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枭雄》 第1章 尹照棠 八十年代的香港满街都是报摊,随意转到一个街口都能找到报纸佬。 摊位上摆着《南华早报》,《明报》,《大公报》和...... “报佬,一包健牌,一个火机,再来一份《马经》。” “你知道的,不是买马票的那种,是骑马子的那种!” 尹照棠单手插袋,戴着鸭舌帽,身穿蓝色牛仔裤,独自在摊位上捡起一本薄薄的《马经》。 报纸佬低头在货箱里翻出健牌烟,配上一支火机,抬手把东西递给客人“蓝健一包,火机一个,加一本马经,十三块五。” 等他看清来人的脸庞,右手却突然颤,差点没抓住烟,一脸衰相的哭丧道“棠哥,给个机会,再也不敢啦。” “扑你阿母!卖一本杂志给你一块五佣金,不要成本,就是让你免费送给客人。还敢拿出来卖三块五一本,吊,两头吃,当我是死人啊?”尹照棠却猛然翻脸,一脚把脆弱的报摊踢翻。 拆开手里的健牌烟,食指敲出支烟,拔出放在嘴里。不疾不徐的把烟点燃,留给报佬收拾东西的时间。 几箱值钱的杂志和香烟被急忙托走,报佬还在哀求着的弯腰道歉“对唔住,棠哥,实在对唔住。” 这本杂志上的马栏,小姐电话都是假号码。 客人打进来就会由手下的古惑仔接到,再引客人到对应的场子里。 他靠着这一招为堂口的场子拉来不少新客,钟数暴涨,每个月有两三万块的返水钱。是当前最重要的一条财路,怎么可能放任报佬瞎搞。 手下蒋豪拎着一根钢管拐出巷口,朝向报佬的后背狠狠甩出一棍,嘭,将报佬打倒在地。 尹照棠打着火机,蹲下身点着地上的报纸“整条街就你一个人乱搞,想放过你都唔得。” “四十几岁的人,日日想着占尽便宜。挑连我的便宜都敢占,再有下一次,打断你的腿丢出上海街。” 报纸佬趴在地上咳嗽两声,见到报摊起火,眼神懊悔的道“知道了,棠哥。” 好在值钱的东西已经拿开,一堆报纸烧起来看着骇人,但其实损失不大。只是得罪棠哥,往后在上海街可不好混了。 “痴线,当我不会查啊?” 尹照棠咒骂一声,叼着香烟带着蒋豪离开,迎面碰上阿乐,左手和蛋挞。 几人都是住在花园大厦,一起正式拜入观塘一带的社团字头“敬忠义” 如果不是靠着前世的经验,小小打了一个翻身仗,四个人恐怕都在敬忠义的歌舞厅做泊车仔。 别看敬忠义三个字喊起来脆,听起来靓。其实只不过是潮州帮里的一个小字头,在全港一百多个字头当中,叫得出名,唬不住人。 跟新记,和图,四大比起来天差地别。 他所知社团最大的生意便是在铜锣湾有两间夜总会,在上海街控制着七间马栏,几十个单位的凤姐和观塘乡下的酒楼,将军澳一个海鲜市场,门生总共顶天一千多号人,实打实的夕阳社团...... 但凡早重生两年,游到港岛都得拜个新记,和图,四大。 也就乡下屋邨仔会冲着江湖名声好听来选大佬,名声好听顶屁用!拿不出来港纸的人也配当大佬?何况他的保家大佬“吉祥哥”不见得有多讲义气。 这时一个扎着马尾,穿着蓝色t恤,手持铁棍的古惑仔单手撑杆,一步跨过马路护栏,举起铁棍,步伐轻盈的横穿公路,朝着尹照棠几个大叫“观塘仔,站住!” 十几个手持棍棒的马仔纷纷跟在后头,引起公路许多汽车急刹拥堵,刺耳的喇叭声当即响成一片。 一个脾气暴躁的马仔被差点没刹住车的丰田吓一跳,气急败坏地蹬上一脚,朝引擎盖砸下一棍。 “嘭!” 尹照棠也被对面的叫声吸引,用手肘碰了碰蒋豪的肩膀,指向带头的长发男“阿豪,是东安社的马尾。” 蒋豪活动着筋骨,将一个虎指戴上,一脸不屑的道“挑那星,这个蛋散也混进九龙了。” 东安社马仔们翻过护栏,站到几人面前。 马 尾拎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弟过来,语气嚣张的兴师问罪“阿棠,我东安社的兄弟在自己地盘上揽客,有什么问题?你三个兄弟把他堵在楼道打了一顿,照江湖规矩说不过去吧!” 尹照棠摊开手笑道“所以,你就带十几条废柴来街上堵我?” “江湖规矩,啧,一点江湖地位没有,讲你老母的江湖规矩!” 马尾尖尖瘦瘦的猴子脸,闪过一抹狰狞。 还以为东安社的名头更响,可以镇住刚到九龙混的尹照棠,现在却把面子给丢光了。 “干你娘!” 他抄起棍子就往下劈。 尹照棠一个侧身闪步避过棍风,绷紧右臂,抬手肘击面门,肌肉健硕的小臂打中马尾。马尾痛呼一声,双眼发黑,举起左手捂住鼻子,五指间鲜血横流。 收回右手,再想挥棍打人,却发现手臂已被尹照棠下腋夹紧,再狠狠一折,筋骨撕裂声清晰可闻。铁棍应声落在地面,马尾的痛呼声转为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尹照棠最后送他一个足心踹,一脚踹出马路护栏,方以意犹未尽的口气说道“废材,我说过,抄我的杂志没问题,但别被我在上海街看见!” “你契爷爷我最烦饿狗抢食。” “干死他!”马尾捂着伤臂,手指着他。另一头,蒋豪挥洒着拳脚,放倒三人,阿乐,左手,蛋挞用木棍,钢棍挡住左右两翼。 东安社的古惑仔们见到老大几招落败,马上失了再往下拼的心气,撂下几句狠话就带着老大闪人。 “两年没见,马尾真是一点长进都无!” 蒋豪一脸不屑。 阿乐丢掉钢管,搓了搓鼻尖“豪哥,不是每个人进一趟少年感化院都能找到一个泰拳高手当师傅的。” “夜夜泡马的古惑仔就多,日日练拳的古惑仔就少。” 尹照棠望着刚赶到路口的军装警察,拍拍蒋豪的肩膀“阿sir来了,走先。今天正好是二十七号,找老大要分账的日子。” “我先去麻将馆拿钱,你们回家先,晚上六点升记大排档,叫兄弟们全都来,请兄弟们吃醉蟹,生腌。” 蒋豪,阿乐,左手顿时一脸高兴“谢谢大佬!” 唯有蛋挞肠胃不好,举起手道“得,晚上又看你们大吃大喝,我一个人食生滚粥。” 第2章 抹账 尹照棠指挥兄弟几个分头逃跑,一路狂奔把军装警甩掉。 到了上海街的联宏大厦楼底时,在一间没挂招牌的麻将馆门口停住,气喘吁吁得向门口的泊车小弟问道“吉祥叔在不在?” “棠哥,吉祥叔在里面等你很久啦,赶紧进去吧。”泊车小弟对赶来的尹照棠十分尊重。 因为,凡是吉祥手下的马仔都知道阿棠最会搵水,阿叔常夸他是做大佬的料,将来要把地盘全部交给他来管...... 尹照棠把刚买的健牌香烟塞进他口袋,语气和善的道“多谢了,兄弟,拿着抽先。” “太客气了,棠哥。”小弟说归说,表情却很受用,抬手将发黄的塑料帘撩起。 吉祥正坐在左边一张桌子的朝南位,慢悠悠地摸起一张牌,大拇指很认真的搓着。 手腕上缠着一串小檀木佛珠,脖子上挂着一块佛牌,穿着白色的棉麻衫,像是从泰国刚旅游回来,见到尹照棠进来满脸笑容地打出手牌,眼神关切的询问道“阿棠,满头大汗,怎么?一路从观塘跑过来啊!” “阿叔,刚刚到街上的报摊逛了逛,正好碰上东安社的马尾。” “那个臭扑街,学我们发杂志就算了,还把杂志散到我们的地头,当我们忠义的人好欺负啊!我带手下的细佬直接干回去,一拳爆出他血浆,还没过瘾差佬就嗅着味道来了。只好同陪阿sir们跑跑马拉松咯,当做锻炼身体了。” 尹照棠说着来到吉祥旁边,见到吉祥刚摸完牌,便自作主张将一张二饼拿起“碰胡,二番,各位叔父,掏钱啦。” 下家的金牙雄推倒手牌,笑着掏钱“吉祥,你运气真好,收阿棠做细佬,懂得食脑又能打,每天躺着收钱,舒服啦。” “阿雄,你什么时候讲话这么好听了?” “阿棠可不是细佬,是我亲仔来着。”吉祥收好钱,理着牌,张嘴大喊道“超仔,把冰糖燕窝端出来给阿棠漱漱口。” “要盯着街上的报佬,又要担心人踩过界,真是有够幸苦!” “我特意让阿嫂给你煮的,大夏天也消消暑气。”吉祥跟阿棠说道。 叫作超仔的小弟冰箱取出一大碗燕窝,眼神羡慕的递给尹照棠。 在他眼里最近半年来的阿棠可谓风头无两,真是阿叔亲仔的待遇...... 尹照棠跟超仔点头致谢,端着碗大口喝起冰糖燕窝,料还是很足的,饮进嘴里口感爽滑。 “多谢吉祥叔。” 吉祥道“一家人,讲什么谢,东安的人才踩过来不用担心,阿超,大华手底下的人随便你用,守住社团的生意就行。” “东安,切,还当自己几十年前有福爷罩着啊?糗死他!干!” 港岛能传承下来的社团,必定都曾有一段风光岁月。 几大分支中的“东字头”,早年主要以东莞人为主,知名的有东英社,东安堂,东义福,东福和,东联社。 港英政府首位总华探长刘福便是东莞帮老前辈,许多银行业的东莞富商也都是东字头的幕后老板。 今天的东字头已经和潮汕帮一样势弱,都已经是过气的夕阳社团,谁也不比谁更强。 敬忠义作为潮汕社团的一支,在四大探长曾是港岛最大的面粉庄家,但随着老廉展开反贪风暴,敬忠义曾经的辉煌已经和四大探长同时落幕。 同期还有义群,义兴等...... 新记也是潮汕帮的一份子,前身为义安堂,但已经完全是万家的天下。 当今江湖就以新记,和胜、水房、号码帮和“四大”最强!四大是指以“联公乐、联英社、同新和、全一志”为首的中小社团联盟,合称为“四大公司,但主要不止四个字头,公司兄弟响朵都时自称“四大”成员。 他们江湖冲突时一致对外,利益竞争时也会内部斗争,但大都不会把事情做绝,近年来发展的很是不错。 尹照棠对吉祥肯出头并不意外,因为用寻欢杂志拉客人是当前他们最主要的一条财路,就算碍于社团拳头不够硬。 没法把财路做大,那也得守住自己的地 盘,不然就得滚回观塘乡下卖肠粉鱼蛋。 要知道,吉祥在此之前只是个混迹在观塘的草鞋,手下仅有一间酒楼收保护费搵水,连进九龙城混的资格都无。 要不是尹照棠开了条财路出来,同社团里两个开马栏的叔父合作,他哪儿有钱坐在上海街的麻将馆里打牌? 日日打牌,兴财雀馆都快成他坨地了。这种状况,吉祥不得把他当亲仔对待吗? 阿棠在旁边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旁看着,等到这圈牌打牌,两个叔父起身说要回家吃饭。 他才适时的跟吉祥开了口“阿叔,时间不早,我约了细佬们一起吃大排档,要不要一起过去?” “不用了,呵呵,阿超,把我的皮包拿过来。”吉祥捻着佛珠,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但语气却透着一些尴尬。 他接过小弟递来的皮包,拿出里面的两叠港币,语气抱歉的出声道“阿棠,比上个月要少一些,是大佬没用,收不回臭口强的帐。” 由于他们没有自己的场子,只能专门给同门做拉客,跟后世的游戏引流差不多。只是,游戏拉到一个人头算一单钱,他们的客人点一钟就算一单,点两个钟的能多赚点。 “我这边记账是拉了一千七百个人头,点了一千八百七十个钟,一个钟二十块钱,总共三万七千四百块。”尹照棠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掏出一个小本本。 每一个客人都有记录,以便月底对账。 吉祥叔长着鱼尾纹的眼角眯了起来,面色不甘的道“臭口强抹了四百个钟,说那是他们的熟客,还说这个月起每个钟要降到十二块钱。” “因为场子是他的,不给我们分钱,照样可以用一样的办法拉客人。” “这样算下来只有一万七千六百四十块钱。” 中间相差快两万块钱。 在工人平均月薪只一千多港币的1980年,两万块无疑是一笔巨款,每个月两万块更是值得人拼命的利润。 尹照棠怎么可能忍得住,一掌拍在桌面上“挑那星,臭口强欺负我乡下来的啊?赖我的帐,阿叔,我来做掉他!” 第3章 年轻人要打拼,要风光 “你疯的呀?同门师兄弟,有恩怨该找坐馆解决。私下残害手足,照洪门三十六誓是要被乱刀斩死的!” “臭口强还是油麻地堂口的白纸扇,以下犯上,边个都保不住你。” “我们势不如人,少赚点就少赚吧,总比没得赚要好。” 吉祥叔点起一支烟,深吸一口,语气非常感慨“没自己的地盘,没自己的场子,就是跟人讨饭吃。哎,要是我们自己的马栏,自己拉客,自己赚,一个钟能赚七八十块,多赚几倍!用得着看臭口强那吊人的脸色?” “阿叔作为你的大佬,保住你的生意,也没脸收你的钱,往后我那份就不分了。” 本来按照规矩,吉祥负责出面跟社团的场子谈合作,每个月以保家大佬的身份抽五分之一。 现在摆不平生意场上的事,自然没脸分钱。 尹照棠点出三千六百块钱,放在桌面送了过去。 “吉祥叔,臭口强赖账,我阿棠可不会赖账,一码归一码,该你的那份,一毛都不会少。臭口强的事情还是我来解决,把阿超,大华他们借给我用。” 阿超,大华是吉祥手下堪可一用的四九仔。 有他们一起做事,便表示是吉祥亲自点头,事后想要甩锅脱身都不得。 尹照棠口口声声他来解决,其实就是在逼吉祥把钱要回来,否则,他一冲动肯定把事情搞大条!谁都没好处。 吉祥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目光灼灼的看着尹照棠,一字一句的道“阿叔也想把臭口强丢去填海,但我们观塘出来的人,被同门兄弟看扁,不做点事情,怎么把名声打出来?” “你阿叔我三十几岁的人,混不出头了。阿棠你还年轻,学过武,又聪明,天生红棍的材料,跟着我屈才了。” “社团上个月有一批货被警察抄走,损失一千多万的货,前两天查出内鬼是一个泰国仔。阿公收到警队朋友的带话,那一批不够数,顶天一百多万。” “摆明是泰国仔坑我们敬忠义,故意放消息给警察,在码头交货时出事,损失可就算我们的。昨晚晚上阿公放出话来,谁能在机场干掉泰国仔,社团的场子随便挑,什么地段自己选!” “今晚十点钟,社团要在将军澳祠堂里的开香堂,抽生死签,派兄弟做事。” “每个扎职人手下都要推荐一个兄弟,我手下你最能干,我想推荐你去,阿棠,你觉得点样?” “做点事情给他们看,一次性干漂亮点,不要叫别人再看不起,我相信你。” 还没等尹照棠开口答复,吉祥叔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牌友元宝叔,天堂叔一起离开麻将馆,不忘带上桌面的三千多块钱。 元宝叔解开雀馆门口的一只小白狗,牵着老旧的狗绳行在街头,有些看不过眼,说道“吉祥,阿棠这么能干的细仔不好好疼,推他去死,小心遭报应啊。” “收声啦,元宝!” “我就是看他能干,才派他去干大事啊,年轻人要敢打敢拼,风风光光的,整天想着搵水,捞钱,不要半年就过档啦。” “边个还留在敬忠义做四九仔?”吉祥出声答道,一副吃定尹照棠的语气。 毕竟他从十一岁时就跟着自己,天生是个藏不住事的暴脾气,有想法肯定直接就说啦。 虽然尹照棠最近变得比较稳重,还能想出发杂志揽客的生意,但是自己一手调教起来的马仔,有几斤几两自己门清。 打死他也想不到尹照棠已经换了一个灵魂,是一个比他更老辣的人精。 ...... 尹照棠离开雀馆以后,脸色阴沉到可以滴水,每个月分给吉祥一笔钱是可以接受的,偶尔吉祥a一点钱拿去赌也无所谓。 当孝敬长辈好了。 可是两万七a走两万,事做绝啦! 推荐他去为社团做事,明面上说是干大事,要出头,暗地里,可不见得有盼着他出头。 来到荔枝角巷子口的升记大排档,食客们已经挤满半条巷子。客人们坐着矮板凳,把高凳子当餐桌,一碟生虾,一只蟹,配着白粥米饭,啤酒,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跟大酒楼比也不遑多让。 80年代的港岛,高楼大厦跟唐楼小巷并存,国际都市和市井气,烟火气没有冲突。 “阿豪,阿乐,蛋挞,左手呢?”尹照棠跟等着的兄弟们打了声招呼,见到少了一个人出声问道,后头巷尾急匆匆跑来一个斜刘海的年轻人“棠哥,我刚刚去解手啦。” “棠哥,棠哥。” 其他兄弟们则蹲在街口,跟着聚拢上来打招呼,二十多个十六七岁的马仔,全都算是敬忠义的蓝灯笼。跟着尹照棠,阿豪几个四九仔一起混,平时接电话,带客人的就是他们。 平时统一住在尹照棠租的出租屋,每天起床到上海街的一间办公室接电话,还有专门散杂志,接客人的。 在尹照棠的组织下有几分公司的模样,算是自己人,请吃饭就当是团建,最外围的也要喊上。 “叫老板上菜,吃什么自己点,烟拿去抽。”尹照棠把早已准备好的一条健牌烟拿出来,身边的兄弟们都面露喜色,手快有,手慢无,很快的烟分掉。 蒋豪点起一支烟,挑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出声问道“棠哥,来的比平时晚一个钟,再不到我就要带兄弟去东安社找马尾抢人了。” 阿乐开好一瓶啤酒,放到大佬面前,笑着道“安啦,马尾那条废材可不够资格动棠哥,饮酒!” 尹照棠端瓶喝了一口百威,把口袋里的一个塑料袋拿出来“刚刚回家拿了一趟钱,总共三万七千四百块,老规矩,拉客的兄弟一个钟十块钱,一万八千四百块,按照账目上的数把钱发了。” “剩下的另一半,也是一万八千四,分成五份,一人一份,有没有意见?” 这样子每份是三千六百块多点,比卖苦力的工薪族多两倍,跟湾仔区吹空调,说洋文的办公室白领差不多,甚至比差佬还要多出一些。 手下接电话,拉客的马仔则大多能分到两千块钱多。别看在场二十多个马仔,其实,他们要么还在读书,只是赚点烟钱,要么在夜总会当泊车仔,总之不靠打电话吃饭。只是跟着尹照棠混,偶尔会来帮点忙而已。 真正靠接客人吃饭的只有九个马仔,也算是尹照棠手底下的骨干,每天赚得在古惑仔里也算是很不错了。要知道,古惑仔三更穷,五更富,大多数最后都是去做苦力,能拼出来的江湖大佬少之又少。 “没有意见。” “大佬怎么说怎么做。” 阿乐几人对分账没有一点意见,大佬向来是多照顾着兄弟。 唯独机灵的左手发现不对“棠哥,不是到雀馆找吉祥叔拿钱嘛,怎么还要跑回家拿钱啊?” 第4章 抽生死签,拜关二爷 尹照棠低着头,点着香烟,风轻云淡的说道“吉祥叔罩不住,臭口强要伸手多赚八块钱。去过一次的熟客不入账,今天只能按十二块钱一个钟来结账,还抹掉了四百个钟。” “帐没收回来,我这个当大佬的,要不要回家拿钱给兄弟们补上?” 此言一出,阿乐,左手几人都变了脸色,蒋豪更是一掌拍在桌面,纵声骂道“臭口强那个扑街!之前马栏生意被和记挤的快要关门,要不是我们帮他拉新客,早就回将军澳卖鲍鱼了。” “挑,还想有钱包两层楼租给凤姐开工?还有钱买保时捷?自己揸保时捷出门,让我们兄弟光着脚,大佬,我去劈了他!” 几兄弟先前在观塘每个月靠泊车和酒楼送海鲜,每个月能赚七八百块钱,最豪华的享受就是吃牛杂和车仔面。 衣服没一套像样的,香烟买不起好牌子的,哪儿像现在有吃有喝,还能有一批小弟跟着。身体寂寞想请细路仔到马栏洗澡,口袋里随便都得能掏出钱。 这一切都是棠哥带他们打拼出来的,谁敢跟棠哥对着干,谁就是跟兄弟们过不去。 左手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板着脸道“棠哥,臭口强翻脸不认人,该给他点颜色看看。” “敬他是江湖前辈叫声强哥,不敬他,照样干翻他!” “是啊,棠哥,不做事,往后谁还怕我们,个个都上来踩一脚,不用混了啦。”蛋挞张口赞同。 十六七岁的烂仔们不懂什么叫怕!江湖前辈在他们眼里就是该死的老骨头,早点死,早点让位子。 尹照棠却道“臭口强是我们同门大佬,油麻地堂口的白纸扇,社团大底来着。以下犯上,手足相残,每一项都要受领家法的。” “再说,臭口强那个人,油麻地谁不知道?扛着社团招牌的生意人来着,负责帮堂口的揸数,靠着马栏搵水,手下那群马夫干女人很有一套,打架?一群蛋散跟肠粉,没一个够打!犯得着来惹我们一群观塘仔?” 观塘,深水埗,屯门,将军澳在80年代都是盛产烂仔的新市镇。 有无数江湖强人是从这里走出,打进油尖旺,再闯进港岛区。 阿乐是一个聪明人,一点即透,双眼不禁放大,问道“棠哥,你的意思是跟臭口强没关系,是吉祥叔在a我们钱?” “谁知道呢,但我觉得臭口强没种,或者说,他跟我们合作比撕破脸更有利。反倒是吉祥叔,自从听到我有改搵正行的想法,对我的态度好似有些变了。” 大家都明白搵正行,开公司,做大老板更威风。但是古惑仔们没本事,没靠山,没门路,一辈子只能幻想着靠打打杀杀,搏得大佬的欣赏,捞偏门,做扎职人。 尹照棠有前世的见识和商业经验,在经济高速发展,充满机遇的80年代改走正行,其实只需要一点时间做原始积累。 比如,免费的寻欢杂志,将来就可发展成咸湿杂志。 走《龙虎豹》,《藏春阁》,《豪情夜生活》的路线,每个月入袋过百万没问题。 要知道,1984年3月创刊的《龙虎豹》,首期销量就超过十万册,巅峰时期每期都能卖三十万册,给竞争激烈,渐渐萧条的港岛报业喂进一颗壮阳药。 最重要完全合法! 这么庞大的收入,也引来新记,和记等大字号的觊觎。 没有够硬的实力,或者够地位的靠山,分分钟有人烧仓库,砸公司,口空白牙要来入股做股东。 1980年的港岛,既是经济野蛮发展,贸易,地产,金融齐头并进,跻身“纽伦港”之一的黄金年代。 也是走私,绑架,械劫案最频发的年代。 回头看,没有四大探长维持地下秩序,曾经泾渭分明的江湖社团,地盘交织在一起。为抢占生意,垄断行业大打出手,血拼不断。 往前看,经济的发展没有合理分配,穷者愈穷,富者愈富。中英两方对港岛未来的归属各执一词,所有市民不管身家几何,都感到前路迷茫,底层市民也沉浸在战争的威胁当中。 造就如今全港一百多个字头,四十多万社团中人的江湖盛 况! 不管做乜小生意,要赚钱都别想甩开社团,你不沾社团,社团自会循着味搵你。 明末发展到当今的秘密结社文化,在国内烧起最后一把火。成千上万的古惑仔被烧死在80年代,也有各路豪雄赴汤蹈火,成功杀出一条血路,享誉江湖。 尹照棠暂时没把搵正行的路子透出来,但也没有掩饰搵正行的想法。因为在他看来只要《91寻欢阁》做的好,让社团同门赚到钱,自然越来越多的人会支持自己。 慢慢跟社团合作,他出钱,敬忠义出人出力,很良好的合作模式嘛...... 现在看来,还是高估江湖人的头脑,总有人昏了头,觉得做小的好拿捏。打铁还需自身硬,江湖上认拳头的多! 蒋豪,阿乐,蛋挞,左手才不管大佬是要搵正行,还是捞偏门。混江湖,赚钱可不分黑白,只是采取的手段不同。 很多社团大佬名下也有正行公司。 左手脸色大惊,很不理解的反问“阿叔不至于吧?我们每个月赚得钱都分给他,坐着抽水,还要a我们一大半,疯了啊!” 尹照棠道“阿叔怎么想,我不知,我只知道阿叔傍晚跟我讲,社团老顶要做掉一个泰国仔,每个大底都需要推荐一个手下去抽生死签。” “阿叔推荐我去,吃完饭,我就要打车到将军澳的祠堂抽签。” 蒋豪把烟蒂掐灭在空盘里,毫不犹豫的道“棠哥,我代你去。” “我也可以去。” 左手忙道。 “我来。” “棠哥,你有本事,用不着脏了手,将来还要做大老板呢!”蛋挞,阿乐都奋勇争先。 社团安排抽生死签的事,大底往往都是推荐缺钱,没本事的四九仔去。 拿一笔安家费,做完事,苦窑进修回来,挑一间场子养老。 怎么可能推荐头马,心腹去呢? 这可不是跟其它社团抢地盘,争生意,打下来大把好处,名震江湖! 吉祥不管嘴上怎么说,推荐他去抽生死签都是其心可诛。 因为他根本不缺那笔安家费,更不缺一间场子养老。 见到四个兄弟二话不说,答应代自己去做事。 尹兆棠内心也有产生一股难言的情绪,莫名感受到那种江湖义气,拍拍左手的肩膀出声道“吉祥点名叫我去,不去恐怕不好,总之,去一趟也不一定能抽中,先去把钱给兄弟们分一分,真抽中再说吧。” 左手拿起塑料袋里钱给周围的马仔们分一分,刚刚许多马仔也听到他们的谈话,收钱时不少人表示出愤慨和决心...... 蛋挞不是个聪明人,但也已看出吉祥叔的做法“阿叔是怕你把他甩下车,故意想让你手上沾血。泰国仔可不是好做掉的,跟警察勾搭在一起,呵呵,明天出境时绝对有差人跟着。” “你要做成了,正好如他所说,打响名气,对社团有功!” “但凡留下点手尾,给差人拉班房,杂志接客的生意就全归他了。要是你一点手尾都没留,也有资格跟臭口强重新谈抽水,同阿公要一间马栏自己开始单干都冇问题,阿公支持的嘛......” “吉祥作为我们的大佬,分的更多!” 蒋豪在旁一支烟接着一支烟。 沉默片刻说道“吉祥叔出来混靠的就是一个义字,当年他给社团阿公挡枪,在医院昏迷了两天,观塘那块的江湖人谁不知道。”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拜入吉祥叔门下的原因。 虽然,吉祥只是敬忠义的一个草鞋,但凭借此事名声很大,谁都夸赞一声够义气? 而且吉祥一直以来都是副对待小弟很好,有事常常关照的好大佬形象。 尹照棠吸着生腌基围虾,一口呲溜一只。 “阿叔的义气,是对阿公讲的,可不是对我们讲的。” 左手分完钱回来,正好接过话头“棠哥说对,我们的义气,也只对棠哥讲,吉祥是我们的保家大佬又点样?” “敢害棠哥,我保他扑街!” 五人的那份钱被 左手一人一分发到手里。 “记住,钱是棠哥给的。”左手甩着手中的港币说道。 蒋豪,阿乐脸上都露出认同之色。 尹照棠以前确实是个打仔来着,但现在教训教训不开眼的古惑仔没问题,一身功夫宁愿拍电影也不可能去为社团杀人。 真要抽中生死签,确实得交给阿豪,阿乐他们来做...... 这在阿豪,阿乐他们看来也很正常,大佬在外边有办法带他们发财,脏活累活肯定是他们来做咯。 毕竟,在港岛有过社团身份是小,多少大老板都曾经是社团中人,多少豪门又一直养着字头当打手? 但亲手碰过血事情就大条,别提97后怎么样,现在的高层圈子都没人肯带你玩。 倒不是正义问题,是你身上有把柄,便不再值得人家看重。 谁会乐于投资一个有风险的人? 指不定哪一天就暴雷了。 连爱惜羽毛的道理都不懂,天生一辈子的穷苦命。 “阿豪,拿了钱别光顾着请兄弟吃饭,师傅那边每个月的孝敬不能少,也给家里的老妈留一点。省得每次回观塘都听她念叨命苦,知道的街坊,懂你是带兄弟跟我进九龙搵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我进九龙捡乐色。” “阿乐,你就少赌一点,真不懂打个电动都能赌起来,多赚点,以后去濠江玩啊。” “左手,你最懂事,多看着阿乐一点。” “蛋挞,这个月盯着上街,广东道附近有没有新出来卖的靓女,杂志该更新了。” 几个人父母都住在花园大厦,在观塘的工厂里做事,每天忙着脚不着地,为生计奔波,根本管不动要出来混的烂仔。 尹照棠有时候看不过眼,只能帮他们管一管了。 蒋豪的泰拳师父则是一位惩戒署退休的督察,前几年,阿豪因为打架进儿童感化院,靠着拳脚犀利,搏得“陈sir”的关注。 据说陈sir年轻的时候是警界拳王,名声不菲,还在泰国跟名师学艺两年。 他帮蒋豪提前一年办了假释,收蒋豪在身边学拳足足两年,本来是想把蒋豪送到地下拳赛赚钱,但好死不死。 在蒋豪出师前夕,“马上风”半瘫在床上。 陈sir只有两个女儿,害怕女儿嫁人后没人管,开始扮起好师傅,把蒋豪当作传承衣钵的契仔了。 尹照棠自己的身手则是家传,他的父亲尹正觉曾经是潮州字头“义群”的红棍,听老妈讲小时候他们是住尖东的海景房呢! 但随着义群垮台,父亲在一场江湖争端中被人用枪打死,房子和一些资产被刑事侦缉处的探长以涉案为由扣押。 其实就是被70年代的黑警们当肥羊给宰了。 跟兄弟交代几句后,他叫来老板娘算钱买单。蒋豪,阿乐几人跟着主动起身“棠哥,我们陪你去祠堂。” “阿豪跟我一起去就好了。”尹照棠略作思索后道。 叫来一辆的士说去将军澳吴氏宗祠,经过半个多钟的颠簸,来到一座布局严谨,飞檐斗拱,坐北朝南,格局大气的祠堂门前。 这间祠堂门口还有砖石打造的旌表坊,雕有云纹,上刻代表堂号的门楣题辞延陵高风。两边刻有楹联堂诗渤海家风千古兴;延陵世泽万载隆。 以此表示将军澳吴氏祖上乃春秋吴国的延陵季子,是延陵堂的一支。 敬忠义第一代坐馆便是姓吴,因此社团临时要开香堂,便会安排在吴氏宗祠。每逢过节的主要大型活动,则放在观塘区宝琳路的大圣宝庙。 那里是敬忠义三十年前捐修的一座大圣宫,亦是整个敬忠义的山门所在。 尹照棠,蒋豪来到宗祠门口的时候,可以看到大门内人影憧憧,有些嘈杂,二十几个身高不一,满身江湖气的四九仔已经聚在祠堂内抽烟聊天。祠堂门口停了一排轿车,尤其以一辆德国迈巴赫最为奢华。守门的两个社团兄弟身材精壮,发现二人往祠堂走来,左边那个举起臂上前拦住他们,说道“兄弟,今天祠堂有举办民俗活动,想参观祠堂的话改日来,想要进祠堂的话, 麻请报一下入堂诗!” 尹照棠是正式拜过山堂的弟子,背过三十六首英雄诗,正式用来应对各类盘道,当即抱拳背诵入堂诗对上切口“桃园兄弟刘关张,兄忠弟义姓名扬,不降曹瞒心在汉,流芳万古世无双!” 每个洪门弟子被传授的“英雄诗”中都带字号,堂口,身份的密语,同宗同门,江湖同道一对便知。 守门的兄弟闻言露出笑容,让开一步路“原来观塘吉祥叔的兄弟,马上要开香堂了,里面请!” ...... 尹照棠在祠堂里见到正喝茶的吉祥叔,上前打过一声招呼,倒是没看见油麻地堂口的臭口强,带着油麻地兄弟来抽生死签的人是红棍堂主“老摩”。 夜晚,十点钟。 祠堂,一间设有神坛,最上方供着关帝神像,下方摆着三英五祖,历代祖师的牌位。 一名穿着褐色长衫,身材肥胖的中年人正手持九支香,立于神坛前,鞠躬三拜。 腰间里三层,外三层的游泳圈,勒得他行动不便,鞠躬都有些困难。 二十四名赤膊光背,单膝跪地的堂中弟子手持三支香,照规矩在做事前给祖师爷和关帝上香,请帝君与祖师保佑马到功成,一战扬名! 暗室当中,带头敬香人便是敬忠义坐馆“猫叔” 旁边有一个穿着青衫的老年人,正是负责发签的二路元帅“高佬森” 敬忠义的二路元帅属于“坛上有,坛下无”的假职,每逢开坛时由社团叔父辈临时担任。 尹照棠单膝跪在地上,列于第三排左手第四位,由于暗室中烛火曳曳,看不清人脸,他在人群算不上扎眼。 跟着社团兄弟念完忠义诗! 起身一起向神坛三鞠躬,紧接着龙头坐馆把九支香插进桌案上的香炉中,一位位四九仔上前插香,等到香炉插满,便要正式开始抽签...... 尹照棠眼前突然出现幻觉,一阵阵烟雾飘到面前,组成一行行文字【关帝保佑,护国安民。趋吉避凶,逢凶化吉!】 【忠义仁勇信礼智,七字七运,一偿一报!】 【请选择本次运势一,忠字运,抽中死签,马到功成!】 【注本次忠字运,需以‘帮助救治一名重病同门兄弟’酬神。】 【二义字运,抽中死签,兄弟出马,得胜归来!】 【本次义字运,需以‘给十名兄弟安排工作’酬神】 【三智字运,抽中生签,避开险局,暗中谋划,胜券在手。】 【本次智字运,需以‘收养一名残障儿童成年’酬神】 这些烟雾组成的字,隐隐散发着红光,四周的人不可能没有反应,除非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见到。 “干,发金手指了!” 尹照棠顿时明白,自己真被关帝保佑上了。 好啊好啊,混江湖都能“趋吉避凶”,关二爷是要保我发大财了! 第5章 智字运 看起来,每种运势虽有不同的效果,但是结局都很有利。 事后,要以不同的善事来酬神。 像是抽签,一共七种运势。 本次抽出三种运势可以选择,第一种忠字运,想当一辈子古惑仔就选它咯! 第二种义字运,让兄弟去拼,算是有得有失吧。 第三种智字运,进可攻,退可守,看起来倒是最好。 酬神还愿的条件也最高。 收养一个残疾的孤儿仔,从小养大,随随便便花掉几十万港币。 但想到若有机会暗中搞定泰国仔,又不脏手,那可就是大大的出位。 近的,可轻松甩掉保家大佬吉祥的吸血。远的,可借为社团办事的功劳,重新与臭口强谈判生意的事。 再长远点看,可在社团阿公面前露脸,为将来借社团招牌,办杂志社搵水,奠定好基础,收获的潜在利益可不止几十万。 关键是,只要不抽中死签,苗头不对,大可不去。两两相较,收养一个孤儿仔,倒真的算不上严苛。不会养小孩,有钱就请个佣人,没钱就带在身边,兄弟们照顾咯。 只是养个孤儿仔,又不是养老爹,80年代有饭吃,有书读就好,性价比拉满! 尹照棠刚决定选择智字运,就见眼前烟雾散开,只留下智字运的箴言,开始进行释签【庚申年,庚辰月,壬戌日,午时三刻出发,驱车前往九龙启德机场,签运显灵,胜券在手。】 【请在两日内完成酬神!】 烟雾散开,一切恢复正常,四周无人发现异样。 正好轮到尹照棠上香,他上前恭恭敬敬把香火插进炉内,再拜了三拜。刚刚释签结束,没有看到欺瞒神明,天打雷劈,五雷轰顶的威胁。 惊讶之余,心里更敬重三分。 若是真的显灵,信它又何妨,若是真走大运,自该多做善事。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世间上真有“报应”,岂会怕无人行善? ...... 尹兆棠规规矩矩的退回队列当中站好,等兄弟们全部给关二爷敬完香,社团的二路元帅高佬森便手持一个竹筒,站在神坛前抖了几下,便当着兄弟们的面把竹筒放到关二爷的神像脚下。 “天地为证,日月为凭,五祖面前,关帝脚下。” “按照先前敬香的顺序抽取竹签,签底有朱漆红印者中签,五万块安家费,事成社团还有重谢。” “坐馆同我们一干老骨头都看着,真心希望能看到社团有新人出头,开始抽签吧。” 第一排打头那个四九仔穿着白色汗衫,二十多岁,后背有一条刀疤。只见他大步上前,出声喊道“敬忠义,将军澳堂口,陈东伟!” 再伸手从竹筒里抽出一支签,当众举起,交给神坛旁的高佬森查看。 “敬忠义,铜锣湾,马达辉!” “敬忠义,油麻地堂口,雷耀祖!” “敬忠义,观塘,尹照棠......” 一支支签被抽出来,每一支都是生签,二十七分之一的几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伴随着抽出来的生签越来越多,接下来上前抽签的兄弟们愈加紧张。 暗室内,氛围越来越压抑,许多人站在队列都已满头大汗,在神坛前抽签的动作也越来越凝重,速度越来越慢。 有些人抽中生签,松了口气,有些人抽中生签,却暗暗叹息。 江湖上,大多数人都不愿意为几万块钱把命搭进去,但有很多人确实急需用钱,或者怀有野心,想借为社团办事的机会上位。 尹照棠知道盲目的野心,只会葬送未来,但每个时代的后生仔们,总容易跌进人为编制的童话梦,只不过人在江湖的古惑仔们做的是“大佬梦”。 一些没抽中签的人,脸上竟真的有些遗憾。 直到有个年轻稚嫩,个子矮小的肥仔身体战栗,满脸惊恐地举起手里的竹签,声音发抖的喊道“铜锣湾,肥,肥仔明......” 高佬森见状蹙起眉头,一脸不爽的骂道“干他娘,谁推荐一块叉烧来做事!” 猫叔左手杵着龙头棍,右手轻轻拍了高佬森两下肩膀,示意他不要再多嘴。 “中签者留下,余者退出香堂。” 尹照棠听见猫叔不徐不疾的语气,转身跟其他兄弟一起退出香堂。二路元帅高佬森最后一个出来,双手把香堂的门再关上。 正坐在中堂几张八仙桌前喝茶的字号大底们,有人他们走出香堂,第一反应便是用目光寻找哪一张面孔消失了。 敬忠义一千多人,大底有一百多个,扣掉老一辈退休的,没混出头的和正在苦窑进修的,各地区的骨干中坚也就二十多人。 每人推荐一个的马仔,谁比较能干其实都互有耳闻,谁消失了也很快能找得出来。 吉祥叔见到尹照棠时眼神有些失望,屁股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招手道“阿棠,过来坐下一起饮茶。” 蒋豪叼着香烟,站在一根梁柱下,眼神惊喜的走向大佬“棠哥,没事吧?” “运气好。” 尹照棠拍了拍蒋豪的肩头,来到吉祥面前却换了一个表情“吉祥叔,唔好意思,没有争到机会。” 吉祥心思鬼精,又怎么会看不出尹照棠不加掩饰的庆幸,摇摇头怅然道“三分天注定,老天爷不给机会,想出头太难。” “阿棠,来,饮茶。”他亲自倒一杯热茶。 老摩、菜市勇几个大底冷眼旁观吉祥做戏扮演亲大佬,有人当面发出冷笑。尹照棠顺着笑声瞪了回去,一副莽撞冲动的神情。 菜市勇也不觉得受到冒犯,笑了笑,啧声道“傻仔一个,光懂搵水,不懂做人,没出息!” “挑,你话乜?”蒋豪可受不了有人嘲笑大佬,举手指向他道“红棍真是有够巴闭,可以耻笑同门?” “阿豪!” 尹照棠扭头叫住小弟,向菜市勇点头致歉“对唔住,勇哥,小弟不懂做人,见笑。” “冇关系,同你们一辈子也见不到几面。”菜市勇甩甩手,继续喝茶,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吉祥眼神闪烁,看向前方的高佬森,见高佬森作出一个轻轻摇头的动作,便知道是坐馆猫叔盯的紧,抽生死签上做不了手脚。 推尹照棠出去难了,短期内可一不可二,否则会适得其反,引来手下的怀疑。 未想到,离开祠堂前,尹照棠却主动说道“阿叔,我不想再被人看不起,打算做点事情。” 第6章 交通意外 “你一个做小的,不够资格做事,等社团给机会啦。”吉祥站在白色的丰田皇冠车前,抿了口烟,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尹照棠,似乎在猜测尹照棠的打算。 尹照棠却帮他打开门,低声道“阿叔,铜锣湾派一个圆滚滚的肥仔来,怎么有实力把事情办好?泰国仔可是警方的污点证人,住在安全屋足足一个月。” “明天到机场绝对有差人跟着,与其指望着肥仔明,不如我来动手。” “机会可以是别人给的,也可以是自己挣的呀!” 刚刚肥仔明的来历已经传开,铜锣湾的四九仔,父亲就是敬忠义的老四九,做梦都想着立功上位,是靠塞钱给铜锣湾草鞋趴车威才获得推荐。 没抽中生死签前,跟同门信誓旦旦的说要豁出命拼,一抽中生死签,马上跟死了爹一样,吓的浑身哆嗦,双腿发软,一条十足的废柴来着。 据说高佬森已经打电话把趴车威骂了一顿,明天,趴车威要带肥仔明亲上,社团的生死签可绝非儿戏。 吉祥止步在车门前,注视良久,收回目光,深吸上一口烟,眼神欣赏的道“我钟意你的血气,年轻人就是要敢打敢拼,肥仔明肯定搞不定泰国仔,趴车威也难。但社团已经开过香堂,不可能再开第二次,天天祖师爷和关帝,吊,谁他妈那么闲。” “所以,事情一旦办砸了,就再也找不到泰国仔,敬忠义的招牌颜面扫地,拿出去吓不住人,脸上都不光彩。将来你想搵正行,没人怕的!” “要是能私下把泰国仔做掉,阿叔我亲自替你请功,一定叫社团给钱,给人,帮你在江湖上打出名声,打地盘!” “放胆做,别给阿叔丢脸。” 吉祥最后交代一句,坐上皇冠车后排,手指搭在门框边沿轻轻敲着,过了数秒才吩咐阿超开车。 峰回路转,计划又回到正轨,让阿棠去枪手。 但抽中生死签和私下单干,当中的区别可不小。 一个有胆量私自去干掉警方证人的古惑仔,心里该揣着多大的野心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 阿棠真是有点不一样了。 吉祥闭上双目假寐起来,心里没有多开心,缭绕起一丝淡淡的担忧。 蒋豪等到那辆皇冠车开走,一开口便是咒骂“干他娘,丰田皇冠旅行车,我在汽车杂志上见过,进口价五十多万港币!真是当我们眼睛瞎,敢a钱,还真他妈敢花!” 尹照棠轻笑“有乜不敢?” “当大佬的,吃定小的,江湖上大鱼吃小鱼,一层踩着一层。要想不被人吃,只能往上爬。” “一步步爬到最高!” 蒋豪重重点头,深表认同,但带着疑惑问道“大佬,突然要沾手泰国仔的事,是不是有其它打算......” 尹照棠揽住他的肩膀,指着前面的路口“先叫一辆的士,回家洗澡睡觉,明天的事明天聊,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总不好跟兄弟说,关二爷保佑自己,明天有机会悄悄做掉泰国仔吧? 翌日。 清晨。 尹照棠在广东道福星大厦租了一间六百呎的单位,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十二楼,有阳台,带电梯。 一个人住,偶尔有兄弟借宿,在油麻地住的很舒服。 客厅有一张皮革沙发,一盆发财树,一张书桌和收音机,平时早上起床打开收音机,一边洗漱,一边听晨间的趣味新闻栏目《爽利早晨》 和往常一样换好衣服,拿上摩托车钥匙,抱着头盔便打开家门,来到大厦的地下车库时,几个跨着摩托车的人影便已等候在那。 蒋豪,阿乐,蛋挞,左手,每人手中抱着一个摩托车头盔,正坐在摩托车上,笑脸吟吟的望向他。 “棠哥。” “棠哥。” 尹照棠跟他们举手击拳,打过招呼,明知故问的道“一大早全起来兜风啊,走,尖东海边转一圈,再请你们到四海酒楼饮早茶。” 蒋豪拧了一下油门,轰隆声作为回应“走啊,棠哥。” “今日,兄弟们陪你玩到 底。” 五辆摩托车清一色都是本田,好歹是混进九龙的观塘仔,开不上丰田,至少得有一辆本田。 以前尹照棠经常跟他们一起飙车,最近忙着搞免费杂志,已经很少跟兄弟们一起兜风。 但挎上车的那一刻,五人的方向依旧一致。 ...... 时间还早,本来尹照棠出门本来是想去有楼凤的单位逛一逛,新一期的《91寻欢阁》想做点改变,比如说对楼凤进行评分推荐。 在不直接伤害到马栏利益的前提下,多把生意引向单干的凤姐,他便可以直接拿到返水。 虽然凤姐开工也是由社团管理,但是凤姐只需要每个月给社团交保护费,不需要每一单都给社团抽水。 如果能单线跟凤姐们联系,直接就能踢开吉祥跟臭口强。 先前怕他们搞事,现在怕个鸟! 但现在只能把事情放一放,否则过几天将上要传敬忠义的阿棠在为社团办事,还专门要去找楼凤按摩放松放松。 逛了一圈海滨公路,把车停在维多利亚码头,五人抽着香烟,吹着海风,眺望着繁忙的港口,和一海之隔的摩天大楼。 那里是中环,是湾仔,是天堂,是地狱。 只停留一支烟的时间,尹照棠便带他们来到九龙城最知名的四海酒楼,吃饱喝足,午时三刻,也就正午十一点四十分,准时骑车出发,驶向启德机场。 上午吉祥用call机呼他,传消息来,说是泰国仔的飞机会在一点二十分起飞,看来“智字运”的时间是有的放矢。 阿乐几人把车牌摘掉,默默骑车跟着大佬,没有多嘴。 因为他们知道大佬要帮忙一定会出声...... 二十分钟后。 启德道与土瓜湾道交叉路口。 尹照棠车速不快,根据信号灯通行,正常行驶,突然听见前方有枪声,看到人群变得混乱,连忙拉下刹车。 “嘭!” 马路边,一个染着黄毛,打了耳钉,戴着手铐的泰国仔,莽撞地冲出街道,左移右闪,躲过两辆轿车,最终却被藏在车流中被一辆摩托车猛地撞飞。 意外! 这绝对是交通意外! 尹照棠感到车头一晃,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便立即把车刹停在地上。 蒋志豪连忙把他推进人群,大声喊道“棠哥,走先!” 第7章 红棍的头马黎sir “挑,是上海街的尹照棠!” 铜锣湾堂口的趴车威脸上蒙着黑色口罩,手持一把砍刀,穿着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正在街头一路追斩泰国仔。 突然见到目标被一辆本田摩托车撞飞,再一看骑车的人影,戴着头盔,身材高大,格外眼熟! “他妈的,泰国仔被上海街的尹照棠做掉了。” “闪!” 趴车威含恨看了尹照棠一眼,把手中的砍刀直接丢进下水道格栅,边跑边脱掉手套,口罩,带着三个马仔急匆匆跑进一条小巷。 穿过巷子,见到一辆白色的丰田佳美,开车的正是肥仔明。 只见几人迅速拉开车门,坐进车里,飞度逃离现场。 尹照棠在人群里跌跌撞撞,刚跑出五六米的距离,街道上便响起枪声。 “嘭!” “嘭!” “鸣枪警告,再跑马上开枪!”一名满头大汗,穿着夹克衫的便衣警察,朝天放了两枪,双手持枪,站在街头大喊。 紧随其后的四名便衣也都拔枪,把枪口对准前方的几个摩托车手。 嘀嘟...嘀嘟...... 尹照棠耳边又响起急促的警笛声,ptu的冲锋车在街头出现,警队初步控制住现场,蒋豪,阿乐,左手几人都面色决绝,眼神乖戾,拉响摩托车油门,轰隆...轰隆...... 车头直接对准路边的o记警队,摆出直接冲撞警察的架势,惊得几名o记便衣都瞪大眼睛,表情有些惊恐。 这时尹照棠也彻底回过神来,意识到事情出现变数,社团要做掉的目标泰国仔被自己撞死了! 在警方眼里自己毫无疑问是精心策划出车祸的杀手。 这一切都是“智字运”的效果,关二爷保佑,太猛了! 尹照棠突然眼眸亮起,举起双手,出声大喊“阿豪,我来扛,别冲动。” “棠哥!” 蒋豪,阿乐几人都打开头盔面罩,转头看向街中举手投降的尹照棠,只见尹照棠笑的很是轻松,出声道“怕乜?” “我们正常行驶,开着车,有人冲上来找死,也要诬陷我们杀人啊。” 蒋豪面色一愣,脑袋直接宕机,刚刚他们行驶在车流中,有一定的视野盲区。 大佬的车被两辆轿车挡住,只能见到泰国仔飞出去,却见不到车子是怎么撞上人的。 还以为是大佬特意冲着泰国仔去,所以,蒋豪左思右想都搞不懂大佬的话。 你也用污蔑? 阿乐和左手对视一眼,却面露恍然之色,一起松掉油门,摘下头盔,打算给大佬作伪证...... “趴下,趴下!”几名o记的便衣警队扑上前来,把五个人一起摁在地上,动作蛮横的给他们带上手铐。 刚刚蒋豪,阿乐四人想撞警察,警察可不会对他们客气。 带头一名中年警官抓起尹照棠头,目光审视的打量一番,发现跟记忆当中的字号强人对不上。 眼神轻蔑地推开他头,鄙夷道“扑你阿母,又是一个不知死活的烂仔,学江湖故事为社团杀人,还以为进去做几年,出来能做扎职人呢?” “当五十年代啊,真是几十年前的故事听太多。傻仔,保你进去蹲十几年,出来连字头的门找不到,破产倒闭啦!” 尹照棠配合着警方做事,对警官的讥讽不以为意,还有心思打趣道“阿sir,交通意外,交通意外,用不着上手铐吧?” “快点给我的保险公司打电话,否则修车费就要皇家警队掏腰包啦,不知道伊丽莎白肯不肯批预算啊!” 中年警官听他还敢叫嚣,拍了他脑袋一下,语气不耐,充满威胁的道“交通意外,呵,在机场里开枪制造混乱的人也是你同门吧?” “还趁阿sir办登记手续的时候搞事情,开摩托车撞死人,要进苦窑进修吗?很新的报名方式嘛......一会跟阿sir回警署,好好跟你谈谈心!” 一名年轻警员走上前来问道“身份证!” 尹照棠说出位置,便被人伸手乱 摸。 警员摸出张身份证,用对讲机报告总台,核对完身份信息,上前同中年警官报告“黎sir,没有犯罪记录。” 这时的中年警官黎智斌已经跟tpu巡逻小队的督察队长陈嘉良聊了起来,正抽着烟,商量下班到酒吧喝两杯,对组员的报告发出嗤笑“雏鸡来着,连感化院都没进过,看来以前混的不怎么样啊。” 陈嘉良对臭名昭著的黎智斌则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叼着烟打趣道“对嘛,黎sir十七岁的时候已经是和图红棍巴士文的头马来着,混江湖,没几个人比得过你啦。” 黎智斌脸色不变,眯起眼睛,抿着烟道“那是,当差人也没几个比我强。” “晚上有事,喝酒就算了。” “要帮忙记得开口,走先......”陈嘉良丢掉烟头,带着tpu的伙计收工。 黎智斌用正好可以让人听见的声音骂道“你老母的,靠抱男人婆的大腿升职。” “快绝经了都要硬塞进去,每天晚上都在练吹哨子,吹喇叭,最适合干tpu了!” 陈嘉良脸色立即变黑,脚步停了下来,最终憋着口气登上冲锋车。 o记便衣们对上司的嘴臭也是见怪不怪,黎sir在警队名声确实很臭。酒喝多了,一哥都要骂上两句,但不喝酒的时候,黎sir一样敢骂。 蒋豪在旁都听了都大笑“阿sir,你们有仇啊。” 黎智斌竟然有兴致跟他解释“上上个月旺角区督察聚会,我呛了他的干妈妈两声。” “钟意给人做儿子,跟我找事呢。” 随后,蒋豪肚子重重挨了一拳,刚刚还和颜悦色的黎智斌面色凶戾,活动着手腕道“衰仔,你爷爷的事情少问。” “拉走。” 尹兆棠,蒋豪,阿乐几人都被塞进一辆警车,坐车前往旺角警署的路上,五人一言不发,来到o记办公区里,还不断坚称是交通意外。 黎智斌到总督察办公室做完报告,提着一盒鸡腿饭来到审讯室,随手放在桌面上,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敬忠义的什么,阿棠是吧?” “第一次为社团做事,肯定很紧张,翻来覆去一晚上睡不着。好不容易刚睡下去,时间又到了,来不及吃饭,到现在肯定很饿。” “其实呢,我跟敬忠义的猫叔有点交情,请你吃警队的特供餐,好好配合,没有人会为难你的。” 第8章 天公地道 尹照棠瞥了鸡腿饭一眼“阿sir,我半个钟前刚食完早茶,四海酒楼,那里的豆豉排骨,蜜汁叉烧很出名。” “鸡腿饭......还是算了吧,太油腻,吃不习惯。” 砰! 警员林国光一拳砸在审讯桌上,厉声喝道“同我们扮大佬?” “有鸡腿饭给你吃,是长官看得起你。” 黎智斌倒不见生气,掏出烟盒,抽出一支万宝路点上火,吐出很长的浓烟“呼。” “阿棠,你来做事前,阿公没包过安家费乜?” “拿了钱,做了事,乖乖认罪得啦。” “我一点都不在乎泰国仔死没死,一个运白粉的扑街仔而已。” “转做污点证人也是扑街!” 他捏住烟蒂,屈指弹了弹烟灰,沉声道“但有案子,就要抓到凶手。” “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省点工夫,不要浪费时间,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敬忠义的人,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你撞死泰国仔。” “你犯案子,我结案,各司其职,天公地道的很好不是吗?” 要是警队真的很重视泰国仔,不可能让泰国仔跑到马路上。 上次毒品交易案已经结束,移交给泰国警方是因为有人出面保他,用协助办案的名义先把人带回去。 尹照棠算是看出面前的警官不管黑白灰,要的只是结案立功。 摆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类似的人在警队很多,往往职位普遍不高,却是各部门的骨干中坚。 最好跟他们配合...... “阿sir,你在为难我啊。” 尹照棠坐在审讯椅上,戴着手铐,面色坦然,毫无畏色的说道“我当时只是跟兄弟们开车路过,一个人突然就冲到大马路上。” “砰,把我的车撞翻!真的很吓人啊,阿sir。” “你们抓贼归抓贼,麻烦不要损害到市民人身财产安全和名誉可以吗?” “机场门口演詹姆斯·邦德,真有你的!” 黎智斌把烟头摁在鸡腿饭里,转身把门栓挂上。 “国光,请阿棠熟悉一下警队做事的方式,别白白浪费一份鸡腿饭了。” 说罢,动作熟练的脱掉外套,挂在门背的一个钉子上,正好可以把玻璃窗口罩住。 尹照棠坐在椅子上,双腿扎马,用力踩地,贴近腰背,做好应对受刑的身姿。混江湖,几顿拳脚只是开胃菜,现在一点皮肉之苦,好过进赤柱跟人天天打拳。 何况,他从小练五行拳,身体健壮,功夫向来硬桥硬马,刚劲有力,对疼痛的耐受度比较高。 干掉泰国仔的事情有趴车威,肥仔明他们传信,肯定很快就会被社团的人知道。阿公只要不是傻子,都会派律师进来传话。 不管律师来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能见到律师,他就有把握能够扭转形势。 带着兄弟从旺角警署大门走出去。 “砰。” “砰。” “挑,一身腱子肉,衰仔,身材这么靓,混什么社团,到场子里卖屎窟更赚啊!”林国光甩出警棍,大力抽打尹照棠的后背。 或许是看不惯尹照棠刚刚的气定神闲,刻意加大手上的力度,棍子打在尹照棠身上发出闷响。 尹照棠却还挺直腰板,咬牙硬挺,像是用另一种方式在示威! 搞得林国光眼神冒火,猛地一棍打向他更脆弱的后脖颈。 在旁观望的黎智斌挑了挑眉毛,张了张嘴,打算制止。 尹照棠感受到棍风袭向后颈,连忙顺势趴到桌面,一个后蹬腿踢翻屁股下的椅子。 林国光则上前抓住他的脑袋,试图要往桌面上的鸡腿饭里砸去。 尹照棠猛然架起双肘,放平两臂,上身形成三角形,硬顶着桌面,双腿扎马,俯着身子,一脸坚毅的表情,再也不让他分毫...... 黎智斌举起右手,淡然的打了声招呼“光仔,放开他。” “黎sir,难得碰见一个硬骨头,再多玩几分钟 。”林国光却不肯罢休,在口袋里掏出一个电击器,摁下开关就要尹照棠背后顶去。 尹照棠听见电流跳跃的刺啦声,顿时浑身汗毛竖起,有手有脚,岂能做案板上的鱼肉? 那不是尹照棠的个性! 只见他果断抬脚硬下踩,后足跟踩中林国光的前脚趾。林国光根本没料到有刚露头的古惑仔敢在审讯室里同警察动手,穿着运动鞋,脚指头却还是直接被踩成骨裂,疼痛难忍的发出一声嘶吼“干!!!” 要知道,警署班房里的古惑仔,和街头血拼的古惑仔是两种人。前者就算是双花红棍,也要老老实实的吃完警队套餐,后者纵使是屋邨十一二岁的童党,一样有可能让警员家属来领抚恤金。 尹照棠却从始至终都是一种态度。 黎智斌很从容地扶住林国光,一秒内完成单手拔枪的动作,正好将枪口对准尹照棠面门,似乎连站位都是提前考虑好的。 “衰仔,试试你的腿快,还是我的枪快?” 尹照棠身体已经从桌面直起,两只手戴着副银镯子,双臂已成格挡式,右腿正要抬起,打算再送阿sir一记窝心腿,帮阿sir测测有没有心脏病。 见到面前短小精悍的点三八,眼神稍微犹豫,便将腿收起,举起手中的银镯子,摆在黎智斌面前“有种打开我的手铐,让我打死你们两个!不用再录口供,找证据,你老婆孩子有抚恤金,我也有公家饭吃,天公地道,最省工夫!点样?够不够种玩!” 黎智斌脸色微沉,不大好看,但转眼就释然的笑了,很轻松地拍拍他肩膀,出声道“年轻人就是火气大,敢在差馆里踩差人,你是第一个。” “等会我一定要打电话给猫叔,恭喜敬忠义收了个人才,真是犀利!” “今天的事,是国光做的不对,一笔勾销啦。你呢,先坐下想一想,等会让律师怎么说最有利,我带国光出去看医生,下午再来跟你聊。” 他弯腰把地上掉落的电击器捡起来,关掉开关,扭头向林国光道“走啦,等我背你啊?” 林国光恶狠狠的盯着尹照棠,仇家算是结下,但两者本不是同路人。黎智斌摘下外套披在身上,出门后,跟林国光沉声道“玩过火了,不要有第二次。” “sorry,sir!”林国光低声道歉。 但黎智斌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