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有梅花便不同》 第1章 陌上谁家年少 引子 三江湖口，人妖大军已紧张对峙几天了，双方沿湖列阵，剑拔弩张。 人族这边，平原上步兵手持长枪，列成鱼鳞阵式。湖口旁钟山密林里埋伏了两股骑兵，另部署了大批弓弩手、多辆弩箭车和重型投石车。湖里有数十艘战船，上层甲板靠船舷是近战卒，身披铁甲，手持盾牌和狼牙棒；中间是弓箭手，配备羽箭和火石；内层是勤务兵，应急救治伤员、提供补给、清理战场、扑灭火势等；船身内部二层甲板是桨手，划动半固定在船腹上的活桨提供动力。 妖族这边，在平原草丛中设伏，大致以族群散布，分队作战。在湖口外沿江排开三个巨龟，体型有战船的数倍之大，龟口能喷出火焰。龟背上设了栏杆，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妖，拿着钢刀、弓箭、钩索等兵器。另有十几位本领高强的大妖，有形如鹰隼能飞天的，有像土拨鼠能遁地的，有能变化大小的，逡巡出没。 眼见大战一触即发，这是战前最后的寂静。 这日破晓，妖将广严登上土台，望着远处正埋锅造饭的人族大军，手中长弓一挥，对传令官下令“擂鼓开战！” 传令官领命，向战鼓方向一路跑去。 许久，广严都没有等来战鼓擂响的声音。正当他愤怒地走下高台亲去查看时，两名鸟形大妖落在它身侧，亮出金牌“大王有令，本次作战取消，广严即刻返回狼居岭听候发落。” 广严满脸愤懑不平。他，是被两位大妖架走的。 第一章-陌上谁家年少 郊外，拂堤杨柳醉春烟，几个少年鲜衣怒马，春风得意，一日看尽建章花。 “公子，前方有个湖心亭，在这里歇息一下可好？”身着浅黄衫子的清丽侍女柔声问道。 “好，下一站湖心亭品酒。驾！”锦带玉冠、笑容明澈、眉如远山、眼若秋水的蓝衣公子符苓马鞭轻扬，一骑绝尘。 “驾！”众人一同策马跟上。 湖心亭中，只见那黄衣侍女挽着双螺髻，髻脚两个小小的青色花钿，另一侧简单簪了根银钗，耳旁一对水滴状的羊脂白玉坠子微微晃动，更显万般风情。莲步轻移，恰似流风之回雪，眼波流转，又如轻云之蔽日，素手承上黑漆描金十六宫格果盘，分装了四色干果、鲜果、蜜饯、肉脯，又从绣袋中取出雨过天青玉壶春，将上好的桂花酒分入高脚青瓷小酒盅，次第奉给四位公子。 座中一位金簪绾发、面如朝华的红衣公子任参看似不经意地把玩着酒盅，冷不丁咋咋呼呼侧身笑道“小莯啊，几日不见，出落得愈发标致了。你说咱们总这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也不是个事儿对吧！要不赶明儿个，我去府上跟太奶奶说说，把你讨过来做媳妇儿，你意下如何啊？” 看小莯羞红了脸一言不发，气氛微妙，青袍纱帽、温润如玉的青衣公子白术哈哈笑着一把推在任参肩上“想什么呢，小莯早就对我情根深种了，你呀没机会了！” 旁边皂绦乌履、风流雅致的灰衣公子甘草拿着瓜子作势要砸任参和白术“你们都想多了，人家小莯心里只有我！不是，你们抢小莯，符苓我抱走了！哈哈哈哈哈……” 小莯似是对这种胡闹见惯不怪，白了任参一眼，托着玉壶春微微欠身“各位公子慢用，我去湖边看看有没有菱角什么的，出来玩也尝尝鲜。” 苓轻摇折扇笑曰“去吧。” 小莯款款去了，任参却含情脉脉地望着小莯离去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来，收起目光低头一笑，竟有几分羞涩之意，拿起小酒盅一饮而尽，低声吟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正入神间，脑门又吃了白术一爆栗。 他们正是建章四少。 待小莯走远后，符苓合起折扇，微微正色道“今日请诸兄一会，实乃有事相商。” 三少也收起笑容，正襟危坐“愿闻其详！” “前日我上钟山游玩，途中碰到个皂衣黑冠的小哥，一路聊得很是投缘。到了望江口，恰好碰到人妖大军对峙，几乎就要掐起来的时候，妖族不知为何收兵了。已经动了这么大阵仗，必定有所图谋，这突然的收兵，很是蹊跷。” “钟山离我们建章就半日的脚程，如果真打起来，那建章城也必定会被殃及。”任参沉吟道，略微不安地望了望小莯的方向。 白术奇道“这事儿也不对啊，怎么城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甘草思索良久，缓缓道“这样符兄，你去一趟你师父那边，我们也走访走访故交好友探探情况。虽然这次平安无事，难保没有下次。怎么着城里也有几十万人，大意不得。” 符苓一敲折扇“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趟龙虎山。” 相传在伏羲画先天八卦以来，有这么群神秘的人，他们不上庙堂，不喜财物，精研易理，通晓阴阳，符苓的师父张天师正是之一，现隐居于龙虎山，成日炼丹品茗为乐，也常常云游四方，偶因机缘收了这个俗家弟子。 这日观中无事，张天师便去山中采药，行至一处绝壁 ，中间有道裂缝，似刀劈斧砍，向上望去，却见天色斑斓。张天师掐指一算，沉吟片刻，叹道“十年了。”当即背起药篓返回观中，果见符苓已等候多时了。 “师父！”符苓上前行礼，“今日有事不决，特来恳请师父开示。” “我已知晓，你跟我来。小莯，你在外面候着。” 张天师带符苓走到内室，从雕花锦盒中取出一个雷击枣木阴阳环“这个阴阳环为我珍藏之物，你带上，平日随身配挂腰间，天机到时你自会知晓用法。另外，我教你一套禁字诀，这是面对危险时的保命之法，你记好了。” 符苓接过阴阳环，默默念诵口诀，不解地问“师父，我此番乃为人妖之争，不忍祸及生灵，故来恳请化解之策。您这是希望我以身入局，求得万全？” “符苓啊，万全难求。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此去前路漫漫，要坚守本心，依循正道！” “好的师父，弟子记住了。下一步我该去哪里呢，解决何事？” 张天师拿出一份地图摊开，在其中一处用朱砂点了一下，正是洛阳城北九幽之地北邙山，道“你到这里寻一个石窟，其下有个地宫，若有机缘会得九幽宫主，或可为你解惑。” “谢师父！” “你出去候着，把小莯叫进来一下。” “是。” 黄衣侍女款款而来，她自六岁进了符府，因乖巧懂事，一直伺候在老太太身边，后十岁被指给符苓做贴身侍女，而今已有六个年头，一直忠心耿耿，体贴周到，深得符府老少器重。 “小莯你坐下吧。”张天师道。 “谢谢天师。您是有什么要交代吗，尽管吩咐。”小莯微微欠身，坐到桌边的绣凳上。 “符苓此去前路凶险，你尽量护其周全。如若有难解之事，也不必强拼，可传信与我，我来设法化解。” “小莯谨记。” “另外，你的身世就不用告诉他了。” “小莯明白！” “我送送你们。多带点符纸和朱砂。”张天师拿起拂尘，和小莯一同往观外行去，见符苓正在对自己的马试着禁字诀，不禁莞尔。随即口中念念有词，拿起拂尘对着两匹骏马一挥，转身对符苓和小莯说“我给这两匹马附了加持，普通妖鬼惊吓不了它们，脚力也略有提升。你们这就去吧。” 第2章 有谁更赋惊鸿 第二章-有谁更赋惊鸿 不日，符苓和小莯已行至洛阳。此时正值春日，牡丹盛开，远眺花开满城犹似灿烂云霞浮锦绣，近观国色天香宛如瑶台仙子月下逢。符苓一扫车马劳顿，兴奋地拉着小莯去吃水席，赏牡丹。 却说那洛阳水席，有前八品、四镇桌、八大件、四扫尾，共二十四道菜，酸辣甜咸，符苓吩咐小莯不必拘礼坐下来一起吃，就大嚼畅饮起来，筷子轮得像风火轮，不时招呼着小莯这个好吃，那个好吃，如风卷残云一般，瞬间干空七八碗。小莯低头浅笑，只拣着冷盘菌菇尝个鲜，不时把空碗挪开换菜到符苓面前，斟酒奉茶。看到鸡蛋汤，小莯笑着说“这汤是最后一道菜，喝完我们就该动身了。”符苓奇道“是吗，你怎么会知道？”小莯笑而不语，只是默默收拾起行装。符苓暗里思忖，这小莯六岁就到我家，从未到过北方，缘何知道这洛阳水席的习俗，回头倒是得好好和她唠唠。 刚吃了一桌子饭菜撑得不行，两人就牵着马慢慢走走消消食，忽见路边一苗圃，盛开着大红的牡丹，符苓心下一动，上前摘下一朵，对小莯说“喜欢吗，给你戴上。”小莯脸颊微红，点了点头。符苓便将牡丹轻插在小莯鬓边，低头端详，喃喃自语我妹妹真好看。小莯低头沉默了片刻，随即坚定了眼神望向远方“公子，北邙山就在前面了，咱们走吧。” 话说这北邙山，自上古以来，一直是历代帝王贵胄埋骨之地，后人有曲云悲风成阵，荒烟埋恨，碑铭残缺应难认。知他是汉朝君，晋朝臣？把风云庆会消磨尽，都做北邙山下尘。便是君，也唤不应；便是臣，也唤不应！ 两人踏入北邙地界，瞬感一股阴森凉意自脚底而生，虽松柏环绕，却无鸟鸣山幽之清净，唯有阴风呼啸的肃杀。符苓拿着地图沉吟良久，用手指划出一条路线“我们还要翻过三个山头，穿越一条峡谷和一片密林，才能到师父点的这个位置。小莯，要不你去洛阳找个客栈住下，我事毕去和你汇合？” 小莯低头回道“小莯陪着公子。” 苓合上地图，寻路前行。 是夜，两人寻到一处溪谷，把马赶到溪流旁自行觅食，又拾来柴枝升起篝火，小莯正要拿出干粮，忽然，符苓腰间的阴阳环抖动起来，发出铿锵之音，两人立即警觉地望向四周。只见数十星绿幽幽的鬼火，一点点朝他们逼近过来。符苓拿起符纸朱砂迅速画出一道符“现！”然而鬼火并没有现形，只是停在了原地。又急拿朱砂撒了一个圈，抓起阴阳环问道“何方贵客，未曾远迎，失礼了。敢问尊姓大名？”半晌，一个鬼火慢慢化形出来，却是一位身披金甲、手持长刀的将士，只是脸部覆盖着一团青雾，看不清面容。 将士缓缓说道“来者何人，为何入夜仍不离开。我们奉命镇守在此，闲杂人等不得搅扰此方清净！”声音朗朗有如钟磬，不似凡人所语。 符苓上前施礼道“幸会幸会！我们是龙虎山张天师俗家弟子，奉师命特来探访九幽宫主，有要事相询。还请通融，我们速去速回，绝不搅扰。” 将士一凛“此地没有九幽宫主，还请回吧。” 周边的鬼火纷纷现出形来，也是手持长刀面容模糊的将士，将两人团团围住。 符苓心下大惊，思忖片刻，扬起阴阳环“此为信物。”见众将士沉默冷峻，又说“亦可伏魔！” 众将士齐刷刷举起长刀，这时旁边的树上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在夜空飘散开来，带着三分戏谑，三分不羁，和四分逍遥“别装模作样了，他们没有恶意，放他们过去得了。” 众将士调转刀头，齐刷刷指向树顶“来者何人，敢这般大言不惭！” 只见树梢飞出一柄龙泉剑，在空中划出个优美的弧形，剑尖对准众将士。 “怎么样，还要再战吗？” 为首的金甲将士右手一摆，众将士随即放下长刀，纷纷化为鬼火，飞散开来。 符苓跟着张天师学过一些符法口诀，却少实战，刚才故作姿态，内心其实慌得一批，此时紧绷的心弦终于放下了，对着树梢施了一礼“多谢恩公相救，可否现身容小弟一拜？” 树上一道白色身影飘然落下，却是一名背着龙泉剑的俊美男子，身材颀长，飘然若仙，剑眉星目，顾盼神飞。符苓原本作势要拜，却见此人如此年轻，瞬间石化，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搁了。 男子笑道“不必多礼。你的阴阳环，可否借我一观？” 符苓这才缓过神来，双手奉上雷击枣木阴阳环“这是师父新给弟子的宝物，还不太会使用。” 男子把玩了一阵，似是爱不释手，良久方递还过去“好东西！此物灵性甚强，你慢慢学会和它心意相通，就可以下口令给它了。如果能达到人物合一的境界，仅凭意念也可驱动。” 符苓心下一惊，暗想师父竟将此等宝物送予自己，实在受之有愧。却听男子对小莯道“小姑娘很勇敢啊，方才我见你在他身后双眉紧蹙，手笼衣袖，像是要跟人，哦不，跟鬼干一架啊，是吗？ ” 小莯微微退后欠身“公子您见笑了，我虽只是个侍女，却也知晓和主人共同进退之理。” 男子赞许地点点头，拿腰间挂着的葫芦喝了口水，转身对符苓道“兄台尊姓？” 符苓“鄙人姓符，单名一个苓字。” “符苓？好名字，有意思。后会有期！”男子说罢畅快一笑捻了个诀，龙泉剑陡然飞出，男子纵身一跃，竟跃上龙泉剑御剑飞行而去了，留下符苓和小莯面面相觑。 “他是什么人？”小莯奇道。 “不知道，但无端觉得好生亲近。”符苓接过小莯递上的干粮“什么时候我也能有那么厉害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