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后,王妃天天想和离》 第65章 捉虫 周思云知道自己又多嘴了,不敢再多话。 吃完饭,顾靖琛问:“如今你既大好了,院子里伺候的人用不用重新调回来?” 苏染染点点头:“这段时间确实苦了思云,天天忙进忙出,就连能给她搭把手的人都没有,现在我既然好了,也该给她放几天假,好好歇一歇。” 这话但凡换成从前的周思云,定是要推脱的。 为主子办事,能得赏识,是抬举,是恩赐。主子有一日看不上自己了才要着急,有什么好歇。 但跟着苏染染久了,耳濡目染,也跟着懒下来。 “那最好不过了,赶快把寒月叫回来,让她来负责你这里的大小事宜,我好好休息休息。” 苏染染被她逗笑。 “还是等明日吧,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喊她们过来没这个必要。辛苦你送佛送到西,把今日兼职了。” 周思云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人,当即好说话地点了点头。 “我这几日跟思远不常在府里,有什么事,你跟思云说,让她传消息给我们。”顾靖琛道。 苏染染猜到他应该要忙了,点了点头。 到底是那么多条人命,皇上下令迅速破案,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顾靖琛和周思远回书房继续理大理寺传来的卷宗,周思云给苏染染打了水,准备服侍她梳洗。 躺回到床上,苏染染正准备睡她这么多天来,第一个完完整整的安生觉,忽然,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异香。 几乎是下意识,苏染染捂住自己的口鼻,蹑手蹑脚下床。 走到窗边,借着月色,她看到有一道窈窕身影一闪而过,往旁边的方向去了。 再看地上,有一小块燃着的熏香。 今夜吹的是东南风,这块熏香放置的位置,香味正好能顺着风飘进来。 熏香很小,比大拇指的指甲盖略大了一点点,要不是这会儿它正燃着,亮着微弱的光,苏染染根本发现不了。 但凡真任由它燃下去,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就能烧得一点也不剩了。 她眯了眯眼睛。 这是冲着她来的。 太后的手,竟然伸到了淳王府! 她拿来茶壶,直直地浇下去,熏香马上就灭了。苏染染等了一会儿,才敢大口呼吸。 可憋死她了。 竟然想出这样的毒计,看来对方知道她中毒的事,但不知道她的毒其实已经解了,以为能用一时的纾解,换来她更久的病入膏肓,前功尽弃。 简直恶毒。 她捡起这一小块香,放进妆奁里,然后偷偷溜去了周思云的房间。 后者睡得正香,冷不丁被叫醒,多年练武的身体反应,让她险些对着苏染染出手。 “原来是你啊,吓死我了。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房间里来做什么?我明天可是要休息的人,喂喂喂,你可别跟我说,你现在突然反悔了?” 苏染染把方才发生的事跟她说了,周思云的脸色凝重起来。 “你的意思是,淳王府里有太后的内鬼?” 苏染染嗯了一声:“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在我的窗柩底下好端端放一块点燃的香膏,偏偏还是那个味道的。” “那,你想怎么做?”周思云问,“人是肯定要揪出来的。要不要回禀王爷,把府里的人好好换一次血,彻底清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帝王之榻,岂容他人酣睡。 顾靖琛不是帝王,但他的身份,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能监视的,尤其对方还是太后,摆明了就是没安好心。 苏染染想了想:“既然对方不知道我的毒已经解了,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先把人揪出来。” 周思云在计谋这块,向来不足。 她严重怀疑当年她娘生她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都留给她哥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全都听你的。” 第二日一早,苏染染的房间里就传来摔东西的声音,还夹杂着她和周思云的争执声。 “把那东西给我,我叫你把那东西给我!” “不行啊王妃,都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天了,您就再忍一忍吧!这个时候功亏一篑,不就前功尽弃了吗?喝了这么久的药,忍了这么多天,你难道忍心之前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吗?” “我不管,我才不管那些,我太难受了!你把那东西给我,思云,算我求求你,我们主仆一场,你就帮帮我吧!” “不行啊,王妃,王爷已经下令,绝不能让你再碰那东西。我只是一个奴婢,你别再为难我了!” “思云,我求求你,算是我求求你了……” 接着,周思云从屋里跑出来。 这段时间,虽下令不许人伺候,但柳寒月就住在侧屋,总不能自己的屋子不让她待,于是她没有挪。 这会儿听见争吵的声音,她知道是自己昨夜放的东西起效果了。 这段时间,苏染染一直生生忍着,还是第一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看来真是如太后娘娘所说,需要刺激一下病情,才能使她有所反应。 柳寒月佯装不解地上前,问道:“思云,王妃她怎么了?” 周思云摇摇头,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没什么。你就别问了,此时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柳寒月冠冕堂皇道,“我和你一样,都是在王妃跟前伺候的,她就是我的主子。方才我听见王妃说要什么东西,究竟是要什么?” 周思云目光躲闪:“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柳寒月之前当周思云故意瞒着她,想在苏染染面前讨巧,现在知道了,是因为此事不光彩,所以才不愿多言。 她内心得意,嘴上道:“你不跟我说,那我去问问王妃。她都这样求你了,你还不肯拿给她,天底下哪有这么做奴婢的,我拿去给她就是了。” “别,你别去。”周思云拦住她,“王爷说了,再让王妃碰那东西,他就要休了王妃。” “休妻?”这是柳寒月万万没想到的。 她还以为,最多不再宠幸,没想到竟然到了休妻的地步。 这让她生出一丝不忍。 苏染染说到底是个孤女,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她要是被休了,连个娘家也没有,怪可怜的。 第66章 赌瘾 柳寒月并不讨厌苏染染。 那时,柳芊芊讨厌苏染染,认为后者夺走了她的王妃之位,视其为仇敌,天天想方设法要置对方于死地。 柳寒月求平安,不敢反抗,只能照做,活似一只伥鬼,帮着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坏事。 后来,她受够了这样的屈辱,想要自尽,是苏染染忽然出现,打断了她求死的念头,还给她治伤。 但柳寒月并不觉得就此欠了她什么。 后来苏染染和周思云差一点死在柳氏母女的毒计里,是她主动将一切告知顾靖琛,又主动带人找到了假山洞,才将她们顺利救出。 一命还一命,她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至于后来带着她逃出柳府的魔爪,那是顾靖琛的恩。 想起那个龙章凤姿的身影,柳寒月一时间心猿意马。 要是没了苏染染,王妃之位空悬,那…… 会落到自己头上吗? 老实说,柳寒月觉得自己生得并不比苏染染差,尤其她还跟着柳芊芊念过几年书,识不少字。 虽是个庶女,但再怎么说,大户人家出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比农女强。 至于命格八字什么的,柳寒月娘亲去得早,爹也不疼爱她,被欺压了这么些年,她想,她的命一定不好。 她又忍不住想起那个玉佩穗子,想起太后娘娘托人给出的承诺。 前天晚上,她正要睡下,那日负责洒扫,不小心丢了穗子的小丫鬟来找她。 “王妃这几日闭门不出,房里只留了思云姐姐一个人照顾,寒月姐姐可知是怎么一回事?” 柳寒月并未多想,只当是个好奇心重的碎嘴丫鬟,冷声道:“主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我置喙?收起你的好奇心,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丫鬟听了这话,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 “寒月姐姐不知道,我却知道。太后娘娘让王妃去小佛堂里抄写佛经,熏香中混杂了罂/粟花的汁液,王妃日日闻,早已染上了罂/粟的毒,正关在房里戒毒呢。” “什么!” 柳寒月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这不可能!王妃和王爷的婚事,是太后娘娘亲口指的,太后娘娘怎么可能不喜欢王妃,要害王妃呢?” 小丫鬟笑了笑。 “太后娘娘是听从了钦天监的建议,才指的人选,在此之前,她并没有见过王妃。王妃之位,可以是苏染染,也可以是林染染,王染染,张染染。” 柳寒月见她的言谈举止和平日里不同,通身的气派,也全然不像一个下等丫鬟,便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姑娘得到你想要的。你出身京城柳氏,虽说是个庶出的小姐,可也是个当过小姐的人。现在在这里做丫鬟,不觉得委屈吗?” 柳寒月哼了一声:“你懂什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其实太后娘娘并不满意王妃。一个乡下女子,目不识丁,惹得百姓议论,令皇室蒙羞,太后娘娘也很后悔,当初稀里糊涂的,就听了钦天监的话。倘若姑娘能助太后娘娘一臂之力,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柳寒月听明白了:“你是太后的人?” 小丫鬟没有避讳,承认了。 “是。太后娘娘其实也关注姑娘很久了,出身不低,脾性又好,若是做个当家主母,绰绰有余。” 太后日理万机,又在常年在宫里,怎么可能关注得到柳寒月这个小小小人物,这些都是小丫鬟为了柳寒月肯投诚,自己信口胡诌的。 但柳寒月却当了真。 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她忍不住遐想。 难不成,太后娘娘其实属意她做淳王妃? 小丫鬟见她动摇,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熏香。 “太后娘娘从不强人所难,姑娘若是愿意,就把这香拿去王妃屋子底下的墙根处点燃,姑娘不愿意,只当我今日没有来过,往后,我也不会再来。” 柳寒月看着那一小块熏香。 咬咬牙,最后还是伸手接过。 这也许,是她唯一能离那道身影再近一点的途径了。 虽然早就有了苏染染会成下堂妻的准备,但真正从周思云口中听说,难免还是错愕。 她试探道:“不至于吧。我看王爷和王妃的感情一向挺好的,不就是染上了那东西,王府也不缺这点钱,还算供的起,大家口风严一点,别对外说就是了。” 周思云这次终于长了个心眼。 她从头到尾没提过染上什么东西,只说王爷不让王妃接触那东西,寻常人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询问究竟怎么一回事,而柳寒月的态度,更像是早就知道了内情。 难道昨夜的香是她放的? 想到这儿,周思云故意道:“怎么不缺?赌是最不能沾的。王府虽然看着家大业大,但要是沾上赌,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是要被花完的。” “赌?”柳寒月懵了。 “是啊,”周思云点点头,“王妃这段时间参加这个宴,那个宴的,和京城里的贵妇人走动多了,也不知道和谁学的,竟然开始赌钱了!前几日我看她屋里的首饰少了许多,还以为是丢了呢,原来是被她卖了填赌债去了!” “那,她说要那东西,是要什么东西?”柳寒月问。 “自然是掌管中馈的钥匙了。打从我把这件事情回禀了王爷之后,王爷就把账单和库房要是统统都从王妃手里收回来了,还命我把王妃关在屋子里,绝不能让她再去赌了,否则事情传出去了,像什么话?” 柳寒月垂眸不语。 难不成,是那个小丫鬟在骗她? 可是图什么呢? 那熏香柳寒月看过,质地不俗,香味也是上品,可见价格一定不菲。 一个王爷府里的下等丫鬟,一个月才多少月俸,怎么可能买得起这种东西呢。 那就是周思云在胡说? 柳寒月一时间理不出头绪。 她确实见过犯赌瘾的人,发作起来狂躁不已,和平常判若两人,一门心思要拿着钱回到赌桌上去。 苏染染的状态若说是赌瘾,确也说得过去。 第67章 抓贼 “可是不对啊,王妃日日在府里,就算是偶尔出门,也有你我,或是王爷陪伴在左右,哪来的机会去赌坊呢?” 这下轮到周思云愣住了。 娘的。 编瞎话的时候没打草稿,张口就来,没想到还藏了这么大的漏洞,疏忽大意了! 顿了顿,她叹了口气。 “你懂什么。市面上的那些个赌坊,不过是下等人的玩意儿,像他们这种有身份的,怎么会跑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与民同乐’呢。王公贵族,自有不为人知消遣的渠道。” 这话柳寒月略一思索,信了。 确实,民间的那些个赌坊,开在街头巷尾的,周围人多眼杂,被认出来,岂不是身败名裂。 越是有头有脸的人,就越是在意脸面,这一点,她从柳老爷身上认识得很清楚。 所以苏染染其实是赌瘾犯了? 柳寒月拿不定主意,就想再确认一下。 她找到那个小丫鬟,开门见山地道:“你那里还有没有熏香了?再给我一块。” 小丫鬟一怔:“前儿不是刚给你,怎么又找我要?” 柳寒月一时半会儿的说不清楚,只道:“你要勾得苏染染反反复复,离不开这东西,定然还有存货,不可能只有一块,快些给我。” 小丫鬟这下真是上了贼船了。 她现在和柳寒月之间是合作关系,若是不给,闹得太难看,这关系也就继续不下去了。 但她手头上,也确实没有了,就这一块,还是回禀了太后娘娘之后,才遣人给她悄悄送来的。 这么快又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宫外倒买倒卖呢。 咬咬牙,小丫鬟道:“你且等等,我让人送来,下午再给你吧。” 小丫鬟的动作果然快,到下午,一块一模一样的熏香出现在柳寒月的妆奁盒子里。 这天晚上,她拿着这块熏香,和前一天一样,等夜深人静,偷偷溜到苏染染屋后,点燃了。 她原想着,这一次稍微待久一点,她想看看苏染染会不会闻着味儿到窗口来,她想从后者的状态里判断,究竟她的秘密,和熏香有没有关系。 谁知,熏香还没来得及点燃,身后忽然有一道女声。 “你在做什么?” 柳寒月僵住了。 周思云的反应更快,一脚把她踢倒,然后双手反剪,让身/下之人动弹不得。 苏染染提着灯走过去,在昏黄的光晕下,终于看清那一张脸。 周思云快气死了:“王妃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这么害她?你可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苏染染的态度倒是比周思云要淡定得多。 “行了,先别说这些,把她带到屋子里去。凭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勾结得到太后娘娘,她的身后一定还有人为她联络。你说是吧,寒月?” 进了屋,周思云把柳寒月毫不怜惜地丢到地上。 “行了,你现在可以说了,你的同伙是谁。” 柳寒月时隔多日,在一起见到苏染染,后者讲话平稳有条理,和白天表现出来的样子截然不同,便明白,自己这是中计了,她根本什么事情也没有。 “这块熏香,到底是谁给你的?”苏染染问。 柳寒月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但她还存着侥幸心理。 她得罪了苏染染,可她已经是太后娘娘的人了,王妃的权力再大,还能大得过太后吗? 只要太后娘娘愿意保她,苏染染这边就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为今之计,是要守口如瓶。 “是我自己买的。”她嘴硬道。 苏染染冷笑一声,把熏香拿在手里把玩。 “你可能不知道,这块香是宫里的东西,外面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你实在不肯说,那我只能说你手脚不干净,把你扔到大理寺去,那里的人可有的是办法治你。” 苏染染平时看着好说话,真遇到了事,也是半点不含糊的。 柳寒月急了,她听说过大理寺的恶名,那里的人逼供起来,再厉害的嘴,也能撬开。 “你不能这么对我,王爷不会同意的!你这么对待府里的下人,回头淳王府的恶名远扬,王爷不会轻饶!” 苏染染轻笑。 “你以为自己找了个好靠山,背靠大树好乘凉,所以就有恃无恐了。你后面的人我动不得,你我难道还动不得?你且看看,我要惩治你,太后会不会出手。” 柳寒月抿了抿唇。 “寒月,我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你在淳王府里这么久,虽然确实顶了个丫鬟的名头,可我对你,对思云,向来是一视同仁的,我从未折辱过你。你的吃穿用度,便是放在外面的大户人家,也是只好不差的。” 周思云也是忿忿。 “当初你在柳府里得罪了柳家大小姐,又在柳老爷跟前不受宠,要不是淳王府,你还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你且看那柳芊芊的下场,她是嫡女又如何,还不是被她爹许配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富商? “那你呢?你是庶女,她的日子不好过,能让你的日子好过?她想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你倒好,我们救了你,你却巴结了太后,吃里扒外,想要害死王妃!” 柳寒月默然不语。 她知道,如果没有顾靖琛,她现在的日子必然要再难过百倍,可她就是忍不住肖想。 因着那点隐秘的心思,鬼使神差。 “我没想让你死,”她抬眼,看着苏染染,“我只是想你从王妃的位置上下来。你配不上王爷。”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直白地对她说这些话。 风言风语苏染染听过不少,可没有一个人敢舞到她这个正主的面前来,绕是程月娥,也只敢背后蛐蛐。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又或者说,你贪恋的,究竟是那个手握大权,予夺生杀的顾靖琛,还是他这个人而已?” 柳寒月下意识回答:“自然是王爷这个人。” 苏染染觉得好笑:“你才见过他几面,又说过几句话,凭什么说喜欢呢?只是他救你出苦海,所以你心生喜欢,但那只是一种感激。” 第68章 及笄礼 柳寒月哑口无言。 毕竟,如果当时顾靖琛没来,她和柳芊芊一起受罚完,草草嫁了,也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这号人。 他是天上月,她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她绝不会去肖想他。 便是知道他的妻子只是个比她还不如的普通人,也只会和其他人一样,议论几句就过去了。 可偏偏,月光照到了她。 加上外力的催生,她开始有了妄想。 “我知道这东西是太后的人给你的,你说出来,那眼线是谁,我和王爷会保你平安。待眼线除了,我们会悄悄把你送到乡下的庄子上,还会给你一笔钱和假的路引。” 柳寒月听懂了苏染染的打算。 有了假的路引,等风头过去,她就可以离开京城,去哪儿都行,改头换面开始新的生活。 到那时,太后娘娘的人就算是再厉害,茫茫人海,山高皇帝远,根本找不到她,也就报复不了。 柳寒月咬了咬下唇。 她从小受制于人,一直以来都渴望自由,如今自由就在眼前,唾手可得,说不心动是假的。 苏染染看出她的动摇,道:“如果你坚持,不愿意把眼线是谁告诉我,你现在是淳王府上的奴婢,我随便安个由头,把你扭送到大理寺,你就没有活路。哪怕我放了你,太后知道你办事不力,也不会放过你。” 柳寒月自然知道。 打从接下那块熏香开始,她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对立的两方,注定要得罪一个。 她踌躇着问:“我告诉你,你真的会放过我?万一你也只是利用我,等揪出眼线,就把我杀了,我哪处说理去?” 苏染染起身,一步步走到柳寒月面前,抬起手。 后者在柳氏母女身边待久了,几乎形成了肌肉记忆,以为苏染染是要打她,下意识闭上眼,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巴掌。 谁知,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 她等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臂。 手臂又白又嫩,像新鲜的藕节,上面却纵横交错着不少新旧的伤口,破坏了美感。 有些甚至还微微发红,看起来十分可怖。 柳寒月怔住了:“这是……” “你没有中过那毒,所以你不知道那毒发作起来的时候,会有多恐怖,什么理智也不剩了。我想活着,我不想让那东西毁了我,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柳寒月愣愣地问:“是你自己动的手?” “是,就用这把剪子。” 苏染染把剪子扔到柳寒月的脚边。 剪子已经被彻底冲洗干净,看不见残留的血迹,但不知道为什么,柳寒月还是闻到了血腥味。 源源不断从剪子上散发出来。 “实话也不怕告诉你,我恨太后。她想除掉我,要打要杀便罢了,用这样钝刀子割肉的法子,一点一点地折磨我,当真是狠毒无比。但你救过我和思云,只要你肯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柳寒月终于对这东西的恐怖有了一丝实感。 想到这些天,苏染染在房里竟然忍受了这么大的痛苦,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敬佩之意。 老实说,如果换做是她,她做不到这个地步。 她可能早就放弃,沦为毒物的奴隶。 毕竟她骨子里就是一个懦弱的人。 “我说。” ** 月凉如水,繁星似雪。 已是子时,月上中天,翊坤宫内外依旧灯火通明。 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全都低着头,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安静得让人窒息。 太后坐在上首位置,脸色阴骘。 “一群没用的饭桶!”她把案上的东西全都挥到地上,连太后的仪态都顾不得了。 太监宫女齐齐叩首:“太后娘娘息怒——” “息怒?哀家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她讨厌那个贱人生的孩子,那孩子也讨厌她,废了多少力气,好不容易才安插进去的眼线,结果说没就没了。 他和周思远都是大理寺出身,两人都不是善茬,在识人这方面,警惕性很高,整个淳王府如同铁桶一般,折损的哪里是棋子,分明是她的心血! “苏染染……三番五次地坏我好事,好啊,真是好得很!她还真是命大,一次两次都让她化险为夷,哀家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太后的耐心几乎用尽。 不管这个女人跟沈家到底有没有关系,也不管是不是她看走眼,都断断不可再留了。 挥退了下人,她问芳嬷嬷:“昭阳公主及笄礼的帖子,淳王府那份送过去了吗?” 芳嬷嬷点头:“回太后娘娘的话,送去了。” “送去了就好。”太后扬起了一抹笑容,“这样大的事,内务府上上下下,总会有些纰漏。没有人要害淳王妃,只是她自己运气不好,意外总是难免的。” ** 有了上一回的事,顾靖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内心并不想苏染染再进那个狼窝虎穴。 奈何昭阳公主的及笄礼到了,苏染染身为皇婶,自是要出席的,否则容易落人口舌。 霓裳阁的绣娘提前半个月就量好尺寸,制好了礼裙送到府上,苏染染两手张开,随丫鬟们摆弄。 她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忍不住在心里想。 如今的生活也太安逸了,日子一日日地过去,她都快变成一个混吃等死的小废物了。 昭阳公主的及笄礼办在御花园。 如今御花园里的荷花都开好了,内务府的人索性利用了这个天然的盛景,在花园中间空出了一小块空地,临湖而建,来举办宴席。 空地两边分别摆了六七排凳子,苏染染和顾靖琛因为是王爷王妃,是皇帝的手足,关系最近的皇亲国戚,被安排在右边第一排。 程月娥这一次没有和顾靖沅同坐。 上一次的接风宴,是太后从云台山回来,为她接风洗尘而设,所以并不是什么太正规的宴席。程月娥和顾靖沅是人尽皆知的未婚夫妻,坐一起便坐一起了。 但这次昭阳公主的及笄礼,是正经大办的,故而将两人分开了,程月娥和其他重臣的家眷坐在一起。 第69章 比试 皇上除了想庆贺昭阳公主长大成人,同时也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好好驱一驱前段时间飞鸟斋刺杀大臣的晦气,省得朝野上下总是人心惶惶。 早朝还没有结束,所以女眷们都到了,男人们还没有来。 苏染染和这些个贵女贵妇都不相熟,聊也聊不到一起去,索性闭目养神,来个眼不见为净。 不一会,周围的声音忽然安静了下来。 苏染染睁开眼,就看见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盛装打扮,在一群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迤逦行来。 今天的场合隆重,看得出来两人都精心妆点了一番。不过相较之下,太后的打扮还是会相对朴素一些。 毕竟年纪大了,总不能再花里胡哨,和一群小姑娘去争奇斗艳。她穿着一身暗红长袍,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而皇后娘娘尚且年轻,不用顾及这些,穿着一身只有皇后才能穿的明黄色礼裙,绛紫色织金腰带将她的盈盈细腰呈现的淋漓尽致,贵气逼人。 两人在花园中的主位坐定,所有人整齐地半跪行礼。 “参加太后娘娘,太后万福金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染染看着太后伪善的笑容,慢半拍地半蹲下身子。 太后淡淡地道:“免礼平身。” “谢太后娘娘,谢皇后娘娘。” 行礼之后,各家的夫人小姐又坐回椅子上,静静地低下头。整个御花园静下来,不复方才的嘈杂,一个个都显得娴静而优雅。 太后见她们一个个都缩得跟鹌鹑似的,笑了。 “这是做什么?方才哀家远远听见御花园里的说话声,笑声,还同皇后说呢。还是年轻好啊,年轻有活力。可如今怎么哀家一来,大家都不出声了,是不是哀家这个老婆子不该来呀?” 大家哪敢接话,连忙否认。 “怎么会,太后娘娘您能来,那才是让这及笄礼蓬荜生辉呢。您是昭阳公主的亲奶奶,您都不能来,那我们就更不该来了。” “太后娘娘哪里老了,您若是和妾身一起上街,只怕着不知情的看了,以为您是妾身的妹妹呢。” “是啊是啊,太后娘娘年轻的时候,可是母仪天下,倾国倾城,便是如今,也丝毫不逊当年的风姿。” 太后被逗得老花枝乱颤。 “你们呐,一个个的,惯是会哄哀家开心。哀家成天听了你们的话,信以为真,回去以后照镜子,那真是年轻的都不敢认自己了。” 众人忙道不敢。 “皇帝他们还没有下朝,咱们在这里坐着也是等,在场的各位小姐都是才貌双全,德才兼备的女子,不如哀家做个小东,咱们来场比试,就当是消遣。” 说着,她摘下手上质地通透,品色绝佳的翡翠手镯。 “琴棋书画,诗词歌舞,都可以,技高者胜。胜者,哀家就把这只翡翠镯子奖赏给她。哪位小姐先来?” 太后扫视了底下众人一眼,姑娘们含羞带怯地低着头,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就是没有人主动站出来。 太后又是一笑。 “既然大家都如此谦让,那不如这样吧,哀家钦点一人来抛砖引玉。听说淳王妃的画技高超,上次宫宴已经在众人面前展示过一次,可惜哀家那时正在云台山,没有机会看一眼,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这个福气呢?” 太后把姿态放得这么低,苏染染要是敢拿乔,那就真是太不识抬举了。 皇后看了眼婆婆,又看了眼苏染染,忍不住在心里暗暗为后者捏了把汗。 苏染染知道上次的事,太后不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非要让她下不来台,也有些不快。 可不爽归不爽,人家到底是太后。 苏染染犹豫着起身,打算故技重施,说自己只能和顾靖琛合作作画,并不能单独作画,等顾靖琛来了再救她。 这话说出来,虽然会让众人看轻了她,但也好过暴露她真的不会画画的事实,否则追究起来,给她扣上一顶欺瞒圣上的帽子,那她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谁知,程月娥忽然站起来。 “太后娘娘,臣女也仰慕淳王妃的画技已久,此次好容易有这个机会,想要和她共同作画,不知可否?” 苏染染一惊。 哈? 怎么半路杀出个程月娥? 一起作画,她这是在害她还是帮她? 苏染染像个绝望的文盲,不由得在心里想,她要是在一旁帮忙研墨,也算是出力了,算不算一起作画? 她左右摇摆不定,太后同样猜不透。 程家丫头对顾靖琛的心思她是知道的,上次在御花园,那么浅显的局,她一眼就看穿了。 虽然手段不高,且心思蠢毒,但好在设计入局的几个人,太后也同样不喜欢,所以她并不打算追究什么。 那么这一次,程家丫头也是同样的心思吗? 念头转了一圈,太后终于颔首。 “好啊。眼下正是盛夏时节,荷花盛开,亭亭玉立,不如你们两个好孩子就在荷花池边作画吧。娇花,美人,交相呼应,岂不是件美事?” 程月娥福了一福:“是。”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手脚利落的太监,齐心协力,把一张大大的桌子搬到荷花池边。 桌子的后面,是木板子架起的平台,平台正好在荷花池之上,站在这里赏花,就仿佛身处花丛一般。 芳嬷嬷欠了欠身,道: “画具已经备好了,淳王妃,程小姐,请吧。” 程月娥款款起身,朝台子旁边走。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然是没在怕的,但苏染染在这方面属实是个草包,她心虚啊! 但,再怎么心虚,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愿露怯,也是雄赳赳气昂昂走到了台子边。 桌上的墨已经磨好,上好的宣纸也铺好了,太监退到一旁,台子附近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苏染染正想怎么蒙混过关,却听见程月娥小声道:“一会儿,你就和上次一样,随便画几个圆圈,剩下的只管交给我就好了,你无须再管。” 第70章 落水 程月娥和顾靖琛从小一起长大,后者的画技和笔触,她再熟悉不过。 当时《盛夏芙蕖图》甫一展开,她一眼就看出,整幅画几乎都出自顾靖琛之手,只有几个不细看根本看不出突兀的圆,多半是苏染染的手笔。 正因如此,她才格外嫉妒。 这个女人根本什么都不会,连让她画几个圆,也能画得奇形怪状,险些破坏了这幅画的美感。 而顾靖琛,竟然默许了,还帮着隐瞒,在外人面前给她留足面子,营造出一种闺房之乐的假象。 但现在,程月娥看开了。 养病那阵子,她在心里问自己,是否真的爱顾靖琛。 答案显而易见。 她的喜欢,太脆弱,也太浅薄,根本经不起推敲。 想通了这些,她也就不再把苏染染当成假想敌,甚至有些愧疚,先前对她做了这么不好的事。 女儿家顶顶要紧的就是名声,尤其是一个有夫之妇的名声,轻易就能至她于死地。 这一次解围,也算是还她。 “随便画吗?”苏染染问。 程月娥低低地应了一声:“嗯,随便画。” 苏染染不由得在心里咋舌。 不管乱画成什么样,都能圆回来,这得是何等高超的画技,她要跟这群会画画的拼了! 她正胡思乱想,程月娥已经熟练地把墨倒了一小半,到旁边的白瓷碟里,再将少量的清水小心调入其中。 程月娥把笔递给她:“开始吧。”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苏染染有底气许多,接过笔,开始在宣纸上胡乱画起来。 许是程月娥并非十分相信她,墨调得有些淡了,和上次不同,白纸上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 苏染染一看痕迹不深,更自信了,左画一个,右画一个,大大小小,分布在宣纸的各个位置。 程月娥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专心致志在另一个白瓷碟里调红色的朱砂,估计是要一会儿画荷花用的。 调完颜色,她随手抄起旁边一只极细的狼毫笔,手腕轻转,在乱七八糟的圆上勾勒了几笔,一片栩栩如生的荷叶就这么凭空出现了。 她的动作极为熟练,仿佛之前已经训练过千百次,原本纷乱的构图立刻变成接天莲叶,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苏染染第一次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八个字有了深刻理解。 这些个世家女,还真是有点东西! 难怪之前大家都看不起她,说实在话,就她这画小鸡啄米都费劲的水平,在人家面前,确实没得看。 很快,一副清雅的水墨画就诞生了。 程月娥只用了深浅不一的黑,就把荷叶,湖水表达的淋漓尽致。朱砂绘制初绽的新荷,也是红得有深有浅,富有层次,显得荷花粉嫩清新。 最厉害的是,细看看,整幅画仿佛都透着淡淡的水汽,朦朦胧胧,笼罩着墨叶粉荷,犹如雨后初绽。 京城前几日刚下过雨,夏日的雨,总是弥漫着潮湿水汽,即便今日内务府的人已经格外用心把泥泞痕迹都清扫完了,但荷塘之上,迷迷蒙蒙。 而这股迷迷蒙蒙,竟然被程月娥画出来了。 苏染染算是见识了,京城第一才女的头衔,并非浪得虚名。 别看程月娥的年纪尚小,但这样的绘画功力,尤其是还有她这个搅屎棍捣乱的前提下,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学习,未必画得出来,显然是下过苦功的。 原本一直垂首静立在一旁的太监,见苏染染和程月娥完成了画作,便小心地拿起宣纸,朝着前方的太后走去。 太后看了眼,便满意地笑了。 “怪道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哀家当年也喜欢作画,提起笔就闲不住,可跟眼前这副比起来,还是要逊色一些了。” 程月娥自然不敢堂而皇之接受这样的夸奖。 “太后娘娘谬赞。太后娘娘出阁前所作的《初雪山水图》,如今还存在臣女的书房里,日日观瞻。臣女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学到太后娘娘的皮毛,便满足了。” 太后听到她说《初雪山水图》,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好孩子,难为你还收藏着。那幅画,是你小时候哀家送给你的,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长成大姑娘了。来,走近些,到哀家身边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程月娥应了声是,抬脚往前走。 太后见她离开了木台子,不找痕迹地扫了眼旁边站立的芳嬷嬷。后者知道主子的意思,缓缓退了出去。 苏染染被一个人晾在台子上,有些无聊,想去摸旁边横斜出来的一片荷叶,又不敢动。 虽然四周都是美景,但两个大人物还在不远处的高台上坐着呢,她又不能东张西望,恐殿前失仪,又被说没教养,于是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太后娘娘和程月娥聊起《初雪山水图》,像是把苏染染这号人物给忘了。谁也不敢出声打断太后的兴致,只能默默等她想起来。 贵女贵妇中间,有些不满苏染染的,见她在太后面前吃瘪,不由得暗自偷笑,交头接耳。 苏染染倒是不在意这些,反正那些人也只敢在背后蛐蛐,一个也不敢舞到她面前来,悄悄打了个哈欠。 困死了,早上起太早了,等结束之后回了王府,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眼瞅着就要月中,新的话本子该上市了,赶明儿让丫鬟出府去问问,到货了没,到了她就能有新货看了。 话说宫宴上的菜都挺好吃的,御膳房大厨的手艺真是没得挑,一会儿看看这一次昭阳公主的及笄礼上都有些什么菜。 苏染染思绪纷乱,看似老老实实的站着,实则心思已经飘到外太空去了。 忽然,她感觉到脚下一晃。 苏染染:“?” 正当她拿不定是自己早膳没吃所以头晕,还是真的地在晃时,耳边传来了木头断裂的微小声音。 苏染染:“!” 她还来不及反应,木台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瞬间塌陷下去。 苏染染没有防备,跟着掉进荷花池里。 第71章 救兵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木台崩塌,苏染染跌下荷花池,有胆小的贵女当场就尖叫起来:“啊——” 周思云反应最快,下意识就要跳下水去救苏染染,拉起裙摆朝湖边跑去。谁知,旁边却冲过来几个宫女,联手拦住了她。 周思云急了:“你们干嘛!没看到王妃落水了吗?你们拦着我做什么,快点下去救王妃啊,一群蠢货!” 宫女们提前得了吩咐,不让她动弹分毫,嘴里还关切地道:“姑娘别担心,太后娘娘会安排内务府的人去救的,姑娘且安心等着吧。” “是啊是啊,内务府的人都会游泳,水性极好,姑娘就不要瞎添乱了。” “姑娘稍安勿躁,还是别下去了,万一王妃捞上来了,回头又找不到您,这不是耽误事儿吗?” 周思云快急死了,偏偏这几个宫女也是会武功的,拽住她的胳膊,合起来力气大得要命。 “你们别拦着我!我也会水,我会救王妃的,上次宫宴王妃落水,就是我救上来的,你们放开我啊!” 太后娘娘冷眼瞧着,眼底快速划过一抹嗤笑。 她当然听说了那日宫宴上的事。苏染染失足掉下水里,不会游泳,险些就淹死了。 不会游泳最好,会也没事,反正她做了两手准备。 太后起身,故作焦急地道:“一个两个的,都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王妃落水了,你们还不快下去救!一群酒囊饭袋的蠢东西,非要王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等着哀家罚你们!” 内务府总管赶紧指了几个小太监:“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快快快,快点下去救王妃!” “是。” 小太监接连入水,周思云看着歪歪斜斜的木台,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努力伸长脖子,看水里的情况。 只是,涟漪不断的湖面,哪里有苏染染的影子。 她不由得着急地咬了咬下唇,满心不安。 上次苏染染落水,病好之后,就向她学了游泳,所以周思云知道,苏染染其实是会水的,即便跟着木台子一起掉下去,应该也能游上来。 可是这么久了,她怎么还不游上来? 此时,被她担忧记挂的苏染染,正在水下探看。 落水的一瞬间,苏染染也是慌了。 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六神无主,灌进了一大口水,好在很快,她就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此时此刻,她忍不住感慨自己的先见之明。 幸好跟着周思云把游泳学会了,不然掉水里,真的就只能等着别人来救,或是等死。 她按照之前学的,整个人放松下来,两只脚有规律地来回拍打,让身体保持平衡,同时解开腰带,脱下最外层的裙子。 这种礼服裙最是繁琐不过,层层叠叠,跟卷心菜似的,而且用料扎实,十分厚重,一旦浸了水,就成了实打实的累赘。 脱下裙子之后,她顿时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准备慢慢地游上去,回到湖面。 这时,她看到了木台原本打在水底,用来作支撑的桩子。 桩子很粗,每根都和大海碗的碗口差不多粗,苏染染心里觉得奇怪,想了想,游了过去。 按理说,像这种木桩,都是很牢固的,即使一直泡在水里,也不会发生断裂的事情,尤其这还是宫里的东西,用材用料讲究,向来都用最好的,更不应该了。 结合上次熏香的事,苏染染觉得有古怪。 她拨开眼前的荷叶和水草,缓慢地游到木桩旁边,强忍住水下睁眼的不适感,努力看去。 只见离她最近的木桩,在断裂口处,有一边相对平整,平整得就像是被人砍断的一样,一边则是木头断裂之后,正常产生的高高低低的木刺。 苏染染皱着眉,抚上那处平整。 断口摸上去非常光滑,没有一点剌手的感觉。 苏染染更加确定,这一次的事情并不是意外,而是针对她人为安排的陷阱。 不用猜也知道,幕后主使,就是太后。 苏染染原本还想再查看其他几个木桩有没有这样的平整裂口,但她憋气太久,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了,于是打算先游上去,等回府之后再和顾靖琛说此事。 这时,她听到身后有水声,像是朝着她的方向过来。 苏染染回头看,是几个太监装扮的人。 那几个人显然也看见她了,加快速度,动作极快地游过来,水性极好,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她的身边,然后一左一右,一人架起她的一条胳膊。 苏染染本来也游累了,心想正好,救兵到了,她就不用自己费力游了,等着他们把她带上去就好。 谁知,他们并不是要把她救上岸,而是往下拽。 苏染染:“???” 她意识到,来的似乎并不是救兵。 该死! 苏染染挣脱那两个太监的桎梏,努力蹬脚,想要游出水面,只要她露了脸,那几个人就不敢再光明正大把她拖下水了。 谁知,另外两个太监发现她会水,立刻按住她的肩膀,像螃蟹的铁钳,牢牢制住,根本不给她出水面的机会,并且压住她的头,往水里按。 苏染染意识到,自己只有一个人,根本不是这几个人的对手。而周思云到现在都不来,多半是跟自己一样,也被缠住了,否则她不会见死不救。 氧气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溺毙! 苏染染的脑子在此刻异常清晰起来,她闭上眼,也松开手,假装自己已经晕过去,然后趁这几个太监放松紧惕,狠狠朝着他们的脸上猛抓过去。 水里有阻力,如果动拳脚,力道被水减轻之后,就算拼尽全力,也并没有多疼,倒不如用女人打架时最古老原始的方法,对着脸攻击。 那几个太监纵然会武功,显然也没有经历过女人打架,躲闪不及,被苏染染的指甲戳中眼睛,抓破脸,还薅掉了不少头发。 这几个人都是得了芳嬷嬷的吩咐,要杀苏染染,但也要留全尸,不可以有外伤。 第72章 噩耗 太后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苏染染,不想留下任何不利于她的把柄。 为此她大费周章,在及笄礼上做文章,甚至提前派人去水下,把木桩子磨去了一大半,就是为了能够营造出我0她意外身亡的假象,让顾靖琛无处发作。 今天的一切,打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 让她表演是阴谋,木台垮塌是阴谋,这些名义上来救她的人更是阴谋。 但苏染染身上不能有伤口。 一个活活溺死在水里的人,只会被水泡肿,整个人肿大难看,但是绝不会有跟人打斗的痕迹。 太监们也是得了吩咐,所以不敢还手。 苏染染找到了挣脱的时机,立刻向外游走,游到水面上,在被活活憋死之前,深吸一大口气,总算活过来了。 她想要呼救,可就在这时,她的两条腿忽然猛得被人往下一拽。 苏染染没有防备,鼻子里,喉咙里,呛进了一大口水,登时被拽得直直往下沉。 原来是那群太监追过来了。 一炷香之前,她还在欣赏这些茂密的荷花与荷叶,心道内务府这群人养得真好,这一刻,却成了催命符。 大片大片的荷叶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又隔着一大块断裂的木台,岸上的人根本看不清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就无人注意到苏染染的求救。 苏染染只能自救。 她两只手分别扯住一旁几片荷叶的根茎,只要太监们继续扯她的腿,荷叶就会被拉扯着往下倒。 到时候,哪怕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一小片荷叶的不同寻常,她就有了生的希望! 可绝望的是,就在离苏染染不远处的岸边,一个负责掩护的太监先看到了这一幕,对着高台上的太后大声喊。 “太后娘娘,水下荷叶太多了,根本找不到王妃啊!” 他这话看似是在回禀太后,实则是在提醒自己的同伴,别因为荷叶露出了马脚,岸边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动作利索着,快快解决了。 水下的太监听出了这层意思,其中两个太监游到苏染染身边,再顾不得其他,用掰手指的方式,让后者松手。 十指连心,指骨被几乎掰断的刹那,苏染染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 她穿着华服,在水里游了那么久,还和几个力气大她一倍的成年男人斗智斗勇,体力早已不支。 尤其现在他们还拽着她,明摆着要置她于死地。 被迫松开手的瞬间,苏染染心想,她可真是倒霉透顶。 连罂/粟的毒都硬生生捱过来了,最后竟然冤死在御花园的荷花池里,这上哪说理去! 溺水导致的喉头窒息感,和呛水的难受,让她的心肺像是要炸开一样。 渐渐的,苏染染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疲惫,越来越无力。 她缓缓闭上眼。 ** 早朝一结束,各大臣想着自家的夫人女儿,都加快步伐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皇帝走在最前面,接着便是两个亲弟弟王爷,而后是一群大臣,属实是浩浩荡荡,人数众多。 顾靖琛想起苏染染往常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醒的性子,今日让她早早地起来,估摸这会儿还半梦半醒呢。 一想到她表面上认真在听其他贵妇人聊天,实际上心思已经不知道飞去哪里了,就觉得好笑。 皇上注意到顾靖琛嘴角微微上扬,一猜就知道肯定是和女人有关。 毕竟飞鸟斋的案子查了这么多天,不管是杀手的具体身份,还是幕后斋主究竟是谁,一点头绪也没有。 皇上心里清楚,这个案子没那么好查。飞鸟斋连接任务的方式都过于神秘,甚至到了不怕麻烦的地步,那就说明,它和江湖上的其他情报组织杀手组织不一样,它更注重身份上的保护。 而这么短的时间,要想打入飞鸟斋的内部,显然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饶是如此,皇上还是在早朝上狠狠训斥了顾靖琛和大理寺卿一顿。 并非他昏庸,只是底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但凡有丝毫包庇的迹象,厚此薄彼,只会伤了群臣的心。 而顾靖琛打小就不爱笑,这回挨了训斥还能笑得出来,没疯没傻,只能是淳王妃的魅力了。 这会子也不是在朝堂,皇上放下架子,兄弟间闲话,问:“今日是昭阳的及笄礼,弟妹一早就来了?” 顾靖琛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谁知道她。我忙我的事,没那个闲工夫去管她,府里那么多丫鬟家丁,总不见得都是不知礼数的,应该到了。” 皇上在心里偷笑。 装,你就装吧。 在外人面前人五人六的,好像真不在意似的,他这个做亲哥的还能不知道? 上次苏染染不过就是被太后叫去宫里,他就一百个不放心,后脚屁颠屁颠跟过来了,逼得自己只能拉下脸去翊坤宫里要人。 “老九,程小姐今日也来了?” 顾靖沅淡淡地应了声,态度不似从前那般热切。 皇上整不会了。 这俩人什么情况? 以前是一个清心寡欲,另一个抱得美人归。现在倒反了反,一个铁树开花,另一个则是霜打茄子。 皇上不知道接风宴上发生的小插曲,自然也就不知道顾靖沅为什么别扭。 “怎么了这是,眼瞅着年底要成婚的两个人,还一副关心不够的样子,朕可得替程尚书好好罚你。女人都是要哄的,你看看你皇嫂,虽说已经不是少女了,但要是跟我闹起来,还是和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半点怠慢不得。” 顾靖沅勉强支起一个笑:“皇兄说笑了。” 皇上看九弟不愿多言,以为是小两口吵架了,摸了摸鼻子,也没再继续话题。 一行人向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离得近了,远远看去,本应该轻歌曼舞,风雅无限的御花园,此刻却闹哄哄的,乱成一锅粥。 一群人全部围在荷花池边,有贵女贵妇,也有宫女太监,也不知道干什么,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老远就能听到嘈杂的说话声,丝竹声是半点没听见。 第73章 入水 先皇在世时,膝下也有不少公主,当今皇上年纪轻,嫔妃不多,子嗣也单薄,昭阳是他第一个办及笄礼的女儿,可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 从前姐姐妹妹们办及笄礼,哪个不是井然有序,像个大型庆典,怎么到自己女儿身上,就乱哄哄的。 传出去,岂不是显得自己无能。 皇上皱了皱眉。 这群人怎么回事,一点规矩也没有。这里是皇宫,又不是菜市场,平素一个个学的礼仪都学哪里去了? 可转念一想,这个点了,太后和皇后必然已经到场。两个国母都在,按理说不应该这么没规没矩。 事出反常必有因,皇上想到这儿,对身侧的管事公公道:“过去看看,御花园那边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如此混乱?” “是。” 公公领命,立刻朝着荷花池跑了过去。 顾靖琛直觉不好。 他右眼皮跳得厉害,心里慌慌的,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他虽然都没有说话,但脚上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待他们差不多进入御花园,前去打探的公公也回来了,步履匆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皇上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公公面露难色,没有着急回答,反而不着痕迹地看了顾靖琛一眼。 皇上更觉得奇怪,不悦道:“江福海,朕一遍两遍地问你,前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公公没办法,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皇上的话,荷花池正中间的木台不知为何,方才突然倒塌,当时淳王妃正站在上头表演画技呢,跟着木台子一起不慎掉入水中,现在内务府正在救人……” “什么!” 公公话还没说完,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顾靖琛,已经向着荷花池施展轻功,快步掠了过去。 “哎,皇弟,你等一等!” 皇上出声,然而顾靖琛已经走远了。 他盯着顾靖琛的背影,除了惊讶,其他任何词汇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感受。 这还是他认识的老七吗? 从小到大,顾靖琛都一副万事万物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尤其老太妃过世之后,更是什么都提不起他的兴致。 皇上甚至私下里偷偷想过,顾靖琛是不是早已遁入空门,无悲无喜了,否则怎么连个喜欢的东西都没有。 坊间都说他与程月娥两情相悦,后者喜欢他,皇上是看得出来,但要说他喜欢后者,确实不太明显了点。 如今,他居然连话都没有听完,只是听说自己的妻子可能有危险,就不顾一切地赶过去,他认识他二十多年了,他何时这么沉不住气过? 皇上忍不住暗自摇头。 看看,这才是真喜欢的样子。 老七这次,栽了。 ** 顾靖琛到御花园中庭时,不少人听见脚步声,纷纷回头看去,一见来人竟然是淳王,众家贵妇贵女纷纷行礼。 太后也没料到他来得这么快,惊讶地问:“老七,你怎么来了,皇帝呢?” 早朝结束,按理说是一起过来的,他虽是皇弟,更是君臣,无论如何都不该越过皇上,走在前面,于礼不合。 顾靖琛没心思跟她寒暄打太极,他低喘着,语气急躁地问:“苏染染人呢?” 太后见他一点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冷了脸。 思及周围还有其他人,收起脸上的冷淡表情,惋惜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内务府的人还在水底下营救呢。说起来,都是哀家不好,非要让她们表演,谁能想到这木台子好端端的,会生出这样的事端来。但愿菩萨保佑,淳王妃能够化险为夷,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周围人见太后泪光闪闪,赶紧安慰她。 “太后娘娘不必太过自责,毕竟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是天灾,又不是人祸,太后娘娘也是无心的。” “是啊是啊,淳王妃吉人自有天相,钦天监万里挑一挑选出来的女子,一定会逢凶化吉的。太后娘娘,淳王爷,且放心吧,内务府的人一定能将王妃救上来。” “这木台子搭在这里也许多年了,一直都好好的,没有出过事,太后娘娘您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只能说万般皆是命了。” …… 顾靖琛听得好笑。 命? 他妻子的命,可不是白白死在这个破池子里! 淳王一来,那几个宫女就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拦着周思云了,后者推开她们,一个脚步冲上前,急道:“王爷,怎么办啊,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了,还没有救上来!” 她原本还想说,觉得此事不对劲,方才那几个宫女一直拦着她救人,像是故意的,总感觉不妙。 但周思云拿不出证据,何况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苏染染。 人命关天,旁的事,等救了人再审判。 顾靖琛眸中闪过阴骘。 都一柱香的时间了,还没有出水,苏染染在水下只怕是凶多吉少。 一想到这个可能,心脏狂跳,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顾靖琛眼神一暗,看也不看塌了一大半摇摇欲坠的木台,直接冲向荷花池,没有迟疑地一跃跳下池中。 “主子!” 周思云吓了一跳,下意识呼喊出声,紧随顾靖琛跃下池中。 太后没想到顾靖琛竟然能为了苏染染做到这个地步,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个女人而已,居然重要至此? 她眯了眯眼睛。 程月娥看着顾靖琛的动作,心中虽有酸楚,但相较于以前,已经好了不少。 他是真的喜欢苏染染吧。 可不像是做戏。 他能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遇到属于他的幸福,这是他的幸运,自己该替他感到高兴。 皇后也是十分意外,但她的反应要大得多,朝着一旁的侍卫道:“快点,都还愣着做什么!快快下水救人,一定要保护好淳王爷,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本宫定要你们好看!” 侍卫们被皇后娘娘一指,哪敢不从,立刻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跳入水中,去救顾靖琛。 第74章 态度分明 当年先皇突然病重,撒手人寰,连个遗嘱都没来得及立下。 藩王蠢蠢欲动,其他几个皇子但凡身后有母家做依仗的,也都狼子野心,对皇位虎视眈眈。 如今的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当机立断,在一众老臣的帮助下,拥护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登基,垂帘听政,好不容易稳住了局面。 至此,皇上和皇后都很感激太后。 可后来,事态就变得有些不受控制。 也许是因为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即使皇上已经坐稳皇位,太后依旧把持朝政,不肯从摄政的位置上下来,且明里暗里杀了不少老臣,同时安插进去自己的人手。 朝野上下,很快就成了太后的天下。 前几年,太后染了一场大病,休养了好一阵子,当时还以为要熬不过那个冬天,谁知老太婆命大,最后让她撑过来了。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就因为那段时间,饶是她不在,皇上也把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太后即使痊愈,也没了再垂帘听政的借口,于是隐到了幕后。 皇后私下里也想过,太后的病和丈夫究竟有没有关系。 但她不敢问。 即便帝后之间的感情再好,始终隔着一层。话不说太满,就能一直和和美美下去,若是戳穿了对方最隐秘的一面,她怕感情生变。 皇上随着年岁渐长,心中早已不满太后的做法,也在暗中培养扶持自己的势力。然而到底太后树大根深,一时间无法撼动,只能徐徐图之。 光靠皇上一个人,想对抗太后,多少有点困难。老太婆打从上次重病之后,就不太信得过太医院的人了,只信任自己娘家送过来的人。 看她现在吃嘛嘛香,睡得又好,短时间之内不像是会嗝屁的样子,熬又熬不死,只能先蛰伏,等有了一定的力量和她对抗,届时再撕破脸。 皇上把盟友的目标放在了顾靖琛身上。 他虽然母家没什么势力——这也是他得以留在京城,没有被赶去偏远封地的原因——但才智确实过人,并且早年先皇在时,跟着将士们一起在军队里历练过几年,在武将中间,算是有点威望。 最重要的是,他的母亲老太妃和太后一直不对付,甚至老太妃的死也不明不白,明眼人都觉得和太后有点关系,顾靖琛作为她的亲儿子,就更会这么想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现在这个朋友扑通一声跳下水,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现成的盟友不就没有了! 顾靖沅太软弱可欺,连个女人都能随随便便骑到他的头上,一点男子汉气概也没有。指望这样的人成大事,那真是想都不用想了,可能要再投胎一次才行。 而其他的王爷,都在各自的封地,且不说不好联系,中途可能会被太后劫走信件,就算联系上了,也是白搭。 藩王若是私自集结军队,甚至带着军队进京,哪怕什么都没有做,一经发现,即是掉脑袋的大罪。 谁会拿全族人的性命去赌小皇帝究竟是真的想夺权,还是只是借这个由头,铲除异己。 思来想去,顾靖琛是最好的人选,皇后可不得急了。 她不由得开始后悔,早知道苏染染在顾靖琛心里的地位这么重要,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下水亲自救人,刚刚就该早点派人下去把苏染染救上来! 程月娥看着皇后焦急的模样,和方才判若两人,不由得觉得讽刺,内心一阵悲凉。 苏染染看似跻身贵族名流,但营救她时只是随意遣了几个太监下去,捞了半天也捞不到人。岸上的人看似都在关心,实则看热闹者巨多,没几个是真的在意她的死活。 轮到顾靖琛时,下去一群侍卫不说,一国之母都在岸上急得团团转。荷叶间满满的全是人,混乱一片,他们都朝着顾靖琛所在的方向游去。 生命的高低贵贱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倘若苏染染背后有个强大的娘家做依靠,也不至于受这份窝囊气。 皇上后脚赶到,沉声问:“怎么样了?” 荷花池边上的众人看见皇上来了,终于回过神来,赶紧下跪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挥挥手:“都起来吧。” 皇后上前半步,想到老太婆还在身后站着,勉强收敛了着急的神情,道:“淳王妃还没救上来,生死未卜,淳王爷和一个奴婢也跳下去了。” 皇上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在门口时,便远远看见顾靖琛奋不顾身跳下湖中,对于这个行为,倒是也并不意外。顾靖琛既然会为了苏染染失态,下水救人,算是预料之中。 想不到冷面如顾靖琛,也会有这样在乎的人。 皇上转念一想,觉得这是件好事。 没有软肋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有了软肋,便有了被拿捏的可能。如今顾靖琛的软肋大大方方暴露在他的面前,或许以后能成为一把为他所用的刀。 可他旋即又想到,内务府的人已经下去捞了半天了,但是一直没有传出找到人的讯息。 苏染染似乎是不会水的,这么久过去,应该是已经香消玉殒,溺水身亡了。 顾靖琛如此在乎她,待会儿若是找到的是冰冷的尸体,只怕是要疯。 想到这儿,皇上朝皇后使了个眼色。不愧是多年夫妻,后者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丈夫的意思。 “今日的及笄礼,有点意外,各位夫人小姐先回吧。” 在场的夫人小姐虽然也想看热闹,但都不是没脑子的人,皇后都下逐客令了,也不会死活赖着不走。 除了太后和几个后宫中的嫔妃,其他的世家夫人小姐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御花园。 皇后想了想,又对着身后的大宫女道:“去宣太医来。淳王妃过了这么久了,还没有被救上来,淳王爷又跳下水,虽说是夏日里,但也怕着凉风寒。总之,先让太医过来候着吧,有备无患。” “是。”宫女福了一福,领命而去。 皇上看着看似平静的水面,沉默不语。 第75章 抓个正着 真正跳下荷花池里之后,顾靖琛才知道,水面看起来平静的表象下,实则暗藏杀机。 这片池子极大,而且深度并不浅,池子的边界处联通了外面的湖水,情况比他预料的更加复杂。 顾靖琛的身边,铺满了又宽又大的荷叶,别说是找人了,荷叶遮挡住视线,他就连身边的情况都看不清。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满池子的荷叶和含苞待放的荷花,反而让顾靖琛生出了一点希望。 苏染染是会水的,即使惊慌失措,抓住荷叶应该还能支撑一会,也许她正在某处等待救援,并没有溺水! “染染,染染,你在哪里啊?染染,你能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染染,你别怕,你要是听到了你就出声!” 顾靖琛大声地叫着苏染染的名字,希望她能听见,给他一个回应。 周思云也跟着顾靖琛喊:“王妃,王妃你在吗?王妃,你要是听到了,你就喊一声,我来找你!王妃?” 就在这时,又是一群侍卫跳了下来,扑通扑通的跳水声,还有荷花与荷叶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动静极大。周围一片喧哗,盖过了顾靖琛和周思云的声音。 顾靖琛等了一小会儿,确实没有听到苏染染的回应,不得已,他只能大声叫道:“都潜到池底去找,分头找,快一点!都散开来,快去找,快!” 荷花池这一片是人工造的,和外边的湖泊不同,所以水底并非深不可测,包括这些荷花,也都是人工栽种。 “是。” 大部分的侍卫听命潜到了水底下,可惜潜下去之后,荷叶们连接在一起,遮挡住了阳光,能见度非常差。 加上荷花本就是从淤泥之中生长出来的,越靠近水底,水质就越脏,基本上看不清半丈以外的东西。 几个离顾靖琛比较近的侍卫并没有潜下去,而是拥了过来,谄媚地朝他献起了殷勤。 “王爷,您放心吧,奴才们一定会全力寻找王妃的。您先上岸吧,这池水太凉了,泡久了伤身体。” “是啊是啊,王爷您可是国之栋梁,少了您可不行。您先上岸等消息吧,奴才们一定会尽全力的。” “虽说如今是夏日里,日头大,温度也高,可池水还是凉,越往底下走就越凉,您一直泡在水里怎么行呢?回头要是感染了风寒,病来如山倒啊王爷。” 他们几个嘴上说得好听,眼里全是精明。 顾靖琛看得烦躁,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侍卫们讨好不成,吃了瘪,都有些尴尬。 周思云气的不行,更是不留情面。 “王妃都已经落水这么久了,生死未卜,你们一个个都不想着救人,反而在这里讨好起王爷来了!不知死活的蠢东西,还不快下水去救王妃!要是王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且看王爷饶不饶你们就是了!” 侍卫们被训得不敢还嘴,只好也钻到水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什么消息也没有,顾靖琛的心越来越慌。 他从小早慧,先生夸他有天赋,连先皇对他也是和颜悦色,做事每每都是想好了万全之策才开始,运筹帷幄,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慌到不由自自主的感受。 他能感觉到,苏染染就在他的身边,但是他看不到她,也找不到她。 对失去她的恐慌,已经让他失去了一直以来都好修养。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只想快一点找到她,带她离开这一片冰冷的池水。 周思云游到顾靖琛身边,六神无主地问:“王爷,怎么办啊,都已经派下去这么多人了,还是找不到……”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此时顾靖琛本就白皙的脸色,显得更加惨白,嘴唇也失了血色,眼中的惊慌是周思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记忆里,主子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慌不忙。哪怕光明寺里命悬一线,他一样能够做到面不改色。 可这一次,他竟然慌了。 看来苏染染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算是得到了最好的印证。 顾靖琛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用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问:“当时她是站在哪里掉下去的?” 周思云指了指坍塌的木台。 “当时王妃就站在那个木台的正中间,啊不,应该是正中间再靠后一点。然后木台突然坍塌,所有人始料未及,她跟着木台子一起掉下去,那应该是掉在了……这儿!” 顾靖琛跟随周思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木台只剩了一半,如果苏染染是从这个地方掉下去的,她站在木台的上面,没有东西会压到她,阻止她游上来,所以她不该这么久了还没有出水面。 最坏的结果应该是掉下去的时候崴了脚,所以她游不了了,那么她所在的位置,离木台应该不会太远。 “走,去那儿找找。” 顾靖琛说完,立刻潜入池水之中。 周思云赶紧朝着他的方向游过去,两人在水底下艰难地睁开眼,忍受肮脏湖水带来的刺痛感。 拔开扰人的层层荷叶,周思云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个身穿太监衣服的人,正在将什么东西往水里按。 周思云:“!!!” 她拍了拍顾靖琛的肩,然后用力指了指。 顾靖琛一惊,迅速游了过去。 木台子坍塌之后,和岸边形成了一个三角区,隐蔽无比,加上池水浑浊,根本没有人会注意。 苏染染已经昏厥,不再反抗,那几个太监决定散开,其他几个继续装出救人的样子,留一个太监把她带到这里,伪造成苏染染溺水身亡的假象。 回头怪罪起来,只说没想到苏染染会在这边,太隐蔽了,没有及时发现,左右人确实是从这个位置捞上来的,就算想发作,也寻不出错处。 太监把苏染染拖过来之后,放开抓着后者肩膀的手,感觉到她正在跟随身体的重力徐徐往下降,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准备事了拂衣去。 孰料一转头,正好对上顾靖琛阴鹜的目光。 太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没想到尊贵如淳王爷竟然会亲自下水救人。 第76章 颠倒黑白 早在筹谋之初,太后以为,像淳王这等金尊玉贵的人儿,肯定把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绝对不可能亲自下水去救人。 毕竟一贯以来,皆是如此。 最是无情帝王家,平日里再恩爱又如何,一旦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时,就会抛弃得比谁都快,关于这一点,太后在宫中太久,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依照她的设想,只要稳住了苏染染带过来的那个小丫鬟,就没有别的威胁了。 不管派下去多少营救的人,都是自己人,便是先前没有通过气,危急时刻,太监拿出令牌,那帮奴才也不敢多嘴,只会装作没看到。 太后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顾靖琛对苏染染的感情竟然这么深。 此时准备杀人抛尸的太监,显然也没有想到。 周思云不等主子发话,快速游过去。她水性极好,武功也高,只是上次在温泉小苑先中了迷药,手脚瘫软,所以才着了道,这次很快就制服了那个太监。 顾靖琛则径直游到苏染染身边,一把把下坠的她捞起,环住后者的腰,将她拥在怀里。 苏染染已经彻底不省人事,任凭怎么摇晃,一点反应也没有。顾靖琛吻住她,想要渡气过去,但根本做不到。 小娘子的身体比池水更加冰冷,没有温度。她双眼紧闭,牙关死死地咬在一起,平日里红润饱满的嘴唇,因为窒息太久,变得乌紫。 顾靖琛的心不但没有得到安定,反而更加恐惧。 他抱着苏染染,把她往岸上带。周思云知道这个太监一定是什么关键人物,哪怕不是,他意图谋杀王妃,也绝不能让他逃了,于是抓着他,也往上游。 回到岸边,顾靖琛托着苏染染的身体往上举,但他毕竟不是什么大力士,苏染染昏迷之后,整个人的身体重量压下来,加上吸满了水分的衣服面料,属实有些沉了。 有几个站在岸边的妃嫔,见苏染染终于被救上来了,好心地派了婢女跑上前去,拖着后者的手往上拉。 顾靖琛随后上岸,拍打苏染染的脸:“染染,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染染?” 苏染染什么反应也没有,顾靖琛的心不住地下沉。 太医院的太医已经赶到,在旁边待命。皇上使了个眼色,几个人赶紧一路小跑,拥了上去,一窝蜂围在苏染染身边,把脉的把脉,按压腹部的按压腹部。 都到了这时候,他们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 来的时候,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还特意交待了,今日落水的是淳王妃,淳王爷捧在手心里当眼珠子看的人儿。若有一丁点的闪失,当心让他们跟着陪葬! 话说到这份上,太医们哪还敢不尽心。 太后见顾靖琛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立刻让芳嬷嬷拿了条毯子过来,给顾靖琛披上。 “好孩子,染染吉人自有天相,你别着急,当心自己的身体。你看你,浑身都湿透了,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好呢。先把毯子披上,多少能暖和一些,一会儿再让内务府拿个暖炉来捧在手里,或者去一旁的偏殿换身干净衣服。” 太后见外人在,想上演一出母慈子孝的好戏,自以为贴心,面面俱到,殊不知顾靖琛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苏染染身上。 他眼见妻子躺在地上,身上只剩下简单的薄裙,浑身湿透,衣服面料紧紧地贴在身上,冰冷刺骨,毫不犹豫将身上毯子扯下来,轻柔地盖在她身上。 太后的表情有些僵硬。 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芳嬷嬷还算是机灵,马上又拿来了一条毯子。这一次,她没有再自作主张给顾靖琛披上,而是恭敬地递到他面前,任由他选是给苏染染还是自己用。 谁知,顾靖琛面无表情地接过毯子,随意将脸上和身上的水擦了个大概,转手又将毯子扔回给芳嬷嬷,就像是在扔什么垃圾一样。 太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毯子,是她的人递给顾靖琛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大庭广众之下,一点面子也不给。 皇后看着两人之间的波诡云谲,快笑死了。 顾靖琛和太后的关系越是不好,她就越高兴。 此时,那个太监也被周思云逼上了岸,顾靖琛走到岸边,在周思云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是,主子放心吧。” 周思云了然地点点头,再次一个猛子潜入水中,溅起一小片水花,而后没了踪影,没有人知道她要干什么。 太后一看见自己派出去的人被擒住,像个落汤鸡似的耷拉个脑袋,右眼皮狠狠一跳。 她心道不好,故作不解地问:“怎么了这是?这不是内务府方才派下去救王妃的人吗,把他带上来做什么?” 太监也算上道,立刻跪倒在地。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在底下找来找去,好不容易发现了淳王妃的身影,正准备去救呢,谁知这个时候王爷就来了,兴许是误会了奴才救人不尽力,可奴才实在冤枉至极,二话不说,王爷就让人把奴才捉拿了来。” 太后哦了一声,打圆场道:“老七啊,这奴才向来是忠心耿耿的,他并非不卖力救人,只是水底下的情况复杂,而且池水脏,你怪他不力倒算了,也别罚得太狠。终究,这次的事情是个意外,我佛慈悲,淳王妃昏迷不醒,你也不该迁怒了其他无辜的人。” 三两句话,立刻把顾靖琛塑造成了不讲道理随意发火的恶人形象。 芳嬷嬷也跟着在一旁附和:“是啊,王爷,御花园的池子太大了,底下人就是想找,也无处找起。淳王妃不识水性,又不呼救,谁晓得她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呢。并非奴才们不救,只是来晚了一步,奴才们的命也是命。” 顾靖琛并没有理会这两个主仆的一唱一和,而是用冷得足以结霜的声音忽然道:“来人呐,先把这个太监给本王打入大牢,至于其他营救的人,等上岸之后,再逐个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