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战史》 第424章 共鸣 他退无可退,何况,这是他的底线,他可以被消灭,却断然不能亵渎那份无上真魔意志。 一声怒喝,意志归0,三才完满相融,撕裂天地。 巨龙张开的嘴巴再度停滞在空中,龙首上一个小小的黑影分明感受到了一股类似于自身的那种决然的力量。 “一个邪魔,怎么可能?” 要知道,他可是一代名垂青史的赫赫忠臣! 忠肝义胆,烛照千秋! 当日夷狄兵临城下,即将攻破帝都。 夷狄凶残之名,天下皆闻,破城之日,大肆屠戮,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 故而,王上,还有帝都那些王公贵族,畏惧夷狄强暴,早早弃城逃跑,唯有的一支精兵,也被带走了。 可以说,这座城池根本无法守住。 昌戌却清楚,一旦失了帝都,震动天下,大虞这块膏腴之地,一定会被四方觊觎,进而纷纷落井下石,借机瓜分。 如此,大虞的末日即将到来。 他不能容忍这个结果发生。 他以一人之力,以大虞丞相之名,以一贯的威望,聚拢涣散的人心,亲自带着自己的家人,登上敌楼,大声疾呼:“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只要能坚守数日,大将军必然赶到,那时候,就是转机!” “夷狄,禽兽也!唯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方能博得一线生机!多灾多难的国民们,夷狄前来,正是报仇时机,拼却一条命,也要咬下他一块肉,坚持就是胜利,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大将军即将归来,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 昌戌散尽家财,身先士卒,鼓舞士气。 他让那些民众知晓,唯有拼死一战,才有出路。 昌戌带着家人,奋不顾身冲在杀戮的前线。 眼看着妻儿兄弟战死城头,昌戌全然不顾,振臂疾呼。 在他的感召之下,男女老少,妇孺孩童,齐齐上阵。 他们仿佛化身为一头头嗜血野兽,悍不畏死,冲向凶残夷狄士兵,用刀,石头棍棒,甚至是牙齿,指甲,和凶残的敌人拼命纠缠,一个个抱着夷狄士兵从高墙上坠落下去,在最后一刻,纷纷和敌人同归于尽。 夷狄军队惊呆了。 他们没有想到原本应该一击而溃的大虞都城,居然蜕变成了一头嗜血猛兽,带给了他们不小杀伤。 “攻城,杀光他们,破城之后,一个不留!” 于是,这一场不对等的战争完全变成了以命换命,城墙之下,尸骨如山,血流成河。 昌戌的所有家人,在这场惨烈无比的攻防战中全部殉难。 即便他自己,也然身受重伤。 在濒临绝境的一刻,一声悠长号角自天际传来,所有幸存者顿时欢呼雀跃。 他们知道,大虞的滚滚铁骑终于赶到了! 夷狄的末日就要到了。 杀! 杀杀! 所有人化身复仇野兽,无所不用其极冲向敌人,以命换命。 夷狄人完全惊呆了。 一贯柔弱如兔子的大虞人,怎么可能拥有如此血勇? 带着震惊和失望,夷狄大军潮水退去。 大将军趁机掩杀,一直将夷狄人赶出国境。 此战之后,丞相昌戌的声望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家家户户,为他建立生祠,日日祭拜,犹如对待神明。 然而,如此高的声望,也为他招来了大祸。 功高震主,盛名累身。 猜忌,中伤,罗织罪名,种种污蔑,纷至沓来。 那些奸佞手段迭出,恨不得除之后快。 而这些情况正合虞王心意。 昌戌已然变成虞王心头的一根刺。 昌戌的贤明,正证明了他的昏聩无能。 而昌戌性情耿直,说话从不留情面,在一次次朝会上大声疾呼,直陈时弊,让虞王很没有面子。 昌戌存在一天,都是他的耻辱和不能承受之痛。 而那些推波助澜的中伤和污蔑,使得虞王终于下定了决心。 虞王在京城召开公审大会,声称昌戌早就勾结夷狄,贪腐民脂民膏,十恶不赦,并罗列出十大罪名,只待认罪,立刻处斩。 “要老夫认罪可以,老夫唯一要求,便是见王上最后一面!”见到昌戌提出要求,奸臣们立刻向王上禀报。 王上其实很害怕见到昌戌,但为了让昌戌伏法,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见他。 “老夫唯一的要求,就是在老夫死后,将老夫的首级悬挂在城墙之上,老夫生来尽忠,便是死,也要戍守国门,替万千王京黎庶,看护江山社稷!” 王上没有想到昌戌居然会提出这么个要求。 其实在家人殉难之后,昌戌早就萌生死志。 这个时代太过黑暗,他昌戌早就没有立身之地。 如此死法,也算死得其所。 王上毫不犹豫答应了昌戌的要求。 处斩一刻,昌戌引吭高歌,他慷慨赴死,从容不迫,震惊了所有人。 “磔其骨,醢其肉,凌其身,一灵不灭,当与天地共存!” “吾养吾浩然之气,当以热血,献祭天地,倘有天兆,是为忠魂报偿!” 当那一腔热血喷洒长空,天地骤然变色。 进而,那一身肉骨,已然被疯癫的王京百姓争抢一空。 风起云涌,一道道惊雷劈落大地,地龙突然翻身,屋舍殿宇倒塌无数,天降血雨,死者无数。 如此异变持续三天三夜,方才停歇。 人们看着城墙上高悬的那颗双目圆睁的头颅,方才有些明白丞相大人是被冤枉的。 然人死不能复生,只得暗藏怒火,希望有朝一日,丞相大人能够沉冤昭雪。 大将军归来之日,得知丞相惨剧,痛不欲生。 公审大会再度召开。 一个个奸臣早被指认出来。 大将军亲自开斩,杀的人头滚滚。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虞王,则一脸无辜,痛哭流涕。 丞相的灵位即日配享太庙,接受供奉。 其实在昌戌身死一刻,他的残魂,已然被神秘人物,悄然收纳而去,最终被带到这座棋局内,接受七恶煞供养,因而延续至今而没有消亡。 而七恶煞的血食则来自那些更多的修士。 如此看来,这么多年,这座棋局吞噬了多少修士的鲜血。 “人魔不两立!天道昭昭,浩气长存,杀!” 他身死数千年,那股禀赋的浩然正气,在棋局供养之下,愈发壮怀激烈,气贯长虹。 “杀!” “杀杀!” 棋局天地,昌戌的亡灵将浩然之气源源召唤而来,向魔发起连绵不绝的冲击! 魔节节后退,周身血流如注。 他的目光直视昌戌,那柄星沉剑吟吟震颤,发出声声龙吟。 同一时刻,外界的殷白柳和苏墨也同时遭受巨大反噬,屡屡被震伤。 然而他们此刻三位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了全力抗敌,别无出路。 “战!” 木剑挥动,外棋局中风云变色,撼动整座古寺,发出声声怒吼。 铁索雾海,一座庞大南殿投影冉冉浮现,苏墨只觉得一股浩气冲天而起,已然感受到那座南殿幻象中站起成千上万英灵,他们都是为龙泽捐躯的前辈。 此刻万千英灵齐齐怒吼,一股无形的力量凝为一线,化作惊雷,劈向寺庙。 内棋局。 昌戌气贯长虹,乘胜追击。 魔节节后退。 殷白柳口中血如泉涌。 苏墨遍体伤痕累累。 他们同时在后退,却以退为进。 最后一刻,魔已退无可退。 一柄星沉剑中,再度爆出一声高亢的龙吟。 恍惚中,魔长身而起,穿越无尽黑暗,上升到星河之中,一柄剑自黑暗中掠起,斩开一道长长的虹影,直入天穹! 血脉中,一股无上气势,随着这道巨大的剑影,唤起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冲破天宇,旨在破碎星河,破碎那一切高高在上的秩序! 这种力量,谓之浩然! 魔的目光,穿透无尽混乱光影,似乎看到了那无尽岁月之前的惨烈一战!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所求者,只为破天! 气血长河,直冲云天。 魔的口中,已然顺应着天地间那股至刚的脉动,自然而然,唱起了那首战歌。 昌戌已然感受到那种无与伦比的气势,不由得变色,他不清楚,邪魔歪道,怎么可能引发出那种浩然共鸣? 第425章 破袭千军 “无论如何,尔辈难逃宿命!” 浩然之气,上干云天,如重重狂浪,冲击而去。 外界,殷白柳的眼睛亮了。 苏墨的眼中同样喷涌出灼热的火焰。 他们同时感受到了那种召唤,也觉察到了魔的根本用意。 借助内棋局中所激发出的绝对力量,淬剑! 进而,引动外天地发出共鸣。 这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此气势当与天地共不朽,吾不能错过!” 闭上眼睛,殷白柳已然放弃一切,全身心融入那种浩荡感悟之中,口中开始吟唱。 战歌如潮,外棋局中风起云涌,无数修士亡灵,纷纷从尘埃中站起来,和殷白柳一起,唱响那首古老战歌。 同一时刻,苏墨的口中也在吟唱,脚底的铁索犹如奔涌的长河在脉动,自然而然,将那种旋律传递了过来。 周身滚滚热血被献祭而去,上空的那座南殿,再度升高,其上聚集的无尽英灵气息,已然和他一起,高唱战歌,冲入云天。 退无可退。 魔足踏棋局,背负天地,瞬间闭上了眼睛。 他已然深深感受到了那种传自天地间的强烈脉动。 一缕浩气,当与天地同不朽! 无尽的愤恨,无尽的怒火,化作一缕亘古不绝的意志,冲上云天。 这股气息,穿透了魔的身体,穿透了内棋局,并一举击穿外棋局,最终通过那条铁索之桥,导入长天之中。 霹雳! 风云变色的外部天空,骤然撕裂开一道长长缝隙,在那股浩然正气的感召之下,这片天地已然做出回应! 一股伟力化作巨龙,俯冲直下,劈入古寺! 内棋局中,忠魂昌戌瞬间目瞪口呆! 他本不愿接受,却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事实。 “吾养吾浩然之气也,这股力量,居然……居然比吾所召唤的力量,更为强大!奇哉!怪哉!” “一腔热血,万古忠魂,天风浩荡,日月朗朗,败此剑下,吾心甘情愿!” 说到这里,昌戌面色肃然,看向魔道:“吾乃守门者,你既破了老夫的浩然之气,且过关吧!” 言罢,一条巨龙,一缕忠魂,于恍惚中消失不见。 魔并没有选择马上前行,而是盘膝而坐,仔细感悟那一缕浩然之气的底蕴。 正其心,明其志,唯凭一腔热血,祭入天地,感此浩荡之气,禀赋一心,与那一缕本源力量,同心同德。 渐而,后背上,数十灵穴齐齐盘旋,喷涌出灼热气息,注入周身经脉江河,最终注入背脊之中,随着魔发出一声长啸,蓦然传来一声龙吟,裹卷炽烈气息,扶摇直上,冲破重关,直入识海之内。 一片沸腾魔海,无尽魔化种星正齐齐暴动,却被一条夭矫巨龙,冲开无尽魔障,直入星空深处。 无尽种星顿时一滞,随即便吸纳到了那种别样的气息,变得稍稍安定下来。 中央灵魂太极,冉冉盘旋。 两个模样一般的身影,一着黑衣,一着白衣,相背而坐,感悟星空造化。 现实世界,内棋局之内,一声低沉龙吟自大地上升起,就见一条硕大龙身浮现,驮起小小的魔,盘旋数圈,最后一头扎入那座宏大棋局世界之中。 巨龙消失,魔缓缓降落到地表,他还没有来得及观察周边世界,就见十多个黑点,自天际疾驰而来,转眼间已到眼前,正是全副武装的十八铁骑,每人都手持一根锐利长矛,向着魔展开极限冲锋! 为首一人,舌绽惊雷,挺枪便刺! 于是乎,十八人便如一体,十八根长矛聚合成一柄硕大无比的锐利长枪,已刺到魔的眼前。 “破袭千军,瞬息千里,有我无敌!” 十八人齐齐怒吼,那股锋锐之气,所向披靡,无可匹敌! 魔不能抵挡,疾速后退,百忙中,竟向着那道锐利的枪锋刺出了一剑! 枪锋反噬,魔被远远击退,然而,十八骑骤然加速,那道巨枪锋芒再度向前吐出数丈,直取要害! 魔连退十数步,每一步都在大地上留下一枚深深足迹,那些足迹中蕴含着深奥的剑道觉悟,乃是魔在挑战魔境之中,偶然学到的东西。 他在后退,其实每一步都在以退为进,十数枚脚印一以贯之,一气呵成,当年曾踏破数层魔境,有进无退,震慑无数魔修。 只是,他以退为进的攻击点,却非攻向那道追袭而来的锐利枪锋,而是以这十数枚一以贯之的剑道足迹,裹挟那股锋锐的力量,击破天机! 枪锋锐进,魔暴退,口中鲜血狂喷。 那股锐利的伤害,已然深深楔入他的体内,然而此刻的魔,却已然毫无顾忌,怒吼一声,重重踏出一脚,踏出一枚最为深刻的脚印! 一声霹雳从天而降。 同一时刻,内外棋局齐齐震动。 外棋局天元位,殷白柳睁大了眼睛,露出震惊的神情,盖因这沉重一击远超想象,即便他全力抵挡,也无法承受,不仅如此,这股力量还一举击穿了内外棋局壁障,使得内外棋局得以贯通。 这却是始料未及之事。 会发生什么? 不过这样,便可以借助外棋局为依托,全力一战! “好!” 难得对方能做出此惊天构想,借助对手攻击,击穿壁障,若非如此,如此强悍攻击,完全不能抵挡。 好可怕的攻击!好可怕的内里世界! 口中称好,胸中犹自萦绕着那种浓浓的哀伤,久久缠绕,他微微闭上眼睛,眼角犹自带着一点晶莹。 巨大的冲击连绵不绝传来。 外棋局入定中的几人不由得睁开了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然而这种锐利攻击,即便是他们,也不能抵挡。 内棋局,魔不断后退,周身血流如注,一枚枚深深足迹显露地表,同时将一道道巨大伤害导入外棋局。 “魔类,吾乃大虞卫律,吾以十八铁骑,破敌酋数十万大军,力透重关,所向披靡,尔辈岂能挡吾之破袭千军,杀!” “血洗河山,马踏天下,有我无敌!” 十八人如同一体,齐齐怒吼,巨枪锐啸,锋芒向前再吐一丈有余! 大虞卫律,号称神武飞将,当年百战沙场,往往以少胜多,所向无敌。 可惜在最后一战,被敌人所算,引入绝境,力尽而亡,粉身碎骨,使得天下扼腕,户户设祭,传为千古一将。 魔不断后退,目光凝重,心头盘算,这卫律气势,比之昌戌也不遑多让。 然而他此刻多了一层依托,却是越挫越勇。 他瞬间连退数步,伴随一声怒吼,周身气血中凝聚出一缕热息,顺着那道背脊,扶摇直上,直入识海。 识海群星感悟召唤,齐齐爆发耀眼光华,照彻天宇。 同一时刻,一头怒龙自脚底大地中昂扬攀升而起,随着魔有力一刺,巨龙衔住一柄小巧匕首,竟抵住了那道锐利枪锋! 紧随其后,又一条咆哮巨龙从天而降,它并非来自内棋局,而是来自外棋局。 就见内外两条巨龙,瞬间交会于一处,张开巨口,死死咬住了那道锐利枪锋。 卫律真魂瞬间呆住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百战百胜的全力一击,竟被一个不起眼的敌人,以他惯用的以弱胜强方式予以破解。 “不可能!再来!” 十八骑齐齐怒吼,枪锋收缩,再度出击。 魔后退一步,以退为进,奋身一跃,一枚匕首轻轻一刺,就见凭空生成的一颗硕大的龙头,猛然向下一叼,随即飞窜而去,直扑天际,消失不见。 尘埃纷扬之中,十八骑的身影缓缓出现,齐齐拱手,向着魔肃然一礼。 “痛快!今日一战,大慰平生,某虽一缕亡魂,已然深深感佩,再见!” 雾气弥漫之中,十八骑消失不见。 一缕风,不经意间吹起,嗤的一声,竟然切掉了魔于空中飘曳的几根长发。 瞬间,数不尽的身影在地平线上出现了,他们就像一阵风,不经意已至眼前,密集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第426章 妖师 “风林火山,杀敌!” “铁血杀阵,风林火山,无敌,杀!” “无尽忠魂,血染黄沙,我心不死,终将卷土重来,扫尽天下仇寇!” 风林火山,被称为龙泽大陆有史以来,最强军团,当日横行天下,所向披靡。 “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杀!” 此中气势,千万人如一人,有进无退,玉石俱焚。 万人成阵,凝如一体,魔不能抵挡,不断后退,岂知在后方,突然间升起一座坚固城池,一高大将军披坚执锐,伫立城头,大喝道:“本将管郗在此,铁壁坚城,戍我河山,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胆敢侵犯,管教他有来无回!” 管郗乃古今名将,尤以善守,名震天下。 魔眉头略皱,不由得想起适才遭遇一个人物,大虞卫律! 卫律如矛,管郗如盾,卫律破袭千军,管郗铁壁坚城。 当下,风林火山肆虐奔袭而来,万人成阵,形成冲击巨浪,不断碾压撞击,魔步步后退,周身浴血。 而那座铁壁坚城已然挡住去路,分明不给他丝毫退路,势必要凭借千古战阵,将他击杀在这里。 生死毁灭,旦夕之间。 魔瞳孔略缩,一步跨出,看似向前,不如说是后退,一刹那间,便囊括了这个时空的往来,识海中生出无尽念想。 而每个念想之中,都蕴含无尽般若,一般若便是一花一世界。 刹那间,魔的意识已然在恒河沙数般的无数个一花一世界中极尽驰骋。 风林火山杀阵在后,铁壁坚城在前,两相冲击之下,渺小如魔,毁灭就在当下。 一刹那间,魔的右脚重重落地,踏出一枚深深的足迹,这枚足迹已然循着过往轨迹,击穿壁障,延伸到外棋局之中。 无尽念想,生出亿万根触须,向外棋局中无限蔓延。 然而风林火山杀阵来得实在太快,留个魔的时间实在太少,太少。 昂、蛮、摩、涅、亨、芭、崩! 崩、芭、亨、涅、摩、蛮、昂! 一声怒吼,震彻天地。 这一刻,斗转星移,逆转日月。 这一刻魔以周身热血,卷起一缕浩气,强行唤起那座外棋局予以回应,生生在内外棋局的夹缝中,撕裂出一片属于他的天地。 飞身凌空,一脚踏下,一条怒龙自外棋局扶摇直上,冲破壁障,继而在内棋局上空出现,怒啸冲锋,在风林火山杀阵中生生冲开一条巨大的豁口。 然而魔并没有借机离开这片绝地,他脚底星光流转,挪移日月,不断踏出一枚枚足迹,他在生与死的夹缝中,借助对手的碾压和冲击,踏穿壁障,加速实现了与外棋局的融合。 周身血如泉涌,体表的一口口灵穴便如一口口微型火山,在绝境之中,催生出强劲活力,吞吐天地,吞吐杀戮气息,继而通过周身的血运江河,以一枚枚足迹传输到外棋局之中,继而从外棋局中吸来滚滚生机,再度踏出一枚枚脚印,对奔涌而来的碾压般的攻击,予以回应。 于是乎,周身灵穴在内外碾压之中,不断催生造化,获得蜕变。 与此同时,识海中的一颗颗种星,同样感应到一个个灵穴传递来的变化,相互交织组合,竟渐渐形成了一座初见规模的棋局。 每一颗种星便是棋子,一种星对应一灵穴,在杀阵形成的碾压中不断互动,使得魔对外棋局的体悟不断加深。 “风、林、火、山!” 魔不顾一切,冲入风林火山杀阵,一念间,在大地上召唤出密密的野草般的剑芒,和那一个个战阵忠魂,犬牙交错,相互缠绕在了一起。 一花一世界,一念一千年。 如风而行,如林而生,如火而虐,如山不动。 一念间,魔穿越了风林火山军团,却又在一念间,闪电般退了回来,这一轮操作如梦似幻,仿佛并没有动作。 下一刻,他瞬间前冲,其实已如梦似幻一般抽身而回,身影一跃腾空,重重向下一踏,就见一枚硕大的脚印深嵌在坚城之上,刹那间,那枚脚印炸裂,从中延伸出一道巨大的枪锋,直透重关! 正是学自卫律的一道破袭千军。 轰隆隆的一串崩塌声中,这一座管郗引以为傲的铁壁坚城宣告瓦解。 一个魁伟的身影一跃而起,仰天怒吼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我管郗这条命,今日便送给你了!” 管郗闪电冲来。 魔的眉头剑铭浮现,匕首当空一划,管郗的肉身当即中分。 谁知在肉身分开的一瞬,一个恍惚的影子一闪而过,一剑刺出,饶是魔肉身强悍,已然被重重击伤,身影犹如弹丸一般,远远弹飞出去。 当下,这个飘忽的影子仿佛瞬移一般,出现在魔的上下左右,发动了数十次攻击,无一例外击中了魔。 若非魔与外棋局的融合已然极为充分,他时下早已被这个影子所击杀。 影子一闪,化作一个黑点,升到高高天穹之上,当即传来语音道:“某乃诡藏,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今日教尔做个明白鬼!” 刹那间,一道杀戮从天而降。 即便魔一念间思忖无数应对之法,仍旧没有逃脱被诡藏击伤的命运。 让诡藏惊愕的是,对方却采取了一个最为极端的方式,以难以想象的诡异身法,刹那奔行,要的是在诡异杀局中,只选择其中一个方向作为突破点,疾行而去,如此果决,有进无退。 诡藏若要阻挡,必然要针锋相对,导致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 若要从后追杀,不免显得力有未逮。 是以,诡藏想要将之击杀,势必要选择玉石俱焚般的对决,那样做,固非他的道,也非心愿。 故而,在诡藏犹疑一刻,魔幸运的逃脱了必杀一击。 “饶是如此,你依旧无法逃脱被某击杀的命运!” 诡藏身影闪烁,连连出击。 而魔则以那种极端方式,不断进退,一次次逃过了诡藏的必杀一击。 识海之内,一座星辰幻化的棋局之上,一个诡异的影子正在不停闪烁出击。 “诡在人心,心归无间,而真理只在刹那之间!” 一念间的觉悟,魔行走的方式变了,虽然仍旧不断受伤,却凭借外棋局传递而来的强大生力,不断修复创伤,渐而,他受到的伤害,越来越轻,越来越少。 魔闭合双眸,那柄银色匕首仿佛天籁,骤然一刺间,准确击中了一个影子! 影子翻身落下,有些不可思议看着魔,不知道对方如何能看出他的破绽,且出手如此果断,狠辣。 要知道,他可是以刺杀闻名天下的诡藏啊! “你其实并不快,只是善于揣摩人心弱点,而我,已然心如止水,波澜不惊,我的刀,只求一刹那,便足够了!” 诡藏不觉骇然,因那一刹那间的玄机,他并不能琢磨清楚,似包孕万千气象,却浓缩在那一刹那中,刹那千年,瞬息天涯! “诡藏不是一个,可化身亿万,更厉害的对手来了,你难逃覆灭的命运!” 话音未落,无穷无尽的身影,如野草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转眼间,已杀到眼前。 诡藏身影一闪,没入万千大军之中。 这一支合围而来的大军,完全拥有风林火山的杀伐气势,甚至于,比原先的风林火山更强,如洪水猛兽,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魔再度陷身绝境。 他发觉自己已然无法应对,盖因这一支大军的攻击,已然将所有人,凝聚成一枚铁拳,且这枚拳头,早就牢牢锁定了他的气息,活动起来,如臂使指。 刀光剑影如山落下,顿时将一处平地,化作一口硕大的深坑。 大军影影绰绰,虚虚实实,无数诡影闪烁其中,不断出击。 “阴间,阳动,决胜千里!” “妖师季尹,算无遗策,所向披靡!” 妖师季尹,乃是历史上智谋近妖的传奇人物,一生从无败绩,乃世代景仰的传奇兵圣。 第427章 劫! 妖师季尹策动阴间阳动大军,于刚柔变化之间,覆雨翻云,弹指间,灭人一国。 就见中军大纛之下,一个身影手挥羽扇,轻轻落下。 一座棋局之内,无形的杀劫,从天而降! 那是天地之灭杀,不可抵挡。 重重阵图浪潮奔涌而来,数不尽的铁骑骑,化作风林火山,席卷而来,破袭千军。 更有诡异的幽灵鬼影,神出鬼没于其中,借助天地大势,发动凌厉刺杀。 魔足踏无间,奔行往来之刹那,挪移日月。 他的口中在喃喃念诵:“桑北,你可要尽快成长起来,我的力量不足以对抗如此强悍的碾压杀阵,更何况,这阵图,这棋局,已然被一个多智近妖的人物所掌控,以一人之心,囊括此间天地,千万人如一人,我们,支撑不了多久了!” 话虽如此说,他却是魔,虽千万人吾往,此刻周身无尽灵穴喷涌出滚滚热息,血运江河沸腾如潮,一枚枚足迹踏碎天地,不断借来外棋局中的力量,身影斗转星移,在重重杀劫中不断挪移,险之又险的一次次逃生。 妖师季尹,手挥羽扇,目光所至,只手挥动,空间崩碎,天塌地裂。 魔周身浴血,一声怒吼,魔海释放,滚滚潮汐奔涌而去。 此刻,九十九狱变化融于一身,最后归于无间,长剑出手,一道道断佛剑痕撕裂虚空。 只是,在妖师季尹运作之下,大阵不住收缩,他能盘桓的余地已越来越小。 “破!” 妖师怒喝,声若惊雷,百万军阵中凝聚出一柄巨刀,刀锋上裹挟无尽雷光,犁开天地,棋局大地上裂开一道黑暗鸿沟! 魔退无可退,不顾一切冲锋而去。 只是,在那道鸿沟之中,一声龙吟蓦然传来,就见一头巨龙怒啸而出,疾如飞电! 肉身九转,无间搬运,魔仰天长啸,胸膛间一缕热血喷涌而出,化作一条魔龙,冲了出去。 岂知那头巨龙张开獠牙巨口,一咬一扯,已然将魔龙撕碎。 生死攸关,在魔的身后,又一条巨龙扶摇腾空,轰隆一声,闪电般撞入对面巨龙体内,却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 饶是如此,那条巨龙还是顿了一顿,总算给魔赢得了刹那的生机。 魔足踏无间,移星换斗,瞬息天涯。 “来了?” “是!”熟悉的声音回应。 “那柄星沉,我运用还是生疏,交给你了!” “好!” 另一个声音浴火重生,望着奔涌而来的滚滚战阵,也便想到了往昔的征战场景。 目光所瞩,识海天地,星辰大海无尽盘旋,随着识海中央一道银色剑痕吟吟绽放,现实中盘旋于虚空之上的那柄星沉剑,骤然拉伸出一道长长的剑痕。 与此同时,下方那柄无间,同时撕裂大地,于中途两道剑痕重合如一,无声斩入那条追袭而来的巨龙体内。 轰隆一声,巨龙崩溃开来,未料,又一条更为庞大的巨龙已然在黑暗中升起,如同泰山压顶,镇压下来。 不止如此,在魔的后方,同样一条硕大的赤血巨龙,腾空飞起,直扑下来! 二龙夹击,阴阳交征,大片棋局空间凝固,一股恐怖气息刹那间便要释放开来。 魔周身浴血,不容后顾,飞速向前冲去。 他的目光中已然透露出另一缕冷漠的光芒,这道目光一眼所至,已然从当下看到从前,那是他生而至今所走过的一条无比艰辛的曲折之路,从螣北,到风吼狼滩,再到死沼,接着穿过神秘的螣阴蛇道,进入螣荒古城,走入荒神殿,随魔军一路转战,进入鬼门,从而进入了神秘的月窟世界,最后走进魔域,穿越魔境,经九死一生,方至当下。 谁知他刚刚觉醒过来,便面临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生死大战。 “这是我桑北之命,不可回避,如此,就让我不留遗憾,倾力一战!” 一声怒喝,周身气血中凝聚出一缕浩气,扶摇直上,与此同时,一幅碧血画卷于虚空中铺展开来,画面中碧血丹山,鲜血淋漓,其形取自南殿大将陈式之道境意象,时下看去已然似是而非。 那是他游历的万丈红尘世界,也是他走过的人间道! 身体一气呵成,飞掠而去,踏出一条淋漓之路。 与此同时,上方的那柄星沉剑裹挟无尽星光,斩落下来。 大地阴影之中,一道漆黑剑痕飞掠而起。 中间一幅画面,绚烂万端,正如燃烧的秋色,正是桑北初窥其形的人间道。 桑北手中银色匕首一划,思绪已然追本溯源,回到最初。 却又在一瞬间,由起点,拉伸至当下。 一幅人间道之意象,绚烂虚空。 此际三才合一,一幅画卷横空出世,淋漓渲染,映照人间万象。 大军中央,妖师季尹目光一凝,手中羽扇再落! 重重杀劫,已然将那数十丈方圆之地,完全覆盖。 桑北看似不动,刹那间,脚底已然踏出数十枚深深足迹,踏穿壁障,踏碎山河,一幅图卷无尽拓展出去,与念想中的外棋局,无限重合在了一起。 刹那间,无尽雷霆炸裂虚空。 妖师定睛看去,愁云惨淡之中,就见那一幅意象画卷已趋向崩溃,却于最后一刻,光影摇曳,生生顶住了颓败之势,且有缓缓恢复的趋势。 “怪哉,好强大的修复力!饶是如此,大阵阴阳交征,万重杀劫,覆灭在即!” 他手挥羽扇,决胜千里。 雷霆箭雨,风林火山,破袭千军,卷起一重重狂浪,飞流直下,不断冲击在那幅破败画卷之上。 魔伫立尘埃,周身血如泉涌,腰脊笔直挺立,一股浩气直干云天。 一柄星沉吟吟在上。 一柄无间怒吼在下。 中间是他坚守的人间道,那是他的底线,寸土必争。 一念间亿万生灭,足踏刹那,穿越天地。 三才成势,这是他的最强防御,虽不圆满,依旧堪堪挡住了对方的疯狂进攻。 “十面埋伏,天地同归,杀!” 妖师口发敕令,当即生成严密结界,再不会给对方逃脱机会。 只是桑北根本没有想过逃脱,刹那间,七字真言于口中道出。 昂、蛮、摩、涅、亨、芭、崩! 崩、芭、亨、涅、摩、蛮、昂! 先是桑北顺念,魔乃逆诵。 只一念间,又变为桑北逆诵,魔乃顺吟。 一刹那,生灭千万念想,魔与桑北已然彼此念诵七遍之多。 于是乎在两座棋局之间,魔与桑北,以七之变数,屡屡颠覆三才秩序,在两界夹缝之内,生生撑开一片生之天地,也终于为自己赢得了喘息之机。 万重杀劫,如同水银泻地,全方位渗透到那座溃败画卷之中,进而渗透到那座外棋局,顿时引起了外棋局发生了异变,将反噬之力,顷刻间导引了回来。 狂潮奔涌,顷刻间透过画卷,释放而出。 “战!” “战战!” 魔和桑北连连怒吼,气干云天。 妖师季尹瞳孔收缩,手中羽扇缓缓落下,于中途竟寸寸燃烧,转眼间化作了灰烬。 棋局天地,骤然暗无天日,看不到一丝光明。 在极端压抑之中,在遥远的黑暗尽头,骤然撕裂开一道细细缝隙,顿时送来了一缕清新的晨曦色彩。 “你看似逃过了本座的阴阳绞杀,其实才刚刚开始,覆灭是注定的命运,死吧!” 季尹轻轻叹息,心中已然生出惜才之意,只是,魔本不容于天地,当予以铲除,还此间一片朗朗世界。 “劫!”妖师言出法随,发出判语。 棋局盘旋,当下正是开劫之时。 一线光明复苏于天地之间,桑北的身影刚刚出现,脚底已然现出一泓深邃陷阱,无形的力量立时死死束缚住了他,竟动不得分毫。 这是一口劫眼! 棋局中生发的一口死劫。 季尹准备毕其功于一役,决不会再给对方机会。 一口劫眼之内,无尽杀劫瞬间引爆。 魔的肉身剧烈震颤,一人遭受了万般重击。 第428章 活眼 他的口中却在喃喃自语:“这是......劫么?这世界原本就是一座大劫,谁在劫内,谁又能超脱于劫外?此劫加身,或许正是机遇,吾融合三才,足踏一座棋局,便决一死战又如何?” “你我对弈,今日开生死劫,败者亡,胜者存!阴阳变,刚柔动,杀!” 妖师怒喝,他掌控棋局大势,落入他的劫眼内,必死无疑。 目光所至,五指凭空落下,那口劫眼之内已然被黑暗所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重重杀劫,风雨骤至。 妖师季尹覆雨翻云,搬动阴阳,就见棋局之内,两条黑白巨龙纠缠厮杀,从边角到中原腹地,从天南到地北,每一寸土地上,都被兵燹裹挟,无一处幸免。 滚滚杀劫的力量,宛若江河汇聚,汹涌注入那口劫眼之中。 黑暗如山降临,魔竟不能动。 一点亮光骤然爆发,燃烧成熊熊烈火,火光升腾之中,就见一只绚烂的重明鸟发出一声长唳,拼死飞升,很快崩溃开来,释放为漫空火雨。 火雨之中,一头血色古猿显现身影,拍击胸膛,连连怒吼,突然高高跃起,撞向黑暗。 其下,乘黄,陆吾,陵鱼,夫诸等七大妖兽鱼贯出现,纷纷选择与那片浓重黑暗同归于尽。 同一时刻,肉身九转,五行生克变化,两条巨龙显现腹背,裹挟周身血脉江河,缠绕厮杀,和周边杀劫针锋相对,抵死对抗。 “劫争天下,你既入死局,必死无疑!” 阴阳变,天地交征,杀劫重重。 那口劫眼内遭受重重碾压,愈演愈烈。 一剑动,断魔。 一剑动,断佛。 两剑于前方一线重合,合璧为一,破碎虚空。 七字真言正反道出,硬生生在黑暗一隅撕裂开一片生之空间。 “此劫为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九九杀狱,融为无间,我掌死!” 魔一声怒吼,肉身九转,枯槃发动,无骨搬运,一柄无间,连连刺出。 肉身之上,死亡之力内外肆虐,魔的形容,转眼间从青春步入老朽态。 脑后慧海转动,无尽星光融入其中,星光穿透黑暗,融入外棋局大地,无限延伸。 “他掌死,我掌生!” 又一声怒吼,胸膛内一颗热血之心咚咚跳动,蔓延出千万触须,一归黑暗,一向光明。 咚,咚…… 内外棋局世界,大地脉动,不断共鸣。 渐而,由死转生。 同时,由生向死。 生死互动,牵连两大棋局循环往复。 他的肉身活了。 他的棋局当然也活了。 这是他拼尽全力所逆转出的大势。 不知不觉中,外棋局中,大地一隅,渐渐形成一泓白色旋涡,稳稳盘旋,与另一个世界内,那口劫眼中的死之旋涡相应,阴阳互动,生死九转,不断修复肉身创伤。 一点灵光点亮黑暗,桑北口中喃喃:“棋争天下,要的是两口活气,一阴一阳,一静一动,唯因如此,才可长存!这一口黑暗杀劫,便如阴之眼,而我背负整座外棋局,便如掌握了阳之眼,只需不断与外部对抗,便会不断增强,终将形成平衡之局,只待两眼大势已成,我必立于不败之地!” 当下全心全意,催动生之眼不断转动,吸纳外棋局活力。 而在另一面,魔已然不顾一切,融入黑暗,融入他所掌控的死海底,不断吞噬滚滚杀劫中的力量。 妖师季尹显然觉察到了这一幕变化,口中喝道:“我掌百万雄兵,推演阴阳,搬运生死,控制天下大局,已然占尽上风,岂容他负隅顽抗,杀!” 阴间阳动,决胜千里。 怒啸声中,棋局内两条巨龙,纠缠翻滚,无尽闪电落下,织成丛林。 魔肉身破败,再度面临生死危机。 “阴阳,生死,因果,轮回,这个世界从无绝对,既有因,必有果,既有死,必有生,因果循环,只要播下一粒种子,必然生根发芽!” 一声怒吼,体内血运沸腾如潮。 外棋局大地一隅,那口白色旋涡,吸纳天地气息,不断成长壮大。 中央天元,殷白柳一眼瞧见白色劫眼,手中那柄回春剑吟吟震颤,显然是嗅到了喜欢的气息,显得无比兴奋。 “此眼为生,他所处之地当为死,可见极度危险!待我帮他一把,控制住大势,只待两界彻底生成互动,当可渡过危机!” 他经历一番魔化,再从魔化之中蜕凡,回归本位,内心已然经历一番沧桑巨变,尤其是老和尚的陨落,他终究难以接受,感到就像做了一场恶梦。 “这世界,不是生,就是死,不是黑,就是白,不是佛,就是魔,师父,你不需隐瞒的,倘你需要,白柳自然愿意付出所有,为你而死!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师父,原谅白柳,白柳并非有意,倘若时下可以选择,白柳仍愿意不顾一切付出所有!” 坐镇天元,感悟棋局变化,回春剑吟吟挥动,一缕生息如春风吹遍郊原。 寒冬已过,大地回春! 黑暗深处,魔蓦然睁开眼睛,他已然感受到了那种剑道的力量,手中无间犀利一刺,九十九狱融为一剑,破碎虚空。 “断佛——” 他嘶声怒吼,一条魔龙自黑暗中腾起,扶摇直上。 外棋局,殷白柳已然忘我,他与周边大势自然融合,一剑剑挥动,与另一界的魔不断互动,渐入佳境。 “天地大势,身若蝼蚁,步步杀劫,谁在劫中,谁在劫外?你欲杀人,其实早已陷入死局,冥冥之中,因果不爽,你既做了由头,又如何逃脱那份果报?”桑北口中喃喃,已然有所觉悟。 时下,两口鲜活劫眼,吞吐日月,循环不尽,阴阳,生死,因果,轮回之力,纠缠其中,相互生克,隐隐间,和识海中那一泓太极光影遥遥相应,首尾追逐,循环不尽。 星沉剑挥动,银色小蛇一声呼啸,酣然注入其中,当即挑动寺外那一条长长铁索,发出龙吟。 一泓澄澈潭影浮空出现,锦衣青年一剑挥动,雾海之中,一龙腾空,瞬间穿过那一泓潭影而去。 内棋局,一条怒龙如雷霆落下,正中妖师方位! 妖师怒吼,口中鲜血不断喷出,竭力调动他的百万大军,殊死奋战。 阴阳变,因果生,棋局动,内外循环之时,黑暗中的魔渐渐反客为主,明显有了越俎代庖的迹象。 雾海爆发如潮,一轮强似一轮,将巨大的破坏力源源导去。 崖畔钓者,骤然睁眼,看向断魔寺方向,口中喃喃道:“决胜时刻到了么?还早,最后一步,难如登天!” 内棋局,妖师季尹,一脸颓丧,失持之下,差点跌倒。 盖因他所控制的阴阳杀局,已然不断向敌方一侧发生倾斜。 因果报应,玄之又玄,即便强大如他,已然身不由己,犹如一只飞蛾,落入滚滚因果洪流之中。 “天下大势,谁是弈者?你算计别人,定然被别人所算,你所布杀局,时下也正是你的报应之局!” 稳稳控制外棋局,进而一点点蚕食内棋局,魔从颓势中不断扳回局势,争胜天下。 而妖师却无法生成两口活眼,他被掌局者拘役于此间,秉持杀戮而生,此际已然深深陷入死劫纠缠之中。 “劫动生死,劫争天下!”魔目光深邃,五指按下。 阴间阳动,风林火山,种种熟悉的手段,如野草在大地上疯狂滋生出来,化作滚滚潮汐,尽数返回。 妖师遍体鳞伤,节节败退。 只可惜,他的身体突然一动不能动了。 因为,一口漆黑的生死劫眼已然定住了他! “这是我命,当初杀人,被人所杀也是常理!我殁之后,这座棋局被你掌控,但愿你不要重蹈覆辙,能走出一片属于你的天地!” 一声叹息,这位名传千古的绝世名将,嘴角露出淡淡笑意,当即放下一切执念,转眼间化作了飞灰。 第429章 无色 两口活眼,阴阳互动,桑北足踏内外棋局大地,好整以暇。 随着两口活眼愈见完善,已然稳稳掌控住了局面。 识海之中,一泓太极图背景之下,黑白身影,相背而坐,源源推演,促进内外棋局不断互动融合,也终于一点点,镇压住了躁动的识海星天。 漫天群星,躁动魔海,已然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变。 内棋局,天元位,一道光影从天而降,现出一个身穿僧袍的和尚。 和尚打了个哈欠,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周边世界,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深眠睡了多久。 他看去慈眉善目,忽然双眉微蹙,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口中喃喃道:“天地枷锁,生死大限,奈何?” 目中所见,已然看到一个人物,面露喜色。 其身影一晃,已来到魔的对面,双手合十道:“贫僧无色,见过居士,敢问,天地所限,生死囚笼,如何摆脱?” “常言道,天地有好生之德,常留一线生机,敢问居士,那一线生机又在哪里?” “请居士解惑,若不能解惑,便与这盘生死棋局,同归吧!” 他语气平缓,彬彬有礼,分明是一个得道高僧风范。 只是话中透露出的语气,却是步步相逼,仿佛天道大势,无形之中,释放出了不可抗拒的气势。 “江湖游鱼,拥有七息之记忆,七为变数,七七四十九,凡四十九息,若无答案,贫僧只能将你埋入此间了!” 言罢,嘀嗒声如水滴响起,与此同时,代表四十九的数字符号,出现在虚空中,不断减少。 49,48,47…… 桑北与魔,同时听到了那一声声紧逼而来的嘀嗒声响,仿佛绳索勒于脖颈间,越收越紧,而呼吸也随着倒计时的声音,越来越紧迫,越来越快,快到忘记了呼吸,只听到一声声清脆的滴答声越来越快,正如屠刀,贴近脖颈。 “这和尚分明在作祟!” “我的世界我做主,怎么能任由他宰割!” 一念间魔无比愤怒。 只是那滴答声响便如人一生的时光,自出生一刻,便在逐步减少,恍惚之间,已近终点! 一种生死必然的道韵贯穿于倒计时的催命音符中,越来越快,瞬息千年。 只是一个恍惚,那倒计时的数字已然跳到了24,便过去了一半以上的光阴。 “我的世界我做主!” “若不能从心所欲,生不如死!” 同一时刻,桑北与魔同时怒吼,齐齐道出七字逆顺真言。 脑后一轮慧海,延伸出无穷无尽的树须状的脉络,向周边无限扩张。 识海中,无尽星空,只在一瞬间扩张到无边无际,笼罩在想象中的宏大棋局世界的上空。 与此同时,魔的意识迅速沉入那片黑暗死海,黑暗的气息如巨舌快速蔓延,重叠在大地上,一直延伸向地平线的尽头。 “我的棋局我做主,这是我掌控的世界,妖师季尹已死,在这里,没有人能威胁到我的存在,咫尺天涯,一瞬千年!” 怒吼声中,一息息的间隔顿时被无限拉伸,一个间隔之间衍生出无穷般若天地,如恒河沙数,变化万端。 “我必须尽快与这个世界相融,以应付不测之到来!” 一念间同心同德。 桑北与魔借助正反七字真言,拉伸出属于自己的无限天地。 他的大脑在一念间做出了千万次的计算,生灭出无穷无尽幻象。 一道雷霆从天而降,照亮了他的犹自青春的面孔,看去生动无比。 无色和尚的目光中现出一缕亮色,他还从未见过一个修士拥有如此庞大的精神张力。 “和尚很期待,他能给出绝佳答案,倘无答案,这样的人杀起来一定很有趣!” 倒计时很快,越来越快,仿佛一念间,便被快速清零。 “居士,告诉我你的答案!” 和尚手拈兰花,目光炯炯盯着对方的面庞。 “我没有答案,正如你的名字叫做无色,你看似佛学精深,经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答案,却去询问他人,无非缘木求鱼,与大道渐行渐远矣!” 桑北睁开眼睛,平静看着对方,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此刻,原本暴动的识海世界已然完全平静下来。 那一片魔海已然下沉到星空世界的最下方,沉入那片永久的黑暗之中。 “既然如此,那就去——死!” 只待吐出最后一个字,一张祥和面庞已然化作凶恶之状,声色俱厉。 时空封闭,一根略弯的白玉手指点向魔的印堂间,所过之处,虚空尽碎! 桑北周身如背负一座泰岳,竟动不得分毫。 一念间,九十九狱,融于无间,踏于右足之下。 一念间,无尽星光浓缩于一念,踏于左脚之下。 两枚剑道足迹,深嵌于大地之表,咔嚓,咔嚓,踏出了属于桑北也属于魔的人间道。 时光自出生一刻至当下,只是刹那。 一刹那生灭无尽念想。 于桑北的口中,重叠的正反念诵之音,裹挟内外棋局之力,化作一道犀利剑光,撕裂开一道生之缝隙。 刹那间,桑北如同一条游鱼,挣脱束缚,走了出去,咫尺天涯! 无色见到如此情形,眸中愈发明亮,他在一念间已然跨越无尽时空,出现在桑北的身后。 “很有意思的力量,不过还远远不够!” 一指兰花,几乎点中了桑北的后脑! “我的世界,恒河沙数,我走我路,其奈我何!” 口发敕语,世界震动。 无尽尘埃微粒,升腾万丈,转眼间化作一颗颗星辰大小,磅礴奔行于宏大宇宙之中,气象万千,而桑北已然消失无踪。 无色拈花微笑,一步迈出,亿万星辰世界瞬间崩塌,坠落如无尽尘埃颗粒,目光所至,他的身影已然化作一粒微尘,穿越无尽时空壁障,便来到一处宁静无比的水天世界。 “心魔次元演化,很有意思,不过在我佛面前,还不够看!” 一枚金色卍字出现在无色掌心,凭空拍落! 世界崩塌,露出桑北身形,他口鼻中血如泉涌,显然承受了不小的伤害。 “这个世界本无永恒之物,佛法万千,与一粒尘埃相比,只是小大之辨,我心属刹那,归于无间,没有谁能束缚我之自由!” 桑北转身间一步跨出,看似冲向无色,却在瞬间,缩回至天涯之远。 无色淡淡一笑,一指戳破虚空,桑北已然跌飞出去。 此刻,天空中同样出现一片平静水面,与下方的水面相映,顿时照射出重重投影中的无穷天地。 桑北再度消失。 借助两座棋局之力,拉伸出一道道刹那的缝隙,犹如一条游鱼,不断穿梭。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很有意思!若非不得已,贫僧还真不舍得杀了你!不过,这杀人的过程从未有像当下这般有意思,很好,很不错!” 无色一步跨出,穿越无尽涟漪光圈,他如同一块巨大的海绵,不断汲取着一个个生灭瞬间,吸纳无穷养分,一边吸纳,一边变得愈发丰满强悍。 水天变幻,破碎万千琉璃世界,无色栉风沐雨而来,与大道同行,从不有滞,他和光同尘,万事万物,无不在他一念间生灭,千山暮雪,一轮明月,照见种种因果。 无色淡淡一笑,一掌拍出,破碎虚空! 一个身影轰然跌飞出去,无色如影随形,再击一掌,冷不防一张人脸凭空出现,如同细腻瓷器,咔嚓破碎,却也挡了无色一息间隔。 下一刻,无数张笑脸和假面罗列出现,无色居然无法在瞬间穿越过去,然而他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兰花指连连出击,击碎一张张假面,不厌其烦。 而每一张假面都阻挡了无色一息间隔,终于为桑北赢得了一点点宝贵时间。 虚空中无尽假面碎片散发出婆娑光影,无色引颈一吸,如此酣畅的将之鲸吞一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430章 万法皆空 此刻,在识海天地,那一幕灵魂太极,渐渐发生了变化,变得一片模糊,继而变成了一泓平滑镜面,而那无色和尚的身影,已然投映其中,每一嗔,每一笑,每一缕气息强弱变化,每一种情绪,历历可见,纤毫不爽。 妙的是,明明在变化,那张脸始终保持着一派祥和气度,融万变于不变,其中无尽般若之意,难以言表。 “因空而生,因无而用,如空如无,妙用无穷。”无色口中喃喃,看去颇有体悟,却没有想到,在如此生死危局之中,那个敌人正在暗中观照着他。 识海之中,两个黑白身影相背而坐,以心观照,物我两忘。 迈过地境初期,那就是——结相! 所谓结相,当从观照自身开始,进而借助天地大势,折射出本尊的投影,不断完善生长,力求臻于完美之境。 结相,天人感应的结晶,天人相容的美妙化身。 而当下所谓的天地大势,在魔和桑北眼前,却正是那两座演化芸芸众生世界的宏大棋局。 此棋局之大,之深,之广,之密,俨然是外部世界的一个缩影。 如此棋局,岂是个人之力? 乃是由无尽年月,无数断魔寺高僧群策群力,以生命和心血所凝聚出的一座活的阵图小世界。 以心观之,以道成之,道法自然,妙若天成,是谓结相。 桑北和魔在观照无色,却也在观照自身,观物观己,观己观物,物我相融,浑圆如一。 炼魂修士修炼境界,其一通玄,其二入微,其下见性。 见万物之性,融于一心。 魔与桑北孜孜以求,在念想天地,极尽驰骋。 虚空破碎,所有假面已然被无色席卷一空。 一掌拍出,卍字坠落,正中那人后背,咔嚓一声,肉身崩溃,陨落为尘。 无色的眉头却皱了皱,他杀光了假面,并亲手结果了对手,心中却生出怪异的念头,随后嘴角浮现嘲讽般的笑意,道:“手段不错,凝虚成实,有血有肉,可惜欺骗不了贫僧,贫僧会像锄草一样,一根根铲除掉你!” 身影一晃,穿越无尽虚空壁障,手指一捺,又一具肉身当即被戳碎。 在第二具肉身破碎的一刻,无色瞳孔略缩,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或者说这具身体比原先那个肉身更结实了。 这再度挑起了他的兴趣。 一个逐步变强的敌人便如更好吃的食物,同样会让他变得更完美,他渴望变得更强壮,他渴望以更强的力量击碎现实束缚,走入自由世界。 五指拈花,凭空一抓,又一具肉身便如漏网之鱼,被捏爆了。 “很不错,你在进步,贫僧希望你的进步幅度更大一点,如此击杀,会更有成就感!” 无色不断追索着一具具颇有残缺的肉身相的气息,一次次将新出现的肉身相击杀,不知不觉中,他的搜索和击杀的速度慢了下来。 起初完全一挥而就,后来渐渐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找到猎物,并经历一番周旋,方能将猎物击杀。 识海世界,一具与魔或桑北几乎一般模样的身影浮现虚空,一把银色匕首不断落下,一次次切削着这副身体,就像是在雕刻着一件作品。 庞大的灵魂镜面上,无色身影不断闪烁,追逐猎物,逐一击杀。 每一具肉身的破碎都能带给了桑北更多的思考,手中,裹卷银色流光的匕首变得愈发犀利,不断落在那具被雕刻的影子上。 每一刀落下便会诞生一具新的分身相,引诱着无色去猎杀,以迟滞对方猎杀的速度。 看着眼前又一具肉身相,无色突然停止了猎杀,脸上淡淡一笑道:“这个游戏该结束了!你真的以为贫僧不知道你躲在哪里?” 他骤然转身,五指抓向脚底阴影,一具肉身当即被提起来,提到无色眼前,无色仔细端详着,道:“你在模仿贫僧,但模仿就是模仿,成不了真的,贫僧实在太过无趣,便陪你玩一玩,别当真!” 砰的捏爆肉身。 未曾想肉身破碎成万千碎片,如雨落去,穿越无尽虚空,投射向万千次元空间。 与此同时,在外棋局世界,大地上掠起成千上万个碎片光影,聚合向中央,凝聚成了一副看似一般无二的肉身相。 在内为灭,在外为生。在内为因,在外为果。 生死往复,循环不竭。 “花开花落,只是刹那!” 一个声音如水滴破空,叮咚悦耳。 时光的流速瞬间加快,瞬息千年。 外棋局,那具聚合出的肉身相,在肉眼可见之中老去,死亡,陨落成一堆残渣,直至被世界之力抹去所有痕迹。 然而,一粒种子,已然在内棋局的大地上生根发芽,冉冉升起,直至长成为又一个鲜活的生命之相。 内棋局世界,无色目光一凝,身影一晃,已跨越无尽空间,出现在那个鲜活生命之相面前。 他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呼吸着对方肉体中散发出的脉动着的气息,缓缓闭目,露出几分陶醉之色。 “互为因果,生死荣枯,循环不息,很有意思,希望你能支撑住万法皆空!” 无色倏忽闭目,他所掌控的世界骤然被封印为一片死寂,除了他自己,再无活着的东西。 包括,外棋局中刚刚诞生的一具因果之相,也跟着破碎,消失了。 一切因果气息,已然被抹除的干干净净。 同一时刻,在一片空间夹缝之中,魔的本尊顿时被震飞出来。 他七窍流血,脸色极为难看,显然被无色发动的万法皆空击伤了。 “原来竟然躲在一个刹那生灭的夹缝中,不错,很有想法,很有意思!” “但,贫僧宣布,一切结束了!” 五指一晃,万法破碎。 一口鲜血喷出,桑北如同一片树叶,遭受了无尽风雨打击,最后终究坠落向大地,坠落向那片无望的死亡之界,越来越快,生死立决。 只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具陨落的身体突然开始了变化。 他变化成了一头妖兽,那是夫诸,他一跃飞升,竟然强自逆转了这种死亡规则束缚,冲向虚空,在破碎一刻,已然蜕变成第二尊妖兽——朱厌! 九大妖兽光影于一瞬间鱼贯呈现,竭尽全力,冲向了那片生之天空。 “没有用的,贫僧掌造化,我说要死,不容有生!” 一指点出,刹那间击中那串光影。 未料崩溃的光影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啼鸣,无色明眸看去,就见一只色彩斑斓的火凤,抖擞一身绚烂翎羽,翩然一旋,直上九天! “涅槃?贫僧明白了,难得,不过,回答不出贫僧的提问,只有一个选择!” 就见一根白玉手指,重重一戳,那只斑斓火凤,终究崩溃开来。 “死亡,才是最美的东西,令人心痛啊!” 无色心有所感,眼角溢出一滴晶莹。 下一刻,他却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因为他看到那团绚烂的光影中,又一只奇异的生物出现了,足覆鳞甲,抖擞一身斑斓羽毛,翼翅炸裂,绚烂如霞,头顶上三根竖翎,嗡嗡一震,显得何其英武不凡。 这只非凡的生物,于一声清唳中,啄开束缚,冲上云天。 一股灼烧的痛楚,从指尖传遍周身。 无色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居然受伤了! 被那只神奇生物的尖喙,啄开了一道细微的伤口,一滴殷红之血溢出伤口,悠悠坠落虚空,瞬间穿越了无尽壁障,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刹那间,内外棋局大地同时剧烈震颤。 棋局之外,天空骤然变色。 雾海之畔,悬崖上的钓者蓦然睁开眼睛,他于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那种致命的威胁感,手中一根鱼竿一抖一甩,再度一拉,终究将出现一缕瑕疵的内外棋局再度完美封印住。 滚滚雷音自云层后面传来,似乎无比震怒,却已然无法捕捉到那种触犯禁忌的气息,不得不偃旗息鼓。 第431章 破尘劫 第431章 破尘劫内棋局,无色和尚的嘴巴微微张开,一根受伤的手指兀自停留在空中。 他不能理解。 但他的双瞳中正燃烧着熊熊的求知欲望。 “这就是……你给予贫僧的答……答案么……很有意思,回味无穷,贫僧要好好参悟一番!” 他盘膝而坐,一动不动。 须臾间,天花乱坠,百鸟齐鸣。 识海世界,一滴血从天而降,嘀嗒一声,正落在那具被不断雕刻着的本相的额头间。 当! 一声清越的钟鸣骤然传来,穿透内外棋局,一圈圈涟漪冲击在那具本相之上,激发出一圈圈亮丽的波光水影。 下一刻,那一双从未睁开过的眼睛,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与此同时,额头间的一枚金色卍字符浮凸出现,绽放金色毫光。 同一时刻,入定中的魔和桑北也睁开眼睛,看着那副费尽心力终于凝聚出的本相,惊喜莫名。 明明相识,彼此间却隔着一层陌生的朦胧感。 明明存在,却仿佛只活在心念之中。 这就是和自己千丝万缕相连的本相? 本相眸中深邃,看向虚空,身影一晃便出了识海天地,来到了入定中的无色前方。 无色蓦然睁开眼睛,看着突如其来的本相,一颗心没来由生发出无穷战意,喝道:“战!” 这才是他心心念念中所渴求的对手。 无尽年头,自他在这座棋局中诞生出灵智的一刻,他就一直在寻找对手,寻找敌人。 要变得更强,就必须打败更强的敌人。 在一个个对手倒在他眼前之后,他终于找不到一个足够强的敌人,于是,只得陷入漫长的深眠之中。 他企图在无尽冥想中寻找假想敌,继而战胜之,希望能寻找走出去的道路。 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时光如水,无色早就变得麻木。 倘若不能变得更强,困在这座棋局之内,即便不朽,活着已毫无意义。 如若不能走出去,那便死吧! 结果却导致他变得更加绝望。 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杀死自己。 一次次崩坏,却一次次顽固的从尘埃中复生。 他自棋局中诞生,已然和棋局融为一体。 棋局便如他的肉身,便如他的灵魂,又怎么可能被杀死? 不知不觉,他陷入永久深眠之中。 直到妖师被杀,他终于再度被惊醒,他看到了希望,迫不及待想要寻求答案。 然而敌人还是太弱,让他再度失望。 直到这具本相出现在眼前,他明白,他宿命中的敌人来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我不共戴天,拿出最强战力,不要让贫僧瞧不起你!” 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无色和尚仿佛一头嗜血野兽,猛扑了上去。 击飞! 一次次被击飞! 无色和尚如影随形,一次次追及对手,硕大的拳头犹如暴雨落在本相身上。 这具本相看去溃不成军,难以抵挡。 无色发出一声声怒吼,酣畅淋漓,快慰平生。 可以说,自他诞生一刻,还从未有过如此酣畅的宣泄。 这个免费沙包被他一次次砸入大地,一次次击飞到天空,再从九霄云端,被闪电般击落,在大地上砸出一口硕大的深坑。 “佛法无边,诸法皆空,灭!” 遮天一掌从天而降,一时间天地俱暗,看不到一丝光亮。 在光明重复出现的一刻,无色震惊的看到,那具其貌不扬的本相居然一步步从地底深坑中走了出来,看似随意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那种气度何其宏大,完全不在乎边角之争。 本相目光所至,竟看都不看无色一眼。 那意思不言自明。 无色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轻视。 “快哉,此战!” 敌愈强,他更强! “你不知道,无谓的活着,是最痛苦的事,贫僧曾多少次试图拥抱那种寂灭之境,每每不可得,此中真意,当与君共赏!” 念咒声中,所有的光明聚向天中,凝聚为一枚巨大的卍字,骤然间,这枚卍字无声落下! 刹那间,天与地合,宛若末世降临。 无边的黑暗笼罩了一切。 外棋局,天元位,殷白柳微微睁开眼睛,他分明感受到了那种让人绝望的力量,面浮担忧之色。 他不知道对方能否渡过这场劫难,只能默默为对方祈祷。 当一缕微光从极远之地投射而来,一片废墟般的大地终究一点点显现出来。 双手合十的无色静静站在那里,双眸闭合,脸上古井无波。 只是在下一刻,他骤然睁开了眼睛,便看到那个敌人正站在眼前,神色淡然看着自己。 便连自己的最强一击都杀不了他! 这个敌人当真非同凡响。 意动一刻,一张佛手呈兰花状落下,指尖戳向大地。 同一时刻,大地怒吼,同样一根如玉手指,从大地阴影中掠飞起来,和空中刷落的那根手指轰然交会! 一团末日强光瞬间扩散至无边无际。 待一切恢复常态,无色凝眸看去,瞳孔骤缩,就见一个黑点,正如一片羽毛,飘浮在高高云端。 “阿弥陀佛!” 无色高诵佛号,一掌如刀,化为遮天之态,斩向空中! 天地变色,惊雷阵阵。 便连外棋局中的众人都感受到了那种末日降临的压抑气氛。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却犹自不舍得离开这片觉悟道场。 “倘若技止乎此,我看你还是不要再自寻烦恼!” 一声冷笑传来,激起无色熊熊战意,他飞身一跃,已然化身为一枚法刀,斩入苍穹。 与此同时,空中的本相淡淡一笑,已然顺着那斩来的一刀,裹挟一座外棋局的力量,融入那至强一刀,顺势斩入苍穹! 刹那间,数十道虬曲的闪电攒集于天穹之上,随之,一股难以道明的气息,传递到四方边际。 外界,断魔寺上空,风起云涌,八方风云聚会,转眼间,生出一口硕大的劫眼。 雾海之畔,悬崖一侧,垂钓中的老者骤然睁开眼睛,看着那一幕天色,惊道:“这是……这分明是凝聚初相所招来的杀劫,此劫之强,不可思议,难道……难道竟是无色之相?这是完美结相所招致的破尘劫!” 话音未落,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的雷劫已从天而降,直入断魔寺之中。 同一时刻,无形的闪电如入无人之境,轰隆隆劈入内棋局,正中无色和尚的身体,顿时劈得他焦头烂额,骨软筋麻。 “好强的杀劫!” “这杀劫分明是那个本相故意招惹来的!” “他借助我的至强战力,斩开天机,引来杀劫,难道是要借天之手,灭我不成?” “只是……只是这杀劫仿佛认定了贫僧,却放过了他,为何?” “天要灭我,贫僧便与天一战!” 一念间,内棋局风起云涌,两条阴阳巨龙于怒吼中昂扬崛起,绞杀在一处。 说时迟,无色身化为刀,斩入上空! 只是他的身体未及到达巅峰,已然被数道无色劫击中,身影仿佛万钧巨石,轰轰然砸入棋局大地深处。 但见他周身皮开肉绽,口鼻中俱流出汩汩鲜血,眼见是受了极为严重的创伤。 “好个本相,好一番算计,他故意招来杀劫,移祸贫僧,无论如何,贫僧谢谢你的成全!” 无色和尚一咬牙,奋身跃起,竟任由那一道道无色劫劈落周身,他虽濒临绝境,口中却大呼快哉。 “你不是常问天机尚留一线,这一线在哪里么?我现在告诉你,这一线天机,便是你死!唯有你死,棋局方能破碎,与此同时,我猜测,一定会于棋局之外,出现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一个声音说道。 “原来如此!谢谢你为贫僧超度,哈哈哈……” 无色再度一跃而起,却于中天,被数十道无色劫齐齐击中,顿时化作了一片片飞灰。 第432章 分道 就见一道流光,从灰烬中飞掠而去,被一只手当空抓住,当即吸入腹内。 那具本相五指拈花,一脸微笑。 他藉由本尊的遮盖,逃脱凝相初劫,并将杀劫转嫁给了那座棋局之灵无色,巧妙破解了内棋局中酝酿了无尽年头的困局。 外界,雾海之畔,那钓者瞳孔一缩,手中一根钓竿骤然扬起,就见一物已然随着钓线飞起,飘然落在崖头。 钓者凝神一看,不由得大笑道:“原来竟是由你来点化!禅机已至,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一副皮囊,百年沉疴,一旦抛弃,碧空万里!” 大笑声中,他钓竿一甩,闪电之间,已然穿越云天,来到那口庞大劫眼之内,毫不犹豫,向内飞升,竟丝毫不惧迎面扑来的重重杀劫。 一时间,他任由那无色无形的雷劫洗劫周身,转眼之间,肉身被彻底化去,也同时甩掉了一身包袱。 与此同时,这一副被无色劫脱去累赘的神魂,借助那神奇一钓之力,便如蛟龙入海,一举冲破此界罗网,飞升而去。 此番景象,早已被外棋局中的黑衣魔相看在眼内,不由得大为佩服,佩服的是,这人居然借助这一瞬难得机遇,不惜毁灭肉身,跳出罗网。 换作他,也很难在这种生死未卜的绝境中,不惜以身犯险,去捕捉那一线生机。 “数千年棋局破碎,此人果断抓住此万一机遇,总算没有辜负那历朝历代的高僧所付出的心血!” 黑衣魔相心中激赏,此次游历,可谓大有收获,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他口中喃喃,双目闭合,似在祈祷,却不知在祈祷什么。 一片凋敝的外棋局中央,殷白柳枯坐在那里,久久不动。 雾海之内,一个身披破烂红色道袍的身影掠上悬崖,便看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 他见那女子形容绝美,万中无一,不禁赞道:“不错不错,最后还能白捡个美娇娃,当真不虚此行!” 当即将那昏迷女子扛在肩头,一阵风走了。 他走后不久,就见一个气宇轩昂的白衣中年人,飘然而至,踏上崖头,面向古寺,盘膝而坐。 遥望着断魔寺,他口中喃喃:“大劫过后,云收雨歇,看来这场机遇终究被抓住了,很好,等你一战!” 一缕清新的日光投射而来,给这片死寂的悬崖增添了别样的生机。 雾海之上,一条铁索此刻就像僵死的长蛇,无力悬垂在那里。 一个锦衣青年在铁索上缓步走来,最后一刻轻轻一跃,登上了那片当初离开的绝崖。 他回望那座断魔寺,隐约在惨淡的雾气中,仿佛入梦,显得几分不真实。 他在惊涛骇浪中经历了千万次的搏击,曾经九死一生,好在一切已烟消云散,心境蜕变,群魔回避,他得以全身而返。 一场杀劫之后,那座古寺分明精华已尽,他并无兴趣前往游历一番。 他站在绝崖上,看着古寺,他决定在这里等一会,他要亲眼看着那个对手安然无恙,方才心安。 “期待和你的下一场战斗!” 他意气勃发,充满信心。 对方分明是敌人,却在绝境中一次次与自己携手战斗,同仇敌忾。 这命运,当真匪夷所思。 感叹之中,目光旁落,忽然间看到不远处正盘膝坐着个白衣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后背上顿时起了一层冷汗。 对方气息浑然,和这座绝崖自然融合,轻易间骗过了自己的感知。 此人,深不可测! 这是苏墨的直觉。 “苏墨啊苏墨,你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居然还如此毫无警惕,不该啊。” 波澜不惊,气度雍容。 “他……会是谁?” 苏墨未免多看了两眼,下一刻,仿佛遭受了雷击一般,有一种如坠深渊的惊悚感。 他再度出了身冷汗,再看那白衣人的气息,似乎又有所不同。 对方每时每刻都在随着周边征候变化,起初看,就像一块不起眼的石头,随着风,随着那片雾海,随着这座绝崖,一起摇曳,也正因如此,才骗过了自己。 他究竟是谁? 苏墨的心中未免大为好奇。 这个时候,在铁索的尽头,出现了几个黑点,只在呼吸之间,已越过这片雾海,来到了绝崖上。 “师尊……”苏墨脱口而出,万分惊喜。 “召集所有人,即刻返回南殿!” 傅秋痕的话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苏墨没有多问,应了声诺,转身飞掠而去。 他做事果决,执行命令从不打折扣。 这返回的三人,正是桓越一代翘楚楚洗砚,南殿殿主傅秋痕,还有锡蓝城黑衣魔相虞远辙。 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在了那个白衣人身上,内心骤起惊涛骇浪。 “此人回来,天下大局必然又要陷入混乱了!事不宜迟,我得尽快赶回南殿周密安排!” 傅秋痕做事果断,更不拖泥带水,拱拱手,如飞远去。 那个敌人实在太过可怕,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还是回避的好,免得节外生枝。 自己虽和对方没有直接过节,但保不定会夜长梦多,还是走为上。 楚洗砚和黑衣魔相对视一眼,同样果断离去。 盖因这个近乎传说中的人物,实在太强,太强。 更何况,当年五族裂咸,他们的手上都或多或少沾上了太咸人的鲜血。 是非之地,还是速速离去为上。 “此人出现,龙泽会大乱,正是入手大荒的最好时机,事不宜迟!” 虞远辙脚踏风云,风驰电掣。 按下不提。 断魔寺内,几间宫殿断裂倒塌,风声呜咽,竟看不到一个活着的僧侣。 大地皲裂,一座破败的棋局内,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人依旧枯坐在那里,一张面孔上浮现着淡淡的哀伤。 他的目光骤然看向远处一片虚空,犹如大片琉璃破碎开来,从中走出一个枯瘦的青年,正是当初被自己亲手送进内棋局的魔。 只是他现在,却非魔,而是另外一个人。 青年走到那年轻人对面,拱了拱手,道了声谢谢。 他当初虽然深眠,却有赖和魔一体,所有的经历当然无一疏漏记在心中。 若无对方成全,他绝无机会进入内棋局,进而平息暴动的魔海,顺利完成结相。 “我是桑北!”年轻人脸上一笑。 殷白柳微微睁开眼,叹了口气道:“你不是他,你又是他,我知道你叫桑北,时下你能觉醒,平安归来,可喜可贺。” “还是要谢谢你!” “不必!若非机缘所至,当初我方寸大乱,我不会放弃那个机会,所以,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殷白柳淡淡一笑,恢复了既往的平和气度。 “既然来到这里,这个地主之谊还是要做的,虽然你不是他,同样属于我的朋友,来吧!” 殷白柳站起身,在前方引导。 一派断垣残壁,草木摧折,风声呜咽,仿佛鬼哭,再无复当初那般庄严景象了。 一座万年古寺,算是毁了。 桑北心中暗自叹息。 心中未免记起那殷白柳的离奇身世,当初自己虽然濒临入魔,但那老和尚的一阵疯言疯语,依旧一一听在耳内。 “如他,如我,都是身不由己,而自身命运竟然是被设定好的么?这命运,不是我桑北要的,我会一步步走出去,掀开阴霾,找到那个始作俑者,决不会让他好过!”他暗暗发誓。 忽然间想到那个柔弱的身影,一颗心未免深深刺痛了一下,只感到胸膛中最温暖的一块,仿佛被生生剜走了,如此痛楚。 她在最后一刻,还是不顾一切,以仅有的力量拯救了自己,这份恩情,恐怕这辈子都难以报偿了。 “放心,待完成该做的事,我会去找你,我桑北会用尽一生的光阴,救你回来!” 他暗暗发誓。 第433章 一场约定的对决 不知不觉中,已然跟着殷白柳走到了那片偏僻的狼藉小院之中。 殷白柳手脚麻利,短短一刻,已然将一座杂乱院子清理一新。 在屋内正堂,替师父单独设了个灵位。 殷白柳恭敬上香,拜了又拜,眼中蓄满浓浓的悲伤。 在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亲手炒了两个小菜,添了一壶茶。 “见笑了,他再不好,总是我师父,我的一切,总是拜他所赐,我不怪他,也不会忘了他。”看着桑北,殷白柳分明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他们是一类人,都身不由己。 “我没有酒,只有一壶粗茶,寺庙偏远,没有多余的东西。”殷白柳有些不好意思,热情招呼桑北坐下。 桑北能从菜肴的清香中嗅到那种满满的心意,当初进入锡蓝那座古怪客栈,曾品尝过殷白柳的手艺,他对那种看去简单却清新脱俗的菜肴记忆犹新。 菜是殷白柳亲手种的,那种不事雕琢的烹制,浑然天成,甚至让桑北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一种绵绵道韵。 菜肴入口,口感清爽,身心俱悦。 “谢谢!” 他的眼角溢出一滴湿润,自然想到了过往,那仿佛是前生的记忆,如梦如幻,而自己早已身不由己走到当下。 “我桑北要做的,就是完全主宰自己的命运!凡算计我者,我会让他得到应得报偿!” 他暗自握了握拳头。 “下一步作何打算?”殷白柳问。 “或许会去龙泽,也或许……”他的心中就像纠缠着无数根乱麻,实在找不到头绪。 故乡,洛辞…… “爷爷,你会给我启示么……”他口中喃喃。 “我觉得,你应该去龙泽,我有一种直觉,你的身上隐藏着的很多秘密,一定会在那里找到答案。”殷白柳提议。 当然,那个地方,他也会去,师父的嘱托,断不能忘。 “他,当下还好吗?” 桑北知道殷白柳问的是什么,点了点头道:“好。” 一个人的身体中看似居然住着两个灵魂,在这天下,恐怕绝没有第二个人了。 “他的命运一定比自己还要曲折的多!” 殷白柳脸上涌起满满同情之色。 这个世界,太过污浊,太过混乱,而两个人时下还能在这里静静吃上一顿饭,聊聊家常,显得何其难得。 挽着殷白柳温暖的手,两个人默默顺着台阶往下走。 “我会为你祈祷!” “谢谢!”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桑北最后看了殷白柳一眼,一跃而下,顺着那条铁索,疾驰而去。 远远的,殷白柳站在那里,久久不动。 绝崖上,白衣人蓦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那个青年,对方的气息显然和以前大为不同,那场危机,看来算是安然渡过了。 他当初的选择果然是对的。 “我一直在等你。”白衣人语气淡淡。 “知道,谢谢你成全!” 甫出断魔寺,犹如宿命般的战斗眼见得就要爆发。 他这一生,始终都在战斗的路上。 “你虽于我有恩,但这一场决战在所难免!”白衣人神色肃然。 “好!” “出手吧!” 白衣人倏忽间起身,好整以暇。 桑北动了。 只不过他并非在进攻,而是在后退,以退为进。 呼吸之间,斗转星移,他已退回到那条铁索之上。 天地一线,那是他的完美守势。 绝崖上,白衣帝君伫立如剑,刷的一声,抽出手中那柄残缺的必雪,剑锋微挑,突然向下一压,就见一道长长的剑痕已然划开天地,落向那条长长的铁索间! 太咸剑势其一,剑凌天下! 一柄剑吟吟悬于头顶之上,另一柄剑踏于脚下,手中一柄匕首呼啸一刺,周身气血之力汹涌释放,凭借强大意志,在身后虚空,生生凝聚出一幅画卷。 以肉身血运,通达识海,上应于苍穹,这是跻身地境之后,方能达成的强大力量展现。 这幅画卷,原本脱胎于南殿陈式的碧血丹山之象,在一次次战斗中,经鲜血洗礼,不断获得蜕变,时下和原本的丹山之象仅仅是形似罢了。 将肉身觉悟不断融于这幅宏大意象,昭示着一路走来的曲折历程,桑北谓之为人间道。 周身一条条血脉长河,象征着三千大道。 每个毛孔,每个灵穴,每一根骨头,都蕴含着种种深刻觉悟,融汇在这一幅初见峥嵘的人间道画卷中,悬于中位。 一柄匕首,微微一挑,三才合一,奋力一刺! 然而,对方境界本在他之上,于剑道一脉更为人间绝峰,一剑所至,何等犀利,桑北不能抵挡,被这一剑远远击退,周身衣物崩裂,血流如注。 只是他的身法犹自不乱,左脚无间,右脚斗转,行走的正是刹那! 一脚,两脚,数脚之后,再度稳稳站住,连刺数刀,将对方凌厉一击,堪堪化解。 “守势趋于完美,但实力不足,尚有瑕疵,吾之剑道一经发动,便不遗余力,必决胜负!” 白衣帝君身影前掠,踏空而去,剑锋向下,再刺! 此剑,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谓之破阵! 剑光洗劫,虚空破碎! 桑北再退,仍旧不能抵挡。 他一声怒吼,周身气血沸腾,身后一幅意象图卷如火如荼,似阴阳巨龙交战,释放出阵阵怒吼。 在那幅图像画卷的暗影中,一尊本相隐藏其中,目光所至,窥见本来。 三才合一,连连刺出,身形虽在后退,攻击每每抵消在剑光之中,以步步后退的代价,将对方的强大攻击一点点消解掉。 空中的白衣帝君剑势释放,笼罩周边天地,他的剑道乃是从无数次沙场搏杀中洗练出的无上杀戮,何其犀利,然而那青年却能在刹那之间,窥见其中刚柔变化,每每出击,竟能将剑道攻势逐步化解,使得白衣帝君内心已然生出惜才之心。 但太咸剑势乃是帝王传承,不容旁落,这个规矩他不能破坏。 目光所至,杨柳岸,春风无限。 “星茹,以你我的相遇,为之化凡,希望你能理解!” 一念间,手中必雪晃出一条剑道长河,汹涌倾泻了出去。 后退! 不断后退,也只能后退! 周身气血,汹涌释放,不断汇聚于身后那幅画卷之中。 星沉,无间,勿忘,三位一体,人在后退,攻击则在不断输出,刺向前方。 一尊本相隐藏画卷之中,不断搬运气血意象,就像是在雕琢一件作品,乐此不疲。 本相目光所至,对方释放的剑道长河中裂分为无数道细细缝隙,纤毫毕现。 一步,两步,在不断后退中,此刻的桑北已退到了铁索桥的中段。 “长剑相思,我的世界融于其中,星茹,剑在,你我都在!” “结束了!” 一剑犁开虚空,血洗山河。 融万剑于一剑,融相思成永恒。 这一剑所至,挡无可挡,刹那之间,桑北的身体晃出无数个幻影,却在最后一刻,稳稳一踏,不再后退,随着眉心间一枚血红的巫道剑铭呈现,三才合一,尤其是身后那幅气血意象,经历了这一连串冲击,居然被冲开了层层迷瘴,显现出一道道纵横脉络,随着桑北最后一声怒吼,那柄勿忘,一刀归溯到源头,划开黑夜尽头! 刺血! 满头长发飞舞,桑北有若疯癫。 刀剑刹那交会,迸发出一道无法直视的十字芒星。 白衣帝君的心中,没来由生发出一缕刺痛,那是他思念中的伤,居然被对方精心谋划的一击,引动了。 “不错,但,还不够!” 白衣帝君到时下才明白,那少年为何会选择不断后退。 其一,他是在借助自己的剑道冲击,不断淬炼周身气血,以使得自己辛苦凝聚出的那幅气血意象不断成形。 其二,他的每一步后退都是在蓄力,所求者,只为凝聚出这玄奥一击,出乎意料,造成伤害。 “好胆!天赋卓绝,居然能于刹那之间,窥见我稍纵即逝的剑道瑕疵!”心中暗赞。 第434章 天意的选择 那于周身血运中激发出的剑道伤害,他没有见过,那或许是巫的力量么? 当下已然引起他足够重视,若然能让他成长下去,这年轻人可谓前途无量。 可惜了! 其下,叩天一问,欲破青天! 只是那青年在发出至强一击之后,已刹那远去,在虚空中一气踏出数十枚足迹,却于刹那之间,去而复返,脚底的无间长剑强势一挑,整片雾海,一时沸腾,就中冲出一条夭矫魔龙,张开巨口,咬合下去! 咔嚓一声,剑痕撕裂,魔龙破碎,如雨洒落。 那道剑痕其势不衰,犀利的伤害,已然使得那青年周身毛孔俱皆刺痛。 只是他,兀自不退,周身气血中,刹那间凝聚出一缕真意,经背脊扶摇直上,冲入识海! 与此同时,一缕精诚上干云天,随着一道电光劈落,就见一条巨龙自中天俯冲之下,直扑白衣帝君而去! “好!” 剑在手吟吟一震,剑锋轻挑,直破苍穹。 那条巨龙轰然破碎,斑斑血雨从天而降,竟在白衣帝君周身,绽放出一朵朵红梅。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一脚踏破虚空,融数十步于一步,周身气血沸腾如海,一座山河局,血泪谱,赫然展露雏态,三位一体,犀利一刺,山河震动! 那柄必雪和勿忘交会之间,再度激发出一团璀璨的超新星之光。 白衣剑帝双眉微蹙,手中残剑微微一动,已然裹挟周天天地大势,刺了出去! 天子剑,动则伏尸百万,血洗山河! 此剑之犀利,远超想象。 桑北不能退。 他足踏一步,一跃飞升。 身后一幅山河画卷,浑如秋日山野,绚烂绽放。 阴间,阳动,阴阳混战大军之中,一柄巨枪突兀出现,破袭千军! 天子剑动,巨枪轰然破碎。 剑锋愈发犀利,剖开天地。 就见一座铁壁坚城横空出现,挡住了那柄残剑。 必雪剑吟吟一震,已然无视所有阻隔,犀利洞穿了那座虚幻坚城,再刺! 此剑于一念间,融百剑如一剑,定鼎天下! 刹那间,桑北于空中连踏数步,左手握着无间,右手握着星沉,他口中喷血怒吼,双剑一合,化作一剑。 与此同时,山河局中,无尽大军光影,凝聚出一柄倚天长剑,轰隆一刺,骤然击中了那柄天子残剑。 残剑怒吼,帝君威严无尽释放,向前暴窜出一条长长剑芒,再看那柄倚天长剑已然节节崩溃。 这一刻,桑北双眸闭合,周边天地,骤然一暗。 就见九尊大妖之象鱼贯合入身体,一缕灼热气血,已然从背脊中升腾而起,化作一条怒龙,呼啸前冲。 眉心间,一枚巫道剑铭,光华绽放。 此刻,桑北与天地相合,那幅山河之象与肉身合一,周身血运长河万川归一,一道刺血光影划开天地! 此刻,在那幅山河光影之中,一尊因之本相翻云覆雨,纠集大势,配合主体,已然发动了最强一击。 血雨飘洒,白衣剑帝大呼痛快,只是他的剑之大势一经发动,必然一贯到底。 桑北退,周身浴血,他虽在退,他的剑依旧在一次次刺出。 因之本相洞悉虚实,使得桑北的攻击愈发犀利,却仍旧挡不住白衣剑帝的剑道大势冲击。 白衣剑帝目光微凝,已然看出几分虚实,对方凝聚出的山河之象,正在不断吸纳自己的剑道长处,分明在不断成长。 “地境之初,便觉悟道境,天赋卓绝,要的是,他所觉悟的又岂是哪一类道境那么简单,他觉悟的简直是一个雏形世界!如此胸怀,如此野心,是否有贪多之嫌?最紧要的是,他的意象世界若然不能获得圆满,他将永远滞留在当下境界,再无突破之可能了!敢作敢为,有进无退,不错!” “只要给他时间,来日不可限量!” “想这些,都是无用了,我的剑只要发出,必须结束,可惜了!” 胜负立判之时,远处的彼岸,一身布衣的殷白柳当然觉察到中要害,犹如一片飞絮,不顾一切,大步飞奔而来。 他绝不能容忍他的朋友葬身在这里。 除非他死! 要死一起死! 他们曾经一起浴血战斗,他们将彼此当成依靠,从无疑虑,只为秉持的信念而战。 此间一战,不容回避,不会退缩。 “认输吧,再好的剑,也必然葬送在我的帝王剑道之下!” 一声叹息,出剑! “来!” 一幅山河局绚烂绽放! 身与意合,通达昊天。 气血有感,肉身无尽搬运,识海种星之象于感应间演化,使得意象具化,推演出桑北渐渐成形的大道天地,他谓之人间道。 人间之行,步步鲜血淋漓,有进无退。 生死刹那,桑北毅然激发出全身血运,毫不犹豫,出剑! 他不会再后退。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除非他死。 两种力量,惊天交会! 细密的剑道伤害立时互冲到对方的体内。 一座山河局中吸纳了无尽的剑道洗礼,愈发呈现出其宏大的气象。 也正由于它的成形,替桑北承受了大部分伤害,而另一部分伤害,则被他的九转真魔霸体抵消了。 这却要感谢白衣帝君未生杀心,否则桑北必死无疑。 一缕刺痛自胸膛间贯穿释放,使得白衣帝君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轻吟,胸口的红梅开的愈发浓艳了,而白衣帝君的思念已然回到了相遇的一刻。 痛,并快乐着。 “星茹,这就是你所瞩目的青年啊,他的剑真的很不错!” “他的剑道居然隐隐间生成一座世界的气象,这是我所不如的地方,可惜了!” 此际,剑道大势绚烂绽放,锋芒暴涨数丈,势必要破开那具肉身,斩开那初见其形的道境世界。 胜负立判一刻,一柄木剑自然而然融入那幅山河意象之中,终于补齐了防守之缺。 不仅如此,那柄剑顺势融入桑北的一记刺血之中,可谓攻守兼备,浑然天成,绽放出一道长长的剑痕,精准刺中了那柄残剑! 刹那间,时光仿佛被凝固了。 随后,咔嚓一声,宛若大地解冻,殷白柳和桑北连退数步,口中喷血,终于稳稳站住,彼此间依旧形成了完美的攻守态势。 “居然挡住了我的帝王一击!不错,现下,我给你一个选择,跟着我,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后,倘你能够战胜我,或战平,你学自我的剑道,可以保留,否则,我必然还要拿回来!”白衣帝君手中残剑微微一挥,摆出了条件。 他可是从不妥协的太咸帝君啊,居然为眼前两个青年改变了自己的规则。 “好!就一年之期,我桑北必然战胜你!” “勇气可嘉,我等着你!” 白衣帝君的目光落在殷白柳身上,点了点头道:“赤子之心,至诚之剑,你居然不怕死,甘于为他人献出所有,这样的人,时下很少了!”轻轻叹息,对这陌生青年愈发满意。 白衣帝君仰望苍天,便以为这是天意,也是那冥冥中的女子所做出的抉择。 因为爱,使得他改变了初衷。 以地境初期修为,挡住他的一记重击,在这个世界,可谓绝无仅有。 “谢谢!” 两个青年的手重重握在一起。 “不必,我信你!” 桑北点点头,心中自是一番感慨。 恐怕这个世界,很少有人再为他挡刀了。 殷白柳是,还有……那个被托付给那个医者的少年,时下也不知怎么样了。 “再见!” “再见!相信,在龙泽奚京,我们一定会再见!” 那个时候,也不知这个瘦弱的青年,会成长到什么地步。 殷白柳挥挥手,目送二人离去。 “你这一生都是为战斗而存,步步鲜血,不能选择!”殷白柳感叹,默默转身,回寺庙去了。 第435章 苍城 白衣剑帝换了一身崭新衣物。 意动间,如长风穿越大片土地,周边景物在快速改变。 桑北默默跟在后面,他一步步行走,看去很慢,却像一个影子,始终保持着彼此间的相对距离。 一轮慧海冉冉盘旋,吐故纳新。 “走了这么久,居然丝毫不落下风,且考他一考!” 念动,身影滑过大片土地,刹那间竟越过了百丈的距离。 桑北目光微凝,双腿如同指针前后摆动,行走刹那,穿越无间。 新鲜的土地气息迎面扑来。 一尊因之本相潜伏在他身后暗影中,呼吸天地,随时将感知共享给桑北。 右脚斗转,左脚无间,几经磨合,与这片天地的融合愈发自然,走的从容不迫,越来越快,终于再度追及了白衣帝君的身影。 白衣帝君点点头,他虽未尽全力,但撑开的剑势,撕裂天地虚空,要想追上他,实属不易。 “不错!” 大地上虽然还有随处遗弃的骸骨,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增添了更多的色彩。 越是前行,那种独特的烟火气息渐渐多了。 前所未有的体验带来了更多的新鲜感。 眼前这片土地显然和大荒,和魔域都有很大不同。 “但愿我能尽快找到答案,这个世界再好,毕竟不是家!”桑北默默握了握拳头。 二人一路向西,山川形胜迎面扑来,龙泽大陆的特色风貌越来越多。 二人行走,不舍昼夜,无视一切险阻,浑如两把利剑,切开天地阻隔,一往无前。 散发出的无形气势,已然令那些在附近出没的散修远远躲避。 数日之后,远望地平线的尽头,在数座相互枕叠的大小丘陵之后,一座城池终于暴露出它雄壮的身姿。 那是龙泽和魔域间的第一道防线。 当年自己便是从这里出关,只为寻找心爱的女子。 只可惜,他还是失去了她! 胸中隐隐痛楚,那种源自血脉中的伤害,依然存在,显然加深了这种感受。 “巫道融剑,似乎很有开发余地,大道三千,另辟蹊径,是一条不错的选择!” 二人无声行走,距离那座城池越来越近。 就见那座雄壮的城池浑如巨人张开双臂,从两侧抱合过来。 “这是苍城,龙泽东部边陲,第一道要塞!”白衣帝君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像在介绍。 “苍城么?” 头脑中的记忆画卷快速翻篇,搜索着熟悉的记忆,口中喃喃道:“沈西池,他也算自己的一个授业之师吧,这里,就是他的故乡么?” 沈西池为了拯救他,挡住了无数强敌的进攻,直至毫不犹豫付出了生命。 没有他,自己极大可能会死在中道。 这份恩德,永不能忘! 右手食指,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冥冥之中,你记起了么?”桑北默念。 站在一座土丘之上,白衣帝君双眸微闭,已然看出眼前的变化。 就见前方一片色彩斑驳的大地上,一根根锈迹斑斑残兵断刃,交错插入地表,一具具凌乱骸骨被遗弃其间,风声呜咽,几面褴褛战旗猎猎飘动,传递着一种无言的肃杀气氛。 “苍城沈氏的傀儡杀阵?这算是对我叶冥苏的迎接么?” 白衣剑帝自嘲一笑,竟无视其中隐藏的无尽凶险,凌空踩踏一根根残兵断刃,向前稳稳走去。 桑北并没有即刻紧随其后,右手食指滚烫如火,似乎在给出提示。 风声呼啸,一根根破败兵器吟吟作响,渐渐传递出金戈铁马的撞击声。 白衣剑帝剑势释放,已然将眼前这片大地稳稳镇压。 他脚踏那些锈迹斑斑的兵器,步步高升。 无数根断枪残剑犹如野草般从地表生长出来,托着白衣剑帝的身影,升向天空。 突然间,一具具身披甲胄的战士身影,密密麻麻,错落于周边虚空之中,咔嚓咔嚓,体内的机括声不断传来,一颗颗僵硬的脑袋齐齐转向,看向白衣剑帝。 野草般的刀剑簇拥而来,托起白衣剑帝的身影不断高升,不断接近那座崔嵬的高城。 这个时候,在那座高高城楼的上空,随着一道雷霆落下,虚空破碎,就见一柄漆黑巨剑横空出世,犹如一座山岳,凌厉镇压下来。 轰隆隆的机括声不断传来,巨剑犹如一条长鲸,不断获得助力,吐出一道长长的暗影,轰隆隆斩落下去。 白衣剑帝食指点向虚空,竟然以一指之力,托住了这一道沉重的巨剑。 “叶冥苏,等你很久了!”一声冷笑传来,一个身影凭空出现,正站在那柄巨剑的前沿。 “我苍城沈氏沈中流,今日守此边陲,绝不容许你入关一步!叶冥苏,今日物是人非,天下大局已变,你若聪明,趁早远遁荒外,尚可保全,否则,结局可知!” “区区苍城沈氏,还挡不住我叶冥苏的道路!” 吟! 一声长啸,指尖上的剑芒弥天爆发。 沈中流口中怒斥,脚底一踏,与此同时,那些伫立虚空的一个个甲胄战士,跟着向下一踏,咔嚓嚓转动的机括声中,巨剑轰然一沉,天地俱暗。 只手撑天的白衣剑帝一动不动。 大地上,无数刀剑枪矛,密林般生长出来,织成密密罗网,将白衣剑帝围困在当中。 “封!” 沈中流脚踏重剑,无尽黑芒从周边聚集而来,转眼之间,聚合成一枚漆黑符咒,在隆隆机括声中,将下方世界予以封印。 “傀儡锁,生死印,天地不仁,叶冥苏,你今日既入我的傀儡死劫当中,必死无疑!” 脚踏重剑,激发出铺天盖地的漆黑剑芒,不断冲击在白衣剑帝的周边。 其实在白衣剑帝刚刚走出锡蓝城的一刻,潜伏在城中的苍城细作,已然将消息早早传递了回来。 龙泽帝君传下圣旨,不惜一切代价,将叶冥苏击杀在苍城之下,绝不容许他重返故国。 沈氏兄弟费尽心力,方布置出这一座傀儡杀阵,以万千傀儡精英之力,结成傀儡锁,终于如愿将白衣剑帝封入当下这座傀儡杀阵之中。 此刻,又有三个身影当空出现,一人镇压一座阵眼,配合老大沈中流,将一座傀儡杀阵,稳稳压制。 “素闻叶冥苏眼高于顶,目空一切,果然被吾所算,今日也算死得其所,而我沈氏终将藉由他的灭亡,重铸辉煌!” “老二,老三,老四,牢牢镇压阵图,不得有丝毫懈怠,这白衣剑帝,固非常人,必须一鼓作气,将他困死!” “诺!”几个兄弟齐齐回应。 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此刻有一个陌生青年,在他们还没有关注的一刻,竟悄然闯入了这座惊天杀阵。 此刻,一座山河局的意象正浓缩于一轮慧海之中,一尊因之相的暗影升入虚空,目光所至,整座阵图已然沉淀为黑白二色。 右手,那根食指愈发滚烫。 咔嚓咔嚓,桑北宛若化身为一具傀儡,周身骨节无间搬运,激发出的机括声接连不断,竟隐隐与周边运转的大阵,引发出共鸣。 傀儡本无心,以天地心为心。 此刻的桑北,已然忘我,他将自主权交给了那尊因之相,也交给了那根滚烫的食指。 于密集如草的刀剑中木然走过,看去人畜无害,只是他所行走的那条途径极其诡异,看似走入死路,偏偏突然间节外生枝,安然无虞间已转向下一个方向。 咔嚓,咔嚓,清脆的足音传出去很远,很远。 沈家老大终于发觉到了不对。 他放眼望去,就见一个傀儡般的身影,如入无人之境,一步步走入大阵深处。 顷刻间,沈氏兄弟如遭雷击。 因那陌生青年的行走之法,分明与沈氏不传于世的傀儡之法,如出一辙。 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是谁?怎么会掌握沈氏的无上秘法?” “他分明与那白衣剑帝同来,必然是敌人!” 第436章 战甲傀儡 第436章 战甲傀儡“老四,去杀了他!” 老四应诺出击,身影木然如傀儡,传出一串咔嚓咔嚓的机括声,手中剑凌厉向前一刺。 大地间,无尽刀剑顷刻间簇拥成一条长长剑河,发出隆隆轰鸣,冲向那枯瘦青年。 枯瘦青年突然以怪异的姿态曲折向后退去,与此同时,一根火红的手指隔空一点,咔嚓一声,就见那一条长长剑河轰然崩溃! “是老五,确实是老五的手段!” 老四沈北言失声喊出,其余几人同样震惊。 老五沈西池天资聪慧,自幼离经叛道,特立独行,常常做出惊人之举。 当年不顾一切潜入沈氏密地,差一点毁掉了那座古老传承阵图,险些被废去了修为。 “他一定是老五的传人!” “他即便是老五的传人,却与那太咸帝君沆瀣一气,眼见得已然走上了老五的邪路,不能留了,杀!” “杀了他!” 沈北言目光阴冷,手中剑向下一划! 大地杀阵之中,聚合出两道长长剑痕,剑痕交会之处,正是那枯瘦青年所在。 青年不能抵挡,节节后退。 此刻沈中流,沈南希,沈东楼等几个兄弟齐齐出手。 下方大地风云突变,杀机四伏,短短一刻,那瘦弱青年已然被逼入死地。 咔嚓一声,随着一枚符文落下,沈北言施加了一道傀儡锁之后,总算长长吐了口气。 “杀阵运转,越来越强,很快,这两个逆贼必死无疑!” 沈家老大目不转睛盯着大阵,他不容许出现任何意外。 沈北言心中犹自感叹:“可惜了五弟一身本领!” 其实老大沈中流同样叹息,忖思若有五弟在,这一座傀儡杀阵当能完美封印,一旦能击杀叶冥苏,苍城沈氏一定可以重复辉煌。 “饶是如此,这叶冥苏今日必死!” 忽然想到十年前传回的消息,沈西池最后出现是在鬼门一带,之后再无音讯,想必凶多吉少了。 “其实,若非这青年和叶冥苏勾结,大可以留他一命,也算是对当年从族中除籍,聊作慰藉,可惜了!” 沈中流内心神伤,不由得想起当年沈西池何等英姿勃发,即便进入剑阁之后也是第一流的存在,那时候,家族中谁不以他为骄傲? “谁知……谁知他终究本性难移!罢了,就当从未有过这个人!” 脚底奋力一踏,隆隆机括声不住轰鸣,巨大的伤害力不断向封印在大阵中的两个人冲击过去。 无尽剑芒在白衣剑帝体表释放,那剑芒的色彩却是红色,眼见得是在燃烧精血以对抗大阵进攻,必然不能持久。 “可惜了,这一代帝君,未曾想终局竟是覆灭在我沈氏手中!”沈中流口中叹息,眼中则精光闪烁,他明白一旦立下这份功劳,龙泽帝君必然会重赏,那时便是沈氏重新崛起之时。 他不知道的是,他看不在眼的那个瘦弱青年,其瘦弱的身体中已然爆发出一连串的机括声,渐渐和周边大阵引发出共鸣。 一轮慧海中,浓缩的山河局之象,正在通过因之相的强大感知和觉悟,捕捉傀儡大阵中的规则变化,不断蜕变。 这却要有赖于白衣剑帝首当其冲,为他抵挡了绝大多数的伤害。 “夜长梦多,大哥,激发傀儡之变,尽快击杀此敌酋!” “一鼓作气,拿下了!” 几个兄弟一起建议。 沈中流当然明白其中厉害,他点了点头。 手指凭空一划,眉心处一缕血光闪过,当即溢出一滴精血,弹向大阵中央。 与此同时,其余几个兄弟如法炮制,各自祭出一滴精血。 中天风起云涌,现出一口深邃劫眼,其中无尽闪电劈落下来,使得大阵中机括声隆隆作响,发出阵阵怒吼。 在那片闪电交织的密林之中,光怪陆离的阵图不断变化,聚合出一口阵眼,一尊战甲武士从中冉冉升起,周身鲜血淋漓,喷涌出浓烈煞气,双眸犹如两个血色灯笼,目光落处,道道闪电落下,大地上现出坑洞无数,满目疮痍。 战甲武士怒吼一声,周身机括轰鸣,猛然向前跨出一步,一只遮天大手凌空一抓,就见被沈家老大踏在脚底的那柄漆黑的傀儡巨剑,已然被它生生抓去,裹挟无尽雷电,轰隆隆劈将下去! 与此同时,大地中掠起无数血光,齐齐聚合到那口巨剑之中。 就见一道剑形沟壑在大地间刹那延伸,顿时覆灭了白衣剑帝的身影。 沈中流凝神观望,对这一尊战甲傀儡颇为期待。 要知道,苍城之外,这片土地上,近百年厮杀,已然浸透死者鲜血,聚集了难以计数的亡者魂魄,经十数年光阴磨炼,早已被祭入这座傀儡杀阵之中。 傀儡本无心,以天地心为心。 此际那具战甲傀儡与天劫相合,可谓战力无穷,叶冥苏必死无疑。 然而,目光之下,尘埃之中,一个一身淋漓的身影,依旧挺直了腰身,他目光睥睨云天,脚步一迈,踩碎一串机括符文,手中剑斜斜一划,居然斩向了天中劫眼! 太狂了! “人狂必有祸,叶冥苏,这是你自找的!” 几兄弟齐齐怒吼,运转阵图。 傀儡大阵不住轰鸣,傀儡战甲借来无穷战力,一声狂啸,吞噬无尽雷光,掣动手中巨剑划开天地,斩向大阵! “帝君之威岂能被小小边角傀儡所左右?一座区区苍城,还不在我叶冥苏眼内!” 劫眼中,无尽雷光落下。 白衣帝君手中残剑再度一挥,竟将那一道道雷光强行纳入剑芒之内,一道耀眼剑气暴涨数丈,轰然击中傀儡战甲手中那口巨剑! 大阵中,激发出一串轰鸣,无尽傀儡符文齐齐溃灭,沈氏几兄弟面色骤变,口中齐齐喷血。 “这白衣剑帝,果然太……太过邪门了!” 他们心中早有预期,仍旧深深震惊。 “二弟三弟四弟,不必留手,今日我等与此贼不共戴天,杀!” 一滴滴精血再度祭出,傀儡战甲连连狂啸,身形暴涨,刹那间一跃而起,裹挟无尽天威,斩开一条长长剑河。 白衣帝君眼眸闭合,手中剑轻轻一挥,天地骤然变色,就见那具数丈之高的战甲傀儡,已然被一击而退,周边所有杀戮光影,一时湮灭。 “不想此贼居然修到了如此地步!龙泽帝君下达必杀令,绝不容此贼进入龙泽境内,今日我等退无可退,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今去矣,如有不测,几位兄弟务必看护好家园,复兴沈氏的重担便交付在你们身上了!” 战甲傀儡一跃腾空,周身机括发出阵阵轰鸣。 就见沈家老大一跃掠去,一副肉身竟嵌入了那具战甲傀儡的胸膛之间,自身血肉中绵延出万千触须,长入战甲傀儡之中,双方宛若血肉相连,结成整体。 战甲傀儡怒吼一声,在阵中不断行走,每走一步,脚底都生出一枚封印符文。 大阵中一道道流光不断汇聚到傀儡锁之中,白衣帝君周身顿时承受了无尽重压,他面色骤变,再想动作,却是万难。 战甲傀儡高高跃起,双手擎剑,自天空斩向大地,就见一道粗大的雷光剑影从天而降,轰然劈向白衣帝君。 “不想我叶冥苏竟混到如此惨淡地步,竟与这些边角小丑们纠缠至此,殊为可恶!” 手中剑猛然一掣,周边天地骤暗。 处身傀儡胸膛间的沈家老大,顿觉身体一空,所有力量仿佛被那一剑吸走。 就见那道凌厉剑光倏忽一刺,已到眼前! 他只觉得胸膛间一颗心脏骤停,感受到一股钻心痛楚。 百忙中更不迟疑,探手一抓,就见一团耀眼光华已然被拿捏在手中,此刻只感到所有力量俱被吸入那团光华之内。 第437章 天外精魄 剑光刺中那团耀眼光华,居然难以寸进,显然是被那团光芒挡住了。 战甲傀儡手中巨剑连连斩出,击退敌人,张开嘴巴疯狂一吸,就见那团光芒顿时被吸附在战甲傀儡印堂之间。 战甲傀儡周身流光溢彩,一柄巨剑释放耀眼光华,无法直视。 沈家老大口中怒吼道:“叶冥苏,这枚天外精魄中蕴含无尽战力,我沈氏傀儡剑道正脱胎于此间,死此剑下,是你荣耀!” 说话间,战甲傀儡的身法变了,看去不再像一个傀儡,它活了,非人非鬼,变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存在。 一种孤独,寂寞,以及绝望的情绪,从那具庞大的傀儡躯壳中释放了出来。 与此同时,沈家老大感到自身的气血,已然被那团精魄吸空,形容转眼间已变得苍老无比。 然而他的感知力却在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大! “傀儡本无心,以天地心为心!” 濒死一刻,那种体验尤为深刻,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感受。 “唯有舍弃一切,才能感受到这种至高境界么?” 神不守舍之际,立时觉察到大阵中传递出一连串的轰鸣,就见那个被封印的瘦弱青年,不知在什么时候,居然挣脱束缚,迈着古怪的步伐,越走越近。 “这是……这是他……如此熟悉!” “这是西池觉悟的力量,原来,他选择的才是对的么?” “什么傀儡本无心,以天地心为心,全是骗人的鬼话!” 生死大限,沈家老大的感知力变得何等敏锐,他看着那瘦弱青年一步步行走在大阵中,他能感受到对方体内跳动着的一颗热血之心,每一步都踏动大地,引发出大阵做出一次次回应。 那是共鸣! 那才是真正的傀儡之道。 时光仿佛流转,回到数十年前。 当初,西池还小啊。 可是由他手把手,一步步教导他修习,领他入门。 “大哥,傀儡本无心,为何要无心呢?若然无心,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童年的沈西池禁不住好奇发问。 “休要胡说!这是祖宗传下的规矩,人生于天地,所有的恩遇都来自于天的赏赐,唯有放弃小我,才能充分领悟天的意志和精髓,才能发挥出更为强大的力量,成为强者!记住,顺天而行,才有出路,这样忤逆的话以后不准再说了!”沈家老大呵斥幼年的五弟,义正辞严。 幼年的沈西池嗫嚅着嘴唇,小声道:“祖宗的规矩就是对的么?天是什么?为何要听他的?傀儡是规则,它的目的似乎只是在束缚我的自由,大哥,而我以为,我会了解它,弄通它,最后打破它,继而,我会找到一颗真正的心,那才是我要的东西!” 沈家老大慌忙捂住沈西池的嘴巴,这种忤逆的话若然被戒律长老知晓,可是要被逐出家门的。 眼前光影恍惚,沈家老大仿佛看到当年的沈西池,如此鲜活站在自己眼前,正捧着一颗鲜活之心,砰砰跳动,敲击天地。 “五弟……呜呜……五弟,或许你才是对的啊!” 目中有泪,他已然感受到那种强烈的脉动,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如此真实,如此鲜活,澎湃如江河。 西池,五弟…… 沈家老大泪影婆娑。 胸膛间的一颗心砰砰跳动,渐渐与那枯瘦青年踏动的节拍相融,与天地间那种宏大的心跳声共鸣,跳动的愈发有力。 “傀儡本无心,并非无心,而是以无心去寻一颗真心,此心为自由,为浩然,为爱,为至诚,为平凡,也可以是一粒尘埃,只为打破现实桎梏,故而可以拥抱无限!” “这才是傀儡剑道的真正内涵!” “西池,谢谢!” 然而,他的觉悟已然太迟,他的生命已然走到终点。 最后一刻,他眼前一黑,坠入无尽黑暗之中。 这一刻,行动古怪的战甲傀儡,掣动巨剑,宛若搬运了天地的伟力,斩将下来。 白衣帝君骤然变色,他脚底一踏,大地深深凹陷下去。 而那道巨剑光影刹那间尾随而至。 生死一线,如此接近! 白衣帝君瞬间连踏十步,借助大地之力,奋力一刺,正是一式叩天! 天地之间,撕裂开一道毁灭的光影。 手中那柄残剑发出嘶哑长鸣,眼见得难以支撑,就要破碎开来。 此时此刻,就见上空骤然炸裂出一道金色光华,一片虚空破碎,一艘庞大的金色战船横空出世,当即凝聚出一道巨剑,轰隆隆击中了那具傀儡战甲的巨大头颅! 轰隆一声爆响,就见战甲傀儡眉心间那颗硕大的天外精魄,已然被震飞出去,当即被站在金色战船上的一个高大身影一把抓住,仰天大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枚天外精魄,放在沈氏手中只是浪费,唯有入我轩辕氏手中,才能物尽其用,大放异彩!” 刹那间,一道雷光准确劈中战甲傀儡的印堂,在一连串坍塌声中,那具战甲傀儡轰然崩溃,化作一堆废渣。 “大哥!” “大哥啊!” 老二沈南希仰首看向空中那艘金色战船,如何不认得那是出自轩辕氏一族的驰天剑舸? “这些贼子早就潜伏于一旁,目的只为夺走我沈氏那枚天外精魄,可恶!” “二哥,我们错了,当年的老五才是对的,我们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工具,时下已被抛弃了!” “只是大哥,死的毫无价值,当真痛杀我哉!” 沈东楼望向天空,声色俱厉道:“轩辕剑鸣,你背后偷袭,落井下石,中伤同僚,不怕被天下耻笑么?” “轩辕剑鸣,速速归还我沈氏宝物,否则必不与你干休!”沈北言怒骂。 轩辕剑鸣毫不在意,仰天大笑道:“沈氏戍守苍城多年,尸位素餐,耗费多少民脂民膏,无功有过,陛下已下旨令我轩辕氏替代尔等戍守苍城,若尔等识趣,可归属于我轩辕氏麾下,尚可保留一隅地位,否则,沈氏族人即刻以谋反罪论处,一律就地格杀!” 他心中冷笑,即便是数千年家族又如何? 精华已尽,早就成为陛下的弃卒! 他之所以潜伏于暗中,只是为了沈氏不外传的傀儡之秘,时下如愿以偿,心中欢喜不尽。 这一次,赴断魔寺探查机密大有收获,再加上夺得了沈氏这枚绝无仅有的天外精魄,可谓立下大功,来日回到奚京,擢升有望,甚至于可以参与到那一场最关键的选拔大战之中。 想到这里,轩辕剑鸣愈发得意。 沈氏三兄弟闻言悲愤莫名,只是此刻那枚天灾精魄已然被轩辕剑鸣拿捏在手,又哪里有能力对抗那艘金色驰天剑舸? “沈氏一族,是聪明人就全力协助本将就地击杀太咸废帝,本将可保尔等一世富贵!” 大笑声中,轩辕剑鸣手握那枚天外精魄,踏动金色战船,撕裂出一道道剑痕,不遗余力,攻向下方的白衣剑帝。 白衣剑帝才是首恶,沈氏几兄弟只是覆巢之卵,不足为惧。 沈氏三兄弟对视一眼,心中的愤怒已然爆棚,如何愿意苟且屈从于轩辕氏的麾下?更何况对方落井下石,行径如此卑劣,沈氏戍守苍城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刻竟被全部抹去! 彼此间已成死仇,又如何与这卑鄙的敌人相妥协? “我等不遗余力为他们卖命,最后仅仅混了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若然再忍气吞声,我等还是人么?” “反了!大不了投身异域,永不返乡!” “老五当年早就看破他们的嘴脸,可惜我等觉悟太迟,时下报仇犹未为晚,即便以卵击石,又有何惧!” 眼见沈氏兄弟即将倒戈,轩辕剑鸣显然早就算定,踏动战船,无尽剑芒倾泻下来,洗劫大地。 “背靠大阵,全力反击!” 三兄弟踏动阵眼,竭力催动傀儡大阵,全力抵挡漫天剑雨。 第438章 掌握 大阵之内,枯瘦青年,越走越快,右手食指,灼热如火,其中一股股脉动的气息,应和胸膛中的心跳,咚咚敲击天地。 “傀儡本有心,此心当为自由,为浩然,为爱,为至诚,为平凡,甚至为一粒尘埃,其心不死,只为打破现实桎梏,故而可以拥抱无限!” 周身万千灵穴,宛若一座座微型火山,齐齐喷涌,将灼热的气息,尽兴注入周身血脉江河,奔流无限。 胸膛间,一颗心咚咚跳动,越跳越快,敲击天地,应和着手指间的那一团火热,继而引动了整座傀儡大阵,一起循环流转,共鸣天地。 沈家老二老三老四,一时间俱呆住了。 继而眸中涌满了泪水。 他们知道,他们的五弟回来了! 那种力量,分明只有五弟才能激发的啊! “全力配合他,这是我们能够复仇的唯一机会!” 沈氏三兄弟同心同德,全力催动大阵,义无反顾,全身心沉浸在那种前所未有的感悟之中。 此刻他们哪里还管那些离经叛道的戒律,唯一念想,便是复仇! 在大阵一隅,白衣剑帝一身褴褛,伫立尘埃,目光中依旧无物,嘴脸已微微翘起,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手中剑一直都在,没有人能挡住他前行的脚步,宵小辈只是跳梁小丑罢了。 手擎天外精魄,足踏驰天剑舸,一种前所未有的感知力释放出去,轩辕剑鸣只觉得天地在手,覆雨翻云,宛若主宰。 “都死吧,尔等只是我上位的梯阶!” 剑舸怒啸,划破虚空,无数道剑痕汇聚成的一道巨剑,犹如天地崩裂,斩杀下去,首当其冲,正是那位在往昔震动天下的太咸帝君。 白衣帝君脚踏大地,身影瞬间变得恍惚,看似就要消融在那座大地阵图之中。 震天价的轰鸣声中,那道巨剑光影深深楔入大地,沈氏兄弟被震得东倒西歪,口鼻流血,眼见得难以支撑。 轩辕剑鸣掌控大局,好不得意,冷眼间便看到一袭白衣身影静静站在一隅,目视远天,竟然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厮居然遁入大阵,借助大阵作为掩护,殊是可恶,待我借助天地大势,充分激发剑舸战力,尽快结束战斗!” 他此刻已然感受到那团精魄中的强烈吞噬欲望,当下更不犹豫,划开手掌,鲜血汩汩涌入那团光芒之中。 一股浩瀚的精神力便如翻越堤坝的洪水,肆意奔涌,只觉得一方天地尽在掌控之中,手中剑轻轻一挥,整艘金色剑舸愤怒咆哮,喷涌出无尽的剑符光影。 “剑舸冲锋,碾压大地!” 足踏船头,整艘剑舸顿时发生倾斜,犹如一柄巨剑,向下方大地俯冲而去! 剑舸怒啸,接连吐出数道巨剑光影,斩向大地。 生死攸关,沈氏三兄弟极度悲愤,此际不要命的将鲜血祭入大阵,只盼望沈西池的传人能够做出惊人之举,创造出奇迹。 他们此刻也是没有办法,眼见那青年竟然能够主动控制大阵全局,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 一轮慧海光影之中,因之相往复穿梭,手掌拈花,连连挥舞,宛若在织绣,不厌其烦。 桑北脚踏大地,越走越快。 一颗心砰砰跳动,敲击天地,引发出整座大阵发出轰鸣。 此际渐入佳境,一幅想象中的人间道画卷,已然铺展在大地上,和这一座傀儡阵图千丝万缕交织在一起,融合吸纳,不断蜕变。 猛然间,看到那艘金色剑舸俯冲下来,来势凶猛,长发一甩,漫空飘飞。 脚底掠起一道剑光,头顶上同时刺出一剑,与此同时,脚底阵图骤然爆发出一声轰鸣,就见一条庞然大物,怒啸着,扶摇直上,竟穿透了数道巨剑光影,轰隆隆撞击在那艘金色剑舸的正面。 虚空中,一团光影炸裂开来,绚烂了天地。 就见桑北的身影被远远震退,在大地上拖开一道长长的沟壑。 而那艘俯冲下来的庞大剑舸,竟被那条召唤出的巨龙,生生遏制在了空中。 船头前沿,轩辕剑鸣瞳孔收缩,此刻方才看到挡住他猛烈进攻的,居然会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陌生青年,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斜路杀出的小子是谁?区区微薄之力竟敢试图阻挡我的踏天剑舸,找死!” 手擎精魄,鲜血如泉汩汩涌入其中,战力再度飙升,此刻号令船中所有剑卫一起用力,整艘剑舸怒吼一声,如同一柄巨剑,蓦然一沉,斩向大地! 桑北仰天长啸,头顶上一柄星沉剑已然投射出去,掠入虚空。 念想之中,无尽种星绚烂,照亮了苍穹。 一柄星沉裹挟无尽星辉,刹那间斩向金色剑舸的前方。 同一时刻,一柄无间,掠出大地暗影之中,此际九九合一,已然将此地聚集的无尽杀戮气息席卷一空,斩向船尾。 令沈氏三兄弟更为震惊的是,就见那青年脚底一踏,一副破碎了的战甲傀儡,居然瞬间被召唤了出来,咆哮一声,一飞冲天,手持巨剑斩向船底。 三位合击,惊天动地。 巨大反噬袭来,桑北被震得步步后退,在大地上踏出一枚枚深深的足迹。 然而他却不是单纯的后退,手持一柄银色匕首,已然烧的通红,随着一声怒啸,已然裹挟周身血脉江河之力,刺向了天空,刺向了不可一世的轩辕剑鸣。 眉心间,一枚巫道剑鸣浮凸出现,鲜艳夺目。 咚咚! 一颗心跳动天地,激发出周边大地不住发出轰鸣。 “傀儡本有心,此心当为天地脉动,亘古跳动,永无休止!” 一声怒吼,足踏天地,如击战鼓! 咚! 咚咚! 刹那间,一道银色光影已刺到眼前! 轩辕剑鸣万万想不到,对方在全力防守一刻,还能做出反击,且这一道反击,何等犀利,何等诡异,当即一缕刺痛自胸膛间释放而出,一缕热血激洒出来,痛的一张脸都有些扭曲了。 闪电之间,银色匕首连连刺出,源自血脉中伤害无处可防,令轩辕剑鸣连连受伤,鲜血淋漓,竟然不能阻止。 心痛一刻,握住天外精魄的一只手突然松开,握住的那枚精魄顿时掉落下去。 一枚食指,吟吟一颤。 咚咚的敲击鼓点,不断回荡在天地之间。 那是源自天地间的召唤,自当回归。 轩辕剑鸣目眦欲裂,探手一抓,便欲捉住那枚失去的精魄。 谁知那枚精魄骤然加速,化作一道流光,投射而去,被青年身后升起的一道暗影,张开嘴巴,猛然一吸,顿时吞入肚腹之中。 刹那间,一道雷光劈落虚空。 此刻的桑北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无比清晰的感到,通过因之相为媒介,真切触摸到了天地间的无形规则力量。 举手投足,风云在身,当真感到前所未有的强大。 因之相已然变成了他的灵巧手足,二者之间的感知和密切结合,感知力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大。 没有想到,那枚天外精魄居然拥有如此巨大的好处! 桑北脚踏大地,一念间,挥斥风云。 两剑攻击船尾船头,一具巨人般的战甲傀儡,高举巨剑,不断斩击在硕大的船底间。 船头上的轩辕剑鸣冷不防看到,大地一隅,白衣剑帝一脸漠然,那分明是一种无视,胸膛间的一颗心痛的愈发厉害了。 原来,自己在那太咸帝君眼中,仅仅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丑么? 此际,那少年却是当仁不让,此际凭借天外精魄所带来的强大感知,一道道刺血划破虚空,直令轩辕剑鸣肝肠寸断。 轩辕剑鸣长发披散,仰天怒吼,脚踏金色剑舸,船体间爆发出无尽剑芒,当即将数十剑卫斩杀当场,鲜血汩汩祭入战船之中。 战船剧烈轰鸣,再度斩向大地! “你们所有人,都该死!”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知力全面爆发。 枯瘦青年倏忽间闭上眼睛,此刻天地间骤然变得漆黑无比。 一股巨大的压抑感袭来,轩辕剑鸣顿时感到一阵心慌。 刹那间,一道亮光自黑暗天际撕裂而来,只轻轻一划,便划过了巨大的金色船体。 第439章 暗夜悼亡 轩辕剑鸣把持不住,顿时一个倒栽葱,从船头上摔落下来。 下方的三个身影立时如同愤怒的野兽飞扑了上去。 他们用最短的时间,抓住并封印了轩辕剑鸣的身体。 “放了我,不然轩辕家族不放过你们!”轩辕剑鸣声嘶力竭发出威胁,当然明白落入沈氏三兄弟手中的下场。 沈氏三兄弟的脸阴沉的可怕,他们会用世间最可怕的刑罚招待这个敌人,而后在对方极度恐惧和绝望之中杀了他。 既然已被抛弃,还和这样的敌人废什么话。 “撑起剑舸,迅速脱离战场,轩辕剑鸣已成阶下囚,我们没必要为他陪葬!” 金色剑舸上,一个资深剑卫大声呼喊,竭尽全力欲将船头拉起来。 只是,一个白衣身影飘然登上了这艘闻名天下的巨船,脚底一踏,巨船发出沉重的轰鸣,缓缓降落在大地上。 剩余的剑卫立时四散逃去,他们可不会坐以待毙。 然而沈氏兄弟却不会放过他们。 “老三老四,召唤族人,一个不留,杀!” 兄弟二人重重点头,带领一干手下,开始了血腥围剿。 “谢谢!” 沈南希望着那个不停在大阵中行走的青年,感谢道,其实也是在感谢冥冥中的五弟沈西池。 他知道对方在试图融合这座阵图,他不会阻止。 他们原本想要杀了他,现下想想多么愚蠢可笑,对方不仅没有丝毫怨尤,甚至于还以德报怨般拯救了他们,并将仇人送到了他们手中。 “作为沈西池的传人,我这么做理所应当。” 桑北淡淡道。 因之相长袖善舞,在大地上拉伸出一道道光影,酣畅淋漓吸纳阵图中的奥秘,再将觉悟凝聚到那幅山河局画卷之中,使得他的人间道意象变得更完善,更强大,更浩瀚,也更深邃,有血有肉,犹如一幅烟火人间,更迭变化,循环不息。 仰望天空,桑北分明看到了那片无比璀璨的星空世界,未来可期。 本相,天人感应中凝聚出的精神虚像,乃是天人间的桥梁,在融合了那枚神奇的天外精魄之后,已然变得更完美,更强大,通过本相的视角和媒介,他会更快更容易的融合这座傀儡阵图,感悟规则的力量。 人间道,乃是自己亲手绘出的源自规则的意象图卷,那是道的力量的具化,也是天地规则在肉身上的投影。 这简直就是肉身成器,随着领悟规则越发精深,他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剑道也会在这座熔炉中不断锤炼,变得越来越强。 因之相犹如一条快活的游鱼,自由自在,尽情遨游,他的一丝一毫的变化,都在桑北的强大感知之中。 因之相是他的一条手臂,伸向天空的手臂。 天地在手,这种前所未有的深切精神体悟,让桑北周身每个毛孔都在颤动,在兴奋。 “西池……他还……还好吧?”沈南希终究颤抖着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抱着侥幸,眼中蓄泪。 “他在,一直都在!他会和我一起走上这个世界的巅峰,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桑北双眸明亮如星,毫不迟疑,回答了沈南希的提问。 “他果然还是走了……”沈南希呜咽悲鸣,他完全没有想到,死去多年的沈西池,竟然派来了他的传人,并在最后一刻,拯救了沈氏一门。 “苍城沈氏一门绝矣,从现在开始,我们将远走异域,四海漂泊了!再见!有你在,并获得了那枚天外精魄的认可,相信傀儡之道,一定会在你手中发扬光大!” “再见!” 背影萧索,沈南希看去苍老了不少。 沈氏被龙泽朝廷无情抛弃,这种打击实在太过惨痛。 何况,轩辕家族更不会放过他们,除了远走,别无出路。 因之相呼啸着掠过长空,犹如飞鸟归巢,融合到桑北的身后阴影中。 “谢谢。”他这声感谢,乃是向白衣剑帝发出的。 “尽快强大吧,我不会留给你更多的时间,敌人更不会,相比于魔域大荒,后面的敌人会更残忍,更狡猾,倘若你死在他们手中,我会乐于接受!”白衣剑帝一声冷笑。 “放心,我不会让你如愿!” 目视天尽处,思绪瞬间飞回了遥远的螣北,这一路走来,不知不觉中,一步步深陷,身不由己被卷入一场场洪流之中。 “爷爷,北儿一直在努力,当我掌握了足够的造化之法,那时候就是我们团聚的时日,当然还有……” 目中依稀看到那个美丽的身影,桑北的一颗心禁不住一阵痛楚。 他和她一路走来,早已血浓于水,他又怎么能忍受对方在黑暗中痛苦挣扎? “放心,等我!” 脚底星光流转,一个闪烁,便登上了那艘金色战船。 白衣剑帝脚底一跺,剑道气息犹如江河倾泻出去,剑舸发出一声惊天怒吼,缓缓升起,朝着北方驶去。 大地上,一座庞大的苍城,渐渐缩影为一幅小小画卷,向后退去。 大地,平原,山脉,种种人文景观,源源呈现在桑北的眼前。 前所未见,如此新鲜。 因之相按捺不住,再度飞驰出去,或掠入长空,或潜入水底,游弋在山水之间,尽情感受这片陌生天地间的气息。 那尊本相前所未见,看去极为完美,活力无穷,让白衣剑帝未免多看了一眼。 “此相能够引发出恐怖的破尘劫,难得!” 脚底一踏,金色剑舸发出阵阵怒吼,犹如一条大鱼犁开天地,滑向前方,将种种景观不断甩在后面。 下方,一条长河正如长长的路标,绵延向北,一直指向那座闻名天下的帝都。 那条河,正是那条穿越中原数万里土地的北凌江。 北凌江如同一条长龙纵穿了这片古老的土地,江水一路向北流淌,它目睹了一代代王朝的兴衰,可谓阅尽了沧桑。 “我名为北,此江......” 伫立战船一侧,桑北目光凝滞,他想起了无法预知的命运,而眼前这条江,似乎正暗示着什么。 “女虚北宸,赫连玄空,我很期待,尔等会摆下一座何等布局来欢迎我,这一战,我叶冥苏颇为期待!”白衣剑帝站在这艘驰天剑舸的最前沿,他以自己特有的方式,霸道凌驾于天地之间。 一轮晚霞映红了西天,仿佛一场刚刚经历过杀戮的战场,传递来无比悲壮的意境。 如血的江面上仿佛照见了数十万太咸铁骑不断奔驰的画面,他们浴血奋战,从不后退,即便玉石俱焚,不断发起冲锋,致敌死命。 “是我叶冥苏欠你们的太多,唯有以血还血,方能安息那些战死的忠魂!放心,我与你们同在,永生永世!” 心中一痛,嘴角溢出一缕血红,滴沥在新换的一身新衣上,点燃了一支红梅,正如誓言。 脚底一踏,金色剑舸缓缓降落在苍茫的北凌江上,慢慢向前游去。 黑夜如墨,笼罩天地,遮盖了多少蝇营狗苟的阴谋诡计。 白衣剑帝目光似乎已看穿了黑夜,他身经百战,早已嗅到了那种熟悉的气息。 来吧,我叶冥苏一无所有,唯凭一剑。 夜色愈发浓重,剑舸在江面上无声滑行,释放出无比压抑的气氛。 到后来,巨大的船体,竟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 听不到一丝声音,也不知道此刻到了哪里。 桑北站在叶冥苏的身后,那尊本相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种极度压抑的气氛,悄然缩回他的身后空间。 毕剥! 一声清脆的烛花爆裂声传来,紧跟着,一支惨白的蜡烛出现在黑暗尽头。 它烧的是命,燃的是魂,它向暗夜悼亡,旨在将一切活着的,葬入绝望的夜中。 于是,断断续续的嘶哑吹奏声,和呜呜咽咽的哭泣声,间断传来,听得桑北一阵心酸,瞬间便想起往昔那副苍老的模样,禁不住就要流出泪来。 第440章 无脸偶 瞬间,船体剧烈一震,给桑北带来了从高空坠落般的惊悚感。 眼前的情形无疑非常诡异。 要知道,他自幼可是在坟地里长大的,看惯了白骨和死尸,甚至于多次看见那些凶残的大荒生物,又岂会怕那些寻常的鬼物? 怪的是,那种没来由的恐惧感,在内心深处不可抑制冒出来,心中愈发有些不安。 船体再度剧烈一震。 那支惨白的蜡烛仿佛鬼灯一般飘过来,紧跟着,蜡烛缓缓向前移动,俨然在做引导。 白衣剑帝一步跨出,已然跟着那支蜡烛,朝前走去。 桑北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犹豫,跟在白衣剑帝身后,缓步行走。 此刻脚踏实地,分明已走在岸上。 原本强大的精神感知,已然被约束在方圆数丈之内,即便他竭力想要突破这种无形封锁,却发现很难做到。 突然间,他再度一惊,因为眼前的白衣剑帝,竟然凭空消失了。 只剩下一支惨白的蜡烛,浮空而行,导引着他,盘桓向前。 吹奏声,哭泣声,越来越近。 一座白色的灵堂赫然出现,空中纸钱零落飘飞,一条条惨白的帐幔流苏摇曳飘飞,抽泣声愈发临近,灵堂门户间垂下一面白白的帘幕,摇曳的烛光将扭曲的身影投映在上面,使得诡异的氛围愈发浓重了。 紧跟着,一张惨白的手将帘幕掀开一道缝隙,便暴露出一个婀娜的身影,正跪在一口漆黑的棺材前呜咽哭泣。 只是那声音,那动作,顿时让桑北一阵震动。 是她! 真的是她! 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记忆潮水涌来,桑北感到就像回到了螣北,那么她在这里哭泣就可以解释了。 难道是?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轻轻拍了拍那哭泣女子的肩头,未料女子突然间转过脑袋,即便桑北再有预估,也然被深深震动! 因为那张脸,说是脸,却裹着一层白白的布,表面光滑平坦,一点看不出五官的样子。 诡异的是,那种惊愕中的惨笑,分明在这面光光的脸上生动展现了出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 桑北如坠深渊,六识感知顿时被无形的力量所封印,包括肉体,也被束缚住了。 恍惚中,一声叱咤如惊雷传来。 惊魂中的桑北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一个声音自言自语从自己口中道出:“你,着相了!我曾经历重重地狱幻境,若然被这类俗物所吓,岂非笑话!” 定神一看,自己依旧跟在那支惨白的蜡烛后面,正如傀儡一般在行走,若非魔突然觉醒,当头棒喝,定然已堕入未知风险之中。 一个修士,居然会被如此俗物所吓。 桑北自嘲一笑。 时下心念坚定,毫不畏惧,依旧默默跟在那支蜡烛后面。 一座崭新的灵堂映入眼帘。 适才的惊悚之感再度没来由涌上心头。 难道还会碰到那个无脸的怪物么? 只不过眼前情形却并非刚才遭遇的幻觉。 灵堂正面大敞,一口漆黑巨棺摆在正中,一个中等身材的老者正跪在火盆前,不断烧纸。 白衣剑帝此刻走到那老者身后,声音有些异样,道:“老本,是你么?” 老人猛然转过脸,他曾在梦中多次见到对方的身影,此番看见真人,几乎难以相信,声音愈发哽咽道:“陛下,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 “是我,只是,你在祭奠谁?”白衣剑帝禁不住问。 老人站起来,连连擦拭眼角,喜极而泣道:“对不起,陛下,我还以为你早已……早已……”话未说完,顿时号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已然将多年的压抑,尽数倾吐了出来。 哭罢,他仔细端详了一番白衣剑帝的形容,终于确定无误之后,脸上的神情很是异样,又哽咽道:“陛下,您是吴老本看着长大的,您自幼就是老奴服侍的,老奴这辈子能再度见到您,当真高兴的紧!” 吴老本慌忙招呼道:“浑家,招呼下人,撤了灵堂,我要亲自下厨,为陛下做一顿他最爱吃的!” 就见一个身材臃肿的妇人,急步走出来,招呼一干下人,便要撤去灵堂。 白衣剑帝摆手道:“这里很不错,就在这间灵堂前,我要尝尝老本的手艺!” 桌子凳子很快摆好,紧跟着,那熟悉的菜肴香味已然飘荡过来,即便是桑北,即便他吃过殷白柳烹制的那种天成般的菜肴,也然觉得这吴老本的手艺非凡。 “坐吧,吴老本的手艺,天下无双,能遇到,也是缘分。”白衣剑帝招呼桑北坐在一侧。 一碟碟精美的菜肴被陆续端上来。 吴老本解下围裙,带着一家老小,给白衣剑帝连连叩首。 “陛下,这一夜太过深沉,这地方也非好地方,但这一碟碟菜肴,却是吴老本精心烹制的,老本这就服侍陛下进餐!” 他在杯中一一倒上酒,不待白衣剑帝说话,已然先干了一杯,恭敬道:“这第一杯,吴老本一世有赖陛下看顾,恩荣已极,吴老本无以回报,唯凭一颗真心便了!” 他接着倒上第二杯,又道:“陛下素来生活俭朴,与民同乐,乃万民景仰的好皇帝,陛下爱护黎庶,开疆拓土,完成了历代先帝未曾达到的伟业,我等过了数十年太平年月,都乃陛下所赐,吴老本忝代替无数百姓,敬陛下一杯!” 他先干为敬,再度满上一杯,神情中充满了悲伤,哽咽道:“陛下,您既然做出了选择,为何还要回来?” “陛下,您不回来,我等尚且无事,您既回归,我等已身不由己,一切都拜您所赐啊!” “太咸已成为历史,您已成为过去。即便您往昔再强,都无法改变既定局面,您又何必再搅动风雨,让更多无辜者死于非命?这个世界不会有后悔药,所以,你我君臣相处一场,我已为你准备好了一块风水宝地,长眠于此,您不会寂寞。” 吴老本一饮而尽,举杯遥祝道:“陛下,请满饮此杯!” “陛下满饮此杯!” “满饮此杯!” 一个个仆从儿孙,俱同声道。 “老本亲手酿造的半日闲,那种滋味分毫不爽,固然是赤诚心意,我必须喝!” 白衣剑帝大笑,一饮而尽。 酒入肚腹,瞬间沁入四肢百骸,倦惰之意一时尽去,好不舒畅。 “陛下请吃菜!”吴老本满脸堆笑。 白衣剑帝毫不迟疑,举筷从一盆汤中夹了块白玉也似的菜肴,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笑道:“江湖游鱼,总入肚腹,这一盆煮江湖端的是老本的手艺无疑!” 说话间,他一边喝酒,一边大快朵颐,就像一个落魄的中年人,哪里还顾得上君王风姿,吃了个不亦乐乎。 须臾间,一桌菜肴几乎被白衣剑帝吃了个干净。 “陛下吃好了么?”吴老本神情木然道。 “很好。”白衣剑帝淡淡一笑。 “吃好了就请上路吧!” 说话间,吴老本变得声色俱厉,顿时飞扑上来。 白衣剑帝身影一晃,已然飘飞升到那口巨棺上,看着吴老本道:“我的剑,不会沾自己人的血,吴老本一家,看来全部被河梁鬼宗炼成了无脸偶,当真生不如死,你们的手段也太毒辣了!” “陛下,你不该,不该回来的!不该啊!” 说话间,吴老本的脸变得极度扭曲,恍惚间,已变成裹着布的无脸状,他竭力想要挣脱出来,发出野兽般的呜呜低吼。 与此同时,周边的仆从和儿孙俱变成了一个个无脸偶,齐齐攻向棺材。 桑北没有动,他静静坐在那里,仿佛置身事外。 一剑刺出,漫空剑芒绽放。 周边的无脸偶被剑芒击中之后,顿时变得安静下来,木然站在那里。 重新安静的场面显得很诡异。 唯有吴老本那个无脸偶还在竭力挣扎,最后,他拼命将遮脸布撕下来,只是那张脸暴露出来后,却是张被剥了皮的脸,一片血肉模糊。 “陛下,对不起,是吴老本……吴老本辜负了您啊!” 第441章 随风潜入夜 吴老本突然不动了,因为一柄剑早已刺穿了他的胸膛。 “精华已尽,也算死得其所!” 身材臃肿的无脸妇人吹了吹剑上的血,看着白衣剑帝冷笑道:“叶冥苏,果然还是一贯的傲慢性子,你早就成为历史,已无法改变既定格局了!” “河梁内庭,无脸笑弥勒,宁淳?” “是咱家!”无脸妇人仰天大笑,末了问道:“你明知道那酒那菜被做了手脚,为何还要明知故犯?” “因为我不能辜负老本的一番心意!他虽然堕落成人偶,那份心却是真的,而时下我要做的,便是杀你为他祭奠!” “你中了我精心炼制的奇毒,竟敢……” “没有想到,你竟真炼成了传说中的随风潜入夜,以毒成道,以鬼御世,不错!” “中了毒,你还笑?”无脸笑弥勒冷声道。 “没有你的毒,我或许还真使不出那种剑道!” 话音未落,虚空中已然被无尽细密的剑光所充塞,肥胖妇人周身顿时被割开一道道伤口,其内血如泉涌。 “润物细无声!” 公鸭般的嗓子声嘶力竭叫出来,笑弥勒一跃腾空,砰的消失了。 “若让你逃了,我的剑道还真成了摆设了!” 念动,虚空中,一个个人偶惨叫着坠落下来,化作一地细碎尸肉。 风声呜咽,无尽鬼哭夹杂其中,令人不寒而栗。 一个沙哑的声音远远传来道:“永夜大葬,万鬼悼亡!” 话音袅袅不绝,就见无尽模糊鬼影在四周出现,齐齐朝着白衣剑帝下拜。 这一拜不打紧,白衣剑帝只觉得身体已然化作人偶,无法动作,同时感到心魂欲碎,正如秋日凄风苦雨中的黄叶,奄奄待毙。 就见一支惨白的蜡烛在黑夜深处出现,那已是此间唯一的光亮。 公鸭般的嗓音字字如咒道:“叶冥苏,受了十方鬼祭,此烛如魂,灯灭人亡!万鬼之祭,辅以随风潜入夜之毒,每时每刻,都在吞噬你的血肉和魂魄生机,落入咱家的永夜,这场祭仪也算配得上你这一代剑帝身份,放心去吧!” 烛光之下,一个肥胖的身影出现了,他手中正握着一把怪异的刀,呜呜哭泣道:“吾辈刑余之身,本为天道所弃,是吾主不嫌吾之鄙陋,救吾于水火之中,唯凭此刀斩伐世间坎坷,以报万一!” 就见那般怪刀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出幽幽光华,仿佛邪恶的蛇眼,窥见人性软弱处,随时暴起发动致命一击。 这把名谓刑缺的刀,曾经替无数男童去势,经无脸笑弥勒以百鬼之魂熬炼,令天下须眉无不闻之胆寒。 当下刀光一闪,一刀入夜,万鬼齐哭,与此同时,一种诡异的伤害已然攻入白衣剑帝的身体,胸口处鲜血汩汩涌出,浸透了衣衫。 “刑余之身刑缺天下,但有所伤,必为暗夜所袭,无可抵挡!太咸剑帝果然是个多情种子,情根深种,吾今为你拔出情毒,早早超生!” 刀刀斩落,每一刀都在加重伤情,可惜太咸剑帝时下被万鬼所拜,又中了随风潜入夜的奇毒,不能动作,俨然变成待宰羔羊。 “刑余之身,报应之缺,万鬼之祭,替尔消除罪孽!” 刑缺入夜,斩伐犀利。 无脸笑弥勒愈发得意,他一番周密筹划步步生效,这太咸剑帝果然还是太目空一切了,合该倒霉。 同一时刻,坐在席侧的青年桑北,已然坠入了这一场恐怖之夜中。 身不能动,魂不守舍。 桑北没有想到,对方释放的道境攻击,居然如此厉害,闻所未闻,当真防不胜防。 想要起身,只是这副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根本毫无反应。 吟! 一柄惨白的剑掠入手中,颤动之余,剑体上浮现出一枚枚灼热火眼,随着一道剑痕撕裂而出,周边百鬼骤然痛哭加剧,暗夜中光影摇曳,一口巨大棺材中传出咔嚓断裂声响。 无脸笑弥勒一张裹布之脸转过来,情知有变,但手中的刀依旧不停斩落,全部攻击集中在白衣剑帝身上,笃定要一鼓作气拿下对方。 此刻,那支惨白的蜡烛已然烧去一半之多,烛光之下,白衣剑帝无比憔悴,显然苍老了很多。 刑缺之刀,融合暗夜之毒,一刀紧跟一刀,愈见狠辣。 白衣剑帝形容枯槁,几乎不能自持。 嗖的一声,那口漆黑巨棺打开棺盖,一瞬间,万鬼的哭声愈发凄厉。 就见白衣剑帝的身形缓缓倒下,倒向那口充满死亡气息的棺材之中。 “倒,倒!叶冥苏你亏欠了我河梁无数血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一刀出手,并非斩入暗夜,而是斩向笑弥勒的刑余之身! 一声凄厉惨叫惊破长夜。 笑弥勒永远无法忘记那无比恐怖的一夜。 他所有的一切都拜那一夜的赐予,故而决意欲凭借那残缺之夜,刑缺天下,成自己独有大道。 此刻,白衣剑帝的身影完全倒入棺材中,咔嚓嚓,巨大的棺盖缓缓闭合。 无脸笑弥勒紧张看着眼前一幕,他知道,只要棺盖闭合,他的永夜大葬便算严丝合缝了。 最后一刻,光影一闪,就见倒下去的白衣剑帝竟奇迹般站了回来,手中剑轻轻一刺,就见暗夜深处,骤然喷射出一道长长血雾。 “你……竟然破了咱家的永夜……这不可能!” 笑弥勒声音凄厉。 “没什么不可能,作一场戏,你还当真了!我只是没有把握找到你隐藏的真身,故而只等你露出破绽罢了,而先前所受,如数奉还,你乃刑余之身,本不完整,多缺一点,也无所谓!” 说话间再出一剑,暗夜一隅,再度喷射出一缕血箭。 肥胖的笑弥勒身影踉跄,一张裹布的肥脸上,浸透出一道道锐利血痕,使得那张无面之脸,愈发恐怖。 此刻,那支蜡烛已然燃烧的只剩一截指骨的长度,熄灭只在数息之间。 “果然是一代太咸剑帝,居然将咱家伤到如此地步,即便如此,你的命运已然注定,不可更改!” 刑缺刀撕裂暗夜,无尽鬼影纷纷破碎,化作无尽凄厉血光,融入暗夜,斩入太咸剑帝的体内。 太咸剑帝中了笑弥勒融道而成的奇毒,又陷入了对方的永夜大葬,再加上那柄刑缺融合万鬼祭奠之力,以毒行刀,既伤身,也销魂,此刻已然到了永夜尽头,刀刀凄厉,白衣剑帝周身血染,身形踉跄,一只手勉强扶住那口巨棺,一张脸惨白无比,冷笑道:“宁淳,你自以为得计,我只是在等最后一个机会罢了!” 说话间,那根蜡烛已然烧光,一点火苗眼看着就要熄灭。 说时迟,白衣剑帝的剑骤然刺出,嗤的一声,已然斩开了那口巨棺,顺势斩入大地! 一串血光从大地间喷射出来,一具周身浴血的身体嘶吼着跳出来,手持一柄刑缺真刀,斩向白衣剑帝! 白衣剑帝在等最后的机会。 宁淳也在等最后的机会。 他笑弥勒宁淳欲要凭借这一战,名震天下。 滋的一声,那支鬼烛终于熄灭了。 在暗夜的帷幕落下的一刻,又一柄剑斜斜刺出,刹那间万鬼胆寒,而由血脉中迸发出的一剑,已然直上云天,当即在这一幕如死的暗夜中,撕开了一道缝隙。 白衣剑帝朗声大笑,再出一剑。 一个肥硕的身影一蹦老高,凭空消失。 “这宁淳当真不错,我精心谋划的一剑,至多留下他半条命!” 几点渔火映照,显现出白衣剑帝憔悴的身影,他的口中不停呕血,那血色漆黑如墨,竟不能控制,每流出一分,他的生命气息明显被削弱了一分。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青年,露出些许欣慰之色,对方于困境中激发出的巫道一剑,既破了暗夜,也缓解了他身上的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