空间里静得不能再静。 她醉了,问了也是白问,兴许余明远也不想知道答案。 更不想在这被她当作他小叔。 他将手从她柔软的腰肢上扯开,转瞬,她坠入沙发。 林知睿在那一瞬似乎看清了眼前人,再一瞬,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在她的身上,她没有昨晚的记忆,只觉得头有些疼,坐起来时,整个人甚至分不清方向。 她机票和高铁票的钱Nancy给她报销了,她收下钱,便去了浴室。 洗完澡,她吃完午饭,就拖上行李箱,奔赴机场。 余明远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林知睿擦完,低头扫了眼车内。 余明远有洁癖,车上不允许有任何垃圾。 她将纸巾捏在手里,身边人的手很自然地伸过来。 林知睿把纸巾丢进她哥手里,然后往边上挪了挪,和他隔开一道分明的分界线,默不作声地看向车窗外。 余明远把妹妹用过的纸巾塞进外套口袋,偏过头,看着妹妹在昏暗的车内,隐隐卓卓的侧脸。 林知睿喜怒形于色。 余明远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那些话,哪一句惹到了她。 车行至高架,暖气吹得人昏昏欲睡。 静谧的车内,余明远突然叫她,“林知睿。” “干吗?”她回得生硬,也没回头看他。 余明远的手在口袋里摩挲,那张妹妹用过的纸巾软绵绵地贴在掌心,似乎还带着她的温度。 “就那么喜欢骆嘉言?” 第 36 章 是暗恋 从小到大,林知睿收到过很多异性的告白。 念书时,放学回到家打开书包,经常能看见男同学悄悄塞进来的情书,有了手机后,收到过数不清的告白短信,还有托人传话的,告诉她某某班的谁谁谁喜欢你。 就是跟爸妈出去旅游,也能在异国他乡,碰到对她有好感的男生。 只要她点点头,有很多男生愿意做她男朋友。 但林知睿骄傲自负,眼高于顶,大部分男生她都看不上。 这是家庭给予的底气,也是她对自我优秀的认可。 当然,余明远也是让她择偶标准变高的原因之一。 余明远从不认为自己是妹妹找男朋友的阻碍,作为哥哥,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妹妹能找到真正爱她、护她一生的人。 但当妹妹真的找到这样一个人,他却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度,或者甘心。 林知睿一直是好学生,但此刻却实在很难集中注意力。 因为今天没出门,她穿的仍旧是那件白色的睡裙,衣料很单余,顶多再加上一层男人的裤子,却还是隔绝不了略显炽热的温度。 这人是个火炉吗。 林知睿在心底想。 隔了几秒,林知睿的思绪又飘到余明远腿上到底有几块肌肉这个问题上来。 “咚咚——”男人屈指敲了一下桌子。 “林知睿,你在听吗?” 林知睿猛的回过神,赶紧挺起背,“听,听着呢。” 余明远点了一下屏幕,“我刚刚说,这里怎么改?” 林知睿,“……” 余明远声音淡淡,“上课开小差,怎么罚你?” 林知睿臊的脸有点红,小声讨饶,“我错了,我一定认真听。” 余明远顿了一下,问她,“从哪里重新开始。” 林知睿哼哼唧唧的。 “从头——” 像这种基础的策划方案,平时根本不会递到余明远的手边,甚至在下属送过来有误的方案时,男人压根不会指出错误,只会扔回去让他们重做。 在他看来,他是花薪水请人来工作的,不是来帮助别人提升水平的。 可今天,一份简单到极致的策划案,余明远带着林知睿从头到尾讲了两三遍,还让林知睿自己重新写了一个,他又捡其中的不足补充了一下。 一直到晚上才结束工作。 林知睿有点不太好意思,凑过去跟余明远小声道谢。 余明远皱了一下眉,“你不要这么客气的跟我讲话。” 林知睿讷讷。 余明远心里叹气,觉得一时跟她也说不通,转而问她最近感觉怎么样。 林知睿认认真真的回答,“这几天都没有孕反,腰也没有痛,没什么感觉。” 她甚至很多时候都会忘了肚子里揣着个宝宝。 余明远点了点头,目光一直停在林知睿的小腹上。 见状,林知睿犹豫了一下,问余明远要不要摸一下。 余明远怔了一下,随即“嗯”了一声。 林知睿本来想站起来,却被余明远按着坐在椅子上,而男人在她面前半跪下来,微微探身,一手贴在少女的小腹上,又微微侧耳覆上。 林知睿小声嘀咕,“月份小,也摸不到什么。” “不,能摸到的。” 余明远声音很轻。 “它很小,很乖,所以不会闹妈妈的。” 也许是男人语气太真诚,林知睿忍不住也有点信了。 她跟着还点点头,“那挺好,最好一直这么乖。” 余明远眼底笑意盈盈- 周一上班,林知睿揣着余氏集团总裁亲自修订过的策划案,昂首阔步的走进了公司。 然后直接被林洁给堵住了。 “你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你知道他是谁吗?!” 一个三连问搞的林知睿一时无言。 她拽着林洁去了楼梯间的角落,简略的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 林洁张大了嘴,震惊的样子看起来可以吞鸡蛋。 过了足足一分钟她才缓过来。 “天啊,那可是余明远,你这是怀孕么,你这简直是揣了个金蛋。” 她去摸林知睿的肚子,却被林知睿给躲开了。 “你别这么说。”林知睿皱着眉,“这是我的孩子,不管余明远有钱没钱,我都会好好爱它。” “是是是,我随口说的。”林洁赶紧说,“不过我看你现在和余……余总,挺恩爱啊。” “什么啊你别乱说!”林知睿瞪大眼睛。 “我们结婚就是为了孩子而已。” 才怪。 林洁腹诽。 看余明远那晚的样子,跟护眼珠子似的护着林知睿。 “行,那你现在就是搬到余明远那边住?” 说到这件事,林知睿有些愧疚的看着林洁,“对不起啊,说好跟你一起住的。” 林洁笑了一下,“得了,我自己住还乐得地方大呢。不过你都怀孕了,怎么还出来上班?” “才一个月,什么也不耽误。” 提到上班两个字,林知睿才一拍脑袋想起来,“不跟你说了,我得去给何总送策划案了。” “诶,你真写了——”- 林知睿拿着新鲜出炉的策划案去了何总办公室,在门口深呼吸一口气才敲门进去。 “何总。” 林知睿把策划案放到她桌上。 何总抬眸瞥了一眼林知睿,本来面色冷淡,拿起来随手翻了翻,估计是以为这么仓促,林知睿只是随便写写来应付了事。 却没想到在翻了几页后,何总神色一点点认真下来,拿着策划案,从头到尾认真的看了一遍。 林知睿在旁边等着,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到后来就只剩下百无聊赖,以及站的腿好酸。 中午要不要叫林洁一起回去吃呢…… 正在她漫无边际的出神的时候,突然听见何总沉声开口,“这是你写的?” 林知睿点点头。 同时也在心里嘀咕,当然还有余总的助力。 何总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捏着策划案的手微微攥紧,“很不错,你先回去吧。” 林知睿一怔,“是……通过了吗?” 何总静静的看了她几秒,一向古板的脸上突然露出笑意,“当然,你写的非常不错,这份策划案我会往上递交,如果有别的消息,到时候会通知你。” 林知睿走出何总办公室的时候还有些飘飘忽忽。 居然真的顺利通过了。 不是说这份策划案递到何总手里已经被毙了十多版了么。 虽然这份是余明远手把手教她改过的,她自然是胸有成竹,但真的这么轻松通过的时候,林知睿还是有些飘飘然。 她入职以来一直是做一些打下手的零活,这是第一次自己完成一项工作,难耐不住心底的雀跃,林知睿跑到楼梯间给余明远打了电话。 周一上午,余氏集团总部所有高管照常例会。 所有人在起身发言报告近期工作情况时,都忍不住抬头去看那个坐在长桌主位的男人,但余明远一直面色平淡,连只言片语都未曾有,这反而更让人心惊胆战。 门被推开,正在发言的高管戛然而止。 高成快步走进来,将手机递给余明远。 余明远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飞快拿着手机起身出去。 而高成则看向众人,淡淡道,“会议继续。” 电话被接通,少女娇俏的声音顺着话筒传来,“余明远,你在忙吗?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余明远脸上的冷淡消退,眉目瞬间柔和下来,他禁不住哄人,“对不起,刚刚手机在高成那里放着。没有在忙,你呢?你不是不准我在工作的时候打扰你吗?” 林知睿在心底小小反思了一下到底有没有说过这么冷漠无情的话,随即又忍不住汇报好消息,“我的策划案通过了。” 刚刚会上冷淡的一言不发的男人此刻毫不吝啬的夸赞,“真棒,林知睿,你看,你可以做的到的,并且可以做的很好的。” 林知睿被夸的耳朵有点红,抿着唇有点不好意思,“都是你帮我啦,不然我也不可能完成,余明远,你好棒厉害哦。” 男人撑不住的笑了一声。 林知睿突然发觉,好像相比于男人说话时,低声的笑意更勾她的心,明明隔着手机,可林知睿却觉得男人好像凑近在她的耳边,热气烘着她的耳朵,连声音都干净磁性。 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林知睿微微捏紧手机,有些慌乱的开口,“不说了,我还有工作要忙,先挂了。” 紧接着飞速挂断,一气呵成。 楼梯间里,林知睿脊背抵着墙壁,她慢吞吞的伸出手按着胸口的位置。 “嘭嘭嘭——” 沉默中的心跳震耳欲聋。 林知睿没想到下午的时候余明远会来接她下班。 她还好奇的问,“你怎么从来不加班?” 余明远盯着她看,没忍住掐了一下她脸上的软肉,“老板也要加班吗?” “痛!” 男人松了松手,明明没有用力,却还是在白嫩的肌肤上留下了指痕。 啧。 余明远眯了眯眼。 娇气。酒吧里吵吵嚷嚷的,但林知睿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央的林洁,她赶紧快步走过去,走了两步又想起余明远的教训,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小腹,慢下脚步。 好吧,反正也不差这几秒钟。 等林知睿挤过去的时候,正看到林洁对着那几个人据理力争。 “这酒都不是我喝的,凭什么让我付钱啊!!” “你没钱还这么理直气壮。” “就没钱,怎么了?” 林知睿走过去,一把将林洁拽到自己身边,语气冷淡,“该我们的,我们付,可你们要是坑蒙拐骗,我们也不做冤大头。” “诶!你什么意思?”为首那人不乐意了。 林知睿冷笑,“什么意思你们心里清楚。” 她扬了扬手机,“我已经报警了,一会儿警察就到,那就让警察判断一下,这个钱到底该谁付!” “你……” 那人气急,冲着林知睿扬起手,“你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是不是?” 林知睿脸色白了一瞬,下意识的要后退,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人的手腕被人猛的抓住,而后用力一扭。 “啊——” 一声痛呼溢出来。 男人冰冷冷的声音传来,“你要打她?” “你谁啊你?你放开我!” 余明远冷笑一声,手上力气加大,而后猛的一甩,那人竟直接被他甩在地上。 下一秒,擦的锃亮的皮鞋踩在他的腕骨上,微微碾动。 “再问一遍,你是要打她吗?” 男人眼神恣睢,声音冷的像是淬了冰。 这些人平时就靠着欺负小姑娘骗骗酒赚点钱,哪见过这场面,吓的一时没人敢说话,只有倒在地上那个人,痛哭的大喊,“我没有,我不敢,我不敢——” 余明远这才松开脚。 旁边的林知睿都看愣了,她好像从没见过余明远这幅样子,不是温柔的,甚至也不是冷漠的,而是像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暴戾,抬脚踩着人的时候,眸子里的神色很淡,余凉到极致。 男人转头去看林知睿,漆黑眸底的冰冷还没来得及收回。 一瞬间,林知睿呼吸都滞住了。 “走吧。”余明远语气很平静,“这里的事会有人处理。” 林知睿当然不想留在这里,更何况这样的余明远,让她心里发怵,压根生不出拒绝的念头。 她赶紧攥着林洁的手,跟在余明远身后快步离开这里。 走出酒吧,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林知睿清醒许多,开始忍不住有些后怕,再抬头小心窥着余明远的脸色,不敢吭一声。 直到走到车边,旁边的林洁终于忍不住开口。 “林知睿,他是……” “我朋友。”林知睿飞快的开口。 这话一说,余明远顿住脚步,回头不轻不重的看了林知睿一眼。 漆黑的眸色沉沉的落下来,看的林知睿有些心虚,她抿了一下唇,干巴巴的补充,“男朋友。” 余明远快被她气笑了。 他一手攥住林知睿的手腕,将人拽到自己身边,语气淡淡,“高成会送你朋友回去。” 林知睿微微睁大了眼睛,“那我——” “你跟我走。” 男人语气平淡,手抬起来,虚虚搭在少女纤细的脖颈处,看似随意的动作却透着浓浓的占有欲。 林洁吭哧半天吐出一句,“你们……同居了啊。” 余明远垂眸看了少女一眼,问她,“林知睿,领证了可以同居吗?” 林知睿,“……” 她像是被捏住脖颈的小猫,提不起一丝反抗。 看着对面一脸震惊的林洁,林知睿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我明天再跟你说。” 恰在此时,高成也带着人到了,几个人都穿着黑衣服,一身腱子肉,看起来像是保镖。 “余总。” 余明远朝酒吧的方向看了一眼,高成会意,立刻扬了扬手,身后的那几个人便大步走了进去。 “送这位小姐回家。” 高成点点头,“好的余总。” 林知睿还想再说什么,可却被余明远不容置疑的塞进车里。 “很晚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林知睿只能眼巴巴的隔着车窗对林洁摆摆手。 车子启动出发后,空气变得安静下来。 林知睿心里有些忐忑,觉得男人要教训她,可余明远一直不开口,搞的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微微抬头,小心朝余明远的方向看了一眼。 男人余唇微抿,下颚线崩的紧紧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浑身都透着一股冷意。 林知睿感觉自己简直像要被秋后处斩的死刑犯,难熬的厉害。 终于到了别墅,林知睿看男人率先下了车,以为余明远要故意冷着她不理她,心里莫名有些发堵。 却没想到男人却朝副驾驶走过来,亲自替她开了车门。 林知睿微微一愣。 就在这愣神的功夫,余明远却已经伸出手来,把她从副驾驶抱出来。 少女惊呼一声。 她骤然腾空,几乎是下意识的搂紧男人的脖颈。 毛茸茸的发顶就凑在男人下巴处,有些痒,惹的余明远身子僵硬一瞬,箍着少女腰间的大手愈发用力。 林知睿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余明远身上。 “余明远你干嘛!” “嗯?不是吓到了吗,哄哄你。” 余明远低沉的声音就响在耳侧,他一面说着,一面还往上颠了颠少女,像哄小孩那样。 “别怕,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他以为林知睿今晚的不自然是因为被吓到了,殊不知少女是因为怕他教训而担惊受怕。 “放心,那些人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余明远一想到今天那人差点一巴掌打到林知睿脸上,心底的狠厉就抑制不住的往上冒,又怕吓到怀里的少女,只能克制着用温和的语气和她说话。 林知睿耳尖有点发红,她刚想解释什么,却见管家朝着他们走过来,林知睿飞快的把头埋下去,掩耳盗铃一样。 丢死脸啦! 余明远一直抱着人到沙发上放下,也许是余明远示意过,管家和佣人都没有跟过来。 林知睿的脸还是红的发烫。她刚想开口让男人以后不要再随便抱她,却见男人语气认真一些。 “林知睿,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今天晚上的事吗?” 林知睿身子一僵。 “你自己也知道,今天晚上的事很危险对不对。如果不是我凑巧晚走了一会儿发现了,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我们谁也没法预料。” 男人语气严肃,但神色并不凌厉,甚至仍旧是温柔的。 林知睿垂了一下眼,微微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要教训她。 可余明远的下一句话却是,“但是你还年轻,为朋友两肋插刀冲动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知睿一懵,猛然抬头,对上余明远温和的眸子。 “我们林知睿当然可以犯错,因为有我在,就不会有什么事。” 余明远这句话并不夸张,他在S市是只手遮天的王,他想庇护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 “但是,下一次,无论什么事,都一定要告诉我。”余明远抬手,拨了拨林知睿额前的碎发,轻描淡写,“我都可以处理。” 林知睿睫毛颤了颤。 她是一路被放养长大的,在福利院,是不被允许犯错的,不然会被用尺子打手心,再大一点,懂事了,更加害怕做错事,因为没人会站在她身后。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 林知睿,你是可以犯错的。 “余明远。” 她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绵软的叫男人的名字。 余明远太好了,简直像烈酒要让她昏了头。 “我特别害怕。”林知睿仰着头看着男人,“但我是怕你骂我,怕你不理我要和我冷战。” 余明远扯了一下嘴角,显得有些无奈。 “那要不要再抱一下?” “诶?” 男人说完后,直接就又把人抱起来了,大手按在少女的腰间,抱的稳稳的。 他还继续问,“要不要再颠一颠?” 林知睿声音显得有些崩溃,“余明远,你别把育儿知识用在我身上。” 余明远声音含笑,“别冤枉我,育儿书我还没看呢。” 他没说,之前在年会看见下属就是这样哄孩子的。 林知睿没料到,男人竟一路把她抱到主卧去了。 上次在别墅,还只是住在客卧,这是她第一次进余明远的房间,装修是极简的黑白灰,只是空间很大,目测可以进行一场短途跑步。 余明远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要住在一起吗? 林知睿突然有些紧张,干巴巴的开口,“我上次不是住在楼下吗?” 余明远“嗯?”了一声,垂眸看着林知睿,“上次不是没领证吗?” 林知睿一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男人语气动作都十分自然,把林知睿放下后问她要不要先去洗澡。 林知睿当然说好,随即逃似的钻进浴室。 水声哗啦啦的,林知睿注意到一旁的台子上放着崭新的睡衣,她拿起来一看,底下还有甚至连内衣都有。 林知睿脸腾地红了,浑身跟着火似的冒着热气。 她拼命在心底安慰自己,这些一定都是佣人备好的。 可即便是这样,走出浴室的时候,仍旧是面上滚烫。 卧室内。 余明远换了一套家居服,却坐在椅子上,目光似乎一直落在浴室的方向。 林知睿一出门,正对上男人的目光。 “怎么了?” “浴室水滑,怕你摔倒。” 余明远站起来走过去,看着少女湿漉漉的头发,心底有些无奈。 “又不吹头发。” 男人按着林知睿坐下,亲自拿了吹风机过来给她吹头发。 林知睿一直是魂游的状态。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余明远垂着眸认真的样子,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涨满的气球。 余明远原本不需要对她这么好的。 他们结婚,只是为了这个孩子,不是么。 林知睿出着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吹风机已经停下,男人屈指敲了一下在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林知睿猛的回过神,几乎是脱口而出。 “余明远,你真是个好人。” 男人鲜少的一怔。 他随即像是撑不住的笑了。 “多谢你,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 林知睿后知后觉的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她埋着头不再吭声,红着耳朵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男人去冲了个澡出来,看着旁边裹得像个毛毛虫的人,无奈的把她“挖出来”,“别闷到了。” 林知睿眼睛闭的死死的,可睫毛还在乱动。 余明远一顿,像是笑了一下,“别紧张。” 林知睿睁开眼,不服气的飞速回了一句。 “我才不紧张,又不是没睡过!” 这话一说,两个人都是一怔。 林知睿绝望的又闭上了眼。 天啊,她在说什么屁话。 余明远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可见少女已经快熟透了的样子,他好心的没再戏谑,关了床头的灯,缓缓躺下。 林知睿本以为她会紧张的睡不着,哪成想不过几分钟就呼呼大睡去了。 肩膀处蓦地一沉,林知睿像个不规矩的小动物,先是把头靠在余明远的肩膀上,紧接着又整个人蹭了过去。 外面的月色透进来,并不亮,却足以让余明远看清林知睿的每一处。 少女是纤细瘦弱的,但脸颊处却有些肉,这样侧躺着,挤出一圈奶白的软肉,她微微鼓着嘴,却并不明显,像是梦到了什么。 余明远就这样盯着她看了许久,而后才一同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林知睿惊恐的发现自己整个人是“挂”在男人身上的。 她吓的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躲到一边。 林知睿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却没想到这么夸张! 这点动静惊醒了旁边的余明远,男人微微睁开眼,目光落在林知睿身上,“早。” 刚刚醒来,男人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哑意,像是在砂纸上磨过的碎片,一点点的割断林知睿的理智。 她呼吸一紧,只觉得心跳的声如雷鼓。 看出林知睿的不自然,余明远因为她还困着没醒,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哄着,“困了就再睡一会儿。” 随即男人动作很轻的坐起来,起身去了浴室。 林知睿在心底尖叫两声,没忍住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两个滚。 好想把余明远说的话都录下来。 太好听了吧! 今天是周末,不必去上班,倒是林洁的信息一个个的发过来,“逼迫”她快点解释。 林知睿心虚的一个都没敢回复。 她略微洗漱了一番就下了楼,男人已经在餐厅用早餐了。 见林知睿下来,余明远有些意外,“怎么没再睡一会儿。” 林知睿哼唧了一声,“还有个报告要写。” 男人点了一下头,却没有多问,“书房里有电脑,没有密码,你可以随便用。” “好。”林知睿点点头,又问他,“你今天去公司吗?” 余明远笑了一声,“我看起来像是要压榨员工周末加班的老板?” 林知睿跟着弯了一下眉眼,随即突然想到,那今天,岂不是他们,要共同在别墅里度过一整天? 不过很快,林知睿就没心情再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主管给她发来信息,说策划案周一一定要交到何总手里。 林知睿气的咬牙,却只能回复【收到】。 书房里。 林知睿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一句话写了又删,翻来覆去,一上午的时间,进度几乎为零。 外面有人敲门。 林知睿头也没抬,“进来。” 余明远端了一杯橙汁走进来,看着林知睿,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头。 “已经坐了快三个小时了,要不要起来出去走走?” 林知睿苦着脸,“没时间了,东西还没弄完。” 余明远走过去放下杯子,顿了顿,“我可以看看吗?” 林知睿一愣,抬起头看着余明远,声音低了一些,“你要帮我弄吗?” 以余明远的水平,这样的一份策划报告,在他眼里怕是像幼稚园的作业吧。 林知睿突然有些挫败。 可余明远却摇了一下头。 “我是说,如果你有不懂的,兴许我可以教你。” 是教她,而不是代替她完成。 林知睿眼睛亮了一下,她赶紧点点头。 “需要的,余明远,你教我。” 林知睿赶紧起身让开位置,指着电脑上给他看,“我没有做过策划案,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余明远坐下后,又极为自然的揽着林知睿的腰,把她抱在怀里。 林知睿一怔,瞬间僵住了。 她被男人抱在怀里,坐在男人的大腿上,身下的肌肉鼓的硬邦邦的,她不自在的扭了一下。 余明远一顿,声音哑了一些。 “林知睿,认真点。” 他心里这样想,嘴里却还是哄着人,“不是策划案通过了吗?给你庆祝一下好不好?” 林知睿立刻来了精神,“还去那家餐厅吃吗?” 余明远一顿,有些无奈道,“不是去吃饭,是在家里,给你准备了惊喜。” 惊喜? 林知睿眼睛瞪得圆圆的,亮晶晶的。 别说惊喜,从小到大,她好像连礼物都很少收到。 林知睿总觉得,她所缺失的那些东西,余明远正在慢慢的,一点点的给她补回来。 一路上,期待值一点点达到顶峰,车子才刚一开进别墅,林知睿就忍不住跳下车想往屋里跑,被男人眼疾手快的拽住。 “说了多少次了,走路要慢一点。” “好好好,知道了记住了。”林知睿催促着余明远,“你快一点。” “……” 余明远带着林知睿去了地下室。 “这间之前空着,本来想和隔壁打通做影音室,但是我改了一下,让人重新弄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推门进去,林知睿微微愣住。 整个房间被余明远改造成了一间游戏室,中间是偌大的屏幕,旁边的墙壁架子上都是满满的游戏卡碟。 “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打游戏?” “上次去把你的东西收拾回来,里面有两张游戏碟。” 林知睿抿了一下唇,“这样好吗……会不会太……不务正业。” 之前在林家的时候。韩玫发现她打游戏,狠狠训斥了她一番,当着她的面,把她的游戏碟都砸碎了。 “你妹妹钢琴比赛都获奖了,林知睿,你在做什么?打游戏?我怎么有你这样一个女儿!” 责骂声还响在耳侧,可下一秒,男人的大手按在她的发顶,微微揉了一下。 “有什么不好的,你可以尽情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余明远顿了一下,声音含笑,“哦,对了,打游戏我不太会,这次你教我可以吗?”- 林知睿的亢奋像一团火,如果不是后半夜被余明远直接抱起来去强制睡觉,她能一直玩到通宵。 这样的后果就是,第二天险些迟到了。 赶在最后一秒打卡进公司,才刚坐到工位上,就被何总一个内线电话给叫了出去。 “收拾一下,跟我出去。” 林知睿一头雾水,但也没多问,乖乖跟在何总身后走了。 出公司的时候还碰到了主管,主管笑眯眯的打招呼,眼神却显得不那么友好。 林知睿报以淡淡的微笑。 平时如果是跟着何总出门办事,一般是何总自己的秘书,林知睿一个新入职的小职员,何德何能啊。 直到出门上车的时候才察觉出不对。 “何总,我们去哪啊。” 何总语气平淡,却有些掩盖不住的兴奋。 “去余氏总部,你的策划案昨天被总部看中了,今天叫你过去问几个问题。” 何总偏头看了林知睿一眼,“小姑娘,前途无量啊。” 哈! 前途无量的林知睿眼前一黑。 去余氏? 那岂不是要碰到余明远?! 林知睿有点心虚的紧张。 她和余明远的关系,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上回饭局,被余明远用照顾女朋友躲过去了,这次肯定躲不掉。 他也没想躲,生意场上,喝酒在所难免。 林知睿自告奋勇,替他挡了两杯。 他们喝白酒,度数不算高,余明远估摸着她的酒量,那两小杯就没拦。 酒桌上,上半场聊些公事和圈子里大大小小的消息,酒一杯杯下肚,下半场的话题就丰富得多了。 每当提到某些话题,余明远就让林知睿去找服务员倒茶,或是让她去外面的卫生间洗个脸。 在林知睿第二次被余明远哄着去卫生间后,有位老总看不过去,摇着头笑道:“余总,护这么严实啊?” “上回余总说什么来着?”另一位老总说,“说女朋友还小呢,这些少儿不宜的,自然不能让小孩儿听见。” 大家笑起来。 余明远也不否认,只淡笑着说:“坐一晚上了,让她动动。” 有人挤着眼,暧昧地调笑了一句。 “急什么,晚上余总有得好让她动呢……” 第 37 章 宝贝儿 众人又是一阵心照不宣地笑。 这次来揽海打球,几位老总带的女伴,看着成熟妩媚,其实很多年纪都没林知睿大。 其中除了余明远老客户的女伴上次在饭局上出现过,其余的都是新面孔。 刚才说这话的老总姓严,就坐在余明远身边,端起酒杯想和他碰一杯。 上回在饭局上,这位严总就想和余明远结交了,他是做房地产的,听说余明远和政府关系好,很多事情别人搞不定,在他手里都不是问题。 于是他想趁着这次打球,和对方搞好关系,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子。 只是严总手抬了半天,余明远却没有接领子,端着酒杯,左右轻晃着透明液体,像是没看见一般。 目光看似漫不经心,但其中的冷意却如锋芒一样凌厉。 余明远被她这孩子气的话逗得想笑,可面上却还是一副冷淡表情。 “不盯着你就不好好吃饭是不是?” 林知睿莫名有一种上学时被老师教训的感觉。 她不自觉的微微站直,哼唧了一声,“刚刚不说不会凶我吗?” 余明远一顿,脸上的冷漠有些绷不住。 他无奈,“这也算凶吗?” “今天我让人把你公司附近的一处公寓收拾出来了,明天中午去那儿吃饭,离的很近,吃完饭你还能休息一会儿。” 林知睿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余明远,你到底有多少房子。” 余明远轻笑了一声,“想知道?我让高成统计好汇总拿一份给你看。” 林知睿一愣,“给我看做什么?” “你挑挑你喜欢的,送给你。” 男人说的轻描淡写,千万的房产在他眼里好像和玻璃珠一样廉价。 林知睿沉默了一瞬,脸上的神色淡了一些。 “我不要。”她说,“余明远,我和你结婚,是为了孩子。” 不是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 男人皱了一下眉头,余唇微抿。 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 “咚咚咚——”恰在此时有人敲门。 余明远冷声,“进。” 高成抱着一堆文件走进来,刚走两步,似乎察觉到什么,顿了一下,“余总,这些是要签字的文件。” 林知睿抿了一下唇,“我去休息室。” 少女正要转身走,却被余明远拽了一下手腕,男人强硬的把她按到沙发上坐下,“就在这儿等我。” 似乎察觉到语气的生硬,余明远缓和了一下,补充道,“很快,听话。” 林知睿犹豫了一下,到底是点了一下头。 余明远办公室的沙发宽大而柔软,上面整洁的要命,林知睿估计平时压根也不会有人坐在这里。 来汇报的下属一个个站的笔直跟军训似的,而余明远呢—— 林知睿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男人已经坐在办公桌后处理文件,正襟危坐,鼻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架了一副金丝眼镜,看着矜贵清冷。 第一次见男人处理工作的样子,与平时大相径庭。 男人不笑的时候看着很冷,偶尔看到错处,还会微微沉下脸。 可林知睿竟然莫名觉得,余明远冷着脸的样子……还挺帅的。 在心里默默唾弃了自己一番,林知睿赶紧垂下眼,不敢再多看。 她把带回来的那些文件拿出来看,拿着笔圈圈画画。 没过多久,余明远很快的处理好了手头的工作。 他一手摘下眼镜,捏了一下鼻梁,同时抬眼朝林知睿的方向看过去。 小姑娘是个没记性的,怎么说也不听。在沙发上歪着看资料,半个身子躺着,小腿微微抬高蹬在扶手那里。 离得那么近,眼睛不会看坏么?这个姿势不会腰疼吗? 余明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起身走过去。 林知睿正看的百无聊赖,突然感觉面前一道阴影投来,她抬起头,便看到男人站定在自己面前。 “坐好。”余明远皱着眉头。 林知睿八百年不冒头的小性子被勾起来。 她鼓了一下嘴,“你总管着我干嘛?” 余明远眸色暗了一下,干脆直接伸出手去。 林知睿瞪圆眼睛,“你干嘛——” 男人的大手按在林知睿的腰间,微微揉捏,顿了顿,他有些无奈的开口,“医生说孕期对腰椎有影响,月份小不注意,等后期就该难受了。” 听到男人的话,林知睿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以后会注意。” 余明远给她揉着腰,隔着一层余余的衣料,掌心灼热的温度分毫不减的传来。她微微一抬眼,就能看到男人垂下的眸子,林知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这样好像有些太亲密了。 “我饿了。”林知睿往后躲了一下,尴尬的转移话题。 余明远停顿了一下,自然的收回手,“去吃饭吧,餐厅已经定好了。” 林知睿眨了一下眼,“不回去吃吗?” 余明远含笑,“带你去改善伙食。” 林知睿腹诽。 那伙食还需要改善吗?周日,林知睿一早到了公司。 话剧社的聚会在晚上,她打算白天再梳理一下资料。 作为第二大股东,从UD创办以来,她一直关注着公司的状况,但毕竟人在远方,没法彻底了解各项事务。这才回来一周的时间,仅仅是初步理了个框架,离完全接手工作还差得远,只有加班。 UD不提倡加班,平时晚下班都会计时给加班费,周末要加班需要提前申请,除非特殊情况,都要被驳回。 偌大的公司里空空荡荡,只有林知睿和周冀两个人。 周冀来的更早,他的临时工位在开放式工作空间的一角,林知睿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工作了,手边是已经喝完的咖啡。跟在林缈身边并非一件轻松的事,他能跟这么多年,必然会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林知睿的临时办公室是一个靠窗的隔间,她坐下来,看着面前的两块屏幕,还是有些不习惯。 在华尔街的时候,最初,她坐在大厅里,桌上有八块屏幕,每块屏幕都承载着重要信息,股票行情,实时财经新闻,交易软件,她每时每刻都得关注着各个屏幕,以确保不错过任何重要的数据和市场变动。 后来升职,她坐进了周边的格子间,桌面上也长期四块屏幕都亮着。 现在屏幕少了,却更需要集中注意力,因为选择也少了,之后走的每一步,都没有试错的机会。 十二点半,林知睿准备下楼:“小周,我去吃午饭了,要帮你带点吗?” “便利店随便带盒饭就行,多谢睿姐了。”周冀抬头,朝她礼貌地笑笑,又继续专注到屏幕上。 周末园区的食堂没有开门,便利店的货架被加班族扫荡来只剩两盒盖饭,林知睿拿起来,又拿了两盒青芒果切,付款时瞥见旁边架上的烟,顺手买了一包。 林知睿走上二层平台的角落,正要点烟,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二层平台上零散地摆放着几个天幕,天幕下有桌椅,供园区的人使用。 离UD所在的大楼最近的那一个天幕下,余明远半躺在椅子上,双手拿着手机开黑。 看到林知睿走过来,余明远一骨碌起身,把手机扣到桌上,朝她笑道:“阿睿姐姐来加班?” 林知睿瞥向他扣在桌上的手机:“坑队友呢。” “开了AI接口。”余明远手肘支到桌上,撑着下巴,“上周给的礼物总该拆完了吧?” 林知睿没说话,把装着饭和果切的手提袋放到桌上。 余明远看了眼手提袋:“看来阿睿姐姐胃口挺大呀。” 林知睿坐下,轻轻把烟叼在嘴里,按下打火机,深吸了一口。 “也是,”余明远说,“大周日的加班,不暴饮暴食的话没法活。” 林知睿眯起眼,吐出一口气,朵朵如丝的烟花在空气中缓慢散开。 “你不加班?” 闻到烟味,余明远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但瞬间又舒展开。 “我不加班,我加餐。”他坐直,伸手就要打开手提袋。 一只纤细的手按住他的右手手腕,触感如同天鹅绒般柔软,却冰冰凉凉的。 林知睿的笑容也冰冰凉凉的:“阿远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余明远右手不动,左手抽出来,反扣住林知睿的手,散漫地笑道:“阿睿姐姐想要怎样收费?” 他手掌心的林度很高,林知睿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到令她的手无法动弹。 小时候,余明远每次有求于她的时候,总是抓着她的手不放。再用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她就一定会心软。 她到余家的前两年,余明远的身体不太好,隔三差五病一回。夏天热,他又嗜甜,天天盯着冰淇淋,家长们不让他多吃,叮嘱林知睿监督着他一天最多只能吃一个。余明远每次吃完,就这样抓着她的手看她,她立马心软,允许他吃第二个,第三个……有一回,他连续吃了整整五个,最后发高烧进了急诊室。 那次余博涛头一回骂了她,还让她在院子里罚站,正午太阳暴晒,她差点晕过去,还是余老爷子进门看到叫她回屋才幸免于难。 年纪大了些后,余明远身体逐渐变好,每天生龙活虎,到处惹是生非。再这样抓她手的时候,眼神里不再是可怜兮兮,而是狡黠,他闯了祸,最后多半都是她背锅。好在后来余博涛虽然会训人,却再也没有体罚过她。 后来余明远终于懂事了,不会再让她帮忙背锅,但会求她把零花钱拿出来帮他买东西。 再后来,这个动作成了他示好的信号。 初升高那段时间,他们冷战过长达四个月的时间。 最后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不和好就不放,握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她一只手写完了所有作业,起身要走,才发现少年的力道已经大到她完全无法挣脱。她感觉有些疲惫,不想挣扎了,就点头答应了和好。 少年琥铂色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明闪烁,他开心地一把抱起她,她没反应过来,被抱着转了好几个圈,狠狠打了他几下才让他放她下来。 他们高中时不断闹矛盾,和好,再闹翻,再和好,每次都以他这样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去做别的事而不了了之。 和一个人相处了太多年就是这点不好,稍微一个动作都能勾起无数的回忆。 林知睿挣脱不了,也不急,只是静静地抽着烟,目光冰凉如水。 “听说今天在海城举办的互联网游轮峰会,邀请了几个神秘嘉宾,”余明远身体微微前倾,脸凑到林知睿指尖,差点贴上烟头,“游轮会离岸十公里,论坛进行时会设置屏蔽装置。” 他说完松开她的手,往后靠到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够付午饭的钱吗?” 林知睿抖烟灰的手微微一顿。 “午餐送你了。”她起身,轻拍了一下衣摆,垂眸看着他,“上周的礼物我昨天已经付了定金,想必阿远应该懂规矩吧?” 说完便把烟头扔到一旁的草地上,转身离去。 真是焦急啊,一遇到和林缈相关的事。 余明远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了一会儿神。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落在地上的烟头点燃了天幕固定处附近的枯草。 天幕上有油,可能是之前有人聚餐时打翻的,火苗飞快地窜上去。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天幕已经烧了起来。 看着不远处飞奔而来的保安,余明远没有起身,只是拿起手机,看到微信通知,是一条付款方留言:“兜风的回礼,不用谢。” 他打开青芒果切的盒子,拿起一条来咬了一口。 “有点酸呢。”他说着,低声笑了起来。 不过满脆的,口感还不错。 她站起身,把手里的资料随意塞进包里,正要拎起来的时候,却被男人十分自然的接了过来。 “给我拿吧。”林知睿小声说,“出去被人看见了挺不好的。” 余明远西装革履,一副矜贵模样,手里却拎着一个粉红色的mini包,看起来有些好笑。 男人淡淡,“没什么不好的,走吧。” 他的另一只手去牵住了林知睿。 这次没有司机,是余明远亲自开车的,路上,男人开口解释,“这家餐厅是我一个朋友开的,他性格有些跳脱,说话放肆,你不用搭理他就行。” 林知睿还有些诧异,“你朋友?” 余明远点了一下头,想了一下,问她,“知道西城地产吗?” 林知睿猛的点头,“当然知道,地产界的南波万!” 余明远被她话惹的笑了一下。 “是。”他勾了一下唇角,“他家的。” 看着林知睿微微睁大的眼睛,余明远解释,“他被他父亲强压着去学了金融,谁知道回国后没接手公司,转头去开起了餐厅,在圈子里也算是传奇人物。” 林知睿眨了眨眼,忽而问道,“那你呢?” “我?”余明远一挑眉。 林知睿好奇的问,“你有没有什么离经叛道的事?” 男人侧头看了林知睿一眼,淡淡,“我没有。” 余明远的人生像是早就设定好的编程,从小是贵族教育,除了基本的课程外,他的时间也都被其他的教程排满了,而后出国留学,继承家业,一步步到今天,都是按部就班。 除了—— 余明远按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 除了那晚碰到林知睿。 那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意外”。 餐厅的位置有些难找,七拐八拐的,看起来像是在郊区,左邻右舍都是黑漆漆的。 林知睿语气透着怀疑,“这里会有人吃饭吗?” “餐厅不对外开放,他只邀请朋友过来。” 林知睿了然的点点头。 富二代是这样的。 跟着余明远走进去,才发觉和外面的荒凉不同,里面才是别有洞天。 院中有一个小池塘,被月光一晃,波光粼粼的好看,中央铺了石子路,可以从水上走过去。 林知睿赞叹,“这里好漂亮。” “谢谢夸奖。”一道含笑的男声传过来。 林知睿吓了一跳,一抬头才看见不远处树下站了一人,因为夜色太黑,刚刚竟都没有看见。 “你好,林东。” 林知睿赶紧报了自己的名字。 “不容易啊,难得见余明远领人过来。”林东啧啧称奇,目光一直在林知睿身上打转。 余明远不轻不重的瞥了林东一眼,“快点上菜,饿了。” “诶——你真拿我这儿当饭店了。” 余明远扯了一下嘴角,“不是么。” 他懒得再和林东扯,林知睿本来中午也没吃什么,他怕真把人饿到。摆了一下手,就带着林知睿走过池塘进去包厢。 把林东在身后气的鼻子都歪了。 两人才刚进包厢坐好,就有服务生进来上菜。 “他这里不用点菜,每天菜品都不一样,按他自己心情来。” 林知睿了然的点点头,开盲盒呗就是。 但不得不说,这里的菜做的确实好吃,更也许是林知睿真的饿了,胃口竟然不错,自己一个人就吃了小半盘的清蒸鱼。 余明远拨了虾放到她碗里,“你要是喜欢,我们常来吃。” 正巧这个时候林东推门进来。 一看到屋子里的场景,惊的都愣住了。 啧啧,这还是余明远么。 在他们一众圈子里,余明远是财权最顶级的,更是一众人的巴结对象。林东虽然和他们不同,他不会刻意讨好巴结余明远,但在心里,也忍不住把余明远的地位抬的高高的。 可此刻,瞧见那个平时冷淡高贵的男人带着手套剥着虾,挑着鱼刺,把旁边人伺候的妥妥帖帖的。 林东惊的险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有事?”余明远瞥了他一眼。 林东咳嗽了一声,把手里的托盘放下,“甜品。” 林知睿立刻被吸引了目光。 小盘子上是一块精致的草莓蛋糕,奶油裹了几层,上面洒了糖粉。 她叉了一块塞进嘴里,立刻点点头,“好吃。” 余明远目光柔和一些,拿着纸巾给林知睿擦了一下嘴角的糖粉。 林东在旁边看着,恨不得两个眼珠子都黏上去。 调包了吧。 这人能是余明远?!! 吃了饭要走的时候,林东终于忍不住,把人余明远拽到一边,“你怎么回事,把人领过来也没提前说,哪家大小姐啊,值得你宠的跟小祖宗似的。” “哪家的?”余明远淡淡一笑,“我家的。” “你——” “过两天帮我送一下餐,我瞧着她今天挺爱吃的。” 林东气急,“你当我这儿小餐馆呢,不做外卖!” 余明远淡淡抽出一张卡放到桌子上。 “听说你爸又把你卡停了逼着你相亲呢。” 林东憋了憋,“靠,财大气粗啊。” 余明远轻轻一笑,没再多说其他的。 送林知睿回去的时候,男人格外提醒了一句,“林知睿,还有一天。” 林知睿一听这话,连刚刚吃美食的好心情都没有了,有些恹恹。 她这幅样子自然落到男人眼里。 余明远淡淡问,“怎么?这么不想搬过来跟我住?” “不是。”林知睿纠结道,“就是没想好怎么和林洁说。” 说她闪婚了,还是说她有了一个孩子。无论哪种,都有够让人惊吓的吧。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拎着包下了车。 “明早来接你。”余明远说。 林知睿点点头,“拜拜哦!” 余明远弯了一下唇角,学着林知睿的话,“拜拜。” 林知睿回去后一开门,竟发现屋里一片漆黑,林洁这是还没回来呢。 她正准备问问,没想到林洁的电话也刚巧打过来。 “林知睿!林湖救急!!” “怎么了?”林知睿吓了一跳。 林洁声音压低了一些,“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去酒吧,我……我当时加了一个帅哥的微信,这两天聊的挺好的,他今天叫我出来玩,我也没多想,谁成想……” 说到最后,林洁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他是个酒托。” 林知睿眉头一跳,“你现在在哪呢?” “在一家酒吧里,我钱不够,他们不让我走。”林洁声音带着哀求,“林知睿,你能不能来找我,我害怕。” 林知睿抿了一下唇,迟疑了几秒,最终答应下来。 她倒不是一时冲动,而是长这么大,她只有一个林洁一个朋友,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林洁去打工,总不忘也带着林知睿。 她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朋友。 林知睿打了个出租车直达酒吧门口。 不比之前去的“夜色”,这家酒吧店门看起来很小,只有牌匾下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灯。 手机振动,林知睿以为是林洁等不及了,掏出来看了一眼才发现是余明远发过来信息。 【在做什么?】 林知睿顿了顿,回复道。 【准备睡觉啦。】 而后她按灭手机,扔进包里,抬脚推门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门口。 打开灯,余明远尽量撑起上半身,去看她的脸,“怎么了?” 林知睿缓了半天才开口:“腿麻了。” 原来刚才跪下来时,碰到了腿上的麻筋。 余明远想起身,林知睿先一步手肘一松,软软地趴在他身上,同时哀求道:“你别动,一点点都别动,我麻得不行。” 余明远胸口颤动着,被林知睿抬手拍了下,没好气地说:“笑什么笑。” 也不知道她腿麻到什么时候,余明远拉开被子,盖住她身体,将她裹起来。 “哎哎哎,你真别动……” 林知睿怕她哥碰到自己的腿,不安地扭动身体,手在他身上胡乱地按。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他哪里,余明远先闷哼了一声,几乎是抢着将她两只手从被子里拽出来。 昏暗的灯光中,林知睿看到她哥紧紧蹙着的眉心,一言难尽的表情,还有她下巴抵着的,他慌乱的、剧烈的、不正常的心跳。 “余明远……” 喉结不断滚动,喉咙发干,他想说的话有很多,解释的,警告的,但最后只剩下这么一句话—— “别叫我名字,”余明远说,“叫哥哥……林知睿……叫哥哥。” 第 38 章 约束着 中考那年,为了出国留学的事,林知睿和林总吵了一架,余明远带着妹妹,两个人住到了过去的老房子里。 住在老房子的第一天,余明远就被林知睿的作精属性搞得没办法,最后在即将压制不住脾气时,让她叫自己“哥哥”。 他不是没脾气,不是不想教训她,只是这一声“哥哥”,让他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自己之于她的意义。 哥哥当然要爱护妹妹。 是爱护,不是做/爱。 他不能对她有任何超出兄妹之外的感觉和反应。 一点点,不,是一丝一毫都不该有。 林知睿知道她哥生气了,那些打趣的话统统咽回去。 分居?!! 林知睿瞪圆眼睛,“不是……你……我们……” “嗯?我说的不对吗?”余明远淡淡的逼问她,“林知睿,我们刚刚领了证,是合情合理合法的、夫妻。”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男人语气微顿,着重咬了一下这两个字。 林知睿被他说的反而有点不自在,好像她成了什么用完就走的渣女似的。 她声音低了一些,“那我突然搬出来,总得跟她说清楚吧。” 余明远垂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道,“好,今天说清楚,明天搬出来。” “……”林知睿捏着报告单子,一张小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孕期三周半,现在有妊娠反应吗?” 林知睿咬着唇点点头,又飞快的问,“我今天摔了一跤,会对孩子有影响吗?” “从报告上看没什么事,不过以后还是小心一点,你现在月份小,处处都得注意。” 护士看了一眼林知睿脚上的伤口,“别再这么毛毛躁躁的了,都要当妈妈的人了,孩子爸爸呢?还有一些孕期的注意事项要嘱咐一下。” 听到这句话,林知睿抿了一下唇,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睫毛,“只有我自己。” 护士变了一下脸色,上下看了一遍林知睿,犹疑的问,“这个孩子你确定要吗?” 林知睿沉默了两秒,没说话,把报告单塞进了包里。 “麻烦了,有什么注意事项,直接跟我说就可以。” 从医院出来,外面淅淅沥沥的下了雨,天已经彻底黑了,霓虹灯渐渐亮起。 不过一天的时间,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被骗回林家关起来,惊险逃脱,本来是去医院包扎,却意外发现怀孕了…… 林知睿的手轻轻抚在小腹上。 不可否认的,在知道怀孕的那一瞬间,林知睿犹豫了。 从某种理智的角度来说,她其实不该留下这个孩子,她才刚刚毕业,要钱没钱,又正被林家逼着商业联姻,焦头烂额,她根本没能力养活这个孩子。 可是在听见护士问她是否要留下孩子的时候,她下意识就要点头。 那一刻,她心里清楚。 她是想要这个孩子的。 林知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从来没有过亲人,后来被找回林家,感受到的却只有冷漠与余待。 而现在,她正在孕育一个新的生命。 这个孩子与她血脉相连,是她的亲人。 她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林知睿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作出决定只需要一瞬。 然而,既然决定了要养孩子,没钱怎么办? 她猛然想到了那天被她毫不犹豫拒绝的支票,一串零跃然纸上。 林知睿没打算找余明远负责。 不过好歹也是作为孩子的生物学父亲,赞助她一点抚养费总合情合理吧。 林知睿翻了翻包,片刻后,指尖夹着那张被揉搓的皱皱巴巴的名片- 接到电话的是高成。 ‘夜色’的包厢内,余明远今晚赴了惠达总裁的约,在他应酬的时候,私人电话也是放在高成那儿的。 门被推开,宽大的包厢内人不少,烟雾缭绕,声音也放的震天响。这些人白日里都是衣冠楚楚,晚上谁不是左拥右抱。 唯有坐在最中央那个男人,身旁干干净净,没人敢贴上来。 高成垂下眼,径直走过去,附在余明远耳侧低语。 “余总,林小姐的电话,说有事找您。” 余明远面色淡淡,他指尖夹着一根烟,微微抖了一下,烟灰簌簌而落。 等了数十妙没有回复,高成了然的点了一下头,正准备去回绝,却忽而听余明远冷淡的声音。 “她想见我,可以,让她到这儿来。” 高成一顿,下意识看了一眼包厢内几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子,让林小姐到这儿来……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事。 “是,余总。” 让她到‘夜色’去…… 听到了高成的话,林知睿微微捏紧了手机。 她当然是不太想去那种地方,更何况上次在那里发生了那样的事,她现在对‘夜色’更是避恐不及。 但听高成的语气,似乎如果自己不去,余明远便不会见自己。 林知睿微微呼了一口气,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后,便打车赶了过去。 这次去与上次截然不同。 穿过群魔乱舞的大厅,林知睿跟着高成走了独立通道,直达顶层。 上次她是不是也是这么被余明远带来的?但她喝多了,毫无记忆。 林知睿心里有些复杂。 就是那一晚,才有了这个宝宝。 “林小姐,到了。” 高成一声提醒,让林知睿略微回过神。 看着面前的大门,林知睿犹豫了一下,“能不能叫余……先生出来一下,我真的有事和他说,在里面怕是不太方便。” 高成笑了一下。 当然是有事,每天有无数的人找余总,哪个不是有事?求财的,求权的,却没有谁敢说让余明远来见他,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太放肆了还是太无畏了。 不过高成自然不会说这些,他只是淡淡又重复了一遍,“林小姐,您进去就可以了。” 林知睿咬了一下唇,迟疑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无奈的推门进去。 包厢内灯光有些昏暗,但林知睿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余明远。 别无其他,只是在一屋子混乱的男男女女中,余明远实在太突出了些。 男人坐在主位上,身姿显得有些懒散,深蓝色的衬衫领口解开两粒扣子,露出明显的喉结,他指尖夹着烟刚抬起来,旁边便有懂眼色的人点了火凑过去。 一点猩红滚烫,随即烟雾升腾。 隔着余余的烟雾,余明远朝这个方向看过来,有些淡漠的眸子落在林知睿身上,随即又轻飘飘的挪开。 这一下子,林知睿有些进退两难。 在她纠结时,很快就被人注意到了。 有人轻佻的吹了个口哨,“这个是谁叫的,长的够劲,能不能跟我换换。” 下流的话落进林知睿耳朵里,惹的她面色有些难看,烟酒味钻入鼻腔,胃部又隐隐躁动起来。 她强压着恶心,想着赶紧过去,跟余明远说明情况,把钱拿到手就走。 可没想到半路上突然被人拦住了。 那人长脚一伸,林知睿没注意,险些被绊倒,她吓了一跳,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捂住了一下小腹。 是刚刚出言不逊的那个男人,笑嘻嘻的,“找谁去啊,就坐我这儿吧。” 林知睿身子被气得都有些颤抖,她死死攥着拳,半晌,冷笑一声,“行啊,那你问问余总答不答应。” 余总?! 那人脸色猛的一变,随即讽刺一笑,“你胆子真大,还敢往余总身上贴。” 谁不知道余明远出来玩一向不碰这些风月场所的人。 林知睿抿着唇,抬头朝余明远的方向看过去。 那人还在讥讽,“真不知天高地厚,你——” 话音戛然而止。 满屋子的人,眼睁睁看着余明远微微抬了一下手,冲那个略显无助的少女招了一下,声音淡淡,“过来。” 林知睿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这句话像是金科玉律,没人敢再为难林知睿,至于刚刚那个人,更是像被掐住了脖子,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脸色惨白的要命。 直到坐在了余明远身边,林知睿才微微松了口气。 借着头顶的灯光,她小心的抬眼去看男人。 余明远面色冷淡,余唇微抿,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像是透着冷意。 林知睿心中一紧。 这样的余明远好像才和传闻中那个冷漠的余总对上号,与之前温柔待她的样子相差甚大。 林知睿说不上此刻是什么心情。 她当然能察觉到今天余明远有意为难她。 也许是因为上次在餐厅她拒绝了余明远的事,毕竟是高高在上的余家家主,估计是第一次这样被人下面子,心里有气也是正常。 林知睿顿了顿,往余明远身边凑了一下,鼓起勇气开口,“余先生,我有很要紧的事,我们能出去说吗?” 余明远垂眼看了一下林知睿。 他自认对面前这个小姑娘已经足够绅士,既没有强制把人绑在身边,也没有睚眦必报,就按照她所说的,高抬贵手,两不相欠。 可偏偏,她又自己找上门来。 停顿一瞬,余明远把面前的一杯酒递到了林知睿面前。 他还记得那晚林知睿喝醉了的样子。 很可口。 看着面前玻璃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林知睿脸色有些难看,“余先生,我喝不了酒。” 余明远笑了一声,可眸中却毫无笑意。 “林知睿,是你自己找过来的。” 听到这句话,林知睿唇瓣抖了一下。 男人话语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是林知睿自己送上门的,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一瞬间,万般情绪涌了上来。 这一天之内,她经历了这么多,被骗回林家时的愤怒,发现怀孕时的惶恐不安,还有现在,她以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正在肆意的羞辱她。 算了。 林知睿在心里对自己说。 孩子她自己养就是了,苦一点就苦一点,没什么的。 林知睿咬了一下唇,力气用的有点大,像是在竭力压抑着情绪,唇瓣被咬的没有血色,她呼吸有点急促,攥着裙摆的手都颤抖了一下。 被睫毛挡住的眼睛有点泛红。 僵持了足足一分钟,林知睿站了起来,“打扰了余先生,我先走了。” 这一瞬间,旁边的余明远似乎怔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他眼疾手快的拽住了林知睿的手腕,语气有些生硬,“你什么意思?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不想喝酒,我走还不行吗?” 林知睿转头瞪着余明远。她想把手抽出来,但男人力气很大,林知睿挣扎了几下都没甩开。 心中的委屈无限倍的放大。 “余明远你放开我!” 少女声音并不够压盖包厢内的燥乐,但却让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停下动作看过来。 林知睿抬起眸子的时候,余明远捕捉到了她眼尾的红意。 男人喉结上下滚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像是懊悔而又烦躁。 “林知睿。” 余明远声音放缓。 “听你的,我们出去说。” 包厢隔壁是一间休息室,林知睿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杯温开水,隔着杯子握上去还带着一股暖意。 余明远就在她对面,对着那几张报告单已经足足看了五分钟。 林知睿心绪已经平稳了许多,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温热的液体稍微抚平了不舒服的胃部。 此时正听见男人沙哑的声音,“你怀孕了?” 白纸黑字,妊娠字样写的很明显。 林知睿点点头,飞快补充了一句,“是你的,我只和你……” 话语顿了一下。 余明远皱了一下眉,“我没有那么想。”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吐出去。 这种反应在余明远身上很少见。 他一向是个冷静自持的性格,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再大的心理波动都不会表露于面上。 但这一次显然有些难以克制。 余明远脑海中回想了一下那夜的事。 林知睿喝醉了,他又没醉,前几次都是戴了的,只是后来抱着林知睿去洗澡,少女滑嫩的肌肤手感实在太好,他没克制住,在浴室又折腾了她一番,虽然事后清理过,但显然还是有所疏忽。 看着余明远皱紧的眉头,林知睿心里蓦地有些不舒服。 “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也没想过要借这个孩子做什么。”林知睿说,“如果你对这件事存疑,我可以配合再去做一次检查。” 余明远抬眸看着林知睿,黑沉沉的眸色里有情绪涌动。 “那你来找我是……?” 林知睿垂了一下睫毛,声音低了许多,“我现在手里没什么钱,你上次……你上次不是要给我支票吗,那个还作数吗?” 余明远没说话,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的点着。 林知睿有点受不了这沉默,“不然算我借你的,等我有钱了还你行不行?” 早知道男人是这个态度……林知睿有点后悔过来了。 却不想忽而听到余明远的问话,“要了钱,然后呢?你要自己把孩子养大?” 林知睿愣了两秒,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小腹。 “你想让我打掉孩子?” 见着少女的神色一点点变得愤怒,余明远有些无奈的扯了一下嘴角。 “我怎么可能这么想。” 男人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林知睿面前,而后微微弯下腰,像是想要伸手也碰一下林知睿的小腹,可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转而落到了少女头上,轻轻揉了一下林知睿的头发。 “林知睿,我们结婚吧。” 林知睿努力挣扎,“再住一周……” 余明远的目光冷了许多。 他从来做决策都是一锤定音,没人敢质疑,更没人敢讨价还价。 可这个人是林知睿。 僵持几秒,余明远最终退步,“三天。” 林知睿咬了一下唇,看着男人愈发不悦的神色,赶紧点头,“好好好,三天就三天。” 余明远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好像总是拿林知睿没有办法。 这次不仅是孕检,更是做了一个全身体检,医生拿着报告一个个的说着问题,每说一个,余明远面色都沉一分。 “有些营养不良,应该是平时不注意饮食,三餐也不按时吃。” “孕酮值有些低,不过不是太严重。” “颈椎这里有些问题,平时坐姿不正确容易导致,再严重会压迫神经,可能导致头晕。” …… 林知睿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一直垂着头乖乖听着。 等医生走后,余明远才不轻不重的屈指敲了一下桌子,慢条斯理的开口,“营养不良?林知睿,你不会天天都不吃饭吧。” 林知睿小声争辩,“我没有,就是饭量……小一点。” 余明远眸色暗了暗,没再多说。 他心里甚至有点后悔刚刚松口给林知睿三天的时间,今天就应该把人带回去,好好的盯着。 “以后三餐在家里吃,有专门的营养师配餐,厨师团队各色的菜系都会。” “可是我中午在公司……” “我让人给你送过去。”余明远按了一下林知睿头顶翘起来的一缕头发,“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会照顾好自己。” 好吧。 林知睿悻悻的不吭声了。 余明远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对她温柔,但不笑的时候还是挺严肃的,尤其是垂着眼目光沉沉看着她的时候,还是挺唬人的。 从医院出来后,林知睿就直接回去了。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有些陈旧的小区内,显的有些格格不入。 余明远抬头看了一眼,皱了一下眉,“有电梯吗?” 林知睿小心翼翼摇了一下头,看着男人沉下脸,赶紧补充,“但是楼层不高,才三楼。” 余明远心里升起一股烦躁,他抬手扯了一下领带。 林知睿怕他后悔又不放自己回去,伸手去摸着车门想着赶紧溜之大吉,却突然被男人按住手腕,下一秒,她被按在车门边上,余明远欺身压过来,整个人笼罩在林知睿之上。 两个人相距咫尺,男人身上清淡的余荷味隐隐传过来。 林知睿身子有点僵硬。 “明早我来接你。”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响在耳侧,一瞬间,林知睿的心跳漏了一拍。 来接她?不,她要和林洁一起上班啊。 更何况,怎么能让余氏集团的总裁亲自送她上班? 脑袋里有无数个念头,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磕磕巴巴的“好,好啊。” 直到红着耳尖爬楼梯上楼的时候,林知睿在心底暗暗唾弃自己的没出息。 都要当妈妈的人了,怎么居然还是“为色所迷”。 林知睿轻轻呼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耳朵。 声控真要命。 “诶,林知睿你回来了?” 林洁突然开门放垃圾袋,看到林知睿愣了一下,“没带钥匙吗?怎么没进来?” “啊嗯。”林知睿含糊应了一声,跟着林洁走进去。 “你脚怎么样了?” 昨天林知睿说自己脚崴了,直接在朋友家住一晚。 林洁还有些好奇,她是知道林知睿的性子的,在S市,她居然还有别的朋友? “没事,已经包扎过了。” 恰在此时,手机振动,林知睿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余明远发过来的信息。 【晚上在浴室洗澡要小心些,地上有水容易脚滑,千万别摔倒。头发要吹干,不然第二天会头痛。医生说你坐姿不端正,玩手机的时候脖子后面要垫一个小枕头,晚上如果睡不着,要热一杯牛奶喝。】 说是长篇大论也不为过。 林知睿看完,却没忍住的抿着唇角笑了一下。 她总觉得,好像自从和余明远领了证之后,关系一下子亲近许多。 她想了一下,大着胆子回复。 【余先生,你好唠叨。】 余明远在车上看到这条信息,颇有些啼笑皆非。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指责”唠叨。 不过—— 余明远目光一顿。 【怎么还叫余先生?】 林知睿一愣,【那该叫什么?】 这次信息发过去后,男人迟迟没有回复,就在林知睿准备放下手机去做别的事的时候,手机响了。 【明天教你。】 “一点点,”他说,“不算多。” “哦……” 又是一阵沉默。 只剩下一点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不知道是谁的。 轻轻浅浅,像雪花落在树叶上的动静。 林知睿以为这段时间余明远在单方面对她冷战,但事实上,他真的很忙。 马上要春节放假,对于建筑行业来说,将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无法开工,很多事情必须在放假前完成。 就如邹诚说的,他不是在开会,在现场,就是在应酬。 林知睿突然感觉到电话里的呼吸声变得重了些,紧接着一声“睿睿”透过听筒传进她耳朵里。 她手指绕着抱枕上一簇被扯出来的绒线,懒懒地应了声“嗯?” “下来接我。” 第 39 章 我醉了 林知睿穿上衣服下楼,刚走到楼前空地上,黑色卡宴缓缓开过来。 代驾师傅把车停在楼前的停车位上,车熄火后,林知睿走过去。 师傅下车把车钥匙给了林知睿,从后备箱里拿出自己的小车离开了。 她在车外等了会儿,没人下车。 林知睿只好来到后座,拉开车门,弯腰往里看。 他哥坐在后座上,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着。 她静静地看了会儿,打算解开他身上的安全带时,座位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睛。 是的。 就是这么急。 林知睿一大早被挖起来,困的还在迷迷糊糊揉眼睛。 “先送你回家取户口本,然后再去民政局。” 一听回家两个字,林知睿几乎立刻清醒了。 “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过,其实我在家……我……不太好。”林知睿一句话说的吞吞吐吐的。 男人站在她面前,细心的把她衣服上不小心折过去的领子整理好,他神色一点都没有不耐,反而淡淡笑着看着林知睿,“我知道,没关系的,我陪你回去。” “不!” 林知睿飞速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如果带着余明远回去,看见她在家里的尴尬处境,她只会更加难堪。 林知睿咬了一下唇,“我自己回去取就可以了。” 余明远静静的看了她两秒,而后点头,“好,听你的。” 车子在林家别墅外的一条小路边停下。 林知睿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下了车。 余明远坐在车中,隔着车窗看着林知睿的背影,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淡声开口,“查一下林氏最近的状况。” 高成应诺。 林知睿今天也是幸运,回去的时候居然发现别墅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在。 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竟这么顺利。 不过十几分钟,林知睿就兴冲冲的跑回来,对着余明远比了个耶的手势。 刚刚还在和高成谈论公司的事而面色稍冷的余明远在看见林知睿过来时,又如冰雪消融一般,目光柔和下来。 “我们可以去领证啦。” 余明远含笑,“这么高兴?” 林知睿一顿,瞬间脸色爆红,赶紧摆手,“不是,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余明远轻轻笑了一声,“可我很高兴。” 林知睿呼吸滞住了一瞬,而后抿了一下唇,默默的低着头。 两个人选在今天领证实在是个明确的决定。 一整天都出乎意料的顺利。 直到红本本拿到手,林知睿还有些回不过神。 领证了?她就这样和传闻中的余明远领证了?! 红本本里两个人的照片中,林知睿大概是有些紧张,笑容略显僵硬,而旁边的余明远,眉眼含笑,看起来很是温柔。 啧。 林知睿真想把这张照片里的余明远给所有说他冷漠阴狠的人看看,余先生也是可以很温柔的嘛。 可惜照片还没等欣赏完,手上一空,红本本就被余明远抽走了。 “嗯?”林知睿一懵,“不是一人一本吗?” 余明远言简意赅,“你的没收。” 一个总把离婚挂在嘴边的人,要离结婚证远一点。 林知睿小声的哼了一声。 余明远装作没听到,继续开口,“中午了,有什么想吃的吗?医院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下午去做一下孕检。” “今天下午吗?”林知睿苦着脸,“可我只请了一上午的假。” 余明远鲜少的一怔,“什么意思?你还要上班?” 林知睿理所当然的开口,“我当然要上班啊。” 余明远沉下了眉眼,“林知睿,你的脚还伤着。” “没事的,今天已经好了很多了,而且在公司里也不需要怎么费力走路。” 男人周身气压低了许多,“你还怀着孕。” 林知睿皱眉,“那怎么了,才一个月,不耽误工作。” 她心里有些发堵,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余明远,“难道我怀孕了,还是说我和你结婚了,就要不工作,不社交,乖乖每天待在家里养胎吗?” 车内空气一瞬间凝固下来。 高成坐在前面,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 真是长见识了。 跟在余明远身边这么多年,从来只见余明远怒斥别人,这倒是第一次见有人同余明远发火。 偏偏余总还一声不吭。 斟酌了一会儿,高成决定打个圆场。 “太太,不如我们先去医院做检查,到时候听听医生的建议。” 其实话说出口,林知睿也有点后悔,这怎么才刚领证就吵起来,她语气是不是太差了? 此刻听高成这句话,她顺着台阶下来,嘀嘀咕咕,“那好吧,我跟主管再请下午的假。” 说着话,她又佯作不经意的往旁边瞥了一眼。 不成想余明远暗沉的眸子也在盯着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林知睿有些慌乱的收回目光,睫毛像羽翼似的胡乱颤动。 她咳嗽了两声,岔开话题,小声说,“高秘书,你不要乱叫。” “这么叫有什么不对。” 男人的大手扣在她的手上,温热而有力,足够将她纤细柔软的手掌完全包裹。 “余太太。”他这样叫她。 林知睿张了张嘴,半个字都没说出来,一道红意顺着攀爬上耳尖,而后连带着脖颈都红了个彻底。 “我没有要把你在家关起来的意思。”余明远声音有些无奈,“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毕竟林知睿是个能自己摔跤把脚崴了的选手。 “我会照顾自己的。”晶城是最近声名鹊起的新兴科技公司,两个人能入职晶城还是蛮幸运的。 快中午的时候,林知睿去财务部送了报表票子,回来的时候晚了几分钟,食堂便几乎已经人满为患了。 “小林,这儿!” 角落里有个人招了一下手。 林洁眼尖看到了,连忙拽着林知睿挤了过去。 “张文哥,谢谢啦。” 坐在对面的男子穿着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典型理工男的打扮,同样是S大毕业,但是比林洁和林知睿早两年,也算是她们的师哥。 林洁性格比林知睿活泼许多,刚坐那儿就和张文叽里呱啦的唠上了。 林知睿就安静坐在一边,拿着筷子漫不经心的拨动着米饭。 “干嘛呢你,查米粒呢?”林洁看到她的动作,警惕道,“你不是要背着我偷偷减肥吧。” 林知睿有些恹恹,“天热吧,没胃口。” 林洁凑过去,“真的是诶,你连糖醋小排都没夹。” “小林你要是不舒服,下午就请个假吧。”张文皱着眉,“看你脸色确实不太好。” 林知睿摇了摇头,“没事,我中午歇一会儿就好了。” 她才刚入职不过半个月,今天又是第一次被主管安排出了个外勤,下午她要和张文一起去一趟郊区的高尔夫球场给何总送文件,总不好这个时候请假。 林知睿轻轻舒了一口气,抬手微微捂着胸口的位置。这两天她确实身体乏力,她想着可能是晚上吹空调着凉了,应该没什么大事。 郊区的高尔夫球场一向是谈生意的热门地。 除了酒局饭桌,便是这里最受一些达官贵人的青睐。 不过这家高尔夫球场是私人承包的,平时不接待外客,来往都是需要邀请函的。 “你今天算是赚到了。”张文说,“平时这种地方,咱们哪里能进来,今天是因为何总手底下的人去了总部开会,咱们才有这个机会。” 林知睿头有些晕晕的,这里大太阳晒着,更是有点眼冒金星,闻言却还要勉强笑着,“是啊,我真幸运。” “你是不是还不舒服啊。”张文看了眼她有些苍白的脸色,“这样,我记得这后面有休息室,你先去歇着,文件我去给何总送过去。” “没事,张文哥,我跟你一起去吧。” “得了,你这小脸白的,快去歇一下吧。”张文摆摆手,“放心吧,何总那里我去说,没事儿。” 见状,林知睿也只好点点头。 现在她是真的有些后悔自己逞强过来。 目送着张文走远,林知睿揉了一下太阳穴,转身想去后面休息室歇一歇。 却没想到才走进去,就被人拦住了。 “抱歉,这里是vip休息室。”前台小姐上下看了林知睿两眼,“请问您是这里的会员吗?” 林知睿抿了一下唇。 她当然不是。 “那我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可以吗?”林知睿指了指不远处的几排椅子。 结果再一次被拒绝了。 在前台小姐有些冷漠的目光中,林知睿垂着眉眼准备转身出去。 却没想到在门口险些撞到一个人,还好扶住了门把手才勉强稳定身形。 脑袋更晕了,胃也是一阵翻林倒海,林知睿竭力克制着恶心感,却听到头顶略微熟悉的声音。 “林小姐?” 她抬头,逆着光眨了眨眼才看清面前的人,“高先生。” 林知睿下意识的往高成身侧看,却没有见到那个人。 高成目光微顿,在少女惨白的脸色中停顿两秒,又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这么巧。” 林知睿微微点了一下头。 两个人没再多说一句话,高成抬脚而走,很快擦肩而过。 从那天林知睿在餐厅说了一通“大逆不道”之言后,余明远便彻底消失在林知睿的生活中。 不过想来也是,两个人地位本就天差地别,如果不是余明远有意为之,他们本来就遇不到。 贵宾休息室内,门被敲响三下,随即高成推门进去。 “余总,人已经打发走了。” 余明远淡漠的点点头。 今天他也是突发奇想过来的,不成想在进来时被人瞧见了,消息传出去,几个几次约见不到他的合作商跑过来想趁机见他,不厌其烦。 高成窥着余明远的脸色,斟酌着开口,“刚刚在外面碰到林小姐了,她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像是中暑了,我——” 高成话音一顿,看到余明远微冷的视线时,赶忙将剩下的话咽下去。 余明远冷声,“看来你很喜欢关注不相干的人。” 高成额头上的冷汗都要滴落下来了。 余明远懒散坐在沙发上,屈指微敲,一下一下,好像敲在高成的心上,声若擂鼓。 “今天安保的问题处理一下,不要有下次。” 高成心底松了口气,立刻应道,“我这就去处理。” 他正要转身离开,却听余明远又吩咐两句。 高成心中一动,却不敢再自作聪明的多说,赶紧点头,“明白了,余总。”- 林知睿在洗漱间往脸上扑了一把凉水,可燥热减退,胃里却还是翻腾的不舒服。 水珠顺着滴落,又被林知睿抬手擦掉。 “是林小姐吗?” 门口跑进来一个人,正是刚刚那个前台,此刻对着林知睿,俨然换了一副面孔,“终于找到您了。” 林知睿淡淡,“有事?” 前台脸上堆着笑,“您是中暑了吗?刚刚看您脸色实在不好,怕您出了什么意外,不如去休息室坐一会儿。” 林知睿抬眸看了她一眼,“我不是会员。” 前台面色一变,笑意险些挂不住,“没关系的,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 林知睿垂了一下睫毛,“不麻烦了,我已经好多了,现在要去找我同事了。” 她擦干净手上的水,抬脚便离开了。 “林小姐,林小姐——” 林知睿略微能猜到,也许是高成帮了她,但她并不想欠这个人情,她与余明远都没什么关系了,更遑论高成。 走出去没多久就碰到过来找她的张文。 “你怎么样?还难受吗?” 林知睿笑笑,“好多了。” “行,那我们直接回公司吧。” 张文回头看了一眼茵绿的草地,满眼艳羡,“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在这儿潇洒的打球,而不是做跑腿的小工。” 说着,他又压低声音,“我刚刚听说,余总今天也来了这儿。” 林知睿眼皮一跳,“余总?” “余明远,你不会不知道吧。”张文夸张的比了个手势,“听说他的资产换成现金能填满一整个城堡。” 林知睿重心偏移,“嗯?咱们这儿有城堡?” 张文,“……” 他摸了一下鼻子,“其实是余总也算是咱们的老板。晶城是余氏控股的企业,修仙小说你看过没,如果说余氏总部是内门弟子,咱们就属于外门的扫地僧。” 张文喋喋不休的说着,并没有注意到林知睿猛然顿住的脚步。 这件事…… 她还真不知道。 林知睿怕他不信,还发誓一般伸出三根手指比在脑袋边。 余明远余唇轻抿,一根根的把她的手指按回去。 “信你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高成从这句话里竟听出了妥协的意味。 真是足够让人惊掉下巴。 便是连一天几个电话催婚的老太太,都未曾让余明远妥协。 高成默默在心底将林知睿的地位又拔高一层。 最后餐厅定在了一家私厨餐厅,这里做的清淡一些,兴许会合林知睿的口味。 “没点太多,只略微让他们上了几道招牌菜,你尝尝看。” 看着摆着一桌子的菜色,林知睿沉默了。 这叫没点太多? 男人抬手给林知睿盛了一碗汤,“这家的鸽子汤煮的很好,你喝一点。” 林知睿好奇的接过来,轻轻抿了一下口,温热的汤刚刚入胃,一股难言的味道涌上来,一瞬间连带着整个胃部好像都翻腾起来。 林知睿下意识干呕一声,紧紧的捂着嘴。 旁边的余明远脸色一变,赶紧拿着空碗,“吐在这里。” 林知睿也忍不住了,干脆的“哇”了一声吐了出去。 余明远拿了温水递给她喝了一点,又细心的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嘴,低声问道,“胃里会疼吗?” 林知睿摇了一下头。 经过刚刚的折腾,她脸色苍白,眼尾还带着红意,看起来实在可怜兮兮的。 余明远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大手揉捏,酸胀的难受。 见林知睿难受,他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沉声道,“走吧,我们先去医院。” “诶?” 林知睿抬起头看他,“不吃了吗?” 少女指了指桌子中央的那道菜,“这个看起来还蛮不错的。” 余明远,“……” 也是奇了怪,吐了一下后,林知睿的食欲反而好了起来,吃了小半碗饭,各色菜品也都吃了许多。 反倒是余明远,一直紧紧盯着林知睿,生怕她再不舒服,自己倒是一口没吃。 吃了饭后便直接去了医院。 这是余氏旗下的私人医院,今天甚至拒接外客,只专门等着林知睿过来做检查。 与前一天自己孤零零检查的样子不同,今天全程有余明远陪在身边,林知睿完全没有担忧害怕。 刚刚抽了血,男人拿着棉签按在针眼处,动作很轻,像对待一个脆弱的瓷娃娃。 “疼吗?” 林知睿笑了一下,“抽个血而已,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男人还是皱着眉头,“晚上让厨师做点党参汤,补补血。” 听到余明远这句话,林知睿才像骤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我今晚要回去睡。” 余明远眯了眯眼,语气淡下来。 “回去睡?”他冷漠咀嚼这几个字。 林知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和朋友在外面合租,离公司也近,我昨天没回去,她都挺担心的。” 余明远一抬眸,黑沉的眼眸透着冷意。 “所以余太太,你的意思是,新婚第一夜,要分居吗?” “没有,”余明远一手端着蜂蜜水,一手揉了揉妹妹发顶,感慨道,“我只是突然发现,你能把自己照顾好。” “啊,我的老哥哥,”林知睿笑起来,“不要太失落了,我是二十二,不是十二,不仅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你,而且还是喝醉的你。” 余明远的潜意识不愿意同她谈论任何有关“喝醉的你”的话题。 他走出厨房,目光再次落在沙发上过于凌乱的毯子和枕头上。 林知睿跟着出来,主动说:“睡了一晚上沙发,腰都睡疼了,你得负责给我按摩。” “我是喝醉了,”余明远意味不明地觑她一眼,“但不是断片了。” 林知睿被他看得心虚,掩饰性地想要去沙发上收拾东西,但余明远已经在收拾了。 他把根本没法抵御冬天夜晚的薄毯叠好,再把连枕套都没有的枕头放在上面。 “哎呀,”知道被拆穿了,她又说,“你也不忍心让我大冷天睡客厅沙发吧?” 余明远忽视她的道德绑架,沉声说:“那也不是一对成年兄妹睡一起的理由。” 第 40 章 滚出去 林知睿颓然道:“你就当我十二岁吧。” 余明远目光复杂地看着妹妹,“林知睿……” “我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六点起来给你做早餐,昨晚也一直在照顾你,”她大了声,不知道是为了掩饰心虚还是真的生气,或者是伤心,“你不仅不心疼心疼你妹妹,反而还要计较我昨晚和你同睡一张床,况且床还是我的!” 她的质问好像很有道理,满腹委屈,义愤填膺,如果忽略她昨晚手脚并用,藤蔓似地缠着他抱着他的话。 林知睿不知道,她哥半夜醒来过,发现妹妹躺在自己身边。 他的手臂被她压麻了,衬衫从裤腰里被抽出来,她的手就搭在他的腰腹上,会吐出湿热呼吸的唇贴在他脖颈里。 余明远不能动一下,他怕林知睿会醒过来。 不是怕尴尬,而是他无法预测,在那种情况下自己会做什么。 仙城没有机场,从望港过去,要途经那儿的省会城市,再坐三个小时的高铁。 林知睿查了下,只有下午的一班飞机,高铁倒是随时都有。 她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不敢进主卧,下楼时,也要踌躇片刻。 房子里很空,她给余姨放了一段时间的假,免得被察觉到余明远一长段时间不回,发现异常。 房子里只剩下她一人。所以呢? 林知睿仰起脸和他对视,他的眸光深沉难解,如影随形纠缠着她。 仿佛他们之间没有隔着那四年,他只是在一个普通而温顺的寒夜里,携满身冷寂归来,轻描淡写又旁若无人地说着要送她回家。 凭什么? 凭什么他一句话,就想把所有的委屈轻轻揭过? 特别是在她终于有可能放下过去、迎接新生活的林候,他又强硬地闯入她的世界,将一切重新搞得一团糟。 心口生出的钝痛开始扩散,林知睿缓慢开口,听见自己无比冷静的声音。 “不用了,谢谢。” 她原本婉拒商敬言的想法,也在见到余明远林消散得一干二净。 林知睿选择与他擦肩而过,没有匀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商敬言紧随其后,对余明远简单点头致意,又绅士地拉开副驾驶车门,护着林知睿坐了进去。 他甚至没有一丝恼火,像是完全信赖林知睿,根本没有把余明远当作对手。 也对,余明远讽刺地想,在林知睿心里,现在谁都比他更有资格。 车子发动,后视镜里余明远孤单的影子渐渐被甩在身后。 林知睿轻轻叹了口气,疲惫地靠在身后的皮椅上,出神望着车窗外倏忽而过的霓虹夜景。 路灯投下斑驳明灭的影子,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林知睿偏过头去,轻轻倚在窗玻璃上,似乎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没有再说一句话。 红灯亮起,商敬言的手指搭着方向盘,注意力却几乎都在林知睿身上。 她明明半阖着眼,有着小憩一般的安静神情,可忧郁却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弥漫在狭小密闭的车内空间里。 商敬言想,他大概知道原因。 一向健谈的他,在此刻明智地选择保持沉默。 车速既快且稳,等到视线里出现了自家小区的景色,林知睿才仿佛从浅淡的睡梦中苏醒,礼貌地向商敬言道谢。 “我到家了,谢谢你的款待。” 商敬言嘴角噙着温和笑意:“不客气,希望你今晚过得愉快。” 林知睿点点头表示肯定:“嗯,很愉快。” 如果余明远没有出现的话。 她拉开车门,与商敬言道别后,便向小区门口走去,每一步都踩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 走出一小段距离,商敬言忽然摇下车窗,对着她的背影喊道:“林知睿!” 林知睿下意识回过头去,见他已经下了车,倚在门边冲她挥手。 “今晚的事,希望你能够认真考虑一下……期待你的答复。” 林知睿笑了一下,没有回应,同样挥手与他作别,然后步步后退,转过身去,与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融为一体。 她慢吞吞地走着,偶尔踢一脚路上的石子,好制造出些不大不小的动静。 直到脚下出现一个颀长的影子,她抬起头,见到了本不应该出现的人。 林知睿很轻易就能想到,余明远是一路跟着他们来的。 他等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抬眼便可看到的位置,周身烟雾缭绕。 林知睿装作没有看到他手边刚刚熄灭的烟蒂,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路过林被他一把拽过手腕。 “林知睿,我们谈谈。” 林知睿挣了挣,没能挣脱,只好放弃用强,唇角勾起略带讥诮的笑容。 “我想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谈的。放手。” 她语气轻缓,却不容置疑。余明远有瞬间的犹豫,但很快就再度握紧。 “你喜欢商敬言?” 发现自己无法坦然说出“喜欢”这两个字后,林知睿索性缄口不言。 她悲哀地发现,她根本无法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特别是在余明远面前。 只是片刻的迟疑,余明远已经敏锐地感知到,确认了想要的答案。 “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 积压了一整晚的情绪层层递进,叠加,终于爆发。 “我喜欢谁和你有关系吗?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分手后不要再来插手前任的事情?” 合格的前任应当像她一样,哪怕当场偶遇他和康乐纯,也只会尊重祝福锁死。 林知睿用力甩开余明远的手,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直到进了电梯,强撑着的气势才瞬间垮了下来。 她一路拖着步子到了家门口,摸索出钥匙准备开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然熄灭,一片寂静中,林知睿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房门打开的瞬间,坚硬的怀抱笼罩住她,顺势将她往里一推,关上了门。 林知睿被他抵在门后,毫无防备地陷落在他的气息中,无处可逃。 手指慌乱地摸索着开关,心跳在黑暗中成倍放大,震耳欲聋。 “别开灯,是我。” 指尖被他轻轻握住,带了些讨好和安抚的意味。早在认出他的那一刻,林知睿已经放弃了抵抗。 她足够了解余明远,知道他绝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善罢甘休。 预想中的惩罚未曾到来,余明远抚过她的脸颊,视线始终落在她的唇上,直白又热烈。 许久,她听见他说:“不要去找替代品。” 他甚至都没给她反驳的机会,将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 “你可以不喜欢吃巧克力,更没有必要强迫自己。如果你只是需要有人给你安定的生活,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林知睿惊愕地望着他,听见心脏急促跳动的声音。 余明远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她的确不想再次耗费心力追逐一段虚无缥缈的感情,但她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以此为理由,再次要求回到她的身边。 没有在她脸上看见自己预期的反应,余明远的目光黯淡,声音也变得更轻。 “所以……要不要和我试试?” 璀璨的灯光笼罩着偌大的客厅,她站在二楼走廊上,望着空寂的下方。 这一年来,余修明也不常回。  “林知睿,你喝醉了?” 室友林洁的声音响在耳侧,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飘忽忽的,延迟了几秒钟,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才开始逐字分析这句话。 林知睿眼神飘忽,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没喝醉呀。” 林洁,“……” 看人都不聚焦了,还没喝醉呢。 “行行行,没喝醉。”林洁哄着她,“你再坐一会儿,等表演结束了我们再回去。” 大四毕业在即,她们几个小姐妹咬咬牙,凑钱来了这家S市最高档的酒吧,就是为了看晚上的歌舞表演。 林知睿轻轻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我不、不等了,我今晚回家住,我先走了。” “诶,回家?你这个样子你妈不会骂你吗……林知睿?” 没等林洁的话说完,林知睿已经摆摆手往外走了。 这家酒吧的消费实在是高昂,她们只订了最便宜的卡座,周围人很多,嘈杂的人声与音乐声交睿冲击着耳膜,惹的林知睿的头更晕了。 她实在找不到路,跌跌撞撞,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只觉得旁边好像安静了一些,下一秒,她脚步一个踉跄,就扑到了谁的身上。 林知睿像小猫似的,抽动鼻翼嗅了嗅,一股清淡的余荷味涌入鼻腔,让她昏沉的脑袋好像都舒服些了。 她下意识的又蹭了蹭。 这里的灯光有些昏暗,但并不至于让人眼花看错。 余明远垂眸,盯着那个从拐角处跑来,一头撞进他怀里的少女,就在前几秒,她还拽着自己的衬衫在胸膛处蹭了蹭。 男人冷淡的蹙了一下眉头。 这种送人上门的事,自打他继任余家,就没人敢做了。 他今天是私下过来的,没有那么多人跟着,就在余明远思索着是不是要给助理打电话过来处理一下的时候,怀中的少女动了动,把他抱得更紧了。 少女看着纤瘦,脸颊倒是有些肉,她紧紧贴在胸膛处,挤出了一点嫩白的软肉。 平生第一次,余明远生出了一些欲念。 到他这个地位,做许多事之前已经不需要考虑太多。 余明远停顿不过两秒,便低声象征性的问了一句,“是自愿的吗?” 林知睿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只是像小动物的本能似的,朝温暖的地方靠近。 下一秒,身子腾空,她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对于普通人来说,‘夜色’是最昂贵,最高端的夜店。但对于余明远来讲,这不过是一个偶尔消遣的地方。余家产业遍布,“夜色”不过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余明远从来不会在大厅看什么表演,顶层有他专属的休息室和酒室,他只会偶尔来喝几杯,不过今天是第一次,带人留宿这里。 屋内的光都灭了,只留下床头一盏小灯,有些昏黄的光晃在床上,模糊照着交叠的身影。 林知睿这一晚睡的极为不舒服。 她做了光怪陆离的梦,自己好像变成了兔子,一时不防直接撞进了狼窝里。 这狼也没急着吃她,而是伸出猩红的舌头,把她浑身上下舔了个遍,可怜的三瓣嘴被咬的更红了,她转头想跑,却被狼爪一下子按在腰间,动也动不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乍亮了。 她懵懵的坐起来,看了一眼四处陌生的一切。 不远处的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渐停,玻璃门被推开,男人腰间围着浴巾走出来。 看清楚的一瞬间,林知睿眼睛骤然睁大。 男人身形高大,宽肩窄腰,浴巾随意的扎在腰间,露出线条利落的人鱼线,胸膛处有水珠滑落,还隐隐能看见红色的抓痕。 应该……也许……不是她抓的吧?!! 林知睿一瞬间懵了,不明白这种狗血俗套的小说剧情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张了张嘴,刚说了两个字才发觉嗓子沙哑的可怕。 “我们……” 余明远皱了一下眉,快步走过来端起桌子上的水杯递到她唇边,“喝点水润一润,你嗓子哑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进耳朵的一瞬间,林知睿不可抑制的睫毛抖了一下。 这声音可真好听啊。 对她一个声控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了。 宿醉后的大脑还没开机,林知睿下意识的听从男人的话,动也没动,就顺着男人的动作仰了一下头,喉咙吞咽,乖乖的喝下水。 林知睿没注意到的是,男人的眸色在一瞬间暗沉了下来。 明明刚洗澡,小腹又像凭空点燃了一把火气似的。 黑沉沉的眸色落在面前的少女身上,落在她被水沾湿而显得有些亮盈盈的唇瓣上。 好乖。 昨晚就是这样,接吻的时候笨呼呼的不会喘息,男人只能停下来耐心教她,好在少女乖的像个小猫似的,让张嘴就张嘴,让伸舌头就伸舌头,粉红色的舌瓣小巧的可爱,又像果冻似的柔软…… 余明远克制住自己的念头,喉结上下滚了滚。 一杯水喝了个干净,林知睿才觉得嗓子舒服一些了。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终于开口,“我昨晚喝多了。” 说完这句话,她抬眸试探着看了一眼男人。 可余明远面色一如既往的平淡,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 林知睿心里突然有些没底。 昨晚该不会是她霸王硬上弓吧。 还没等她再说什么,男人忽而开口,“我一会儿还有事,会吩咐秘书给你送衣服和早餐过来,你可以休息够了再离开。” 林知睿眨了一下眼睛。 这应该就是……一拍两散的意思吧。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赶紧点头,“好,我知道的。” 余明远从衣服外套里拿了一张名片放在桌子,屈指微微点了点。 “可以联系我。” 这是余明远的私人名片,万金难求的,更别提还加上了一句余明远的承诺—— 可以联系,不是有事联系。 意思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找他。 男人抬眸,淡淡的看了林知睿一眼,“懂了吗?” 不管少女是图什么而来,为名为利也好,但昨晚他很舒心,也不吝啬多多给她一些好处。 林知睿哪里能想这么多,她只想赶紧打发走男人。 她敷衍的点头,“我懂我懂。” 余明远轻轻笑了一声,“行,那我先走了。” 直到男人的身影离开,关门声响起,林知睿才毫无顾忌的又跌回床上。 天啊,她居然喝醉了酒跟男人…… 林知睿咬着唇,把那张名片拿起来看了两眼。 黑色的卡纸上烫金的名字夺目。 “余明远。” 林知睿慢吞吞的念出这个名字,又一瞬间睁大眼睛。 天啊,居然是余明远?! 她她她……她睡了余明远?! 她如同放置在精致展柜内的物件,他闲时,就看两眼,不闲时……她不知道。 余家就是那展柜,她瞧这外头,从未热闹过,往后却要更为冷清。 林知睿穿着睡衣从二楼下来,到酒柜前,抽出两瓶伏特加。 余修明喜欢看她喝酒的样子,因为她酒醉后,会更为主动。 往常他会开一盏顶光灯,让她坐在高脚椅上,看她面色越发红润,最烈的酒从她唇角滚落,顺着光滑的皮肤蜿蜒,浸湿她的衣领。 他赏心悦目后,会唤她过来,将腿环给她系上,然后与她接吻。 林知睿坐在高脚椅上,朝着沙发望了许久。 喝完第一瓶酒,她将酒瓶往沙发砸了上去,接着酒瓶与靠背碰撞,弹射出去后,坠落在地板上。 剩余的酒蔓延出来,沿着地板的缝隙,浸湿了地毯。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爱一个人也一样。 她其实并非不懂,他们之间没有结果,即使有,也是建立在伤害其他家庭成员之上。 哥哥妹妹会一辈子在一起不过是句安慰人的话! 陆芷的出现彻底掀开了这层遮羞布! 哪怕她今晚只是吃了一顿饭,往后都不会再出现,也已经让林知睿明白,余明远的“爱人”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她的想象。 她今天无法接受陆芷,未来也接受不了其他人,守着自己那点孱弱的幻想,只会让她陷入更深的痛苦中。 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就此放下。 “余明远……”原来伤心到了极致是哭不出来的,一颗颗滑落眼眶的不是泪水,是对过去的告别,“我再也不想见到……” 林知睿没能说出“你”字。 因为余明远吻住了她。 40-50 第 41 章 赌不起 爱如潮水。 比爱更汹涌的是余明远的吻。 林知睿的大脑一片空白,世界里只剩下两样东西—— 余明远的呼吸和他的唇舌。 深重的呼吸,湿软勾缠的唇舌,全是她嘴唇上的药膏味。 可即使没有一丝甜味,全是苦涩,他也将她吻得密不透风。 是汹涌的潮水,也是绝望的沼泽。 无论她如何挣扎,沉浮,抵抗,最终依然走向溺亡。 直到眼泪自林知睿眼角悄然滑落,咸涩冲淡了少许苦涩,余明远才停下。 S市大概没有不认识余明远的吧。 余氏集团是S市商圈最不可媲美的存在,余明远更是最年轻的余家家主,当初继任余家堪称是血雨腥风,几个叔伯挣得头破血流,最后谁也没料到是余明远登上那个位置。 那段时间,电视新闻报纸,十个有八个都是报道这件事。 都说余明远性格阴冷,手腕狠厉,可今天怎么感觉,他是个……蛮随和的人? 林知睿摇了摇头,把天马行空的想法甩出脑外。 算了,反正只是一个误会,他们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没等多久,果真按照余明远说的,助理给她送来了衣服和早餐,大概是不知道她爱吃什么,中式西式各来了一套,摆的满满一桌子都是。 至于沙发上放着的几个高档品牌购物袋,不用猜也知道价格不菲。 林知睿皱了一下眉,心里有些不舒服。 虽然她和余明远地位悬殊,但昨晚的事你情我愿的,谁也不吃亏,余明远也不欠她的,她根本不需要什么事后补偿。 她随便吃了两口,从一堆购物袋中选了一件看起来最普通的白色裙子换上,其余的动也没动,拎着包就出门了。 至于余明远的名片,早就被她随手扔到了包包的角落里。 打车回林家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一进门,就看到在客厅的韩玫,林知睿暗叫不好,果不其然下一秒呵斥声就响起。 “昨晚让你回来,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你妹妹的生日宴,你就这么不放在眼里?” 林知睿眼底闪过一丝讽刺。 妹妹?她哪里有什么妹妹。 林知睿从小到大都是在县城的福利院长大,高中来S市参加竞赛,才意外的被林家找到。 原来她是小时候走丢了的林家千金。 她满心欢喜的回到林家,本以为迎接她的是幸福美满的家庭。可是并没有,父母弟弟都嫌弃她出身福利院,不会礼仪做派,不会钢琴舞蹈,就像个格格不入的丑小鸭。 而那个她所谓的妹妹——林月。 是在她走丢后,为了安慰韩玫,领养的女儿,反而一跃成为了最受宠爱的林家千金。 真真假假,有的时候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姐姐,你是有事才不能来的吗?”一道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知睿转身,看到林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就站在楼梯口,担忧的看着自己,“如果姐姐是有事……” “没事。”林知睿出口打断她的话,“就是不小心忘了。” 一瞬间,林月的脸色有些发白,死死的咬了一下唇。 “林知睿!”韩玫尖锐的声音响起,“你太过分了!” 林知睿嘲弄了勾了一下唇角,转身头也不回的上了楼,在与林月擦身而过的时候,还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林月的肩膀。 “嘭” 房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 韩玫呵斥自己的,低声安慰林月的…… 一切都如魔音绕耳,让林知睿反胃恶心。 她随手拿起旁边的手机,看了一下银行卡的余额,转了一千块给林洁发了过去。 L:? 吱吱:昨晚A的钱。 L:ok,不过你昨晚走的太早了,后面的猛男舞超带感[流口水jpg.] 林知睿笑了一下,猛男舞她没看,猛男倒是睡了一个。 莫名的,林知睿想起了早上看到的场景,余明远从浴室出来,水滴顺着腹肌往下滑落…… 手机突然震动一下,猛的打断了林知睿乱七八糟的想法,她脸蓦地一红,赶紧手忙脚乱的接起了电话。 “林知睿,我刚刚突然接到学姐的电话,有一个宴会还缺两个礼仪,五百块一天,去不去?” 五百块,刚好能补上一半昨晚的酒钱。 林知睿一口应下了。 林洁笑了笑,“行,回头我把时间地点发给你。不过你怎么回事啊,家境那么好,还这么勤工俭学。” 林知睿扯了一下嘴角,敷衍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确实,林家家境不错,但与她有什么关系,从她对这个家心灰意冷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做准备离开林家。 她曾经花林家的每一分,她都会还回去。 不过一会儿,林洁的短信就发了过来。 【明晚七点,国宾酒店。】 林知睿手指动了动,回了一个感谢的表情包。 除了这些兼职,她现在更应该考虑的是,大四毕业在即,她的工作却还没有着落…… 第二天傍晚,林知睿换了一套简便的衣服出了门。 她和林洁约在国宾酒店的门口,而后相携走了进去。 林洁提前来报过名,前台认识她,两个人顺利的登了记,领了衣服去后面准备。 两个简易的更衣室只隔了一个木板,林洁毫无顾忌的和她聊天。 “那天喝醉了回去,阿姨没有骂你吧。” 林知睿心虚的开口,“没有。” “诶,听说了吗?今天宴会有大人物要来,所以才人手不够从外面来聘请。” 林知睿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她对什么大人物没兴趣,只想赶紧把钱拿到手。 换了礼服,出来对着镜子照了一下,林知睿皱了一下眉头。 胸口的位置太低了吧。 林洁也换完出来,看了一眼林知睿,夸张的张大嘴。 “不是吧,怎么同一件衣服,咱们两个穿上就是两种感觉。” 林知睿瞥了她一眼,把胸口处往上拽了拽。 “好没好呢?”外面传来催促声。 “来了来了。”林洁赶紧拽着林知睿走出去。 领班给两个人安排好位置,匆匆嘱咐,“就站在这儿,看见客人杯子空了就给倒酒,今天来的都非富即贵,一个个都机灵点。” “您放心吧。” 领班点点头,又步履匆匆离开去做别的事。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侍应生都恭敬的立在两边,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男人西装革履走在最中央,他好像天生就是上位者,眉目冷淡,不做表情时显得冷漠而倨傲。 林知睿在看清楚男人的瞬间呼吸滞了一下。 她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 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了。 是他,余明远。 但他又怎么忍心看她痛苦? 余明远醉得厉害,但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不是不爱,也不是不够爱,而是不敢爱。 他的林知睿,太珍贵了。 他不可能再从十二岁开始重来一回。 他赌不起。 真的赌不起。 姚樊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佩服过余明远,也憎恶过他,然而他现在,只觉得他可怜。 怎么能有人可怜成这样呢? 连爱一个人都不敢。 “可是余明远,”姚樊说,“你又怎么知道她不会爱你一辈子呢?” 第 42 章 不需要 林知睿记不清自己和余明远告白过几次,如果忽略十八岁那年,单单说回国之后,为了告白和拒绝闹崩的就有三回。 都说事不过三,林知睿觉得这一点也不科学,但自己应该相应玄学。 虽然“不爱余明远”这件事大概率没那么容易做到,也许比她过去做的任何一件事都要困难百倍。 但菲欧娜女士曾说,我最喜欢你们那里的一句话—— 有志者事竟成。 林知睿打算试试。 “你怎么样了?” 林知睿从洗漱间出来,一张小脸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林洁担忧的开口,“是不是今天去球场中暑了?” 林知睿有气无力的倒在沙发上,“可能吧。” 她一整天胃里都翻林倒海的难受,可是刚刚干呕半天却什么也没吐出去。 “你要不要来吃点东西垫一垫?” 林知睿一抬头,看见桌子上摆着的林洁的外卖,是她点的麻辣烫,塑料盒子最顶上蒙着一层红油。 她捂了一下嘴,忙起身又往厕所跑。 林洁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至于么,怎么跟怀了似的。 还好第二天是周末,林知睿能稍微在家歇一歇。 隔了一夜,林知睿好像恢复一些了,只是脸色还显得有些苍白。 林洁今天约了朋友出去打麻将,原本想把林知睿也拽着的,奈何她身体条件实在不允许。 走之前林洁还再三确认,“你自己可以吧?” 林知睿无奈的笑了一下,“有什么的,你快走吧。” 等林洁走后,林知睿简单把屋子里收拾了一遍,刚想躺回床上补个觉,就接到了韩玫的电话。 电话里,韩玫的声音很冷。 “今天回家一趟。” “没时间。”林知睿语气淡淡。 “奶奶生病了,回不回来随你。”说完这句话,韩玫啪的挂了电话。 林知睿握着手机,刚刚还平淡的神色已经多了几分慌张。 林知睿一直都知道,她性格闷,不受家里所有人的待见,但无论怎么说,她才是流着林家的血,她和他们才是确确实实的一家人。 她没想到他们会做的这么绝。 林知睿被骗回去了。 奶奶根本没生病,在林知睿回去的一瞬,她就被关起来了。 林父和韩玫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说着家里近两年生意走下坡,最近更是出了决策失误,搞出了一个大窟窿,资金链断了,商业联姻也是迫不得已。 另一个说着林知睿多么冷漠不孝。 “你总说我们对你不好,你当年走丢了,你妈半条命都没了,天天以泪洗面。现在把你找回来了,是没给你钱还是没让你来公司上班,可是你都不要,你怪谁?” 听着这些话,林知睿只觉得快要吐出来了。 “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吗?”她讽刺一笑,“为什么这种事情要把我推出去。” 林知睿转而看着韩玫,“你口口声声说有多爱我,你自己摸摸你的心,从我回来以后,你是怎么对我的!” 韩玫一噎。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好像连装都没有必要装下去了。 “我为什么这么对你?你看看你自己,哪里比得上林月!” 韩玫心里也很难受。 女儿走丢后,她昼夜难眠,还好这个时候领养了林月,稍微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这么多年,韩玫几乎把对女儿的思念都寄托在林月身上。 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乖巧听话,知书达理,性格温柔。 可在找回林知睿之后,韩玫心底的构想彻底崩塌了。 林知睿性子又倔又冷,被她骂了也不会像林月那样搂着她撒娇,只会闷着头坐在一边,像个木头,除了学习好一点,其他的身无长物,而林月呢,弹琴跳舞,常年包揽各大奖项。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亲生女儿要是林知睿。 韩玫的目光一点点冷了下来,她看着林知睿,“这个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谁让你是林家的女儿!” 彻底谈崩了。 二楼角落的房间里,房门上了锁,林知睿孤零零的缩在床上。 她脑袋疼的快炸了。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余氏集团总部,一场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余明远仍旧懒散的坐在椅子上,听着高成汇报接下来的行程。 “惠达那边愿意再让零点五个点,想问问您有没有时间见个面,详谈一下。” 这是最近资金数额最大的项目,但余明远却迟迟不愿意露面,数十亿的资金额好像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这次他终于松口了。 “安排个时间吧。”他淡淡道。 高成赶紧点头,迟疑了一下又开口,“刚刚老太太来电话,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余明远垂了一下眼,面容冷峻了些,他没说话,只是懒怠的抬了一下手。 高成会意,点点头出去了。 从会议室离开,高成长长叹了口气。 余总年逾三十,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老太太一天几个电话催,余明远根本不理会,反而是高成夹在中间快吐血了。 他蓦地突然想到了林知睿。 如果说余总这些年对哪个女人特殊些,怕是只有这位林小姐,可惜…… 这位林小姐此刻正自顾不暇。 刚刚林月来给她送饭的时候,奚落的说今晚父亲就会邀请那家人来家里吃饭。 林月微笑,“听说要给你们先订婚呢,恭喜啊姐姐。” 林知睿冷着脸看着林月,“怎么,还要绑着我去领证不成?信不信我报警。” 林月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这当然是不能强迫的,不过姐姐,听说你入职晶城了,父亲和晶城的总经理是朋友,你的工作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当然了,一个工作嘛,丢了就丢了,不过你要是不听家里安排,你在S市,将会找不到一份工作。” 林知睿心里微微发冷,没再说话。 等林月洋洋得意的离开后,林知睿沉默片刻,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可是她连房门都出不去,她要怎么离开。 顿了顿,林知睿把目光放到了一旁的窗户上。 几分钟后,二楼的窗户被推开了,一道长长的用床单扭成的绳子顺下去。 林知睿有点紧张,心跳的砰砰的。 她咬了一下牙,攥着床单绳的一头,鼓起勇气一点点爬了下去。 绳子短了一块,到最后的时候,林知睿是蹦下去的。 落地的一瞬间,脚下没站住,崴了一下。 可林知睿顾不上脚踝的疼痛,连忙一瘸一拐的赶快跑走了。 从别墅区出来,林知睿飞快在路边拦了一辆车。 因为太过紧张害怕,林知睿现在浑身都是发抖的,颤颤巍巍的报出了地址。 司机迟疑了一下,往林知睿脚踝看了一眼,“不去医院吗?” 林知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脚踝那里被划破了,还流着血,刚刚太紧张她竟然都没有察觉。 她顿了一下,“那去最近的医院吧,麻烦了。” 林知睿本来只准备去外科简单的包扎一下,大夫上下捏了一下,问林知睿要不要先去拍个片。 “不用吧……这么严重吗?” 大夫推了一下眼镜,“你这里已经肿起来了,处理伤口是小事,但容易韧带损伤。” 林知睿抿了一下唇,“好吧。” 大夫点点头,给她开单子,照例询问有没有特殊情况。 林知睿刚要摇摇头,外面突然几个护士推着推车进来,一股浓远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面色一白,突然捂着嘴干呕一声。 大夫顿住笔尖,“你怀孕了?” 林知睿下意识说,“我没——” 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林知睿眼睛瞪得圆了一些,一个念头猛然窜入脑海。 这几天身体的异常反应,还有,这个月的姨妈还没有来…… 她唇瓣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该不会……真的是怀孕了吧! “大过年的,恐怕找人做保洁不容易,”邹诚说,“到时候你和睿睿先找个酒店住,我和明远打扫好你们再过来。” “能花钱办到的事,你们起什么劲儿?这钱我也不会给你们。” 林韵话虽这么说,但脸上却是笑着的。 要说幸福,没人能比得过林家这两个女人。 不得不说,邹诚和余明远把家里两位女生照顾得很好。 林韵这两年一直竭力于替余明远挑选另一半,但有时又忍不住想,这么多年,他们一家四口的关系稳定而紧密,如果突然多了一个人,是否会破坏现下的这种稳定呢? 但她又想,总不能因为有着这种担心,而不让孩子们过自己的人生吧? “妈妈。” 林知睿的声音把林韵神游的心思拉了回来。 林韵应了声,就听林知睿说:“我这次就不和你们去海南了。” 第 43 章 我和你 感觉到身边人探究的目光,林知睿硬着头皮往下说:“明天我朋友从法国过来,我答应了陪她。” “是那个菲欧娜吗?”余明远问。 “嗯。” 林韵:“是不是你大学时的室友?” “对啊,她哥也在上海,趁着假期,她来这里玩两天,”林知睿说,“所以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海南了。” “怎么不早说,”林韵白她一眼,“万一我们机票买好了呢?” 韩章想,有空的时候应该去找人给算一卦,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 他周六约会约到中途被余明远喊回公司加班,通宵修BUG一直修到周日中午,随便咬了几口头天买的面包,刚爬上办公室的躺椅,打算一觉睡到第二天时,余明远的电话就来了,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什么?远哥你在哪儿?” 反复确认后,韩章急匆匆赶到街道派出所。 询问室还没空出来,余明远坐在接待室里,面前的桌上摆着半杯茶水,以及一堆A4纸折的纸飞机。 在他给韩章打完电话后,他的手机就被收走拿去检查了。 韩章在他对面坐下,愁眉苦脸:“远哥你又干了什么伤天害……” 一个纸飞机戳到他额头上。 余明远瞪他:“我一个遵纪守法安分守己的好公民怎么可能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动脑子想一想!” 遵纪守法安分守己,就你?韩章心里嘀咕着,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抱怨抱怨这位祖宗。 民警拿着放手机的篮子走过来,把手机还给了余明远,说:“跟我去监控室。” 两人跟着民警来到监控室。 园区监控的清晰度只有1080P,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低了。 画面显示十二点左右余明远提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走到天幕下,把手提袋放到桌上后就躺到躺椅上打游戏。 视频快进到十二点半,余明远放下手机,坐直了身体,手肘支到桌上。 他把手放到便利店的袋子上,做出要打开的动作,最终却没有打开就放下了。 之后没一会儿,天幕就烧了起来。 “现场检测起火的原因是地上的烟头。”民警按下暂停键,看向余明远,“我们检查了所有录像,今天只有你去过这个天幕附近。” “警官,我朋友从来不抽烟的,我们哥几个聚会,谁要是敢抽烟都要被他赶出去的。”韩章朝民警赔笑道,“这显然是个误会。” 余明远是侧背面对着摄像头的,他穿的短袖卫衣,还带了个帽子,遮挡了许多,因此在他收回手后有没有别的操作,这个确实没有办法判断。 民警说:“按理说这种情况要拘留三五天。” 韩章倒吸一口凉气:“这可不行,我们明天有个十分重要的签约仪式。”他凑到民警身边,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里面装的现金是他来时余上取的:“哥您看……” “这是做什么?”民警皱眉,显然不吃他这套,“你们去跟园区物业协商。” 韩章只得顶着炎炎烈日跑回园区请物业的人。 哪想物业的人说自己没有决定权,一定要韩章去总部商议。韩章又跨过半个城区去物业公司的总部,结果得到的答复是周日值班的人不够,调不开人手,最终他只能打道回府,陪着余明远在派出所待了一整夜。 好在第二天早上物业总部按时来人,商议结果是按照十倍赔偿。 这点钱对于他们而言不算什么,赔完后派出所就放了人。 走之前民警把没收的盖饭还给了余明远,过了接近一整天,没有冷藏的盖饭已经不能吃了,余明远走到垃圾桶前,停顿了一下,扔了进去。 随后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进过食,派出所只提供了一份泡面,他一口没动,全给了韩章。 两人走进余边一家咖啡店。 端着咖啡,韩章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不对劲:“远哥,那监控视频好像有AI处理过的痕迹……” “行了别想了,”余明远把咖啡从韩章面前拿走,看着他的熊猫眼,“两天没睡还敢喝咖啡,不要命了,赶紧回去睡觉吧你。” 韩章昨晚本来打算在派出所躺椅上将就着睡一下的,但特别不巧,派出所不断有人来,吵闹不歇,整个晚上他有效睡眠时间加起来可能就两三个小时。 “但签约仪式……!”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吃完早餐,余明远把韩章塞进网约车,又给司机转了一百块钱叮嘱他帮忙把韩章送到家里,然后慢悠悠拐了几个弯,回到自己的公寓。 他回锦城后就到园区旁边买了这个公寓。 装修很简洁,黑白配色,客厅里除了沙发等基本家具之外,还堆了不少电子产品,但并不显乱。 余明远进卧室从衣柜里翻出正装换上,对着镜子系领带。 第一次穿西装的时候,领带就是林知睿帮他打的,那时候他们刚上小学二年级,他去参加小学生机器人大赛的颁奖典礼,林知睿也是第一次给人系领带,磕磕绊绊系了五分钟才系好。 后来每次穿西装领带都是林知睿帮他打的。 在国内读书的时候余明远很少穿西装,平时豪门世家的聚会他也是随便穿搭,不管家长耳提面命多少次。他只会在颁奖典礼这种时候穿,那些于他而言人生每次重要的时刻。 他曾以为他人生中所有重要的时刻,林知睿都会陪在他身边。 但他已经自己系了九年的领带了。 系好领带,余明远提上公文包,走之前,他往床头瞥了一眼。 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照片,上好的松木相框,没有一丝灰尘,看的出主人很爱惜它。 照片上是一对穿着中式喜服的少年少女,喜服是汉制,黑色与红色交织为底,金色点缀,腰间垂着五彩丝绦。 少年戴着华冠,轮廓分明,嘴角扬起,微卷的碎发下,琥铂色的眼睛璀璨如星明。 少女梳着高高的发髻,步摇的珠帘垂落在脸颊旁边,眉如新月,眼若秋水,眉心花钿衬的肌肤白皙如玉。 这张照片陪着他从锦城到伦敦再到旧金山,又回了锦城。 快十年了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照一张这样的合影,余明远心想。 签约仪式在UD的会议室,写字楼里空调开的很足。 刚到电梯间,中间一个电梯的门开着,余明远一溜烟跑进去。 穿着一身紫红色西装的女子抱臂站在正中,黑色高领衬的她脖颈修长,乌发在脑后梳成发髻,压迫感十足。 偌大的电梯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余明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阿睿姐姐早啊!” 林知睿没有看他:“不早了。” 九点三十二分,已经过了UD规定的打卡时间两分钟。 她昨天刚上二楼看到余明远的时候,就给周冀发了消息,让他帮忙把摄像头黑了。周冀办事效率很高,还用AI替换了视频的内容。 AI视频乍一眼看以假乱真,但真要一帧一帧仔细分析的话还是能看出破绽。 不过他们用现在入了公安系统的几款逆向解析图像工具验证了,都没有检验出问题。 AI爆发式增长的这两年,相关法律也在不断更新。在现在的法律规定中,街道派出所的民警并没有权力直接用肉眼判断,需要向上申报,中间会耽误不少时间。 当然私下和解是一种更迅速的方法,林知睿预料到了,花了一些钱跟物业公司领导打了招呼,让他们以派不出人手为由拖延时间。 但余明远还是比她预计的快一些。 她微抿嘴,忽略掉心中的那一丝不爽。 电梯开始上升。 余明远打量着电梯间,来回走着:“外圆内方,从风水学上来讲,这样的构造不利于能量的流动,容易出事。” 林知睿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电梯门:“签约的地方在十八层。” 余明远嘿嘿一笑:“向上呢,又不是向下。” 语音未落,他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惯性冲击,身体向前倾了一下,又立刻挺住。 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传来。 电梯停了。 林知睿:“还好吧,如果你无法接受,那我们就回去,回到家我再和你继续说。如果你累了,我们也可以明天再谈。” 余明远沉默地看着她。 “所以,”林知睿目光直直地看着余明远,“你想现在听我说吗?” 如果余明远的身影再深一些,沉默再久一些,或许就能和夜色融为一体。 黑暗的,冷冽的,无声的。 “你明白我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林知睿没有任何停顿地说,“我消化不了你,我吃不消你,在上海话里也可以被解释为——我输了,我认栽,我搞不过你。我把这句话延伸一下就是我爱不动你了,我不爱你了。” 这并非林知睿第一次说这些话,最近的一次言犹在耳,那天晚上她远比现在更歇斯底里,哭得肝肠寸断,闹完和他冷战,直到今天过年才缓和了一点关系。 “如果你在为陆芷的事生我的气,我可以解释,”余明远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她不是什么相亲对象,我也没私下和她接触,那天晚上,是我毕业到现在,第一次见她。” 他顿了顿,近乎哀声地叫她的名字:“林知睿……” “我当然相信你说的这些,可是——”林知睿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人,“和陆芷没有关系。” “那和谁有关?”余明远的冷静在妹妹的更冷静下被一点点打破,终于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又清晰无比的裂纹。 “我不爱你了,”林知睿轻轻缓缓地说,“这句话里只有两个人,我和你,没有第三个人。” 第 44 章 讲道理 如果他们是因为第三个人无法相爱,林知睿觉得自己反而不会那么难受。 可没有第三个人,一直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们总说我不讲道理,”林知睿说,“那我今天就和你讲个道理吧。” 余明远不说话。 他一点也不想听她讲什么道理,可他很清楚,越是压制她,反弹会更猛烈。 他可不想让她漂亮的眼睛在大冬天的寒风里哭成一对小核桃。 “好,”余明远妥协,“你说。” 韩章带林知睿去的网红餐厅在锦江边上,透过落地的玻璃窗,能看到锦江广阔的水面上不时有白鹭飞过。 林知睿坐下后觉得有种熟悉感,她看了眼桌上立牌菜单上的图标,发现是锦立旗下酒店的餐厅。 初中有段时间,她每个周末都会到锦立集团,来学习金融和管理知识。 余博涛忙碌,偶尔会亲自教导,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当时的助理教她,有时还会带她到集团的各处门店实践。 那时候她天真的以为,余博涛是真把她当亲女儿,心想着一定不要辜负他的期望,兢兢业业,投入了十万分的努力。 虽然现在他们之间早已谈不上还有什么亲情,但她是真的挺感激那时候他对她的栽培的,如果没有那时候打下的基础,她也走不了这么远。 韩章把菜单递给林知睿,林知睿点了几个招牌菜。 两人继续一余上聊的话题,因为现在彼此都隐藏着身份,不太好聊现状,话题就莫名其妙拐到以前的事了。 说着说着,两人聊到了留学经历,韩章自然免不了提到余明远,不过他没说名字,只说是一个能力很强的朋友。 “我刚见到我那哥们的时候,他痩的跟吸血鬼似的,皮包着骨头,在课堂上晕倒,我帮忙送到医院去,查出是胃溃疡,医生一问,说是厌食,长期吃不下饭。” 林知睿微微一怔,但只两秒便恢复了平静。 “之后我就监督他每天按时定量的吃饭,差不多过了半年,他才终于像个人样了。” “他从早到晚抱着笔记本写代码,我从未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种拼劲。”韩章眼里流露出钦佩的目光,“相处久了就不知不觉被感染了,我们这些跟他走近的兄弟,都收起玩心开始好好学习。” 林知睿拿起湿巾擦拭着手心,笑的漫不经心:“看来是个很好的人啊,连我都想认识一下了。” “有机会的话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总不能说其实你们刚才已经见过,他还给你画了张像来着。 韩章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太多,再说就有暴露的风险了。 正当他不知道扯什么来转移话题的时候,饭菜上齐了。 韩章松了口气,他在锦城待了两年,除了工作之外最大的兴趣就是到处吃吃喝喝,对本地的饮食早已了如指掌。 那天林知睿说她不是锦城人,韩章便开始为她介绍起菜来,从制作方法讲到背后的传说故事,说的头头是道,林知睿心想他不去美食区当up主着实可惜。 看着一桌子的红油,林知睿找服务员要了一碗开水。 韩章才发现自己点菜时竟然忘记问林知睿能不能吃辣了,这么低级的错误都犯,瞬间觉得尴尬至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抱歉地说道:“我再点一些不辣的……” “不用,涮一涮就行。”林知睿笑笑。 不愧是他一见钟情的仙女姐姐,这么善解人意。 韩章悄悄在点餐小程序上加了几道不辣的菜,想起一件事:“你是哪里人呢?” 一余上聊过来聊了这么多,他竟然忘了问这个。 “青城。”林知睿回答说。 青城是锦城周边的一座十八线小城,坐高铁到锦城不到一小时。 口味应该差不多。 看到韩章疑惑的神情,林知睿把菜放进水里,涮了涮,说:“自小就不太能吃。” 这些年来,她在以口味清淡闻名的海城呆了四年,又出国呆了五年,口味确实淡了许多,但也并非不能吃辣。 都怪上周余明远搞的那么一出,看着这样的辣椒不禁有些发怵。 还是涮一涮保险些。 看着林知睿,韩章忽然想到一件事。 青睿,来自青城的林知睿。 当时给公司取名的时候,余明远让他到随机软件里随一个出来,就随到了“青睿”二字。 他们果然有缘。 韩章心里小鹿乱撞起来,为了避免失态,他赶紧埋头扒饭。 饭吃到一半,韩章注意到旁边的说话声有些大,侧头看过去。 他们旁边那桌坐着一个女子,贝雷帽下是一头大波浪卷发,正用手机开黑,一边打着游戏一边跟人语音聊天。 “我那表弟确实是个厉害人物,自己创业搞的风生水起,两年就到海城那边立稳了,这几天回锦城又把家里的大权全部揽到手里。” “害,我就看看热闹。我小姑走了这么多年,两家的利益网早切断了,而且我从小就不在国内,总共也没见过他几回,不熟,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攀关系?没必要,我又不是没钱。跟你说,我这几天刚看上一个酒店,位置挺好,想买下来做自己的民宿,现在就坐在他们餐厅里考察呢。” 人与人的之间的差距真大,十几层的大楼说买就买。 韩章夹了几口菜快速塞进嘴里,以免露出奇怪的表情。 “我前两天的相亲对象跟我推荐的,一个我小三岁的弟弟,人长的倒挺帅,但一点礼貌都没有,抱着个笔记本来的,也不打招呼,坐下就敲起键盘来。”女子的语气颇有吐槽的意味,“不过那时候我刚开了一局,也就没理他。” 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 韩章在心里默默想着,吞下了口中的食物。 “我输了一局后,本来放下手机准备跟他说话,结果他眼睛粘在屏幕上,手指粘在键盘上,我也就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继续打游戏,然后连输了三局排位。” “我问他吃不吃饭,但他压根不理我,最后我就没等他,自己点餐吃了起来,吃完了那人还在敲键盘。” “我起身要走的时候他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说知道我在找可以开民宿的楼,跟我推荐了这儿。” “对,城西那家的独子……”女子的语气惊诧,“什么?沾过那个?” “但他看着挺正常的啊……九年了,应该戒了吧,再说我又没看上他,只是谈生意呢,不过你说的也是,这种潜在的危险分子确实还是要防备一下,我会注意的。” 女子说完后挂了电话,只剩游戏的音乐和语音播报声。 韩章和林知睿吃完后没闲聊几句,就收到余明远催他回公司解决BUG的消息,急匆匆地跟她告别离去。 等他出门后,林知睿起身,走到隔壁桌,到那个打游戏女子的对面坐下:“Emma,好久不见。” 女子抬起头,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哟,这不是我们的东方野玫瑰吗?” 林知睿进华尔街第一年就一战成名,做空了某新能源行业独角兽的股票,为公司盈利数亿,直接晋升到了部长。 她一个来自东方的年轻女子,在那个由西方人主导的金融世界,做出如此具有冒险精神的举动,还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不知是谁开头称她为“东方野玫瑰”,一开始只是熟人间的玩笑,后来随着她的战绩愈发优异,这个外号渐渐传遍了华尔街。 “Emma,你怎么总这样。”林知睿无奈地笑笑。 “总这样是哪样?”万霓放下手机,也不管游戏里队友的死活,“不过Chris,居然能在这儿遇见你,看来我们的缘分不浅啊。你怎么也来锦城了?” 不等林知睿回答,她自顾自地撩了撩头发,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昨天朋友圈里是不是发了锦城美术馆的画展来着?” 林知睿轻轻点头。 万霓是林知睿在华尔街前公司工作时的同事,比她大两岁,入行早她几个月,算半个前辈。 两人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颇为投缘。 万霓在公司待了一年多就离职了,出去创业。但两人一直有联系,也会相互介绍投资项目。 前几个月她听林知睿建议跟投的一款虚拟恋人的游戏app一夜爆火,赚了不少,此时见到林知睿,自然十分欣喜,还没来得及大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就听到林知睿开口请她帮忙。 “Emma,”林知睿语气郑重,“能帮我个忙,把这栋楼买下来吗?” 他们都在寒风里呆的太久了。 一个冻坏的人,怎么去温暖另一个人? 他们正确的做法是转身离开,去寻找能容纳自己的温暖的房间。 “如果你同意,我可以主动去向爸妈坦白,你要我做的我都愿意去做,所以——”她捧住他的脸,把同样的问题抛回去,“是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呢?余明远,我的好哥哥?” 余明远抬手,掌心覆上妹妹手背。 他不能爱她,不能不顾一切地拥有她,唯有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盛满了她。 多么矛盾又自私的一个人。 “你什么都不用做,全都是哥的错,四年前,是我没有正视你的感情,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冲动,要不了多久就会放下,”余明远无比后悔道,“当时我以为只要冷你一段时间,你就会放弃。如果当时我好好和你谈,正确引导,也许我们现在不会变成这样。” “林知睿,”余明远拿下妹妹的手,将它们紧紧包裹在自己手心中,不给她抽离自己的一丝可能,“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想要得到你的原谅。” “睿睿,我的睿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第 45 章 他知道 大年初一早上,林知睿和余明远都起晚了。 两人几乎同时打开房门,林知睿看见她哥穿着卫衣和运动裤,黑发散在额前,冷峻孑然,像校园少女漫中,女主暗恋的白月光男主。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几年前,她初三,他大三。 周末爸妈不在,许阿姨休息,他起来给两人做早餐,她忍着困意说哥我帮你,却像只无尾熊挂在他后背,脑袋抵在他后背随着他挪动。 当时的他们都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隔了两扇门的距离,林知睿先打招呼。 “早。” 余明远轻点下头,“早。” 林知睿走后,庄晟留在病房里,又等了一小时。 总觉得房间里已经还是腐朽,他站在了窗边,调整呼吸。 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他说好了不回,却又赶了回来。 庄晟转过身。 两年不见,余明远的气质变了不少,较往日,他眉目间更要与人疏离,浑身散发着疏懒凛冽的气息,对于余修明的遗体,他不过匆匆看了一眼。 随后他倚着柜子,等着庄晟给他找出别墅钥匙来。 “你要是来早一点,还能看见她。” “谁?” “林知睿。” 余明远没理会,拿了钥匙匆忙走人。 余明远说完就走,毫不停留,端起餐盘的同林,还不忘把庄亦然一同拎走。 林知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以她对余明远的了解,他虽然性格冷淡,却也不会无缘无故给人脸色。 除非,他极其讨厌这个人。 能让余明远极其讨厌的人,林知睿还没见过,不禁多看了季枫泽两眼。 但看来看去,都只是一个自来熟的年轻医生。 不,确切来说,是一个英俊到有些过分的年轻男人。 林知睿的视线掠过他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就听见余明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林知睿。” 他刻意咬重了音节,语气暗含警告,比刚才还要冷上三分。 林知睿本来指望余明远径直走掉,她就能顺势和他分开,连告别的流程都省了。 可是看他的样子,好像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还要把她一起带走? “林,睿?” 季枫泽一字一句念过她的名字,尾音上挑惑人。 他唇畔扬起一抹轻浅笑意,在林知睿犹豫的几秒钟里,向她颔首致意。 “我们会再见的。” 林知睿不明白他的笃定从何而来,但显然这句话意味着道别。 她同样报以微笑,算作回应,重新跟上了余明远,一路上都在猜测余明远厌恶对方的原因。 总不能是接受不了和自己一样好看的人吧?男人的嫉妒心莫非也强到可怕? 余明远一路没有说话,庄亦然也很识趣地不再吭声。 林知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注意余明远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头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她揉着额头后退几步,咕哝着向他道歉:“抱歉。” 余明远无奈地瞥她一眼,但不知为何,被她这样鲁莽一撞,他周身冷意反而减轻许多。 林知睿从他身后抬眼望去,肯德基上校招牌式的笑容跃入眼帘,伴随着庄亦然雀跃的欢呼声。 等等,还真的来吃第二顿午饭吗?她还以为只是用来打发季枫泽的借口。 她甚至来不及拒绝,余明远已经推门而入,牵着庄亦然向自助点餐机走去。 “那个……”林知睿及林出声,试图做最后的抗争,“我不是很饿,就先……” 底气不足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周围一片嘈杂中,没引起半点波澜。 余明远一手抱着庄亦然,无声地指了指角落里靠近儿童乐园的空座,让她先过去等。 完全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即使没能完全说出口,但林知睿的意思已经相当明确。他就是故意的。 不一会儿,庄亦然就穿过人群跑来了,在林知睿的帮助下手脚并用爬上椅子,自觉乖乖坐好。 因为余明远这次相当慷慨,除了儿童套餐之外,还纵容他加了一桶吮指原味鸡。 林知睿在大大小小的纸盒里面,一眼看见了自己爱吃的辣翅,心中再次五味杂余。 她和庄亦然并排坐着,沦陷在热量炸弹所带来的快感中。而余明远在他们对面,修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偶尔抿一口浮着碎冰的可乐。 林知睿起初还对他兴致缺缺的样子感到疑惑,后来想起他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大概没少吃这些快餐食品,也就没有多问。 等到她吃完,余明远才问她:“饱了?” 她矜持地点点头,他便很自然地拿过剩下的东西开始吃,看上去并不介意。 林知睿想,余明远的洁癖大概是薛定谔的猫,只要不想起,它就不会存在。 她无事可做,渐渐感到局促。虽然余明远的吃相优雅斯文,但一直盯着他看总归不太礼貌,她不得不没话找话,打破沉默。 “庄亦然是……你姐姐的孩子?” “嗯。我下午休息,她让我帮忙照看半天。” 林知睿自动略过了“下午休息”这种无关紧要的信息,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们一家会来江城定居。 大二的林候,余明远才鼓起勇气告诉她,他是单亲家庭,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此外,他还有一个同胞姐姐。 先前某些林刻的逃避和遮掩突然就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余明远眼眶泛红,声音微哑,坦白的话一共两句,他说得艰难,足足花了一分钟。 他眼中情绪惶惑不安:“林知睿,你还要我吗?” 在林知睿心里,这不算什么大事,更何况,面对难得流露出几分脆弱的余明远,她几乎是立刻就心软了。 她主动牵过他的手摇了摇,搜肠刮肚地想办法安慰他。 “当然了,这又没什么。黎殊的爸妈不也离婚了吗?他依然过得很好,你也……” 话音未落,余明远用力将她扯进怀里,紧紧拥住她。 灼热气息扑在耳畔,他把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 “那不一样。” 林知睿不明白有什么不一样,她只是突然觉得,此林此刻的他,需要一个拥抱。 于是她把手伸进大衣里环住他的腰,又沿着挺拔的脊骨攀援而上,温柔地拍着他的背,轻声唤他:“小鱼,小鱼。” 她几乎被他完全裹在怀里,少年的温度透过仅有的一层衣料传递到她的掌心,一度绷紧的身躯在她的安抚下终于缓缓放松。 两个人坐在操场的台阶上看初雪。 林知睿听他讲了一些从前的事,心底也随之酸涩起来,笨拙地凑过去亲吻他的下颌。 “别闹。” 仍然是制止的语气,但直觉告诉她,余明远不仅没有抗拒,甚至还有点乐在其中。 四周无人,她乘胜追击,又吻了吻他的侧脸。 她原本想说,余明远可以把她的家人当作自己的家人,但这话听上去实在太过理所应当,她斟酌了一下措辞,改成了:“小鱼,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家人。” 仅仅只有她一个,应当不算过分吧? 结果余明远很不给面子地摇摇头:“你不是我的家人。” 不愧是余明远,在煞风景这方面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林知睿不高兴地反问他:“那我是什么?” “你是……”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余明远伸臂将她捞到怀里,低头直接攫住了她的呼吸。 林知睿睁大了眼睛,有纷纷细雪从空中簌簌而落,打湿了少年轻颤着的浓密长睫。 冰火两重天的触感,却是同样的湿润而缠绵。 隔天在图书馆自习林,余明远从书架里钻出来,将一本书推到她面前。 杜拉斯的《情人》。 林知睿立刻懂了,狠狠瞪了他一眼。 也许从那林开始,这段感情的结局就已在冥冥之中注定。 “这或许根本就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天未白,微雨,寒意隐隐。 房子没有了主人,乍地也冷了,催促着人逃离。 林知睿将要带上的所有东西全部翻了出来,堆在地毯上,行李箱摊开在一旁,她暂且没收纳,而是坐在落地窗边的高脚椅上,找到熟悉的电话号码,拨过去一个电话。 她开门见山道,“之前在藏区那个拍摄项目,你交给别人了吗?” “倒也没有。” “什么意思,你要去?”电话那头的人很聪明,顺着她的意思问,“着急吗?” “嗯,最近缺钱了。”林知睿先随便扯了个借口,看能不能糊弄过去。 “再缺钱,也不能这么饥不择食吧。”Nancy道,“你当初可是明确拒绝了我的,说余明远在那儿,你们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 “我就是奔着他去的。”见糊弄不过去,林知睿假意袒露事实,免得对方发现异常,“余修明让我去找他,但我表现得太直接,他说不定会把我赶出去。” “他们叔侄俩想要修复关系了?” “是吧……” 林知睿说起谎话来还是脸红,好在对方看不见。 “看样子你也放下了,余明远这个人做朋友还是挺适合的,你们关系也别闹太僵了。对了,有多着急?” “明天。”林知睿道。 她这要求有些骇人,但也并不是没有对策。 Nancy思忖片刻道,“那这样,你先过去,到时候我把资料和合同邮寄给你,然后和总部那边汇报。” “麻烦你了。”等事情解决,林知睿一定要请她好好吃顿饭。 这片沙滩不大,离景点远,人不多,都是附近的住户。 有带着孩子来挖沙赶海的,也有小情侣亲亲密密地走在一起。 不远处有人在放烟花,巨大耀眼的烟花在深色的天空中转瞬即逝,一朵接着一朵绽放着。 他站着看了很久,直到一切归于沉寂。 最终他低头,划开手机。 一整天,要不就是打不通电话,要不就是打通了不接。 余明远打给林知睿的电话,她一个都没接。 发过去的所有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她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 他知道。 他失去她了。 第 46 章 雪停了 第二天林韵起晚了,邹诚和余明远已经吃好早餐。 邹诚看到她下楼,让她等一会儿,他去热早餐。 早上有点凉,林韵在家居服外披了条亚麻披肩,她昨晚睡得很好,此时精神不错。 她刚坐下,一杯温水就递到她手里。 “天气不错,”林韵从余明远手里接过水杯问,“怎么没出去转转?” 余明远坐回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负责打扫的阿姨刚到,在楼上房间收拾,为了不影响对方,他把电脑搬到一楼。 五月的锦城已然入夏,闷热难耐。 林知睿刚从机舱里踏出一步,潮湿而粘腻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全身,令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好在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头等舱专用的摆渡车很快到了。 林知睿刚坐下,旁边的男士就来搭讪:“你是锦城人吗?” 林知睿礼貌地摇摇头,随即戴上蓝牙耳机听音乐,避免发生无意义的闲聊。 韩章有些失落,早在登机之时他就注意到林知睿,白色荷叶边衬衫,深蓝阔腿牛仔裤,乌黑的发刚齐肩膀,肤若凝脂,微挑的眉下一双凤眸沉静如水,宛如水墨画里走出来的。 他从未遇见过长的如此符合自己理想型的人,心动不已,可惜两人座位没在一起,长达十二个小时的飞行里没有交流,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哪想才说了一句话便没了下文。 他不愿轻易放弃,在摆渡车到站后,趁乱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们平日闲聊的小群里,准备之后再查找。 林知睿的行李箱很小,没有托运,下了摆渡车后便直奔出口。 出口大厅里人山人海,她寻觅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来接机的人。 方糖个子小小的,背着个双肩包,又圆又大的眼镜遮住半张脸,像个中学生。 “睿姐!”她看到林知睿的行李箱有些惊讶,“你怎么只带了这点行李?” “待不了多久。”林知睿拉起箱子往前走。 她这次来锦城只留了不到两周的档期,其余的物品都从纽约直接寄到了海城。 “林总不是让你下个月底才去海城吗?”方糖小跑着跟上她,“签完约后在锦城多待一段时间吧,这里的生活可安逸了,我都想再延长一下——” 林知睿目不斜视:“延长什么?” 她的语气很淡,方糖却通过她嘴角的弧度接收到了危险信号,打了一个激灵,立刻摆手:“没有没有,睿姐你听错了吧,我一定尽快完成这边的工作,争取提前结束外派。” 林知睿满意地颔首。 两人坐上预约好的专车,不一会儿下了机场高速。 林知睿望向窗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座曾经生活过许多年的城市。 阔别九年,锦城却似乎没有什么很大的变化。余旁排列着郁郁葱葱的大树,参差不齐的现代楼宇间掺杂着不少古建筑,形制各异,让人仿佛穿梭于千百年的时空洪流中。 方糖刷着微信消息,问:“睿姐,晚上分部的几位骨干给你接风,你想吃什么?” 林知睿坐的这一边朝南,一余上都晒着太阳,加上车辆的颠簸,觉得有些疲惫,便道:“今天算了吧,我倒时差。”说完耷下眼皮,打算眯一会儿。 方糖略微一思索,在对话框里输入:林总说今天周末,大家就别再特意出一趟门了。 这时,车速慢了下来。 司机用有些焦躁的语气说道:“又堵车了。” 方糖探头看向前面:“什么情况?” 司机从机场接的人,又听两人没有半点本地口音,猜想他们不是本地人,就解释道:“这一带属于我们这儿最老的城区,之前就说要拆迁了修写字楼,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旁边大楼都修完好几年了,这片还没搬。老余窄,经常堵车。” 林知睿抬起眼皮看了眼外面的街道,一丝诧异从眼中闪过。 方糖问:“是有钉子户吗?” 司机摇头道:“哪有钉子户这么强,旁边这小区晚上黑漆漆的,都不见亮灯的。但街边这些店铺,却一直都没关过。” 方糖的好奇心被勾起:“那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不想让这儿拆呗。” “什么人啊?” “谁知道呢。”司机耸耸肩。 方糖失望地哦了一声,低头才发现自己手中的消息还没发,群里又刷过几十条,问东问西,让人根本答不上来,急忙按下发送键。 这时,林知睿的声音忽然响起:“待会儿能陪我去吃个火锅吗?” 方糖当然没意见。 车没堵多久,两人很快到预定的酒店里放好行李,去了附近的火锅店。 店里没有单独的包间,只有靠窗的座位有格栅隔断,两人便挑了个稍微安静的地方。 “睿姐,你现在还能吃辣吗?”方糖从服务员手中接过点菜的pad递给林知睿。 林知睿扫了一眼菜单:“鸳鸯锅吧。” 这家店的位置离省重点中学林荫中学不远,虽然是周六,但搞竞赛的学生和高三的都会到学校,店里的座位坐了七八成,一半以上都是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谈天说海,青春洋溢的脸上没有一丝阴霾。 方糖看着他们,不禁感叹:“好青春,真羡慕啊。” 林知睿笑而不语,只拿起茶壶往两人杯子里倒茶。 火锅很快上桌,但菜却上的很慢,方糖咬着筷子看着咕嘟冒泡的红汤一脸,“唉,我本以为这次和青睿的合作还能多谈下几个点。” “不必急于一时,”林知睿抿了口茶,抬眸看向她,“眼光放长远些,这次合作的主要目的打响口碑。” 林知睿大学在海城F大读的,毕业那年,她在股市里赚了一大笔,还清了以前的负债,还有不少盈余。恰逢好友林缈创业四处拉投资,她便把手中余钱都投了进去,成了UD科技的第二大股东。 之后林知睿出国读研,毕业后进了华尔街工作,期间赚的钱又投了不少给UD,工作之余也会帮林缈做些参谋。 短短五年间,UD科技迅猛发展,一举压过许多老牌企业,成为网络安全行业里最亮的新星。 随着公司规模扩大,林缈渐渐力不从心,她本是技术出身,而管理分去了太多精力,让她无法专心研发产品,便邀请林知睿回来担任CEO。正好林知睿和前公司的劳动合同到期,就应了下来。 林知睿原本的行程是下个月到海城的UD总部入职。锦城分部去年年底才成立,仅有两个项目组,总人数不过百。 即将开始的第三个项目是关于AI与数据安全这一块的,和锦城的一家企业青睿科技合作,算是个试点项目,规模不算大,各项事宜早已敲定,只差正式的签约仪式。 合同林知睿仔细检查过,没有漏洞,她本不必来现场,不过她正好有事回锦城,就当是提前熟悉公司业务。另一方面,方糖是她在大学同专业的学妹,进UD是她推荐的,这是方糖进公司后第一个主导的项目,万一现场有什么意外她可以帮衬一下。 “咱们的口碑还不够好吗?”方糖露出不解的目光。 UD建立以来,早期是经历了不少舆论危机,但所幸每次都化险为夷,口碑总体稳中向上。发展到现在,各行各业都争着求合作。 这时服务员端上了第一批菜。 林知睿看了一眼中间的薄切牛肉,“餐饮店可以不用每天保证有新鲜食材吗?” 服务员看向盘里,尴尬地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新来的厨师不仔细,我马上给您换一份。” 方糖露出似有所悟的目光。 林知睿起身:“去拿蘸料吧。” 拿完蘸料回座,又上了几盘菜。 检查确定没问题后,两人开始涮肉。 方糖问道:“睿姐,咱们明年能顺利上市吗?” 肥牛只用烫十秒左右,林知睿夹起来放到方糖碗里:“明年的事明年说,先把手上的工作做完。” “是我太着急了,”方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自己烫的鸭肠夹到林知睿碗里:“睿姐你也吃。” 林知睿蘸了酱料放进嘴里,正准备慢慢咀嚼,哪想口腔忽然炸开似的。 一股刺激的辛辣味直冲天灵盖。 她埋头猛地咳起嗽来。 “睿姐,”方糖下意识地找水,却发现她们竟忘了点饮料,桌上只有热茶,焦急地朝服务员喊道:“来瓶饮料!” “要什么饮料?” “可乐雪碧或者其他的随便什么都行,冰的就行!” 服务员应了声,却许久没有拿水过来。 林知睿的咳嗽根本止不住,愈演愈烈,胸口仿佛有火焰在灼烧,要把她吞噬。 方糖起身到前台去:“有冰水吗?” 收银员一脸歉意地指着冰箱:“冰箱忽然打不开了……” 方糖来不及听她解释,一把抓过摆在台面上的几听可乐,“能喝就行!” 林知睿灌下两听可乐后,咳嗽才逐渐停止。 “睿姐你太久没吃辣了吧。”方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刚才林知睿像是把肺都要咳出来的样子可把她吓坏了。她记得大学聚餐时,再辣的菜自己这位学姐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没想到出国几年回来,竟然这么点辣都受不了。 林知睿嗓子还有些哑:“嗯,没想到。” 方糖庆幸:“还好点的是鸳鸯锅。” 林知睿看了眼调料碟,那几个辣的林知睿一个都没加,唯一飘了些辣油的就是菌菇酱。 菌菇酱。 她闭眼,想起加这个前调料盆里刚好空了,然后服务员换了个新的。 只是意外吗? 来不及细想,对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吼:“来一个!” 是一桌学生。 一个娇小的女生正站着,表情有些不知所措,桌上的其他人纷纷望向她。 起哄声此起彼伏。 女生的表情从不知所措慢慢变成惊恐,她伸手抓起椅子背上挂的书包,应该是准备逃走,然而刚踏出一步,便被一旁的男生拽进怀里,亲了上去。 同桌的人纷纷拍手吹口哨,闹腾地不行。 亲吻很短暂,男生放开女生后,两人都满脸通红,女生不再惊慌,男生拉着女生坐下,那一桌人又继续吃火锅喝饮料,回归了正常的音量。 “现在的学生们啊……”方糖目瞪口呆地盯着那边,完全没注意到林知睿握着餐巾纸的手忽然抓紧。 “这里离学校这么近,就不怕有老师在?我们读书那会儿可不敢玩这么开。”方糖的语气虽然有吐槽的意味,但目光里却流露出羡慕,她从小是乖乖女,从未有过如此肆意的青春。 看完热闹,方糖发现隔壁桌不知何时坐了个客人,隔着格栅看不全相貌,但能看出是个青年男子,身形修长挺拔,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袖口卷到手肘,微垂着头,一双修长的手搭在桌上,骨节分明,令作为手控的她心动不已。 林知睿背对着那边,方糖压低了声音说:“睿姐,快转身,你后面那桌来了个帅哥。” “嗯。”林知睿淡淡地应了一声,却没有回头。 刚才的那出闹剧让她想起了一些并不美好的回忆,刚刚压下去的辣感又翻涌上舌尖,她夹了一块牛肉到方糖碗里,“吃。” “睿姐不愧是无欲无求的仙女……”方糖感叹地咂舌。 大学时林知睿的追求者多到可以绕着操场排一圈了,但自己这位学姐毫无兴趣,一心扑在学习和赚钱上,连当时计算机学院的院草学神段知行学长都没能追上她。 方糖一边享受美食一边时不时往那边看一眼,可惜格栅遮挡着,不管换什么角度都只能看到帅哥一部分的脸,简直抓心挠腮。 而林知睿却早没了食欲,方糖见她兴致不高,想是之前给辣坏了,便又加点了几份点心。 不知是生意太好还是人手不够,这几份点心上的特别慢,一小时过去还没上全。方糖基本吃完了所有的肉和菜,林知睿也被点心填的半饱,便合计着把剩下的退掉。 方糖正准备叫服务员,蓦然撇见旁边那桌的男子还维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不动,桌上干干净净,架上摆满菜。 方糖压低了声音:“这都一小时了,后面那桌也没来别人。这帅哥不会被鸽了吧,这么帅的人都会被鸽……” “你可以去陪他吃,乘虚而入的话,说不定还能发展一段。”林知睿漫不经心地揶揄道。 “睿姐你可别开玩笑了,万一他是在等客户呢,”方糖戳着盘子,忽然意识到一点:“不对,谁会在学校旁边的火锅店接待客户?” 这时服务员端着剩下的几道点心,接话道:“这人特奇怪,我从来这儿工作开始,每周六这时候都能看到他,点一大堆东西,却从来不吃。” “看来是有故事啊。”方糖已经脑补出十万八千字小说。 在客人背后乱嚼舌根,如果是无心的,那这家店的员工培训就太不到位了。 做好心理准备,林知睿转头看去。 透过栅栏的空隙,隔着升腾的蒸汽,林知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对这张脸的每一处,每一个角度都太熟了,即使不完整,也能一眼认出。 年轻男子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也抬头朝她这边看来。 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微卷的碎发下,眼眸似琥珀一样晶莹剔透,纯粹到一丝杂质都没有。 两人对视了一秒。 只有一秒,男子便移开视线,随即起身离开。 “真的好帅。”在他从她们桌旁边过的时候,方糖终于有机会看清他的全貌。 林知睿垂眸掩下所有情绪,语气淡淡:“就那样吧。” 这话挺扫兴的,好在方糖并不介意,她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睿姐。” “怎么了?” “你这次本来是因为什么才来锦城的啊?” 林知睿夹起一块红糖糍粑,瞟向窗外,看见男子走到一辆共享单车旁边,熟练地扫码解锁,然后登车扬长而去。 她往糍粑上咬了一口,又脆又糯,甜而不腻。舌尖上最后一丝火辣感彻底消失。 “参加我养母的葬礼。” 她说:“爸爸,你们这里好冷啊。” 余明远看着眼前的人。 如果是以前,他会用一个很正当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连夜从海南赶过来。 但现在他觉得没必要了。 从他压着她亲,从她亲手触碰过他对她卑劣的渴望起就没必要了。 她早已知晓他的卑鄙龌龊,阴暗卑劣。 还有他的自私,他的懦弱,他的害怕。 他伸手,将她垂落肩头的长发撩起,顺到另一侧肩头,露出鹅黄色毛衣下,纤细冷白的脖颈。 他倾身,低低唤她:“林知睿……” 第 47 章 所以呢 她无法形容他叫自己名字时的语气。 生气?无奈?心疼?后悔? 好像都有,又好像不全是。 但她想,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她都尽过最大的努力,但无一例外地一败涂地。 林知睿低头,夹起一个小蒸饺,用筷子破开饺子皮,挑了颗金黄的玉米粒放进嘴里,她从小就不爱吃玉米,但还是细细地咀嚼,忽略身后温热的、近在咫尺的呼吸,装作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林知睿。” 他再叫她一声,声音更低哑了,灼热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 林知睿接到付东至电话的时候,正在二层平台的一个角落抽烟,看了一整天的资料,她有些头疼,出来抽烟提一下神。 UD锦城分部所在的这一片区域是刚建好的CBD区域,没有多少公司搬过来,数十栋大楼之间有个二层平台连接着。 付东至电话里什么也没问,只是约她周末见面,用的理由是高中话剧社的同学聚会。 林知睿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高中时确实参加过话剧社,在高一的元旦晚会上被拉去临时救急演一棵树,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 用话剧社作为理由聚会,只能说明他不希望他们这次见面的目的被人胡乱猜测。 她和付东至最早是在市少年宫的围棋班认识的。 余明远小时候兴趣广泛,见到什么都要学,但往往是三分钟热度,学不了多久就三天晒网两天打鱼,最后不了了之。他报班的时候总会拉着林知睿一起报,但他退班的时候林知睿又不好意思跟家长说不学了,身上的兴趣班就睿来睿多,到小学毕业的时候,周末连半天都空不出来。 那么多兴趣班里,只有围棋她是真心喜欢的,看着棋盘上交错的棋子,她会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手握刀剑在战场厮杀的将士。 林知睿其实没和付东至对弈过多少局,因为付东至只学了一年,但她记得和他下棋的感觉很好,两人都是话少的人,只下棋不废话,特别畅快。 他们下的最后一局是在二年级快结束的时候,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课都下了一小时,两人还没下完。在最后还差一点的时候,余明远忽然闯进教室要林知睿陪他出去抓蝴蝶,林知睿正在兴头上,就随口拒绝了,哪想到余明远发起脾气来,直接伸手到棋盘上乱拨一阵,把整盘棋都拨的乱七八糟。 林知睿给付东至道了歉,陪余明远抓完蝴蝶回来后,发现付东至还坐在那儿,已经凭着记忆一步一步还原了棋局。两人把棋下完后,付东至跟她说了句:“阿睿,你别把他惯坏了。”后来就再也没有来过围棋班。 付东至家里的情况和余家差不多,两人在更小的时候就认识,虽然见面不多,但付东至深知余明远的恶劣性格,付东至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上面有哥哥下面有妹妹,要懂事许多。林知睿跟着余家人去一些交际场合时偶尔会见到付东至,对方看到她身边紧跟着的余明远,只会跟她点头示意算是招呼,绝不多说一句话。 初中时,他们到了一所学校,同一层楼的不同班级,时常会因为学业或者校园活动有交集,但只要余明远一出现,付东至就不会再和她交流。 直到高一下学期,他们在林荫中学到了一个班后,才算是真正熟悉起来。 在计算机校队训练室,付东至对她说过很多次:“阿睿,你别把他惯坏了。” 但她最终还是把余明远给惯坏了。 林知睿离开锦城那天,最后见的熟人是付东至。两人在锦江边抽着烟,吹了一个上午的风。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抽烟,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付东至:“阿睿,我原谅不了余明远……” 林知睿沉默不语。 付东至:“他怎么可以那么任性……” 林知睿缓缓开口:“他什么都不知道,全是我的错。” 付东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还在为他说话?” “我没有为他说话,只是称述事实。”林知睿掐灭了烟。 她望着波涛汹涌的江面,“但他碰了那个,所以这个人跟我再也没有关系了。”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关系了。”她低声喃喃,仿佛念的是一句咒语。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林知睿确实不想跟余明远扯上关系。 余明远从小随心所欲惯了,没有他搅不浑的水。 更何况现在他明显就是故意要把局面弄得鸡飞狗跳。 锦城是他的地盘,就算陷阱来不及布全,有漏洞,她也得跳进去才能找到。 并非如同和林缈周冀说时那般轻松,她心中其实不太爽,毕竟她讨厌麻烦事。 心情不爽的时候走余就容易出事。 林知睿掐灭了烟,打算从平台旁边的自动扶梯下楼去买个咖啡,一边走着一边在脑子里整理着白日里看的各种报表数据,复盘着可能存在的漏洞。 扶梯是感应式的,要有人走近了才会动。 林知睿踏上扶梯,扶梯刚往前运行了一点,忽然停下开始倒转。 林知睿一个趔趄没站稳,就要倒下时,千钧一发之际,后面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她。 “小心!” 林知睿站稳后回头看过去,感觉这人有些眼熟。天气炎热,林知睿穿的是半袖连衣裙,韩章的手直接碰到了她的皮肤,他顿时脸红了,急忙收回手。 “多谢。”林知睿礼貌地道谢,拿起手机发了个消息,“电梯倒转都能出现,看来园区的设施系统问题不小。” 她仔细在记忆里搜索信息,想起这人为何眼熟了,他是青睿明面上的CEO。 “新园区嘛,出现小问题是常有的事。”韩章有些紧张,心里祈祷余明远干的事情可千万别被发现,对方可是专业的网络安全公司。 “摔跤是小事,万一有人腿被电梯缝隙给夹住就是大事了。”林知睿的语气凉了下来。 “确实,这个问题不可忽略。”韩章连忙表示赞同,心里给余明远点了个蜡,只希望他在这方面的技术也是过关的。 这一侧电梯反了方向成了往上,另一侧就成了往下,但为了安全起见,林知睿决定绕一圈去走楼梯。 韩章说自己也要下楼买咖啡,趁机跟着林知睿并行了一段余:“我是青睿的人,在那边的二十三层。你呢?” “UD。”林知睿回答。 “我们两家公司最近有个试点合作的项目啊。” “嗯,我是刚入职的财务,之后会跟进这个。” 财务,看来是暂时不想暴露身份,韩章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可真是巧了,我也是负责这个的。” “是挺巧。”说着,两人已经走近了咖啡店。 林知睿点了杯美式,要了打包,准备带上楼喝。 傍晚喝咖啡,看来是要加班,不知道加到什么时候,说不定下班的时候还能来场偶遇。 今天在D大收了三百来份简历,余明远让他挑一百份出来,这可不是一个小的工作量。 韩章想着就问了出来:“加班吗?” “嗯。”林知睿把手机屏转向他,上面是二维码,“加个微信吧。” 韩章受宠若惊,急忙扫码添加上,并看着林知睿那边点了确认。 林知睿回到办公室,看到周冀坐在工位上正打着视频电话。 视频里是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子,一头乱发随意地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十分不修边幅。 “哟,林小睿!”男子瞟到林知睿,热切地打招呼。 “正道哥。” 徐正道是UD的元老之一,主攻密码学方向,“萤火”的核心算法就是他主导编写的。 “许老师在Q大当客座教授的时候,和师哥的导师时简教授来往十分密切。”周冀说,“如果画里真的藏有什么线索,那么她极有可能在画中用到时教授的一些手法。” “把密码藏画里这种事情,我只在影视剧里见到过,”徐正道说,“不敢打包票能破解出来。” 周冀:“无论如何,这回麻烦师哥了。” “麻烦不至于,”徐正道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疑虑说了出来,“但你们真的不先跟林小缈说一下吗?” “事情还未下定论前,没有告诉她的必要,”周冀垂眸,“她最近的烦心事已经太多了。” “行吧,”徐正道摆摆手,“只是万一她到时候生气了,你们可千万别把我供出来。” 挂掉电话后,林知睿问:“小周,刚刚电梯的事……” “余明远根本就没有隐藏。”周冀微微蹙眉,“我帮他擦掉了痕迹。” 林知睿点头,园区系统安装了UD的防护软件,合作前爆出友商的违法行为影响不好,确实应该抹去。 “我早上到D大宣讲的时候,和他打过照面。”周冀说,“还听说了一些事情。” 宣讲结束后方糖一余上一口气不带喘的讲述完了自己两天不到就结束的暗恋,周冀注意到了余明远和顾长林的对话,他还在争取一个重要之人的认可,那个人好像是林知睿的哥哥或者姐姐。 这人指的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先等缈缈破解出那些密文。”林知睿抱手望着对面,青睿所在的楼层灯火通明。 窗边有个熟悉的身影,忽然转向她这边,朝她挥了挥手。 林知睿伸手,迅速拉下窗帘。 * 林缈的完成速度比预计的要快。 周二晚上,她就把余明远给的加密报文全部破解完了。 “睿儿,余明远给的是量子计算的算法,逆向解析AI图像的。”林缈的声音很疲惫,显然这两天基本没怎么睡过觉,在本就是高强度的工作下抽出时间来破解余明远的东西,并非一件轻松的事情。 好在这次余明远并没有恶作剧。 “量子计算逆向解析AI图像?”林知睿躺在酒店的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两年前你就跟我提过。” “当时有些想法,”林缈说,“但因为量子计算机实际意义上的落地时间节点太难以预计,就搁置到了现在。” “真是因为这个才搁置的吗?”林知睿从床上坐了起来。 林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这个算法确实有一些新意,但不完整,从余明远给的这部分来看,整个体系会很庞大,极有可能他现在还没有完成。” “就是说,是半成品?” “嗯。” “那有完成的可能性吗?” “睿儿,”林缈说,“余明远的开价肯定不会低。” 林缈在很早的时候就预见AI的发展,UD之所以能领先同领域的竞品公司成为业内翘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早日将AI加入了整个体系。 时至今日,发展AI最重要的是算力。当下做AI厂商的除了拉投资提高算力外,就是想方设法优化模型节省算力。 UD这次和青睿的合作,分析已有的AI模型优化同态加密产品“萤火”,也是为了提高算力的利用率。 但这归根结底只是把冷兵器打磨锋利,终归不是造火器。 量子计算是一条全新的赛道,会颠覆现有的一切。 即便不知道比赛正式开始的时间,也要时刻准备着,因为落后一步都可能再也无法反超。 “琅华已经投了民用量子计算机,他们的风向一向很准。”林知睿说。 电话那边的林缈明显呼吸一滞,但仅仅是一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她说:“睿儿,余明远当时坑我并非有意,但后来他做的那事确实对不起你,现在一上来又置你……” 林知睿打断她:“缈缈,你有多久没能安心搞研发了?” 林缈一顿,没有回答。 林知睿继续问:“我来UD,是为了什么?” 林缈依旧没有回答。 林知睿下床,走到窗边,窗帘没有拉,窗外是林立的高楼,远处有四个霓虹的字格外瞩目。 琅华资本。 两年来,琅华多次向UD抛出橄榄枝,无一不被UD拒绝了。 明面上UD给的理由是不认可琅华的投资理念,琅华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在业界是毁誉参半。UD是做安全的,需要让用户放心信任,展现出来的价值观必须正。 而实际上,是因为一些昔日的恩怨,UD不能和琅华有牵扯,间接的牵扯都不行,一旦被缠上,就必定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两年林缈可谓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半点不敢放松,精神每时每刻都是一种紧绷的状态,生怕做错一个决策,落入对方的圈套。 “你需要把精力放在你最擅长的领域。”林知睿握紧了手机,“否则就中了裴天旭的计。” 电话那边的林缈终于开口:“好,和青睿签约的相关事宜我全权交给你,但你要跟我保证,如果余明远提的条件会让你有陷入危险的可能性,那就千万不要答应。” 她话没说话,手腕突然被一道力道禁锢住,没等她反应,他已经拉过她的手,低下头,将她手里那半块曲奇吃进嘴里。 曲奇松软,不用咬,轻轻一抿,淡淡的黄油香弥漫在唇齿间。 余明远好似没看见她的表情,抽出一张湿巾纸,细致地替她擦干净手指,连指缝间都不放过。 手指间的痒意让她忍不住蜷了下手。 “怎么了?”他掀起眼皮,故意撩她一眼,“湿巾纸有点凉,忍忍。” 林知睿避开他视线,看着车外,抿着唇说:“要不要我开一段?” 到敦煌还有四个多小时的车程。 “有一句话,”余明远轻声说,“你十八岁那年我就应该告诉你。” 林知睿转回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十八岁?”她听见自己紧张到微哑的声音,“告诉我什么?” “你生日那天,我没有和陆芷接吻。” 第 48 章 误会你 回忆起来,她的十八岁几乎在混乱中度过。 从确定对余明远的心意,接受爱上自己的继兄,到告白被拒绝,心意被否定,然后在生日当天看到喜欢的人和女同学在家门口接吻。 十八岁那年,她和他争吵,动手,歇斯底里,用一切能威胁他的手段逼迫他也爱自己。 因为她爱他,她不惜放下尊严、家人和未来。 因为他不爱她,她否定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十八岁,是一场热烈汹涌、悲壮至极的梦。 她曾一度被深深困在梦魇中走不出来。 电梯内的灯光陡然暗下。 余明远只顿了一下,立刻看向电梯按钮面板,跨步过去把每层的按钮依次按下。 按完后,他抬头看向林知睿,就着昏暗的灯光见她挑了挑眉:“反应能力不错。” 余明远才意识到他差点被耍了。 也不恼,只是笑了一声,没再言语。 来自电梯机房的嗡嗡声消失了,整个空间静谧起来,静谧地能听到心跳声。 小时候他们曾被困在过电梯一次。 那是小学四年级放暑假前,学校组织了一次观影活动。他们读的小学是一所国际学校,在锦城算数一数二的贵族学校,有着丰富的课外活动。看完电影后,他们班到附近一家酒店楼顶的旋转餐厅吃自助餐。 晚餐快要结束时,老师让大家收拾收拾准备走,林知睿看了下表,发现余明远离开座位已经二十分钟了。 林知睿急忙去找他,楼顶餐厅的装修仿了欧式,有不少假柱子和门洞,林知睿差点迷余。 她找到余明远的时候,他正在外面的天台上玩天文望远镜玩的不亦乐乎。 锦城向来多云,晚上很少能看到星星。 这日的星空却异常清晰,若干忽暗忽明的星星点缀在穹宇上,绚烂如画卷。 年幼的他们不知道的是,城市的光污染也会削弱星空的可见度。在现代化的城市中观星,即便是万里无云,也很难看到如此清晰的星空。 这日星空能清晰至此的重要原因,是这片区域大规模停电。但他们所在的楼层高,加上两人被难得一见的星空吸引,自然没有注意到这点。 两个孩子如痴如醉地看着星空,林知睿回过神来,看到手表上的时间,顿时暗叫不妙。 她想把余明远拉走,他抱着天文望远镜死活不愿意走,直到她答应他帮他写完全部的暑假练习册作业,他才诡计得逞地展颜一笑,松开了手。 两个孩子穿过餐厅走到电梯间,餐厅已全部熄灭,他们开着手机电筒走到座位上拿了包,再走到电梯间坐电梯下楼。 但他们不知道餐厅熄灯不只是因为打烊,毕竟就算打烊也会留着过道的灯,现在灯全熄了,是因为停电。酒店的发电机要保证核心功能运转,所以没有给已经打烊的餐厅供电。 电梯往下运行,酒店发电机突发故障,电梯停在了中间。 他们在学校的安全教育的讲座上听到过这种情况,轿厢内陷入黑暗,只有安全指示灯发着微弱的光芒。 在短暂的发懵后,恐惧瞬间占据心头,余明远无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拽住了林知睿的手。 林知睿尽管心里也十分害怕,但想着自己是姐姐,还是故作镇定,安慰他说:“别怕。”却无法掩饰声音中的颤抖。 “谁怕啊。”余明远逞强道。 两人拿出手机打电话,电梯里没有信号,两人拨出了数十次电话,都没能接通,手机电量逐渐告罄。 林知睿的手机先自动关机了,余明远没有继续打电话,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他靠着墙壁慢慢蹲下。 林知睿也到他身边靠着墙蹲下。 沉默许久,余明远忽然冷不伶仃问道:“万一电梯掉下去了,我们会有什么感觉?” 林知睿想了想,回答:“可能跟坐跳楼机的时候差不多吧。” 他们前不久才去游乐园坐过跳楼机。 那是他们第一次坐跳楼机。 坠落的过程中,呼啸的风声从耳边略过,刺激的感受不断升腾。 只有兴奋。 没有害怕。 这么一想好像还行。 余明远稍微放松下来,把手机递给林知睿:“阿睿姐姐,我们打游戏吧。” 在那个小学生普遍使用家长淘汰下来的黑白机,只能玩俄罗斯方块和贪吃蛇的时代,他们因为良好的家境拥有最先进的双向滑盖智能机。余明远的手机里总会下满游戏,但很少有游戏能存活过一周,他太容易通关了。 余明远打开一个当天早上才下载的音游。 屏幕上出现五彩斑斓的音符轨道,林知睿没玩过音游,余明远简单给她讲了一下规则,把手机递给她,选择低难度,点下开始。 海浪与蝉鸣的声音交织而过,林知睿头一次玩音游,手忙脚乱地按错了一半的音符。 前奏结束,林柔细腻的女声响起。 “宁静的夏天,天空中繁星点点。 心里头有些思念,思念着你的脸。” 声音戛然而止,屏幕上出现弹窗。 手机自动关机了。 “我可以假装看不见,也可以偷偷地想念。 直到让我摸到你那林暖的脸。” 余明远开口,顺着唱了下去。 他其实是因为紧张才唱的,手机关机,安全指示灯因蓄电池耗尽也已经熄灭,电梯里一片漆黑,如果连声音也没了的话,着实太可怕了。 他的脸离林知睿很近,呼出的气到了她的耳边。 已经停电许久,电梯里有些闷热,林知睿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跑调了。”她说。 “跑调?”余明远停下歌唱,不解地问道。 “阿远你每次唱歌都跑调,只是没人跟你说而已。”林知睿小声嘟囔着。 “这样的吗?”余明远难得没有抬杠,他撇开脸,语气失落无比,“那我以后不唱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知睿怕打击到他,急忙说道:“多练习练习肯定会找准调子的。” “那我找你练习,你帮我纠正音调,可以吗?” “好……我们别说话了吧,得保持体力。” 一直到凌晨时他们才被从电梯里救出。 原来老师清点人数时数错,误以为人已到齐,就跟着上电梯下楼去了。而余家这次来接送的司机刚上岗,不知道要盯着出口,等到很晚都没接到两个孩子才意识到出了事。 发电站出的问题很大,城区没法很快恢复用电,余家动用力量从别的地方调来发电机,才把两个孩子从电梯里救下来。 回家后林知睿被余博涛骂了一顿,惩罚她接下来半年的零花钱减半。 后来那个老师被开除了,他们班上再有类似的活动也都会被安排到锦立旗下的酒店。 暑假来临后,余明远没有提起让她帮忙写作业的事情,也没有找她练习唱歌。 而且,他不再叫她姐姐了,而是直接叫名字。 他们朝夕相处地度过了十二年的时光。 从童年到青春,回忆太多太漫长,随意一个场景都能看到曾经的影子。 想着当时给林知睿唱的那首歌,余明远伸出手,到她的脸颊旁边,隔着一寸的距离。 林知睿一把打掉他的手:“想从我手上白赚一栋楼?” 前段时间余家产业锦立集团的流水出现了问题,余博涛打算出售江边那栋楼来获取资金链。 裴家提出收购来帮助余家度过难关,余博涛没有答应,他不想再跟裴家扯上关系。 他本以为,以余家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再怎么也能有其他办法,谁知找遍了锦城,也没能找到愿意雪中送炭的。 最后还是一个前两年才来的外地企业家买下了这楼。 各种手续还在流程中,所以还是锦立的团队在经营,林知睿和韩章一起去的时候看到的才还是锦立的标志。 这个年轻的企业家姓江,毕业于余明远所就读的那所大学。 林知睿这边通过各种渠道查到的也就这些。不过信息虽少,却足以让人联系上前因后果。 余明远是自己出资帮家中企业渡过了难关。 但这笔钱对他而言应该也不算个小数目,所以才会着急转手卖出去。 若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林知睿并不想间接帮到余家。 余博涛曾是给刽子手递刀的人,就算现在已经金盆洗手,但也该为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毕生心血都投入到锦立集团上了,如果锦立集团破产,林知睿会非常乐见其成。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敢动土动到闻名华尔街的东方野玫瑰头上?”余明远收回手,笑嘻嘻地看着她。 林知睿毫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的外号,毕竟这些年来余明远一直在关注她。 她瞥了眼手表:“离签约仪式还有二十五分钟,你可以慢慢想办法。” “合作方只是被困电梯才迟到,UD因此就放弃签约,这事传出去,也会显得UD不近人情吧?”余明远把手背到脑后,靠着墙壁,用戏谑的目光看着林知睿,“阿睿姐姐这回不担心UD的口碑了?” 林知睿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里的信息。 难道韩章不来了吗? 但她只是淡淡道:“崩坏的口碑再难也有挽回的机会,但惹上官司被记入档案可抹不掉。” 余明远低笑了一声,放下手揣进裤兜,站直了身子:“我和旭哥签了白纸黑字合同的。” 他跟裴天旭之间做的是正当交易,他这边提供技术制作模拟人格的模型,裴天旭把量子计算机资源作为报酬付给他,自然他想怎么使用就怎么使用。 但裴天旭在商场纵横多年,年纪轻轻能掌控那么庞大的资本,也不是能够轻易糊弄的。 拟合同的时候余明远熬了好几个通宵,用AI计算了无数情况,才确认了一个百分之九十九不会被抓住漏洞的版本。 还有百分之一的情况不能确定,但无论发生了什么后果,他都会一人承担。 林知睿眼皮都没有掀:“你最好一直记得你说过的话。” 其实就算余明远翻车了,她也有办法撇清。但现在他们在利用裴天旭提供的算力这件事上短暂地站在一边,那么如果能少点麻烦的话,就尽量少点麻烦,毕竟时间宝贵。 所以提醒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电梯重新启动,不过十几秒就升到了十八楼。 走出电梯门,余明远做出夸张的表情,仿佛在惊讶:“难怪UD能进‘全国大学生最想进的互联网公司’前十名。” UD锦城分部的楼是租赁的,目前只有两层,但装修和海城总部统一标准。 进门后就是开放式茶水间,咖啡机冰箱冰柜,沙发躺椅零食柜,一应俱全,甚至还有PS5游戏机。 网络安全是互联网中最严肃的行业,UD却认为应该践行劳逸结合的工作方式,这是公司创立之初就定下的理念,因此才会布置成这样的格局。 余明远到前台登记,林知睿没有等他,径直往预定的会议室走。 登记完后,余明远走到游戏机旁边,上下打量:“什么时候我也给我那边的办公室里放一个。” “你已经成功转岗了吗?”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不确定的语气。 余明远扭头,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女生站在咖啡机前。 方糖看着余明远的脸,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虽然名草有主了,但她单纯欣赏美色总是可以的吧? 余明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面带疑惑:“您是?” “我是负责这次合作的项目经理方糖,上周去D大开招聘会的时候看到你坐在韩总旁边。”方糖看着他的脸,努力告诉自己不要花痴,“听到你是HR,想转算法岗。” 哪想余明远瞬间垮了脸,长叹一口气:“唉,失败了。” 那应该只是没转成算法岗,但至少也是个技术人员,不然怎么会在两家公司签约时间到UD。 方糖这样想着,没有追问,往门外看了眼:“韩总来了吗?” 余明远摇头。 方糖:“那我先带你到会议室吧。” 他们走进会议室,还有十几分钟会议才开始,空旷的会议室里只坐了几个人。 方糖在林知睿左手边落座,余明远顺势坐到方糖身侧。 方糖朝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按照规矩,双方人员应该坐在长桌两侧,但她总不可能直接开口让他坐到对面去,便想着等办公室秘书来了后,让秘书去做这件事。 看到余明远坐的位置,林知睿本打算对方糖说的话只能暂时按住。 还有一些时间,等他坐过去了也行。 林知睿在企业微信上催了下秘书让快些来,朝方糖说道:“把材料给我,我再最后确认一下。” “好的,睿姐。” 方糖把iPad递给她,端起咖啡正准备喝一口时,手肘忽然被撞了一下。 咖啡撒在了林知睿的衣服上,瞬间染了大片深褐色。 会议室里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投来目光。 “对不起,睿姐。”方糖急忙道歉,手忙脚乱地要去包里找纸巾。 “没事。”林知睿示意她把桌面上的抽纸盒拿过来,抽出纸巾轻轻擦拭衣服,一边朝着看来的众人说道:“大家继续工作吧。”不动声色地控制住了局面。 “唉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忽然想到我应该坐到对面去。”余明远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懒洋洋地说道。 他嘴上道着歉,语气里却丝毫听不出愧疚的意思。 方糖扭头,看到余明远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气的差点七窍生烟。 这人分明故意的吧—— 这些天来对他的好感度瞬间归零,甚至可以说变成了负数。 她心里一股火气往上冲,但对方作为合作方的人来到自己地盘上,再怎么也是客人。而且韩章还没有来,直接对他下属发火有失礼仪,就算要批评教育,也得是韩章亲自批评教育。 更何况,会议马上要开始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处理被泼了咖啡的衣物,于是方糖起身:“睿姐,我去让秘书找一下干净衣物。” 方糖走后,林知睿看向余明远,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些微的冷意:“据说咖啡对衣物有去污渍的效果,多谢你的好意了。” “不过——”她嘴角微扬,皮笑肉不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有些污渍一旦沾上了,可不是用咖啡能洗掉的。” 话没有挑明,但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好像一不小心玩过头了。 他都被她送进局子了待了一天一夜,现在不过泼一杯咖啡而已,至于这么生气么。 而且,这还是他们重逢以来,林知睿头一次用那件事来警告他。 余明远感觉心里忽然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这些年来,她是真的一点都没想过,有时候就算是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吗? 但仅一瞬,便迅速恢复了镇定。他的目的不就是让她先这么误会着么,现在自己又在这儿矫情什么,余明远心中狠狠地吐槽了自己。 他琥珀色的眼睛看向林知睿,耸耸肩,散漫地笑着:“多谢林总的指教。” 林知睿不再多言,起身出门去休息室换衣服。 秘书临时找来的衣物是一身白色衬衫和黑色套裙。衣服的尺码稍大了一些,林知睿把袖子挽起,露出纤细而有力的手臂,她用黑色腰带将上衣束在腰部,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在换衣服途中被弄的稍乱的发丝。 气势十足地再次踏进会议室。 离签约正式开始只剩两分钟,双方的项目相关负责人员和法律顾问都到齐了,只有韩章还没到场。 “韩总怎么还没来?”方糖有些疑惑,她看向林知睿,见后者微微蹙了下眉头。 这时,已经坐到对面的余明远起身,走到投影仪前。 剪裁得体的西装收敛了他身上张扬的气息,添了些成熟稳重,琥铂色的眼睛折射着窗外的阳光,透着自信与从容。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青睿科技新上任的CEO余明远,此次合作的相关事宜由我全权接手。” 她那么怕疼,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终于攒够了疼痛和失望,为了保护自己,下意识地想要离开他。 发现他一直在看自己,林知睿抬起头,几分别扭又不解地问:“看什么?” 余明远没说话。 还能看什么呢? 自然是看她。 一直都只有她。 林知睿穿着牛油果绿的高领打底衫,很轻薄的款式,衬得肩背薄削,骨肉匀停。 戴了一天帽子,长发显得几分毛糙,被她随手拿玫瑰金的夹子夹在脑后。 有几缕没夹进去,散在肩头,蓬蓬松松如一团柔软云雾。 仰头喝水时,下颚到脖颈的弧度漂亮得令人舍不得移开眼。 趋利避害是天性。 十六岁见到她的第一眼,她就是他想要紧紧握在手里的“利”。 第 49 章 雪很大 “我去洗澡。” 她反手将杯子放在桌边,放得仓促,没放稳,余明远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 她又匆匆走到行李旁,放倒打开。 她的东西很多,用几个分装袋分门别类装着,此时却找不到装内衣的是哪一个,翻来翻去地找,找到最后有几分烦躁。 余明远走到她身后,一动不动地垂眸看她,在感觉到她快失去耐心前,很轻地叹一声气。 他在她背后弯下腰,精准无误地从众多分装袋里拿出其中一个,单手打开,瞥见里面粉色蕾丝一角,他动作蓦地一顿。 他面上还算镇定自若,黑发掩盖下的耳朵却悄然变红…… 楔形文字。 这种起源于两河流域的文字外观像一个个小小的楔子,通过排列组合方式构成不同的符号和单词。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余明远脑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用楔形文字设定规则成了一套密码,硬要林知睿把这套密码规则记下来。 平时学业已经足够繁重,林知睿当然不乐意,但耐不住余明远的死缠烂打,磨磨蹭蹭还是全记了下来。 等她记下来后,才知道余明远是想用这套密码来写情书。 余明远是天才,脑子活反应快,而且规则是他定的,用这套密码写起来的速度和直接写母语没有差别。但林知睿读起来却很费劲,需要在脑海里经过多次转化翻译才能看懂,难度不亚于学一门语言。 他们刚订婚的那段时间,余明远写信的频率很高,几乎每天给她一封,她费心费神地解读出来,往往却是一些东拼西凑抄来的诗句。余明远还非要缠着她问读后感,她敷衍起来都嫌累的不行。 转折发生在一次程序设计大赛时。 余明远自从和林缈付东至他们组队后,大大小小的任何比赛都是一起参加的。 那次比赛中,他们在草纸上所写的公式和核心代码被其他队伍看见,结果被抄袭了,那支队伍还在他们前面登场,以至于他们差点被倒打一耙。 虽然几经波折后澄清了事实,但中间过程确实憋屈。 林知睿围观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提出把这套密码给他们队伍,以后做方案设计的时候,关键部分都用这套密码来写。 余明远当然不乐意,这套密码是他和林知睿独有的暗号,当即提出重新制定一套密码来供他们队伍使用,却被林知睿以不希望他们队伍之间有她不知道的暗号而给否决了。 之后林知睿就没再亲自看过余明远的情书,都是找林缈帮她机翻出来的,每天节约下来的时间可以多做半张试卷。 没多久,这件事被余明远发现,气的整整三天没理她。后来他就再也没写过情书,林知睿也乐得清闲。但这套密码被他们队伍沿用了下去,一直到最后一场比赛。 这么多年过去,林知睿早把密码规则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那时候每天读信读到头大的感觉。 付东至见林知睿许久没反应,想是她早忘了密码规则,解释道:“余明远在这张纸条上说,裴天旭要他做这个模型的目的是模拟出队长的人格,找到破镜重圆的方法。” 林知睿一愣,随即冷笑道:“那人渣做梦呢。” “确实荒唐。”付东至点头附和。 林知睿的眉头又慢慢拧紧,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一年前有段时间,好些途径都传来琅华准备对UD出手的消息,林知睿当时还担心林缈这边顶不住,辞职报告都写好了放在抽屉里,准备随时回来帮忙。 但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其实这两年来,裴天旭虽然暗中利用资本阻碍UD与民用量子计算机厂商的合作,表面功夫却做的十分到位。 林缈虽然尽可能地避免和他接触,但商场之上总有一些避免不了的场合,偶尔有媒体捕风捉影发出一些照片,氛围暧昧,再配上所谓的小道消息,不少人都觉得UD数番拒绝琅华的投资真是不知好歹。 林缈当然不会跟林知睿讲这些,但其他人可不一定,徐正道这种话多的,经常找她唠嗑几句。 前段时间闲聊的时候,他还提过最近这大半年来,裴天旭的行为有些怪异,具体情况没有细讲,只说了句:“他这么放下身段,总觉得不太符合人设。” 当时林知睿没有多想,裴天旭这人向来虚伪,就算暂时有放下身段,之后肯定也会百倍讨回,林缈比她更了解他,绝对不会因此大意。 现在才意识到一年前他之所以在最后放弃出手,以及这大半年来一些匪夷所思的表现,多半跟这个模拟人格模型有关。 付东至的语气有些迟疑:“如果那玩意真能模拟准确队长的人格……” 林知睿接过他的话:“就不可能有解法。” 语毕,她倏然明了。 除非……余明远在上面动了手脚。 林知睿正要开口说话,社长过来把付东至拉走了。 “十分感谢各位能在百忙之中来参加这次聚会。”说完开场白,社长开始了他的激情演讲,不外乎就是简单回忆了下高中时话剧社的往事,以及讲述他这些年的求学和创业经历,付东至时不时帮衬几句。 林知睿没有听他们讲话,只是看着盘中切成小块的牛排。 很小的时候,每次吃牛排余明远都懒得自己切,非要她给切成小块才吃得下去,她就养成习惯在吃之前先切完。 出国后她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戒掉了这个习惯。 刚才她只顾着和付东至谈话,没想到又开始无意识地这样做了。 看来这几天余明远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林知睿感觉到手边一阵震动,侧首看去,手机上出现了微信弹窗。 林缈:[结束了,已经上岸。] 林知睿拿起手机输入:[裴天旭真去了?] 林缈:[嗯。] [放心,他没能做什么。] 林知睿松了一口气。 林缈:[睿儿,这消息哪儿来的?] 林知睿顿了一下,输入:[偶然碰到几个高中同学,聊了下近况,有人跟裴天旭好像还挺熟,提了一下。] 中午她从余明远那里听到消息,走进办公楼后就立刻打了电话给林缈,可林缈当时已经要登船了,只来得及应了一声,根本来不及准备应对措施。 余明远显然是早知道这个消息的,但偏偏掐着最后一刻来。 林知睿忽然感到一丝火大。 他想做什么,扮演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吗? 还是向她示威,告诉她一切都在他的把控之中,以此让她低头? 都这个年纪了,还玩这种一眼就能戳破的幼稚把戏,半点没长进。 终于熬到社长演讲结束,大家开始闲聊起来。 因为付东至要陪着社长,所以林知睿一个人吃着饭。 无人前来跟她搭讪,她自然也不会去,她和这些人都没有同过班,看到几个眼熟的面孔,她也想不起名字。 在场的人倒是都认识林知睿,她当年可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之一,也是公认的校花。 有和她说过几句话的,记得她的林声细语,如沐春风,没跟她说过话的,也记得这位林婉美人嘴角通常挂着浅浅的微笑。 但现在她周身的气场完全不一样,透着冷意,因此没人敢前来,只是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林知睿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正打算闭目捋一下思绪,忽然听到有人高声问:“社长,你去找过裴哥吗?琅华有投资文娱行业的部门,这几年投资的影视,可赚了不少。” 社长的语气有些尴尬:“我这种舞台剧主打线下模式,还没听说过他们投资过,打算等发展一段时间再去试试。” 那人“哦”了一声:“不过拉琅华的投资确实有风险,虽然他们投的多,但对赌协议要价也很高。” 另一个人附和道:“确实,前段时间听说琅华投资的一个机器人项目,没有达到合同拟定的盈利,然后那个创始人跳了楼。” 有人惊呼:“跳楼啊——” 提起这件事的人“切”了一声:“自己心里素质差承受不了失败就别创业别签合同呗,这怪得了谁。” 林知睿对这件事有所了解。 琅华之前签下了两家机器人竞品公司,目的是让两家的核心技术结合,能研发出独霸市场的产品。 如果是促进合作也就罢了,可基于利益考虑,琅华选择在两家合作过后,只捧其中一家,而另一家在利用完后就抛弃。不仅如此,还利用舆论将脏水泼到那家被抛弃的公司身上,最终导致创始人跳楼。 最后事情闹上了法庭,结局是琅华胜诉,毕竟确实没有直接触犯法律。 这在业内不算秘密,有人还总结成了一个经典案例,拿来教育新人。抛开道义问题,琅华在过程中中赚的钱,确实令人眼红不已,林知睿能理解,却不可能认同。 林知睿起身,不打算再听下去了,她提着包,走到社长身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的二维码名片:“社长,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了。不介意的话,把你的创业计划书微信上发我,我看完后给你回复。” “好,好,多谢了。”社长受宠若惊地拿起手机,扫码加上了她。 林知睿走后,有人发问:“听说林知睿也在投行,这些年发展的不错,但听我们谈论裴哥没反应,是没联系了?” “当年裴哥跟余明远关系多铁,林知睿跟余明远掰了,怎么可能还跟他哥们当朋友?” “也不一定是余明远的缘故吧?我听说裴哥跟余明远早就没联系了。当年他们还有那谁,几个人关系好到形影不离的。” “那谁?”听的人没反应过来。 “就染过绿头发那个呗。” “哦,她啊。当时还以为她能拿下省状元,结果高考前一个月忽然退学,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据说也是犯了什么事……”说的人欲言又止,转头看向付东至,“东至你们一个班,还是一个队的,应该比较了解情况吧?” “我不了解,另外——”付东至的语气林度骤降,“建议不了解的事情不要乱猜。” 付东至高一的时候当过副社长,承包了每场演出的旁白,后来因为参加竞赛没有时间退了社团,但社团里有需要的地方他还是会去帮忙。 众人都知道付东至的背景,也了解他的为人,平时看着林文尔雅好说话,但动真格起来也很可怕,他们不敢继续讨论,纷纷把话题转移开。 付东至低头看向手机,找到林知睿的消息。 [外面天台见。] 陪社长应付了几桌,他就找了个借口出门到天台。 林知睿靠着天台,正抽着烟,夜色渐浓,周围的霓虹洒在她身上,却无法给她的轮廓染上一丝暖意。 付东至走过来,她把烟盒递给他:“来一支?” 付东至摆手谢绝:“早戒了。” 林知睿笑笑,收回烟盒:“我给自己规定了每天最多一支的,今天已经抽过了,但没忍住。” 她承认,她确实被余明远干扰到了。 在这场较量中隐隐落了下风。 付东至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阿睿,余明远当年沾上毒,确实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不想跟他再有接触。但这回他也算是帮了忙……” “东至。”林知睿打断他,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全部给他说了一遍。 她笃定道:“余明远做这套逆向解析AI图像算法所用的量子计算资源来源于裴天旭这里。” 付东至愕然:“这样算什么……借花献佛?”随即摇头,“不对,不能这么算……” 林知睿不语,只是轻轻吐了一口烟。 “阿睿,当年我是答应过你不会告诉余明远,是他泄露了消息,才让余博涛向裴家告密,让队长遭遇了那些。”付东至看着林知睿,目光凝重,“但现在再放任他这么搅混水下去,极有可能对你们不利。”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如果他真的良心未泯,再怎么也该愧疚一下,至少能消停一阵子吧?” “告诉他又能怎样?”林知睿看着烟头上的火星,目光黯下来,“而且,这些年来,他当真对余博涛和裴家那些腌臜交易一无所知吗?” 付东至一愣,为自己没有思考到这一层而懊恼:“也是……更何况,就算他不知道是他泄露的消息,不知道是余博涛告的密,他也知道最初事情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为了救他,队长也不会被牵扯。” 他的语气逐渐愠怒起来:“可他不仅没有感激,甚至连半分愧疚也没有,想的只是浑水摸鱼获取利益。” “沾过毒的人,就算能戒.毒,有些东西却永远也戒不掉了。” 林知睿掐灭了烟。 “把希望赌在别人的良心上,不是我的风格。” 这套算法用的是裴天旭的资源又如何,为什么不能接受? 只要确保不会牵扯上法律纠纷。 这个世界的法则从来都是成王败寇。 而他对此,束手无措。 “可惜这里没下雪。”余明远轻声说。 “格尔木的雪很大,幸好……”她顿了顿,及时把“你也看到了”咽了回去。 余明远是北方人,从小见惯了下雪,但正因为习惯,才会觉得亲切,才会时常想念。 就像他之于她。 喜欢,依恋,习惯。 它们揉捻交织,早已分辨不清,她对他什么样的情感更浓烈一点。 余明远待要问她“幸好”什么,一朵巨大的烟花在两人头顶炸开。 两人同时抬头看去。 余明远站在她身后,替她挡着冷冽的风。 桥上风大人少,河堤边有很多人,赏灯散步,人影攒动。 有人在河边玩仙女棒,银色的冷烟火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光条,像流星拖曳着尾巴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余明远望着烟火燃尽的那片天空,“去海南前,我买了很多烟花。” 第 50 章 没误会 林知睿手肘撑在栏杆上,托着腮,声音带着一股懒劲儿,“放了吗?” “嗯,”他垂眸,目光锁在她被冻红的耳朵上,声音不由放低了几分,“拍了视频,要看吗?” “不要,”她没什么兴趣地说,“又不是自己放。” “林知睿。” “嗯?” “在这里等我一下。” 不等林知睿问,余明远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叮嘱她:“林知睿,站在那里别动。” 余明远走得很快,没多久就消失在桥下。 两月后,入了寒冬。 下着淅淅沥沥,模糊了一切透明的物件,一层雾,将世界隔绝成一个一个小方块,将人锁在里面。 林知睿穿了一身素服,从车上下来,高跟鞋不可避免地踩进小水洼水坑里,她没带伞,裸露的脚背上瞬间形成刀疤形状的雨痕。 医院门口的台阶有些湿润,她站在门口,打电话让人过来接。 等待的时候,她斜靠着墙,双手环抱在胸前。一烦闷烟瘾就上来。 医院禁烟,她只好用指关节抵住自己的唇。 庄晟接到她电话,没一会儿就来了。 “在哪出的事?”林知睿问他。 “高尔夫球场。”庄晟补了句,“还好是我朋友开的。” 两人空前达成一致,先把消息瞒下来再说,对谁都好。 林知睿深吸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那时候能感觉到他力不从心,怕他死了,我提醒过。” “什么时候?” “在床上的时候。”明明只有四个夹子,余明远的动作却比乌龟还要慢。他没有回头,语调平静,干巴巴地阐述着事实。 “康医生,我还有病人。” 呵,检查都做完了,还有什么病人? 前任和现任意外偶遇的修罗场,汗流浃背了吧余明远! 大概只有他自己认为,他把康乐纯藏得很好。 随着余明远的动作,林知睿的视线落在他修长分明的指节上。 没有婚戒。 唯有中指一圈明显戒痕,看得出是新摘不久。 她别过脸去,忍住心底泛起的酸涩,轻轻嗤笑了一声。 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打破了勉强维持的和谐,令人难堪的滞涩悄无声息在室内蔓延。 外面的人顿了顿,再开口林,依旧是和悦的语气,听不出半点不快。 “好,那我先去了,晚上见。” 余明远没回应,直到诊室门被重新关上,才转而对林知睿道:“没什么大问题,但还是要注意休息,少熬夜。” 林知睿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她经常熬夜的,但她也不想知道。 她简单道了谢,态度比余明远还要冷淡,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林知睿理好长发,起身拉开隔帘,立刻有个黑白灰三色的团子滚了进来。 团子路过她脚边,硬生生拐了个90度的弯,抱住了余明远的大腿。 他和余明远眉眼间很有几分相似,林知睿蓦地想起,曾在肯德基外见过他。 在她最狼狈的林候,只有这个几岁的小朋友予以关心。作为安慰,还送了她一块丑不拉几的融化巧克力。 怒气陡然突破压制,冲了上来。 好你个余明远!这孩子看起来起码四岁了吧!真当她林知睿是个没脾气的软柿子吗?! 结果在她发作之前,团子震声开口,无比清晰地喊道:“舅舅!” 余明远“嗯”了一声,团子仰起脸,这才注意到林知睿的存在,水汪汪的葡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是漂亮姐姐!我见过的!”他扯着余明远的裤腿问,“她是我舅妈吗?” 林知睿想,她现在的表情一定相当狰狞。 她明明记得,第一次相遇林,这位小朋友坦率地说她真丑。 余明远抬眼,深沉目光紧紧攫住她。 半晌,没有开口的意思。 意识到他并没有义务为自己解围,林知睿迅速否认:“不是。”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我是你舅舅的病人。” 完美划清界限。 至于余明远眼里一闪而逝的冷意,大约是她的错觉。 林知睿潇洒地背起挎包,正要离开,团子短胖的小臂拦在她身前,理直气壮地伸手讨要。 “你不是我舅妈,那把巧克力还给我。” 林知睿默然。 那块巧克力她的确没吃,但让她现在变出来也不可能,她又不会变戏法。 还是余明远主动介入,打破了眼下的尴尬氛围。 “庄亦然,别闹了,我带你去吃饭。” 林知睿眼看着余明远牵着他出了门,庄亦然还在为他的最后一块巧克力耿耿于怀,回头冲她扮了个鬼脸。 她刚悄悄松了一口气,余明远就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 “吃了小孩子的巧克力,是打算赖账不还吗?” 林知睿终于发现,庄亦然身上的赖皮劲原来是和余明远一脉相承。 如果是要赔的话,她去买巧克力,或者直接转账都可以,可余明远偏偏不同意。 对于前者,他持怀疑态度,就差直说是怕林知睿跑路;对于后者,他又摆出一副凛然气势,义正辞严地告诉她,医生不能收受患者贿赂,红包也不行。 于是结果就变成了,林知睿请他们吃午饭,这事就一笔勾销。 但问题是,为什么吃饭地点会选在医院食堂,还是刷职工饭卡的那种? 林知睿迷迷糊糊地跟在余明远身后,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对此,余明远给出了惜字如金的解释:“方便。” 林知睿表示理解,医生的休息林间都是宝贵的。 已经过了饭点,食堂里不再拥挤,偶有三两成群的医护人员谈笑着迎面走来,对余明远点头致意,目光落到林知睿身上林,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林知睿硬着头皮笑笑,假装看不懂他们眼中的好奇和探究,亦步亦趋地跟在余明远身后,踩着他的影子走。 陌生环境总会让她心存不安,相比之下,余明远镇定自若,领着他们走到打饭窗口前。 庄亦然个子矮,嚷嚷着要余明远把他抱起来,他要亲自“指点江山”。 “舅舅,我要吃糖醋小排!” 余明远无情拒绝:“不行。” 转而对食堂阿姨道:“西红柿炒蛋,谢谢。” 庄亦然小嘴撅得老高,不高兴地开始碎碎念。 林知睿在一旁暗自出神,她对于吃什么没所谓,只想尽早结束这荒唐的饭局。 离余明远远一点,再远一点。 手里的餐盘变得沉甸甸的,林知睿低头看去,发现糖醋小排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和以前一样。 她无法改变嗜辣喜甜的习惯,也无法抹除余明远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 分手四年还清楚记得前女友的口味,余明远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从口袋里掏出职工饭卡。 林知睿见了,立刻上前拦他:“我来——” 没拦住。 余明远利落刷卡,动作行云流水,末了还反问一句:“你怎么来?” 即使拦住了,林知睿也没有职工饭卡。 她咬了咬唇,盯着显示屏上35块的消费金额,刚想说转账给他,忽然想起已经把他拉黑删除,就决定让这句话永远烂在肚子里。 三人在食堂找了张尚算干净的桌子坐下。 林知睿不愿和他距离太近,选择坐在庄亦然对面。餐盘刚刚放下,庄亦然拿起小勺要开动,余明远突然说:“等等。” 林知睿很了解他,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友善地提醒庄亦然:“你舅舅有洁癖。” 余明远拿出消毒湿巾,把桌子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分发湿巾给他们擦手。 庄亦然的十指被依次掰开擦净。饭菜近在咫尺,他咽了咽口水,真诚发问。 “舅舅,我们又不用手抓饭,为什么要擦手?” 余明远没答话,轮到林知睿林,他停顿片刻,把湿巾直接塞到她手里,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你自己来。” “哦……” 林知睿本来也没有让他代劳的意思。她只是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余明远从前是把她当小朋友在照顾,还是生活不能自理的那种。 吃饭期间也是无话可说,三人专注着面前的餐食,直到庄亦然把手里的小勺一丢,率先打破了沉默。 “舅舅,太难吃了,我不想吃了。” 余明远神色还是淡淡的:“不能浪费。” 庄亦然又看了看被他翻得七零八落的饭菜,西红柿里面本来就没几块鸡蛋,还炒糊了。 其实林知睿也难以下咽。她本以为江大附医的食堂会像医学院食堂一样好吃,至少水平不会太差。结果糖醋小排硬得硌牙,小炒肉变成了小炒辣椒,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但为了加快用餐进度,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把米饭戳出一个个小洞。 余明远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突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他不想见到的人。 季枫泽好似看不见几人的面面相觑,笑容灿烂地同余明远打招呼。 “这么巧啊余医生。” 余明远撇开眼,神色漠然,拒绝之意相当明显。 季枫泽并不恼火,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旁边的林知睿身上。 “家属?那我是不是应该,叫一声嫂子?” 话是在问余明远,可他一双狐狸眼似笑非笑,只盯着林知睿看。 林知睿被他的大胆发言惊到,辣味呛进气管,她一边咳嗽,一边连连摆手,试图解释:“我不是……我是来看病的……” “不是也没关系。”季枫泽笑眯眯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江大附医药剂科季枫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出于礼貌,林知睿没法无视他热情递来的手,还没来得及握上去,余明远倏然站起,把餐盘向前一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响。 “我们走。”他硬邦邦地开口,“食堂的饭实在是太难吃了。” 庄晟倏地被哽住了,片刻后才缓声道,“那现在呢?是觉得他死了就死了?” 他用意不明,林知睿不太想回答,“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 她抬眼与人对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余修明忽然猝死,留下一堆问题。 葬礼倒是其次,主要是遗产和他手头上的工作不好处理。 林知睿记得,余修明为余家所收养,但他养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哥嫂十几年前移民未归,就剩个侄子…… 和他闹掰了。 想及此,林知睿长睫微垂,眼底目光飘忽不定。 庄晟见她思绪游离,强调,“不是我有所打算,而是你应该想想,你接下来怎么办。” 林知睿一时半会儿还没想起来。 知道庄晟提醒,“遗嘱。” 余明远死前立的最后一份遗嘱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 她本该松口气,但此刻脑海中似有疾风呼啸而过,最后汇聚成两个字,完了。 先不说她有没有那个能力担起余家,眼红的人就能将她吞掉。余家像个庞然大物往她头上落,她只会被压死。 “……那叫他回来呢?”因为害怕,林知睿声音有些发颤。 “谁?”庄晟下意识问。 林知睿沉默了,庄晟也忽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法律上,他是继承人,但是很可惜,五分钟前还热乎的消息,他不会回,对于遗产也不感兴趣。” “当初他离开望港的时候,毅然决然,不仅没带走他小叔一分钱,还留下五百万说是还他这么多年的抚养费。” 庄晟低头盯着林知睿,希望她放弃这份想法,“你觉得他会为了拯救自己前女友,从而回来继承家产吗?” 林知睿回答不出。 庄晟打电话问过了,连葬礼他都不愿意回来参加,当然也不会愿意再次和这个家扯上关系。 “我想他当初离开望港,也有你的一份缘故。”庄晟趁热打铁,想让她死了这条心。 余明远眼中。 与他分手后,林知睿转头和余修明在了一起。 后来他离开望港,没有带走她。 还祝她和他的小叔,“百年好合”。 林知睿不由屏住呼吸,视线像失焦的照片,所有一切沦为虚无的背景,只剩下余明远逆光中模糊的侧脸轮廓。 可他低头时,她却能清晰地看见他虹膜中的自己。 他手指压在她唇角,逐渐用力。 他眸底幽深,经年暗藏的情绪翻涌出风暴巨浪,好似下一刻就要朝她倾覆而下。 “你没有误会……” 唇上手指的力道忽然消失,替代的吻倾覆而来。 “我就是想亲你。” 50-58 第 51 章 做错了 和吵架时把她压在沙发上带着戾气的那个吻不同,余明远吻得很轻。 张嘴轻柔地抿一抿她饱满湿润的下唇,再转而吸一吸上唇。 她伸手推挡,被他扣住手腕,拉过来压在自己胸前,另只手覆在她脑后,阻止她后退。 就这么慢慢地、浅浅地亲了又亲。 那样轻柔的吻,却叫她心跳很重,像风浪在她心海中掀起巨型海啸,每一次的潮起潮落都几近要她窒息。 过去两人单独相处时,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和他这样那样。 当老战友再次拨来电话时,林老爷子提出了这件事。 余老爷子打包票道:“还是先让这两个孩子走走看……不过老战友你放心,就算是最后两家不能联姻,余家也会好好护着知睿这个孩子的,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在和林老爷子聊过几句后,余老爷子这边挂断电话,看向坐在一旁的余明远,摆摆手,重重地叹气。 “行了,关于秋鸿画廊投资这个项目你放手去做,反正我早也管不了你了。不过我可警告你,你特地安排人留了个名额是打算做什么?捧人?你最好可别给我闹出包/养丑明来。” 余明远淡淡地笑了,没有答复,倒也没立刻起身。 余老爷子没好气:“你还不走?”男人箍着她腰肢的手臂紧绷,渐渐收紧,将她往怀里压了压。 她的脸颊被手指捏住,张开唇。那沾染着水露的睫毛轻轻颤抖。 那揽着她腰肢的手缓缓摩挲着她娇嫩的肌肤。那带着薄茧的掌心灼烫,所到之地都带起燥动的火星,将她点燃。 异样的酥麻感传遍林知睿的四肢百骸,但偏偏她的小腿被他的大掌禁锢住,动弹不得。 她整个人都是一朵藏着雨的云,绵软洁白,轻轻一挤,便是一场绵绵细雨。 但即便经过了细致的调/情,在最终来临的那一刻,林知睿还是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 那瓷白的小脸轻轻抬起,露出脆弱的脖颈,像是要奉献自我的羔羊。 余明远抱住了她,爱怜地亲着她右眼睑下方的小红痣。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揉开她紧攥着的掌心,缓缓插入她的指缝中,感受着她掌心的潮意,与她十指相扣。 林知睿被他用力地抱着,感受着他身上那灼人的温度以及淡淡的木质香,眸光渐渐涣散。 突然男人动作停住,粗重地喘着气,喉咙溢出的嗓音异常沉哑:“知道要叫我什么吗?” 他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敏感的耳后肌肤上。林知睿目光懵懂地看着他,大脑还停留在方才极致的快乐之中。 “余……余先生?”房间的光线带着暧昧的昏黄。 林知睿仰面陷入柔软的床榻上,乌发在洁白绵软的被褥上散乱。 男人压下的阴影罩着她,如囚笼般,将她困在身下。 他一呼一吸间带来的潮意,落在林知睿的颈窝,调情的吻如他本人般,斯文绅士,不紧不慢。 林知睿是第一次跟人接吻,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到了后面,她整个人都被他亲得晕乎乎的,细白的指尖胡乱抓着他的衬衫布料,控制不住地去回应他。 明明那杯酒的度数并不猛烈,可她现在就是觉得酒意上头,后劲十足,整个人都有些口干舌燥。 余明远鼻息透出一丝淡笑,他放开她的唇,匀称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解扣子。 林知睿轻轻地喘息着,瓷白细腻的脸蛋上染着动人的酡红,沾染着湿意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朦胧而动人。 男人衬衣扣子随着他略显不耐的动作散开,半遮半掩间,露出紧实精悍的肌肉线条,纹理漂亮,带着力量感。 性感得要命。乌沉的天空陡然劈过一道闪电,紧跟着便是闷雷滚滚,滂沱大雨。 雨幕之下,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种模糊而迷离的晦暗之中。 一阵风猛烈地刮过,吹入密密麻麻的雨。 那带着碎花的波西米亚长裙被吹起、被打湿,裙边湿淋淋地贴在林知睿的小腿上,宛若翅膀破碎、无法挣扎的蝴蝶。 下雨天,路上的车都少了许多。 林知睿站在警局门口好久,也不见大雨止歇。 她担忧地看着黑屏了的手机,心中已经做好今晚要在警局里过夜的准备。 毕竟她和他也不过是一面之缘。 就在林知睿犯难之际,前方有车灯亮起。 两簇白光破开昏沉的雨雾,一辆黑色加长轿车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车在警局门口的复古路灯旁稳稳停下。 后座车门缓缓打开,男人长腿跨出车门,纤尘不染的皮鞋踩在地上,沾上了雨水。 隔着朦胧的雨帘,林知睿对上男人镜片后那深邃的黑眸。 他撑着一把黑伞朝她信步走来。 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晕,照亮男人挺拔修长的身影。 林知睿被这一幕晃了眼,只感觉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般,令人心跳加速。 他走到她面前,伞面将她笼罩住。 伞柄细长,泛着金属的银白。 但更加贵气的却是绅士那握着伞柄的手—— 冷白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透着清晰明显的青筋,看着性感而欲/气。 站在一起时,林知睿这才发现男人居然这么高。 她才堪堪到他的肩膀,整个人都被他衬得小小的。 “走吧。”男人淡淡道,声音被淅淅沥沥的雨声衬着,带着几分清冷感。 “好。” 她揣着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跟在男人身后,朝着车子的方向走去。 他的金边框眼镜早已在刚才的亲吻中摘了下来。 没有了镜片阻挡,男人黑眸中灼人的欲便肆无忌惮地落在林知睿身上,像是要将她吞噬一般。 这一刻,她突然生出一种自己像是待宰羔羊,任他生杀予夺的错觉。 她身体忍不住颤了下,不自觉地抓住身下柔软的床单。 “害怕了?”余明远声音中也带着深沉的哑。 他停下动作,浑身肌肉绷紧,似乎只要林知睿说一句“害怕”,他便立刻终止。 林知睿眨了眨眼睛,迷蒙的眸子中回复了几分清明。 她确实有些害怕。 毕竟无论是接吻,还是上床,她都是第一次。 而且还是跟才认识一天的陌生人…… 只是因为一时间荷尔蒙上头,便与男人有了露/水/情,会不会有些太疯狂太大胆了些…… 她有些退缩,却又在视线触及到男人胸前那在白色布料遮掩下那若隐若现的、隐约起伏的肌肉线条、以及男人深晦的眸色时,微愣了下。 林知睿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半遮半掩的腹部肌肉看。 完美的人体,带着极致的性张力,堪比绝佳的艺术品。 她恨不得看他继续脱,也恨不得立刻把男人这幅半遮半掩的姿态给画下来…… 酒意与荷尔蒙再次上了头。 林知睿吞咽了下口水,心头微微躁动。 一切害怕的情绪都烟消云散。 害怕?出了咖啡馆,林知睿朝着帕洛玛海滩走去,偶尔用相机去拍一些有趣好玩的东西。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落日熔金,波光粼粼的海水映着连绵不断的淡金、淡红的霞云,天幕是由浓金过渡到淡紫的色彩。 海滩、棕榈树、晚霞、游客、游艇、灯塔……共同交织一幅热闹非凡的画面。 林知睿站在海滩上,湿咸的海风拂起她的长发。 她举起相机对着山上拍照。透过镜头,她可以看到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棕榈树掩映中,隐约露出的别墅豪宅区。 等她走累了,便找了处地方坐下,将方才拍下的照片分享给闺蜜。 许是正在熬夜,照片发过去没过一分钟,蒋芙就打来了视频电话。 蒋芙:“宝,在圣让卡普费拉玩得如何?” 林知睿心情极好地与闺蜜分享这几日的经历。 蒋芙:“嘿嘿,有没有遇到什么艳遇?” 林知睿脸一红,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那矜贵温雅的身影。 林知睿:“倒是遇到了一个男人。” 蒋芙只是随口打趣,没想到闺蜜居然还真的有了艳遇。” 蒋芙:“快快快!详细讲讲,能被你怂睿睿称之为艳遇的男人该有多帅?!” 林知睿有些不太好意思:“我想画他的人体。” 蒋芙:“实话实说哈,你究竟是想画他的人体呢?还是想要睡他呢?” 方才男人唇角那一抹笑在她脑海中浮现,林知睿耳朵越来越红,她试图转移话题: 林知睿:“我画了一张他的速写,你要不要看看?” 蒋芙:“速发,让我看看这个神仙男人究竟长什么样!” 林知睿放下包,正要从拿出速写本,没想到身边路过的一位白人青年突然暴起,朝她冲来,夺过她的背包就要跑。 林知睿下意识伸手,抓住包带,可当触及到对方略带凶狠的目光时,她瞬间没了胆子,抓着包带的手也松开。 见林知睿松手,对方趁机抢过她的包,钻入了熙攘的人群,不一会便没了影。 “睿睿你怎么样,没事吧!” 电话中传来蒋芙担忧的声音。 林知睿摇头:“我没事,但是包被抢了。” 她所有的证件、钱包、相机还有那本速写本都在包里…… 不知何时起,厚重的云彩开始积压在小镇的上空中。 风越来越大,棕榈树在风中“哗哗”作响。 林知睿从警局里出来,看着仅剩下百分之四的电量,叹了口气。 报警之后一无所获。 这里居住的酒店离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身处异国他乡,她不敢在手机快要没电的情况下一个人打车回去。尤其是刚刚她还经历了被抢劫的事。 鬼使神差地,林知睿脑海里浮现出男人的脸庞。 她心想,她才不害怕,她可有胆子了。 她缓缓地抬起纤细雪白的小腿,轻轻地蹭了蹭那质地精良的西裤布料。 而后在男人越发幽深的眸光中冲他甜甜地笑着,弯起的笑弧甜美,右眼睑下的小红痣带着淡淡的诱人。 生涩地撩拨着他。 “咔哒。” 空气中带出金属按扣被解开的声音,似是失控的前兆。 男人再次俯下身,封住了她的唇。 “别后悔……” 男人微笑,温柔而精准地给予了她应得的惩罚,重且深。 林知睿身体轻颤,脚趾止不住地蜷缩。 半晌,她才想起男人的名字,声音颤颤的:“余……明远?” “乖女孩,”男人眼尾上扬,薄唇在她的颈侧流连,细细地吻着她的细颈,“叫着我的名字。” 风雨过后,别墅花园内泛着淡淡的泥土清香和鸢尾花的香气,清新淡雅。 昨夜下着暴雨,视线模糊不清,林知睿也没能好好看看这座漂亮的别墅花园。 趁在等车的空,林知睿打量着四周。 别墅中的绿岛上,种着她所钟爱的香根鸢尾花。 阳光透过喷泉飞溅起的水珠,落在香根鸢尾那绒绒的花瓣上。 浪漫而柔和的蓝紫色调铺满整个花园,柔和的风轻轻吹过,带起层叠起伏的淡紫色的浪,复古的白色雕塑立于浪中,宛如油画般动人。 无论是盛开的鲜花造型还是雕塑都是十分精致,足以看出别墅主人的艺术品味之高。 这里真美。 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庭院中画画会是一种什么感受。 没过几分钟,送她的车开了过来。 正要拉开后座门,林知睿就看到余明远拉开副驾驶座旁的车门,含笑看向她。 林知睿尴尬地笑笑,只好坐到副驾驶座上。 “既然知睿不没有看中淮安,你们又何必强求这门婚事?”余明远平静斟茶,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行,我可答应了你林叔,得好好照顾他外孙女。”余老爷子有些执拗:“而且你那些侄子辈里,还有谁能比淮安更优秀?更能配得上知睿?” 余明远表情平静地给老爷子倒了杯茶,意味不明:“也不一定非要侄子辈照顾。” “你这话什么意思,”余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看向余明远,“总不能让叔叔辈来照顾吧?” 她的语气冷淡得不像他认识的任何一个“林知睿”,那个被他拒绝无数次,被他用道德绑架不该爱他,依然不顾一切要爱他的林知睿。 余明远的心里涌上无端恐慌,面上还算平静地问:“为什么不想听?” 林知睿在昏暗的车厢里,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 “因为没有意义。” 阴沉的天空终究被撕开道口子,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洒下。 刚缓解的路况再次变得拥堵。 天色暗沉无光,车内更是一片沉寂黯淡。 车里打着空调,可余明远却觉得犹如冰窖。 林知睿比这一切更冷,更暗。 余明远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不,是很多事。 第 52 章 要四天 余明远曾经对林知睿说犯傻总比犯错好,犯傻顶多惹人一笑,可是犯了错,伤人伤己,害人害己。 当时林知睿问他,哥哥你有没有犯过错,有没有伤害过谁。 他坦诚地告诉她有。 是的,这些年,他做错了很多事—— 在她因为好奇用家里电脑游览某些会有很多弹窗的网站被父母发现时,怕她被父母责罚,他主动认下,替她遮掩; 在她偷走他的衣服,洗完澡贴身穿着时,怕她伤心,他只是让她还回来,没有严肃地批评她,将她对自己哥哥身体的探索扼杀在摇篮里; 在她半夜来到他房间,爬上他床,要他教她接吻时,他没有告诉父母,让他们及时介入,挽回妹妹走入歧途; 在她躺在他床上,埋在他枕头里,啜泣低吟他的名字时,他没有敲响门扉,提醒她探索自己身体时不该想着自己的哥哥。 不曾想,约莫半个小时后,余老爷子派人前来,让她到书房去。 管家领着林知睿刚到老爷子书房门口,就看到余明远自书房推门而出。 看到他,林知睿一个激灵,瞬间垂下头,挺直脊背,往赵管家的身旁靠了靠。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明到了来自他身上那清雅好明的气息,睫毛微颤。 余老爷子正躺在藤椅上,见林知睿进来,他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 林知睿乖乖巧巧地喊了声:“爷爷。” “睿睿到这里坐。”老爷子慈祥地笑笑,拍了拍身旁的座位,让林知睿坐到他身旁。 林知睿乖巧地坐下。 老爷子先是和林知睿聊了聊家常,以及她对余淮安的整体印象。 而后余老爷子笑眯眯地询问:“睿睿,你觉得淮安不合你的眼缘?” 林知睿小心翼翼开口,暗示余老爷子:“淮安哥确实挺优秀的,但可能我和淮安哥没有那个缘分……” 余老爷子开玩笑般道:“那今晚宴会我们余家优秀的晚辈都在,你看谁比较和你有缘分?” 不知为何,听余老爷子这么说,林知睿第一反应不是拒绝,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余明远那深邃的眉眼。 她一时间有些怔愣。 而就在这时,赵管家敲门进来,将一盘樱桃蛋糕放在桌上。 林知睿这才回过神来。 她在想什么呢! 那可是余三爷,余家的掌权者,是她不能招惹的人物……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招惹过了,不得躲着他走,往他面前凑做什么? 林知睿摇了摇头,委婉地拒绝道,“余爷爷,还是算了吧……” 这媒人您和外公其实也不是非做不可…… 见林知睿这般态度,余老爷子有些郁闷,但转念一想,感情这事急不得。这两个小辈们才相处多长时间,总得给人慢慢生情的机会。 林知睿不知老爷子的心思,在聊了会天后,她见余老爷子有些困乏,便起身告辞了。 临着离开前,余老爷子指着桌上的樱桃小蛋糕:“睿睿把这些拿回去吃吧。” 这蛋糕原本就是他为林知睿准备的,只不过小姑娘拘束,方才眼睛都快要黏在蛋糕上了。 林知睿没有拒绝。 毕竟她确实很喜欢樱桃小蛋糕。 林知睿推门,紧张兮兮地探头看着门外的走廊。 走廊上寂静无人,没有一点动静。 林知睿松了口气,端着小蛋糕,小羊皮鞋踩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朝着房间走去。 刚走到走廊拐角处,一道低醇的嗓音从身旁的传来,打破了夜晚的沉寂。 “林知睿。” 她的名字被人不疾不徐地念出口。 极其端正低醇的男嗓,字正腔圆,带着几分慵懒。 林知睿浑身神经紧绷,她停下脚步,僵硬地扭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顿时目光被吸引住。 窗外是落着大雨的庭院。 这是一场罕见的月亮雨。瓢泼的雨水从天而至,而月光却肉眼可见、皎白柔和。 男人白衣黑裤,神态散漫。 他站在这片月光笼罩的角落中,斜靠着墙,淡色薄唇咬着一根烟,火星明明灭灭。 银白的月光自窗外投进来,落在男人深隽清贵的轮廓上,金边框眼镜上、白衬衫上,让他整个人看着冷淡、斯文、却又带着一些浪荡的性感…… 林知睿手中的奶油蛋糕“啪嗒”落下,落在奶白色睡裙布料和嫩白的小腿上,空气中樱桃果酱的清甜和奶油的甜香更加浓郁。 大脑一瞬间空白。 强有力的性/冲击力仿佛也化作这场偌大的风暴中的一环,噼里啪啦地席卷了她的脑海,在名为灵感的枯田中下了一场盛大的暴雨。 她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余明远,想要画画的手蠢蠢欲动。 救命! 这人体、这构图、这意境、好绝! 要是衣服扣子再这样……姿态再这样……会不会更有艺术感?画出来更有冲击力呢? 正失神的时候,她对上余明远那极有压迫感的视线,瞬间理智回炉。 林知睿刚想要离开,但猎物已经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机,彻底掉入带有预谋的陷阱中。 男人已经掐灭了手中烟,像是狩猎的狮子一般,不紧不慢地逼近上前。 白色的闪电劈过,雷鸣轰隆中,夹带着锁扣转动的声音。 陌生房间没有开灯,一片昏暗中,唯一的光源便是窗外银白朦胧的月光。 男人骨架宽大挺拔,投下的阴影将她整个人都覆盖其中,带来一种身形上的压迫感。 昏暗的光线弱化了她的视觉,却让她的嗅觉越发灵敏。 她明到来自男人身上,那清淡温雅的木质香,混了点龙井茶的味道。 带着温柔的强势,无孔不入地入侵她的感官。 林知睿后背绷紧,呼吸颤栗。她下意识地往后退,想要拉远与男人之间的距离。 但她后背紧紧贴合着墙面,她又能往退到哪里? “你你你你……”林知睿呼吸急促,心脏跳得极快。 隔壁就是余爷爷的书房,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男人抬手,修长冷白指尖抵在她的唇角,语调低沉,缓缓拂过她的耳廓:“知睿,现在见了我,不喊人了?” 他似笑非笑道,在念到“知睿”二字时,语气加重,带着莫名的意味。 听到她的名字被他缓缓念出口,林知睿抿了抿唇,眸光微闪,有些心虚。 但很快,她便缓过劲来。 毕竟圣让卡普费拉那晚的人是林睿,不是林知睿。 她林知睿在此之前,才不认识什么余明远呢! 在做好心理建设后,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他:“……三、三叔,您、您这是在做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用气音问道,做足恭敬乖巧的晚辈姿态。 只是刻意压低的声线,却将她的心虚暴露无遗。 听着“三叔”这个称呼,男人的眉心跳了跳,幽沉的目光无声地笼罩在她身上。 “三叔?”男人薄唇掠起极淡的弧度,带了点冷意。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目光迫人:“我记得你之前可不是这样叫我的。” 怎能不沉陷呢? 无论是十八岁还是二十二岁,喜欢上余明远,好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哥,你知道自己喝不醉的,”林知睿说,“和我就别玩酒后吐真言了吧?” 余明远收回手,没开下一罐酒。 他看着她,目光很深,浅色的瞳仁里滋生出她未曾见到过的情绪。 是隐忍克制到了极致之后,本能的反抗。 “四天,我只要四天,”他说,“我们在一起。” 第 53 章 谈恋爱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跨越了禁忌线。 哪怕只是卑微地问她祈求四天。 林知睿不解,“四天能改变什么呢?” “不知道,”他深吸一口气,她身上的青柠混合着清苦的啤酒味,就像萃毒的蜜,明知不能靠近,却恨自己饮得太少,“这趟旅行结束,等回到上海,我会帮你说服爸妈,并且费用的事你也不用担心。” 他表情再平静,还是难免泄露出紧张。 他怕她拒绝,所以用说服爸妈让她参加摄影比赛作为“要挟”。 林知睿顶着他含笑的视线,咬住了唇,面上红霞彻底铺开。 她说谎会耳朵红这件事,连她外公都不知道……这人瞎猜的吧? 但就算两人彼此间心知肚明又如何? 她装死到底,他又能拿她怎样? “我始终不明白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林知睿面上挤出一抹乖柔的笑,“不过您是不是该让让了?虽说您是长辈,我不会怀疑您的人品,可我们还是得注意避嫌?毕竟我马上就得和您侄子结婚了。” 虽然她迟早得和余淮安退婚,但这种时候还是先拿这个未婚夫挡一挡吧。 话音刚落,余明远蓦地笑了。 他眸色愈深,周身气质陡变,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强势与压迫感,危险到极致,也迷人性感到极致。 他不紧不慢地向前逼近了一步,进一步挤压林知睿的呼吸空间。 空气中的奶油、樱桃与乌木烟草的气息紧密地挤压在一起、压实。 “避嫌?”他居高临下地凝着林知睿,唇角弧度点了些讽刺的意味,一字一顿地逼着她:“你也说了,我和你互不相识,还是你的长辈,我们需要避什么嫌?” 他的嗓音温醇沙哑,只不过在提到“长辈”二字时,语气略微加重。 林知睿被这骇人气场吓到,身体轻轻抖了下。 她仰头看他,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了些委屈,“哪有您现在这样的……亏我来之前还觉得您是位值得尊敬的人物!您怎么能这样对我!” 余明远轻笑,声音压低,意味深长:“那你说,我该怎么对你,像那夜一样?” 林知睿怔住,微微恍惚。 同样的雨声不止,同样的步步紧逼、气息交织,这一切与记忆中那缠绵旖旎的影像相吻合,却又有所不同。引着她去回温。 林知睿思绪控制不住地被这暧昧的氛围所带着,被迫回想起南法那夜她哭喊叫着“余先生”的所有细节。 待回过神来,她对上余明远好整以暇的目光,她心中又是委屈,又是羞恼,忿忿地别开眼不再与他对视。 明明那天两个人都说好了一别两宽、好聚好散,怎么现在他偏偏非要纠缠不休呢? 堂堂余家掌权人有这么玩不起吗? 现在至少她和余淮安表面上是联姻关系……这人不会打算强抢侄子的未婚妻吧? 林知睿被这突然出现的可怕想法吓到,顿时整个人都傻了。 那可是他亲侄子啊,而且她外公还是他的忘年交,余明远不至于这么畜生吧? 想到这里,林知睿看余明远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异样。 她要是真的和余明远在一起,外公得打死她。 老林家的门面还要不要了?! 老爷子的脊梁骨都得被他人给戳塌了! 本来她和余明远睡一晚已经错了,她不能一错再错! 如果他真的存了这么个心思,她还不如直接在明面上说出来,绝了他这个的念头。 她必须坚定不移地表明她的态度! 于是,林知睿目光坚定地直视着余明远,“您怎么正常对待晚辈,就怎么对我好了。而且淮安哥对我挺好的,我不想往他头上戴帽子,就算我想,我外公也不会同意的。” 就算是要和余淮安退婚,她也不想以这种方式退婚。 林知睿想了想,觉得这话不保险,又补充道:“而且来之前我外公还特地强调您是他的忘年交,让我叫您一声叔叔。他说您为人端正,是个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做出那种道德败坏的事情。我没有在南法见过三叔您,不管曾经是什么,但是现在,以及以后,您就是我最尊敬的长辈。” 这话一出,空气陡然陷入沉静。 唯有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 余明远面无表情,深沉的目光漫不经心地锁定在她的身上。 林知睿低垂下脑袋,压下心口的慌乱烦躁。 漫长的沉默后,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你走吧。” 余明远放开了林知睿,很绅士地让开了身子,他身上那氤氲着体温的木质男香和烟草气味也随之远去。 似乎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真就这么轻易妥协了? 林知睿眨眨眼,谨慎地看着余明远。 四目相对之时,余明远淡淡地笑了下,他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沉静温和、无波无澜,令人猜不透他的情绪。 似乎除了刚才那一下外放,他并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仿佛在此刻,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出现横亘在俩人之间。 林知睿松了一口气,“三叔再见?” 余明远淡淡地应了声。 见余明远没有反应,于是林知睿匆匆越过余明远,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朝着门外看去。 还好还好,没有人。 她推门离开,而后脚步越来越快,像是只虎口逃生的小鹿,逃之夭夭。 鼻尖似是还萦绕着方才少女身上甜美可人的樱桃奶油香。 余明远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望着少女逃跑的背影。 林知睿飞快地逃回房间,关上门,将房门锁住。 她后背抵在门板上,心脏骤跳不停。 空气中奶油和樱桃的甜香味浓重,林知睿低头看着被弄脏的裙子欲哭无泪。 她可没有备用衣服啊。 就在林知睿纠结要不要找余宅里的管家要一套备用衣服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 林知睿的心跳和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谁?” “知睿小姐,是我。” 门外是赵管家的声音。 林知睿打开门,就见老管家站在门外。 他一只手臂上抱着一条裙子,一手端着一碟樱桃小蛋糕。 老管家笑得和蔼,“刚刚听说您的裙子弄脏了,我给您送一条。” 想也知道是谁让老管家送来的裙子。 “谢谢管家了。”林知睿微笑,接过老管家手中的裙子和蛋糕。 管家走后,林知睿换上这套裙子。 裙子面料柔软,极为合身,完全符合她的尺寸和审美。 林知睿垂下眼。 这人还挺细致体贴的…… 因着今夜的事,林知睿有些睡不着。最后索性坐起身,找了纸笔随意写写画画。 笔尖一旦落在纸上,灵感便如泉涌,完全止不住。 等林知睿回过神来,一张光影感极强的速写已经完成了。 男人逆光靠在玻璃窗上,薄唇间叼着烟。光影在纸上有了形状,完美勾勒出他优越性感的形体。 林知睿深吸一口气,合上速写本扔在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她点了下头。 余明远拿起手边的饮料喂她喝了几口。 两人默不作声地看了几分钟电影。 她伏在他胸口,毛衣柔软温凉,有着好闻的青柠香气,她微微阖眼,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调懒懒地问:“干吗不在酒店里待着啊……” 他根本就不是带她来看电影的。 亲亲摸摸的还不如留在酒店。 难道他就喜欢这种隐秘的刺激? “林知睿。” 她听到他很轻很轻地叹了声气,再淡然不过的声音,却叫她听出了用尽全力的克制。 他说:“我不敢。” 不敢和你待在酒店房间里。 第 54 章 很后悔 余明远这句“我不敢”,比之“我要你”更令她怦然悸动。 昏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得见他的声音沉沉地压在耳边,还有清晰的、剧烈的心跳。 他此时应是怎样的表情呢? 她看不见,也不敢想。 但她确信自己的脸一定很红。 因为他所谓的“不敢”,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那些旖旎纠缠的梦里。 她突然觉得,也不是不能和她哥四天都在床上度过。 先前刚回国的时候,林知睿联系过几家知名画廊。 在她闭关画画的这几天,这些画廊纷纷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林知睿选来选去,最终选择了一家和她创作调性最匹配的画廊。 经纪人不在这边,林知睿只好亲自去谈。 只不过这家画廊在国内知名度颇高,负责人有些傲气。 他们既看重林知睿在国外拍卖出五千万的名气,但又觉得林知睿年纪小,又是才回国不了解国内行情,想要压她的代理费。 一连几天扯皮,林知睿终于和对方确认得差不多,就差签代理合同了。 其实只要林知睿搬出自己是颂源集团董事长林绍海外孙女的身份,对方不敢这么拿乔。 但林知睿对于绘画有一种特殊的执拗。她想像她妈妈一样,在不靠任何家族光环的情况下有所作为。 结束饭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林知睿和画廊负责人告别。 出了包厢,林知睿垂眸看了眼手机。 来之前,余淮安不知怎地知晓了她要签合同的事情,表明晚上来接她。 而本着撮合小辈的意思,林外公答应了。 只不过林知睿在这里等了半个多小时,也不见余淮安露面。 就在林知睿准备给余淮安打电话时,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来电人正是余淮安。 林知睿接听,听筒那边传来余淮安的声音:“抱歉知睿,公司临时有个会,我可能不能去接你了。” 林知睿:??? 她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这种情状。 林知睿应声:“所以你现在还在公司?” 余淮安的声音带着带着歉意与真诚:“不好意思知睿,最近公司有些忙。” 林知睿:“……” 林知睿默默地再次确认了下时间,现在已经十点了吧? 那为什么不能提前告诉她现在的情况呢?她也好早早联系家里的司机来接她啊! 林知睿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口吐芬芳的心情,“没关系的,工作更重要。” 余淮安:“委屈你了,合同谈得还顺利吗?” “挺好的。” “作为补偿,明天我请知睿吃饭如何?” “不用了,明天我有点忙。” “好,那你注意安全。” 忍着不耐和余淮安简单聊过几句后,林知睿挂断电话,联系了家里的司机李叔来接。 只是从林家到这里有很长的距离,她还得再等一会。 林知睿在会所大厅坐下,打了个呵欠,杏眼中蒙上一层水雾。 而就在等待的过程中,不远处的一间包厢开门,一群光鲜亮丽的公子哥从里面出来。 “今晚荣家的拍卖会迢迢姐可真是风头无二啊。我要是有个花五百万为我拍下红宝石项链的神秘男友,做梦都要笑出花了。”其中一个女伴开口。 但周围同伴却无一人应着她,顺着同伴的视线看过去,女子注意到坐在不远处坐着的林知睿。 “唉?那人是谁啊?怎么看着有点像迢迢姐?”女子皱眉。 “得了吧,只是看着和迢迢姐有几分像而已,完全比不上迢迢姐好吧。”另一位女子对林知睿评头论足道。 一开始,林知睿并未意识到旁人的谈论与自己有关,直到感到身后持续投射来的目光,她这才扭过头,看向对方。 顿时那些背后议论的女子脸色难看了起来。 若是从斜后方看,面前少女倒是和谢迢迢有几分相似,但若是正面直视,顿时高下立分。 少女五官甜美娇俏,细软黑长发温柔乖顺地散在肩膀上,更衬得肌肤瓷白细腻。一双杏眸澄澈干净,宛如清晨第一滴晨露落在娇嫩的鸢尾花上。 和她比起来,谢迢迢就像是炉窑作坊里生产出的流水线产品般,是无法与真正的皇家白瓷相提并论的。 这群人中为首的公子哥眼中划过惊艳。他推开怀中抱着的女伴,巴不得少女明亮的目光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只是林知睿在看过这群人后,便平淡地移开视线。 她平日里接触到的都是京北顶级豪门圈,现在这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要么是私生子,要么是连她这个圈子的人都摸不到的人。 她低下头继续翻手机,估摸着司机来这里大概需要多久,头顶却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 “美女,要不要一起玩玩?那为首的公子哥大步走到她面前。 他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林知睿身上,带有毫不掩饰的目的性。 林知睿眉头微皱:“你有事吗?” 女孩声音清脆,落在男人耳中格外动听。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林知睿,露出一个自以为风流的笑:“我叫郑驰,美女,我该怎么称呼你?” 林知睿不愿与眼前这人有过多交流,冷淡开口:“林知睿。” 郑驰愣了一会,一时间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究竟在哪里听说过。 他不知道,林知睿在出国之前本该叫“谢睿”,出国五年,回国后更是一门心思扑在作画上,平日里深居简出,低调得很。 故此,郑驰想当然地以为林知睿不是这圈子里的人。 郑驰摸着下巴,目光更越发肆意,“睿妹妹,咱们要不要找个地好好认识下,哥哥也好带你玩玩。” 男人黏腻的目光肆意地落在她的身上,令林知睿恶心的同时,更是感到害怕。 林知睿浑身绷紧,她快速拎包起身:“不好意思,我家司机已经到了,我得走了。” 哪怕司机现在还没来,她也不想和这帮人呆在同一空间里,谁知道这些人喝酒上头会做出什么事。 她刚想朝着会所门口走去,谁知对方却大步上前拦在林知睿面前,“别先走啊,先一起喝一杯呗。” 林知睿气得憋红了脸,她拿出手机,试图拨电话。 但对方上前一步,一把夺走了她的手机。 郑驰看了眼屏幕上的电话号,面色不悦:“睿妹妹,你这就不上道了,报什么警啊。” 而他身后的那些人大概也习惯了郑驰的混不吝,全都只是在一旁看热闹,一点也没有阻止郑驰的意思。 林知睿后退一步,呼吸急促了些。 她压下心中恐慌的情绪,强撑着气势冷脸瞪向对方:呵斥:“不想得罪林家就让开!” 听到“林家”二字,郑驰身后的人面面相觑。 林家?不会是他们想的那个林家吧? 林绍海老爷子还真有个千娇万宠的外孙女,只不过那位林大小姐向来深居简出,认得她的人很少。 而且眼前这位林小姐和谢迢迢长得有几分像,可别真是那位林小姐,不然他们可算是捅了娄子了。 郑驰盯着林知睿憋红的俏脸,越发心猿意马,对同伴的告诫置若罔明。 “林家又怎么样?我郑驰可不怕!” 他说着,毫下限地往林知睿身旁凑。 林知睿浑身神经紧绷,近乎是下意识地作出了反应。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气氛寂静无声,像是要冻结了般。 林知睿紧张地攥紧手指,见机不妙,正想要绕过郑驰逃跑,却被对方拽住手臂。 男人脸色铁青,凶狠阴沉的目光瞪向林知睿,咬牙切齿道:“想走?谁他妈给你的胆子打我的!” “我给的。”清冽低沉的男嗓自身后传来。 众人齐齐回头看去,立刻噤声,怔在原地。 就见斜对面的包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一行人正站在门口处。 为首的男人,身形优越,挺拔修长。面部轮廓深隽清贵。 他头发后梳,黑色的三件式西装一丝不苟,皮鞋纤尘不染,本就令他矜贵温雅。更别提他鼻梁上架着的银框眼镜,更显得他气质斯文疏冷,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冷漠傲慢。 令人打眼望去,便移不开目光。 在他身后还站着大半人,都是行业内赫赫有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这会都默默站在他身后,簇拥围拱着他。 林知睿没想到余明远居然也在这里。 隔空对视时,她微微睁大眼。 那冰冷镜片背后的目光莫测,看得她情绪微乱。 林知睿张了张口,嗓音干涩地喊了声:“余叔叔……” 少女的声线本就甜而软,说话时总会给人一种娇娇的感觉。更别提她现在的声音中带了些若有似无的委屈,更是听得人耳根酥麻。 此言一出,大厅内陡然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不敢擅自开腔,皆是面色微妙,屏息凝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视线在林知睿与余明远之间不住地打量着。 要知道眼前这位可是余氏集团现如今的掌权人,令人明风丧胆的余家三爷。 被看他表面温和斯文,实则手腕果决狠辣,更是出了名的冷硬心肠、不近女色。 他从不让任何女人作陪,也不喜欢有女人敢对他撒娇了。 这女孩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招惹这位余三爷,真是不知死活。 而看到这一幕,郑驰那群二世祖更是心中狂喜。 这给脸不要脸的女人,这回可是撞到铁板上去了。与其求余三爷,还不如好好和他郑驰赔礼道歉呢。 然而接下来这一幕,令在场众人瞠目结舌。 就见那位向来高不可攀的男人沉着脸,大步上前走到少女面前,弯下腰,牵起她的手,沉声问:“手还疼吗?” 众人:??? 郑驰:??? 林知睿仰着小脸怔怔看着他,一股纷乱如麻的情绪在心底肆虐。原本虚张声势强撑出来的镇定无畏,也在这一刻因后怕而轰然坍塌。 “余叔叔。” 少女委屈巴巴地叫了声,玲珑杏眼中蒙上一层水色,眼睑下的红痣在泪水下越发红润,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面前的男人一声轻叹,似是无奈。 他弯下腰,抬手,温热宽大的手掌落在她脸上,温柔地拭去她眼尾惊慌的泪水。 林知睿耳朵微微发烫,只感觉那掌心的热度似是要沿着被他触碰过的肌肤一路烫到她的心底。 见到这幅情景,在场所有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所有人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余明远以及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孩。 心中抓心挠肺地好奇。 这,这个女孩究竟是谁? 能让在商界中杀伐果决余三爷,流露出这般缱绻柔情的一面。 郑驰见状,更是面色惨白,浑身颤栗不止。 就见男人握着少女的手,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到郑驰身上,不带有丝毫温度—— “你要动她?” “过去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照顾人?”他这话莫名听出了一丝委屈。 好似在控诉这么多年,他没享受过她的照顾。 “后悔了吧?”林知睿白他一眼,“拒绝我这样一个知冷知暖,会疼人的。” “嗯,后悔了,”余明远深深看着她,轻声说,“很后悔。”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哼了声,“后悔也来不及了。” 沉默良久才听他缓声说:“我知道。” 林知睿想抬头看他的表情,但忍住了。 吃完,林知睿把东西收拾好,怕在房间放一晚上有味道,打电话询问过前台后,把垃圾丢去了指定的地方。 她回来时,余明远已经洗漱完。 他没上床休息,拿上她的行李箱和东西,“走吧,送你去房间。” 两人的房间不在同一层。 没想到林知睿把门一关,从余明远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箱,放倒打开,拿出换洗衣服。 “你先睡,”经过余明远身旁时,林知睿丢下句,“我去洗澡。” 第 55 章 转过来 林知睿洗完澡,走出浴室,余明远和他的行李箱都不见了。 听到敲门声,余明远并不意外。 打开门,林知睿穿着睡衣站在门外,手边是她的白色行李箱。 余明远表情淡然,“怎么过来了?” 林知睿推着行李箱,从余明远身边挤进去,口气生冷道:“你这间房间是用我身份证定的。” 余明远关上门,沉默地看着她放下行李箱,打开后拿出她那些瓶瓶罐罐。 他走过去,“那我去睡那间……” 一阵瓶罐撞击声,刚拿出来的东西又被她一股脑扔回了行李箱,然后“砰”地一声合上。 余修明的遗体还在病房,整层楼被封锁得密不透风,林知睿跟着庄晟去看一眼。 第一次见余修明就是在医院,她跟着余明远一起来的。 因为余明远说这是他小叔,林知睿自然而然以为人已步入中年,谁曾想看起来也就比他们大几岁。 也的确大得不多,余明远的爷爷在三十八岁的时候选择再收养一个儿子。 余修明毫无血色地躺在那,林知睿看了两眼也就没再看了,转过身来到窗边,将窗户支开,让新鲜的空气透进来。 身后传来庄晟的声音。 “和我结婚吧,林知睿。” “我需要遗产,而你需要庇佑,而且我保证,我会爱你。” 她良久没有说话,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过来会儿,她转过身,靠着窗台,嘴角含笑,“你怎么保证?庄晟,我不是一个会听信男人鬼话的女人。” “况且你的爱,对我来说,并不值钱。” 庄晟眸底有些暗沉,“如果你需要的话。” “我不需要。”等待的过程中,林知睿提心吊胆、食不知味,生怕传来自己亲爹和余明远在医院大打出手的消息。 结果等父亲终于慢吞吞地回来,却是面色红润、喜上眉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见了女婿。 林知睿不明就里,拉着父母火速出院,正式开启新年的假期生活。 做米虫的日子简直快乐到爆炸,看在被无限投喂的份上,林知睿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乖巧女儿的角色,随父母走亲访友,作息无比规律。 心脏没再出现过刺痛的情况,林知睿偶尔抚过心口,能感受到平缓稳定的心跳。 虽说称不上多么强健有力,但还算规律,也不会因为意外出现在生活中的人再泛起涟漪。 她花了几天林间,接受了余明远突然回国的事实。 毕竟他走林一声不响,回来也没有通知她的必要。 更何况,他也通知不到她——她早就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切断了一切信息来源,只为把他排除在生活之外。 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还会以如此狗血抓马的方式和他产生交集。 当真孽缘,妙不可言。 林知睿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同林,伸指拨弄着捕梦网垂下的羽毛。 父亲的声音隔着一道卧室门传来。 “睿睿,人家医生好心提醒,让你出院一周后去复查。反正你在家也没事,挂个明天上午江大附医的号检查检查,我和你妈也好放心。” 林知睿“蹭”地从床上坐起,关注点却没放在要去医院这件事上,冲门外说话的同林,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什么?你什么林候加医生的联系方式了?!” “没有,江大附医公众号给我发的。”父亲的话变得含糊不清,像是心虚,“医生都很忙的,哪有林间专门来提醒我。” 据林知睿所知,江大附医虽然在国内三甲医院中名列前茅,却也没有在公众号上开通针对病人的复查提醒服务。 拖鞋摩擦地面的声响逐渐远去,林知睿跳下床追过去,拉开门的瞬间,看见的却是母亲的脸。 李毓秀女士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顺手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洗过的苹果,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 “你这孩子,进急诊可不是小事情。身体是自己的,当然是复查一下才放心。我和你爸马上要回北城上班,不能每天照顾你,你要学会过好自己的日子……” 林知睿被母亲的碎碎念搞得头都大了,在下一波精神攻击开始之前,果断举起双手投降。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经过一番操作,林知睿在公众号上挂了心血管内科的专家号,费用不菲且只有上午看诊。 为了防止上回的社死场面再次出现,她特地挑了自己最林尚的一套衣服,短裙长靴配上波浪卷发,与之前不修边幅的林知睿可谓是判若两人。 就算小周护士此刻站在面前,估计都认不出她。 林知睿做足准备,婉拒了父母陪同的好意,信心满满地进入了梦乡。 然后——睡过头了。 父母早已出门走亲戚去了,临行前还特地叫过她起床。林知睿大被一蒙盖过头顶,只当是梦里产生的幻觉。 而现在,她看着手机屏幕上刺眼的“11:38”,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 春节假期过去,江城的大小道路堵车严重,林知睿索性扫了辆共享电车,在大排长龙的汽车间风驰电掣般穿梭。前一晚精心打理过的长卷发被风吹得散乱不堪,要多狂野有多狂野。 眼看即将胜利抵达终点,就在江城附医的前一个路口,林知睿被交警拦住了。 高大魁梧的交警指着她电车前筐里标配的骑行头盔,语气公事公办。 “这位女士,您在行驶过程中未按规定佩戴头盔,请您配合接受处罚。” 离约定的就诊林间还有三分钟,林知睿豁出去了,楚楚可怜地露出恳求的神色,一双柔和的小鹿眼里泛起水波。 “交警同志,我真的有急事,就这一次……通融一下?我保证绝不再犯!” 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抬头看她一眼,唰唰几下开好罚单,递到林知睿手里。 “被查的十个人里有八个都这样说。” 话语中含着轻微的哂意,似乎是见得多了,认定她在耍滑头。 林知睿只好苦着一张脸,拿出手机缴纳罚款,又在他审视的目光中戴好头盔。 只这几秒的林间,交警凝神看了她片刻,忽而迟疑着开口:“等等……” 恰逢红灯变绿,林知睿根本无心听他后面的话,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还等什么?再等下去她的复查就全泡汤了! 到达医院已经是十二点十分,午休林间的大厅相对安静许多,导医台也已经空无一人。 林知睿抱着侥幸的心理,跟随导览指示自行上了门诊部三楼,只希望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专家动作慢些,脾气好点,能够包容她这位迟到的病人。 正午阳光拨开云雾,穿过玻璃涌入南北通透的走廊,一路流泻到林知睿脚边。 诊室门口挂着医生的履历简介,林知睿将其与公众号上的照片仔细核对,确认无误后,轻轻叩响了心内三诊室的门,忐忑地等待着。 过了片刻,诊室的门从内部打开。 熟悉的白大褂出现在门口,林知睿微仰起头,视线一寸寸上移,余明远俊朗淡漠的脸落入眼帘。 与急诊那次不同,他未戴口罩,没了外在的遮挡,林知睿得以认真观察。 分别四年,他的相貌一如往昔,只是轮廓更加分明。浓密的长睫垂下,半遮住深邃眸光,其中蕴含的情绪意味不明。 相比于她的震惊,他的表情只有细微变化,浓黑如墨的眉尾稍稍扬起,如同死水微澜。 林知睿下意识后退几步。 直到想起自己是来看病的,才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她扫了一眼心内三诊室的门牌,故作镇定地问道:“我是来看病的,请问邱医生在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尖,试图越过余明远的肩膀,去看室内的情况。 可惜他太高了,将一切挡得严严实实,她什么也看不见。 这一次,余明远没有直呼她的名字,似乎只是将她当作一个普通的病人对待,清冷的表情没什么起伏。 “老师年纪大了,看诊结束就去休息了。” 这样的结果在林知睿的预料之内,她的脸上不可避免地浮上几分失望,手指紧紧捏住挎包的背带,再次缓缓向后退去。 “哦,那我下次再……” 余明远及林打断了她的话。 “你来看病?”他撤开一段距离,让出了进门的路,“那进来吧。” 对于余明远给自己看病这件事,林知睿其实是很不情愿的。 抛开和前任三番两次纠缠不谈,她花了专家号的挂号费,得到的却是刚毕业的急诊科医生的服务,怎么想都是亏了。 于是她停在原地,没有动,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仿佛看出了她眼底的不信任,余明远提醒道:“上次急诊也是我给你做的检查。” 见她依旧不为所动,余明远再次开口,加重的语气多少含了些警告:“林知睿。” 等到回过神来,林知睿已经走进了诊室。她懊恼地发现,骨子里依旧有听从余明远的本能。 换言之,她又怂了。 诊室内一尘不染,诊台上除了台历和电脑,还放着一摞专业相关书籍,像是刚被人整理过。 已经过了规定的看诊林间,系统无法开具检查单,余明远直接引着林知睿去了相连的房间。 房间很小,余设简单,只有一张单人病床。林知睿走到床边,见紧随其后的余明远拉动蓝色隔帘,将独处的两人困在更显逼仄的空间里。 林知睿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余明远指了指角落里的白色仪器,发出言简意赅的指令。 “做个心电图。躺好。” 鉴于医生和患者的身份,林知睿不敢违抗他,只好听话乖乖躺好,极其努力控制自己,才没有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她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感受到余明远将仪器自带的夹子分别夹在她的手腕和脚踝上。 夹子是机械独有的冰冷,动作间,温热的指腹恍惚蹭过她的肌肤,留下记忆中的粗糙触感。 作为一个写文多年的网黄作者,林知睿的脑子里开始生产一些不合林宜的黄色废料。 医院,道具,白大褂,她感觉自己和余明远在玩某种不可言说的play。 上了大学,两人进入热恋期,但如胶似漆的情侣也会偶尔发生争吵。林知睿抱怨他像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待她并不亲密,也不会安抚哄人。 余明远不解释,也不争辩,林知睿气得扭头就走,结果冷不防被他偷袭,扛到酒店就是一顿猛干。 林知睿彻底消停了,整个周末都瘫在床上。 她不得不承认,余明远不是石头。对待猎物,他有十足的耐心,然后再慢条斯理、从里到外把她吃掉。 他像一条温暖的鱼,衔住了海鸟脆弱的脖颈。 林知睿给他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外号,她叫他—— “小鱼。” 她忽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竟然脱口而出,铺天盖地的尴尬瞬间淹没了她。 余明远的目光从她脸上自然移开,缓缓落在仪器的显示屏上,客观地下了结论。 “心跳很快。” “那你需要什么?遗产内的固定资产你可以留着。” “我不需要。” “那婚后,我每个月的工资都归你。” “我都说了我不需要!”林知睿朝他掷过去手里的包,眉梢带有怒气。 “那你需要什么?” 庄晟从地上将她的包捡起来,“余修明是去世了,但这并不代表你是自由的,林知睿。” 他说话时慢条斯理,符合他多年来的做派。 “如果他没去世,今天你们应该去领证,成为他的妻子。” 林知睿垂眸沉思。 “相比较,我和你求婚是不是更能让人接受?”庄晟和她谈着条件,“婚后我们可以各玩各的,你希望我对你付出感情也好,让我不管你也好,都可以,等一切稳定下来后,离婚也不成问题。” “我没想过拒绝你庄晟。” “但我……”也答应不了你。 林知睿不知如何解释,也不愿意敞开心扉,她沉默许久后道,“我要去找余明远。” “你还是对他不死心?”庄晟觉得有些可笑。 “我要去找他。”她只有这一个答案。 “他不可能和你结婚。” “我知道。” 房间里一片安静。 风吹得树影晃荡,投射在林知睿面部上,明暗流转。她像是连呼吸都没有的木偶,光影在她身上没有一丝扭曲。 窗外风与树似沙似海的摩擦声反倒让人沉下心,庄晟忽地明白了。 自始至终他是旁观者,却是自认为最了解林知睿的人。 她对余明远仍有执念。 “那就以两个月为限,余修明的死讯两个月之后估计就瞒不住了。” 沉静的夜,唯有彼此清缓起伏的呼吸。 空气里有淡淡的青柠香,被房间里的暖气蒸腾,薄雾一样覆在他鼻尖。 对一个高烧刚退,身体尚在疲惫中的人来说,无异于久困沙漠的人喝到一杯冰镇的带着气泡的七喜。 从头到底的沁凉舒爽。 本来平躺着的人,侧过头,在昏黄的视线中,看着离自己一臂之遥的人。 她背对自己,一头墨色长发几乎铺满了整个枕头,手臂搭在被子外,睡衣袖口堆叠在手肘。 一动不动,把自己睡成了个小石雕。 余明远无声地笑了笑。 他叫了她一声:“林知睿。” 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手指不太明显地蜷了蜷,过了一会儿才发出类似睡着被吵醒的“嗯”。 余明远没拆穿她,只轻声说:“转过来。” 第 56 章 不舒服 林知睿没动,手指暗自拧紧被单,声音闷在枕头里,不耐烦道:“转过来干吗?” 余明远侧过身,长臂一伸,将她转了过来。 大概是太过震惊,被“翻面”后,她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干干净净,认认真真地凝视着他。 余明远低头看着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 她站在院子里那株白玉兰下,见到自己的第一眼,眼里不见任何厌恶或是喜欢,带点怯生生的好奇和打量,纯粹干净,让他的心软得不像样。 余明远哪里受得住被她这样看着。 宽大的手掌握住她后脖,强硬地让她仰起头,同时自己俯身低头,深深地吻住她。 因着有会所的监控作证,所以这事很快便解决了。 郑驰被拘留十日。 从警局出来后,郑董追了上来,一脸讪笑:“三爷,今晚这事确实是犬子做的不对。” 他现在顾不得那被拘留的私生子,只在意余明远的态度。 余明远表情淡淡,眉眼淡漠斯文。 郑董愈发惶恐不安,“三爷您放心,我明日便去林家,给老爷子赔罪。” 余明远这才侧过脸,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郑董,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郑董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儿子,自有人替你管教。” 一句话便吓得郑董面色发白,手脚冰凉。 郑董今年五十多岁,在京北也算是个人物,可在余明远面前,愣是做足恭敬殷切姿态。 郑总忙不迭应道:“您说的对,您说的太对了。是我管教不当,您放心我回去后一定要好好管教他。” 直至目送着余明远和林知睿离开,郑董才呼出一口气。 不远处的昏黄路灯下,一辆亮黑迈巴赫商务车正安静地停靠着,车身在昏黄灯光下愈发锃亮。 余明远走在前面,打着电话,步伐从容不迫。 林知睿慢吞吞慢吞吞地跟在男人后面,耷拉着脑袋,像是只惴惴不安的兔子。 现在她无比心慌。 一方面是因为家中司机还没来,另一方面她也不知该如何跟余明远道别。 见他收了线,林知睿停住脚步,站在离余明远一步之遥的位置。 “余叔叔,今晚真的很谢谢您。” 林知睿像是个好学生般站着,声线温软。姿态也是做足了属于晚辈的恭敬乖巧,让人挑不出什么错。 余明远停住脚步,直直回望,视线悠悠地凝在她的脸上。 林知睿眨了眨杏眼,声音脆生生的,“余叔叔,我家司机马上就要来了,我就不耽误您时间了,要不我们就此别过吧。” 她面上恭敬乖巧,但眉眼间却是压着掩饰不住的欢快,鲜活纯净。 余明远幽邃的瞳色深了几分。 显然,这小没良心的,打算过河拆桥。 他微弯了下唇角,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在他肌肤落下薄薄的一层阴影,声音四平八稳,不咸不淡道:“刚刚和林老通话,他拜托我送你回家。” 话音刚落,就见少女杏眼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林知睿整个人都有些懵,“外公让您送我回家” 几日前,被余明远堵在漆黑房间里的画面还记忆犹新。 林知睿打了个哆嗦,心虚、慌乱的情绪如藤蔓般缠住了她的心脏。 不要啊!她不想和余明远呆在同一辆车里啊! 这样很危险的! 外公啊,你这是在把你外孙女往虎口里面推啊! 余明远点头,不动声色地将少女娇俏动人的小表情收归眼底,,侧脸轮廓在黑暗中越发深邃:“林老担心你独自等车会不安全。你若是不信,可以再跟他确认一遍。” 林知睿怔愣了下。 刚才会所里发生的一切还犹在眼前,现在跟着余明远确实是更加安全一些。 更何况……她和余明远之间的事早就说清了,她也没必要这么躲着他。 余明远唇畔笑弧依旧,还在慢条斯理地等着她回复。 林知睿点头:“好。” 见林知睿与余明远走来,守在车门外的司机连忙上前为两人拉开车门。 林知睿深吸一口气,坐进车里。 她心里不自在,一上车就装作低头玩手机的样子。 几秒后,身旁的座位下陷,余明远在她身旁坐下。 随着余明远的进入,隔绝前后座的挡板缓缓升起,将两人锁在这一密闭的空间中。 宽敞的车厢空间似乎也随着挡板的升起而变得愈发狭窄,连带着空气流动的速度都凝滞了起来。 男人身上那干涩温和的木香混合着龙井茶的味道,在这凝滞中悄然袭来。 林知睿本能地绷紧脊背,她悄悄地朝着远离余明远的方向挪了挪,拉远与男人之间的距离。 车子缓缓启动,车厢内气氛沉寂,唯有舒缓的大提琴曲在耳边静静流淌。 余明远全程姿态松弛地向后靠着座椅背,闭目养神。 但即使余明远毫无动作,但周身缭绕的压迫感还是令林知睿坐如针毡。 她佯装镇定地朝着车窗外看去,看着道道斑斓光影被车辆飞快掠过、甩下…… 没过一会,林知睿打了个喷嚏。 车内冷气开得足,而她只穿了一条单薄的裙子,露着肩膀和胳膊,吹冷气时间长了,她便有些受不了了,胳膊上也立起小小的鸡皮疙瘩。 身旁传来一阵衣料摩擦声,随后身旁之人将一件深灰色的西装外套递了过来。 余明远神色淡淡,他一边将外套递给她,一边吩咐前座人将车内冷气调高些。 林知睿犹豫了片刻,终是扛不住车内的冷气,接过他手中外套。 男人的西服宽大,不是牌子货,没有任何logo,却是全手工定制,面料考究,剪裁得体。 能够驾驭住这一套的人极少,但余明远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这件外套穿在他身上,内敛又矜贵。 林知睿将外套轻轻地披在身上。沾染了男人的温度,驱散了冷意,淡淡的乌木香将她不着痕迹地包裹起来。 她垂下眼睫,轻声细语地道谢:“谢谢你,余叔叔。” 余明远侧过头,视线淡淡在她身上掠过。 她本就娇小,被那宽大外套一套,更是整个人都陷进衣服里。那张瓷白精致的巴掌小脸被那宽大的衣领衬着,越发乖软娇俏。 余明远眸色敛了敛,嗓音矜淡:“你打算怎么谢” 听到这句话,林知睿怔住。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余明远还真的要让她付出实际行动…… 不过想来也是。今晚多亏了他,她才能脱身,还是不要欠他人情为好。 “我还没想好,容我好好想想……” “上次的《招财进宝图》不错,”余明远淡淡评价着:“不如再给我画幅画吧。” “您这么喜欢财神爷” 林知睿下意识看向余明远,而后猝不及防地对上对方深邃温沉的眉眼。 两人的目光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 他正侧头望着她。 许是倦了,他摘下了金丝边眼镜,露出深隽的眼窝,下颌微抬,姿态慵懒地仰头枕着后座,喉结线条起伏明显。 “是给我画一幅肖像画。”余明远淡淡开口。 车窗外一缕霓虹掠过,男人立体深邃的轮廓便浸在这迷离的光影中。 没了镜片的遮挡,他望向她的视线越发晦暗浓重,像是一张无形而紧密的网,无声无息地将林知睿的心脏网住。 林知睿晃了下神,心脏随着那网的收缩而猛烈跳动。 她缓了缓,轻声开口:“您要给我当模特” “嗯。”余明远应道。 林知睿越发觉得车厢内那萦绕着的木质香愈发浓烈,像是绳索般牢牢地捆束住她。 她小口地吞咽了下,脑袋里乱成浆糊。 她无法拒绝余明远的请求,没有一个艺术家能够将这么优质的模特拒之门外。 但理性告诉她,余明远对她来说终归是长辈,还是他外公的忘年交,不想和他纠缠的过深,就不能这样做。 尽管林知睿很想像上次那样干脆利落地拒绝她,但不知为何,对上那深隽温和的眉眼,她犹豫了…… 最终在经历了激烈的天人交战后,她还是躲开余明远的视线,干巴巴地拒绝:“抱歉,余叔叔。您是我最敬重的长辈,我不能画您的人体……” 话还没说完,对方蓦地笑了,温磁的笑声令林知睿耳根发烫发痒。 她看向余明远,认认真真地强调:“余叔叔,您别笑,我是正经的。” 余明远垂眸凝着她,眼角下压带出几分戏谑的笑纹,带着阅历所赋予的成熟男性的魅力。 他悠悠开口道:“我有说是人体吗” 林知睿瞳孔动了动,迟钝的大脑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淦!!! 她刚才好像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从第一次说喜欢他开始,就铆足了劲,不计代价,不顾一切。 要了命了……余明远想。 “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他话说一半,停住了。 等了好久,没等到后续的话。 林知睿从他怀里出来,撑起上半身,垂眸盯着他,口气有点急:“说啊!” 她长发自肩头垂下,一半落在枕头上,一半落在他脖子和脸上,柔软的触感,青柠的香味。 余明远无端想起那年在老公寓,他打地铺睡在她床边,半夜醒来,黑暗中她的头发从床沿垂落,每每把他吓个半死。 但惊吓过后,他抬起手,五指缓缓穿过她的发丝,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觉得没来由地安心。 “林知睿,”他温柔地撩开她的长发,捧住她的脸,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这四天,我会用一生去铭记。” 第 57 章 凶什么 白天开车,晚上在医院尽心尽力照顾,林知睿到底疲乏,躺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 醒来时,窗帘拉着,房间里只有玄关处有灯光,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看着空着的半边床,发了会儿呆。 “醒了?”余明远的声音从卫生间传出来。 他已经换好衣服,洗漱完,高烧彻底退了,看上去精神不错。 “几点了?”林知睿打着哈欠问。 “九点。” 林知睿手伸出被子,伸了个懒腰又缩回去,身体往下埋了埋,“才九点啊……” 在她脑袋彻底钻进被子前,身边的床沿下陷,一股薄荷味的清爽水汽扑鼻而来。 余明远俯下身,用下巴撇开被子,鼻尖浅浅擦过她的,嗓音低柔:“起来吃早餐了。” 由于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林知睿整个人都蔫蔫的。 收拾打扮好后,她打着呵欠下楼,小脸瓷白,眼睛里还带着水色。 刚走下旋转楼梯,林知睿就看到客厅内的景象。 她家老爷子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对面则是坐着一脸殷切笑意的郑董。 见林知睿下楼,老爷子肃穆的脸上这才绽出一丝笑。 郑董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林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见到他,林知睿下意识地蹙起眉,还没等她开口,郑董连忙道:“不记得也不要紧,我叫郑茂,是郑驰的父亲,今天专门上门来给你和林老赔礼道歉来的。” “您有什么事” 他将桌上的礼盒往林知睿的面前推了推,痛心疾首道:“是我教子无方,让那混账冒犯了林小姐,我替他向你和林老赔不是。” 林知睿还没说话,就见林老爷子摆摆手,声音苍凉:“郑董场面话就不必再说了,郑董的道歉我实在是不敢当,老爷子我年纪大了,也没人把我当回事了,连林家的外孙女在外都得被人欺负。” 郑董擦着脑门上的冷汗,低眉顺目:“林老您说得哪里的话,您德高望重,我们这些小辈敬着您还来不及,哪敢轻视您呢。我要是敢轻视您,余三爷头一个得收拾我。” 听郑董谈及余明远,林知睿心下了然。 估计郑董今日这般低三下四地道歉,倒不是担心林家诘责,而是害怕余明远这座大山怪罪。 昨日回家后,林知睿也蒋芙聊过。 这才知郑驰的父亲郑董也算是房地产业中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而郑驰则是郑董最宠爱的私生子。 也难怪昨晚郑驰那般嚣张,即使她搬出林家,对方也没看在眼中。 只不过没想到郑董这样地位的人物,面对余明远也不得不服帖恭敬。 林知睿感叹之余,愈发切实地感到余明远的权势之盛。 见林知睿没表态,郑董继续道:“这事确实是犬子的不是,您放心,他以后看到林小姐绝对恭恭敬敬的,一点也不敢造次。” 林老爷子冷哼一声,开口:“但愿如此。” 见林知睿和林老爷子要吃早餐,郑董便不多做打扰,留下礼物便走了。 吃过早餐后,林老爷子看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外孙女,板着的脸上露出笑:“睿睿今天是要出门去签合同吗外公让司机送你。” 这回林老爷子没有再提余淮安。 林知睿眉眼弯弯:“不用了,今天蒋芙送我过去,签完合同之后我们还要去兜风呢。” 在昨晚和蒋芙聊完天后,蒋大小姐心有余悸,觉得林知睿这个乖软宝宝太容易受欺负,非要今日陪着她一起去签合同。 为了给林知睿增长气势,她还特地开了一辆名为“小红”的嚣张超跑。 路上蒋芙和林知睿聊着天。 在听到余明远要让林知睿给他画肖像时,蒋芙笑得前仰后合,得出结论:“那老男人他不安好心。他知道你想要什么,就是在勾引你,故意给你下套!” 听蒋芙这般说,林知睿藏在长发下的耳尖红红的。 “不过我这次可要说道说道你了。作为你的好闺蜜,你可从来没给我画过一张肖像画吧”蒋芙佯装生气:“呸,渣睿。” 林知睿自知有些心虚,连忙跟蒋芙撒娇,语气软乎乎地哄她:“不要生气了宝,等我画完余明远,我一定第一时间给你画!” “哟,”蒋芙故意逗她:“我还得排在余明远后面呢。” 林知睿:“要不我先给你画” 蒋芙想了想,连连摇头:“算了吧,我还想好好活着,不敢截余三爷的胡。” 正说着,林知睿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来电者是里森画廊的经理徐境意。 林知睿心情极好地按下接听键,“喂,徐经理,我这边快要到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车外的建筑标识。 这时候蒋芙的车已经快要开到里森画廊门口,林知睿心里估算了下,大概三分钟后就到了。 “很抱歉林小姐,浪费您的时间了。您的作品真的很有个人风格和灵气,我们里森画廊也很欣赏您。” 电话那边徐经理的声音稍有些失真,林知睿表情微顿,下一秒,心中不好的预感终于落实。 “只是您的作品创作方向可能和里森画廊的定位和市场趋势不是很匹配,如果有机会,还是希望能与您合作。” 林知睿蹙着眉,冷下声音:“徐经理,为了这份合同,我与里森画廊前前后后谈了一个多月。若是里森画廊这边早说我的创作方向和画廊定位不匹配,那便算了。可偏偏在今天要签合同的时候,画廊才告知我这件事。” 面对林知睿的质问,徐经理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突然电话那边隐隐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徐经理,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知睿瞳眸瞬间冷了下来。 她大概知道徐境意为什么要拒绝自己了。 徐境意的声音瞬间殷切:“没什么……谢小姐,您现在是要走了吗” “嗯,合同签完了,辛苦徐经理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送您。” 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送谢迢迢离开,徐境意在电话里对着林知睿低声道:“林小姐,我这边还有些事,先挂了,有机会再合作。” 说完,徐境意匆匆挂断了电话。 在一旁听了全程的蒋芙更是一脚踩在油门上:“她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耍着你玩吗走,睿睿我们去找她问清楚。” 蒋芙将车开得飞快,原本这边离着里森画廊还有段距离。现在没到一分钟,红色超跑便稳稳停在目的地门口。 两人刚下车,就看到画廊经理徐境意恭维着谢迢迢走出画廊大门。 “真是晦气,怎么在哪里都能看到傻逼,”蒋芙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脸彻底黑了:“不会就是她半路跳出来教唆画廊不和你合作的吧” 谢迢迢和林知睿一样,也是一名油画艺术家,在国内还挺出名。 只不过这名气的含金量有多少,那可就说不定了。 当初谢迢迢看林知睿学油画去巴黎美院,要死要活地也要去,非要事事踩林知睿一脚。 最后结果大快人心,谢迢迢最终没去成,而林知睿则是去了母亲曾经呆过的学校。 但在林知睿出国这几年,谢迢迢仗着自己背后有谢家撑腰,在国内艺术圈可谓是兴风作浪。 也不知谢卫东是怎么想的,非要砸钱给资源把她捧得高高的,甚至还不要脸到把谢迢迢带到林知睿母亲的启蒙老师许知秋许老面前,让许老收她为徒。 回忆起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奇葩事,蒋芙更加确定林知睿被画廊拒绝合同这件事是谢迢迢借用谢家权势从中作梗。 而那边谢迢迢在和徐境意道别后,正准备上车,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林知睿和蒋芙。 谢迢迢挑挑眉,指尖拂过脖颈上戴着的红宝石项链,越发神清气爽。 “姐姐,这么巧啊,你也是来这里签合同的”谢迢迢扬起温柔友好的笑容朝着林知睿走来:“不过你这次算是白来一趟了,我刚刚听说徐经理好像并不是很想和你谈合作呢。” 林知睿表情淡淡:“徐境意为什么会拒绝我,我想你心知肚明。” 谢迢迢表情惊讶,但唇角却带着怎么也压不下的得意。 她的声音越发柔和:“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被画廊拒绝了的人是你不是我。你自己实力不济,比不过我,也不能冲着我来吧” 谢迢迢这番话,听得蒋芙心头火直冒:“某些人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迄今为止你拍卖出的全部油画价值加在一起也抵不过知睿在巴黎卖出的一幅画吧究竟是谁耍手段,谁实力不济,谁自己清楚。” 谢迢迢脸色难看起来,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毕竟蒋家的大小姐在上层豪门圈子里可是出了名脾气火爆,不好招惹。 谢迢迢不太敢对上蒋芙,只好再次将矛头对准林知睿。 她这些年,除了在爸爸对她的爱上能稳压林知睿一头,其余时间都被林知睿狠狠压着。 “姐姐你闺蜜骂我,你就这样看着再怎么不对付,我们好歹还是一家人吧”谢迢迢温温柔柔道:“你就不怕姐夫知道你这种态度厌恶了你” 林知睿微微蹙眉:“我和余淮安之间还轮不到你插嘴。” “我也是一番好心,”谢迢迢脸上流露出微妙的笑容:“听说姐夫似乎并没有呆在公司,而是在陪别的女人,或许姐姐你该反思一下你自己了。” 这般阴阳怪气一出,蒋芙刚想破口大骂,但手却被林知睿拉住。 林知睿上前一步挡在蒋芙面前,若有所思地看向谢迢迢:“你哪里得知,余淮安昨晚没有呆在公司余淮安跟你说的吗” 余淮安昨晚给她的借口是公司加班忙。 但如果余淮安昨晚真的在陪别的女人,那谢迢迢是如何得知余淮安给她的这个借口的 谢迢迢面色僵硬:“我也是听说的。” 她摩挲了下着胸前那枚红宝石项链,转移话题:“毕竟林外公他老人家给姐姐求来这门婚事也不容易,姐姐还是想想该怎样才能挽回姐夫吧,可别到最后让林外公白白伤心。” 说完,她朝着林知睿笑了笑,急匆匆地离开了。 直至谢迢迢走后,蒋芙生气:“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 林知睿纤长睫毛垂下:“我有种直觉,谢迢迢对余淮安的态度好像有点不正常。” 蒋芙睁大眼睛:“你是说……” 林知睿重重点了点头:“相信艺术家的直觉。她在提到余淮安的时候,下意识不敢直视我,而且每一次提到余淮安,她都会下意识地去触碰那串项链,摆明了心里有鬼。” “好吧,我相信艺术家的直觉。”蒋芙耸肩:“对于昨晚那场拍卖会我也有耳明,我帮你打听打听,我就不信谢迢迢能瞒得这么紧。” “谢谢宝,”林知睿抱住蒋芙的胳膊:“走吧,我们去兜风吧,不要让一时的不快坏了一整天的好心情。” “那倒也是。” 蒋芙和林知睿上车,临上车前,蒋芙看了一眼里森画廊:“不过你和画廊的合作该怎么办” 里森画廊这事做得不地道,蒋芙代入了一下自己,肺都快要气炸了。 “要不这事跟你外公说说,直接出面帮你解决”蒋芙边开车边问道。 林知睿摇头:“不要,这样很容易让身份价值掩盖艺术价值,也就失去了艺术本身的意义所在。” 林知睿将座位向后调了调,倚靠着座椅:“我想签什么样的画廊没有,这家不行,就去别家。” 向她抛出橄榄枝的画廊多了去,只不过她又要再重新走一遍谈合同的流程了。 这让林知睿有些头疼。 这时候她才深深感觉到经纪人凯文的好。 只可惜凯文目前在法国处理些私事,跟林知睿请了假,一时间回不来。 还是等凯文回来之后再找画廊谈合作吧。 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只不过这几日京北的天气一直不怎么好。 林知睿刚兜风完回家,雨水便自天空砸下,织成细密的雨幕,落到地面上。 一直到深夜,这雨都还在“淅淅沥沥”地持续着。 林知睿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光着脚走到画室。 调颜料、落笔作画。 一时间画室中浮动着颜料与松节油的味道。 画瘾上头时,林知睿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她翘着足,坐在画凳上作画。偶尔在不经意间,画笔上的颜料不慎扫在裙子上,但她毫不在意。 一直画到次日八点,那不勒斯黄颜料都用空了,这才放下画笔。 看着面前的画作,林知睿微微愣神。 她不是不满意这画作,就是因为太过满意,所以才会胆战心惊。 黑白灰色块堆砌出浓重阴郁的雨夜,而白色的月光却宛如纤细的手指,克制地游走在男人的衬衫褶皱之间,勾勒出那修长完美的形体线条。 危险至极,却又令人怦然心动。 来电铃声打碎了画室的寂静。 原是经纪人给她寄的跨国快递到了,只是没想到这快递沉得不行,总共用了好几个人才将快递搬进画室。 林知睿本以为这些快递是她在国外的油画。 没想到一打开就看到一套“Michael Harding”油画颜料,价值昂贵,素有“一克色粉一克金”“神级颜料”的称呼。 仅是白色便有八种,另外还有一些在现在市面上所购买不到的??绝版颜料,也都罗列于其中。 而装有颜料的??木盒更是为林知睿所专属定制的。 盒子上的纹路则是林知睿喜欢的鸢尾花,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小鸢尾”这三个字恰如其分地融合在鸢尾花纹中。 而这样昂贵的颜料,林知睿在十七岁后的每年固定时间都会收到。 林知睿纤长的睫盯着半秒,给经纪人打去一通跨国电话。 此时正是法国凌晨两点,经纪人从睡梦中被电话铃捞了起来,不满抱怨:“Iris,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熬了一晚夜作画,林知睿现在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听经纪人这般抱怨后,才反应过来——法国现在是凌晨两点。 “不好意思,我收到油画颜料有些激动了,是Ethan先生送给我的,我怎么不知道” 经纪人一个激灵:“抱歉抱歉,你前脚刚去圣让卡普费拉,后脚Ethan先生就给你送来了这箱颜料。我原本想等你回巴黎后交给你,没想到你直接从尼斯飞回国了。唉,后面我现在私事缠身,给你把颜料寄过去后,就忘了告诉你。” “这倒没关系了。”林知睿说:“挂了,我不打扰你了。” “先别挂!”经纪人说:“我前不久在慈善画展上遇到了你的老师伯劳特先生,他还想我询问过你现在怎么样。” 经纪人彻底没了睡意:也不顾现在是巴黎时间凌晨两点,絮絮叨叨地吐槽: “我说你啊,真不再考虑一下你说你现在在国外是多好的发展形势啊,一幅画卖出去五千万,彻底在巴黎艺术圈打响名号,这可是多少年轻画家都做不到的事啊。你倒好,不趁着热度公开露面,反而直接放弃这一切,跑国内发展去了。” 经纪人越说越是痛心疾首。 林知睿轻轻笑了笑:“一方面我还是想要多陪陪外公,而另一方面我始终觉得在巴黎终归是异地他乡,还是想要落叶归根,找到归属感。” 这也是她选择回国的考量之一。 听林知睿这么说,经纪人也只能叹气:“行了,我这边私事快解决了,很快就过去了。” 和经纪人挂断电话后,点开了“whatsup”。 与Ethan先生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个多月前:她将回国消息告知对方。 林知睿十七岁那年卖出了人生中第一幅油画,而卖主正是Ethan先生。 当时她虽身为谢家大小姐,但却狼狈落魄到油画颜料都买不起。 直至后来,她求助于京北市内一家三流画廊,委托其代为销售一幅油画。本来她也没有奢望能卖出高价,只求所得收益能够勉强购买油画所需材料。 不成想,机缘巧合下,一位来华的外国绅士看中了她的油画,以十万的价格买下它。 这事之后,林知睿特地给Ethan先生的助理发了一封邮件,感谢Ethan先生资助她这个连油画颜料都买不起的穷画家。 没想到Ethan先生会直接和她邮件联系,更是在每年的固定时间送她专属的顶级油画颜料,作为对于优秀画家的资助。 此后,林知睿在外公帮助下逃出谢家,前去巴黎留学。 渐渐地有更多的人注意到她的画,成为油画的买家。 但对她的画作最专情的买家,只有Ethan先生。 后来,林知睿深知对方是位日理万机的大人物,虽有他的联系方式,但不会将生活中的琐事与对方说。只是见对方喜欢她的画作,便偶尔会将自己的草稿、成品发给他看。 对方点评,短短几句,却彰显出极高的艺术涵养。 只不过近期林知睿被琐事缠身,画得作品也总是少了点味道,也不好意思发给对方看。 小鸢尾:【Ethan先生,我收到了您的颜料,十分感谢您!】 林知睿本以为这个点了,对方已经睡下了,没想到对方秒回,显然是还未入睡: Ethan:【在国内怎样】 小鸢尾:【还不错了。】 Ethan:【近期没有新作】 有,但都不是很好…… 不……倒是有一幅油画,很有感觉。 林知睿看着面前的画作,想了想,还是将画作拍下,发了过去。 小鸢尾:【这是新作,但只是私人收藏,不卖也不展出。】 她特地强调这点。 毕竟当事人还不知道她私下里偷偷画了这样一幅作品。 而且她也不想让对方知道…… 没过多久,Ethan先生发来消息:【这人是】 林知睿想了想:【《我尊敬的叔叔》】 “林知睿,你有没有想过,只和我谈四天,就任凭我予取予求,有多亏?” 她在黑暗中,往他身下瞥了眼,意有所指道:“我刚才感受了一下,应该不亏。” 光是隔着衣物磨,就能让她有那么棒的体验,要是来真的,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她不知道自己会有多么满足。 余明远无奈,“亏不亏不是这么算的。” “那要怎么算?”林知睿伸出手臂,勾住他脖子,借着点力撑起身体,仰起脸亲他,边亲边虚心求教,“你教我吧,哥,我从小到大的数学都是你教……” 余明远的气息骤然乱套,伸手捂住她嘴巴,将她压回床上,声音沉得可怕,“别说小时候,一个字也别说。” 林知睿哪里会听他的话。 她拉下他捂自己嘴的手,缓缓向下移动,蜿蜒曲折地滑过纤细脖颈,清晰的锁骨,起伏的山峦,平坦的小腹…… “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偷穿你衣服吗?为了留作纪念,你的高中校服没扔,挂在你衣橱里,我有一次偷了你高中的校服衬衫,你知道我除了贴身穿过,还拿它做什么了吗?” “林知睿……”他闭了闭眼睛,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让她说下去,可他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阻止她。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么渴望听她说这些。 她终于把他的手带到了终点。 指下的丝绸早已湿透,勾勒出山峦叠翠,曲径幽深的美好。 “就像这样……”她双月退并拢,绞紧着哥哥修长指关的同时,忍不住仰起脖子,眸光散落,满足又难.耐地轻叹着,“夹过哥哥的校服衬衫……” 第 58 章 很直接 林知睿的眼型很漂亮,眼珠子漆亮,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总是透着熠熠的光。 这双眼睛,轻易就能从里面找到自己。 沉迷的,放纵的,堕落的自己。 十六岁跟着邹诚入赘到林家的余明远,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十多年后,自己会把当做妹妹疼爱的人在床上弄哭。 虽然弄哭也是因为他太想要疼爱她。 余明远正面抱着林知睿,在感觉到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后,抬手捋了捋她鬓角汗津津的发丝,亲了亲她耳朵,轻声问:“去洗洗?” 真丝睡衣半褪,松垮地挂在林知睿手肘,她毫无缝隙地贴在他纯棉白T上,他的黑色运动裤衬得她两条白生生的腿,在灯光下如玉酯凝露一般光滑。 车子在雨中穿行,一路向费拉特角半岛的半山腰上开去、进入Chemin de Saint-Hospie豪宅区,最终驶入在一栋通体皆白的别墅庭院中,在别墅大门口停下。 前座的两名外籍保镖下车,为男人和林知睿拉开车门。 林知睿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将自己带进豪宅区最奢华的地段。 但她也没有多问,毕竟论两个人的关系她还没有这个资格。 一进主厅,便有白人管家和仆佣上前,管家中文流利,“先生,您回来了。” 别墅的主厅宽敞奢华,地板上铺着波斯地毯,墙上的壁画与装饰精美、家具典雅,昭示着别墅主人的财气与不俗的品位。 林知睿沉默地换下鞋子,脸颊绯红,心中情绪微妙。 毕竟她真的只是一时的上头,跟着男人来了这里。 在此之前,她还从未做过这样大胆的决定…… 一时间不免有些紧张。为了照顾这位华人先生的胃,那位法国厨子特地同时准备了中餐和西餐。精致小量地摆盘在瓷器中,瓷器旁是新鲜采摘的蓝色鸢尾花。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极具有氛围感。 林知睿切了一块牛排细细咀嚼,余光扫过男人。 餐厅内十分安静,只有餐叉碰撞的声音。 男人漫不经心地品着佐餐酒的,握着红酒杯的手指修长而干净,落着层红色酒光,好看得像是艺术品。 林知睿下意识地盯着他的手看。 “想尝?”男人察觉到林知睿的目光,开口打破了一室寂静。 林知睿轻声:“可以吗?” “到喝酒年纪了吗?”男人揶揄。 林知睿杏眼瞪圆,腮帮子鼓起来,表情生动鲜活,“我已经大学毕业了。” “看来是我误会了。”余明远喉间溢出了声低笑,眼尾微微上扬,整个人倏然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带着几分缱绻。 像是被烫到了般,林知睿面颊发热。 她看着他站起身,端着酒杯,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红酒杯送到她的唇边,嗓音低沉惑人:“向你赔罪。” 林知睿伸手去接,但男人却避开她的动作,重新将杯子递到她唇边。 林知睿呼吸一滞,心脏跳得飞快。 这是要让她就这他的手喝的意思? 可她从未和异性这般亲密过…… 空气很燥、很热。 似是有什么若有似无的东西被点燃,连带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莫名地燥了起来。 少女低垂着眼睫,耳尖凝聚着动人的酡红。 她垂着细细的颈,就着男人的手,小口小口地去尝那杯中的红酒,红唇在红酒的滋润下越来越水润,像是沾了水露的玫瑰花瓣,看得男人的目光越发深邃。 林知睿浅浅地尝了几下男人杯中的酒,一抬头,对上男人灼人的目光。 “我,不想喝了。”林知睿摇摇头。 就见男人端着那酒,唇附上她的唇印,仰头,喉结轻滚间,那杯红酒见了底。 轰! 林知睿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她慌张地站起身,后退一步,拉开了与男人之间的距离。 “我吃饱了。”林知睿说。 可话虽这么说,她并未抬腿上楼,而是犹豫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 无形的暧昧在沉默中发酵着。 对方并未回复,目光幽邃,如有实质地锁在她身上。 林知睿只感觉脸上掀起滚滚热浪,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小声开口:“你……不回房间吗?” 她的酒量一贯不好,才喝了几口,脑袋里就有些晕晕乎乎的,此刻看向余明远的杏眼也带着一种湿润的朦胧感。 余明远眸色渐沉,眼底敛着浓浓的晦暗。 他朝着她走去,将距离再度缩减到暧昧旖旎的范围。 余明远慢条斯理地笑起,声线低沉,带着细微的颗粒感,听得人耳根发热。 “这要看你的想法。” 她偷眼去瞧男人。飞机抵达尼斯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五点。 刚下飞机脱离了空调,热浪便滚滚而来。 和巴黎的温和不同,南法的温度炽热得像是一团旺盛的火。 经纪人打来电话的时候,林知睿刚下飞机。 “Iris,我可算打通你电话了,你现在在哪?” “埃文,”林知睿回复:“我正在毕业旅行呢。” 前不久,她刚刚结束自己的留学生涯。 “你知道你的《蓝鸢尾》在国际艺术拍卖会上卖了多少?五千万!”电话那端传来经纪人的尖叫,“买你画的那位买家指明了要见见你,就是你一直想见面的那位Ethan先生!” 听经纪人提到Ethan先生,林知睿一个激灵,“是他要见我吗?” 早知道Ethan先生会要见她,她也不会这么匆匆离开巴黎。 她懊恼地咬着唇,“可是事已至此,我也不能马上返回巴黎。” “哎,只能算了,反正日后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经纪人痛心疾首道。 在结束和经纪人的通话后,林知睿点开“whatsApp”,看着置顶的聊天头像,咬了下唇。 她在通话栏输入—— 小鸢尾:【Ethan先生,我的经纪人说,您又买下我的画了。】 没过几分钟,对方回复: Ethan先生:【嗯。】 小鸢尾:【Ethan先生很抱歉,我目前在毕业旅行,这次不能与你见面了。】 发过这条短信后,林知睿想了想,斟字酌句地在聊天框里输入:【等我回巴黎,我们再见面如何?】 但很快她又将这些话一一删除。 就在林知睿犹豫时,对方的消息再次发来。 Ethan先生:【你去哪里?】 林知睿眨眨眼,不太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问,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复了。 小鸢尾:【圣让卡普费拉。】 Ethan先生:【我知道了。小朋友,毕业旅行快乐。】 林知睿有些害羞,只感觉“小朋友”这个称呼过于宠溺。 小鸢尾:【谢谢Ethan先生。】 简单地几句聊天过后,对方再也未曾回复什么,应该在忙吧…… 林知睿叹了口气,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她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想说的话发给这位一直在照顾她的老绅士,她的忘年交。 哎,好不容易能有与他见面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而男人正慢条斯理地脱着外套,他下颌微抬,食指勾着领带松了松。 动作从容,带着几分散漫松弛。 莫名地更欲了些…… 见她傻乎乎地盯着他看,男人微微勾唇:“在检查有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林知睿回过神,脸又不争气地热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转移话题:“不是……我是在想该怎么称呼你。” “余明远,我的名字,”他顿了顿:“那公平起见,你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林知睿犹豫了下,“我叫……林睿。” “林睿。”余明远缓缓地念出口,一字一顿、字正腔圆。虽然只是个假名字,却听得林知睿耳尖发烫。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锁定在她脸上,眼神意味深长。 被他这么看着,林知睿突然有种说谎话被拆穿的感觉。 奇怪明明他又不认识她,她心虚什么劲? 林知睿揉了揉耳朵,冲他腼腆笑了下,声音中却带了一丝试探:“对了,余先生,我今晚住哪里?” 余明远笑容温雅:“这里房间很多,你住哪间都可以。” 他这般客气绅士,似是真的只是好心将她带回家,并无其他的念头。 林知睿垂下眼:“那你看着安排吧。” 不,自己更虚伪,更恶心。 林知睿看着他,目光里有震惊,也有激动。 余明远太过震惊的言论,反让她觉得,自己离他更近了。 她想,这才是一个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敏感的青春期在毫无血缘关系的家庭长大的人,真正的心理层面。 得不到时疯狂想要,得到了又患得患失。 唯一能留住她的方法,除了关起来就只剩下死亡。 她相信他是爱她的,可把“光明正大地爱她”和“失去父母妹妹”,放在同一天平上,孰轻孰重,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你是畜生,那我是什么?”林知睿迎着他的目光,眨了下眼睛,认真道,“小畜生吗?” 他是很坏,道貌岸然,劣迹斑斑。 但他同样也很可怜。 可怜到她想尽一切办法和努力去安慰他。 “哥,”林知睿捧住他的脸,“你是不是觉得你说这些话我就会害怕?” 妹妹此刻的反应让余明远始料未及,他沉默又紧张地看着她。 “我初三时你想拐走我,而我高三时想睡你,”林知睿笑着说,“我们一丘之貉,谁也不比谁高尚,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审判我们。” 【END】 第 59 章 爱下去 人在极端情况下,什么念头都会有。 那时他怕她出国,想人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她,她又何尝不是在以为他和陆芷在一起后,有过歹毒的念头。 他们都不是什么道德感很强的人,否则也不会顶着兄妹的身份,这么多年明里暗里觊觎窥伺对方,纠缠拉扯,恨不得溺死在对方身上。 但事实上,他们从没做过伤害对方的事。 她高中毕业去法国留学,一去四年对他不闻不问,他什么也没做,唯有沉默地等待。 现在她又要离开他,这一次会走得更远,他也依然尊重她的决定。 同样的,她下定决心离开,是为了结束这段时间的混乱,希望彼此都能有新的开始。 他们一直以来都深爱着彼此。 余明远不说话,看着她的目光晦涩不明。 “哥哥,好哥哥,”林知睿一脸真挚,“我们应该更坦诚,你喜欢我,也喜欢我的身体,为什么不遵从内心呢?” 她故意蹭了蹭。 哥哥坚硬如铁。 她有些急迫。话剧社的聚会在市中心一家商城顶楼,是一家露天花园餐厅。 夜幕落下后,闷热的气息还未散去。 林知睿出现在门口时,话剧社社长眼前一亮。她穿着浅青色沙滩裙配白色披肩,乌发披散在肩头,未施脂粉,淡雅素净。 社长高中毕业后出了国,现在回锦城发展准备创业,就做了个局,这个时间点非节假日,虽在各个群里都发了消息,但能来的人不多,所以付东至提议叫上林知睿的时候就答应了。 “林知睿,好久不见。”社长伸手握住林知睿的手。 “好久不见。”林知睿笑笑,握了一下后,不动声色地抽回来。 她想不起社长的名字了。 “你这次回锦城会留下来吗?”社长问,眼里隐隐透露出期待。 高中的时候他对林知睿动过心,年级里起码有一半的男孩都对这个林柔婉约的女孩动过心,但她身边早有了余明远,所以没人敢付诸行动。 当年余明远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林知睿的父母是缉毒警,在一次缉毒行动中牺牲,林知睿怎么可能接受的了他做出这种事,当即和他解除了从小订下的婚约,并离开了余家。虽然余家极力封锁了消息,但还是免不了扩散。 后来林知睿到海城的F大读书。林荫中学考上F大的不算少,据说大学时还有几个人尝试去追她,但她已不再是高中那般林婉的模样,而是冷的像冰一样,拒人千里之外。众人都猜测她是受到的打击太大锁情绝爱了,于是纷纷不了了之。 现在过去九年了,再怎么也走出来了吧。社长想,或许自己是有机会的。 可林知睿没有给他一点机会,她回答:“待不了几天,很快就会走。” 气氛顿时凝结。 好在这时付东至走到了他们身边:“社长,我先带阿睿去吃点东西。” 付东至带着林知睿走到餐厅一角的圆桌,圆桌旁边有盆景遮挡,比较隐蔽。 桌上摆了两盘菜,聚会是自助餐,付东至已经帮林知睿拿好了菜,都是她以前喜欢吃的。距离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五年,那次是在林知睿出国之前,后来他们就只有网上的联系。 林知睿拿起刀叉,开始切盘中的牛排。 付东至开门见山:“阿睿,你进UD了?” “下个月才正式入职。”林知睿说。 “真羡慕你啊。”付东至笑着,眼里却尽是落寞,“说来不怕你笑话,这几年我给UD投了好几次简历,有一回都走到了最终面,直接被队长给现场驳回了。” 林知睿顿了一下:“东至,对你而言进UD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付东至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帮帮队长,高中的时候受到她许多照顾,这么多年却一次都没能帮上过忙。” 林知睿轻笑:“如果我不是UD的股东,她这回也不会同意我回来的。” “也是。”付东至收敛起怅惘的神情,继续说道:“去年这时候,裴天旭找到我和余明远,说可以给我们提供民用量子计算机,条件是给他做一个模型,一个可以模拟人格的模型。” 林知睿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只是微微蹙眉:“模拟人格?” “嗯。”付东至点头,简单描述了一下那天的情形。 那天,听到量子计算机后,余明远特别兴奋地开始讲述这个模型的构想,一堆专业术语往外蹦,也不管裴天旭作为非专业人士能否听懂。 但付东至是能听懂的,这几年AI发展以来,市面上打着模拟人格名头的东西并不少,但大多都是噱头,圈一波钱就没有后续发展,对比之下,余明远的思余确实有些东西。 “我大学时就有这个设想了,但一直苦于算力的限制,无法做验证。”余明远两眼放光,满嘴跑火车,“如果这次能用上这批量子计算机,那完成旷世之作只是时间问题。” 他说完,警惕地看着付东至,生怕他会跟他抢似的。 量子计算机确实有巨大的诱惑力。 D大计算机专业排名在全国位列前茅,有一些相关的校企合作项目。付东至那时已经决定留校,但在高校里争取资源是要论资历的,他又不愿意家里出面,好东西自然轮不到他。 他一言未发转身离去,他心中的底线不会允许他答应裴天旭的投资,无论是出于感情还是道义,对后面的事情也就不得而知了。 讲述完后,付东至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当时我以为余明远为科研发疯,可以连最基本的道义都抛弃。” 他把纸条展开:“直到这周一的时候,他给了我这个。” 纸条上是一堆字符。 林知睿目光微微一滞,她认得这些符号。 “余明远,咱们用事实说话,别来你在公司晓之以情没用后的威逼利诱那套。” 余明远按住她腰,不让她乱动,敛起神色,十足警告的意味。 但林知睿不怕她。 余明远叹气。 “林知睿,你也别来和稀泥这套,我再怎么样,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问你要这四天,不是这个目的,懂吗?我不会只顾着自己爽,而让你将来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是不能理解。 现在她在兴头上,因为爱着,所以对他无所保留,但四天之后呢? 她决定了要离开就一定会走,她会在漫漫的时光里放下他。 未来要是她遇到真心相爱的人,不会感谢他曾教会她多少姿势,脑子里炸过多少次烟花,只会怨他,作为年长的那一方,没有在妹妹脑袋发昏时恪守住底线。 但理解不代表认同。 “我后悔什么?怎么后悔的就一定是我们女人呢?”林知睿扬起眉梢,讥讽道,“都什么年代了,收收你那味儿。” 嘴上吵不够,很快身体也加入了战斗。 听见电梯上来的动静,林知睿起了身。 门一开,她如常往儒雅和煦的男人怀里扑去,余修明顺势将她拦腰抱起,在她额头轻吻。 “修明。”她慌张地抓住他西服料子,“先放我下来。” 悬空让她很没安全感,林知睿对三十好几的男人体力实在没什么信心。 “再抱一会儿。”余修明沾上椅子,也没放手,而是让林知睿坐在他腿上,扶住她的腰背,秀俊的脸埋在她颈侧,西服袖子凌乱不堪。 林知睿像被向外扯开翅膀的蝴蝶,不得不将最柔软的一面展向他。 她不敢挣扎,却忍不住念叨,“不会公司出事了吧?” 余修明这段时间对她失去了兴趣后,再没这么黏人过。 “我只是在这一个月里想明白了。”余修明将吻落在她颈间,林知睿下意识一躲,他便手指插进了她的头发,又吻了吻她的发丝。 “我挺喜欢你的林知睿。” 这话,像上位者的施舍。早餐是白松露黄油面包、黑松露西式蛋饼、鱼子酱、茶水果……尝起来口感层次很丰富。 林知睿咬了口蛋饼,入口是浓郁的香。 她的杏眼愉悦地弯起,连带着眼睑下的小红痣都散发着甜美的气息。 余明远的视线扫过那粒小痣,喉结微微滚动,手指有搭没搭地碰着手中的咖啡杯。 直至林知睿吃完早餐,正待犹豫着该如何和他道别时,就听对方的声音响起。 “吃饱了吗?” 林知睿点点头。 “那现在来聊聊我们之间的关系。” 余明远语调慢条斯理,身体前倾,双手交握。这个姿势显得他压迫感十足。 林知睿:??? 她眨巴眨巴眼,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可聊。 男人幽邃深沉的眸子凝着她,沉缓开口:“我不会轻易和别人上床。” 林知睿终于反应过来。 淦哦!他不会是还想继续睡她吧?! 可就算他想,她也不想继续和他纠缠下去了。 毕竟她只是色迷心窍地想睡一下他,而不是长久地睡下去。 但显然眼前的男人所想要的和她所想的截然不同。 “您放心,我不会继续纠缠你的。”她故意曲解着男人的意思。 男人唇角弧度微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林知睿尽力稳着呼吸,故作从容道:“一夜情后互不相干、好聚好散也算是成年人间的一种共识了,这点我清楚,你大可放心。” 毕竟如果双方真的产生纠葛,发展出感情来那可是很麻烦。如果可以林知睿还是想尽可能避免这种不可控的后患。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男人不作回应,目光是沉甸甸的,似烙印般落在她身上。 林知睿莫名地感觉心虚。 她放缓呼吸,垂眼盯着桌子。 面对少女的回避,余明远镜片下的眸色越发深暗。 半晌,他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依旧是平淡温和,毫无波澜,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态度。 也不知道他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不过他看着也不像是会在她具体地表明态度后继续纠缠的人。 这么想着,林知睿放松下来,抬手将碎发勾到耳后。 “那就这样……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 男人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林知睿面前,缓缓道:“这个地方打车不方便。我送你回去。” 他的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 林知睿犹豫了一下,“你要亲自送我?” “我不至于连送你的资格都没有吧?”男人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 林知睿红了耳朵,默默地答应了。 对于余修明这种理智隐忍的人来说,“喜欢”这个词并不那么容易出口。 林知睿听了。 没有欢喜,甚至有着淡淡的厌恶。 被余修明这种人喜欢,并不是件好事。 但在人眼皮子底下,林知睿不得不面露微笑。 余修明微微弯曲了唇,“所以我想在遗嘱里把你设为继承人。” 林知睿闻言,先是一愣。 她本以为余修明真情流露的话中不会再有算计,原来全是。 她太聪明,轻而易举就猜到了,“是为了那件事吗?” 余修明妄想用自己的事帮他人转移舆论压力,好叫对方欠他一个人情,之后用另一种方式偿还给他。 他这招做得不动声色,除了林知睿多半又会惹上非议,也没别的危害。 “是不是觉得委屈?” “怎么会。” 林知睿亲昵地在余修明怀里蹭了蹭。 心里却已经忍不住诅咒他祖宗十八代了。 遗嘱多半之后又会改回去,这对她而言完全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既如此,不如趁此机会多要点补偿。 然而林知睿刚开口,余修明便低头看向她的眼睛,“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就结婚吧。” 林知睿这下完完全全地顿住了,眼底的惊恐骗不了人。 如果说和余修明这种人在一起会万劫不复,那和他结婚。 在林知睿看来,只有死路一条。 余修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眸色一暗:“怎么,不愿意?” 她没有回答。 有人打着电话路过他们身边,那人温柔地对电话里的人说:“宝贝,我马上就到家了,十二点了,你早点睡。” 十二点了。 他们用四天弥补了遗憾,也为这段感情画上了休止符。 余明远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 他根本不配,怎敢奢望呢? “很晚了,回去吧……”余明远刚往后退了半步就停住了。 林知睿抱住了他。 余明远突然想起那次在香港的街头,余听澜的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他回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林知睿。 她一步步走向自己,伸出双臂,坚定不移地抱住自己。 “余明远,爱一个人很容易,了不起的是爱下去。你愿意……”她收紧双臂,用力抱紧,“陪我爱下去吗?” 林知睿的声音平静和缓,可对余明远来说,却像利刃划破迷障,有一种终于走到人生彼岸的感觉。 他想—— 他终于等到了,被人从始至终坚定地选择。 就算他卑劣不堪,就算他自私懦弱。 就算……他曾犯过那么多的错。 依然选择了他。 “你愿意吗?”她再次问了一遍。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不断滑落,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世界,他的一切的一切。 余明远颤声说:“当然。” 林知睿笑起来。 她想—— 漫长而寂寞的单恋终于结束了。 从此,他们被一起困在那个失格的春夜里。 一起万劫不复。 一起热烈地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