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战史》 第424章 共鸣 他退无可退,何况,这是他的底线,他可以被消灭,却断然不能亵渎那份无上真魔意志。 一声怒喝,意志归0,三才完满相融,撕裂天地。 巨龙张开的嘴巴再度停滞在空中,龙首上一个小小的黑影分明感受到了一股类似于自身的那种决然的力量。 “一个邪魔,怎么可能?” 要知道,他可是一代名垂青史的赫赫忠臣! 忠肝义胆,烛照千秋! 当日夷狄兵临城下,即将攻破帝都。 夷狄凶残之名,天下皆闻,破城之日,大肆屠戮,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 故而,王上,还有帝都那些王公贵族,畏惧夷狄强暴,早早弃城逃跑,唯有的一支精兵,也被带走了。 可以说,这座城池根本无法守住。 昌戌却清楚,一旦失了帝都,震动天下,大虞这块膏腴之地,一定会被四方觊觎,进而纷纷落井下石,借机瓜分。 如此,大虞的末日即将到来。 他不能容忍这个结果发生。 他以一人之力,以大虞丞相之名,以一贯的威望,聚拢涣散的人心,亲自带着自己的家人,登上敌楼,大声疾呼:“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只要能坚守数日,大将军必然赶到,那时候,就是转机!” “夷狄,禽兽也!唯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方能博得一线生机!多灾多难的国民们,夷狄前来,正是报仇时机,拼却一条命,也要咬下他一块肉,坚持就是胜利,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大将军即将归来,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 昌戌散尽家财,身先士卒,鼓舞士气。 他让那些民众知晓,唯有拼死一战,才有出路。 昌戌带着家人,奋不顾身冲在杀戮的前线。 眼看着妻儿兄弟战死城头,昌戌全然不顾,振臂疾呼。 在他的感召之下,男女老少,妇孺孩童,齐齐上阵。 他们仿佛化身为一头头嗜血野兽,悍不畏死,冲向凶残夷狄士兵,用刀,石头棍棒,甚至是牙齿,指甲,和凶残的敌人拼命纠缠,一个个抱着夷狄士兵从高墙上坠落下去,在最后一刻,纷纷和敌人同归于尽。 夷狄军队惊呆了。 他们没有想到原本应该一击而溃的大虞都城,居然蜕变成了一头嗜血猛兽,带给了他们不小杀伤。 “攻城,杀光他们,破城之后,一个不留!” 于是,这一场不对等的战争完全变成了以命换命,城墙之下,尸骨如山,血流成河。 昌戌的所有家人,在这场惨烈无比的攻防战中全部殉难。 即便他自己,也然身受重伤。 在濒临绝境的一刻,一声悠长号角自天际传来,所有幸存者顿时欢呼雀跃。 他们知道,大虞的滚滚铁骑终于赶到了! 夷狄的末日就要到了。 杀! 杀杀! 所有人化身复仇野兽,无所不用其极冲向敌人,以命换命。 夷狄人完全惊呆了。 一贯柔弱如兔子的大虞人,怎么可能拥有如此血勇? 带着震惊和失望,夷狄大军潮水退去。 大将军趁机掩杀,一直将夷狄人赶出国境。 此战之后,丞相昌戌的声望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家家户户,为他建立生祠,日日祭拜,犹如对待神明。 然而,如此高的声望,也为他招来了大祸。 功高震主,盛名累身。 猜忌,中伤,罗织罪名,种种污蔑,纷至沓来。 那些奸佞手段迭出,恨不得除之后快。 而这些情况正合虞王心意。 昌戌已然变成虞王心头的一根刺。 昌戌的贤明,正证明了他的昏聩无能。 而昌戌性情耿直,说话从不留情面,在一次次朝会上大声疾呼,直陈时弊,让虞王很没有面子。 昌戌存在一天,都是他的耻辱和不能承受之痛。 而那些推波助澜的中伤和污蔑,使得虞王终于下定了决心。 虞王在京城召开公审大会,声称昌戌早就勾结夷狄,贪腐民脂民膏,十恶不赦,并罗列出十大罪名,只待认罪,立刻处斩。 “要老夫认罪可以,老夫唯一要求,便是见王上最后一面!”见到昌戌提出要求,奸臣们立刻向王上禀报。 王上其实很害怕见到昌戌,但为了让昌戌伏法,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见他。 “老夫唯一的要求,就是在老夫死后,将老夫的首级悬挂在城墙之上,老夫生来尽忠,便是死,也要戍守国门,替万千王京黎庶,看护江山社稷!” 王上没有想到昌戌居然会提出这么个要求。 其实在家人殉难之后,昌戌早就萌生死志。 这个时代太过黑暗,他昌戌早就没有立身之地。 如此死法,也算死得其所。 王上毫不犹豫答应了昌戌的要求。 处斩一刻,昌戌引吭高歌,他慷慨赴死,从容不迫,震惊了所有人。 “磔其骨,醢其肉,凌其身,一灵不灭,当与天地共存!” “吾养吾浩然之气,当以热血,献祭天地,倘有天兆,是为忠魂报偿!” 当那一腔热血喷洒长空,天地骤然变色。 进而,那一身肉骨,已然被疯癫的王京百姓争抢一空。 风起云涌,一道道惊雷劈落大地,地龙突然翻身,屋舍殿宇倒塌无数,天降血雨,死者无数。 如此异变持续三天三夜,方才停歇。 人们看着城墙上高悬的那颗双目圆睁的头颅,方才有些明白丞相大人是被冤枉的。 然人死不能复生,只得暗藏怒火,希望有朝一日,丞相大人能够沉冤昭雪。 大将军归来之日,得知丞相惨剧,痛不欲生。 公审大会再度召开。 一个个奸臣早被指认出来。 大将军亲自开斩,杀的人头滚滚。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虞王,则一脸无辜,痛哭流涕。 丞相的灵位即日配享太庙,接受供奉。 其实在昌戌身死一刻,他的残魂,已然被神秘人物,悄然收纳而去,最终被带到这座棋局内,接受七恶煞供养,因而延续至今而没有消亡。 而七恶煞的血食则来自那些更多的修士。 如此看来,这么多年,这座棋局吞噬了多少修士的鲜血。 “人魔不两立!天道昭昭,浩气长存,杀!” 他身死数千年,那股禀赋的浩然正气,在棋局供养之下,愈发壮怀激烈,气贯长虹。 “杀!” “杀杀!” 棋局天地,昌戌的亡灵将浩然之气源源召唤而来,向魔发起连绵不绝的冲击! 魔节节后退,周身血流如注。 他的目光直视昌戌,那柄星沉剑吟吟震颤,发出声声龙吟。 同一时刻,外界的殷白柳和苏墨也同时遭受巨大反噬,屡屡被震伤。 然而他们此刻三位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了全力抗敌,别无出路。 “战!” 木剑挥动,外棋局中风云变色,撼动整座古寺,发出声声怒吼。 铁索雾海,一座庞大南殿投影冉冉浮现,苏墨只觉得一股浩气冲天而起,已然感受到那座南殿幻象中站起成千上万英灵,他们都是为龙泽捐躯的前辈。 此刻万千英灵齐齐怒吼,一股无形的力量凝为一线,化作惊雷,劈向寺庙。 内棋局。 昌戌气贯长虹,乘胜追击。 魔节节后退。 殷白柳口中血如泉涌。 苏墨遍体伤痕累累。 他们同时在后退,却以退为进。 最后一刻,魔已退无可退。 一柄星沉剑中,再度爆出一声高亢的龙吟。 恍惚中,魔长身而起,穿越无尽黑暗,上升到星河之中,一柄剑自黑暗中掠起,斩开一道长长的虹影,直入天穹! 血脉中,一股无上气势,随着这道巨大的剑影,唤起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冲破天宇,旨在破碎星河,破碎那一切高高在上的秩序! 这种力量,谓之浩然! 魔的目光,穿透无尽混乱光影,似乎看到了那无尽岁月之前的惨烈一战!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所求者,只为破天! 气血长河,直冲云天。 魔的口中,已然顺应着天地间那股至刚的脉动,自然而然,唱起了那首战歌。 昌戌已然感受到那种无与伦比的气势,不由得变色,他不清楚,邪魔歪道,怎么可能引发出那种浩然共鸣? 第425章 破袭千军 “无论如何,尔辈难逃宿命!” 浩然之气,上干云天,如重重狂浪,冲击而去。 外界,殷白柳的眼睛亮了。 苏墨的眼中同样喷涌出灼热的火焰。 他们同时感受到了那种召唤,也觉察到了魔的根本用意。 借助内棋局中所激发出的绝对力量,淬剑! 进而,引动外天地发出共鸣。 这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此气势当与天地共不朽,吾不能错过!” 闭上眼睛,殷白柳已然放弃一切,全身心融入那种浩荡感悟之中,口中开始吟唱。 战歌如潮,外棋局中风起云涌,无数修士亡灵,纷纷从尘埃中站起来,和殷白柳一起,唱响那首古老战歌。 同一时刻,苏墨的口中也在吟唱,脚底的铁索犹如奔涌的长河在脉动,自然而然,将那种旋律传递了过来。 周身滚滚热血被献祭而去,上空的那座南殿,再度升高,其上聚集的无尽英灵气息,已然和他一起,高唱战歌,冲入云天。 退无可退。 魔足踏棋局,背负天地,瞬间闭上了眼睛。 他已然深深感受到了那种传自天地间的强烈脉动。 一缕浩气,当与天地同不朽! 无尽的愤恨,无尽的怒火,化作一缕亘古不绝的意志,冲上云天。 这股气息,穿透了魔的身体,穿透了内棋局,并一举击穿外棋局,最终通过那条铁索之桥,导入长天之中。 霹雳! 风云变色的外部天空,骤然撕裂开一道长长缝隙,在那股浩然正气的感召之下,这片天地已然做出回应! 一股伟力化作巨龙,俯冲直下,劈入古寺! 内棋局中,忠魂昌戌瞬间目瞪口呆! 他本不愿接受,却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事实。 “吾养吾浩然之气也,这股力量,居然……居然比吾所召唤的力量,更为强大!奇哉!怪哉!” “一腔热血,万古忠魂,天风浩荡,日月朗朗,败此剑下,吾心甘情愿!” 说到这里,昌戌面色肃然,看向魔道:“吾乃守门者,你既破了老夫的浩然之气,且过关吧!” 言罢,一条巨龙,一缕忠魂,于恍惚中消失不见。 魔并没有选择马上前行,而是盘膝而坐,仔细感悟那一缕浩然之气的底蕴。 正其心,明其志,唯凭一腔热血,祭入天地,感此浩荡之气,禀赋一心,与那一缕本源力量,同心同德。 渐而,后背上,数十灵穴齐齐盘旋,喷涌出灼热气息,注入周身经脉江河,最终注入背脊之中,随着魔发出一声长啸,蓦然传来一声龙吟,裹卷炽烈气息,扶摇直上,冲破重关,直入识海之内。 一片沸腾魔海,无尽魔化种星正齐齐暴动,却被一条夭矫巨龙,冲开无尽魔障,直入星空深处。 无尽种星顿时一滞,随即便吸纳到了那种别样的气息,变得稍稍安定下来。 中央灵魂太极,冉冉盘旋。 两个模样一般的身影,一着黑衣,一着白衣,相背而坐,感悟星空造化。 现实世界,内棋局之内,一声低沉龙吟自大地上升起,就见一条硕大龙身浮现,驮起小小的魔,盘旋数圈,最后一头扎入那座宏大棋局世界之中。 巨龙消失,魔缓缓降落到地表,他还没有来得及观察周边世界,就见十多个黑点,自天际疾驰而来,转眼间已到眼前,正是全副武装的十八铁骑,每人都手持一根锐利长矛,向着魔展开极限冲锋! 为首一人,舌绽惊雷,挺枪便刺! 于是乎,十八人便如一体,十八根长矛聚合成一柄硕大无比的锐利长枪,已刺到魔的眼前。 “破袭千军,瞬息千里,有我无敌!” 十八人齐齐怒吼,那股锋锐之气,所向披靡,无可匹敌! 魔不能抵挡,疾速后退,百忙中,竟向着那道锐利的枪锋刺出了一剑! 枪锋反噬,魔被远远击退,然而,十八骑骤然加速,那道巨枪锋芒再度向前吐出数丈,直取要害! 魔连退十数步,每一步都在大地上留下一枚深深足迹,那些足迹中蕴含着深奥的剑道觉悟,乃是魔在挑战魔境之中,偶然学到的东西。 他在后退,其实每一步都在以退为进,十数枚脚印一以贯之,一气呵成,当年曾踏破数层魔境,有进无退,震慑无数魔修。 只是,他以退为进的攻击点,却非攻向那道追袭而来的锐利枪锋,而是以这十数枚一以贯之的剑道足迹,裹挟那股锋锐的力量,击破天机! 枪锋锐进,魔暴退,口中鲜血狂喷。 那股锐利的伤害,已然深深楔入他的体内,然而此刻的魔,却已然毫无顾忌,怒吼一声,重重踏出一脚,踏出一枚最为深刻的脚印! 一声霹雳从天而降。 同一时刻,内外棋局齐齐震动。 外棋局天元位,殷白柳睁大了眼睛,露出震惊的神情,盖因这沉重一击远超想象,即便他全力抵挡,也无法承受,不仅如此,这股力量还一举击穿了内外棋局壁障,使得内外棋局得以贯通。 这却是始料未及之事。 会发生什么? 不过这样,便可以借助外棋局为依托,全力一战! “好!” 难得对方能做出此惊天构想,借助对手攻击,击穿壁障,若非如此,如此强悍攻击,完全不能抵挡。 好可怕的攻击!好可怕的内里世界! 口中称好,胸中犹自萦绕着那种浓浓的哀伤,久久缠绕,他微微闭上眼睛,眼角犹自带着一点晶莹。 巨大的冲击连绵不绝传来。 外棋局入定中的几人不由得睁开了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然而这种锐利攻击,即便是他们,也不能抵挡。 内棋局,魔不断后退,周身血流如注,一枚枚深深足迹显露地表,同时将一道道巨大伤害导入外棋局。 “魔类,吾乃大虞卫律,吾以十八铁骑,破敌酋数十万大军,力透重关,所向披靡,尔辈岂能挡吾之破袭千军,杀!” “血洗河山,马踏天下,有我无敌!” 十八人如同一体,齐齐怒吼,巨枪锐啸,锋芒向前再吐一丈有余! 大虞卫律,号称神武飞将,当年百战沙场,往往以少胜多,所向无敌。 可惜在最后一战,被敌人所算,引入绝境,力尽而亡,粉身碎骨,使得天下扼腕,户户设祭,传为千古一将。 魔不断后退,目光凝重,心头盘算,这卫律气势,比之昌戌也不遑多让。 然而他此刻多了一层依托,却是越挫越勇。 他瞬间连退数步,伴随一声怒吼,周身气血中凝聚出一缕热息,顺着那道背脊,扶摇直上,直入识海。 识海群星感悟召唤,齐齐爆发耀眼光华,照彻天宇。 同一时刻,一头怒龙自脚底大地中昂扬攀升而起,随着魔有力一刺,巨龙衔住一柄小巧匕首,竟抵住了那道锐利枪锋! 紧随其后,又一条咆哮巨龙从天而降,它并非来自内棋局,而是来自外棋局。 就见内外两条巨龙,瞬间交会于一处,张开巨口,死死咬住了那道锐利枪锋。 卫律真魂瞬间呆住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百战百胜的全力一击,竟被一个不起眼的敌人,以他惯用的以弱胜强方式予以破解。 “不可能!再来!” 十八骑齐齐怒吼,枪锋收缩,再度出击。 魔后退一步,以退为进,奋身一跃,一枚匕首轻轻一刺,就见凭空生成的一颗硕大的龙头,猛然向下一叼,随即飞窜而去,直扑天际,消失不见。 尘埃纷扬之中,十八骑的身影缓缓出现,齐齐拱手,向着魔肃然一礼。 “痛快!今日一战,大慰平生,某虽一缕亡魂,已然深深感佩,再见!” 雾气弥漫之中,十八骑消失不见。 一缕风,不经意间吹起,嗤的一声,竟然切掉了魔于空中飘曳的几根长发。 瞬间,数不尽的身影在地平线上出现了,他们就像一阵风,不经意已至眼前,密集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第426章 妖师 “风林火山,杀敌!” “铁血杀阵,风林火山,无敌,杀!” “无尽忠魂,血染黄沙,我心不死,终将卷土重来,扫尽天下仇寇!” 风林火山,被称为龙泽大陆有史以来,最强军团,当日横行天下,所向披靡。 “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杀!” 此中气势,千万人如一人,有进无退,玉石俱焚。 万人成阵,凝如一体,魔不能抵挡,不断后退,岂知在后方,突然间升起一座坚固城池,一高大将军披坚执锐,伫立城头,大喝道:“本将管郗在此,铁壁坚城,戍我河山,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胆敢侵犯,管教他有来无回!” 管郗乃古今名将,尤以善守,名震天下。 魔眉头略皱,不由得想起适才遭遇一个人物,大虞卫律! 卫律如矛,管郗如盾,卫律破袭千军,管郗铁壁坚城。 当下,风林火山肆虐奔袭而来,万人成阵,形成冲击巨浪,不断碾压撞击,魔步步后退,周身浴血。 而那座铁壁坚城已然挡住去路,分明不给他丝毫退路,势必要凭借千古战阵,将他击杀在这里。 生死毁灭,旦夕之间。 魔瞳孔略缩,一步跨出,看似向前,不如说是后退,一刹那间,便囊括了这个时空的往来,识海中生出无尽念想。 而每个念想之中,都蕴含无尽般若,一般若便是一花一世界。 刹那间,魔的意识已然在恒河沙数般的无数个一花一世界中极尽驰骋。 风林火山杀阵在后,铁壁坚城在前,两相冲击之下,渺小如魔,毁灭就在当下。 一刹那间,魔的右脚重重落地,踏出一枚深深的足迹,这枚足迹已然循着过往轨迹,击穿壁障,延伸到外棋局之中。 无尽念想,生出亿万根触须,向外棋局中无限蔓延。 然而风林火山杀阵来得实在太快,留个魔的时间实在太少,太少。 昂、蛮、摩、涅、亨、芭、崩! 崩、芭、亨、涅、摩、蛮、昂! 一声怒吼,震彻天地。 这一刻,斗转星移,逆转日月。 这一刻魔以周身热血,卷起一缕浩气,强行唤起那座外棋局予以回应,生生在内外棋局的夹缝中,撕裂出一片属于他的天地。 飞身凌空,一脚踏下,一条怒龙自外棋局扶摇直上,冲破壁障,继而在内棋局上空出现,怒啸冲锋,在风林火山杀阵中生生冲开一条巨大的豁口。 然而魔并没有借机离开这片绝地,他脚底星光流转,挪移日月,不断踏出一枚枚足迹,他在生与死的夹缝中,借助对手的碾压和冲击,踏穿壁障,加速实现了与外棋局的融合。 周身血如泉涌,体表的一口口灵穴便如一口口微型火山,在绝境之中,催生出强劲活力,吞吐天地,吞吐杀戮气息,继而通过周身的血运江河,以一枚枚足迹传输到外棋局之中,继而从外棋局中吸来滚滚生机,再度踏出一枚枚脚印,对奔涌而来的碾压般的攻击,予以回应。 于是乎,周身灵穴在内外碾压之中,不断催生造化,获得蜕变。 与此同时,识海中的一颗颗种星,同样感应到一个个灵穴传递来的变化,相互交织组合,竟渐渐形成了一座初见规模的棋局。 每一颗种星便是棋子,一种星对应一灵穴,在杀阵形成的碾压中不断互动,使得魔对外棋局的体悟不断加深。 “风、林、火、山!” 魔不顾一切,冲入风林火山杀阵,一念间,在大地上召唤出密密的野草般的剑芒,和那一个个战阵忠魂,犬牙交错,相互缠绕在了一起。 一花一世界,一念一千年。 如风而行,如林而生,如火而虐,如山不动。 一念间,魔穿越了风林火山军团,却又在一念间,闪电般退了回来,这一轮操作如梦似幻,仿佛并没有动作。 下一刻,他瞬间前冲,其实已如梦似幻一般抽身而回,身影一跃腾空,重重向下一踏,就见一枚硕大的脚印深嵌在坚城之上,刹那间,那枚脚印炸裂,从中延伸出一道巨大的枪锋,直透重关! 正是学自卫律的一道破袭千军。 轰隆隆的一串崩塌声中,这一座管郗引以为傲的铁壁坚城宣告瓦解。 一个魁伟的身影一跃而起,仰天怒吼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我管郗这条命,今日便送给你了!” 管郗闪电冲来。 魔的眉头剑铭浮现,匕首当空一划,管郗的肉身当即中分。 谁知在肉身分开的一瞬,一个恍惚的影子一闪而过,一剑刺出,饶是魔肉身强悍,已然被重重击伤,身影犹如弹丸一般,远远弹飞出去。 当下,这个飘忽的影子仿佛瞬移一般,出现在魔的上下左右,发动了数十次攻击,无一例外击中了魔。 若非魔与外棋局的融合已然极为充分,他时下早已被这个影子所击杀。 影子一闪,化作一个黑点,升到高高天穹之上,当即传来语音道:“某乃诡藏,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今日教尔做个明白鬼!” 刹那间,一道杀戮从天而降。 即便魔一念间思忖无数应对之法,仍旧没有逃脱被诡藏击伤的命运。 让诡藏惊愕的是,对方却采取了一个最为极端的方式,以难以想象的诡异身法,刹那奔行,要的是在诡异杀局中,只选择其中一个方向作为突破点,疾行而去,如此果决,有进无退。 诡藏若要阻挡,必然要针锋相对,导致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 若要从后追杀,不免显得力有未逮。 是以,诡藏想要将之击杀,势必要选择玉石俱焚般的对决,那样做,固非他的道,也非心愿。 故而,在诡藏犹疑一刻,魔幸运的逃脱了必杀一击。 “饶是如此,你依旧无法逃脱被某击杀的命运!” 诡藏身影闪烁,连连出击。 而魔则以那种极端方式,不断进退,一次次逃过了诡藏的必杀一击。 识海之内,一座星辰幻化的棋局之上,一个诡异的影子正在不停闪烁出击。 “诡在人心,心归无间,而真理只在刹那之间!” 一念间的觉悟,魔行走的方式变了,虽然仍旧不断受伤,却凭借外棋局传递而来的强大生力,不断修复创伤,渐而,他受到的伤害,越来越轻,越来越少。 魔闭合双眸,那柄银色匕首仿佛天籁,骤然一刺间,准确击中了一个影子! 影子翻身落下,有些不可思议看着魔,不知道对方如何能看出他的破绽,且出手如此果断,狠辣。 要知道,他可是以刺杀闻名天下的诡藏啊! “你其实并不快,只是善于揣摩人心弱点,而我,已然心如止水,波澜不惊,我的刀,只求一刹那,便足够了!” 诡藏不觉骇然,因那一刹那间的玄机,他并不能琢磨清楚,似包孕万千气象,却浓缩在那一刹那中,刹那千年,瞬息天涯! “诡藏不是一个,可化身亿万,更厉害的对手来了,你难逃覆灭的命运!” 话音未落,无穷无尽的身影,如野草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转眼间,已杀到眼前。 诡藏身影一闪,没入万千大军之中。 这一支合围而来的大军,完全拥有风林火山的杀伐气势,甚至于,比原先的风林火山更强,如洪水猛兽,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魔再度陷身绝境。 他发觉自己已然无法应对,盖因这一支大军的攻击,已然将所有人,凝聚成一枚铁拳,且这枚拳头,早就牢牢锁定了他的气息,活动起来,如臂使指。 刀光剑影如山落下,顿时将一处平地,化作一口硕大的深坑。 大军影影绰绰,虚虚实实,无数诡影闪烁其中,不断出击。 “阴间,阳动,决胜千里!” “妖师季尹,算无遗策,所向披靡!” 妖师季尹,乃是历史上智谋近妖的传奇人物,一生从无败绩,乃世代景仰的传奇兵圣。 第427章 劫! 妖师季尹策动阴间阳动大军,于刚柔变化之间,覆雨翻云,弹指间,灭人一国。 就见中军大纛之下,一个身影手挥羽扇,轻轻落下。 一座棋局之内,无形的杀劫,从天而降! 那是天地之灭杀,不可抵挡。 重重阵图浪潮奔涌而来,数不尽的铁骑骑,化作风林火山,席卷而来,破袭千军。 更有诡异的幽灵鬼影,神出鬼没于其中,借助天地大势,发动凌厉刺杀。 魔足踏无间,奔行往来之刹那,挪移日月。 他的口中在喃喃念诵:“桑北,你可要尽快成长起来,我的力量不足以对抗如此强悍的碾压杀阵,更何况,这阵图,这棋局,已然被一个多智近妖的人物所掌控,以一人之心,囊括此间天地,千万人如一人,我们,支撑不了多久了!” 话虽如此说,他却是魔,虽千万人吾往,此刻周身无尽灵穴喷涌出滚滚热息,血运江河沸腾如潮,一枚枚足迹踏碎天地,不断借来外棋局中的力量,身影斗转星移,在重重杀劫中不断挪移,险之又险的一次次逃生。 妖师季尹,手挥羽扇,目光所至,只手挥动,空间崩碎,天塌地裂。 魔周身浴血,一声怒吼,魔海释放,滚滚潮汐奔涌而去。 此刻,九十九狱变化融于一身,最后归于无间,长剑出手,一道道断佛剑痕撕裂虚空。 只是,在妖师季尹运作之下,大阵不住收缩,他能盘桓的余地已越来越小。 “破!” 妖师怒喝,声若惊雷,百万军阵中凝聚出一柄巨刀,刀锋上裹挟无尽雷光,犁开天地,棋局大地上裂开一道黑暗鸿沟! 魔退无可退,不顾一切冲锋而去。 只是,在那道鸿沟之中,一声龙吟蓦然传来,就见一头巨龙怒啸而出,疾如飞电! 肉身九转,无间搬运,魔仰天长啸,胸膛间一缕热血喷涌而出,化作一条魔龙,冲了出去。 岂知那头巨龙张开獠牙巨口,一咬一扯,已然将魔龙撕碎。 生死攸关,在魔的身后,又一条巨龙扶摇腾空,轰隆一声,闪电般撞入对面巨龙体内,却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 饶是如此,那条巨龙还是顿了一顿,总算给魔赢得了刹那的生机。 魔足踏无间,移星换斗,瞬息天涯。 “来了?” “是!”熟悉的声音回应。 “那柄星沉,我运用还是生疏,交给你了!” “好!” 另一个声音浴火重生,望着奔涌而来的滚滚战阵,也便想到了往昔的征战场景。 目光所瞩,识海天地,星辰大海无尽盘旋,随着识海中央一道银色剑痕吟吟绽放,现实中盘旋于虚空之上的那柄星沉剑,骤然拉伸出一道长长的剑痕。 与此同时,下方那柄无间,同时撕裂大地,于中途两道剑痕重合如一,无声斩入那条追袭而来的巨龙体内。 轰隆一声,巨龙崩溃开来,未料,又一条更为庞大的巨龙已然在黑暗中升起,如同泰山压顶,镇压下来。 不止如此,在魔的后方,同样一条硕大的赤血巨龙,腾空飞起,直扑下来! 二龙夹击,阴阳交征,大片棋局空间凝固,一股恐怖气息刹那间便要释放开来。 魔周身浴血,不容后顾,飞速向前冲去。 他的目光中已然透露出另一缕冷漠的光芒,这道目光一眼所至,已然从当下看到从前,那是他生而至今所走过的一条无比艰辛的曲折之路,从螣北,到风吼狼滩,再到死沼,接着穿过神秘的螣阴蛇道,进入螣荒古城,走入荒神殿,随魔军一路转战,进入鬼门,从而进入了神秘的月窟世界,最后走进魔域,穿越魔境,经九死一生,方至当下。 谁知他刚刚觉醒过来,便面临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生死大战。 “这是我桑北之命,不可回避,如此,就让我不留遗憾,倾力一战!” 一声怒喝,周身气血中凝聚出一缕浩气,扶摇直上,与此同时,一幅碧血画卷于虚空中铺展开来,画面中碧血丹山,鲜血淋漓,其形取自南殿大将陈式之道境意象,时下看去已然似是而非。 那是他游历的万丈红尘世界,也是他走过的人间道! 身体一气呵成,飞掠而去,踏出一条淋漓之路。 与此同时,上方的那柄星沉剑裹挟无尽星光,斩落下来。 大地阴影之中,一道漆黑剑痕飞掠而起。 中间一幅画面,绚烂万端,正如燃烧的秋色,正是桑北初窥其形的人间道。 桑北手中银色匕首一划,思绪已然追本溯源,回到最初。 却又在一瞬间,由起点,拉伸至当下。 一幅人间道之意象,绚烂虚空。 此际三才合一,一幅画卷横空出世,淋漓渲染,映照人间万象。 大军中央,妖师季尹目光一凝,手中羽扇再落! 重重杀劫,已然将那数十丈方圆之地,完全覆盖。 桑北看似不动,刹那间,脚底已然踏出数十枚深深足迹,踏穿壁障,踏碎山河,一幅图卷无尽拓展出去,与念想中的外棋局,无限重合在了一起。 刹那间,无尽雷霆炸裂虚空。 妖师定睛看去,愁云惨淡之中,就见那一幅意象画卷已趋向崩溃,却于最后一刻,光影摇曳,生生顶住了颓败之势,且有缓缓恢复的趋势。 “怪哉,好强大的修复力!饶是如此,大阵阴阳交征,万重杀劫,覆灭在即!” 他手挥羽扇,决胜千里。 雷霆箭雨,风林火山,破袭千军,卷起一重重狂浪,飞流直下,不断冲击在那幅破败画卷之上。 魔伫立尘埃,周身血如泉涌,腰脊笔直挺立,一股浩气直干云天。 一柄星沉吟吟在上。 一柄无间怒吼在下。 中间是他坚守的人间道,那是他的底线,寸土必争。 一念间亿万生灭,足踏刹那,穿越天地。 三才成势,这是他的最强防御,虽不圆满,依旧堪堪挡住了对方的疯狂进攻。 “十面埋伏,天地同归,杀!” 妖师口发敕令,当即生成严密结界,再不会给对方逃脱机会。 只是桑北根本没有想过逃脱,刹那间,七字真言于口中道出。 昂、蛮、摩、涅、亨、芭、崩! 崩、芭、亨、涅、摩、蛮、昂! 先是桑北顺念,魔乃逆诵。 只一念间,又变为桑北逆诵,魔乃顺吟。 一刹那,生灭千万念想,魔与桑北已然彼此念诵七遍之多。 于是乎在两座棋局之间,魔与桑北,以七之变数,屡屡颠覆三才秩序,在两界夹缝之内,生生撑开一片生之天地,也终于为自己赢得了喘息之机。 万重杀劫,如同水银泻地,全方位渗透到那座溃败画卷之中,进而渗透到那座外棋局,顿时引起了外棋局发生了异变,将反噬之力,顷刻间导引了回来。 狂潮奔涌,顷刻间透过画卷,释放而出。 “战!” “战战!” 魔和桑北连连怒吼,气干云天。 妖师季尹瞳孔收缩,手中羽扇缓缓落下,于中途竟寸寸燃烧,转眼间化作了灰烬。 棋局天地,骤然暗无天日,看不到一丝光明。 在极端压抑之中,在遥远的黑暗尽头,骤然撕裂开一道细细缝隙,顿时送来了一缕清新的晨曦色彩。 “你看似逃过了本座的阴阳绞杀,其实才刚刚开始,覆灭是注定的命运,死吧!” 季尹轻轻叹息,心中已然生出惜才之意,只是,魔本不容于天地,当予以铲除,还此间一片朗朗世界。 “劫!”妖师言出法随,发出判语。 棋局盘旋,当下正是开劫之时。 一线光明复苏于天地之间,桑北的身影刚刚出现,脚底已然现出一泓深邃陷阱,无形的力量立时死死束缚住了他,竟动不得分毫。 这是一口劫眼! 棋局中生发的一口死劫。 季尹准备毕其功于一役,决不会再给对方机会。 一口劫眼之内,无尽杀劫瞬间引爆。 魔的肉身剧烈震颤,一人遭受了万般重击。 第428章 活眼 他的口中却在喃喃自语:“这是......劫么?这世界原本就是一座大劫,谁在劫内,谁又能超脱于劫外?此劫加身,或许正是机遇,吾融合三才,足踏一座棋局,便决一死战又如何?” “你我对弈,今日开生死劫,败者亡,胜者存!阴阳变,刚柔动,杀!” 妖师怒喝,他掌控棋局大势,落入他的劫眼内,必死无疑。 目光所至,五指凭空落下,那口劫眼之内已然被黑暗所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重重杀劫,风雨骤至。 妖师季尹覆雨翻云,搬动阴阳,就见棋局之内,两条黑白巨龙纠缠厮杀,从边角到中原腹地,从天南到地北,每一寸土地上,都被兵燹裹挟,无一处幸免。 滚滚杀劫的力量,宛若江河汇聚,汹涌注入那口劫眼之中。 黑暗如山降临,魔竟不能动。 一点亮光骤然爆发,燃烧成熊熊烈火,火光升腾之中,就见一只绚烂的重明鸟发出一声长唳,拼死飞升,很快崩溃开来,释放为漫空火雨。 火雨之中,一头血色古猿显现身影,拍击胸膛,连连怒吼,突然高高跃起,撞向黑暗。 其下,乘黄,陆吾,陵鱼,夫诸等七大妖兽鱼贯出现,纷纷选择与那片浓重黑暗同归于尽。 同一时刻,肉身九转,五行生克变化,两条巨龙显现腹背,裹挟周身血脉江河,缠绕厮杀,和周边杀劫针锋相对,抵死对抗。 “劫争天下,你既入死局,必死无疑!” 阴阳变,天地交征,杀劫重重。 那口劫眼内遭受重重碾压,愈演愈烈。 一剑动,断魔。 一剑动,断佛。 两剑于前方一线重合,合璧为一,破碎虚空。 七字真言正反道出,硬生生在黑暗一隅撕裂开一片生之空间。 “此劫为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九九杀狱,融为无间,我掌死!” 魔一声怒吼,肉身九转,枯槃发动,无骨搬运,一柄无间,连连刺出。 肉身之上,死亡之力内外肆虐,魔的形容,转眼间从青春步入老朽态。 脑后慧海转动,无尽星光融入其中,星光穿透黑暗,融入外棋局大地,无限延伸。 “他掌死,我掌生!” 又一声怒吼,胸膛内一颗热血之心咚咚跳动,蔓延出千万触须,一归黑暗,一向光明。 咚,咚…… 内外棋局世界,大地脉动,不断共鸣。 渐而,由死转生。 同时,由生向死。 生死互动,牵连两大棋局循环往复。 他的肉身活了。 他的棋局当然也活了。 这是他拼尽全力所逆转出的大势。 不知不觉中,外棋局中,大地一隅,渐渐形成一泓白色旋涡,稳稳盘旋,与另一个世界内,那口劫眼中的死之旋涡相应,阴阳互动,生死九转,不断修复肉身创伤。 一点灵光点亮黑暗,桑北口中喃喃:“棋争天下,要的是两口活气,一阴一阳,一静一动,唯因如此,才可长存!这一口黑暗杀劫,便如阴之眼,而我背负整座外棋局,便如掌握了阳之眼,只需不断与外部对抗,便会不断增强,终将形成平衡之局,只待两眼大势已成,我必立于不败之地!” 当下全心全意,催动生之眼不断转动,吸纳外棋局活力。 而在另一面,魔已然不顾一切,融入黑暗,融入他所掌控的死海底,不断吞噬滚滚杀劫中的力量。 妖师季尹显然觉察到了这一幕变化,口中喝道:“我掌百万雄兵,推演阴阳,搬运生死,控制天下大局,已然占尽上风,岂容他负隅顽抗,杀!” 阴间阳动,决胜千里。 怒啸声中,棋局内两条巨龙,纠缠翻滚,无尽闪电落下,织成丛林。 魔肉身破败,再度面临生死危机。 “阴阳,生死,因果,轮回,这个世界从无绝对,既有因,必有果,既有死,必有生,因果循环,只要播下一粒种子,必然生根发芽!” 一声怒吼,体内血运沸腾如潮。 外棋局大地一隅,那口白色旋涡,吸纳天地气息,不断成长壮大。 中央天元,殷白柳一眼瞧见白色劫眼,手中那柄回春剑吟吟震颤,显然是嗅到了喜欢的气息,显得无比兴奋。 “此眼为生,他所处之地当为死,可见极度危险!待我帮他一把,控制住大势,只待两界彻底生成互动,当可渡过危机!” 他经历一番魔化,再从魔化之中蜕凡,回归本位,内心已然经历一番沧桑巨变,尤其是老和尚的陨落,他终究难以接受,感到就像做了一场恶梦。 “这世界,不是生,就是死,不是黑,就是白,不是佛,就是魔,师父,你不需隐瞒的,倘你需要,白柳自然愿意付出所有,为你而死!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师父,原谅白柳,白柳并非有意,倘若时下可以选择,白柳仍愿意不顾一切付出所有!” 坐镇天元,感悟棋局变化,回春剑吟吟挥动,一缕生息如春风吹遍郊原。 寒冬已过,大地回春! 黑暗深处,魔蓦然睁开眼睛,他已然感受到了那种剑道的力量,手中无间犀利一刺,九十九狱融为一剑,破碎虚空。 “断佛——” 他嘶声怒吼,一条魔龙自黑暗中腾起,扶摇直上。 外棋局,殷白柳已然忘我,他与周边大势自然融合,一剑剑挥动,与另一界的魔不断互动,渐入佳境。 “天地大势,身若蝼蚁,步步杀劫,谁在劫中,谁在劫外?你欲杀人,其实早已陷入死局,冥冥之中,因果不爽,你既做了由头,又如何逃脱那份果报?”桑北口中喃喃,已然有所觉悟。 时下,两口鲜活劫眼,吞吐日月,循环不尽,阴阳,生死,因果,轮回之力,纠缠其中,相互生克,隐隐间,和识海中那一泓太极光影遥遥相应,首尾追逐,循环不尽。 星沉剑挥动,银色小蛇一声呼啸,酣然注入其中,当即挑动寺外那一条长长铁索,发出龙吟。 一泓澄澈潭影浮空出现,锦衣青年一剑挥动,雾海之中,一龙腾空,瞬间穿过那一泓潭影而去。 内棋局,一条怒龙如雷霆落下,正中妖师方位! 妖师怒吼,口中鲜血不断喷出,竭力调动他的百万大军,殊死奋战。 阴阳变,因果生,棋局动,内外循环之时,黑暗中的魔渐渐反客为主,明显有了越俎代庖的迹象。 雾海爆发如潮,一轮强似一轮,将巨大的破坏力源源导去。 崖畔钓者,骤然睁眼,看向断魔寺方向,口中喃喃道:“决胜时刻到了么?还早,最后一步,难如登天!” 内棋局,妖师季尹,一脸颓丧,失持之下,差点跌倒。 盖因他所控制的阴阳杀局,已然不断向敌方一侧发生倾斜。 因果报应,玄之又玄,即便强大如他,已然身不由己,犹如一只飞蛾,落入滚滚因果洪流之中。 “天下大势,谁是弈者?你算计别人,定然被别人所算,你所布杀局,时下也正是你的报应之局!” 稳稳控制外棋局,进而一点点蚕食内棋局,魔从颓势中不断扳回局势,争胜天下。 而妖师却无法生成两口活眼,他被掌局者拘役于此间,秉持杀戮而生,此际已然深深陷入死劫纠缠之中。 “劫动生死,劫争天下!”魔目光深邃,五指按下。 阴间阳动,风林火山,种种熟悉的手段,如野草在大地上疯狂滋生出来,化作滚滚潮汐,尽数返回。 妖师遍体鳞伤,节节败退。 只可惜,他的身体突然一动不能动了。 因为,一口漆黑的生死劫眼已然定住了他! “这是我命,当初杀人,被人所杀也是常理!我殁之后,这座棋局被你掌控,但愿你不要重蹈覆辙,能走出一片属于你的天地!” 一声叹息,这位名传千古的绝世名将,嘴角露出淡淡笑意,当即放下一切执念,转眼间化作了飞灰。 第429章 无色 两口活眼,阴阳互动,桑北足踏内外棋局大地,好整以暇。 随着两口活眼愈见完善,已然稳稳掌控住了局面。 识海之中,一泓太极图背景之下,黑白身影,相背而坐,源源推演,促进内外棋局不断互动融合,也终于一点点,镇压住了躁动的识海星天。 漫天群星,躁动魔海,已然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变。 内棋局,天元位,一道光影从天而降,现出一个身穿僧袍的和尚。 和尚打了个哈欠,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周边世界,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深眠睡了多久。 他看去慈眉善目,忽然双眉微蹙,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口中喃喃道:“天地枷锁,生死大限,奈何?” 目中所见,已然看到一个人物,面露喜色。 其身影一晃,已来到魔的对面,双手合十道:“贫僧无色,见过居士,敢问,天地所限,生死囚笼,如何摆脱?” “常言道,天地有好生之德,常留一线生机,敢问居士,那一线生机又在哪里?” “请居士解惑,若不能解惑,便与这盘生死棋局,同归吧!” 他语气平缓,彬彬有礼,分明是一个得道高僧风范。 只是话中透露出的语气,却是步步相逼,仿佛天道大势,无形之中,释放出了不可抗拒的气势。 “江湖游鱼,拥有七息之记忆,七为变数,七七四十九,凡四十九息,若无答案,贫僧只能将你埋入此间了!” 言罢,嘀嗒声如水滴响起,与此同时,代表四十九的数字符号,出现在虚空中,不断减少。 49,48,47…… 桑北与魔,同时听到了那一声声紧逼而来的嘀嗒声响,仿佛绳索勒于脖颈间,越收越紧,而呼吸也随着倒计时的声音,越来越紧迫,越来越快,快到忘记了呼吸,只听到一声声清脆的滴答声越来越快,正如屠刀,贴近脖颈。 “这和尚分明在作祟!” “我的世界我做主,怎么能任由他宰割!” 一念间魔无比愤怒。 只是那滴答声响便如人一生的时光,自出生一刻,便在逐步减少,恍惚之间,已近终点! 一种生死必然的道韵贯穿于倒计时的催命音符中,越来越快,瞬息千年。 只是一个恍惚,那倒计时的数字已然跳到了24,便过去了一半以上的光阴。 “我的世界我做主!” “若不能从心所欲,生不如死!” 同一时刻,桑北与魔同时怒吼,齐齐道出七字逆顺真言。 脑后一轮慧海,延伸出无穷无尽的树须状的脉络,向周边无限扩张。 识海中,无尽星空,只在一瞬间扩张到无边无际,笼罩在想象中的宏大棋局世界的上空。 与此同时,魔的意识迅速沉入那片黑暗死海,黑暗的气息如巨舌快速蔓延,重叠在大地上,一直延伸向地平线的尽头。 “我的棋局我做主,这是我掌控的世界,妖师季尹已死,在这里,没有人能威胁到我的存在,咫尺天涯,一瞬千年!” 怒吼声中,一息息的间隔顿时被无限拉伸,一个间隔之间衍生出无穷般若天地,如恒河沙数,变化万端。 “我必须尽快与这个世界相融,以应付不测之到来!” 一念间同心同德。 桑北与魔借助正反七字真言,拉伸出属于自己的无限天地。 他的大脑在一念间做出了千万次的计算,生灭出无穷无尽幻象。 一道雷霆从天而降,照亮了他的犹自青春的面孔,看去生动无比。 无色和尚的目光中现出一缕亮色,他还从未见过一个修士拥有如此庞大的精神张力。 “和尚很期待,他能给出绝佳答案,倘无答案,这样的人杀起来一定很有趣!” 倒计时很快,越来越快,仿佛一念间,便被快速清零。 “居士,告诉我你的答案!” 和尚手拈兰花,目光炯炯盯着对方的面庞。 “我没有答案,正如你的名字叫做无色,你看似佛学精深,经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答案,却去询问他人,无非缘木求鱼,与大道渐行渐远矣!” 桑北睁开眼睛,平静看着对方,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此刻,原本暴动的识海世界已然完全平静下来。 那一片魔海已然下沉到星空世界的最下方,沉入那片永久的黑暗之中。 “既然如此,那就去——死!” 只待吐出最后一个字,一张祥和面庞已然化作凶恶之状,声色俱厉。 时空封闭,一根略弯的白玉手指点向魔的印堂间,所过之处,虚空尽碎! 桑北周身如背负一座泰岳,竟动不得分毫。 一念间,九十九狱,融于无间,踏于右足之下。 一念间,无尽星光浓缩于一念,踏于左脚之下。 两枚剑道足迹,深嵌于大地之表,咔嚓,咔嚓,踏出了属于桑北也属于魔的人间道。 时光自出生一刻至当下,只是刹那。 一刹那生灭无尽念想。 于桑北的口中,重叠的正反念诵之音,裹挟内外棋局之力,化作一道犀利剑光,撕裂开一道生之缝隙。 刹那间,桑北如同一条游鱼,挣脱束缚,走了出去,咫尺天涯! 无色见到如此情形,眸中愈发明亮,他在一念间已然跨越无尽时空,出现在桑北的身后。 “很有意思的力量,不过还远远不够!” 一指兰花,几乎点中了桑北的后脑! “我的世界,恒河沙数,我走我路,其奈我何!” 口发敕语,世界震动。 无尽尘埃微粒,升腾万丈,转眼间化作一颗颗星辰大小,磅礴奔行于宏大宇宙之中,气象万千,而桑北已然消失无踪。 无色拈花微笑,一步迈出,亿万星辰世界瞬间崩塌,坠落如无尽尘埃颗粒,目光所至,他的身影已然化作一粒微尘,穿越无尽时空壁障,便来到一处宁静无比的水天世界。 “心魔次元演化,很有意思,不过在我佛面前,还不够看!” 一枚金色卍字出现在无色掌心,凭空拍落! 世界崩塌,露出桑北身形,他口鼻中血如泉涌,显然承受了不小的伤害。 “这个世界本无永恒之物,佛法万千,与一粒尘埃相比,只是小大之辨,我心属刹那,归于无间,没有谁能束缚我之自由!” 桑北转身间一步跨出,看似冲向无色,却在瞬间,缩回至天涯之远。 无色淡淡一笑,一指戳破虚空,桑北已然跌飞出去。 此刻,天空中同样出现一片平静水面,与下方的水面相映,顿时照射出重重投影中的无穷天地。 桑北再度消失。 借助两座棋局之力,拉伸出一道道刹那的缝隙,犹如一条游鱼,不断穿梭。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很有意思!若非不得已,贫僧还真不舍得杀了你!不过,这杀人的过程从未有像当下这般有意思,很好,很不错!” 无色一步跨出,穿越无尽涟漪光圈,他如同一块巨大的海绵,不断汲取着一个个生灭瞬间,吸纳无穷养分,一边吸纳,一边变得愈发丰满强悍。 水天变幻,破碎万千琉璃世界,无色栉风沐雨而来,与大道同行,从不有滞,他和光同尘,万事万物,无不在他一念间生灭,千山暮雪,一轮明月,照见种种因果。 无色淡淡一笑,一掌拍出,破碎虚空! 一个身影轰然跌飞出去,无色如影随形,再击一掌,冷不防一张人脸凭空出现,如同细腻瓷器,咔嚓破碎,却也挡了无色一息间隔。 下一刻,无数张笑脸和假面罗列出现,无色居然无法在瞬间穿越过去,然而他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兰花指连连出击,击碎一张张假面,不厌其烦。 而每一张假面都阻挡了无色一息间隔,终于为桑北赢得了一点点宝贵时间。 虚空中无尽假面碎片散发出婆娑光影,无色引颈一吸,如此酣畅的将之鲸吞一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430章 万法皆空 此刻,在识海天地,那一幕灵魂太极,渐渐发生了变化,变得一片模糊,继而变成了一泓平滑镜面,而那无色和尚的身影,已然投映其中,每一嗔,每一笑,每一缕气息强弱变化,每一种情绪,历历可见,纤毫不爽。 妙的是,明明在变化,那张脸始终保持着一派祥和气度,融万变于不变,其中无尽般若之意,难以言表。 “因空而生,因无而用,如空如无,妙用无穷。”无色口中喃喃,看去颇有体悟,却没有想到,在如此生死危局之中,那个敌人正在暗中观照着他。 识海之中,两个黑白身影相背而坐,以心观照,物我两忘。 迈过地境初期,那就是——结相! 所谓结相,当从观照自身开始,进而借助天地大势,折射出本尊的投影,不断完善生长,力求臻于完美之境。 结相,天人感应的结晶,天人相容的美妙化身。 而当下所谓的天地大势,在魔和桑北眼前,却正是那两座演化芸芸众生世界的宏大棋局。 此棋局之大,之深,之广,之密,俨然是外部世界的一个缩影。 如此棋局,岂是个人之力? 乃是由无尽年月,无数断魔寺高僧群策群力,以生命和心血所凝聚出的一座活的阵图小世界。 以心观之,以道成之,道法自然,妙若天成,是谓结相。 桑北和魔在观照无色,却也在观照自身,观物观己,观己观物,物我相融,浑圆如一。 炼魂修士修炼境界,其一通玄,其二入微,其下见性。 见万物之性,融于一心。 魔与桑北孜孜以求,在念想天地,极尽驰骋。 虚空破碎,所有假面已然被无色席卷一空。 一掌拍出,卍字坠落,正中那人后背,咔嚓一声,肉身崩溃,陨落为尘。 无色的眉头却皱了皱,他杀光了假面,并亲手结果了对手,心中却生出怪异的念头,随后嘴角浮现嘲讽般的笑意,道:“手段不错,凝虚成实,有血有肉,可惜欺骗不了贫僧,贫僧会像锄草一样,一根根铲除掉你!” 身影一晃,穿越无尽虚空壁障,手指一捺,又一具肉身当即被戳碎。 在第二具肉身破碎的一刻,无色瞳孔略缩,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或者说这具身体比原先那个肉身更结实了。 这再度挑起了他的兴趣。 一个逐步变强的敌人便如更好吃的食物,同样会让他变得更完美,他渴望变得更强壮,他渴望以更强的力量击碎现实束缚,走入自由世界。 五指拈花,凭空一抓,又一具肉身便如漏网之鱼,被捏爆了。 “很不错,你在进步,贫僧希望你的进步幅度更大一点,如此击杀,会更有成就感!” 无色不断追索着一具具颇有残缺的肉身相的气息,一次次将新出现的肉身相击杀,不知不觉中,他的搜索和击杀的速度慢了下来。 起初完全一挥而就,后来渐渐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找到猎物,并经历一番周旋,方能将猎物击杀。 识海世界,一具与魔或桑北几乎一般模样的身影浮现虚空,一把银色匕首不断落下,一次次切削着这副身体,就像是在雕刻着一件作品。 庞大的灵魂镜面上,无色身影不断闪烁,追逐猎物,逐一击杀。 每一具肉身的破碎都能带给了桑北更多的思考,手中,裹卷银色流光的匕首变得愈发犀利,不断落在那具被雕刻的影子上。 每一刀落下便会诞生一具新的分身相,引诱着无色去猎杀,以迟滞对方猎杀的速度。 看着眼前又一具肉身相,无色突然停止了猎杀,脸上淡淡一笑道:“这个游戏该结束了!你真的以为贫僧不知道你躲在哪里?” 他骤然转身,五指抓向脚底阴影,一具肉身当即被提起来,提到无色眼前,无色仔细端详着,道:“你在模仿贫僧,但模仿就是模仿,成不了真的,贫僧实在太过无趣,便陪你玩一玩,别当真!” 砰的捏爆肉身。 未曾想肉身破碎成万千碎片,如雨落去,穿越无尽虚空,投射向万千次元空间。 与此同时,在外棋局世界,大地上掠起成千上万个碎片光影,聚合向中央,凝聚成了一副看似一般无二的肉身相。 在内为灭,在外为生。在内为因,在外为果。 生死往复,循环不竭。 “花开花落,只是刹那!” 一个声音如水滴破空,叮咚悦耳。 时光的流速瞬间加快,瞬息千年。 外棋局,那具聚合出的肉身相,在肉眼可见之中老去,死亡,陨落成一堆残渣,直至被世界之力抹去所有痕迹。 然而,一粒种子,已然在内棋局的大地上生根发芽,冉冉升起,直至长成为又一个鲜活的生命之相。 内棋局世界,无色目光一凝,身影一晃,已跨越无尽空间,出现在那个鲜活生命之相面前。 他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呼吸着对方肉体中散发出的脉动着的气息,缓缓闭目,露出几分陶醉之色。 “互为因果,生死荣枯,循环不息,很有意思,希望你能支撑住万法皆空!” 无色倏忽闭目,他所掌控的世界骤然被封印为一片死寂,除了他自己,再无活着的东西。 包括,外棋局中刚刚诞生的一具因果之相,也跟着破碎,消失了。 一切因果气息,已然被抹除的干干净净。 同一时刻,在一片空间夹缝之中,魔的本尊顿时被震飞出来。 他七窍流血,脸色极为难看,显然被无色发动的万法皆空击伤了。 “原来竟然躲在一个刹那生灭的夹缝中,不错,很有想法,很有意思!” “但,贫僧宣布,一切结束了!” 五指一晃,万法破碎。 一口鲜血喷出,桑北如同一片树叶,遭受了无尽风雨打击,最后终究坠落向大地,坠落向那片无望的死亡之界,越来越快,生死立决。 只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具陨落的身体突然开始了变化。 他变化成了一头妖兽,那是夫诸,他一跃飞升,竟然强自逆转了这种死亡规则束缚,冲向虚空,在破碎一刻,已然蜕变成第二尊妖兽——朱厌! 九大妖兽光影于一瞬间鱼贯呈现,竭尽全力,冲向了那片生之天空。 “没有用的,贫僧掌造化,我说要死,不容有生!” 一指点出,刹那间击中那串光影。 未料崩溃的光影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啼鸣,无色明眸看去,就见一只色彩斑斓的火凤,抖擞一身绚烂翎羽,翩然一旋,直上九天! “涅槃?贫僧明白了,难得,不过,回答不出贫僧的提问,只有一个选择!” 就见一根白玉手指,重重一戳,那只斑斓火凤,终究崩溃开来。 “死亡,才是最美的东西,令人心痛啊!” 无色心有所感,眼角溢出一滴晶莹。 下一刻,他却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因为他看到那团绚烂的光影中,又一只奇异的生物出现了,足覆鳞甲,抖擞一身斑斓羽毛,翼翅炸裂,绚烂如霞,头顶上三根竖翎,嗡嗡一震,显得何其英武不凡。 这只非凡的生物,于一声清唳中,啄开束缚,冲上云天。 一股灼烧的痛楚,从指尖传遍周身。 无色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居然受伤了! 被那只神奇生物的尖喙,啄开了一道细微的伤口,一滴殷红之血溢出伤口,悠悠坠落虚空,瞬间穿越了无尽壁障,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刹那间,内外棋局大地同时剧烈震颤。 棋局之外,天空骤然变色。 雾海之畔,悬崖上的钓者蓦然睁开眼睛,他于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那种致命的威胁感,手中一根鱼竿一抖一甩,再度一拉,终究将出现一缕瑕疵的内外棋局再度完美封印住。 滚滚雷音自云层后面传来,似乎无比震怒,却已然无法捕捉到那种触犯禁忌的气息,不得不偃旗息鼓。 第431章 破尘劫 第431章 破尘劫内棋局,无色和尚的嘴巴微微张开,一根受伤的手指兀自停留在空中。 他不能理解。 但他的双瞳中正燃烧着熊熊的求知欲望。 “这就是……你给予贫僧的答……答案么……很有意思,回味无穷,贫僧要好好参悟一番!” 他盘膝而坐,一动不动。 须臾间,天花乱坠,百鸟齐鸣。 识海世界,一滴血从天而降,嘀嗒一声,正落在那具被不断雕刻着的本相的额头间。 当! 一声清越的钟鸣骤然传来,穿透内外棋局,一圈圈涟漪冲击在那具本相之上,激发出一圈圈亮丽的波光水影。 下一刻,那一双从未睁开过的眼睛,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与此同时,额头间的一枚金色卍字符浮凸出现,绽放金色毫光。 同一时刻,入定中的魔和桑北也睁开眼睛,看着那副费尽心力终于凝聚出的本相,惊喜莫名。 明明相识,彼此间却隔着一层陌生的朦胧感。 明明存在,却仿佛只活在心念之中。 这就是和自己千丝万缕相连的本相? 本相眸中深邃,看向虚空,身影一晃便出了识海天地,来到了入定中的无色前方。 无色蓦然睁开眼睛,看着突如其来的本相,一颗心没来由生发出无穷战意,喝道:“战!” 这才是他心心念念中所渴求的对手。 无尽年头,自他在这座棋局中诞生出灵智的一刻,他就一直在寻找对手,寻找敌人。 要变得更强,就必须打败更强的敌人。 在一个个对手倒在他眼前之后,他终于找不到一个足够强的敌人,于是,只得陷入漫长的深眠之中。 他企图在无尽冥想中寻找假想敌,继而战胜之,希望能寻找走出去的道路。 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时光如水,无色早就变得麻木。 倘若不能变得更强,困在这座棋局之内,即便不朽,活着已毫无意义。 如若不能走出去,那便死吧! 结果却导致他变得更加绝望。 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杀死自己。 一次次崩坏,却一次次顽固的从尘埃中复生。 他自棋局中诞生,已然和棋局融为一体。 棋局便如他的肉身,便如他的灵魂,又怎么可能被杀死? 不知不觉,他陷入永久深眠之中。 直到妖师被杀,他终于再度被惊醒,他看到了希望,迫不及待想要寻求答案。 然而敌人还是太弱,让他再度失望。 直到这具本相出现在眼前,他明白,他宿命中的敌人来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我不共戴天,拿出最强战力,不要让贫僧瞧不起你!” 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无色和尚仿佛一头嗜血野兽,猛扑了上去。 击飞! 一次次被击飞! 无色和尚如影随形,一次次追及对手,硕大的拳头犹如暴雨落在本相身上。 这具本相看去溃不成军,难以抵挡。 无色发出一声声怒吼,酣畅淋漓,快慰平生。 可以说,自他诞生一刻,还从未有过如此酣畅的宣泄。 这个免费沙包被他一次次砸入大地,一次次击飞到天空,再从九霄云端,被闪电般击落,在大地上砸出一口硕大的深坑。 “佛法无边,诸法皆空,灭!” 遮天一掌从天而降,一时间天地俱暗,看不到一丝光亮。 在光明重复出现的一刻,无色震惊的看到,那具其貌不扬的本相居然一步步从地底深坑中走了出来,看似随意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那种气度何其宏大,完全不在乎边角之争。 本相目光所至,竟看都不看无色一眼。 那意思不言自明。 无色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轻视。 “快哉,此战!” 敌愈强,他更强! “你不知道,无谓的活着,是最痛苦的事,贫僧曾多少次试图拥抱那种寂灭之境,每每不可得,此中真意,当与君共赏!” 念咒声中,所有的光明聚向天中,凝聚为一枚巨大的卍字,骤然间,这枚卍字无声落下! 刹那间,天与地合,宛若末世降临。 无边的黑暗笼罩了一切。 外棋局,天元位,殷白柳微微睁开眼睛,他分明感受到了那种让人绝望的力量,面浮担忧之色。 他不知道对方能否渡过这场劫难,只能默默为对方祈祷。 当一缕微光从极远之地投射而来,一片废墟般的大地终究一点点显现出来。 双手合十的无色静静站在那里,双眸闭合,脸上古井无波。 只是在下一刻,他骤然睁开了眼睛,便看到那个敌人正站在眼前,神色淡然看着自己。 便连自己的最强一击都杀不了他! 这个敌人当真非同凡响。 意动一刻,一张佛手呈兰花状落下,指尖戳向大地。 同一时刻,大地怒吼,同样一根如玉手指,从大地阴影中掠飞起来,和空中刷落的那根手指轰然交会! 一团末日强光瞬间扩散至无边无际。 待一切恢复常态,无色凝眸看去,瞳孔骤缩,就见一个黑点,正如一片羽毛,飘浮在高高云端。 “阿弥陀佛!” 无色高诵佛号,一掌如刀,化为遮天之态,斩向空中! 天地变色,惊雷阵阵。 便连外棋局中的众人都感受到了那种末日降临的压抑气氛。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却犹自不舍得离开这片觉悟道场。 “倘若技止乎此,我看你还是不要再自寻烦恼!” 一声冷笑传来,激起无色熊熊战意,他飞身一跃,已然化身为一枚法刀,斩入苍穹。 与此同时,空中的本相淡淡一笑,已然顺着那斩来的一刀,裹挟一座外棋局的力量,融入那至强一刀,顺势斩入苍穹! 刹那间,数十道虬曲的闪电攒集于天穹之上,随之,一股难以道明的气息,传递到四方边际。 外界,断魔寺上空,风起云涌,八方风云聚会,转眼间,生出一口硕大的劫眼。 雾海之畔,悬崖一侧,垂钓中的老者骤然睁开眼睛,看着那一幕天色,惊道:“这是……这分明是凝聚初相所招来的杀劫,此劫之强,不可思议,难道……难道竟是无色之相?这是完美结相所招致的破尘劫!” 话音未落,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的雷劫已从天而降,直入断魔寺之中。 同一时刻,无形的闪电如入无人之境,轰隆隆劈入内棋局,正中无色和尚的身体,顿时劈得他焦头烂额,骨软筋麻。 “好强的杀劫!” “这杀劫分明是那个本相故意招惹来的!” “他借助我的至强战力,斩开天机,引来杀劫,难道是要借天之手,灭我不成?” “只是……只是这杀劫仿佛认定了贫僧,却放过了他,为何?” “天要灭我,贫僧便与天一战!” 一念间,内棋局风起云涌,两条阴阳巨龙于怒吼中昂扬崛起,绞杀在一处。 说时迟,无色身化为刀,斩入上空! 只是他的身体未及到达巅峰,已然被数道无色劫击中,身影仿佛万钧巨石,轰轰然砸入棋局大地深处。 但见他周身皮开肉绽,口鼻中俱流出汩汩鲜血,眼见是受了极为严重的创伤。 “好个本相,好一番算计,他故意招来杀劫,移祸贫僧,无论如何,贫僧谢谢你的成全!” 无色和尚一咬牙,奋身跃起,竟任由那一道道无色劫劈落周身,他虽濒临绝境,口中却大呼快哉。 “你不是常问天机尚留一线,这一线在哪里么?我现在告诉你,这一线天机,便是你死!唯有你死,棋局方能破碎,与此同时,我猜测,一定会于棋局之外,出现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一个声音说道。 “原来如此!谢谢你为贫僧超度,哈哈哈……” 无色再度一跃而起,却于中天,被数十道无色劫齐齐击中,顿时化作了一片片飞灰。 第432章 分道 就见一道流光,从灰烬中飞掠而去,被一只手当空抓住,当即吸入腹内。 那具本相五指拈花,一脸微笑。 他藉由本尊的遮盖,逃脱凝相初劫,并将杀劫转嫁给了那座棋局之灵无色,巧妙破解了内棋局中酝酿了无尽年头的困局。 外界,雾海之畔,那钓者瞳孔一缩,手中一根钓竿骤然扬起,就见一物已然随着钓线飞起,飘然落在崖头。 钓者凝神一看,不由得大笑道:“原来竟是由你来点化!禅机已至,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一副皮囊,百年沉疴,一旦抛弃,碧空万里!” 大笑声中,他钓竿一甩,闪电之间,已然穿越云天,来到那口庞大劫眼之内,毫不犹豫,向内飞升,竟丝毫不惧迎面扑来的重重杀劫。 一时间,他任由那无色无形的雷劫洗劫周身,转眼之间,肉身被彻底化去,也同时甩掉了一身包袱。 与此同时,这一副被无色劫脱去累赘的神魂,借助那神奇一钓之力,便如蛟龙入海,一举冲破此界罗网,飞升而去。 此番景象,早已被外棋局中的黑衣魔相看在眼内,不由得大为佩服,佩服的是,这人居然借助这一瞬难得机遇,不惜毁灭肉身,跳出罗网。 换作他,也很难在这种生死未卜的绝境中,不惜以身犯险,去捕捉那一线生机。 “数千年棋局破碎,此人果断抓住此万一机遇,总算没有辜负那历朝历代的高僧所付出的心血!” 黑衣魔相心中激赏,此次游历,可谓大有收获,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他口中喃喃,双目闭合,似在祈祷,却不知在祈祷什么。 一片凋敝的外棋局中央,殷白柳枯坐在那里,久久不动。 雾海之内,一个身披破烂红色道袍的身影掠上悬崖,便看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 他见那女子形容绝美,万中无一,不禁赞道:“不错不错,最后还能白捡个美娇娃,当真不虚此行!” 当即将那昏迷女子扛在肩头,一阵风走了。 他走后不久,就见一个气宇轩昂的白衣中年人,飘然而至,踏上崖头,面向古寺,盘膝而坐。 遥望着断魔寺,他口中喃喃:“大劫过后,云收雨歇,看来这场机遇终究被抓住了,很好,等你一战!” 一缕清新的日光投射而来,给这片死寂的悬崖增添了别样的生机。 雾海之上,一条铁索此刻就像僵死的长蛇,无力悬垂在那里。 一个锦衣青年在铁索上缓步走来,最后一刻轻轻一跃,登上了那片当初离开的绝崖。 他回望那座断魔寺,隐约在惨淡的雾气中,仿佛入梦,显得几分不真实。 他在惊涛骇浪中经历了千万次的搏击,曾经九死一生,好在一切已烟消云散,心境蜕变,群魔回避,他得以全身而返。 一场杀劫之后,那座古寺分明精华已尽,他并无兴趣前往游历一番。 他站在绝崖上,看着古寺,他决定在这里等一会,他要亲眼看着那个对手安然无恙,方才心安。 “期待和你的下一场战斗!” 他意气勃发,充满信心。 对方分明是敌人,却在绝境中一次次与自己携手战斗,同仇敌忾。 这命运,当真匪夷所思。 感叹之中,目光旁落,忽然间看到不远处正盘膝坐着个白衣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后背上顿时起了一层冷汗。 对方气息浑然,和这座绝崖自然融合,轻易间骗过了自己的感知。 此人,深不可测! 这是苏墨的直觉。 “苏墨啊苏墨,你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居然还如此毫无警惕,不该啊。” 波澜不惊,气度雍容。 “他……会是谁?” 苏墨未免多看了两眼,下一刻,仿佛遭受了雷击一般,有一种如坠深渊的惊悚感。 他再度出了身冷汗,再看那白衣人的气息,似乎又有所不同。 对方每时每刻都在随着周边征候变化,起初看,就像一块不起眼的石头,随着风,随着那片雾海,随着这座绝崖,一起摇曳,也正因如此,才骗过了自己。 他究竟是谁? 苏墨的心中未免大为好奇。 这个时候,在铁索的尽头,出现了几个黑点,只在呼吸之间,已越过这片雾海,来到了绝崖上。 “师尊……”苏墨脱口而出,万分惊喜。 “召集所有人,即刻返回南殿!” 傅秋痕的话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苏墨没有多问,应了声诺,转身飞掠而去。 他做事果决,执行命令从不打折扣。 这返回的三人,正是桓越一代翘楚楚洗砚,南殿殿主傅秋痕,还有锡蓝城黑衣魔相虞远辙。 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在了那个白衣人身上,内心骤起惊涛骇浪。 “此人回来,天下大局必然又要陷入混乱了!事不宜迟,我得尽快赶回南殿周密安排!” 傅秋痕做事果断,更不拖泥带水,拱拱手,如飞远去。 那个敌人实在太过可怕,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还是回避的好,免得节外生枝。 自己虽和对方没有直接过节,但保不定会夜长梦多,还是走为上。 楚洗砚和黑衣魔相对视一眼,同样果断离去。 盖因这个近乎传说中的人物,实在太强,太强。 更何况,当年五族裂咸,他们的手上都或多或少沾上了太咸人的鲜血。 是非之地,还是速速离去为上。 “此人出现,龙泽会大乱,正是入手大荒的最好时机,事不宜迟!” 虞远辙脚踏风云,风驰电掣。 按下不提。 断魔寺内,几间宫殿断裂倒塌,风声呜咽,竟看不到一个活着的僧侣。 大地皲裂,一座破败的棋局内,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人依旧枯坐在那里,一张面孔上浮现着淡淡的哀伤。 他的目光骤然看向远处一片虚空,犹如大片琉璃破碎开来,从中走出一个枯瘦的青年,正是当初被自己亲手送进内棋局的魔。 只是他现在,却非魔,而是另外一个人。 青年走到那年轻人对面,拱了拱手,道了声谢谢。 他当初虽然深眠,却有赖和魔一体,所有的经历当然无一疏漏记在心中。 若无对方成全,他绝无机会进入内棋局,进而平息暴动的魔海,顺利完成结相。 “我是桑北!”年轻人脸上一笑。 殷白柳微微睁开眼,叹了口气道:“你不是他,你又是他,我知道你叫桑北,时下你能觉醒,平安归来,可喜可贺。” “还是要谢谢你!” “不必!若非机缘所至,当初我方寸大乱,我不会放弃那个机会,所以,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殷白柳淡淡一笑,恢复了既往的平和气度。 “既然来到这里,这个地主之谊还是要做的,虽然你不是他,同样属于我的朋友,来吧!” 殷白柳站起身,在前方引导。 一派断垣残壁,草木摧折,风声呜咽,仿佛鬼哭,再无复当初那般庄严景象了。 一座万年古寺,算是毁了。 桑北心中暗自叹息。 心中未免记起那殷白柳的离奇身世,当初自己虽然濒临入魔,但那老和尚的一阵疯言疯语,依旧一一听在耳内。 “如他,如我,都是身不由己,而自身命运竟然是被设定好的么?这命运,不是我桑北要的,我会一步步走出去,掀开阴霾,找到那个始作俑者,决不会让他好过!”他暗暗发誓。 忽然间想到那个柔弱的身影,一颗心未免深深刺痛了一下,只感到胸膛中最温暖的一块,仿佛被生生剜走了,如此痛楚。 她在最后一刻,还是不顾一切,以仅有的力量拯救了自己,这份恩情,恐怕这辈子都难以报偿了。 “放心,待完成该做的事,我会去找你,我桑北会用尽一生的光阴,救你回来!” 他暗暗发誓。 第433章 一场约定的对决 不知不觉中,已然跟着殷白柳走到了那片偏僻的狼藉小院之中。 殷白柳手脚麻利,短短一刻,已然将一座杂乱院子清理一新。 在屋内正堂,替师父单独设了个灵位。 殷白柳恭敬上香,拜了又拜,眼中蓄满浓浓的悲伤。 在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亲手炒了两个小菜,添了一壶茶。 “见笑了,他再不好,总是我师父,我的一切,总是拜他所赐,我不怪他,也不会忘了他。”看着桑北,殷白柳分明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他们是一类人,都身不由己。 “我没有酒,只有一壶粗茶,寺庙偏远,没有多余的东西。”殷白柳有些不好意思,热情招呼桑北坐下。 桑北能从菜肴的清香中嗅到那种满满的心意,当初进入锡蓝那座古怪客栈,曾品尝过殷白柳的手艺,他对那种看去简单却清新脱俗的菜肴记忆犹新。 菜是殷白柳亲手种的,那种不事雕琢的烹制,浑然天成,甚至让桑北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一种绵绵道韵。 菜肴入口,口感清爽,身心俱悦。 “谢谢!” 他的眼角溢出一滴湿润,自然想到了过往,那仿佛是前生的记忆,如梦如幻,而自己早已身不由己走到当下。 “我桑北要做的,就是完全主宰自己的命运!凡算计我者,我会让他得到应得报偿!” 他暗自握了握拳头。 “下一步作何打算?”殷白柳问。 “或许会去龙泽,也或许……”他的心中就像纠缠着无数根乱麻,实在找不到头绪。 故乡,洛辞…… “爷爷,你会给我启示么……”他口中喃喃。 “我觉得,你应该去龙泽,我有一种直觉,你的身上隐藏着的很多秘密,一定会在那里找到答案。”殷白柳提议。 当然,那个地方,他也会去,师父的嘱托,断不能忘。 “他,当下还好吗?” 桑北知道殷白柳问的是什么,点了点头道:“好。” 一个人的身体中看似居然住着两个灵魂,在这天下,恐怕绝没有第二个人了。 “他的命运一定比自己还要曲折的多!” 殷白柳脸上涌起满满同情之色。 这个世界,太过污浊,太过混乱,而两个人时下还能在这里静静吃上一顿饭,聊聊家常,显得何其难得。 挽着殷白柳温暖的手,两个人默默顺着台阶往下走。 “我会为你祈祷!” “谢谢!”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桑北最后看了殷白柳一眼,一跃而下,顺着那条铁索,疾驰而去。 远远的,殷白柳站在那里,久久不动。 绝崖上,白衣人蓦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那个青年,对方的气息显然和以前大为不同,那场危机,看来算是安然渡过了。 他当初的选择果然是对的。 “我一直在等你。”白衣人语气淡淡。 “知道,谢谢你成全!” 甫出断魔寺,犹如宿命般的战斗眼见得就要爆发。 他这一生,始终都在战斗的路上。 “你虽于我有恩,但这一场决战在所难免!”白衣人神色肃然。 “好!” “出手吧!” 白衣人倏忽间起身,好整以暇。 桑北动了。 只不过他并非在进攻,而是在后退,以退为进。 呼吸之间,斗转星移,他已退回到那条铁索之上。 天地一线,那是他的完美守势。 绝崖上,白衣帝君伫立如剑,刷的一声,抽出手中那柄残缺的必雪,剑锋微挑,突然向下一压,就见一道长长的剑痕已然划开天地,落向那条长长的铁索间! 太咸剑势其一,剑凌天下! 一柄剑吟吟悬于头顶之上,另一柄剑踏于脚下,手中一柄匕首呼啸一刺,周身气血之力汹涌释放,凭借强大意志,在身后虚空,生生凝聚出一幅画卷。 以肉身血运,通达识海,上应于苍穹,这是跻身地境之后,方能达成的强大力量展现。 这幅画卷,原本脱胎于南殿陈式的碧血丹山之象,在一次次战斗中,经鲜血洗礼,不断获得蜕变,时下和原本的丹山之象仅仅是形似罢了。 将肉身觉悟不断融于这幅宏大意象,昭示着一路走来的曲折历程,桑北谓之为人间道。 周身一条条血脉长河,象征着三千大道。 每个毛孔,每个灵穴,每一根骨头,都蕴含着种种深刻觉悟,融汇在这一幅初见峥嵘的人间道画卷中,悬于中位。 一柄匕首,微微一挑,三才合一,奋力一刺! 然而,对方境界本在他之上,于剑道一脉更为人间绝峰,一剑所至,何等犀利,桑北不能抵挡,被这一剑远远击退,周身衣物崩裂,血流如注。 只是他的身法犹自不乱,左脚无间,右脚斗转,行走的正是刹那! 一脚,两脚,数脚之后,再度稳稳站住,连刺数刀,将对方凌厉一击,堪堪化解。 “守势趋于完美,但实力不足,尚有瑕疵,吾之剑道一经发动,便不遗余力,必决胜负!” 白衣帝君身影前掠,踏空而去,剑锋向下,再刺! 此剑,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谓之破阵! 剑光洗劫,虚空破碎! 桑北再退,仍旧不能抵挡。 他一声怒吼,周身气血沸腾,身后一幅意象图卷如火如荼,似阴阳巨龙交战,释放出阵阵怒吼。 在那幅图像画卷的暗影中,一尊本相隐藏其中,目光所至,窥见本来。 三才合一,连连刺出,身形虽在后退,攻击每每抵消在剑光之中,以步步后退的代价,将对方的强大攻击一点点消解掉。 空中的白衣帝君剑势释放,笼罩周边天地,他的剑道乃是从无数次沙场搏杀中洗练出的无上杀戮,何其犀利,然而那青年却能在刹那之间,窥见其中刚柔变化,每每出击,竟能将剑道攻势逐步化解,使得白衣帝君内心已然生出惜才之心。 但太咸剑势乃是帝王传承,不容旁落,这个规矩他不能破坏。 目光所至,杨柳岸,春风无限。 “星茹,以你我的相遇,为之化凡,希望你能理解!” 一念间,手中必雪晃出一条剑道长河,汹涌倾泻了出去。 后退! 不断后退,也只能后退! 周身气血,汹涌释放,不断汇聚于身后那幅画卷之中。 星沉,无间,勿忘,三位一体,人在后退,攻击则在不断输出,刺向前方。 一尊本相隐藏画卷之中,不断搬运气血意象,就像是在雕琢一件作品,乐此不疲。 本相目光所至,对方释放的剑道长河中裂分为无数道细细缝隙,纤毫毕现。 一步,两步,在不断后退中,此刻的桑北已退到了铁索桥的中段。 “长剑相思,我的世界融于其中,星茹,剑在,你我都在!” “结束了!” 一剑犁开虚空,血洗山河。 融万剑于一剑,融相思成永恒。 这一剑所至,挡无可挡,刹那之间,桑北的身体晃出无数个幻影,却在最后一刻,稳稳一踏,不再后退,随着眉心间一枚血红的巫道剑铭呈现,三才合一,尤其是身后那幅气血意象,经历了这一连串冲击,居然被冲开了层层迷瘴,显现出一道道纵横脉络,随着桑北最后一声怒吼,那柄勿忘,一刀归溯到源头,划开黑夜尽头! 刺血! 满头长发飞舞,桑北有若疯癫。 刀剑刹那交会,迸发出一道无法直视的十字芒星。 白衣帝君的心中,没来由生发出一缕刺痛,那是他思念中的伤,居然被对方精心谋划的一击,引动了。 “不错,但,还不够!” 白衣帝君到时下才明白,那少年为何会选择不断后退。 其一,他是在借助自己的剑道冲击,不断淬炼周身气血,以使得自己辛苦凝聚出的那幅气血意象不断成形。 其二,他的每一步后退都是在蓄力,所求者,只为凝聚出这玄奥一击,出乎意料,造成伤害。 “好胆!天赋卓绝,居然能于刹那之间,窥见我稍纵即逝的剑道瑕疵!”心中暗赞。 第434章 天意的选择 那于周身血运中激发出的剑道伤害,他没有见过,那或许是巫的力量么? 当下已然引起他足够重视,若然能让他成长下去,这年轻人可谓前途无量。 可惜了! 其下,叩天一问,欲破青天! 只是那青年在发出至强一击之后,已刹那远去,在虚空中一气踏出数十枚足迹,却于刹那之间,去而复返,脚底的无间长剑强势一挑,整片雾海,一时沸腾,就中冲出一条夭矫魔龙,张开巨口,咬合下去! 咔嚓一声,剑痕撕裂,魔龙破碎,如雨洒落。 那道剑痕其势不衰,犀利的伤害,已然使得那青年周身毛孔俱皆刺痛。 只是他,兀自不退,周身气血中,刹那间凝聚出一缕真意,经背脊扶摇直上,冲入识海! 与此同时,一缕精诚上干云天,随着一道电光劈落,就见一条巨龙自中天俯冲之下,直扑白衣帝君而去! “好!” 剑在手吟吟一震,剑锋轻挑,直破苍穹。 那条巨龙轰然破碎,斑斑血雨从天而降,竟在白衣帝君周身,绽放出一朵朵红梅。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一脚踏破虚空,融数十步于一步,周身气血沸腾如海,一座山河局,血泪谱,赫然展露雏态,三位一体,犀利一刺,山河震动! 那柄必雪和勿忘交会之间,再度激发出一团璀璨的超新星之光。 白衣剑帝双眉微蹙,手中残剑微微一动,已然裹挟周天天地大势,刺了出去! 天子剑,动则伏尸百万,血洗山河! 此剑之犀利,远超想象。 桑北不能退。 他足踏一步,一跃飞升。 身后一幅山河画卷,浑如秋日山野,绚烂绽放。 阴间,阳动,阴阳混战大军之中,一柄巨枪突兀出现,破袭千军! 天子剑动,巨枪轰然破碎。 剑锋愈发犀利,剖开天地。 就见一座铁壁坚城横空出现,挡住了那柄残剑。 必雪剑吟吟一震,已然无视所有阻隔,犀利洞穿了那座虚幻坚城,再刺! 此剑于一念间,融百剑如一剑,定鼎天下! 刹那间,桑北于空中连踏数步,左手握着无间,右手握着星沉,他口中喷血怒吼,双剑一合,化作一剑。 与此同时,山河局中,无尽大军光影,凝聚出一柄倚天长剑,轰隆一刺,骤然击中了那柄天子残剑。 残剑怒吼,帝君威严无尽释放,向前暴窜出一条长长剑芒,再看那柄倚天长剑已然节节崩溃。 这一刻,桑北双眸闭合,周边天地,骤然一暗。 就见九尊大妖之象鱼贯合入身体,一缕灼热气血,已然从背脊中升腾而起,化作一条怒龙,呼啸前冲。 眉心间,一枚巫道剑铭,光华绽放。 此刻,桑北与天地相合,那幅山河之象与肉身合一,周身血运长河万川归一,一道刺血光影划开天地! 此刻,在那幅山河光影之中,一尊因之本相翻云覆雨,纠集大势,配合主体,已然发动了最强一击。 血雨飘洒,白衣剑帝大呼痛快,只是他的剑之大势一经发动,必然一贯到底。 桑北退,周身浴血,他虽在退,他的剑依旧在一次次刺出。 因之本相洞悉虚实,使得桑北的攻击愈发犀利,却仍旧挡不住白衣剑帝的剑道大势冲击。 白衣剑帝目光微凝,已然看出几分虚实,对方凝聚出的山河之象,正在不断吸纳自己的剑道长处,分明在不断成长。 “地境之初,便觉悟道境,天赋卓绝,要的是,他所觉悟的又岂是哪一类道境那么简单,他觉悟的简直是一个雏形世界!如此胸怀,如此野心,是否有贪多之嫌?最紧要的是,他的意象世界若然不能获得圆满,他将永远滞留在当下境界,再无突破之可能了!敢作敢为,有进无退,不错!” “只要给他时间,来日不可限量!” “想这些,都是无用了,我的剑只要发出,必须结束,可惜了!” 胜负立判之时,远处的彼岸,一身布衣的殷白柳当然觉察到中要害,犹如一片飞絮,不顾一切,大步飞奔而来。 他绝不能容忍他的朋友葬身在这里。 除非他死! 要死一起死! 他们曾经一起浴血战斗,他们将彼此当成依靠,从无疑虑,只为秉持的信念而战。 此间一战,不容回避,不会退缩。 “认输吧,再好的剑,也必然葬送在我的帝王剑道之下!” 一声叹息,出剑! “来!” 一幅山河局绚烂绽放! 身与意合,通达昊天。 气血有感,肉身无尽搬运,识海种星之象于感应间演化,使得意象具化,推演出桑北渐渐成形的大道天地,他谓之人间道。 人间之行,步步鲜血淋漓,有进无退。 生死刹那,桑北毅然激发出全身血运,毫不犹豫,出剑! 他不会再后退。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除非他死。 两种力量,惊天交会! 细密的剑道伤害立时互冲到对方的体内。 一座山河局中吸纳了无尽的剑道洗礼,愈发呈现出其宏大的气象。 也正由于它的成形,替桑北承受了大部分伤害,而另一部分伤害,则被他的九转真魔霸体抵消了。 这却要感谢白衣帝君未生杀心,否则桑北必死无疑。 一缕刺痛自胸膛间贯穿释放,使得白衣帝君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轻吟,胸口的红梅开的愈发浓艳了,而白衣帝君的思念已然回到了相遇的一刻。 痛,并快乐着。 “星茹,这就是你所瞩目的青年啊,他的剑真的很不错!” “他的剑道居然隐隐间生成一座世界的气象,这是我所不如的地方,可惜了!” 此际,剑道大势绚烂绽放,锋芒暴涨数丈,势必要破开那具肉身,斩开那初见其形的道境世界。 胜负立判一刻,一柄木剑自然而然融入那幅山河意象之中,终于补齐了防守之缺。 不仅如此,那柄剑顺势融入桑北的一记刺血之中,可谓攻守兼备,浑然天成,绽放出一道长长的剑痕,精准刺中了那柄残剑! 刹那间,时光仿佛被凝固了。 随后,咔嚓一声,宛若大地解冻,殷白柳和桑北连退数步,口中喷血,终于稳稳站住,彼此间依旧形成了完美的攻守态势。 “居然挡住了我的帝王一击!不错,现下,我给你一个选择,跟着我,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后,倘你能够战胜我,或战平,你学自我的剑道,可以保留,否则,我必然还要拿回来!”白衣帝君手中残剑微微一挥,摆出了条件。 他可是从不妥协的太咸帝君啊,居然为眼前两个青年改变了自己的规则。 “好!就一年之期,我桑北必然战胜你!” “勇气可嘉,我等着你!” 白衣帝君的目光落在殷白柳身上,点了点头道:“赤子之心,至诚之剑,你居然不怕死,甘于为他人献出所有,这样的人,时下很少了!”轻轻叹息,对这陌生青年愈发满意。 白衣帝君仰望苍天,便以为这是天意,也是那冥冥中的女子所做出的抉择。 因为爱,使得他改变了初衷。 以地境初期修为,挡住他的一记重击,在这个世界,可谓绝无仅有。 “谢谢!” 两个青年的手重重握在一起。 “不必,我信你!” 桑北点点头,心中自是一番感慨。 恐怕这个世界,很少有人再为他挡刀了。 殷白柳是,还有……那个被托付给那个医者的少年,时下也不知怎么样了。 “再见!” “再见!相信,在龙泽奚京,我们一定会再见!” 那个时候,也不知这个瘦弱的青年,会成长到什么地步。 殷白柳挥挥手,目送二人离去。 “你这一生都是为战斗而存,步步鲜血,不能选择!”殷白柳感叹,默默转身,回寺庙去了。 第435章 苍城 白衣剑帝换了一身崭新衣物。 意动间,如长风穿越大片土地,周边景物在快速改变。 桑北默默跟在后面,他一步步行走,看去很慢,却像一个影子,始终保持着彼此间的相对距离。 一轮慧海冉冉盘旋,吐故纳新。 “走了这么久,居然丝毫不落下风,且考他一考!” 念动,身影滑过大片土地,刹那间竟越过了百丈的距离。 桑北目光微凝,双腿如同指针前后摆动,行走刹那,穿越无间。 新鲜的土地气息迎面扑来。 一尊因之本相潜伏在他身后暗影中,呼吸天地,随时将感知共享给桑北。 右脚斗转,左脚无间,几经磨合,与这片天地的融合愈发自然,走的从容不迫,越来越快,终于再度追及了白衣帝君的身影。 白衣帝君点点头,他虽未尽全力,但撑开的剑势,撕裂天地虚空,要想追上他,实属不易。 “不错!” 大地上虽然还有随处遗弃的骸骨,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增添了更多的色彩。 越是前行,那种独特的烟火气息渐渐多了。 前所未有的体验带来了更多的新鲜感。 眼前这片土地显然和大荒,和魔域都有很大不同。 “但愿我能尽快找到答案,这个世界再好,毕竟不是家!”桑北默默握了握拳头。 二人一路向西,山川形胜迎面扑来,龙泽大陆的特色风貌越来越多。 二人行走,不舍昼夜,无视一切险阻,浑如两把利剑,切开天地阻隔,一往无前。 散发出的无形气势,已然令那些在附近出没的散修远远躲避。 数日之后,远望地平线的尽头,在数座相互枕叠的大小丘陵之后,一座城池终于暴露出它雄壮的身姿。 那是龙泽和魔域间的第一道防线。 当年自己便是从这里出关,只为寻找心爱的女子。 只可惜,他还是失去了她! 胸中隐隐痛楚,那种源自血脉中的伤害,依然存在,显然加深了这种感受。 “巫道融剑,似乎很有开发余地,大道三千,另辟蹊径,是一条不错的选择!” 二人无声行走,距离那座城池越来越近。 就见那座雄壮的城池浑如巨人张开双臂,从两侧抱合过来。 “这是苍城,龙泽东部边陲,第一道要塞!”白衣帝君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像在介绍。 “苍城么?” 头脑中的记忆画卷快速翻篇,搜索着熟悉的记忆,口中喃喃道:“沈西池,他也算自己的一个授业之师吧,这里,就是他的故乡么?” 沈西池为了拯救他,挡住了无数强敌的进攻,直至毫不犹豫付出了生命。 没有他,自己极大可能会死在中道。 这份恩德,永不能忘! 右手食指,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冥冥之中,你记起了么?”桑北默念。 站在一座土丘之上,白衣帝君双眸微闭,已然看出眼前的变化。 就见前方一片色彩斑驳的大地上,一根根锈迹斑斑残兵断刃,交错插入地表,一具具凌乱骸骨被遗弃其间,风声呜咽,几面褴褛战旗猎猎飘动,传递着一种无言的肃杀气氛。 “苍城沈氏的傀儡杀阵?这算是对我叶冥苏的迎接么?” 白衣剑帝自嘲一笑,竟无视其中隐藏的无尽凶险,凌空踩踏一根根残兵断刃,向前稳稳走去。 桑北并没有即刻紧随其后,右手食指滚烫如火,似乎在给出提示。 风声呼啸,一根根破败兵器吟吟作响,渐渐传递出金戈铁马的撞击声。 白衣剑帝剑势释放,已然将眼前这片大地稳稳镇压。 他脚踏那些锈迹斑斑的兵器,步步高升。 无数根断枪残剑犹如野草般从地表生长出来,托着白衣剑帝的身影,升向天空。 突然间,一具具身披甲胄的战士身影,密密麻麻,错落于周边虚空之中,咔嚓咔嚓,体内的机括声不断传来,一颗颗僵硬的脑袋齐齐转向,看向白衣剑帝。 野草般的刀剑簇拥而来,托起白衣剑帝的身影不断高升,不断接近那座崔嵬的高城。 这个时候,在那座高高城楼的上空,随着一道雷霆落下,虚空破碎,就见一柄漆黑巨剑横空出世,犹如一座山岳,凌厉镇压下来。 轰隆隆的机括声不断传来,巨剑犹如一条长鲸,不断获得助力,吐出一道长长的暗影,轰隆隆斩落下去。 白衣剑帝食指点向虚空,竟然以一指之力,托住了这一道沉重的巨剑。 “叶冥苏,等你很久了!”一声冷笑传来,一个身影凭空出现,正站在那柄巨剑的前沿。 “我苍城沈氏沈中流,今日守此边陲,绝不容许你入关一步!叶冥苏,今日物是人非,天下大局已变,你若聪明,趁早远遁荒外,尚可保全,否则,结局可知!” “区区苍城沈氏,还挡不住我叶冥苏的道路!” 吟! 一声长啸,指尖上的剑芒弥天爆发。 沈中流口中怒斥,脚底一踏,与此同时,那些伫立虚空的一个个甲胄战士,跟着向下一踏,咔嚓嚓转动的机括声中,巨剑轰然一沉,天地俱暗。 只手撑天的白衣剑帝一动不动。 大地上,无数刀剑枪矛,密林般生长出来,织成密密罗网,将白衣剑帝围困在当中。 “封!” 沈中流脚踏重剑,无尽黑芒从周边聚集而来,转眼之间,聚合成一枚漆黑符咒,在隆隆机括声中,将下方世界予以封印。 “傀儡锁,生死印,天地不仁,叶冥苏,你今日既入我的傀儡死劫当中,必死无疑!” 脚踏重剑,激发出铺天盖地的漆黑剑芒,不断冲击在白衣剑帝的周边。 其实在白衣剑帝刚刚走出锡蓝城的一刻,潜伏在城中的苍城细作,已然将消息早早传递了回来。 龙泽帝君传下圣旨,不惜一切代价,将叶冥苏击杀在苍城之下,绝不容许他重返故国。 沈氏兄弟费尽心力,方布置出这一座傀儡杀阵,以万千傀儡精英之力,结成傀儡锁,终于如愿将白衣剑帝封入当下这座傀儡杀阵之中。 此刻,又有三个身影当空出现,一人镇压一座阵眼,配合老大沈中流,将一座傀儡杀阵,稳稳压制。 “素闻叶冥苏眼高于顶,目空一切,果然被吾所算,今日也算死得其所,而我沈氏终将藉由他的灭亡,重铸辉煌!” “老二,老三,老四,牢牢镇压阵图,不得有丝毫懈怠,这白衣剑帝,固非常人,必须一鼓作气,将他困死!” “诺!”几个兄弟齐齐回应。 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此刻有一个陌生青年,在他们还没有关注的一刻,竟悄然闯入了这座惊天杀阵。 此刻,一座山河局的意象正浓缩于一轮慧海之中,一尊因之相的暗影升入虚空,目光所至,整座阵图已然沉淀为黑白二色。 右手,那根食指愈发滚烫。 咔嚓咔嚓,桑北宛若化身为一具傀儡,周身骨节无间搬运,激发出的机括声接连不断,竟隐隐与周边运转的大阵,引发出共鸣。 傀儡本无心,以天地心为心。 此刻的桑北,已然忘我,他将自主权交给了那尊因之相,也交给了那根滚烫的食指。 于密集如草的刀剑中木然走过,看去人畜无害,只是他所行走的那条途径极其诡异,看似走入死路,偏偏突然间节外生枝,安然无虞间已转向下一个方向。 咔嚓,咔嚓,清脆的足音传出去很远,很远。 沈家老大终于发觉到了不对。 他放眼望去,就见一个傀儡般的身影,如入无人之境,一步步走入大阵深处。 顷刻间,沈氏兄弟如遭雷击。 因那陌生青年的行走之法,分明与沈氏不传于世的傀儡之法,如出一辙。 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是谁?怎么会掌握沈氏的无上秘法?” “他分明与那白衣剑帝同来,必然是敌人!” 第436章 战甲傀儡 第436章 战甲傀儡“老四,去杀了他!” 老四应诺出击,身影木然如傀儡,传出一串咔嚓咔嚓的机括声,手中剑凌厉向前一刺。 大地间,无尽刀剑顷刻间簇拥成一条长长剑河,发出隆隆轰鸣,冲向那枯瘦青年。 枯瘦青年突然以怪异的姿态曲折向后退去,与此同时,一根火红的手指隔空一点,咔嚓一声,就见那一条长长剑河轰然崩溃! “是老五,确实是老五的手段!” 老四沈北言失声喊出,其余几人同样震惊。 老五沈西池天资聪慧,自幼离经叛道,特立独行,常常做出惊人之举。 当年不顾一切潜入沈氏密地,差一点毁掉了那座古老传承阵图,险些被废去了修为。 “他一定是老五的传人!” “他即便是老五的传人,却与那太咸帝君沆瀣一气,眼见得已然走上了老五的邪路,不能留了,杀!” “杀了他!” 沈北言目光阴冷,手中剑向下一划! 大地杀阵之中,聚合出两道长长剑痕,剑痕交会之处,正是那枯瘦青年所在。 青年不能抵挡,节节后退。 此刻沈中流,沈南希,沈东楼等几个兄弟齐齐出手。 下方大地风云突变,杀机四伏,短短一刻,那瘦弱青年已然被逼入死地。 咔嚓一声,随着一枚符文落下,沈北言施加了一道傀儡锁之后,总算长长吐了口气。 “杀阵运转,越来越强,很快,这两个逆贼必死无疑!” 沈家老大目不转睛盯着大阵,他不容许出现任何意外。 沈北言心中犹自感叹:“可惜了五弟一身本领!” 其实老大沈中流同样叹息,忖思若有五弟在,这一座傀儡杀阵当能完美封印,一旦能击杀叶冥苏,苍城沈氏一定可以重复辉煌。 “饶是如此,这叶冥苏今日必死!” 忽然想到十年前传回的消息,沈西池最后出现是在鬼门一带,之后再无音讯,想必凶多吉少了。 “其实,若非这青年和叶冥苏勾结,大可以留他一命,也算是对当年从族中除籍,聊作慰藉,可惜了!” 沈中流内心神伤,不由得想起当年沈西池何等英姿勃发,即便进入剑阁之后也是第一流的存在,那时候,家族中谁不以他为骄傲? “谁知……谁知他终究本性难移!罢了,就当从未有过这个人!” 脚底奋力一踏,隆隆机括声不住轰鸣,巨大的伤害力不断向封印在大阵中的两个人冲击过去。 无尽剑芒在白衣剑帝体表释放,那剑芒的色彩却是红色,眼见得是在燃烧精血以对抗大阵进攻,必然不能持久。 “可惜了,这一代帝君,未曾想终局竟是覆灭在我沈氏手中!”沈中流口中叹息,眼中则精光闪烁,他明白一旦立下这份功劳,龙泽帝君必然会重赏,那时便是沈氏重新崛起之时。 他不知道的是,他看不在眼的那个瘦弱青年,其瘦弱的身体中已然爆发出一连串的机括声,渐渐和周边大阵引发出共鸣。 一轮慧海中,浓缩的山河局之象,正在通过因之相的强大感知和觉悟,捕捉傀儡大阵中的规则变化,不断蜕变。 这却要有赖于白衣剑帝首当其冲,为他抵挡了绝大多数的伤害。 “夜长梦多,大哥,激发傀儡之变,尽快击杀此敌酋!” “一鼓作气,拿下了!” 几个兄弟一起建议。 沈中流当然明白其中厉害,他点了点头。 手指凭空一划,眉心处一缕血光闪过,当即溢出一滴精血,弹向大阵中央。 与此同时,其余几个兄弟如法炮制,各自祭出一滴精血。 中天风起云涌,现出一口深邃劫眼,其中无尽闪电劈落下来,使得大阵中机括声隆隆作响,发出阵阵怒吼。 在那片闪电交织的密林之中,光怪陆离的阵图不断变化,聚合出一口阵眼,一尊战甲武士从中冉冉升起,周身鲜血淋漓,喷涌出浓烈煞气,双眸犹如两个血色灯笼,目光落处,道道闪电落下,大地上现出坑洞无数,满目疮痍。 战甲武士怒吼一声,周身机括轰鸣,猛然向前跨出一步,一只遮天大手凌空一抓,就见被沈家老大踏在脚底的那柄漆黑的傀儡巨剑,已然被它生生抓去,裹挟无尽雷电,轰隆隆劈将下去! 与此同时,大地中掠起无数血光,齐齐聚合到那口巨剑之中。 就见一道剑形沟壑在大地间刹那延伸,顿时覆灭了白衣剑帝的身影。 沈中流凝神观望,对这一尊战甲傀儡颇为期待。 要知道,苍城之外,这片土地上,近百年厮杀,已然浸透死者鲜血,聚集了难以计数的亡者魂魄,经十数年光阴磨炼,早已被祭入这座傀儡杀阵之中。 傀儡本无心,以天地心为心。 此际那具战甲傀儡与天劫相合,可谓战力无穷,叶冥苏必死无疑。 然而,目光之下,尘埃之中,一个一身淋漓的身影,依旧挺直了腰身,他目光睥睨云天,脚步一迈,踩碎一串机括符文,手中剑斜斜一划,居然斩向了天中劫眼! 太狂了! “人狂必有祸,叶冥苏,这是你自找的!” 几兄弟齐齐怒吼,运转阵图。 傀儡大阵不住轰鸣,傀儡战甲借来无穷战力,一声狂啸,吞噬无尽雷光,掣动手中巨剑划开天地,斩向大阵! “帝君之威岂能被小小边角傀儡所左右?一座区区苍城,还不在我叶冥苏眼内!” 劫眼中,无尽雷光落下。 白衣帝君手中残剑再度一挥,竟将那一道道雷光强行纳入剑芒之内,一道耀眼剑气暴涨数丈,轰然击中傀儡战甲手中那口巨剑! 大阵中,激发出一串轰鸣,无尽傀儡符文齐齐溃灭,沈氏几兄弟面色骤变,口中齐齐喷血。 “这白衣剑帝,果然太……太过邪门了!” 他们心中早有预期,仍旧深深震惊。 “二弟三弟四弟,不必留手,今日我等与此贼不共戴天,杀!” 一滴滴精血再度祭出,傀儡战甲连连狂啸,身形暴涨,刹那间一跃而起,裹挟无尽天威,斩开一条长长剑河。 白衣帝君眼眸闭合,手中剑轻轻一挥,天地骤然变色,就见那具数丈之高的战甲傀儡,已然被一击而退,周边所有杀戮光影,一时湮灭。 “不想此贼居然修到了如此地步!龙泽帝君下达必杀令,绝不容此贼进入龙泽境内,今日我等退无可退,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今去矣,如有不测,几位兄弟务必看护好家园,复兴沈氏的重担便交付在你们身上了!” 战甲傀儡一跃腾空,周身机括发出阵阵轰鸣。 就见沈家老大一跃掠去,一副肉身竟嵌入了那具战甲傀儡的胸膛之间,自身血肉中绵延出万千触须,长入战甲傀儡之中,双方宛若血肉相连,结成整体。 战甲傀儡怒吼一声,在阵中不断行走,每走一步,脚底都生出一枚封印符文。 大阵中一道道流光不断汇聚到傀儡锁之中,白衣帝君周身顿时承受了无尽重压,他面色骤变,再想动作,却是万难。 战甲傀儡高高跃起,双手擎剑,自天空斩向大地,就见一道粗大的雷光剑影从天而降,轰然劈向白衣帝君。 “不想我叶冥苏竟混到如此惨淡地步,竟与这些边角小丑们纠缠至此,殊为可恶!” 手中剑猛然一掣,周边天地骤暗。 处身傀儡胸膛间的沈家老大,顿觉身体一空,所有力量仿佛被那一剑吸走。 就见那道凌厉剑光倏忽一刺,已到眼前! 他只觉得胸膛间一颗心脏骤停,感受到一股钻心痛楚。 百忙中更不迟疑,探手一抓,就见一团耀眼光华已然被拿捏在手中,此刻只感到所有力量俱被吸入那团光华之内。 第437章 天外精魄 剑光刺中那团耀眼光华,居然难以寸进,显然是被那团光芒挡住了。 战甲傀儡手中巨剑连连斩出,击退敌人,张开嘴巴疯狂一吸,就见那团光芒顿时被吸附在战甲傀儡印堂之间。 战甲傀儡周身流光溢彩,一柄巨剑释放耀眼光华,无法直视。 沈家老大口中怒吼道:“叶冥苏,这枚天外精魄中蕴含无尽战力,我沈氏傀儡剑道正脱胎于此间,死此剑下,是你荣耀!” 说话间,战甲傀儡的身法变了,看去不再像一个傀儡,它活了,非人非鬼,变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存在。 一种孤独,寂寞,以及绝望的情绪,从那具庞大的傀儡躯壳中释放了出来。 与此同时,沈家老大感到自身的气血,已然被那团精魄吸空,形容转眼间已变得苍老无比。 然而他的感知力却在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大! “傀儡本无心,以天地心为心!” 濒死一刻,那种体验尤为深刻,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感受。 “唯有舍弃一切,才能感受到这种至高境界么?” 神不守舍之际,立时觉察到大阵中传递出一连串的轰鸣,就见那个被封印的瘦弱青年,不知在什么时候,居然挣脱束缚,迈着古怪的步伐,越走越近。 “这是……这是他……如此熟悉!” “这是西池觉悟的力量,原来,他选择的才是对的么?” “什么傀儡本无心,以天地心为心,全是骗人的鬼话!” 生死大限,沈家老大的感知力变得何等敏锐,他看着那瘦弱青年一步步行走在大阵中,他能感受到对方体内跳动着的一颗热血之心,每一步都踏动大地,引发出大阵做出一次次回应。 那是共鸣! 那才是真正的傀儡之道。 时光仿佛流转,回到数十年前。 当初,西池还小啊。 可是由他手把手,一步步教导他修习,领他入门。 “大哥,傀儡本无心,为何要无心呢?若然无心,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童年的沈西池禁不住好奇发问。 “休要胡说!这是祖宗传下的规矩,人生于天地,所有的恩遇都来自于天的赏赐,唯有放弃小我,才能充分领悟天的意志和精髓,才能发挥出更为强大的力量,成为强者!记住,顺天而行,才有出路,这样忤逆的话以后不准再说了!”沈家老大呵斥幼年的五弟,义正辞严。 幼年的沈西池嗫嚅着嘴唇,小声道:“祖宗的规矩就是对的么?天是什么?为何要听他的?傀儡是规则,它的目的似乎只是在束缚我的自由,大哥,而我以为,我会了解它,弄通它,最后打破它,继而,我会找到一颗真正的心,那才是我要的东西!” 沈家老大慌忙捂住沈西池的嘴巴,这种忤逆的话若然被戒律长老知晓,可是要被逐出家门的。 眼前光影恍惚,沈家老大仿佛看到当年的沈西池,如此鲜活站在自己眼前,正捧着一颗鲜活之心,砰砰跳动,敲击天地。 “五弟……呜呜……五弟,或许你才是对的啊!” 目中有泪,他已然感受到那种强烈的脉动,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如此真实,如此鲜活,澎湃如江河。 西池,五弟…… 沈家老大泪影婆娑。 胸膛间的一颗心砰砰跳动,渐渐与那枯瘦青年踏动的节拍相融,与天地间那种宏大的心跳声共鸣,跳动的愈发有力。 “傀儡本无心,并非无心,而是以无心去寻一颗真心,此心为自由,为浩然,为爱,为至诚,为平凡,也可以是一粒尘埃,只为打破现实桎梏,故而可以拥抱无限!” “这才是傀儡剑道的真正内涵!” “西池,谢谢!” 然而,他的觉悟已然太迟,他的生命已然走到终点。 最后一刻,他眼前一黑,坠入无尽黑暗之中。 这一刻,行动古怪的战甲傀儡,掣动巨剑,宛若搬运了天地的伟力,斩将下来。 白衣帝君骤然变色,他脚底一踏,大地深深凹陷下去。 而那道巨剑光影刹那间尾随而至。 生死一线,如此接近! 白衣帝君瞬间连踏十步,借助大地之力,奋力一刺,正是一式叩天! 天地之间,撕裂开一道毁灭的光影。 手中那柄残剑发出嘶哑长鸣,眼见得难以支撑,就要破碎开来。 此时此刻,就见上空骤然炸裂出一道金色光华,一片虚空破碎,一艘庞大的金色战船横空出世,当即凝聚出一道巨剑,轰隆隆击中了那具傀儡战甲的巨大头颅! 轰隆一声爆响,就见战甲傀儡眉心间那颗硕大的天外精魄,已然被震飞出去,当即被站在金色战船上的一个高大身影一把抓住,仰天大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枚天外精魄,放在沈氏手中只是浪费,唯有入我轩辕氏手中,才能物尽其用,大放异彩!” 刹那间,一道雷光准确劈中战甲傀儡的印堂,在一连串坍塌声中,那具战甲傀儡轰然崩溃,化作一堆废渣。 “大哥!” “大哥啊!” 老二沈南希仰首看向空中那艘金色战船,如何不认得那是出自轩辕氏一族的驰天剑舸? “这些贼子早就潜伏于一旁,目的只为夺走我沈氏那枚天外精魄,可恶!” “二哥,我们错了,当年的老五才是对的,我们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工具,时下已被抛弃了!” “只是大哥,死的毫无价值,当真痛杀我哉!” 沈东楼望向天空,声色俱厉道:“轩辕剑鸣,你背后偷袭,落井下石,中伤同僚,不怕被天下耻笑么?” “轩辕剑鸣,速速归还我沈氏宝物,否则必不与你干休!”沈北言怒骂。 轩辕剑鸣毫不在意,仰天大笑道:“沈氏戍守苍城多年,尸位素餐,耗费多少民脂民膏,无功有过,陛下已下旨令我轩辕氏替代尔等戍守苍城,若尔等识趣,可归属于我轩辕氏麾下,尚可保留一隅地位,否则,沈氏族人即刻以谋反罪论处,一律就地格杀!” 他心中冷笑,即便是数千年家族又如何? 精华已尽,早就成为陛下的弃卒! 他之所以潜伏于暗中,只是为了沈氏不外传的傀儡之秘,时下如愿以偿,心中欢喜不尽。 这一次,赴断魔寺探查机密大有收获,再加上夺得了沈氏这枚绝无仅有的天外精魄,可谓立下大功,来日回到奚京,擢升有望,甚至于可以参与到那一场最关键的选拔大战之中。 想到这里,轩辕剑鸣愈发得意。 沈氏三兄弟闻言悲愤莫名,只是此刻那枚天灾精魄已然被轩辕剑鸣拿捏在手,又哪里有能力对抗那艘金色驰天剑舸? “沈氏一族,是聪明人就全力协助本将就地击杀太咸废帝,本将可保尔等一世富贵!” 大笑声中,轩辕剑鸣手握那枚天外精魄,踏动金色战船,撕裂出一道道剑痕,不遗余力,攻向下方的白衣剑帝。 白衣剑帝才是首恶,沈氏几兄弟只是覆巢之卵,不足为惧。 沈氏三兄弟对视一眼,心中的愤怒已然爆棚,如何愿意苟且屈从于轩辕氏的麾下?更何况对方落井下石,行径如此卑劣,沈氏戍守苍城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刻竟被全部抹去! 彼此间已成死仇,又如何与这卑鄙的敌人相妥协? “我等不遗余力为他们卖命,最后仅仅混了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若然再忍气吞声,我等还是人么?” “反了!大不了投身异域,永不返乡!” “老五当年早就看破他们的嘴脸,可惜我等觉悟太迟,时下报仇犹未为晚,即便以卵击石,又有何惧!” 眼见沈氏兄弟即将倒戈,轩辕剑鸣显然早就算定,踏动战船,无尽剑芒倾泻下来,洗劫大地。 “背靠大阵,全力反击!” 三兄弟踏动阵眼,竭力催动傀儡大阵,全力抵挡漫天剑雨。 第438章 掌握 大阵之内,枯瘦青年,越走越快,右手食指,灼热如火,其中一股股脉动的气息,应和胸膛中的心跳,咚咚敲击天地。 “傀儡本有心,此心当为自由,为浩然,为爱,为至诚,为平凡,甚至为一粒尘埃,其心不死,只为打破现实桎梏,故而可以拥抱无限!” 周身万千灵穴,宛若一座座微型火山,齐齐喷涌,将灼热的气息,尽兴注入周身血脉江河,奔流无限。 胸膛间,一颗心咚咚跳动,越跳越快,敲击天地,应和着手指间的那一团火热,继而引动了整座傀儡大阵,一起循环流转,共鸣天地。 沈家老二老三老四,一时间俱呆住了。 继而眸中涌满了泪水。 他们知道,他们的五弟回来了! 那种力量,分明只有五弟才能激发的啊! “全力配合他,这是我们能够复仇的唯一机会!” 沈氏三兄弟同心同德,全力催动大阵,义无反顾,全身心沉浸在那种前所未有的感悟之中。 此刻他们哪里还管那些离经叛道的戒律,唯一念想,便是复仇! 在大阵一隅,白衣剑帝一身褴褛,伫立尘埃,目光中依旧无物,嘴脸已微微翘起,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手中剑一直都在,没有人能挡住他前行的脚步,宵小辈只是跳梁小丑罢了。 手擎天外精魄,足踏驰天剑舸,一种前所未有的感知力释放出去,轩辕剑鸣只觉得天地在手,覆雨翻云,宛若主宰。 “都死吧,尔等只是我上位的梯阶!” 剑舸怒啸,划破虚空,无数道剑痕汇聚成的一道巨剑,犹如天地崩裂,斩杀下去,首当其冲,正是那位在往昔震动天下的太咸帝君。 白衣帝君脚踏大地,身影瞬间变得恍惚,看似就要消融在那座大地阵图之中。 震天价的轰鸣声中,那道巨剑光影深深楔入大地,沈氏兄弟被震得东倒西歪,口鼻流血,眼见得难以支撑。 轩辕剑鸣掌控大局,好不得意,冷眼间便看到一袭白衣身影静静站在一隅,目视远天,竟然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厮居然遁入大阵,借助大阵作为掩护,殊是可恶,待我借助天地大势,充分激发剑舸战力,尽快结束战斗!” 他此刻已然感受到那团精魄中的强烈吞噬欲望,当下更不犹豫,划开手掌,鲜血汩汩涌入那团光芒之中。 一股浩瀚的精神力便如翻越堤坝的洪水,肆意奔涌,只觉得一方天地尽在掌控之中,手中剑轻轻一挥,整艘金色剑舸愤怒咆哮,喷涌出无尽的剑符光影。 “剑舸冲锋,碾压大地!” 足踏船头,整艘剑舸顿时发生倾斜,犹如一柄巨剑,向下方大地俯冲而去! 剑舸怒啸,接连吐出数道巨剑光影,斩向大地。 生死攸关,沈氏三兄弟极度悲愤,此际不要命的将鲜血祭入大阵,只盼望沈西池的传人能够做出惊人之举,创造出奇迹。 他们此刻也是没有办法,眼见那青年竟然能够主动控制大阵全局,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 一轮慧海光影之中,因之相往复穿梭,手掌拈花,连连挥舞,宛若在织绣,不厌其烦。 桑北脚踏大地,越走越快。 一颗心砰砰跳动,敲击天地,引发出整座大阵发出轰鸣。 此际渐入佳境,一幅想象中的人间道画卷,已然铺展在大地上,和这一座傀儡阵图千丝万缕交织在一起,融合吸纳,不断蜕变。 猛然间,看到那艘金色剑舸俯冲下来,来势凶猛,长发一甩,漫空飘飞。 脚底掠起一道剑光,头顶上同时刺出一剑,与此同时,脚底阵图骤然爆发出一声轰鸣,就见一条庞然大物,怒啸着,扶摇直上,竟穿透了数道巨剑光影,轰隆隆撞击在那艘金色剑舸的正面。 虚空中,一团光影炸裂开来,绚烂了天地。 就见桑北的身影被远远震退,在大地上拖开一道长长的沟壑。 而那艘俯冲下来的庞大剑舸,竟被那条召唤出的巨龙,生生遏制在了空中。 船头前沿,轩辕剑鸣瞳孔收缩,此刻方才看到挡住他猛烈进攻的,居然会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陌生青年,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斜路杀出的小子是谁?区区微薄之力竟敢试图阻挡我的踏天剑舸,找死!” 手擎精魄,鲜血如泉汩汩涌入其中,战力再度飙升,此刻号令船中所有剑卫一起用力,整艘剑舸怒吼一声,如同一柄巨剑,蓦然一沉,斩向大地! 桑北仰天长啸,头顶上一柄星沉剑已然投射出去,掠入虚空。 念想之中,无尽种星绚烂,照亮了苍穹。 一柄星沉裹挟无尽星辉,刹那间斩向金色剑舸的前方。 同一时刻,一柄无间,掠出大地暗影之中,此际九九合一,已然将此地聚集的无尽杀戮气息席卷一空,斩向船尾。 令沈氏三兄弟更为震惊的是,就见那青年脚底一踏,一副破碎了的战甲傀儡,居然瞬间被召唤了出来,咆哮一声,一飞冲天,手持巨剑斩向船底。 三位合击,惊天动地。 巨大反噬袭来,桑北被震得步步后退,在大地上踏出一枚枚深深的足迹。 然而他却不是单纯的后退,手持一柄银色匕首,已然烧的通红,随着一声怒啸,已然裹挟周身血脉江河之力,刺向了天空,刺向了不可一世的轩辕剑鸣。 眉心间,一枚巫道剑鸣浮凸出现,鲜艳夺目。 咚咚! 一颗心跳动天地,激发出周边大地不住发出轰鸣。 “傀儡本有心,此心当为天地脉动,亘古跳动,永无休止!” 一声怒吼,足踏天地,如击战鼓! 咚! 咚咚! 刹那间,一道银色光影已刺到眼前! 轩辕剑鸣万万想不到,对方在全力防守一刻,还能做出反击,且这一道反击,何等犀利,何等诡异,当即一缕刺痛自胸膛间释放而出,一缕热血激洒出来,痛的一张脸都有些扭曲了。 闪电之间,银色匕首连连刺出,源自血脉中伤害无处可防,令轩辕剑鸣连连受伤,鲜血淋漓,竟然不能阻止。 心痛一刻,握住天外精魄的一只手突然松开,握住的那枚精魄顿时掉落下去。 一枚食指,吟吟一颤。 咚咚的敲击鼓点,不断回荡在天地之间。 那是源自天地间的召唤,自当回归。 轩辕剑鸣目眦欲裂,探手一抓,便欲捉住那枚失去的精魄。 谁知那枚精魄骤然加速,化作一道流光,投射而去,被青年身后升起的一道暗影,张开嘴巴,猛然一吸,顿时吞入肚腹之中。 刹那间,一道雷光劈落虚空。 此刻的桑北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无比清晰的感到,通过因之相为媒介,真切触摸到了天地间的无形规则力量。 举手投足,风云在身,当真感到前所未有的强大。 因之相已然变成了他的灵巧手足,二者之间的感知和密切结合,感知力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大。 没有想到,那枚天外精魄居然拥有如此巨大的好处! 桑北脚踏大地,一念间,挥斥风云。 两剑攻击船尾船头,一具巨人般的战甲傀儡,高举巨剑,不断斩击在硕大的船底间。 船头上的轩辕剑鸣冷不防看到,大地一隅,白衣剑帝一脸漠然,那分明是一种无视,胸膛间的一颗心痛的愈发厉害了。 原来,自己在那太咸帝君眼中,仅仅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丑么? 此际,那少年却是当仁不让,此际凭借天外精魄所带来的强大感知,一道道刺血划破虚空,直令轩辕剑鸣肝肠寸断。 轩辕剑鸣长发披散,仰天怒吼,脚踏金色剑舸,船体间爆发出无尽剑芒,当即将数十剑卫斩杀当场,鲜血汩汩祭入战船之中。 战船剧烈轰鸣,再度斩向大地! “你们所有人,都该死!”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知力全面爆发。 枯瘦青年倏忽间闭上眼睛,此刻天地间骤然变得漆黑无比。 一股巨大的压抑感袭来,轩辕剑鸣顿时感到一阵心慌。 刹那间,一道亮光自黑暗天际撕裂而来,只轻轻一划,便划过了巨大的金色船体。 第439章 暗夜悼亡 轩辕剑鸣把持不住,顿时一个倒栽葱,从船头上摔落下来。 下方的三个身影立时如同愤怒的野兽飞扑了上去。 他们用最短的时间,抓住并封印了轩辕剑鸣的身体。 “放了我,不然轩辕家族不放过你们!”轩辕剑鸣声嘶力竭发出威胁,当然明白落入沈氏三兄弟手中的下场。 沈氏三兄弟的脸阴沉的可怕,他们会用世间最可怕的刑罚招待这个敌人,而后在对方极度恐惧和绝望之中杀了他。 既然已被抛弃,还和这样的敌人废什么话。 “撑起剑舸,迅速脱离战场,轩辕剑鸣已成阶下囚,我们没必要为他陪葬!” 金色剑舸上,一个资深剑卫大声呼喊,竭尽全力欲将船头拉起来。 只是,一个白衣身影飘然登上了这艘闻名天下的巨船,脚底一踏,巨船发出沉重的轰鸣,缓缓降落在大地上。 剩余的剑卫立时四散逃去,他们可不会坐以待毙。 然而沈氏兄弟却不会放过他们。 “老三老四,召唤族人,一个不留,杀!” 兄弟二人重重点头,带领一干手下,开始了血腥围剿。 “谢谢!” 沈南希望着那个不停在大阵中行走的青年,感谢道,其实也是在感谢冥冥中的五弟沈西池。 他知道对方在试图融合这座阵图,他不会阻止。 他们原本想要杀了他,现下想想多么愚蠢可笑,对方不仅没有丝毫怨尤,甚至于还以德报怨般拯救了他们,并将仇人送到了他们手中。 “作为沈西池的传人,我这么做理所应当。” 桑北淡淡道。 因之相长袖善舞,在大地上拉伸出一道道光影,酣畅淋漓吸纳阵图中的奥秘,再将觉悟凝聚到那幅山河局画卷之中,使得他的人间道意象变得更完善,更强大,更浩瀚,也更深邃,有血有肉,犹如一幅烟火人间,更迭变化,循环不息。 仰望天空,桑北分明看到了那片无比璀璨的星空世界,未来可期。 本相,天人感应中凝聚出的精神虚像,乃是天人间的桥梁,在融合了那枚神奇的天外精魄之后,已然变得更完美,更强大,通过本相的视角和媒介,他会更快更容易的融合这座傀儡阵图,感悟规则的力量。 人间道,乃是自己亲手绘出的源自规则的意象图卷,那是道的力量的具化,也是天地规则在肉身上的投影。 这简直就是肉身成器,随着领悟规则越发精深,他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剑道也会在这座熔炉中不断锤炼,变得越来越强。 因之相犹如一条快活的游鱼,自由自在,尽情遨游,他的一丝一毫的变化,都在桑北的强大感知之中。 因之相是他的一条手臂,伸向天空的手臂。 天地在手,这种前所未有的深切精神体悟,让桑北周身每个毛孔都在颤动,在兴奋。 “西池……他还……还好吧?”沈南希终究颤抖着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抱着侥幸,眼中蓄泪。 “他在,一直都在!他会和我一起走上这个世界的巅峰,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桑北双眸明亮如星,毫不迟疑,回答了沈南希的提问。 “他果然还是走了……”沈南希呜咽悲鸣,他完全没有想到,死去多年的沈西池,竟然派来了他的传人,并在最后一刻,拯救了沈氏一门。 “苍城沈氏一门绝矣,从现在开始,我们将远走异域,四海漂泊了!再见!有你在,并获得了那枚天外精魄的认可,相信傀儡之道,一定会在你手中发扬光大!” “再见!” 背影萧索,沈南希看去苍老了不少。 沈氏被龙泽朝廷无情抛弃,这种打击实在太过惨痛。 何况,轩辕家族更不会放过他们,除了远走,别无出路。 因之相呼啸着掠过长空,犹如飞鸟归巢,融合到桑北的身后阴影中。 “谢谢。”他这声感谢,乃是向白衣剑帝发出的。 “尽快强大吧,我不会留给你更多的时间,敌人更不会,相比于魔域大荒,后面的敌人会更残忍,更狡猾,倘若你死在他们手中,我会乐于接受!”白衣剑帝一声冷笑。 “放心,我不会让你如愿!” 目视天尽处,思绪瞬间飞回了遥远的螣北,这一路走来,不知不觉中,一步步深陷,身不由己被卷入一场场洪流之中。 “爷爷,北儿一直在努力,当我掌握了足够的造化之法,那时候就是我们团聚的时日,当然还有……” 目中依稀看到那个美丽的身影,桑北的一颗心禁不住一阵痛楚。 他和她一路走来,早已血浓于水,他又怎么能忍受对方在黑暗中痛苦挣扎? “放心,等我!” 脚底星光流转,一个闪烁,便登上了那艘金色战船。 白衣剑帝脚底一跺,剑道气息犹如江河倾泻出去,剑舸发出一声惊天怒吼,缓缓升起,朝着北方驶去。 大地上,一座庞大的苍城,渐渐缩影为一幅小小画卷,向后退去。 大地,平原,山脉,种种人文景观,源源呈现在桑北的眼前。 前所未见,如此新鲜。 因之相按捺不住,再度飞驰出去,或掠入长空,或潜入水底,游弋在山水之间,尽情感受这片陌生天地间的气息。 那尊本相前所未见,看去极为完美,活力无穷,让白衣剑帝未免多看了一眼。 “此相能够引发出恐怖的破尘劫,难得!” 脚底一踏,金色剑舸发出阵阵怒吼,犹如一条大鱼犁开天地,滑向前方,将种种景观不断甩在后面。 下方,一条长河正如长长的路标,绵延向北,一直指向那座闻名天下的帝都。 那条河,正是那条穿越中原数万里土地的北凌江。 北凌江如同一条长龙纵穿了这片古老的土地,江水一路向北流淌,它目睹了一代代王朝的兴衰,可谓阅尽了沧桑。 “我名为北,此江......” 伫立战船一侧,桑北目光凝滞,他想起了无法预知的命运,而眼前这条江,似乎正暗示着什么。 “女虚北宸,赫连玄空,我很期待,尔等会摆下一座何等布局来欢迎我,这一战,我叶冥苏颇为期待!”白衣剑帝站在这艘驰天剑舸的最前沿,他以自己特有的方式,霸道凌驾于天地之间。 一轮晚霞映红了西天,仿佛一场刚刚经历过杀戮的战场,传递来无比悲壮的意境。 如血的江面上仿佛照见了数十万太咸铁骑不断奔驰的画面,他们浴血奋战,从不后退,即便玉石俱焚,不断发起冲锋,致敌死命。 “是我叶冥苏欠你们的太多,唯有以血还血,方能安息那些战死的忠魂!放心,我与你们同在,永生永世!” 心中一痛,嘴角溢出一缕血红,滴沥在新换的一身新衣上,点燃了一支红梅,正如誓言。 脚底一踏,金色剑舸缓缓降落在苍茫的北凌江上,慢慢向前游去。 黑夜如墨,笼罩天地,遮盖了多少蝇营狗苟的阴谋诡计。 白衣剑帝目光似乎已看穿了黑夜,他身经百战,早已嗅到了那种熟悉的气息。 来吧,我叶冥苏一无所有,唯凭一剑。 夜色愈发浓重,剑舸在江面上无声滑行,释放出无比压抑的气氛。 到后来,巨大的船体,竟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 听不到一丝声音,也不知道此刻到了哪里。 桑北站在叶冥苏的身后,那尊本相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种极度压抑的气氛,悄然缩回他的身后空间。 毕剥! 一声清脆的烛花爆裂声传来,紧跟着,一支惨白的蜡烛出现在黑暗尽头。 它烧的是命,燃的是魂,它向暗夜悼亡,旨在将一切活着的,葬入绝望的夜中。 于是,断断续续的嘶哑吹奏声,和呜呜咽咽的哭泣声,间断传来,听得桑北一阵心酸,瞬间便想起往昔那副苍老的模样,禁不住就要流出泪来。 第440章 无脸偶 瞬间,船体剧烈一震,给桑北带来了从高空坠落般的惊悚感。 眼前的情形无疑非常诡异。 要知道,他自幼可是在坟地里长大的,看惯了白骨和死尸,甚至于多次看见那些凶残的大荒生物,又岂会怕那些寻常的鬼物? 怪的是,那种没来由的恐惧感,在内心深处不可抑制冒出来,心中愈发有些不安。 船体再度剧烈一震。 那支惨白的蜡烛仿佛鬼灯一般飘过来,紧跟着,蜡烛缓缓向前移动,俨然在做引导。 白衣剑帝一步跨出,已然跟着那支蜡烛,朝前走去。 桑北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犹豫,跟在白衣剑帝身后,缓步行走。 此刻脚踏实地,分明已走在岸上。 原本强大的精神感知,已然被约束在方圆数丈之内,即便他竭力想要突破这种无形封锁,却发现很难做到。 突然间,他再度一惊,因为眼前的白衣剑帝,竟然凭空消失了。 只剩下一支惨白的蜡烛,浮空而行,导引着他,盘桓向前。 吹奏声,哭泣声,越来越近。 一座白色的灵堂赫然出现,空中纸钱零落飘飞,一条条惨白的帐幔流苏摇曳飘飞,抽泣声愈发临近,灵堂门户间垂下一面白白的帘幕,摇曳的烛光将扭曲的身影投映在上面,使得诡异的氛围愈发浓重了。 紧跟着,一张惨白的手将帘幕掀开一道缝隙,便暴露出一个婀娜的身影,正跪在一口漆黑的棺材前呜咽哭泣。 只是那声音,那动作,顿时让桑北一阵震动。 是她! 真的是她! 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记忆潮水涌来,桑北感到就像回到了螣北,那么她在这里哭泣就可以解释了。 难道是?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轻轻拍了拍那哭泣女子的肩头,未料女子突然间转过脑袋,即便桑北再有预估,也然被深深震动! 因为那张脸,说是脸,却裹着一层白白的布,表面光滑平坦,一点看不出五官的样子。 诡异的是,那种惊愕中的惨笑,分明在这面光光的脸上生动展现了出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 桑北如坠深渊,六识感知顿时被无形的力量所封印,包括肉体,也被束缚住了。 恍惚中,一声叱咤如惊雷传来。 惊魂中的桑北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一个声音自言自语从自己口中道出:“你,着相了!我曾经历重重地狱幻境,若然被这类俗物所吓,岂非笑话!” 定神一看,自己依旧跟在那支惨白的蜡烛后面,正如傀儡一般在行走,若非魔突然觉醒,当头棒喝,定然已堕入未知风险之中。 一个修士,居然会被如此俗物所吓。 桑北自嘲一笑。 时下心念坚定,毫不畏惧,依旧默默跟在那支蜡烛后面。 一座崭新的灵堂映入眼帘。 适才的惊悚之感再度没来由涌上心头。 难道还会碰到那个无脸的怪物么? 只不过眼前情形却并非刚才遭遇的幻觉。 灵堂正面大敞,一口漆黑巨棺摆在正中,一个中等身材的老者正跪在火盆前,不断烧纸。 白衣剑帝此刻走到那老者身后,声音有些异样,道:“老本,是你么?” 老人猛然转过脸,他曾在梦中多次见到对方的身影,此番看见真人,几乎难以相信,声音愈发哽咽道:“陛下,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 “是我,只是,你在祭奠谁?”白衣剑帝禁不住问。 老人站起来,连连擦拭眼角,喜极而泣道:“对不起,陛下,我还以为你早已……早已……”话未说完,顿时号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已然将多年的压抑,尽数倾吐了出来。 哭罢,他仔细端详了一番白衣剑帝的形容,终于确定无误之后,脸上的神情很是异样,又哽咽道:“陛下,您是吴老本看着长大的,您自幼就是老奴服侍的,老奴这辈子能再度见到您,当真高兴的紧!” 吴老本慌忙招呼道:“浑家,招呼下人,撤了灵堂,我要亲自下厨,为陛下做一顿他最爱吃的!” 就见一个身材臃肿的妇人,急步走出来,招呼一干下人,便要撤去灵堂。 白衣剑帝摆手道:“这里很不错,就在这间灵堂前,我要尝尝老本的手艺!” 桌子凳子很快摆好,紧跟着,那熟悉的菜肴香味已然飘荡过来,即便是桑北,即便他吃过殷白柳烹制的那种天成般的菜肴,也然觉得这吴老本的手艺非凡。 “坐吧,吴老本的手艺,天下无双,能遇到,也是缘分。”白衣剑帝招呼桑北坐在一侧。 一碟碟精美的菜肴被陆续端上来。 吴老本解下围裙,带着一家老小,给白衣剑帝连连叩首。 “陛下,这一夜太过深沉,这地方也非好地方,但这一碟碟菜肴,却是吴老本精心烹制的,老本这就服侍陛下进餐!” 他在杯中一一倒上酒,不待白衣剑帝说话,已然先干了一杯,恭敬道:“这第一杯,吴老本一世有赖陛下看顾,恩荣已极,吴老本无以回报,唯凭一颗真心便了!” 他接着倒上第二杯,又道:“陛下素来生活俭朴,与民同乐,乃万民景仰的好皇帝,陛下爱护黎庶,开疆拓土,完成了历代先帝未曾达到的伟业,我等过了数十年太平年月,都乃陛下所赐,吴老本忝代替无数百姓,敬陛下一杯!” 他先干为敬,再度满上一杯,神情中充满了悲伤,哽咽道:“陛下,您既然做出了选择,为何还要回来?” “陛下,您不回来,我等尚且无事,您既回归,我等已身不由己,一切都拜您所赐啊!” “太咸已成为历史,您已成为过去。即便您往昔再强,都无法改变既定局面,您又何必再搅动风雨,让更多无辜者死于非命?这个世界不会有后悔药,所以,你我君臣相处一场,我已为你准备好了一块风水宝地,长眠于此,您不会寂寞。” 吴老本一饮而尽,举杯遥祝道:“陛下,请满饮此杯!” “陛下满饮此杯!” “满饮此杯!” 一个个仆从儿孙,俱同声道。 “老本亲手酿造的半日闲,那种滋味分毫不爽,固然是赤诚心意,我必须喝!” 白衣剑帝大笑,一饮而尽。 酒入肚腹,瞬间沁入四肢百骸,倦惰之意一时尽去,好不舒畅。 “陛下请吃菜!”吴老本满脸堆笑。 白衣剑帝毫不迟疑,举筷从一盆汤中夹了块白玉也似的菜肴,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笑道:“江湖游鱼,总入肚腹,这一盆煮江湖端的是老本的手艺无疑!” 说话间,他一边喝酒,一边大快朵颐,就像一个落魄的中年人,哪里还顾得上君王风姿,吃了个不亦乐乎。 须臾间,一桌菜肴几乎被白衣剑帝吃了个干净。 “陛下吃好了么?”吴老本神情木然道。 “很好。”白衣剑帝淡淡一笑。 “吃好了就请上路吧!” 说话间,吴老本变得声色俱厉,顿时飞扑上来。 白衣剑帝身影一晃,已然飘飞升到那口巨棺上,看着吴老本道:“我的剑,不会沾自己人的血,吴老本一家,看来全部被河梁鬼宗炼成了无脸偶,当真生不如死,你们的手段也太毒辣了!” “陛下,你不该,不该回来的!不该啊!” 说话间,吴老本的脸变得极度扭曲,恍惚间,已变成裹着布的无脸状,他竭力想要挣脱出来,发出野兽般的呜呜低吼。 与此同时,周边的仆从和儿孙俱变成了一个个无脸偶,齐齐攻向棺材。 桑北没有动,他静静坐在那里,仿佛置身事外。 一剑刺出,漫空剑芒绽放。 周边的无脸偶被剑芒击中之后,顿时变得安静下来,木然站在那里。 重新安静的场面显得很诡异。 唯有吴老本那个无脸偶还在竭力挣扎,最后,他拼命将遮脸布撕下来,只是那张脸暴露出来后,却是张被剥了皮的脸,一片血肉模糊。 “陛下,对不起,是吴老本……吴老本辜负了您啊!” 第441章 随风潜入夜 吴老本突然不动了,因为一柄剑早已刺穿了他的胸膛。 “精华已尽,也算死得其所!” 身材臃肿的无脸妇人吹了吹剑上的血,看着白衣剑帝冷笑道:“叶冥苏,果然还是一贯的傲慢性子,你早就成为历史,已无法改变既定格局了!” “河梁内庭,无脸笑弥勒,宁淳?” “是咱家!”无脸妇人仰天大笑,末了问道:“你明知道那酒那菜被做了手脚,为何还要明知故犯?” “因为我不能辜负老本的一番心意!他虽然堕落成人偶,那份心却是真的,而时下我要做的,便是杀你为他祭奠!” “你中了我精心炼制的奇毒,竟敢……” “没有想到,你竟真炼成了传说中的随风潜入夜,以毒成道,以鬼御世,不错!” “中了毒,你还笑?”无脸笑弥勒冷声道。 “没有你的毒,我或许还真使不出那种剑道!” 话音未落,虚空中已然被无尽细密的剑光所充塞,肥胖妇人周身顿时被割开一道道伤口,其内血如泉涌。 “润物细无声!” 公鸭般的嗓子声嘶力竭叫出来,笑弥勒一跃腾空,砰的消失了。 “若让你逃了,我的剑道还真成了摆设了!” 念动,虚空中,一个个人偶惨叫着坠落下来,化作一地细碎尸肉。 风声呜咽,无尽鬼哭夹杂其中,令人不寒而栗。 一个沙哑的声音远远传来道:“永夜大葬,万鬼悼亡!” 话音袅袅不绝,就见无尽模糊鬼影在四周出现,齐齐朝着白衣剑帝下拜。 这一拜不打紧,白衣剑帝只觉得身体已然化作人偶,无法动作,同时感到心魂欲碎,正如秋日凄风苦雨中的黄叶,奄奄待毙。 就见一支惨白的蜡烛在黑夜深处出现,那已是此间唯一的光亮。 公鸭般的嗓音字字如咒道:“叶冥苏,受了十方鬼祭,此烛如魂,灯灭人亡!万鬼之祭,辅以随风潜入夜之毒,每时每刻,都在吞噬你的血肉和魂魄生机,落入咱家的永夜,这场祭仪也算配得上你这一代剑帝身份,放心去吧!” 烛光之下,一个肥胖的身影出现了,他手中正握着一把怪异的刀,呜呜哭泣道:“吾辈刑余之身,本为天道所弃,是吾主不嫌吾之鄙陋,救吾于水火之中,唯凭此刀斩伐世间坎坷,以报万一!” 就见那般怪刀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出幽幽光华,仿佛邪恶的蛇眼,窥见人性软弱处,随时暴起发动致命一击。 这把名谓刑缺的刀,曾经替无数男童去势,经无脸笑弥勒以百鬼之魂熬炼,令天下须眉无不闻之胆寒。 当下刀光一闪,一刀入夜,万鬼齐哭,与此同时,一种诡异的伤害已然攻入白衣剑帝的身体,胸口处鲜血汩汩涌出,浸透了衣衫。 “刑余之身刑缺天下,但有所伤,必为暗夜所袭,无可抵挡!太咸剑帝果然是个多情种子,情根深种,吾今为你拔出情毒,早早超生!” 刀刀斩落,每一刀都在加重伤情,可惜太咸剑帝时下被万鬼所拜,又中了随风潜入夜的奇毒,不能动作,俨然变成待宰羔羊。 “刑余之身,报应之缺,万鬼之祭,替尔消除罪孽!” 刑缺入夜,斩伐犀利。 无脸笑弥勒愈发得意,他一番周密筹划步步生效,这太咸剑帝果然还是太目空一切了,合该倒霉。 同一时刻,坐在席侧的青年桑北,已然坠入了这一场恐怖之夜中。 身不能动,魂不守舍。 桑北没有想到,对方释放的道境攻击,居然如此厉害,闻所未闻,当真防不胜防。 想要起身,只是这副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根本毫无反应。 吟! 一柄惨白的剑掠入手中,颤动之余,剑体上浮现出一枚枚灼热火眼,随着一道剑痕撕裂而出,周边百鬼骤然痛哭加剧,暗夜中光影摇曳,一口巨大棺材中传出咔嚓断裂声响。 无脸笑弥勒一张裹布之脸转过来,情知有变,但手中的刀依旧不停斩落,全部攻击集中在白衣剑帝身上,笃定要一鼓作气拿下对方。 此刻,那支惨白的蜡烛已然烧去一半之多,烛光之下,白衣剑帝无比憔悴,显然苍老了很多。 刑缺之刀,融合暗夜之毒,一刀紧跟一刀,愈见狠辣。 白衣剑帝形容枯槁,几乎不能自持。 嗖的一声,那口漆黑巨棺打开棺盖,一瞬间,万鬼的哭声愈发凄厉。 就见白衣剑帝的身形缓缓倒下,倒向那口充满死亡气息的棺材之中。 “倒,倒!叶冥苏你亏欠了我河梁无数血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一刀出手,并非斩入暗夜,而是斩向笑弥勒的刑余之身! 一声凄厉惨叫惊破长夜。 笑弥勒永远无法忘记那无比恐怖的一夜。 他所有的一切都拜那一夜的赐予,故而决意欲凭借那残缺之夜,刑缺天下,成自己独有大道。 此刻,白衣剑帝的身影完全倒入棺材中,咔嚓嚓,巨大的棺盖缓缓闭合。 无脸笑弥勒紧张看着眼前一幕,他知道,只要棺盖闭合,他的永夜大葬便算严丝合缝了。 最后一刻,光影一闪,就见倒下去的白衣剑帝竟奇迹般站了回来,手中剑轻轻一刺,就见暗夜深处,骤然喷射出一道长长血雾。 “你……竟然破了咱家的永夜……这不可能!” 笑弥勒声音凄厉。 “没什么不可能,作一场戏,你还当真了!我只是没有把握找到你隐藏的真身,故而只等你露出破绽罢了,而先前所受,如数奉还,你乃刑余之身,本不完整,多缺一点,也无所谓!” 说话间再出一剑,暗夜一隅,再度喷射出一缕血箭。 肥胖的笑弥勒身影踉跄,一张裹布的肥脸上,浸透出一道道锐利血痕,使得那张无面之脸,愈发恐怖。 此刻,那支蜡烛已然燃烧的只剩一截指骨的长度,熄灭只在数息之间。 “果然是一代太咸剑帝,居然将咱家伤到如此地步,即便如此,你的命运已然注定,不可更改!” 刑缺刀撕裂暗夜,无尽鬼影纷纷破碎,化作无尽凄厉血光,融入暗夜,斩入太咸剑帝的体内。 太咸剑帝中了笑弥勒融道而成的奇毒,又陷入了对方的永夜大葬,再加上那柄刑缺融合万鬼祭奠之力,以毒行刀,既伤身,也销魂,此刻已然到了永夜尽头,刀刀凄厉,白衣剑帝周身血染,身形踉跄,一只手勉强扶住那口巨棺,一张脸惨白无比,冷笑道:“宁淳,你自以为得计,我只是在等最后一个机会罢了!” 说话间,那根蜡烛已然烧光,一点火苗眼看着就要熄灭。 说时迟,白衣剑帝的剑骤然刺出,嗤的一声,已然斩开了那口巨棺,顺势斩入大地! 一串血光从大地间喷射出来,一具周身浴血的身体嘶吼着跳出来,手持一柄刑缺真刀,斩向白衣剑帝! 白衣剑帝在等最后的机会。 宁淳也在等最后的机会。 他笑弥勒宁淳欲要凭借这一战,名震天下。 滋的一声,那支鬼烛终于熄灭了。 在暗夜的帷幕落下的一刻,又一柄剑斜斜刺出,刹那间万鬼胆寒,而由血脉中迸发出的一剑,已然直上云天,当即在这一幕如死的暗夜中,撕开了一道缝隙。 白衣剑帝朗声大笑,再出一剑。 一个肥硕的身影一蹦老高,凭空消失。 “这宁淳当真不错,我精心谋划的一剑,至多留下他半条命!” 几点渔火映照,显现出白衣剑帝憔悴的身影,他的口中不停呕血,那血色漆黑如墨,竟不能控制,每流出一分,他的生命气息明显被削弱了一分。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青年,露出些许欣慰之色,对方于困境中激发出的巫道一剑,既破了暗夜,也缓解了他身上的恶毒。 第442章 五音五方五行 只不过也仅仅是稍稍缓解罢了。 白衣剑帝瞳孔略缩,便看到一叶轻舟,载着一盏渔火靠近过来,船头一人,长身而起,拱手一笑道:“桓越楚铮,见过太咸帝君!” 第二个敌人出现了。 五族联手,精心谋划,目的昭然若揭。 那暗夜之毒犹如野草,铲尽还生,顷刻间卷土重来,愈演愈烈,犹如暗夜,在不断蚕食自己的生机。 他必须好好筹划一番,但当下局势已不容许。 自己凭借一柄剑纵横天下数十年,环顾当下世界,能被自己瞧在眼中的人屈指可数,但还是小瞧了那个河梁中官精心炼化的恶毒了。 “帝君已然中毒受创,此时出手,端的不甚公允,然帝君手段非人,一旦回归故国,覆雨翻云之际,天下必然大乱,是以,为苍生计,今日情非得已,必须留下帝君!” 楚铮悄然登岸,肃然道。 这楚铮之名,并未听闻,然桓越朝派出的人物岂同凡响? “出手吧,今夜你我只有一人可以活着!” 白衣剑帝咳嗽一声,呕出大口鲜血。 楚铮远远瞧见,不免有些惊骇,原因是那种奇毒太过厉害,即便他处身事外,也然感到了一种致命的威胁。 “我楚铮素不闻名于世,但因欠下桓越帝君一个人情,是以今日不得不出马。” 他弹了一下手中的长剑,竟意外传出一阵朗朗琴音,其中一股胆气,勃然爆发。 楚铮倏忽一刺,他的剑胆琴心于无迹可寻之中,骤然欺近白衣剑帝的咽喉。 “好剑!我今夜受此暗夜之赠,便转嫁与尔吧!” 说话间,白衣帝君已然闭目,身影凭空不见,当即传来两句吟咏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相思如春风细雨,源源而至。 铿锵一声,琴音戛然而止。 楚铮中剑,血喷如泉。 “好剑!” 他却丝毫不惧,竟然以伤换伤,顺着对方的攻击脉络,刺出了自己的剑。 剑胆琴心,愈发铿锵有力,仿佛有无尽金戈铁马,冲破暗夜而来。 铮,弦断,琴音错乱。 与此同时,白衣剑帝道身影已然被一道伤害震了出来。 “弦断,心碎,命绝!” 楚铮声音凄厉,持剑如琴,连连弹拨,周边渔火之光破碎成一天细碎光影,而那断弦一剑,居然于无迹可寻之中,再度刺伤了白衣剑帝。 “我这一生痴于剑,每见新奇,居然不能拒绝,而汝这般死士,也见过不少,剑胆琴心,原本不错,可惜你用错了地方,结束吧!” 剑挥,楚铮的肉身蓦然中分,却于中分之际,于血光中爆发出了玉石俱焚的一击! 这一击再度击中了白衣剑帝。 白衣剑帝身影一晃,便欲后退。 刹那间,在其身后,于金石崩裂之中,又一道剑光已石破天惊刺出! 白衣剑帝淡淡一笑,剑动,将那偷袭者连人带剑,俱皆斩断。 这才是对方精心谋划的必杀一击。 只可惜,白衣剑帝明察秋毫,又如何能被骗过? 岂知断了的琴音再度响起,两道剑光自左右掠起,齐齐攻向白衣剑帝。 这一轮轮不遗余力的致死攻击,分明是谋划好的。 白衣剑帝身影一晃已然穿越了过去,两具死尸顿时中分栽倒。 琴音铿锵震动,宛若十面埋伏。 一连串的攻杀接踵爆发,完全不给对手喘息之机。 此际,不动的桑北突然出手了。 背脊上一片灵穴齐齐爆发,凝聚出一股浩气冲入云天,随即,一道血光撕裂暗夜,踉跄中,露出一个手捧古琴的面容凶恶的文士。 “不是你的事,偏来搅和,那就死吧!” 文士飞身扑来,裹卷起漫空金戈铁马之声。 身后山河局现,阴阳巨龙相互厮杀,破碎河山。 “吾养吾浩然之气也!” 一缕剑意冲入云天,融于巫道,合于三才,令那飞扑而来的文士张口结舌,竟不能挡! 就在这一刻,桑北的手凭空探出,噗的一声插入那文士胸膛,当即将一颗血淋淋的心摘了出来! “尔等这般围殴,不能容忍!” 他这一招,正是学自第魔境孤岛上那个摘星子的手段。 失心的文士仰天大笑,挥弦一弹,凝聚出一道长长的剑痕,撕裂天地。 “小心!”远处的白衣剑帝失声传来。 桑北嘴角微微冷笑道:“心已碎,岂可活?” 银色匕首划过虚空,一种玄之又玄的意味当即释放了出去。 光芒掠过文士胸膛,于惊愕中,其脸上反而浮现一缕惊喜道:“剑玄?居然是剑玄!吾身为傀儡,死此剑下,死得其所!” 话音未落,脸上犹自带着笑意,肉身已然中分,啪啪摔落在地。 “与我同行,陷入困局,你可后悔?”白衣剑帝问。 “剑道从心所欲,不平则鸣,道阻且长,无有平坦。” 听了他的话,白衣剑帝眸中一亮。 下一刻,前所未有的铿锵琴音再度响起。 只是那琴声分明处于各自不同方位,彼此间配合有素,宛若一人,且种种琴音极为纯正,越弹越快,宛若行云流水,顷刻间形成种种无形杀阵,就见漫空剑痕淋漓释放,将二人密密笼罩在剑网之中。 “先前只是试探,时下才是正主,宫商角徵羽,五音御剑,配合五方五行,浑若一人,此阵前所未见,桓越处心积虑拿出如此手段,代价不小,小子,你要小心了!” 说话间,白衣剑帝早已冲了出去。 就见一条剑道长河撕开漫天剑网,其间虚虚实实,似有实无,恍惚之间,白衣剑帝已不知所踪。 周身气血奔涌,一幅绚烂山河浮现虚空,桑北脚踏天地,斗转星移,三才剑势淋漓绽放,一手出剑,一边游走。 往来之间只是刹那,唯有那一瞬的光阴才是真理所在。 然而,那漫空穿梭的剑痕,看似为真,甫一触碰,立时化作泡沫光影。 恍惚之中,种种杀戮骤然爆发,防不胜防。 即便他肉身强悍,已然被那组合而成的五音御剑所杀伤,顷刻间周身已鲜血淋漓。 只不过鲜血的刺激,反而让桑北的感知愈发敏锐。 没有比涉及到一个前所未见的领域让一个求道者更兴奋的了。 他竭尽全力将自己的感悟宣泄出去,他期待变强,期待突破,因为前方分明潜伏着更为强大的敌人在等着他。 他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变强,否则等着自己的,很可能是毁灭。 然而他还是小看了五音御剑的厉害。 敌人彼此配合娴熟,宛若一人,进攻有进无退,无所不用其极,要的是那份无畏剑胆,更控制在那一颗琴心手中。 剑胆琴心,五音御剑,配合五方五行,已然织成一座音杀幻阵,重重叠叠,无所不至,可谓防不胜防。 胆气冲天,琴心犀利,随心布杀,关键是那敌人潜伏于五方,遁于五行,每每融于幻阵变化,更难识破端倪。 入阵已深,桑北渐渐被动,却退无可退,已然被逼入死地。 因之相潜伏于那幅图卷之中,每每出手,却是捉襟见肘,盖因此阵变化太快,不及捕捉,已然消失。 混乱的困局之中,桑北突然闭上了眼睛,意念归于天地一线之间,那是他坚守的底线。 在这一道界限之下,天地已沉降为黑白二色,芜杂的混乱之态,渐渐回归于一片宁静之中。 一幅绚烂的画卷渐渐改变,变成了一泓澄澈潭水,平滑如镜,照见碧空,空明澄澈,无所挂碍。 脚底滑行,犹如流风天籁,道法自然。 他此刻便如成为一个局外人,自走自路,如飞鸿掠过一泓清潭,看似照见影子,却根本不会留下什么。 因之相顿时从混乱中摆脱出来,融入那一泓天光水潭中,从虚空中拈起一根根长长丝线,不时弹动。 其实那五音之局主要针对的却非他,而是白衣剑帝,因而给了桑北领悟的机会。 此刻的五音瞬间变化,显得愈发苍凉悲壮,释放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气氛。 第443章 回头无岸 “世无知音,此曲终了,弦断人亡!陛下,你与吾同归吧!” 一声叹息,幽幽传来。 此刻琴声铿锵激越,已至顶点,顿时把持不住,琴弦蓬蓬断开,琴音戛然而止,已成绝响! 与此同时,五方掠起五道剑光,刺向中央,五剑同心,已然如同弦断,成为绝杀! 白衣剑帝随手一挥,五道剑光齐断。 只是那五道剑光破碎,其间隐藏的五具肉身已然被最后一刻的绝响震碎,化作玉石俱焚的五记攻杀,继续斩向白衣剑帝。 这才是五音御剑的精髓,五音弦断,成为永诀。 这种基于道境的演化攻杀,以命搏命,防不胜防。 然而白衣剑帝的剑只是轻轻一挥,那五记攻杀,已然化作梦幻泡影,仿佛从来不存在一般。 始料未及的是,虚空中一剑仿佛天籁,已然在白衣剑帝挥手之间,刺中了他的身体。 那一剑甫入肉身,立时轰然破碎,第二剑再度从中释放,突破防御,刺入几分。 一个声音长叹道:“今日剑胆琴心双剑俱碎,能够对陛下发出惊天一击,我楚铮死而无憾!” 说话间,一具尸身倒地,转眼间化为白骨。 也就在尸身倒下的一刻,黑暗一隅,一柄怪刀骤然出击,再度攻入剑胆琴心突破的那道伤口之中。 白衣剑帝闷哼一声,手中的剑依旧轻轻一挥,而那具偷袭的肥硕身体,顿时被无形的力量撕裂为两瓣。 诡异的是,那具身体虽然断为两瓣,依旧发出公鸭般的嘶哑惨叫,跳着逃了出去,逃向了两个相反的方向。 白衣剑帝咳嗽一声,口中,伤口中,鲜血泉涌,只是那血液,已然漆黑如夜,散发出浓郁的死亡气息。 “好个宁淳,受了重创,居然还没有逃走,他似乎在有意借助我的剑,彻底斩开他体内的残缺,这样的内官,五体不全,心态极端,所谋到底匪夷所思!” 目光回顾,看见那青年静静盘膝而坐,居然能有惊无险逃脱了五音绝杀,到底不错。 夜深,弦断,便连江上几点渔火,也然彻底泯灭,四周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一世雄心,万丈剑气,难道,当真如他们所言,成为过去了么……咳咳……叶冥苏,你一人之力,如何能逃脱那些魍魉的算计……或许,或许……咳咳!” 走出魔域,他自以为剑道再获突破,重返龙泽,欲逆转乾坤,替死去的那些手足复仇,只是……只是…… 一声叹息,远远传出。 一个声音已然自远处传来,道:“是夜,那些不上台面的伎俩,即便连某也实在看不下去,陛下尽管好生歇息,我西商范无衣会亲自为陛下守夜,五族但有阴谋,我范无衣唯凭一剑斩之!只待黎明一刻,我范无衣会正大光明向陛下讨教剑道!” 话音过后,重归寂静。 黑夜无声,流淌如水。 仿佛只在瞬间,一缕亮色已然撕开远天。 丹田之内,银色小蛇张开嘴巴,骤然一吸,悄然吞噬掉进入龙泽大陆的第一缕气息。 桑北微微睁开眼睛,眉头略皱,情知白衣剑帝再受重创,想象那幅惨淡景象,实在不忍目睹。 他其实有恩于自己,只可惜,自己昨夜力有未逮,并不能给予对方更多的帮助。 他能理解对方欲剥夺自己体内的剑道传承的心思。 那或许是一种坚守,正如自己一直期盼回到螣北一般。 从另一个意义上讲,这种种鞭策和压力,却会成为自己前进的动力。 “一年之期,我会证明!而你们,一定会为我祝福,我会更努力,不会让你们失望,等我!” 望着远空,桑北如是承诺。 然而他的心却在瞬间再度沉入黑暗。 他的口中轻轻一叹。 便是当下。 那中了毒的,且受了重创的白衣人,他真的能走到一年之后吗? 他每时每刻都会从白衣人身上发现亮点,贪婪吸纳。 白衣人就像一座活的宝库,每每有所展露,总会带来惊喜。 然而敌人根本不会放过他。 自己的力量尚不足以扭转态势。 那些人的阴谋何其险恶,无所不用其极,更强的敌人还潜伏在后面,他受了重伤,愈发艰难了。 只是,作为一个剑修,他不会容忍这些卑鄙阴险的伎俩在眼前横行无忌,他会出手,为剑,也为自己一贯的坚持战斗! 我桑北会和他并肩作战,即便他是自己的敌人。 他自幼孤寒,无比渴求公正,他对那些不公视若仇寇,他会用敌人的血,捍卫心中的道。 天色渐明,放眼望去,江岸一隅,一个陌生人笔直如剑,突然转身,朝着这边走来。 桑北蓦地站起来,看向对方。 “他属于我叶冥苏,你若动手,便是对剑道的亵渎!你走你路,你求你道,与我无关!” 叶冥苏断然阻止了桑北的企图。 桑北嘴角微翘,坦然道:“说的不错,我行我道,自与你无关。” 桑北放弃了向陌生人出手的打算,但若有人再在暗中试图行卑鄙伎俩,他会出剑,无人能阻止。 换了一身新衣的叶剑帝依旧飘然出尘,昨夜一身淋漓的痕迹似乎已然从身体上抹掉了。 远远的,范无衣拱了拱手,道:“见过陛下,一旦动手,我不会留情,即便你遭遇了车轮战,似有不公,但敌人自然是敌人,我不会容忍你再深入龙泽一步!” “好!西商白云阁,回头无岸范无衣,当日凭借一剑杀出白云阁,将千年陈规毁于一旦,自走出一日,回头无岸,自立剑道天地,既不容于天下,那便挑战一切,于无路中走出生路!你这样的人,拿来祭剑,当真不错!”白衣剑帝云淡风轻,目视云天,那种气度,范无衣当真没有见过。 他曾经幻想很多次,向这位颇具赫赫声名的剑帝发起挑战,今日机会终于来了! “今日只有一人能走出这里,希望我能从陛下身上,找到答案!”范无衣一笑,缓缓闭目。 天地间,所有的声响骤然间被压迫为无声。 范无衣一脚踏下,身侧的江水顿时消失无踪,暴露出约摸十丈距离的凌乱江滩。 只一剑,便将十丈距离的江水蒸发干净,同时彻底断绝了自己的退路。 如此决绝! 叶冥苏的眸中浮现一丝亮色,范无衣将剑横在自己脖颈间,也横在了对手的脖颈间,背水一战,决生死! 咔嚓! 范无衣迈出了第一步,紧接着迈出了第二步。 每一步都自绝于前一步,每一步都更狠,更快,那种决绝的剑道气息,如绝峰出世,碾压而来。 桑北感到了那种强烈的窒息感。 对方背倚江天,以江天为剑,断了自己的退路,也同时断了对手的退路。 这份决绝,一往无前。 他并不是在求死,他是在求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个对手,值得尊重。 这一刻,踏出数步的范无衣已化作一道流光,横空出世,刺向白衣剑帝。 白衣剑帝挥手一剑,划开天地,也划开了一道界限,顿时将范无衣隔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他的世界,他的道,很小,小的只能容纳一个人,再无人能够闯入,也决不能容忍任何人闯入。 这么做的另一个道理就是,他欲看看这个回头无岸的深浅,因为对方已勾起了他的一丝兴趣。 否则,他的剑动,范无衣非死即伤。 范无衣的剑深深楔入天地,他突破了他的江岸,他欲以他的道摧毁敌人的一切,却发现对手刹那间似乎变成了一座天外孤峰,可望而不可即。 “如果以为这般就能挡住我范无衣,岂非笑话!” 他的道无岸,唯凭一剑渡世。 “我范无衣没有过去,只拼现在,一剑断生!” 自进攻一刻开始,范无衣就在不断前进,不断突破,他这一生自杀出白云阁之后,只会前进,不会后退,因为只要有丝毫退缩,他必死,因为这是他苛求的道! 第444章 孤坟 他的剑不断攻向那道划下的界限,不断缩短与白衣剑帝之间的距离。 他在不断突破,以自己的生命和鲜血,硬生生走出了一条死中求生的道路。 一缕鲜血溢出白衣剑帝嘴角,滴落在前襟,绽放出一朵红梅。 他咳嗽一声,冷冷一笑道:“勇气可嘉,但若以为如此,就能破开我的道境,无非笑话!” 剑动,春风十里,一岸杨柳,刹那间,柔风已化作猎猎肃杀之气,呼啸掠过。 无数柳叶,漫空飘飞,化作一枚枚浸透相思血泪的剑痕,刺向范无衣。 范无衣的身体被连连划伤,血流如注。 他仍旧在前进,在出剑,他不会后退,其一是因为道,其二是因为,每一次受伤,便会让他愈加兴奋,便会让他战意飙升。 身后的江岸,升入长空,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范无衣的鲜血浸透了他的江岸,他的鲜血,他的肉身,他的灵魂,已然和他的江岸融为一体,凝聚为一道血色剑痕,不断突破阻隔,在突破中一点点变强,进而逐步扭转被动局面。 白衣剑帝目光凝微,他没有想到,这范无衣居然是如此一个痴迷于道的修士。 “既然要死,我叶冥苏成全你!” 剑动,就见一道残破剑痕,撕裂长空,斩向范无衣的血色江岸。 这一刻,范无衣眸中的血色愈发浓了。 他的人生,在这一刻分明突破到了一个更高的高度。 他不会另做选择,一瞬间如此决绝冲向了那道斩下的剑痕! 他竟以他的生命所熔铸成的江岸,凝聚为至强一剑,拼死融合进那一道残破剑痕之中。 刹那间,天地骤暗。 随即,一道耀眼光华冲破天际而去。 悲风呼啸,天地转明。 就见一身淋漓的范无衣站在那里,站在一道深深的剑形沟壑的边沿上。 他没有丝毫退缩,他笃行了自己的道。 对面,白衣剑帝的前襟绽放了第二朵红梅,比第一朵红梅更饱满,绚烂如霞。 范无衣动了! 犹如利剑出鞘,回头无岸。 这一剑乃是从死地的爆发,他竟以他的道,引动了天地的共鸣,使得他的剑,拉伸出十余丈的血色剑痕,刺向对手! 白衣剑帝闭上了眼睛。 他的口中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他的剑一直都在,如此,足够! 无形的剑道伤害刺入了范无衣肉身中最深也最致命的一道伤口中,由表入里,刹那间便欲断绝。 而范无衣的剑,此刻居然诡异的循着对方的攻击脉络,反噬了回去,这一刻,所有的攻击,凝聚于一念之中,终于刺入了白衣剑帝胸口处那道由来已久的伤口中。 “疯魔一剑,这就是范无衣!” 白衣剑帝的嘴角微微翘起,对手伤害了他,使得随风潜入夜的剧毒,全面爆发,然而痛中所带来的那种快乐,谁又能懂? “结束了!” 他的手微微抬起,将要落下! 这一刻,江面上,骤然爆发出一声震天战鼓之音,那一道激越的战鼓声,居然和范无衣体内澎湃的血潮出奇的一致,进而顺利利用范无衣破开的路径,攻入了白衣剑帝的胸膛深处。 而范无衣的伤害,也跟着突破了白衣剑帝的防御,更深的刺入了对方的胸膛。 一声凄厉长啸震彻云天。 这一刻,从不回头的范无衣,一生中第一次回头,他拉伸出一道长长的血虹,斩入江天。 就见一口硕大战鼓轰然破碎,跟着破碎的,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曾经的师弟,对他知根知底,故而能够在最后一刻,利用他的攻击,算计了白衣剑帝。 不过,也正是范无衣的断然回头,救了他的命。 原因则是,白衣剑帝在欲斩杀他的一刻,改变了心意。 “我这一生从无退路,既然回头,有死而已!若不回头,则有负吾道!范无衣啊范无衣,你已无理求存,这就是你命!” 一念间,他便欲自绝心脉而亡。 “你的剑道,若然失传,确是可惜,生死有命,让天意抉择吧!” 一念间,白衣剑帝将留在对方体内的伤害,化作封印,封住了对方的肉身。 扑通一声。 失去知觉的范无衣落入江水中,顷刻间不知漂到哪里去了。 这一刻,白衣剑帝连连咳嗽,一贯脸色苍白的他,颊上居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那剧毒,此际的爆发,汹涌如潮。 白衣剑帝身影一晃,差点站立不住。 要命的是,一串酸楚的笛声在此刻呜咽响起,那笛声中分明蕴含着古怪的攻击,让白衣剑帝的伤势顿时雪上加霜。 桑北目光一凝,寻声望去,就见一个高高的身影缓步走来,周身凌乱挂着数十个滴血骷髅头,唇间横着一支短笛,正在呜咽吹奏。 他居然认识对方。 赫连孤坟! 桑北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对方。 萨满,神秘的北方祭师,具备强大的精神攻击,防不胜防。 尤其针对时下遭遇剧毒伤害的白衣剑帝,可以说简直是命里克星。 赫连孤坟远远看着桑北,眉头略皱,勉强一笑,依旧吹奏着那支短笛。 “来,战!” 白衣剑帝一摆手,那意思不言自明。 此刻天光大亮,几座远山错落,扁舟几叶,白云片片,一带江岸如画。 当中一条小路蜿蜒而上,一直通往山间的一座亭子。 亭中端坐一人,抚琴而奏,那琴音赫然和赫连孤坟的笛音同谱,两相呼应,传递出一种凄怆的意味,正是悼亡之意。 桑北双眼微眯,已有决断。 他转身一步步走去。 敌人改变了规矩,他也要改变规矩。 这样的战斗毫无公平可言,这对他恪守的道,断然是一种亵渎,他不会容忍。 他顺着江岸一步步朝上方走去,踏上那条崎岖小径,朝着山间的亭子行去。 亭中一人目光微睨,便看到了走来的枯瘦青年,神情中传递出一丝异样,继而,琴音变得稀疏散落,传递出满满的凄苦意境。 不觉间,天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细雨无尽,纠缠不断,便如人间苦难,生灭无尽,永无竟期。 一座由无尽枯骨堆砌而成的孤坟冉冉升起,托起赫连孤坟的高大身影,伫立云天。 剑动! 一道剑痕凌厉落下,楔入孤坟之中。 一颗滴血的骷髅头已然被赫连孤坟抓在手中,咔嚓一声,捏的粉碎。 骷髅头的破碎,显然为赫连孤坟抵消了巨大的剑道伤害,同时将诡异的萨满攻击,反噬了回去。 一手吹笛,一手再度抓住了一颗骷髅头。 白衣剑帝的脸颊,红的愈发厉害了。 一股大恶感在胸中蒸腾飞升。 天地欲转,乾坤崩碎。 “鼠辈算计我叶冥苏,可谓用尽了心思,但以为如此就想击败我,还不能够!” 一脚迈出,在身后江滩上留下了一枚深深足迹,殷红如血。 与此同时,赫连孤坟口中喷血,手中的滴血骷髅头,再度咔嚓破碎。 笛音难继,他索性抛了横笛,生死之际,双手抓住两颗骷髅头,同时捏碎,口中发出一声凄厉长啸。 白衣剑帝身影微顿,停在空中的脚依旧缓缓落下,踏出了又一枚足迹! 赫连孤坟如遭重击,他没有想到白衣剑帝遭受如此重创,攻击居然如此犀利。 若非自己准备充分,这一刻恐怕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赫连孤坟一脚重重踏下,孤坟剧震,无数骷髅站立而起,转眼间崩碎成一节节断骨。 他的口中沙哑吟唱,一气间捏碎了数颗骷髅头。 那可是他在北地绝谷,费尽心力熬炼出的灵器,一旦破碎,伤人伤己。 他别无选择,他必须完成北隗帝君下达的旨令。 白衣剑帝一步不停向前走去,每落下一步,那座孤坟必然发出沉闷声响,就像要瞬间坍塌下来。 伫立坟头,赫连孤坟声音变得凄厉,特有的萨满咒声弥漫虚空,一具具如草的影影绰绰的魂魄,从庞大的坟山上站立起来,一起跟着赫连孤坟吟唱。 那是北地独有的悼亡之咒,以无尽魂魄献祭,以死祭生。 第445章 一曲悼亡,一壶苦茶 鲜血自赫连孤坟的嘴角汩汩涌出,他的形容变得极为憔悴,然而他双目紧逼,沉浸在想象中的北地世界,雪山,草原,云天,羊群,芸芸众生,全部融汇在那种悠久的祈祷韵律中,试图把握那遥远中的永恒。 此刻的赫连孤坟已然忘我,他竟然视眼前的巨大威胁如不存在,他与自身营造出的大相融为一体,沐浴重重杀机,借以淬炼宏大道境。 同一时刻,白衣剑帝的步伐慢了很多,他极度消瘦,看起来越来越虚弱,那种萨满的力量,已然以诡异的方式,严重消耗掉他体内的生机。 他在持续流血,随风潜入夜的暗毒犹如万条毒蛇在他体内肆虐,再加上萨满的攻击趁虚而入,他已然难以持久。 只是他的剑道一经发动,必然一以贯之。 要命的是,细雨天降,那悼亡琴声成为催命之曲,将无尽凄苦之意营造而出。 低沉的吟唱夹杂其中,曰:“永夜大葬,一曲悼亡,江山一梦,归于沧桑!四围青山,一带为江,半壶苦茶,为陛下殇!” 白衣剑帝终究停住了他的步伐,他的双足,陷入沙滩,越陷越深。 江湖苦雨,山间荒亭,小小火炉,正在煮一壶汩汩冒泡的茶水。 琴声凄楚,和茶水一起沉浮。 他煮的是一壶苦茶,他煮的也是江湖苦雨,煮的是芸芸众生所遭受的无尽苦难。 天无尽,海无涯,众生熬煎,何时方休? 是以,他这一曲悼亡,乃是对往昔的祭奠,所祭者往,将成为过去,而他萧煮雨一定会开辟出一条出路,将一切陈腐埋于过往。 雨中,枯瘦青年木然伫立,眼角的泪滴已然被绵绵苦雨洗去。 他的思绪不觉沉入过往,沉入思念,他一如白衣剑帝,已然被这一曲悼亡的氛围,拖入消亡之中,一副形容,在肉眼可见之中趋向衰老。 那是他无法忘却的思念,故而被悼亡的琴音轻易引入意境,不能自拔。 一缕刺痛,骤然从食指间传来,滚烫,犹如熔岩喷涌而出。 他从惊魂未定中幡然醒悟,哇的吐出大口鲜血,脸上涂抹上一丝淡淡的红色,他暗自责骂,生死一线,居然不慎中了敌人的圈套,不该啊,桑北! 而此刻能做的,只有一个。 脑后慧海浮现,不觉间化作一泓空明潭影,他顷刻间沉入空明澄澈,物我两忘之境,而将自身所有,完全交给了那尊因之相。 因之相的模糊身影重叠在桑北身后,目中天地已然化作黑白二色,他无视那神秘琴音的干扰,迈开脚步,咚的一声踏在一块青石板上,便如一颗石子投入一泓天地间清潭之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亭中抚琴那人略皱了皱眉,手中依旧不断弹奏,这是他精心营造的大局,岂能被一个后生小子,轻易扰乱。 琴弦拨动,无形力量异军突起,山间一隅,虚空破碎,一道粉红色的剑影骤然刺出,直取青年的咽喉。 这一剑旨在将那青年逼退,盖因他们主要对付的乃是白衣剑帝,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本不在他们考虑之内,当然也夹杂几分轻视之意。 在因之相的眼中,那突如其来的一道粉红色剑影,顷刻间已然被拆解为一道道细碎纹路,手中的一抹银色匕首犀利一刺,剑光破碎,青年脚底星光流转,已然顺势踏出第二声清脆的足音。 咚! 涟漪波动,虚空摇曳。 这一声足音已然引起亭中人重视,因为对方传递来的并非是一声简单的足音,同样在营造出一种有针对性的宏大意境,借以对抗他的悼亡之曲。 江滩上,原本不动的白衣帝君,突然向前迈出一小步,这一步同样踏出一声清脆足音,已然和青年传递出的足音遥遥共鸣,使得那一曲琴音顿时出现了错乱。 孤坟之上,赫连孤坟哇的呕出一大口鲜血,他与那亭中人攻守一体,顿时遭受反噬,他摊开手掌,一团火苗冉冉升起,越烧越旺。 坟山上的无尽魂魄骤然间变得无比亢奋,在声嘶力竭的吟唱声中,一具具魂魄迅速飞升,气化,化作了乌有。 赫连孤坟手指凌空点向白衣帝君,无尽魂魄簇拥而来,转眼间凝聚出一柄骇人的骨剑,随着赫连孤坟一声长啸,一股悼亡之意已然无可阻挡攻入白衣剑帝的身体。 白衣剑帝的身形再度停住,木然而立。 亭中琴声转折,再度变为那种凄楚之调,既在悼亡过去,也在孕育新生。 刹那间,一声龙吟破空传来,就见一条粉红巨龙,自云烟中冲出,裹挟琴声所营造的大势,凭空俯冲,直奔那青年所在方位。 粉红巨龙张开獠牙,骤然吐出一道锐利剑锋,那一道剑锋间携带一股大江奔流气势,浩浩汤汤,一泻千里! 生死一线,枯瘦青年骤然抬头,向天一喝,同时重重踏下一脚! 咚! 天地一震,在他的身后,显现出一幅苍茫江天意象,而那意象,分明是前不久的战斗中刚刚发生的,如此一幕,再度引得亭中那人变色。 “居然是范无衣的回头无岸!那小子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就像模像样的汲取到范无衣的剑道精髓,这,还是人所能做到的吗?”亭中人惊叹。 同一时刻,青年周身气血沸腾,骤然间,从体内血脉江河中聚出一缕气血之力,自背脊间扶摇直上,冲入识海,继而直上云天。 天地有感,一股伟力从天而降,聚于青年掌间一抹银色之中,犀利一划,便划开了那一颗狰狞的龙首,划出一片淋漓血雨。 粉红光影聚于一侧,化作一个红衣丽人,她手持一柄胭脂剑,嘴角溢出一缕血色,颇有不解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青年,不经意间,对方发动的犀利一刺竟伤了她。 她成名于北凌江一带多年,若然今日不扳回局面,日后还如何在这一带露面? “后生小辈,你若退,还有活路,进,必死无疑,怜你一身才干,毁去可惜,趁早离去!” 胭脂剑在手,轻轻一挥,江山震动。 然而,回应她的依旧是一声空旷足音。 丽人仰天一笑,纵身一跃,化作一条粉红龙形,倏忽间,潜行无踪。 “江山一梦,一枕黄粱,一曲终了,尽归虚妄!” 在一串女子的大笑声中,周边世界已然消失无踪,化作了一片茫茫云海,看不到任何出路。 青年木然而立,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汩汩冒泡声清晰传来,似乎距离自己很近,很近,且越来越近。 他能感受到那个煮茶火炉的温度,粉色的火舌贪婪舔舐着茶壶底部,冒泡声咕嘟咕嘟,如此清晰。 而那一曲哀乐继续绵绵演绎。 什么鬼? 恍惚间,困意袭来,青年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伏下身体,沉沉睡去。 一座大阵,几个身影,目光齐齐看向江岸,看向了木然不动的白衣剑帝,对方才是今日必须消灭的敌人。 一曲悼亡,无尽酸楚,雨丝绵绵,如泣如诉。 白衣剑帝形销骨立,他的生命看似走到了终点,依旧淡淡一笑,看向坟头那人,道:“你试图在竭力追求一种极境,我很期待你的表现,拿出你的最强战力,不要让我看不起北隗!” 这一声冷笑入耳,惹得赫连孤坟一身气血翻涌,过往所有遭遇瞬间迎面扑来,那种困窘,那种绝望,那种被遗弃的感觉,一时间齐齐涌上心头。 “我心中的长生天,你到底在哪里?” 心思被对方一言戳中,百感交集之中,赫连孤坟狂喷一口鲜血,他骤然想到过往的所遇,想到了在那个青年身上所获得的感悟,一念间仿佛又一次捅开了那一层窗户纸,最后的一道枷锁咔嚓断裂,他大声吼道:“我本意带你们奔自由之天,岂料最终还是被小小私念所束缚,今日一战,我方悟昨非,我便带你们一起,走向永生之天!” 第446章 风雨鸡鸣 他口中念咒不断,此刻毫不犹豫,解开了那最后一层顾虑,就见一座庞大的坟山轰然崩溃,无尽魂魄收获自由,解开了咒语束缚,扶摇飞升,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这一刻,赫连孤坟断然散去本相,觉悟真谛,毅然凝聚出最强一击,攻向了白衣剑帝。 “我让你看看,什么才是极境!” 一剑掠起,竟裹挟住赫连孤坟袭来的伤害,化作思念,斩向远空! 剑光落处,就见一道长虹赫然悬于江天之上,不知其所起,也不知其所终,然而,它就在那里,虽不可触摸,却永远活在思念的天空。 身无长物,形销骨立的赫连孤坟,张口结舌看着这一幕情形,他终于明白,自己该做何抉择了。 “谢叶先生点拨!” 他不再称对方为陛下,他发自内心尊称对方为先生,感谢对方能为自己解惑。 他完全想不到,自己在上一刻还一心想着杀死对方。 而对方已分明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极限,这样的人不能以师事之,憾事也! 他再度恭敬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衣剑帝已然忍不住,哇的呕出大口鲜血。 与赫连孤坟一战,他的伤情分明更重了。 然而,更强的敌人还在后面。 “萧煮雨,来,战!” 一脚跨出,踏破江天。 半山亭,琴声戛然而止。 几个身影各抱地势,据守阵图。 “你的世界已然成为过去,你本不该来,一旦来了,必然会多造杀孽,我不能容忍!这个世界本就太苦,我会不遗余力,去走出一条新路,是以,今日你我不可共存!”萧煮雨站起身,远远道。 “志向不错,可惜只是画饼,不必多言,战!” 一声长啸,江水奔涌如龙,群山绵延似蟒,云海苍茫无尽,远天烟火绚烂。 偏偏此刻,在白衣剑帝所营造的宏大气氛中,传来如此清晰的咕嘟咕嘟冒泡声。 一壶茶,咕嘟咕嘟冒泡,煮的正浓。 江天苦雨,人生苦短,仿佛一梦。 这一刻,白衣剑帝身后的茫茫江水突然间化作一条巨龙腾空而起,它自过往而来,奔未来而去,裹卷着无尽沧桑之力,于一念之间已冲到白衣剑帝身后。 白衣剑帝的剑动了。 如春风一缕,自荒野尽头吹来,那是节序,也是自然之力,顺理成章将这条沧桑巨龙包裹而去,冲向苍茫山野之中。 刹那间,起伏重叠的山岭不断崛起,它敞开了博大的胸怀,不断转换变化,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种种奇观,罗列展现。 如此纷繁复杂的群山世界,一旦陷入其中,便如迷失在雾海人生,大多数人,一世也无法走出来。 那条穿梭而去的沧桑巨龙,转眼间,变成一条泥蛇蚯蚓,被滚滚山势,吞噬一空。 “江山一梦,其一为胭脂神龙,而这眼前不断变化的山中天地,便是那仁者乐山了,胸中丘壑,存于一念,变化无穷!今日便会一会那位仁者乐山!” 他背影萧索,带着无边落寞,步入苍莽群山之中,踽踽独行,转眼间,便失去了行踪。 远远的一个身影,伫立青山烟雨之中,一念间化作沧海一粟,沉入谷底,而周边的山势已如苍穹雄起,视角画面不断转换,各类景观纷至沓来,其中妙处难以尽言。 不觉间,那个身影已然化身为一个耄耋老者,拄着拐杖,叹息道:“人生终有尽期,能够死在这里,也算莫大造化!” 说话间,他的身影缓缓跌倒,倒入群山怀抱,他的衣衫,他的肉身,在肉眼可见之中,磨灭为尘埃。 山势合围,组合成天地大葬,而迷失其中的白衣剑帝,同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左右,缓缓倒入那片苍莽之中,他的嘴角犹自带着释然的笑意,身形眼看着就要被周边簇拥而来的苍翠吞没了。 只是他微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口中喃喃道:“仁者乐山,果然有些门道,但此间边角一隅,还不足以安抚我的本心!” 一剑简单一刺,顿时天旋地转,回到了属于他的一堤杨柳岸边。 一个身影闷哼一声,口喷鲜血,自远退的群山幻象之中跌飞出来。 然而白衣剑帝释放出的剑道伤害,此刻方至巅峰。 那个身影叹息一声,闭目等死,脸上一片坦然,因为他已然看到了自身不足,死此剑下,也算死得其所。 生死一线,就见一道光影自九天落下,倏忽间,化作一根如椽巨笔,于虚空中轰隆一点,一天烟雨之象已然被浓缩于这一笔之上,巧之又巧将那一剑余威点住,落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笔烟雨,天外点睛,不错!” 白衣剑帝再出一剑! 就见那一笔一顿间,向后拖去,居然在后方重新升起的群山之中,捺出一条长长的沟壑,而后两个身影携手退去。 剑动,眼前江天烟雨破碎,白衣剑帝一脚踏平沟壑,走了过去。 岂知眼前烟雨幻象无中生有出现,周边群山如刀剑耸立,组成壁立阵型,潮水冲来。 剑锋横扫,虚空破碎。 然而眼前的泼墨烟雨,正如宿命一般,变化万千,未及驱散,早已流转万端,无穷无尽。 白衣剑帝微微蹙眉,耳中已然清晰听到那一声煮茶的声响,雨丝绵绵,无穷苦楚,萦绕胸间。 其时,那凄苦琴声一直未停,自他与赫连孤坟交战一刻,延续至今。 要命的是,那琴声中的悼亡之意,正循着他的伤势一起变化,促使那奇毒愈发疯狂,进一步恶化。 “好个宁淳,好个阉官,他的毒法已然近道,我还是有所轻视了!” 叹息声中,倦意袭来,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不由得瞬间警醒。 “人生如梦,不如归去,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宛若念咒的语声中,周边的烟雨世界,变化愈发诡异繁复。 半山亭中,那中年人一边抚琴,一边感叹,感叹的是,一代杰出帝君今日便要葬送在他手中。 “为天下苍生计,不得不行此非常手段,若非他早就中了宁淳的恶毒,若非我知他眼高于顶,在刚刚交手一刻,已然将他一步步引入彀中,入了这场悼亡之梦,要想杀他,谈何容易!” “对不起,叶冥苏,龙泽大陆,已然容不下你了!” 言罢还是心有愧疚,于剑道一脉,他还是有所辜负了。 “叶冥苏,此生欠你,来世偿还!江湖煮雨,人世悲欢,我以此曲,为你送行!” 心中酸楚,琴弦拨动,一曲悼亡此刻已到巅峰。 也便在这一刻,在那远处的江天之上,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鸡鸣声。 亭中中年人骤然听到鸡鸣,不由得变色,口中骂道:“北隗狗贼,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坏本侯好事!” 他手挥七弦,琴音骤然变得铿锵,杀伐之气纵横而起。 那潜伏于周边的江山一梦四大高手,齐齐发力,便欲将那白衣剑帝一气斩杀。 此刻,在江上一叶扁舟间,身材高大的赫连孤坟正怀抱一只庞然雄鸡,口中叹息道:“宵小辈如此算计叶先生,殊为可恶,可惜我能做的只是这些了,但愿,但愿他们能渡过这一劫!” 说话间,一叶扁舟轻轻跃出水面,向北而去。 在那片如画的山野间,一道剑光毫无花哨,从天而降。 那迷离烟雨,那座亭子,那一曲琴音,那一壶苦茶,已然被这一剑扫荡一空。 中年人岸然而立,周边江山一梦四人周身浴血,几乎站立不稳。 不过,阵势还在,废帝已然遭受重创,堪可一战。 四人心中稍定。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白衣剑帝踏空而来,瞬间便穿越了他们精心营造的阵型,已然牵扯着战侯萧煮雨来到茫茫江天之上。 第447章 一笔入梦 四人大惊,正要尾随赶去,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青年,截住了去路。 “你们的对手是我,战!” 意念释放,一道苍茫江岸,呈现背后虚空,正是学自范无衣的回头无岸。 “找死!” 江山一梦惊怒,情知若然不杀了这青年,便无法前去助战。 当下阵型铺展,江山烟雨,层峦叠嶂,变化纷繁,转眼间,已然将青年兜入其中。 按下不提。 江上,战侯萧煮雨轻轻抽出他的剑,叹息道:“江湖煮雨,人生苦短,陛下,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战!” 剑出,一声呼,万声应。 无尽金戈铁马之音从身后传来。 此生的每一场大战,如滔滔江水奔涌而来,浓缩为铁血杀气,聚于一剑,刺向白衣剑帝! 剑动,分明是在向过往拜别。 剑动,裹卷无尽悼亡之意,也是在为对方送行。 犀利的伤害,犹如大江奔流,循着那一道陈旧的伤害,倾泻而去。 白衣剑帝眸中无物,只有一人。 他在,她同样在,那份心意,即便地老天荒,也无法磨灭。 同心同德,一脚踏出,剑凌天下! 战侯退,胸口抛洒出一串血雨,口中闷哼一声。 他看似在退却,一股战意,却借助气血宣泄,勃然飙升,以退为进,骤然反击一剑。 这一剑决断过往,以为悼亡。 白衣剑帝再踏一步,他与冥冥中的意中人,融为一体,一剑刺出,谁可断绝! 战侯萧煮雨口中喷血,再退一步,也再度反击一剑。 一念间,二人在江天上拉开一道深深沟壑,沟壑如剑,不断向后延伸。 这一道剑形沟壑,深深楔入天地,越来越深。 人生如梦,只在一念。 白衣剑帝进,战侯退。 战侯虽然在后退,他的战力却在步步飙升。 饶是如此,他还是无法挡住白衣剑帝的攻势,只能以退为进,看似已穷于应付。 此刻的江山一梦四人却是心急火燎。 他们急于脱身,他们知道那位废帝是何等可怕,他们与战侯生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失去他们的支持,战侯一定难以挡住白衣剑帝的攻击。 时间就是生命。 他们必须尽快击杀这个可恶小子,去支援战侯。 故而他们的攻势变得愈发疯狂。 江山烟雨,苍莽群山,一支巨笔,落如闪电。 而四人中,人生如梦的攻击最为诡异,他身影横卧一侧,看似在酣睡,然而他的攻击却如重重梦影,于防不胜防之中,不断落在青年身上。 那青年遍体鳞伤,身体踉跄,看似将要崩溃,偏偏死死撑住。 而挡住他们攻势的,却是范无衣的回头无岸,要知道范无衣原本属于他们的阵营,那青年此刻冒充范无衣,分明是在打脸。 “江、山、一、梦——” 四人异口同声,他们借助大阵,骤然融为一体,发出必杀一击。 那青年胆敢冒充范无衣,就让他死在范无衣的回头无岸之上吧。 石破天惊的一击,随着那根如椽巨笔轰然落下! 然而四人期待看到的一幕却没有出现。 原因只是,那青年居然后退了,借助那巨笔点开的缺口,退了出去。 四人瞬间一呆,却听那青年笑道:“我不是范无衣,没必要负隅顽抗到底!” 这一席话听的几人几乎喷血。 然而他们哪里还有时间和这青年纠缠? 此刻纷纷跃起,冲向江天而去。 然而在下一刻,他们突然感到天旋地转,周边的场景顿时发生了变化。 江天烟雨,群山环绕,云海苍茫,甚至于,还传来一串轻轻的鼾声。 “江山一梦?” “当真是江山一梦!” 这小子居然在与他们对战之时,就模拟出了他们堪以为傲的道境天地! 这才是赤裸裸的打脸! “为今之计,只有趁他营造的虚幻天地还不完善,赶紧打破阻隔,冲出去!”胭脂神龙慌忙提议。 “不错!” “进攻!” 阵型还在,攻势如潮。 只是,在眼前的烟雨江山崩溃一刻,那青年再度出现了,且再度布下了范无衣的回头无岸,且这一番回头无岸,分明比先前来的更强大,也更完善了。 “他分明在借助我方的力量淬炼他的道境!”胭脂神龙咬牙间,一张粉脸愈发红了。 如此举措,当真让几个人羞愤欲死。 这是什么妖类? 他到底出自何方? “无论如何,他必须死!黄粱一梦,转眼成空!” 四人身影诡异站成一线,那一支巨笔于恍惚中,落在人生如梦手中,重重捺下,落如惊雷! 枯瘦青年被远远震飞,口中喷血。 一笔再落,刷成一幕泼墨烟雨,势必要将青年埋葬其中。 叮咚! 虚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水滴声。 被远远震飞的青年,犹如一滴水,叮咚落入一泓澄澈潭影中。 浓墨重彩的一笔,裹卷漫空风雨骤至,笔尖蘸墨正欲点入那一泓深潭,冷不防间,就见水潭之中同样出现另一支巨笔,双笔顿时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交会! 咔嚓! 破碎声中,如镜的水潭碎裂为万千不规则的碎片,而那每一枚碎片表面,都投影着一支巨笔幻影! 江山一梦四人顿觉心思恍惚,暗道不好! 待定睛一刻,每个人俱被分隔在一个个诡异的烟雨世界中。 他们齐齐怒吼,各展手段,破碎虚空,瞬间便冲出了困住自己的那个虚幻世界。 未料,他们刚刚走出一个虚幻世界,瞬间又陷入了另一个虚幻空间。 烟雨苍茫之中,漫空子世界的碎片光影,如雪片飞舞,让江山一梦四人目瞪口呆,他们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力,可以在短短一刻,虚空造界? 此刻,人生如梦双目闭合,打起了鼾声。 恍惚之中,一股诡异的力量,陆续将其余三人从虚空造界中拖了回来。 若非他修习独特梦法,要想从虚空造界中将三人找回来,势必要颇费一番手脚。 “诸君,人力有时穷,大家合力,聚道境之力,听我号令,发起冲击,此贼必然崩溃!” 三人闻言,齐齐点头,此刻按照那梦法指引,一时睡去,陆续发出鼾声。 一笔抛去,直上九霄,瞬间去而复返,一笔入梦,天外点睛! 虚空炸裂,远远望去,烟雨江天,白衣剑帝与战侯激战正酣,战侯步步后退,情势已极端危急。 人生如梦唤醒三人,踏空掠去,顷刻间组成阵型,向白衣剑帝发动了疾风骤雨般的进攻。 谁知,虚空中一阵恍惚,激战中的二人竟如泡影消失不见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耳畔忽然传来咕嘟咕嘟的冒泡声,间杂着一阵酸楚琴声弹起,骤然想起心酸往事,几人几乎落泪。 人生如梦发出一声凄厉疾呼,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因则是,那小子分明抓住了自己四人情急心理,不止将自己引入幻境,还引入了梦境。 这小子的学习能力,当真太可怕了! “若要以为如此就能战胜人生如梦,还不能够!你要睡,那便一起睡吧!” 一声叹息,四人稳住道心,齐齐入睡,鼾声重叠,远远传出。 远空一隅,青年忍不住呕出鲜血。 在人生如梦的连番打击之下,他受伤不轻。 此际只觉一股困意袭来,他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沉沉睡去。 而这一场决战,谁能先于梦中醒来,谁就是赢家。 江天之上,战侯萧煮雨不断后退,看似溃不成军。 然而下一刻,萧煮雨不退反进,居然以自己的血肉胸膛,承受住了白衣剑帝的凌厉一剑! 一剑入体,深深刺入战侯的胸膛,战侯嘶声怒吼,于无惧无畏中断然抛弃所有,竟借助抛洒出的沸腾热血,也借助对方的巅峰一击,终于激活了自己埋藏已久、精心谋划的献祭一击! 那一剑以心血为祭,深埋于心,达十数年之久,时间越久,打开愈发艰难,由此就成为了他的心病。 是以,战侯萧煮雨便欲借助太咸剑帝的惊天一击,解封! 若不成功,死在对方手里,那便是命! 第448章 不唯杀戮,更有宽恕! 借助对方一剑之凌厉,辅以热血之灌溉,终于成功解锁了他久已尘封的战意。 这一刻,战侯仰天长啸,他的战意终于突破了瓶颈,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一剑入体的一刻,他的剑动了,宛若绝地反击一般,刺进了白衣剑帝的胸膛。 身后虚空,已然被热血浸染,他生平所经历的一场场生死血战,已然被他所释放的道境,滚滚召唤而来。 金戈铁马,滚滚铁蹄,气势冲天。 他爵封战侯,一生经历无数次鏖战,每经历一次生死血战,他的修为便会提升。 这是他的道,以战成道! 他知道若无非常手段,根本无法战胜白衣剑帝,故而,他选择败中求胜,一旦解开那被封印已久的滚滚战意,便是他发出惊天一击的机会! 更何况,白衣剑帝还中了宁淳的随风潜入夜,此际伤势已深。 这尘封一剑蓄养十余年光阴,耗费了他大量的青春和热血。 这一剑所来,只为一人而留,也唯有那人才配得上这一剑。 今日一战,他期待已久,唯凭这一剑,问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 战侯仰天长啸,一剑淋漓宣泄,快慰平生。 战侯气势如虹,绝地反击,在他身后,战之道境滚滚宣泄,无尽金戈铁马光影,汇成洪流,如大江奔涌。 白衣剑帝退,步步踏血,留下了一枚枚鲜红的足迹,而那一枚枚血染足迹,此刻却被战侯强势脚踏,催生出一剑悼亡,强势刺入白衣剑帝的体内。 白衣剑帝顷刻间连退九步,却不再后退,在其身后虚空,一面被鲜血浸透的太咸古战旗,正猎猎飘飞! 他这九步正如誓言,也是他笃求的道,与其说在退,却不如说是在进攻。 太咸之剑,遇强愈强,即便玉石俱焚,在所不惜。 他以这九步的代价召唤出一面古战旗,如高高堤坝,挡住了战侯不断飙升的攻势。 无尽先灵身影黑压压升腾起来,罗列于一面战旗之上,齐齐怒吼。 一柄必雪,激发出浓烈剑芒,闪电间,便要将对手斩杀。 然而,针锋相对的战侯,却退无可退,他这一剑必须宣泄出去,否则那种可怕的反噬,不是他所能承担的。 然而,那一道由无尽太咸先灵所堆砌成的古战旗,已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堤坝,完全堵住了他的去路。 生死一线,战侯口中断然吐出两个字:“悼——亡!”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剑砰的一声,破碎开来,而那种凄厉的杀伤已然如水银泻地一般,宣泄到白衣剑帝的身体中,并彻底引发了那种可怕的人间奇毒! 周身黑气萦绕,生命气息已然如同泡沫,溃灭为虚无。 这一瞬间,时光仿佛凝固。 白衣剑帝的脸变得如同白纸,他脆弱的犹如行将就木的老人,甚至于连呼吸也看似中断了。 岂知白衣剑帝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解脱的笑意,他看着声色俱厉的战侯,淡淡道:“我所触摸到的剑道并非止于此,你刺出的一剑,已然为你赢得了资格,现在,我便让你看看,那种极限的力量!” 说话间,他一剑回抽,瞬间再刺! 与此同时,在他的眉心处,一枚璀璨发光的天外魔粟,浮凸出现,长成为他的第三只眼睛。 一股难以想象的浩瀚意境无可阻挡,瞬间释放至无边无际。 那种觉悟力量已然超越此方天地之限,于无可阻挡之中,刺入了战侯萧煮雨体内。 萧煮雨微微张开嘴巴,眸中现出亮色,他知道自己必死,但朝闻道,夕死可矣。 然而这超越天地的一剑,此际却并非为了斩杀,而是为了救赎。 白衣剑帝的眸中显现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在这一刻,他同样超越了他此生的巅峰,也在最后一刻,将他的必杀一剑,扭转为救赎。 他要为这个世界留下更多的希望。 其实战侯必死,因为他的攻势完全被挡了回来,他的生机转瞬间便要被彻底斩断。 然而对方刺出的一剑,偏偏在这一刻,护住了战侯欲断的心脉。 战侯萧煮雨目瞪口呆! 继而眸中流出泪来,他单膝跪地,缓缓低下一颗铁骨铮铮的头颅,泣声道:“吾师,我知道错了,原来这个世界,不唯杀戮,更有宽恕!你才是最难得的那个人,你才是希望,而吾却是罪魁祸首,亲手扼杀了这人族的宝贵希望,吾当真该死啊!” 天际雷音隆隆,仿佛天威震怒。 然而那一剑如过江飞鸿,来的快,走的也快,没有留下一丝气息。 白衣剑帝身影一晃,已至近前,伸手轻轻抚在战侯头顶,叹息道:“你没有错,于剑道,你已做到你能到达的极致,而这里,似乎是我命定的终点,我无法掌控其中玄奥,只能徒余叹息!” 说话间,他已飘然离去,如一粒尘埃,落在江岸之上,继而向着那片青山环抱间行去。 那情形如此熟悉,恍然间,犹如回到故都。 “星茹,我来了......”他口中喃喃。 他目光环顾,便看到一个傀儡般的少年,正在木然行走。 模糊的背影间,一尊因之相如鱼得水,正沉醉于江山一梦的宏大道境中,孜孜以求。 相比于此木然的少年,那江山一梦四人显然要狼狈的多。 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周身浴血,他们宛若梦游一般在山林中行走,转来转去,不知所以。 却不知那少年早就借助因之相的觉悟,跳出了双方纠缠的梦境战场。 “青山如画,杨柳依依,仿佛故里,能在这里安眠,委实不错!星茹,这是你为我精心选择的埋骨之地么?剑在,心在,此生一梦已醒,你我当永世相随,永不分离!” 他口中喃喃,此刻已走到枯瘦青年的对面,眸中明亮如星,和若春风道:“一年之期,看来我是无法履约了,你虽非太咸血脉,但冥冥之中,似乎已认定你独有的身份,这种突破俗定规则的选择,其中玄机我无法看透,何况我已力竭,不能决断,就交给那莫测的天意吧!吾死之后,希望你带着太咸剑道,走下去,去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之路!” “再见!” 微微一笑,已然是十里春风。 他飘然而去,转眼间已行走到那片如画的山野之间。 他的生命气息已然归零,他枯朽的身体依旧如剑,切入重重翠绿之中,犹如鱼入沧海,游入了属于他一个人的自由天地。 周边的泥土,潮水般奔涌而来,裹挟着无尽生命的绿色,顷刻间,堆砌成为一座硕大的陵山。 肉眼可见之中,小草杂花,在陵山表面随处滋生,完全看不出乃是一座新坟的模样。 一柄残剑犹如墓碑,斜插在陵山之前,其上转眼间爬满了苔藓和藤蔓。 原本的鲜活转眼间已凝固为历史。 一曲悼亡再度响起,蕴含无尽凄楚。 操琴之人正是战侯萧煮雨。 琴声如泪如泣,萧煮雨魂不守舍,如丧考妣。 白衣剑帝带给他的冲击,难以想象,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走到了那种前所未有的高度。 “陛下,萧煮雨此生不能以师事汝,憾事也!” 绵绵雨丝洒落,正如无尽哀伤。 江山一梦紧守一旁,默不作声,他们从没有看到战侯会如此悲伤,居然会替一个仇敌去守墓。 这其中所发生的事,他们暂时还弄不明白。 陵山对面,青年桑北木然站立,几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就这么和自己永诀了么? 那一年之期呢? 他走的如风,走的就像一场梦,那么迅疾,完全不给人思考的余地。 要知道,他可是踏着对方的足迹才得以穿越重重魔境的啊! 若非他出手,恐怕那条往者天梯,势必要困住自己很长时间,甚至于,有可能折戟在那里。 他不是师尊,已胜似师尊。 正如当初的沈西池,毫不犹豫冲在自己前面,转眼间,已仿佛云烟,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尽头。 第449章 凤城 对于他要拿走那份剑道传承,桑北可以理解,因为,每个人都有必须坚持的原则。 很多事情,若不能征服,去胜任,那自然就会被淘汰,这是修士界优胜劣汰的规则。 “放心,你的剑道不会终结,我会带着它走下去,直到我的终结!” 桑北伸手握住了那柄爬满青苔的残剑,将自己的鲜血汩汩浇灌于其上,如是宣誓道:“放心在这里安眠,胆敢冒犯者,杀无赦!” 残剑吟吟震颤,一缕刺痛顺着掌心,游入周身经脉,进而扶摇直上,直入识海。 “那是……那竟然是……” 他的眼角有些湿润,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将如此沉重的一份重托传承给了自己。 “放心,我在,剑在,太咸不绝!” 桑北口角喃喃,最后看了战侯几个人一眼,他明白那是剑帝的选择,他要尊重,否则,他的剑会出鞘! 孤身一人,向北而去。 他所选择的方向和目标,正是那座盛名之下的奚京。 “与太咸帝君有所瓜葛,必然前路艰难,此去奚京一路,他已成为众矢之的,我不知道他能走多远,如果可能,可在暗中帮上一把!”战侯叹息道,他知道人力有时穷,即便强如白衣剑帝,仍旧被他们所算计,何况他? “将消息传回奚京,让陛下放心。只是吾心颇乱,已无头绪,我要在这里为吾师守墓一段时日!” 四人拱手而退。 战侯萧煮雨仰望云天,依旧深深沉浸在那一剑的回想中。 “有他那样的人,才是吾族之幸,萧煮雨啊萧煮雨,与吾师相比,你的格局,你的觉悟,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啊!” 一曲悼亡远远传出,江山苦雨,人生如梦。 北凌江滚滚向北,岸边,枯瘦青年踽踽独行。 “进入龙泽,其一,求道,变强!其二,若能于万一中找出自己的身世之谜,便是万幸。其三,便是......” 眼前浮现那个美丽的身影,他不知道她如何了,她已然变成了他今生的重要目标,无论如何,他会带着她一起回到螣北。 遥远的螣北啊,爷爷,对不起! 无论如何,要变得足够强,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想想当年在螣北,自己是那般弱小,甚至于连一些日常的劳作都不能胜任,于千难万险之中,竟然能一路曲折走到当下,直至成为一个合格的修士。 其中纠缠着很多困惑无法解释。 如体内的另一个自己,他修的无疑是魔道。 他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为何那些人会称自己为天择之子?天择之子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自己体内的怪病虽然现在看似被压制住了,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还会不会再爆发? 那于梦中化作爷爷模样的人,赐给了自己传承,他,到底是不是爷爷?若他是爷爷,爷爷定然是一个修士,定然无恙,他现在在哪里?若他不是爷爷,他又是谁? “爷爷……”失声道出,无语凝噎。 剑巫一脉,背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天胥一族,与古沧什么关系?为何洛辞不惜付出生命,也要保护自己?冥冥之中,分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精心谋划,引导着自己,从螣北到螣荒古城,直至进入山鬼族的神殿,走过独木桥,在那个老人手中拿到荒天之心。继而,一路转战,进入鬼门,在无数死者的尸骸上,开启了那座祭台,进而开启秘境,让自己进入,去拿到那份更为神秘的传承。 自己与古沧王朝到底有没有关系?有什么关系? 连那手持枯槃剑的古沧世子都没有拿到传承,尚且死在了月窟秘境之内,自己何德何能,能有如此幸运? 沈西池为何不惜付出生命也要保护自己? 他潜入大荒,分明为了寻找自己,不惜亲手颠覆了一座数千年王朝。 他恨古沧王朝究竟有多深?以至于屠戮无数古沧贵族,报复到如此惨烈的地步! 他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惜自己却没有机会去询问对方。 沈氏兄弟似乎知道其中一些秘密,可惜对方似乎也不愿多提,彼此匆匆而过。 他越想越乱,毫无头绪,轻轻一叹,只能暂且搁置一边。 晋升地境并成功结相,此际对于斗转星移的理解愈发深刻,脚底星光流转,周边江山形胜滚滚向后退去,不足半日,数百里之地已被甩在了后面。 远远的,又有一座更为富庶的城池,渐渐展露出一番瑰丽身姿。 就见那座突兀而起城楼,展开翼飞之檐,扑到空中,其上五色琉璃光怪陆离,整体看去正如一只斑斓大鸟,凌空欲飞。 桑北不由得想起了传说中的那种奇妙的生物,心头涌起一股别样的感觉。 他的目力惊人,已然在城门的正中匾额上看到了两个火红的大字——凤城! 一股灼热的气息从周边大地中渗透出来,潮水涌来。 土地的色彩俱为赤色,远远看去,如霞如火。 因之相化作流风,掠过大片土地,尽情感受着土地中渗透出的灼热的火元素的气息。 那种灼热的气息并没有让桑北感到丝毫不适,反而让他感到异常温暖,周身热血涌动,不能抑制。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如此感觉。 越是接近那座城池,他的心跳便在加快,一种冥冥中的力量似乎在召唤着他,尽快进入那个世界。 站在那座飘然欲飞的城楼之前,一颗心禁不住砰砰跳动,刹那间,全身的热血似乎都被那颗心脏吸去,化作灼热气息喷薄欲出。 在桑北的眼中,那座城楼已非城楼,早已化身为一只斑斓的鸟儿,正圆睁双眸,无比炽热的看着自己。 它的名字,叫做凤么? 随着一声长啸,因之相拖曳万千道流光直上云天,其于空中骤然化作了一只凤鸟的模样,张开嘴巴,猛然一吸! 刹那间,整座凤城大地被齐齐撼动,无尽流光被召唤而来,掠过大地,被因之相所化的凤鸟源源吸入肚腹之中。 原来,这座城楼居然会是一口阵眼,被因之相看破端倪,顺势利用,收获颇丰。 如此一幕,已然深深震动这座城池中的诸般强者。 一个个身影在短短一刻,朝着城楼方向奔来。 此刻的桑北,早已收敛一身气息,脚底斗转星移,一瞬间,已然步入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 烟火,河流,人群,大地中深沉的脉动,以至于一草一木,一花一石,在桑北的感受中,仿佛与自己的血脉生成了千丝万缕般的联系。 他似乎感受到一股冥冥中的召唤。 那分明是一种童年的自己在爷爷身上所感受到的温暖,让自己安心,依恋。 为何会这样?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城市,一间间摆满了琳琅货物的商铺,每件卖品上都蓄满了人间烟火气息,让桑北流连忘返。 他仔细摩挲着那些陌生又新奇的东西,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智慧和力量。 原来,这就是龙泽么? 如此安宁又祥和的城市,如果,自己能和爷爷,洛辞,包括颜穆,在这里开一家普通的店铺,做着普通的生意,如此平静幸福的度过一世,该有多好啊! 他却不知道,在他进入这座城池不久,已然被一双别有用心的眼睛盯上了。 轩辕家族在苍城铩羽,分舵势力早就在沿线布下诸多暗桩,当然包括凤城,画影图形,严密监察。 更多的轩辕家族的精英正在大举南下,其一,控制住局面,其二,不能在龙泽帝君那里丢了面子。 未来,唯有掌握更多的利益才是永恒。 酒楼上,一个修士展开一根卷轴,卷轴上正画着一个人的面容,而那张面容,和桑北差可仿佛。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给我找到了,那份赏赐是我的了!” 身影一晃,已然消失。 此际,桑北依旧沉浸在那种安宁的氛围之中,徜徉于川流不息的街道上。 不知不觉,转过几道街,走上了一条幽静的道路,继而顺着一条潺潺的溪流,沿着曲折小径向上方攀登。 第450章 凤舞阁 溪流中的一块块鹅卵石,红的如胭脂,便连那些河草和小鱼,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溪流如血,就像一条硕大的血管,穿过大部城市,向地势渐高的上方蜿蜒延伸而去。 转过一丛宛若洒着斑斑血泪的竹林,放眼望去,一座山峰突兀而起,其上山石林木仿佛血染,如此景观,正如南殿陈式融合的道境画卷——碧血丹山,真实呈现在自己眼前。 在这座碧血丹山顶峰之上,一座楼阁气势恢宏,冲入云天,其上玳瑁雕梁,琉璃碧瓦,绚烂夺目,其华丽程度,已然远远超越了先前那座城楼。 桑北仰望那座楼阁,一颗心止不住加速跳动,隐隐中,便感到仿佛在那座楼阁之上,正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炽热,渴望,期盼,深沉如海,温暖如春。 冥冥中,仿佛有一声清唳之音自天外传来,周身热血一时沸腾。 她在召唤自己! 她分明在这里等待已久。 她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故而此日相逢,恨不得立时将自己揽入怀中,此生此世,永不分离。 眼角隐隐有些湿润,桑北不知道自己为何不能控制住情绪,拔足向上走去。 一路上,游人三两成行,不时指指点点,诉说其中掌故。 “凤族原为凤城第一大势力,那座九重凤舞阁,本为其族中圣地,常人难近!只可惜,自凤族绝代风华之凤后零落风尘,被帝君酒后轻亵,不慎珠胎暗结,于此,凤族名声受损,遭受各方势力打压,再难守护住家园,不得已,迁出凤城而去,至今愈发凋零!眼下这座凤舞阁已成为凤城首屈一指的赏玩佳地,兄长,且随小弟好好游历一番!”一个文士侃侃而谈。 “凤后本绝代佳人,谁知红颜祸水,不期招来大祸,致使一族遭殃,可叹!”一人叹息。 “牡丹花下,做鬼风流,即便一代龙泽帝君也不能免俗,可怜凤后倾国倾城,自罹难之日,一病不起,郁郁而终,落得如此下场!”又一人附和道。 “怪只怪凤后太过美貌,遭受天妒如此!” “帝君荒唐,酒后乱性,遂使一代芳华夭折,要的是,自身名声同样受累,落了个荒淫无道的骂名,也是报应!” “风雨飘摇,帝星不明,京城势力犬牙交错,勾心斗角,恐怕不日将有变故,我等小民还是远远回避,免得被殃及池鱼!” 这些人时而观赏,时而议论,桑北听在耳内,已然对那位传言中的凤后大为同情。 他知道人言可畏,活在世间总难避免。 便如自己和爷爷,当初无端遭受部族歧视,能够苟延残喘,何等不易。 意念流转,大地宛若收缩,转眼之间,已将那些人远远抛在身后,他独自一人,登上了顶峰。 一块块珠玉也似的方石,拼凑成一大片平整广场,其上宛若被洒上斑斑血泪,触目惊心。 他不知道,这是当日凤族不愿放弃祖地,故而和入侵的敌人,殊死抗争,导致死伤无数,血流成河,鲜血渗入石头,凝聚成了斑斑血泪。 一股悲伤的气氛弥漫四周。 桑北能够感受到当初的战斗有多惨烈。 他叹了口气,向着那座华丽楼阁缓缓行去,越是接近那座楼阁,他的心跳愈发频繁。 那里一定有等待自己的东西。 这就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么? 不经意间,无数修士从周边云集而来,每个人俱握着一柄剑,剑锋所指,目光齐齐看向桑北,分明怀着莫大的敌意。 当中有一人,被一个个身材雄壮的汉子簇拥,已然张开手中一根卷轴,又仔细审视了桑北一眼,点了点头道:“是此贼无疑,京城家族已经下达令旨,不遗余力擒获此贼,无论是谁,一旦立下首功,轩辕家族会全力推荐他进入龙渊剑阁进修,若能力出众,更可推选他进入未来龙星战,前途一片光明!” “此贼乃是魔域奸细,拿下他了!”此人喝道。 周边汉子纷纷鼓噪道:“擒贼立功,杀!!” “入了我等地盘,功勋在前,一起努力,捉拿此贼!” 远处的其他家族修士,看到轩辕家族鼓噪,纷纷露出惊愕之色。 被轩辕家族盯上的,绝非一般人物。 因此,这些人顿时生出想分一杯羹的念头。 轩辕家族的人当然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速速拿下此人才是正理。 看那小子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至多地境初期的修为,即便再强,又如何挡住围攻? 众人蜂拥而上。 “抓住他!立功的机会到了!” “龙渊剑阁,我心目中的圣地,这个机会,无论如何要抓住!” 就见一个铁塔般的汉子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喝道:“小贼,束手就擒吧,如此,会让你少受些罪!” 那汉子手持巨刀,此刻在火元素的加持下,烧的一片赤红,一股焦灼气息弥漫四周。 岂知那病恹恹的青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竟朝着那铁塔汉子直直走去。 咚,咚! 脚步清脆,踏动大地,起初步伐还很缓慢,及至汉子面前,咚咚的脚步声已变得急促,就见铁塔汉子张口结舌,便连呼吸也停顿了,眼睁睁看着青年擦身而过却无动于衷。 一副高大身体随即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埃。 周边修士吓了一跳,哪里还不清楚那汉子心脉已断? 呼吸之间,杀人于无形,那家族的重赏,果然不是好拿的! 众人收起轻视之心,心中无比警惕,步步为营,仗着人多势众,继续逼迫过去。 那青年仍旧一步不停,朝着这群手拿刀剑的修士走去。 那些人纷纷震惊,各展手段发起攻击,却见那青年就如一片鬼影般从人缝中闪了过去,继续向那座华丽楼阁冲去。 “不错,不错!视一干修士为猪狗,目空一切,能击败了轩辕剑鸣,果然手段非凡,既然被太咸废帝所看中,绝非寻常人能敌,如此,很有挑战性,今日,这一单活,我杨重接了,谁都不要和我抢!” 此话一出,周边修士纷纷侧目,无不知晓那杨重乃是凤城散修中的一流人物,手段狠辣,杀人如喝水吃饭那般轻松,从来不问情由。 这杨重也不知道从哪里习得秘法,弹指间,身影扭曲,拉伸出数丈之长的一道暗影,宛若一条巨蟒,张开巨口,猛然一吸! 这一吸拉动天地威势,震慑住对手精气神,令对方陷入短暂迷失,便在此刻,那条毒蛇暗影中骤起一道剑光,谓之雷落,刹那间已刺到青年的脖颈之间! 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青年,不知道对方如何破局。 便在此刻,杨重耳中却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响,那种声音分明是液体流动的声音,正如泉水涓涓。 嗯,不对,那流动着的,根本不是泉水,而是鲜血! 只是那强大的脉动,却比自己体内的血运更加浑厚悠长,一张一弛之间,自己发动的吞吐一剑,已然被那种浑厚的气息所破,眼睁睁看着那青年从一侧走了过去,而他的剑却不由自主停在了空中。 嗤! 那分明是咽喉被利物切开的声响,鲜血从杨重的体内喷涌而出,如此疯狂,一泻千里。 就见杨重瞪大眼睛缓缓倒地,及至尸体落在地上,已然化作一具干尸。 此际,在那座楼阁之前,正有两个人在津津有味看着这一幕,其中一人冷笑道:“此人的来历太过神秘,既被轩辕家族盯上,一定和前番苍城失利有关,何况轩辕家族只想擒拿而并非下达必杀令,此人身上定然藏着莫大机密,我等何能错过!” “胡兄,此人几步之间已窥得地脉气息,居然能轻易纳地脉之力为己所用,他对火元素的掌控极为熟稔,天赋卓绝,你看,我凤城谁人能出手击败他?” 那人挑衅一般笑道:“合作一把?” “胡兄,机会难得,或许我们能从对方身上,寻找到突破的法门也未可知,战!” “好!” 第451章 阵底破阵 这二人号称龙虎修士,平素形影不离,互为倚助,一旦出手,营造出虎踞龙盘之势,对手必败无疑。 一时间天昏地暗,龙吟虎啸,庞大的威势逼迫得周边轩辕家族众人一时止步,俱面露犹疑看向后面的凤城分舵长老。 分舵长老瞳孔略缩,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忖思那龙虎修士既然插手,便静观其变好了,在凤城能够与轩辕家族抗衡的势力并不多,这龙虎修士还不在他们眼内。 更何况…… 分舵长老智珠在握,静观其变。 就见那一龙一虎幻影腾挪上下,二人落拳如电,卷起重重暗影砸向下方青年。 未料那青年一步不退,伫立当地,竟任由那一拳拳轰击在身体上,看去云淡风轻,面不改色。 二人大惊,骤然与龙虎之相合体,生成虎踞龙盘道境,攻势如潮。 龙吟虎啸声中,一股天地威势从天而降。 龙虎成势! 轰! 宛若石破天惊,一股巨大的轰鸣声在中央磅礴释放,就见二人结成的龙虎大势被骤然震碎,二人俱口喷鲜血倒飞了出去。 一口乌沉沉大鼎浮空出现,其上群妖之象活转过来,齐齐引颈长啸。 桑北手擎巨鼎,稳如泰山。 随着修为提升,他对这口巨鼎的运用已非复往日可比。 他借助巨鼎将二人攻击吸纳其中,瞬间反噬回去,出其不意,一举击溃龙虎修士。 “如此妖邪,剑鸣败在他手果然是有原因的!此人来历太过诡异,难怪家族要求活捉!” 此刻,一声长啸从远空传来,就见数十个背剑修士从天而降,俱落在那青年前后左右,转眼间结成严密剑阵,将对方牢牢围在中央。 就见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此际方缓缓降临,看了一眼分舵长老道:“发现敌酋,大功一件,即日回京,家族必有重赏!” “谢四公子!” 分舵长老带着一干手下齐齐行礼,一边缓缓退到远处,将左近零星修士驱离,为四公子清场。 四公子到了,他乃是轩辕家族青年一辈中公认的接班人,此刻已晋升龙渊剑阁第九阁天外阁,手段非凡,更兼家族秘传在身,那青年已在劫难逃。 轩辕四公子名谓轩辕踏雪,此刻负手,仰望云天,叹息道:“可叹鸣叔落入沈氏手中,大抵凶多吉少了,你一身妖邪之气,根本不容于我龙泽,还是束手就擒,归顺我轩辕家族,我保你暂且无忧!” 桑北收了妖夜鼎,看去云淡风轻。 “我的道在脚下,但有坎坷,必然踏平!” 他语气淡淡,目光睥睨云天,这股波澜不惊的气度,惹得轩辕踏雪忍俊一笑道:“你现在还笑,可见无甚见识,落入我的血泉祭天剑阵,非死即残,给你机会,你不珍惜!” 说话间,周边修士早就闪烁变化,快速布阵,幻光中,无边血浪,滚滚而来。 就见一泓泓血色泉眼从一个个修士足底冒出,在这些剑修胸口,各浮现出一枚各不相同的血色剑符,他们的眸中俱皆被血色吞没,体内杀戮之气喷涌欲出。 轩辕踏雪一挥手,就见当中一个修士鹰腾而起,当即斩杀出一道血色剑痕。 几乎就在他出手一刻,第二个,第三个,及至所有36人仿佛一体,鱼贯动作,配合如此娴熟,而所有的杀戮之光俱浓缩到那道血色剑痕之内,斩向桑北。 桑北退无可退,因为这座血泉剑阵已然锁定了他,要命的是在于其中一个祭字,那是与此方天地血盟,不容回避的讨伐。 桑北一声怒吼,足踏一线! 在其身后,滚滚气血之力已然汇聚成一座铁壁坚城,正是学自范无衣的回头无岸。 瞑目之间,上下两剑,中央一柄匕首,合于三才,精准一刺! 这一刻,轩辕踏雪已然变色。 他没有想到对手居然如此无畏,且在短短一刻,纠合天地大势,做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守势。 一蓬血雾喷涌而出! 血光之中,桑北已然消失不见。 轩辕踏雪目光斜睨冷笑,入了他的剑网,岂有被逃出去的道理? 道境释放,血泉祭天大阵顿时流转变化,第二道剑痕当空斩落,桑北再度受伤。 然而,他走着属于他的人间道,竭力撑起他的意想天地,他不介意会遭受伤害,他介意的是,他付出了受伤的代价,是否能获得回报,变得更强。 一轮慧海浮现脑后,因之相在他人看不到的角落,手中拈花,一次次起落,乐此不疲。 血泉剑阵中,桑北一次次被击伤,他看去步履维艰,偏偏强撑着,一次次险之又险的挪移了出去。 如此一幕,再度让轩辕踏雪点了点头,如此顽强而不要命的一个敌人,生平少见,勾起了他浓厚的兴趣。 “人力有时穷,我看你到底能撑到几时!” 周身热血奔涌,伤口中,鲜血汩汩涌出,桑北看似穷途末路,其实在仔细感知,借助伤痛的刺激,他的洞察力变得无比敏锐,他在感受着这片大地下流淌的那条脉络,他同时也在倾听剑阵中每一个修士的血运气息。 与大地中那条鲜活脉络相比,他们无疑近乎僵死。 说他们是死的,乃是因为他们命已然不属于自身,他们已然将命卖给了别人。 如同傀儡般活着,无疑是一种悲哀,虽生犹死。 而一切生乃是自愿,而一切死大抵非自愿,而是迫于无奈。 而剑道的诉求,并非为死,而是为了生! 桑北此刻依旧保持着瞑目的状态,他在感受着那种种无奈,他在等待机会,最终会给出理由,给出答案。 脚底淋漓,奔走无间。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那才是意义! 体内的血运江河在汹涌奔流,脚底大地深处那条滚烫脉络在滚滚奔流。 温暖的气息如同乳汁从脚底一次次传递至胸膛,桑北情不自禁发出轻轻呼唤,祈求得到更多的回应。 他的步伐越走越快,他变成了一缕飘忽的影子,宛若消融在了这座血泉祭天大阵中。 旁观中的轩辕踏雪再度变色,他的手骤然探出,便欲落下! 在尚未落下的瞬间,一缕血光已然穿透了剑阵,同时传出一声高亢的呐喊,直上九天! 那声呐喊乃是由桑北发出,那一刻,他的意志已然融入了下方的大地,情不自禁刺出一剑,而那一剑,却是当初孙七月攻向他的必杀一剑——阵底剑! 此剑不出则已,一出必破。 世间万物固非完美,36死士固然放弃了生,然而他们身体中脉动着的气息,还是出卖了他们。 一剑刺血,阵底破阵! 便连轩辕踏雪也感到了胸膛间隐隐透出的一缕刺痛。 “好玄妙的一剑!” 他尚在赞叹,就见剑阵中的一个修士已然栽倒,嘴角却露出一丝满足你的笑意。 他之所以笑,乃是因为解脱。 而桑北已然顺着那道破绽,冲了出去。 轩辕踏雪目眦欲裂,身影一晃,已然补住缺陷,挡住了桑北的去路。 “血泉祭天,一剑入幽!” 一缕剑意从头顶百会俯冲直下,直入脚底涌泉,与此同时,血泉剑阵宛若一体,随着轩辕踏雪手中剑动,刺向桑北! 桑北动,一念无间,他感受着地脉中传递来的浑厚和温暖,他脚踏天地一线,眼中已然无物。 他从未有过这般自信。 他感到就像回到了螣北,回到了爷爷温暖的怀里。 只是这种温暖,却和爷爷所给予的有种不一样的感觉,那,究竟是什么? 脚踏无间,身影一晃,已然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一个死士的身后。 他已然捕捉到那一瞬间的瑕疵,如此足够了。 轩辕踏雪剑斩虚空,第二个死士肉身中分,扑倒在地。 轩辕踏雪瞪大了眼睛,他如何也想不明白,他的剑为何会攻向自身。 “你以为你的剑阵已然完美,但万物有缺,在你的杀戮到达极限,那一处疏漏必然成为倾泻的缺口!你败了,这一战已无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第452章 轩辕剑 桑北脚踏淋漓鲜血,缓缓走去,他感受着那种殷殷召唤,他迫不及待要进入到那座楼阁之内。 轩辕踏雪浑身剧烈颤抖。 他的身份,他的骄傲,不容许他接受如此失败。 他豪气冲天而来。 他必须为鸣叔复仇,如此,也会成为他在家族中一飞冲天的契机。 轩辕家族的未来,当掌握在他手中! 鲜血汩汩涌出,浸透了他的剑。 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他华丽的衣襟。 剑动,一剑入幽! 不是敌死,就是他亡! 轩辕踏雪一步跨入长空,一剑断生! 同一时刻,34死士的脖颈间齐齐喷出一缕热血,纷纷倒地。 以肉身成祭,与此方天地结盟。 一剑祭天,送敌归阴! 然而,一道淡淡的剑光已赶在他之前,刺入了他的胸膛。 那一剑,包含着孙七月的阵底剑的内涵,也有摘星子的凌厉,甚至于还包含了河梁中官宁淳那一丝极端的凶残,所有决断,凝聚在他人间道中,化作沧桑,顺着那条宣泄通道,滚滚涌入轩辕踏雪的胸膛,一剑碎心! 轩辕踏雪如雕像凝固,定定站在那里。 远处的分舵长老一群人已然石化,不知发生了什么。 而桑北已然转身,向着那座华丽的九重楼阁,飘然而去。 “四公子!” 分舵长老失声狂奔而来,及至近前,分明感到轩辕踏雪生机断绝,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轩辕家族一代后起之秀死在当下,自己无论如何脱离不了干系。 原本还想借机捞得功劳,时下轩辕踏雪命殒当场,自己肯定遭受牵连,即便不死,也将被远远贬谪。 “杀贼,为公子报仇!” 分舵长老一马当先冲了过去,此刻哪里还敢不尽力? 一干手下都见识过桑北手段,心中畏惧,依旧硬着头皮包围上去。 距离凤舞阁越近,桑北情不自禁闭上眼睛,他感受到身体已然被一片温暖的潮水所淹没,这是,这是…… 眼角湿润,他从未感受过这种异样的温暖,禁不住呆立在那里。 凤城分舵的修士战战兢兢包围上来,他们震慑于敌人的强大,谁都不愿提前发起攻击。 分舵长老一声叹息。 他持剑正欲冲去,却骤然听见远空传来一声声长啸,不禁大喜过望。 他知道,援军到了。 也就在此刻,桑北的身影几个闪烁,已消失在广场上。 一声凄厉长啸,划破长空:“踏雪吾侄,英灵不远,看叔父杀敌,替你报仇!” 就见一个中年人轰然落地,双眸血红,显然愤怒已极。 他乃是轩辕家族一代中坚,名唤轩辕靖。 轩辕踏雪急于立功,不听号令,提前赶来,果然遭遇了不测。 他再三追赶,还是慢了一步。 “奸贼,杀轩辕剑鸣,杀踏雪吾侄,我岂能容你!” 赶来的轩辕家族的一众高手,更不迟疑,潮水一般冲入那座楼阁之中。 此刻的桑北,正站在第一层楼阁的正中央,仰首观天。 那里有一方直通天穹的天井,直接从第一层楼阁,贯通至第九层,可看到一片青色天空。 而这一方建造空间的构思,正是当初的设构者一番苦心谋划,取一飞冲天之意。 视线尽头,在那片青色天空之上,正悬挂着一座庞大的琉璃灯盏,其形态正如一只斑斓火凤,展翅欲飞。 在那只火凤的口中,此刻正衔着一枚火红色的卵状晶石,而桑北所感受到的那种温暖的气息,正是来自那枚晶石之中。 “那就是眼睛?她,分明在看着自己!” 在桑北的眼中,那只琉璃火凤仿佛就要活转过来。 那股炽热,那般渴望,那份召唤,那种思念,如此深沉,浩瀚如海。 桑北的眼角再度湿润,不知为何。 那枚晶石定然是绝世宝物,只是为何,悬挂于那处虚空多年,却没有被人取走? 如此,只有一个解释,那上面被设置了禁制,且那种禁制,无人能破。 他尚在忖思,转眼间,身边已聚集了密密麻麻的轩辕家族从京城赶来的高手。 这些高手比之先前轩辕踏雪却带来的那批死士,分明更干练,更强大。 他们一日日马不停蹄从奚京赶来,可见对苍城变故的重视程度。 他们此番前来,肩负着斩杀废帝、拨乱反正的使命,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否则,轩辕家族将颜面尽失,在京城势必难以抬头。 他们刚刚赶到凤城,便惊闻四公子的噩耗,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短短一刻,结成严密剑阵,如临大敌。 “我以我血荐轩辕,请轩辕剑!” 轩辕靖站在首位,沉声怒喝,就见一口巨剑裹挟无尽雷光,横空出世,其上镌刻山川草木,花鸟虫鱼,走兽飞禽,星辰沧海,直欲囊括天地间所有景观。 只是此剑并非轩辕剑真身,不过是仿品,饶是如此,其上被布阵高手镌刻无数符阵,一旦激发,威力无穷。 此剑刚刚出世,周边大批修士精气神已然为之所夺,顿时变得形容委顿。 随着轩辕靖道出一个“祭”字,那些修士周身热血已然不要命狂泄而去,被那柄轩辕剑仿品无厌吞噬。 此刻凤舞阁外,更多轩辕家族修士正潮水涌入,那柄轩辕剑吞噬海量气血,顿时发出阵阵雷鸣,剑气稍稍释放,桑北顿时感到犹如一座巨峰镇压而来。 此刻轩辕靖目眦欲裂,手掐剑诀,道了声:“斩!” 就见那口硕大的轩辕剑顿时爆发出一道剑气长虹,饶是凤舞阁内空间广阔,顿时被斩出一大片塌陷空间。 桑北蓦地转身,一头长发飞舞,生死一线,一头漆黑魔龙长啸而起,张开巨口,咬向那道剑气长虹。 轩辕剑轰然一震,天地俱暗,剑身向下微微一沉,那头魔龙已崩溃为泡沫光影。 周边的修士犹如鬼影穿梭,齐齐呐喊,以数百人之力,合力控此倚天巨剑,旨在迅速覆灭敌寇。 绝境之中,桑北仰天长啸。 脚下大地,一座山河棋局迅速展现,阴间,阳动,风林火山,风起云涌而来,凝聚为一座铁壁坚城,挡在前方! 天地骤暗,无尽雷光轰鸣,空中,巨大的剑锋微微一沉,山河之影已化作飞灰被荡涤一空。 桑北周身血流如注,顺着脚面,流入大地。 短短一刻,大地剧烈震颤,无尽玄奥的阵纹盘旋呈现,若从上方俯瞰下去,便会看到地表的那些繁密阵纹,已然拼凑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凤鸟形象。 生死一线,桑北的身体骤然一分为二,顿时出现了两个桑北。 两个桑北各手持一剑,一剑名谓星沉,一剑名谓无间。 一剑代表天穹,一剑代表大地。 一剑执掌无尽识海星辰。 一剑裹卷周身血运江河。 一剑断魔,一剑断佛。 两个桑北齐齐怒吼,骤然爆发出全身最强战力,双剑合璧! 识海中,那一道银色剑痕顿时爆发出亿万寸芒! 如此逆境反击一幕,顿时看呆了轩辕靖。 他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正邪相冲的剑道,一魔一佛,居然在这个籍籍无名的青年身上,得到了完美融合。 “饶是如此,尔今日必死,与废帝勾结,与轩辕家族作对,就是如此下场,斩!” 轩辕剑再度下沉! 两个桑北,双剑合璧,融合出一道锐利剑痕,当空刺中了斩下的轩辕剑。 雷光霹雳,石破天惊! 轩辕靖定睛看去,就见那青年已被击退十丈之外,在地表拖曳出一道长长的剑形沟壑。 就见那青年周身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看去惨不忍睹。 饶是如此,他居然顶住了轩辕剑的必杀一击! 轩辕靖目眦欲裂,如何也不相信眼前事实。 这柄轩辕剑即便是仿品,也象征着轩辕家族至高无上的权柄,放眼整个龙泽大陆,也无人敢于轻视。 “螳臂当车,只是时间问题,斩!” 五指落下,轩辕剑再度轰然发动! 此刻的两个桑北,已然融为一体。 覆灭之前,他竟丝毫不惧,眼中反而喷出灼热的光芒。 适才一剑,他再度深深感受到了那种炽热的召唤,和那种殷切的期待。 她在等我! 第453章 破庙 她似乎预料到了今日将要发生的一幕,故而早已做出安排。 而我要做的,便是……绝不辜负! 足踏大地,一座山河局再度呈现,恍惚间,桑北宛若化身为大虞王朝丞相昌戌,仰天怒吼,瞬间一缕浩气冲出身体,直上九霄! 与此同时,大地中那条炽热的灵脉气息,滚滚涌入地表那只活转过来的凤鸟之中,裹挟天地间一缕浩然之气,顷刻间,扶摇直上。 一声清唳,整座凤舞阁已然发出宏大的回鸣。 刹那间,那只凤鸟,已然化作万道光芒,冲入空中那只琉璃凤鸟所衔的那枚火红色的晶石中,晶石之内,骤然爆发出不可直视的光华,进而,光华中出现一名身着凤冠霞帔的绝美女子,玉白手指,袅娜绽放,顿时向下一捺! 这一刻,时光仿佛被凝固。 几乎下方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呆呆站在那里。 唯有桑北的一颗心,几乎跳出了胸膛,他无比热切的仰望着那个绝美女子,恍惚中,只觉得自己血脉中生出千万缕丝线,已然和对方的气息紧紧交织在一起。 他无语凝噎,一个伟大的称谓呼之欲出。 然而桑北还是无法喊出,他渴求得到实证,他渴求找到答案,找到当初身为婴儿的自己为何会被遗弃的缘由。 时光凝滞,只是刹那。 下一刻,宛若玉石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桑北寻声看去,就见空中那柄威势无匹的轩辕剑仿品,居然寸碎为万千碎片。 轩辕靖连退数步,口中溢血,魂不守舍。 然而,下一步,才是世间最可怕的! 就见上空,那绝美女子光影,停在空中的那根玉白的手指,再度向下一捺! 时光在下一刻,宛若被凝固为永恒。 下方所有轩辕家族的修士,包括轩辕靖,全部石化,他们即便想要动作,已然被一股绝对的意志,强行封印住了。 此刻,捺出两指的女子,分明精华已尽,最后万分不舍看了桑北一眼,顿时如同璀璨烟火,绽放开来。 当日,她早就通过凤族的不传之秘——凤颂,看到了来日的光景,故而,她早早在凤舞阁中留下禁制,设置了触发机关,也唯有她的孩儿能够感受到她的苦心,也唯有那份至亲的血脉才能真正触发禁制。 她虽然不能如一个普通女子去亲自哺育自己的孩儿,却甘愿献出所有,包括自己的生命! 她在濒死一刻,仍旧竭尽全力,为她的孩儿,安排了最后一件要紧的事。 桑北的眼角溢出一滴眼泪,啪嗒落在地表,绽放为一朵血色梅花。 下一刻,就见那些一动不动的轩辕家族修士的身体中,冒出了一缕缕细密的火苗,那一缕缕真火乃是由内向外焚烧,其中蕴含着凤族对于火焰最为精深的领悟,不可阻止,无坚不摧,转眼之间,已然将那一具具鲜活肉身,烧成了灰烬。 是日,凤城一战,轩辕家族大量中坚折损殆尽,使得轩辕家族实力受损,在长时间内萎靡不振。 最后一刻,桑北探手一抓,周边所有的火苗,聚合在他的掌心,缓缓浓缩为一只小小凤鸟模样。 凤鸟继续蜕变,最后化作了一枚玄奥的凤天之纹。 识海中,南方朱雀七宿骤然明亮,转眼间,凝聚出一只斑斓朱雀,自桑北的头顶百会钻出,扶摇直上,自那一方天井入口之中,冲入云天。 只是那一声凄厉长鸣,使得桑北的一颗心无比刺痛。 凤即朱雀,乃是天底下火之帝君。 他有好多话,多想对那个美丽女子诉说,多想得到印证。 只是此生,已然没有机会。 “这命运,对于我桑北,何其残酷!” 字字如泣,字字血泪。 掌心一枚凤天之纹融入身体,融进血脉,那一缕灼热一直钻入心底,绝顶的温度,将一颗鲜活心脏死死包裹在中央。 桑北仿佛变成了一个空心人,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出了这座凤舞阁,顺着山道,向下方走去。 那些远观的修士们,此刻哪里还敢靠近。 那陌生青年一身淋漓,遍体焦灼,散发出一股让人根本不敢靠近的炽烈气息,那是凤族的不传之秘,源自血脉中的真火力量,足以焚毁世间一切物事。 那些修士当然明白,长久封印于凤舞阁内的那份凤族传承,其他人根本不敢去贸然解封,因为其中蕴含着一股致命的毁灭力量,足以令一切企图染指者投鼠忌器,望而止步。 一旦被贸然触发了,那种力量便会将其中的传承毁于一旦。 只是为何,为何会被那个陌路杀出的邪恶青年,轻易取走? 他是谁?他与凤族究竟有何瓜葛? 凤族的控火之道谁不觊觎,可是即便凤族退出凤城,无数修士明知凤舞阁内存放着凤族的不传之秘,却偏偏无法取得,心中那份焦灼可想而知。 这小子何德何能,获此天大恩赐? 即便,即便那些奚京赶来的大量轩辕家族精英,竟然也留不住他,直至被那无坚不摧的真火烧成了灰烬。 这小子,这小子,也太……太可怕了! 羡慕,嫉妒,痛恨,种种表情,不一而足。 行尸走肉般的桑北木然而行。 他不知道此刻该往何方,便如水中浮萍,随波逐流。 不知不觉中,他走出了凤城,一路向北而去。 陌生的植物,在路边一丛丛生长。 红的叶,如血的花,在焦灼的大地上,在如此贫瘠的原野上,顽强生长。 它们不畏恶劣环境,用它们的生命,描绘着一片片绚烂画卷。 其实那种花,叫做凤灵,之所以称为灵,乃是因为一旦被心怀敌意之人触碰,即刻就会燃烧成为火焰,发起攻击。 凤灵,凤族的标志,凤灵的出现,意味着凤族距离此地已然很近。 一路茫然中的桑北,停住了脚步,他看着周边那些绚烂的植物,体内的热血,再度沸腾。 那些凤灵花在肉眼可见之中,开的愈发浓艳,如火如荼,似乎在热烈欢迎这个不期而至的客人。 桑北分明有一种回到故乡的感觉。 这些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花啊,它们能够感应到自己血脉中的气息,主动予以回应。 是冥冥中的命运将自己引到了这里吗? 那些植物正如他自己啊,即便出身贫寒,依旧用自己的鲜血,用生命,杀开一条血路,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一片自由天。 他抚摸着那些带刺的叶片,恍惚中就像回到螣北,感受着那里的一草一木所散发出的亲切的气息。 这里,究竟是哪里? 疑惑之中,就见前方走来一个胡须斑白的老仆,来到近前,朝着桑北拱拱手道:“你好,我家主人让我前来迎接客人,邀请客人一游。” 桑北疑惑看了看老仆,对方分明就是一个凡俗之人,体内毫无修者的气息。 既来之,则安之。 他桑北不惧任何艰难险阻,敢挡他的路,施加阴谋诡计者,他会毫不犹豫,踏平眼前一切坎坷。 顺着小道,走过一座座高低不一的荒丘,最后,二人来到了一座小山之前。 这座小山极其荒凉,便连原先见到的那种火红色的植物也不见了,看去寸草不生,赤色的泥土仿佛被鲜血浸透,弥漫着一种孤寂而悲壮的气氛。 在山顶上,一间不大的庙宇,看去破败不堪,被冷风吹过之后,裂开的缝隙中,传来一阵阵呜呜的哭泣声。 没来由,桑北的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他如此清晰听到自己的每一声急促的心跳声,迫不及待,如此渴求。 他不知道庙中祭拜的是谁,而那个人,难道和自己先前在凤舞阁中见到的那个女子,有所关联,难道会是她? 只是她,如此青春,如此貌美,风华绝代,且掌控如此强大的控火规则,为何会……为何会? “去庙中吧,主人很快就会与你相见。” 老仆关照两句,转身离去。 顺着庙门所对的一条山道向上攀登,不多时,桑北已来到这座凋敝的庙前。 半扇门虚掩,另外半扇门早已倒塌在地上。 第454章 凤噬天心 甚至于庙门上连块匾额都没有,光秃秃的,显得极为怪异。 墙壁斑驳,窗户破损,一口缺损一脚的香炉被风吹的嗡嗡摇晃,满布污垢,想必很长时间没有被人祭拜过了。 在忐忑之中,桑北移开地上的半扇门,走进了这座破败的小庙,就见庙内满布灰尘,一张供案上污迹斑斑,一片片凌乱蛛网在从顶上悬挂下来,在风中摇曳。 在模糊的光影中,桑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手指结兰花印,带着微微的笑意,静静站在那里,正看着自己。 桑北顿时如遭雷击。 那女子的形容,与凤舞阁中所看到那个绝美女子的身影,差可仿佛,只是,只是她却身着一件朴素的布衣,毫无雍容华贵的气度,就像一个极普通的民间妇人,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愁绪,那勉强的微笑中则流露出浓浓的慈悲之色。 这里,一定是她飨祭的庙宇无疑了。 原来,原来她果真……果真…… 桑北说不出话来,眼角已然湿润。 她仿佛早就算定了自己有一天会到来,故而在那里提前安排好了一切了么? 一切的触动,竟然会是自己流淌着的滚滚热血! 若非她早就有所谋划,否则自己,很可能已然死在了那把恐怖的轩辕剑之下了。 她为何对自己这么好? 她即便不在了,都在关注着自己的安危,为自己殚精竭虑,排除了最大的危险。 她是谁? 为何会对自己,如此关爱,如此厚待? 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悲伤,桑北决定还是决定要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亲手将这座小庙的里里外外,仔细打扫了一遍。 而那个邀请他来到的未知人物,依旧没有出现。 最后,桑北恭恭敬敬跪下来,给女子磕了几个头。 无论如何,她是长辈,这个礼数必不可少。 他听到了一声咳嗽,走出庙来,便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陌生男子,一身火红色的华美刺金长袍,戴着一顶精致冠冕,正冷冷看着自己。 “该做的事,你已做完,现在,我将亲手送你上路!” 他的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一种极端的嫌恶和怨恨,桑北如何感受不到? 话语中透露出寒冬般的冷酷,释放出满满的敌意,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痛恨自己? 他已然急不可待,分明想尽快杀死自己。 对方和轩辕家族一般,只是一个想自己死的敌人。 桑北哑然一笑。 他这一生至今,遇到的敌人数不胜数,多一个,少一个,都无关紧要。 “告诉我,她,是谁?其二,你我素昧平生,为何欲对我除之后快?我希望,即便我会死,你会给我一个答案。”他平静看着对方,期待对方能够替他稍稍解惑。 那男子当即转过身去,都不愿多看桑北一眼,哼声道:“她是谁,已不重要,你更不需要知道!重要的是,你本不该来,既然来了,就要接受命运的审判!” 那种刻骨的恨意,恨不得立马就彻底抹去自己在世间的痕迹,如此方能稍稍平复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怒。 “你都不问我是谁,就如此武断的将我视作仇敌,既然如此,这句话,就当我没有说。但,这世间还没有人能够主宰我桑北的命运,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桑北剑下,不斩无名之鬼!” 听了桑北的话,那男子怒极反笑,依旧头也不回,哼声道:“我平生有两大仇寇,其一为,龙泽帝君,我此生会不遗余力,将之斩杀。其二,就是你,倘你今生不会出现,我可以当你不存在,然而你终究还是来了,我不会容忍你继续留在龙泽,我会尽快抹去你曾经出现的痕迹!告诉你也无妨,本人姓祝,祝春泽,现在,拔剑!” 语声冷酷,如此决绝。 桑北瞳孔略缩,他缓缓闭上眼睛,向着山下走去,他不愿在这名对自己如此关爱的女子庙前,洒上血腥,殃及这座长久失去飨祭的惨淡的庙宇。 她到底遭遇了什么,在如此韶华的青春岁月就匆匆弃世? 男人不说,桑北也无法得知。 她殁后有人能为她建一座庙宇,即便再简陋,也证明了她的地位不低。 这里是她仅有的家啊。 在桑北的内心,家,至高无上。 他至今,都在为回家而努力。 我爱的,和爱我的,都在我心中永存,我们最终会一定会住在那个无忧无虑的家中。 脚底斗转星移,一念间,桑北已来到一片旷野上。 红袍男子祝春泽点了点头,身影一晃,已至近前。 一脚踏动天地,眼前一切已然远去,桑北站在他的天地一线上,感受着周边世界的脉动,拔出了那把从大荒带出的星沉剑。 剑动,裹挟周身血脉气息,刺向敌人。 祝春泽目光一凝,已然感受到一股渗透到血液里的锋利,而那种力量,分明不属于龙泽。 “邪恶小贼,果然天生就是邪恶的,该死!” 脚底窜起一缕火苗,转眼间,就将祝春泽的身后虚空,烧成一片冲天火焰,勾勒出一只斑斓的凤鸟,翩然飞起。 “天火大道,洗劫人间,南明真意,发乎一念,浴火灭世!” 一剑刺出,一缕真火意味,瞬间从桑北周身血脉中被强行召唤出来,继而从他周身毛孔中渗透而出,化作一缕缕灼热火焰,摇曳飞升。 此刻,祝春泽的剑锐利一刺,刺出了一道金色的尖喙。 就见桑北从周身冒出的细密火焰,已然被那道金色尖喙召唤而去,金色尖喙发出一声凄厉悲鸣,骤然扬起,狠狠啄在桑北的胸口上! “凤噬天心!” 祝春泽仰天狂啸,宛若疯癫。 他压抑既久,此际倾尽全力,骤然爆发,只为一雪心中的悲愤和不能忍受的耻辱。 这一剑包孕了凤族武学的精髓,以子之矛,反噬己身,要的是突如其来,防不胜防。 早早就谋算好的致命一击,何其犀利,不留余地,必欲一举除之而后快! 要知道,这小贼可是独自走进凤城,在众多轩辕家族修士的围攻之下,闯入凤舞阁,最后安然而退。 他的身上,一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他不会容忍意外发生。 他压抑了二十多年,他活着的唯一意义,只为雪耻! 刹那间,一股锐利的痛楚,贯入心中。 若非那颗心脏经多次融合淬炼,已然非常强大,若非他的血脉中蕴含着巫道的力量,他已然在猝不及防之下,死在祝春泽精心谋划的致命一击之下。 饶是如此,凤族火中取剑之术,此刻已然淋漓展开,桑北周身血脉之中,浓烈的火元素气息,已然被那只火鸟源源不断召唤而去,使得那一道金色的尖喙变得愈加锐利,随着祝春泽的剑不断锐利突破,终于破开了强大的真魔霸体防御,刺了进去。 血花绽放,正如盛开的一朵浓艳的凤灵花。 见血的祝春泽愈加疯狂,他没有料到,自己精心谋划的一击,居然没有一举击杀这个邪恶的小子。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蓬血雾。 刹那间,天地间蕴含的火元素气息,滚滚汇聚而来,祝春泽的剑,获得强大助力,再度寸进! 要知道,桑北的胸膛间那颗热血之心,本就被他自己曾经刺出过一道伤痕,此刻被祝春泽的凤噬天心趁虚而入,几乎形成了必杀之局。 桑北没有想到,死亡竟会来的如此迅疾,根本不给他思考的余地。 他口中鲜血狂喷,发出愤怒咆哮,一头长发完全炸裂开来。 “回头既无岸,那就同归于尽吧!” 天地骤暗,足踏一线,桑北奋力刺出了他手中的星沉剑。 识海中,那道银色剑痕,骤然爆发出耀眼的光华。 那一剑如此决绝,如此无畏,包含着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攻入了祝春泽的身体,同样绽放出一朵浓艳血花。 “好剑,但改变不了结局,只要能杀了你,我祝春泽死也心甘!” 他在煎熬中度过了多少个日夜,他必须亲手抹去这个代表耻辱的生命,对方本就不该出生,不容留在世间。 第455章 打开一扇窗户 祝春泽狂啸一声,手中的剑嗤的一声,终于刺开了那道伤痕,突破了进去。 桑北的眼睛已然闭合,他的世界坠入黑暗,坠入深渊,他却在恍惚中看到了那些熟悉的身影,口中喃喃:“原来你们一直都在等我,原来死,并非只有恐惧!” 这一刻,他的一颗心空明澄澈,宛若坠入一泓深潭,进而发出一声空灵的回响。 咚! 咚咚! 恍惚之中,一个风华绝代的身影,走出黑暗,走到桑北身后,进而将他拥入自己温暖的怀抱中。 咚,咚,一颗心鲜活跳动,融汇在他周身血脉中的真火气息,一念间汇聚而来,将那颗受伤心脏严密包裹起来,避免了毁灭的发生。 原本带来毁灭的火焰,此刻不再成为伤害,而是为了生长。 同一时刻,祝春泽感到自己的剑正刺在一块铁石之上,再难寸进。 他如何不明白其中底细? 又是她! 天,你生她如此美丽,却已然为凤族招来灾祸,不是罪过,也成了罪过。 “祝幽凰,你死了,你早已魂飞魄散,还要竭力保护他!你一生所求为何,难道只是为了给凤族带来莫大的耻辱么?” 一声凄厉长啸,正如杜鹃啼血。 祝春泽奋力刺出他的剑,这一剑如此决绝,玉石俱焚! 只是,很多时候,生与死之间,只隔了一个刹那。 这个刹那,桑北脚踏无间,已然和对方擦身而过,同时从对方的身体中扯起一缕长长的血线。 那个刹那,桑北本可以杀了对方,然而他在最后一刻,却改变了念头。 原因则是,对方流出的鲜血中,居然蕴含着曾经让他感到无比温暖的味道。 对方的血脉,居然会和她......? 怎么会这般? 既然如此,他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决绝要杀他,或许其中有着种种误会,何况是在这美丽女子的庙前,他愿意给对方一个机会,即便对方曾不遗余力要杀他。 此刻祝春泽已转过身来,身后背负着一只斑斓火凤,再度出剑。 “死啊!你为什么不去死!” 他的眼角竟流出了一缕凄厉的血线。 斑斑血泪,凤鸟啼血。 虚空中撕裂开无尽的细细裂痕,那是凤族独有的武学——凤天之纹,所撕裂出的痕迹,如此犀利,直接以火化剑,诡异万端,像烈火燎原,所向披靡。 虚空中,一只飞舞凤鸟凌厉扑下,长长的尖喙,啄向桑北。 桑北退,在大地上踩踏出一枚枚烙下的足迹。 在他晨曦般的眼瞳中,世界已然沉淀为黑白二色,无尽凤天之纹,正被那一道银色剑痕,源源吸纳。 一击不成,祝春泽身影暴起,再出一击。 “凤舞九天,火焚浊世!” 手中长剑,与凤鸟的金色尖喙重叠在一起,与内心的天火大道,自然融合,长剑于长空坠落,刺向大地! 这一刻,桑北不再后退,他以后退的代价,所谋划的一击,此刻正由大地间刺出,微微一挑,欲破青天! “凤噬天心!” 一道银色剑痕,撼动天地,无尽的真火气息被召唤而来,祝春泽猝不及防,身体中剑,胸膛刺痛,却兀自死战不退。 大地上窜起浓烈火焰,化作他的大军,扑向桑北。 桑北目光微凝,他看到了无尽的凤天之纹漫空飞舞,也同时感受到了,在识海天地,南方的朱雀七宿,绽放出愈发明亮的光华。 血脉中,真火气息扶摇直上,化作种种规则纹路,进入识海,被朱雀七宿源源吸纳。 百忙中,桑北再度出剑,他犹如凤鸟凌空扑下,剑凌大地。 诡异莫测的火之剑道,一次次刺伤了祝春泽。 祝春泽目眦欲裂,他没有想到,仅仅交手片刻,对方就从自己身上汲取到了凤族的剑道精髓,并像模像样的向自己发起攻击,甚至于一次次伤害到了自己。 要知道,这是他的主场,这是他所掌控的世界,是可忍,孰不可忍。 鲜血绽放,被祝春泽毫不犹豫献祭了出去。 无尽凤天之纹聚合在他的剑锋上,镀上了一层金色光华,骤然突破了时空阻隔,刺中了那个可恶的贼子! 这一刻,桑北同时出剑。 识海中,南方朱雀七宿之中,那颗鬼宿之上,骤然掠出一道剑芒。 与此同时,体表所对应的那一枚微型灵穴中,同样激发出一缕灼热的火之精华,于一念间融入了他手中的长剑。 简单一刺,大巧不工。 漫空光华崩溃,祝春泽退,不得不退。 原因则是,对方所激发出的一剑,竟蕴含着看似更为深奥的火之觉悟,稳稳将他的控火之剑,镇压在下。 “我不信,今日若不能杀他,必然成为大患,也将给凤族带来无法承受的耻辱,不可忍受!” 精血燃烧,连连献祭。 一头长发中,已然出现一根根白丝。 皱纹浮现额头,祝春泽已然老去。 即便老去,他更如一头愤怒的野兽,发出一次次致命攻击。 桑北出剑,井鬼柳星张翼轸,种种剑道鱼贯刺出。 他在出剑,也在利用祝春泽的凤族武学,淬炼新领悟的朱雀剑道。 朱雀即凤凰,故而可以轻易吸纳凤族的种种规则力量。 他此刻才明白,原来到了时下,他才真正打开了通往那片星辰世界的一扇窗户。 朱雀剑道所展现的世界太过宏大,已然远非凤族一脉愈见式微的剑道所能相比。 但,若无凤天之纹作为媒介,来做敲门砖,桑北要想领悟那种尘封已久的古老传承,还很难很难。 真火化剑,无尽凤天之纹,已然架起桥梁,使得他终于窥察到了那片无比渴求的世界。 一剑划开天地,一蓬血花在祝春泽体表浓艳绽放。 祝春泽圆睁双眸,定定看着那个令他无比痛恨的青年,却无法再刺出他的剑。 对方的剑道所展现出的世界令他迷惘。 而这贼子能够新领悟出高深剑道,分明是由他来成全的。 “上苍,你羞辱我凤族还嫌不够吗?” 他全身颤抖,悲愤欲死。 “在她的庙前,我不会杀你,下一次,你没有机会!” 桑北恭恭敬敬,远远的向着小山上那座破败庙宇,拜了两拜,而后转身离去。 一柄剑再也抓不住,噗的插入土中,祝春泽单膝跪地,口中发出呜呜悲泣之音。 凤族本该大有希望,凤族本该在渔利天下之局中占有一席之地的。 为何……为何突然间竟遭遇那等变故! “上天不公啊!” “祝幽凰,你死了还在阻止我,你难道还嫌凤族遭受的耻辱不够么?” 祝春泽遥望那青年的背影,咬牙道:“我不会放过你!” 他接着大声怒吼道:“女虚北宸,即便你道貌岸然,高高在上,我穷毕生之功,必杀你!” 他站起来,踉跄向北走去,他必须要提前去布局,去对付那个带给凤族莫大耻辱的男人。 荒野之上,那枯瘦青年踽踽独行。 适才与那陌生男子祝春泽一战,尚自在眼前浮现。 他不知道那祝春泽为何迫不及待要杀自己,从他话中的意思,是因为自己的出现,给凤族带来了耻辱。 自己来自大荒,与凤族素无瓜葛,彼此素昧平生,为何会给凤族带来耻辱? 祝春泽都不问自己是谁,已然认定了自己,为何?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特有血脉? 他实在想不通其中缘由,只能暂且将之搁置一边。 忽然想到自己与轩辕家族间的冲突,凤舞阁一战,轩辕家族无数精英化作灰烬,他们已然拥有自己的画像,一定会在沿途围追堵截,如此看来,自己欲往那座名闻天下的奚京,一定大为不便。 第456章 逍遥天 忽然想到在断魔寺百间幻境遭遇的那一张张人间假面,不由得计上心头。 肉眼可见之中,自己那张稍显青涩的面孔已变成了一副木讷的壮年汉子模样。 换了身旧衣衫,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这才稍稍安心,大步向江岸方向走去。 顺着北凌江向北,便能到达奚京。 但愿在那里,自己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江畔大道,车辆马匹,不断往来。 一些背剑汉子,或三五成群,或孤身在野外游弋,目光阴冷环顾周边。 桑北知道,他们一定是轩辕家族派来的探马,一旦找到蛛丝马迹,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传递出讯息,更多的轩辕家族高手就会在最短时间赶来,加入围猎。 他没有想到,自己进入龙泽不久,就惹上了轩辕家族这个大势力。 龙泽太大了。 如范无衣,如萧煮雨,如祝春泽那样的人物数不尽数,这里看似繁华,藏于暗中的争斗,甚至于比大荒,比魔域还要凶险激烈,自己毕竟不属于这里,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异类,再加上和白衣剑帝有所牵扯,已然成为众矢之的,道阻且艰。 即便是螣北,在那边荒一隅,也不能避免相互间的厮杀。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绝对太平的去处。 而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不断变强,杀开一条条血路,击败一切敌人,主宰自己的命运。 一路行走,与那些背剑修士不断擦肩而过。 自己气息内敛,看起来只是一个弱小的修士,果然轻松骗过了这些轩辕家族的探马。 放眼望去,前方的人烟愈发稠密起来,一座繁华集镇已出现在眼前。 集镇边上,一座繁忙的水陆码头上,停泊着数十艘船舶,各类人物上上下下,搬运货物,一片热闹景象。 更多的背剑修士出现了,他们警惕打量着周边人物,不时对照卷轴上的画像,盘查的愈发严密了。 桑北装着若无其事向前走去。 他不愿生事,奈何这些轩辕家族的修士们正如蝇虫纠缠,实在让人心烦。 他正思量着如何托词,骤然听见江上传来一阵喧闹的丝竹管弦之声,吹吹打打,夹带阵阵锣鼓,好不热闹。 远远望去,就见一艘极为庞大的楼船仿佛自云中驶来,其上丝带彩旗招展,大红灯笼犹如一朵朵硕大花苞绽放,处处姹紫嫣红,珠玉琉璃点缀其中,再加上轩窗间那些装扮浓艳的女子们,花枝招展,巧笑倩兮,插科打诨,穿着极其暴露,腻脂玉雪,峰峦摇曳,两汪春杏含情脉脉,一抹朱唇娇艳欲滴,当即看傻了江边众人。 众人目眩神离间,那艘吹吹打打的庞然大物般的楼船,早已靠近江边,随着铺上彩绸的跳板搭上码头,那一众莺莺燕燕的美丽女子,已然花枝招展走上岸来,种种极端姿色,时时风流态度,看的周边汉子如痴如醉。 他们不知道这一艘突如其来的彩船究竟载着哪一方高人,也不知道这艘船为何会靠近这里。 “江上繁华,人间仙境,仙姝如云,金玉若土!人生一梦,唯求销魂,世道清苦,若有缘者,可至逍遥仙窟一游!” 为首一名最为丰满高大的女子,摇曳着身姿,口吐莺声。 一些粗俗汉子禁不住流下口涎,设想此生若能到那仙窟般的船上一游,也不枉了。 未料一群轩辕家族的修士早已拔出剑来,挡住了那些女子的去路,喝道:“轩辕家族,执行帝君旨意,严密清查敌国奸细,所有过往人物,都要接受盘查,但凡有嫌疑者,就地擒拿,违令者,当场斩杀!” 几个女子闻言大笑,吐气如兰,一个个缠绕周边,极尽挑逗之能事,纷纷笑道:“粗蛮的哥哥们,人不风流枉少年,随姊妹们上船上戏耍去也!” 一声怒喝,剑光落处,早已斩下一段裙带。 “我等行走世间,只为做个生意罢了,哥哥们这般粗鲁,不怕遭受报应么?” 为首女子掐腰冷笑。 “你这船来路不明,我等立刻就要登临严查,若有阻拦,杀无赦!”为首的修士持剑怒喝。 冷不防间,就见一团火苗从衣袖中钻出来,转眼间,蔓延周身,直烧的这修士疯狂大笑,手舞足蹈,竟然不知道疼痛,在肉眼可见之中,化作了一滩灰烬。 “我逍遥仙窟行走世间,从无人敢阻拦我等财路,谁敢撄其锋芒,杀无赦,即便是轩辕家族,在吾等眼中,浑如猪狗罢了!”这高大丰满的女子仰天大笑,周边一众女子嬉笑怒骂,浑若无人。 修士中,一个年老修士瞳孔收缩,口中喃喃道:“欲火焚身?世间至毒邪火?莫非是那传说中的逍遥天到了?传说五帝之外,尚余一皇,行走世间,神龙见首不见尾,虽无国度,富可敌国,财力通神,势比诸帝!世间冶皇,西门子楚,掌中笼翠,一船度尽须眉!难道......” 他咳嗽一声,唤回一众修士,远远退去。 其余修士虽然疑惑,并不敢多问。 “有缘者来,无缘者退,入逍遥天,享无量福,一旦错过,悔不当初!” “人生如梦,若不风流,何以为人?” 丝竹声声,莺歌燕舞,更多的美丽女子走上岸来,一时间花团锦簇,种种风色,争奇斗艳。 看着那艘华美已极的楼船,其间人影幢幢,纸醉金迷,当真是一座迷醉的销金窟。 桑北虽然经历数不清的恶战,却还是涉世未深。 忖思,那个世界本不是自己该去的地方,便准备转身离去。 冷不防间,就见那个年老修士定定看着自己,似乎有所洞察,未免有些疑惑,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看出自己的破绽的。 年老修士此刻手中正握着一枚滚烫的剑符,其中蕴含着轩辕氏独特的锁定秘术,一旦敌人出现在附近,便会发出预警。 他死死看着桑北,目中喷火。 正在此刻,就见一个浓艳佳人一把抓住桑北手臂,笑道:“哥哥,今日一见,不至逍遥天一游,恐后悔无极,只是不知,能否提供一件有缘物事?” 桑北不畏惧战斗,却也不愿节外生枝。 他探手一抓,就见一枚灵草出现在指间。 那枚灵草,乃是当初得自螣荒古城三光阁中的天材地宝,可以炼制极品丹药,价值不可估量。 那女子一见,忙不迭抢在手中,大笑道:“哥哥有这般上好物事,当真是我逍遥天的上等贵客,欢迎登船!” 当下亲自挽着桑北手臂,一路耳鬓厮磨,种种逗趣,招招摇摇走上船去。 桑北忖思,那轩辕家族的老者定然有特殊的追踪秘术,如此,自己的易容之术便形同虚设了。 一念间,便恢复了原有的样貌。 挽着手臂的女子看到桑北转眼间变了样子,倒也并不奇怪,咯咯笑道:“小心没错,但一旦登上我们逍遥天,即便是天王老子,也奈何你不得,放心!” 就见远处那个年老修士,已然气的浑身颤抖。 他瞪大眼睛看着恢复原貌的桑北,恨不得立时拿住,那可是大功一件,奈何被逍遥天横插一手,不敢发作,眼睁睁看着敌人离去,五内如焚。 “通知上面,那贼子已然登上了冶皇的逍遥天了!” 一个修士得令,当即以秘法将讯息传递了出去。 须臾间,就见这艘花团锦簇的楼船离了岸,很快远去,消失不见。 桑北在那名浓艳女子延引之下,甫一进入门户,立时感到眼前一亮,仿佛进入到了别一世界。 但见处处楼阁枕叠,雾遮云掩,其间流水潺潺,杂花点缀,到处莺歌燕舞,人影闪烁,笑声阵阵,觥筹交错,美酒佳肴,香气扑鼻。 一盏盏华美灯笼在空中自主飘浮,犹如瑰丽星辰。 精致的五彩船灯在水中游弋,于水光潋滟之中,投映出梦幻色彩。 酒肆,赌坊,冶游花间之地,买卖商铺,无所不包,星罗棋布。 不想看去区区一艘楼船之中,居然包含着如此宏大的天地。 第457章 争抢 这根本不是一艘船,这俨然是一个小小的世界。 其中空间秘法星罗棋布,环环相扣,布局宏大,密不透风,使得这个其中更显神秘莫测,一旦迷失,要想走出来,颇不容易。 “哥哥跟紧奴家哦,不然会迷路的!” 女子媚眼如丝,不时挑逗打趣,莲步轻移,行走如风。 穿越池沼山石,重重轩窗院落,最后来到一处珠翠笼罩,红粉锦绣的迷离楼阁之中。 一群莺莺燕燕的婢女齐齐迎接上来,便欲服侍桑北沐浴更衣。 周边香气馥郁,闻之令人昏昏欲睡,然桑北作为修士,又岂能轻易中招。 摆了摆手,示意周边人退下。 浓艳佳人笑得前俯后仰,道:“到了逍遥天,正如到了家中,奴家先去拾掇一番,稍后就来侍奉哥哥!” 咯咯笑着,摇曳着一头珠翠走了。 看着周边安静下来,桑北明白这是非之地,一不留神间很可能会中了算计。 当下悄然走出这处院落,沿着一条曲折小径迤逦前行,打定心思,先摸索一番。 目中所见,种种空间秘法纷纷呈现,桑北抽丝剥茧般从中找出路径,不一会就兜转着走了出来,走到了无比热闹的坊市间。 一干人饮酒逗乐,豪掷千金,怀抱燕瘦环肥的美人,耳鬓厮磨,乐而忘忧。 桑北看着眼前一场赌局,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就见那些赌局上具被施加了秘法,竟然不能看透底细,不免大为好奇。 取了两枚丹药,赌了几回,很快输了个干净。 他目光斜睨,突然间便看到一个相貌丑恶之人,手中牵着一条狗,再看那条明明如人却秉持一身狗态的狗,不由得吃了一惊。 便记起当初在奔赴螣荒古城路上所遭遇的那个凶恶人物,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丹魔?左迟?他怎么变成一条狗了?” 那左迟当日在锡蓝城落在拓跋老贼手中,被强行收做一条人犬,修了犬道,看似堕落,嗅觉却变得无比灵敏,他周身覆盖着细密毛发,鼻孔匍匐在地面,突然间竖起耳朵,嗅到了一股永远无法遗忘的熟悉的气味,顿时变得兴奋又紧张,他东张西望,猛然扬起一颗狗头,发出怪叫,做人立状扑向桑北。 拓跋老贼此刻当然也认出了桑北,他没有想到对方进入魔境之后,还能全身而返,且登上了这艘号称天下宝库的逍遥天,贪念骤起,却囿于这里的规矩,立马将左迟扯了回来,骂道:“在逍遥天闹事,不想活了?” 左迟委屈的低下头,口中呜呜低鸣,一双狗眼涨的通红,不时盯着桑北,恨不得立马抓住对方。 要知道自己一路追踪至魔域,就是为了抓住这个可恶小贼。 若非如此,自己怎么可能落入那拓跋老贼手中,沦落为一头人犬? “当年在锡蓝有幸见识小兄弟一番神威,佩服至极,小兄弟能够闯到如此天地,当真可喜可贺啊!” 一个周身仙气飘飘的家伙出现了,看着桑北目光闪烁,自我介绍道:“魔仙萧闲,所谓相逢不如偶遇,喝一杯?” “放心,在逍遥天中,杜绝私相斗殴,我们别无恶意,只是看见故人,忍不住就想叙叙旧!”拓跋老贼牵着目眦欲裂的左迟,一脸不怀好意。 此刻看到很多人的目光投射过来,桑北淡淡一笑道:“有何不可?” “算我一个!” 就见一个一身邋遢的朱衣道人,拖着鞋,不时往口中灌两口酒,大笑着走来。 “能在这里相遇,一起凑个局吧!”又有两个高大魔修加入进来。 几个人包了一处凌空阁子,却是个极佳的观赏之地,周边景致一览无余。 种种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转眼间陈列上来,拓跋老贼先干为敬道:“今天这一桌算我的,与小兄弟有缘,谁都不要跟我抢!” “有人请客,乐得好事!” 朱衣道人左右开弓,大快朵颐。 他天生善偷,不经意间将左右偷了个遍,冷不防间,却被那青年捉住手腕,不免尴尬一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贫道敬你一杯!” 桑北第一次看到有人以空间秘法明目张胆偷盗,不免大为好奇,忖思那道人手段巧妙,若能学习一番,定然不错。 “天上人间,世间繁华,莫过于逍遥天了,贫道被仇家逼迫,不得已,花了莫大代价,方登上了这艘逍遥天,亏大发了!”朱衣道人一边叹息,一边胡吃海塞,恨不得将亏空补回来。 “我赔上了一本家族秘法,也是巨亏,侥幸换来一个机会,方得登船!”萧闲叹息。 “我赔上了一葫芦极品丹药!” “你们那叫什么大亏?贫道中途捡了个极品美娇娃,未得亲自享受一番,就不得不上供出去,奶奶的,当真肉痛!” “一个女子罢了,逍遥天上什么没有?只要你有本事,什么赚不到?”一个魔修讥讽道。 “知道个鸟!” 朱衣道人白了对方一眼道:“那女子天生绝佳灵体,乃是个上好的炉鼎,若能与之双修,修为无疑事半功倍,逍遥天的那些庸脂俗粉岂能与之相比!” 见这朱衣道人居然将逍遥天上那些绝美女子视作庸脂俗粉,众人纷纷嗤之以鼻。 朱衣道人哼了一声道:“说你们无知还不承认?逍遥天上的女子看似不俗,大抵能看不能碰,不然,哼哼!” 被狗绳拴住的左迟几次想要转到桑北这边,都被拓跋老贼约束住了。 “小兄弟付出什么代价?”拓跋老贼问道。 “一枚灵草。” “哦,还是小兄弟气运强,定然是被看中了,不错不错!” 拓跋老贼心头一沉,脸色有些难看。 若然真被逍遥天看中,却不好动手了。 “再来一杯!” 拓跋老贼不由分说端起酒杯,一手已捏住了桑北的手腕。 他修习一手绝技咬定青山,此刻图穷匕见,哪里还肯放过? 一旦落入其掌控,便如左迟一般,再难摆脱。 孰料桑北的另一只手同时被朱衣道人握住,他口中嚼着美味,大笑道:“好好喝酒,争什么?” 眼见得就要得手,却被朱衣道人坏了好事,拓跋老贼顿时站起来,一旁的左迟也人立而起,作势欲扑。 拓跋老贼目视一旁魔仙萧闲,意思不言自明。 萧闲的手刚要落下,却听一声娇笑传来。 “小哥哥乃是我逍遥天的贵客,你们怎么敢动粗?” 一只玉手轻轻一拉,桑北已然从两人掌控中摆脱了出去。 就见一个丽人眉间含煞,口中冷笑道:“不惩戒一番,难道还要上天不成?” 冷不防间,就见那一人一狗周身已燃起熊熊火苗,烧的拓跋老贼和左迟连连怪笑,欲仙欲死。 拓跋老贼肚腹突然间膨胀起来,张开嘴巴强势一吸,周身火焰已然被他全数吞入腹中,一边打了个饱嗝,兀自笑个不停。 直到萧闲往其口中丢了个丹药,方才平息了躁动。 “小哥哥,跟奴家耍子去也!” 那丽人拉住桑北就要走。 却听一声娇喝道:“二十四娘,他是我的客人,你怎么敢抢?”那说话之人正是将桑北请上船的浓艳女子。 “十七娘,你照顾不好你的客人,奴家替你招待有何不可?” 二人冷眉相对,就像两只斗鸡。 “先到先得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浓艳女子冷笑。 “这可人哥哥定然对你不满意,否则也不会从你的楼中逃出来!” 丽人嗤笑一声道:“这样吧,我也不和你争,可人哥哥愿意选谁,就由谁接待!” 她睁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看着桑北道:“可人哥哥,若非奴家出手,你已吃了那些老家伙的亏了,你难道不应该报答一番奴家?” “若不是我,可人哥哥或许已身陷囹圄,我才是恩人哦,可人哥哥不可忘恩负义哦!”浓艳女子显得楚楚可怜。 当下,这一处楼阁上的争斗,早已引起周边很多人的注意。 第458章 桃色缤纷 那些目光有的好奇,更多的是不怀好意。 斜刺里,一剑如虹掠起,斩向桑北。 桑北未及闪躲,后方一剑石破惊天,直接破壁砍来,更为凶狠。 生死危局,桑北身影一闪,已走出了这座阁子,来到一处溪水边。 他身形未定,一道冷厉剑光骤然刺出,完全不留余地,务求一击必杀。 桑北瞳孔略缩,已然从对方的剑中看出了由来——轩辕家族! 轩辕家族在这艘逍遥天上都潜入了细作,当真手可通天。 他脚底行走参差,与那道凌厉剑光险之又险擦身而过,说时迟,一缕剑气自头顶百会直冲而下,瞬间至脚底涌泉,顿时去而复返,扶摇直上,再度自头顶百会钻出,剑意绽放,手中剑顺势刺入那人体内。 那人痛呼一声,本觉得可以从容挡住这一记熟悉的一剑入幽,谁知那人居然瞬间反用剑意,直接伤了他,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无论如何,踏雪,今日之仇,兄弟替你报了!” 要知道,他与轩辕踏雪乃是最好的兄弟,他甫一得到消息已暗暗发誓,及至家族传讯,这贼子已然登船,早就在暗中逡巡搜捕。 直至发现桑北在饮酒,便派出两个轩辕家的死士去搅局,逼迫对方出来,而后务求以最强一剑迅速斩杀。 哪知道一剑未及建功,已然被对方所伤,甚至于伤在家族的剑道之下,这让他如何能够忍受。 伤痛和鲜血激发出无穷战意,轩辕踏尘周身剑芒绽放,身影未及转折,一剑反掣,划开虚空。 那是他苦心孤诣所觉悟出的剑道,自信能够败中取胜。 谁知桑北的身影瞬间退了回来,竟任由对方的致命剑道伤害了自己。 他欲通过伤害,充分唤醒觉悟,以便在强敌环伺的局面中,尽快突破出去。 他退回的身影再度于瞬间冲了出去,却将两道剑光留在了轩辕踏尘的体内。 “一剑入幽……好快!不是,不是一剑入幽,简直是一剑归天,好贼子,居然有如此觉悟!” 两个身影一分即合,一合即分,转眼间交手数十次之多。 轩辕踏尘的剑尚在疯狂出击,却不知瞬间失去了敌人的影子。 他疯狂舞动,状若疯癫。 他的血汩汩涌出,直至流干,最后扑通一声,栽入溪水中。 他圆睁着眼睛,显得何其不甘心。 而桑北却穿过了一处处空间壁障,来到了一处幽静的角落。 他兀自沉浸在那一剑的妙处之中,他的全身灵穴,全身血脉,于一念间入幽,却在瞬间逆势冲天,一正一反,一反一正,他的思绪完全沉浸在相互逆转的剧烈对抗之中。 这就是他从那一剑入幽中获得的觉悟。 一念间,颠倒天地,脚踏阴阳,奔走往来。 一眸中规则世界向上飞升,一眸中规则天地向下坠落。 两种规则秩序,正如两面镜子,足以照见对手瑕疵。 他唤之为天地往返,这是一种对本心,也是对外界的观照历程。 由内向外,再由外向内。 人生若逆旅,我亦是行人。 通过对两种互逆的规则秩序的观照,迅速找到破解之法。 他尚在踌躇间,就见周边虚空扭曲,接着,从中走出一位身着粉红色华丽甲胄的女子,周身背负数十把锐利刀剑,剑芒参差吞吐,虚空欲碎,看着桑北喝道:“束手就擒吧,否则天罚降临,你不能承受!” 就见那每一把长剑所散发出的光芒,正如一颗颗桃色媚眼,目光落处,已然封锁了桑北的所有退路。 血脉中,一缕缕源自洪荒的原始气息被诱发出来,一缕缕粉色火焰冒出肌肤,如一条条粉色毒蛇,摇曳不定,一双眸中,已然被浓浓的粉色所覆盖,目中所见,就见那个心心念念中的女孩,化作万万千千,口中舔着粉舌,发出万千娇喘呻吟,齐齐簇拥而上。 这一刻,桑北宛若坠入无边无际的粉色花园之中,他禁不住想要彻底堕落其中,却骤然警醒,明白这是敌人所营造出的幻境。 他在短短一刻沉入死海,将身体掌控权,交给了因之相。 因之相的眼中没有情欲,只有因果。 他脚步一滑,走入无间,已然从眼前无尽的粉色剑芒中走了出去。 他目中所见,只剩下了万千根粉色丝线,从洪荒尽头而来,奔苍茫未来而去,无始无终,无穷无尽。 他起初还显从容,不多久,已然被那些粉色丝线所纠缠,剪不断,理还乱,虽看似穷于应付,却乐在其中,孜孜以求,全然忘记一个强敌还在身旁。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只是敌人却不会容忍他在这里肆意遨游。 “十方欲海,万丈红尘,眼中刀,骨中剑,即便那万世英雄也不免葬身其中,遑论你这区区刚出巢的雏儿!” 万千粉色剑芒破碎虚空,一条巨大的粉色蛇影盘旋着,收缩四方空间,渐渐将因之相逼入局促境地,一道道蛇影如藤蔓攀爬到肉身上,很快就将桑北捆成了一个粽子。 然而因之相已然深深沉浸在他的观想世界,不以为意,孜孜以求。 身着粉色甲胄的英武女子咯咯一笑,探手一抓,提着桑北的身体,一晃间,穿越了重重空间壁障,最后将桑北丢入了那片桃色缤纷的世界之中,落入了一朵硕大的花苞之内。 花苞合拢,已然将桑北封印其中。 就见这片桃色世界中,悬浮着犹如星辰海般的无尽粉色花苞,透过花瓣,隐约可见其中封印着数之不尽的男儿肉身。 虚空中,一张精致的白玉手掌伸出来,不断变换着手诀,就见那无尽粉色花苞中,立时投射出一条条粉色蛇影,缠绕而去,不断被那张白玉手掌不断吸走。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封印在花苞中的桑北,全身剧烈震颤,一缕粉色蛇影般的火焰,游弋到他的眉心处,竭力想要钻入其中,虽然一次次被驱赶出来,却一次次顽固的向内挺进,不断突破。 及至最后,蛇影只剩下一条尾巴留在外面。 此刻的桑北,可以说岌岌可危。 若然被这一朵欲之火焰攻入识海,他将彻底沦陷。 这一刻,桑北闭合的眼睛突然睁开,口中喝道:“小小俗世欲望,也想毁我无上魔心,若让你得逞,岂非笑话!” 话音未落,他的周身气息已然降至冰点以下,就见周身肆虐的粉色火焰,瞬间仿佛被凝固,动弹不得。 渐而,在他的眉心处,钻出一缕如墨的火焰,那火非凡火,乃是从不灭深渊劫火中蜕变出的禁断焚心涅火,甫一出现,已然将身体内外的桃色火焰全部冻结。 就见钻出眉心的那朵墨色涅火中,正包裹着一条粉色蛇影,那条蛇影被涅火灼烧之下,不得突围,发出尖锐的嘶嘶声。 如此一幕,当然被空中的白玉手掌第一时间感知到。 白玉手掌连连结印,接连变换数十种手诀,它竭力想要将那朵精华火焰召唤回来,奈何那朵禁断焚心涅火中蕴含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它所笼罩的空间根本无法被渗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朵火焰精华被焚烧一空。 啪嗒一声。 空中的白玉手掌指尖处,落下一滴鲜血,方在坠落之中,已然被周边无尽蛇影吞噬一空。 白玉手掌僵在空中,久久不动。 觉醒过来的魔正襟危坐,九十九狱在身,周身肉骨血脉,搬运无间,仔细感悟着那一朵被炼化的火焰中的气息。 庞大的因之相的暗影,在虚空中升腾起来,目光看穿虚空,手指挥动,那些无穷无尽的粉色丝线,犹如一根根琴弦被拨动,激发出阵阵勾动人心的靡靡之音。 第459章 命中冤孽 但凡身具凡人血脉,但凡在红尘中生存,谁又能彻底摆脱那源自太初就存在的原始之力? 更多的粉色光影潮水涌来,不断冲击着魔的肉身。 真魔意志,只崇尚力量,其余一切俱为浮云。 经历了无数次战斗,魔的本心可谓坚若铁石。 最重要的一点,凭借那朵禁断焚心涅火,他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故而,那些粉色蛇影的攻击,反而成为了他觉悟的助力。 一柄无间,屡屡刺出,将一条条妖娆的蛇影纷纷斩断。 因之相长袖善舞,拨动万千丝线,他的目光,溯游而上,顺着时光长河,向着苍茫尽头不断追溯,孜孜以求。 而魔的剑,随着斩断的粉色蛇影越来越多,变得愈发犀利。 然而,下一刻,那靡靡之音已然如烈火燎原,愈演愈烈。 一个极其暴露的女子凭空出现,双眸弥漫春色,口中发出一声声娇吟,她在魔的身侧袅娜舞动,一次次试图挑逗。 终于在最后一刻,将她玉白的身体紧紧缠绕在魔的身体上,进而,开始一点点剥离魔的衣服。 “妙人哥哥,你这样的铁石男人,奴家从未见过,奴家情愿永世委身于哥哥,只愿与哥哥双宿双飞,共享鱼水之乐,即便马上死了,也心甘情愿!” 她目光迷离,发出阵阵娇喘,手舞兰花,不断在魔的胸膛间游走,就见一根长长的玉色藤蔓表面,长满了密密细刺,藤蔓从上到下,不停蔓延,转眼间就死死缠住了魔的身体。 女子此刻便如一头洪荒猛兽,贪婪的看着魔,恨不得一口将对方吞了。 “入了我非非天三十娘手中,小哥哥,还不乖乖服软!” 舞姿摇曳,光影迷离,她的身后坐拥一个庞大阵图作为助力,此刻已然无所顾忌,顿时犹如一条大白鱼,扑在同样赤露着上身的魔的身体上。 然而,一股没来由的危险意识骤然升起,这三十娘发出一声凄厉嘶吼,猛然向后掠去,在虚空中拖曳出一串分身光影。 然而,那刺出的一剑穿透了所有分身光影,便连她白玉也似的胸膛间,顿时溅起一朵妖艳血花。 三十娘手抚胸膛,可谓战战兢兢,又哪里舍得入了口的猎物再放掉,她正欲发起进攻,却听空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道:“三十娘,世间一切,原有定数,不是你的,切莫强求,退下吧!” 三十娘不敢辩驳,怏怏而退。 两道妖娆光影从天而降,春兰秋菊,燕瘦环肥,各擅胜场。 她们眉宇间流露出的风流态度,如此动人,舞动着更为熟稔的妖冶舞姿,就像花园中的蝴蝶,既天真烂漫,又热情似火,徜徉于魔的周边,呢喃呼唤,耳鬓厮磨,将巍峨的峰峦,紧贴在魔的身体上。 男人如山,她们就是水,山水相依,那才是人间第一美景。 空中的白玉手掌在一旁策应,不断变换着指诀,将种种情欲氛围,淋漓释放。 不止于此,倏忽间,更多的情欲妖姬从天而降,她们都是百花园中的名卉,都代表着一类动人的风色,使得这座大阵中顷刻间变成一片绚烂的春日场景。 她们扭动着熟透的躯壳,晃动出重重魅惑的光影,极尽诱惑之能事。 这世间须眉总有他喜欢的女子。 缘起缘落,每个人的遇合爱恶,总有定数。 无论你是一代帝君,还是天择之子,还是草根庶民,都难逃其中因果。 白玉手指在空中不厌其烦结印,越有挑战性,他愈发欣喜。 “这般铁石一般的男儿身上,我所能汲取到的,一定是精华!” “传说中的天择之子,你即便再难征服,总会入彀,世间情欲,谁能逃脱?” 只是,魔在出剑,不断出剑。 桃色光影之中,那柄剑愈见犀利,不断划开虚空,划开春色,将种种风流意味,斩杀于锋芒之下。 越到后来,剑上光华愈发夺人心魄,那一个个身怀情种欲蛊的情色妖姬,纷纷避让,露出骇然之色。 剑光穿透无数摇曳的粉红光影,在那一条条白玉躯壳上,留下了一道道伤痕。 妖姬们纷纷发出抽泣,她们没有想到这男人居然如此辣手摧花,毫不怜香惜玉,莫非,他不是人?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她们替冶皇征战疆场,鲜有男子能逃脱她们的罗网,每征服一个英雄男儿,她们的修为便会水涨船高,更何况,今日冶皇可谓倾尽所有,成百上千的情色妖姬齐齐涌入情天恨海,那男人即便再强,总会落入一道情欲枷锁之中,最终沦落为阶下囚。 空中的白玉手掌骤然停住。 “不对,他不是神,即便修习魔道,依旧难逃情网束缚,为何到时下,我的情天恨海都不能生效?” “于此可见,我的情种欲蛊大道还是有所不足,为今之计,又该如何?总不能就这般放过他吧?” “天下大势,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想到这里,幕后人物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刚刚收进囊中的绝美女子形象。 那可是一个天下罕见的绝品体质。 他都忍不住想要亲自吃掉对方,只可惜偏偏不能出手。 “罢了!先便宜了这个初露峥嵘的小子吧!” 手掌一晃,满园春色即刻散去。 就见一个身着白裙的女子从远处缓步走来,她完全像个行尸走肉,被空中的白玉手掌遥控着,一步步走向了魔。 那件衣裙近乎透明,加上里面不着寸缕,婀娜光影,隐约摇曳着的峰巅,当真是一件天生的极品杀器啊。 与之相比,先前那些满园春色,也顿时失去了光彩。 木然的女子一步步走近了魔,蜷缩起身体,将一颗美丽螓首轻轻贴在了魔的胸膛间。 “我很期待,你们这一对天造地设的绝配,能够给我带来何等惊喜?” 下一刻,不断出剑的魔,突然睁开了一双眼睛,他看着胸膛间的那张美丽面庞,已然认出她是谁。 当初险恶一战,落入了那片无妄海的她,居然没有死! 极端巧合的是,她居然会出现在这艘神秘的逍遥天之中,甚至于还和自己在这座恐怖大阵中相遇。 要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没有挡住那一轮轮情天恨海的大潮冲击,若非因之相不断获得突破,以为助力,若非自己禀赋那种禁断焚心涅火,不断将袭扰的情欲力量化作乌有,自己早已沦陷其中。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当初的自己,濒临入魔,无奈被白衣剑帝所封印,正如行尸走肉,懵懵懂懂,在入魔的边缘挣扎,可以说凶险异常 即便彼此曾是仇敌,自己固然在对方身上获得极大触动和感悟,以至于促成了后来的因之相的成功凝结。 若非对方,自己无有这般机遇。 自己无疑欠她一份因果。 看着那张木然的面庞,魔的一颗心禁不住砰砰跳动,渐渐有些失持。 他不知道为何会这般,进而鬼使神差一般俯下了脑袋,一口吻在了对方妖艳的红唇之上。 那种感觉,那种欲望,自心底间如野草丛生,根本无法抑制。 空中的白玉手掌疯狂摇晃,一边传出嘲笑声道:“我还以为,你会顽抗到底,原来,你命中的冤孽,居然藏在这里!看来这女子就是为你而留啊!” 一阵大笑,幕后人物目不转睛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幕,当真又羡又妒。 他号称冶皇,世间很少有已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游戏风尘,猎艳天下,以此成道。 他炼化无数妖姬作为手下,种下种种欲蛊,结成情天恨海大阵,凭借一艘逍遥天纵横世间,即便那五族帝王,也不敢轻易开罪于他。 只是他的道多年来,久滞于瓶颈,不得突破,这让他夜不能寐。 他知道不进则退。 那五族帝王这些年一定大有进境,若他不能更进一步,一定会被五族盯上,要知道,他结下的仇人可是多如牛毛,罄竹难书。 这么大一块肥肉,五族帝王,哪一个不想吞了他? 第460章 剑断 眼前一对顶尖层次的青年男女,无疑给他带来了期望。 白玉手掌翻云覆雨,情天恨海大阵迅疾展开。 此时此刻,在那幕后人物眼中,就见一朵白色火苗,已然顺着他的嘴巴,度入女子口中,倏忽间,女子全身剧烈震颤,已然被那种神秘异火覆盖周身。 当日那白色元阴异火,被他从女子体内吸纳而来,而女子陷入痴迷,便是因为这个缘由。 只是当下那种白色异火,却非当初单纯的元阴异火,而是与他的本命之火相互熬煎之后,实现了完美升华,故而一旦进入了女子体内,那女子立时从痴迷中有所觉醒。 在女子觉醒的一刻,她体内种下的欲蛊同时觉醒,只在一念间,就进入了魔的体内,钻入了那颗鲜活的心脏中。 于是,魔被镇压在黑暗中的种种欲望,一时间齐齐发动,化作滔天巨浪。 更要命的是,那种精纯的白色异火,已然和魔体内的本命之火实现了互动,在二人体内不断流转,形成了阴阳相济的循环之态。 欲蛊趁虚而入,一股原始潮水席卷而来,二人此刻已然忘记一切,只被一种原始的力量所驱使,两条躯壳犹如藤缠树一般,死死抱合在一起,掀起一轮轮原始浪潮。 一幕鲜活场景,在幕后人物眼前淋漓上演。 感受着那枚欲蛊在不断活跃,幕后人物兴奋的心花怒放。 他这一番谋划总算是水到渠成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子,北阁圣女委身与你,两种极品躯壳的碰撞,终将激发出最为诱人的火花!” 他在啧啧赞叹。 那对男女间的原始鏖战已然如火如荼。 男人雄壮如山岳,奔腾如江河,在那片无比丰饶的土地上纵马狂奔,极尽驰骋。 那起初的痛已然与爱欲中涌发的甜蜜,交织在一起。 痛并快乐之感,将两个灼热的灵魂,一次次推向巅峰。 此际什么都不想,只愿抵死缠绵,直到地老天荒。 幕后人物看着这一幕,差点流下了口水。 即便他当年在最强时期,也无法达到如此巅峰境界。 “果然是不世出的天择之子!” 而钻入魔心脏中的那颗欲蛊,此刻源源汲取着传递来的充沛力量,不断获得蜕变,渐渐成熟。 这一刻,幕后人物的一颗心反而愈发平静。 他知道为山九仞的道理。 越是接近成功,越要百倍谨慎。 他稳稳镇压情天恨海大阵,通过欲蛊打开的通道,不断向那对痴男怨女体内传递力量,不彻底榨光他们的体内精华,誓不罢休。 那枚欲蛊成熟的气息不断释放,幕后人物深深嗅了一口浓郁的气息,全身毛孔已然张开,深深陶醉。 心脏中的那枚欲蛊几乎成熟,生出了三对透明翼翅,振翅欲飞。 而在这一刻,那柄无间突然飞入因之相的手中,因之相的目光穿透无尽时光长河,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突然间,向前刺出了一剑! 那一剑不仅划开了时空壁障,也划开了魔迷失的心扉。 他顺着因之相的视线,不由得看到了一幕尘封已久的情形。 他看到了一个在梦里曾经出现的女子,正站在那里,向着自己浅浅一笑。 这一笑,已然让魔生出一种钻心痛楚。 他感到自己失去了一件最珍贵的东西。 那是他的命,也仿佛是他前生永不能忘的东西! 他蓦地发出一声怒吼! 他知道那才是真正的他。 而自己现在却与一个不熟悉的女子纠缠在一起,这让他想起那个梦中女子,生出了极大的负罪感,再度痛彻心扉。 “对不起,是我错了!” 长剑回撤,刺入肉身,同时刺入了两个人的身体! 那枚欲蛊刹那间就要飞出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切为两截,当即化作一缕精纯的气息,被魔那颗受损的心脏源源吸纳干净。 于此,本就具有强大恢复力的心脏,很快就平复了创伤。 砰的一声,女子洁白的肉身被远远抛了出去,跌落尘埃。 那一剑何等犀利,了无牵挂,如此决绝,让女子痛的痉挛。 上一刻,他还在自己的肉身上极尽驰骋,如此霸道蛮横,我行我素,谁知转眼间,剑断情丝,如此绝情? 那一剑之犀利,令潜伏于暗中偷窥的欲姬们,齐齐打了个寒颤。 她们曾经经历过一次次颠鸾倒凤的疯狂鏖战,却远没有达到眼前这对男女所能到达的水乳交融的巅峰境界。 灵与肉的融合,血与骨的厮磨,抵死缠绵,直到地老天荒。 那才是她们梦寐以求的境界啊!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只是,只是那突如其来的一剑,分明已然划开情网束缚,令她们不寒而栗。 虚空中,幕后人物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稳稳掌控的局面就这般被翻盘了? 自己苦心孤诣种下的极品欲蛊,终究还是失败了! 一种钻心痛楚袭来,幕后人物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尘埃之中,女子缓缓抬起一颗鬓云散乱的螓首,眸中含泪。 她孙七月,曾经何等骄傲,目尽天下须眉,谁知今日却惨遭那小子的羞辱和遗弃! “我不会……放过你的!”红唇咬破,鲜血滴沥。 “一剑断情!他莫非觉悟了慧剑?原本是他在成全本皇,想不到啊想不到,原来竟是本皇在成全他!” “无论如何,你属于我皇本!” 空中的白玉手掌突然间攥成了一枚巨大的拳头! 与此同时,下方大阵空间剧烈收缩,继而分裂出漫空长短不一的剑痕,如雨如雪片,向中央攒集而去。 周身血运江河澎湃奔流,显化出风林火山,铁壁坚城,体表的每一口灵穴已然成为壁垒,每一个毛孔已然成为武器,随着魔手中剑动,风起云涌,天翻地覆。 “肉身成阵,天人相合,如此玄妙!居然想硬撼我的情天恨海,要知道,爱而不得,是以成恨,所带来的反噬,十倍以上,待我将你磨平棱角,炼成一颗人丹,那时候,照样受用!” 幕后人物全力催动大阵,潜伏于周边的情色妖姬,纷纷吞云吐雾,借助体内一枚枚欲蛊,催动大小阵图。 大阵中无尽剑痕转眼间聚合成为一口巨剑,骤然落下,一时间天昏地暗。 魔看去根本无力抗拒,束手待毙。 下一刻,毁灭的巨剑裹挟万道粉色雷光,崩碎虚空,已然将那处地域化作了乌有。 幕后人物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一幕,眸中闪烁不定,继而冷冷一笑道:“本皇的大阵世界如同蜂房水涡,阵中有阵,阵外有阵,阵连着阵,其中勾连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以为遁入本皇的一情一欲子世界之中,就能逃脱惩罚?岂非笑话,除了投降,就是毁灭!” 一瞬间,空中的白玉手掌连连变换出数十种指诀,一处处蜂房水涡子世界,已然化作一口口情刀欲剑,铺天盖地,斩杀下去。 魔脚踏无间,在一处处崩碎的空间中不断瞬移。 眼前的世界,和他的心魔次元世界何其类似,只不过其中的空间组合,另有玄机,若然吃透,当大有裨益。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生死毁灭,不过一念。 他在生与死之间不断挪移,一缕剑意释放,自头顶涌泉飞流直下,直入脚底涌泉。 而另一只脚中,另一缕剑意则从脚底涌泉扶摇直上,钻入头顶百会。 他左脚为生,右脚为死,右脚踏阳,左脚踏阴,左脚踏着过去,右脚已迈向未来。 眼前世界,已然沉淀为黑白之色,他指挥着他的血运大军,凝聚出两条巨龙,一条沿着背脊督脉向上飞升,一条顺着腹部任脉向下俯冲,在他的肉身天地,不断往返。 第461章 情劫 他脚踏天地,两种秩序世界,如同水幕在眼前浮沉。 他的眼中,浮现出两泓银色旋涡,周边世界在其过滤之下,剥开华丽外衣,已然化作黑白之色。 在密如蜂房水涡的情欲天地,他从万千个子世界中已然选择到了一个目标,他手中的天地往返之剑骤然一刺,那个世界已然裂开一道缝隙,魔脚踏无间,闪电之间已走入其中。 那个子世界的花苞中正囚禁着一个情欲囚徒,对方闭着眼睛,微微张开嘴巴,浑然不觉周边世界的惨烈杀伐。 乾坤颠倒,在他的天地往复所拉伸出的张力世界,一切变化在魔的眼中分毫必现,他的气息在一念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已然看透了那个情欲囚徒的一切,一步跨出,走入对方背后的暗影空间,盘膝而坐,已然完全融入对方的气息之中,也就顺势融入了这座情天恨海大阵。 幕后人物微微张开了嘴巴,一瞬间,他已然失去了对那小子的感知,他当然知道对方已然藏入他的世界之中,面浮轻蔑笑意,一瞬间,意念宛若沧海横流,犹如梳篦一般穿越了他所掌控的世界,可谓无一疏漏。 只是那小贼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般,失去了影踪。 幕后人物嘴角翘起,对方的作为已然勾起他浓厚的兴趣,只需破解那小贼身上的奥秘,他的世界足以发生深刻蜕变,将变得更完美。 他的如玉的手掌刚刚抬起,正欲落下,突然停住了,像似感受到了什么,口中冷笑道:“老鼠混进来的却不是一只,五族果然早就有所谋划,开始企图颠覆本皇的逍遥天了!若然让你们得逞,本皇还是冶皇么?” 他的神色转而有些迟疑,忖思再三,看似终于下定了决心,口中喃喃道:“恶衰之劫,人生大难,我本不愿将之触发,但奈何五族提前动手,欲将本皇当做鱼肉,那么,就看看,谁是鱼肉,谁为刀俎!” 念动一刻,他所掌控的情天恨海大阵骤然发生了扭曲,从上方俯瞰,已然形成一泓巨大的漩涡,这一泓庞大的旋涡仿佛星辰海海一般浩瀚,其内深沉莫测,葬尽今古多少英雄。 “若你不幸陨落其中,那也是命!若你能够破茧而出,便算本皇欠你一个因果!” 白玉手掌落下,将他的情天恨海大阵完全封闭。 他身影一晃,凭空消失。 敢于进入他所掌控的世界为所欲为,便要接受应有的惩罚。 此刻,魔闭上的眼睛倏忽间睁开,但此番觉醒的却是桑北。 而魔,也再度陷入了深眠,他欲通过深眠,来体悟在那场抵死缠绵中所获得的东西。 而醒转过来的桑北,却依稀记得梦里发生的一切。 他居然和他最心爱的女孩,做着让他无比脸红的事。 他居然会做那样的梦! 不该啊! 啪的一声,桑北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女孩到现在还生死未卜,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他居然如此亵渎他最爱的女孩! 你堕落了,桑北! 对不起,洛辞! 无论如何,此生我桑北绝不负你! 他在心底呐喊,眼角流出了泪水。 只是他依旧会不由自主想起梦里的情形,他的脸蛋便变得滚烫。 这个世界,又有哪个少男少女不怀春啊! 会的,会的,等我! 他死死咬着嘴唇。 他知道那一天一定会到来,他和他的女孩,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他长长吐出口气,稍稍平息了心情。 一念无间,他犹如融入大阵中的一滴水,掠出了这一朵情欲花苞,眸中所见,星沉剑划出一串星辉,已然借助他的天地往返观摩之境,窥见瑕疵,划开了第二朵花苞世界。 同样进入第二个情欲囚徒身后的阴影空间,开始快速解析第二座微型空间世界, 情欲世界的空间组合非常有趣,看似有序,却凭借一种玄之又玄的组合方式,拼凑成一个个鲜活世界,宛若妙手天成,道法自然。 “这才是这个世界应有的样子,而我所觉悟的心魔次元世界,如此实施,岂非更加有趣!” 当下,桑北如同一只辛勤工作的工蜂,不断在一个个子空间世界出入,贪婪汲取其中规则精华。 到后来,他已然不满足于这种逐个排解的方式,已然将他的精神张力释放了出去。 那些蜂房水涡世界,那些鲜活的花苞,在他的眼中不断摇曳着身姿,宛若一枚枚丰满的果实,等待着他去采撷。 他犹如一块巨大的海绵,贪婪吸纳这个世界的滋养。 这个过程正如从量变到质变,随着桑北破解了大部分空间世界的秘密,他对这个世界的融合愈加充分。 他相信即便那幕后人物发现了他,自己也将拥有一战之力。 只是他的目光突然停住了,落在了眼前一朵不起眼的小小花苞中,那里面正盘坐着一个熟悉的人物,那个人物面孔有些扭曲,凭借着眉心间一道血色剑痕,不断与这个世界的情欲力量对抗。 看来对方不愿做一个行尸走肉般的欲奴,故而一直顽抗到时下,他一定坚持了很长时间,这种永不屈服的意志已然让桑北首肯。 修士一路逆行,过关斩将,若无强大意志,很难能走的远。 桑北走入花苞,右手凭空一拈,顿时将对方眉心间的那道剑痕抓来,化作一柄华美的秋湍剑,轻轻斩落! 一时间,束缚肉身的情欲枷锁被斩开,那人如释重负,转而睁开了眼睛,看到桑北,顿时吃了一惊。 彼此在锡蓝城魔顶广场一别,已然过去十多个年头,这十多年,他不慎落入冶皇的罗网,对方对他这副身体极为满意,故而生出惜才之心,并没有下狠手,只是希望他能够主动臣服。 这场对抗,不知不觉过去了十多年, 而人生,究竟有几个十年? 那人万万想不到彼此居然会在冶皇的逍遥天中相遇。 冥冥中的因果,到底难测。 桑北从对方身上得到很多,今日的相遇,也算一报还一报。 “谢谢!”尽管心中纠结,步焉流还是说出了这两个字。 “人生得见,也是缘分!” “我原以为,你的路无法走通,不曾想,你竟然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这么多年,我进境有限,与你相比,无非天壤!恭喜你了!”步焉流叹息,他不知道桑北到底经历了什么,与对方相比,自己的遭遇完全不算什么。 “幕后人物或许很快就会回来,我们当分头行动,尽快找到出路!” “好!” 只是二人方未行动,周边的空间已然开始大范围扭曲,猝不及防间,二人已然被空间之力分隔开来,各自跌入不同的空间裂缝之中。 惊愕之中,周边世界在光怪陆离中纷繁变化,桑北的意识变得模糊,进而身不由己陷入沉沦。 在他用尽全力,终于睁开眼睛的一刻,他已然处身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之中,漫天鹅毛大雪飞舞,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只是一个可怜的牧羊人。 他赶着他的羊群,在寒风呼啸的冰雪世界中完全迷失了方向,只凭记忆,朝着家的方向,深一步浅一步,蹒跚行走。 他必须回家,那里有他心爱的人。 如此天寒地冻的日子,她待在家,一个人并不安全。 凶残的草原狼随时会进袭。 他必须尽快回去。 他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让那个家变得更安全更幸福。 “该死的雪,该死的天气,阿沁,你一定要好好的!” 他牵着头羊,指挥着发出一声声凄厉低唤的羊群,在雪地里盘桓,到后来完全迷失了方向。 他几乎用尽了力气。 在他于绝望中将要倒地的一刻,他忽然在遥远的天尽头发现了一粒摇曳颤动的星火! 他的一颗僵死的心瞬间复活。 他知道,那是他的阿沁为他留的一盏归家的灯! 第462章 攻入 “阿沁,这个世界,唯有你才是牵挂我的啊,我会好好活着,为你,为我们!”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雪夜,他最终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家,在将羊群赶进羊圈之后,他喝着滚烫的奶茶,吃着酥饼,紧紧拥抱着温柔的阿沁,他觉得拥有了一切,拥有了整个世界。 不久之后,日子愈发艰难。 战争的阴影笼罩而来,草原上危机四伏。 更可怕的是,那些凶残的恶狼愈加肆虐了。 不断的偷袭,不断的进犯,羊群开始大幅度减少下去。 他带着阿沁,不得不一次次迁移。 到后来,他必须将羊群赶到更远的地方,才能找到好一点的草地。 没有充足的水草,羊群无法长大长肥。 又一个风雪交加之夜,他再度迷失了方向。 只是,他期盼中的那盏灯火却没有亮起。 那是阿沁为他点亮的一盏归家的灯啊。 他担心发生了什么,一颗心深深纠结。 终于在天色将明的时候,他回到了家。 然而眼前的情形完全震惊了他。 毡房倾塌,遍地狼藉。 仅有的几头羊早就被偷袭的羊群撕成了碎片。 阿沁! “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他急疯了。 不要命的在一片狼藉中翻找,最终只找到一角被撕烂的头巾。 他的阿沁,一定遭遇不测了。 四周的黑暗中,一群瞪着血红的眼睛的生物,缓缓包围过来。 它们都是一些被战争的力量驱赶过来的恶狼,可谓穷凶极恶。 他的阿沁,一定死在了这些畜牲的手中。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愤怒的扑向狼群,将刀一次次刺入这些畜牲的身体中。 奈何,狼群太过庞大,他的羊群,转眼间,就被这些畜牲绞杀一空。 他近乎麻木的出刀,将一头头恶狼宰杀掉。 恍惚中,他听到一声低吼。 顺着潮水分开的狼群望去,他看到了一头牛犊子大小的狼王正挑衅的看着他。 他方才明白狼群之所以放过他,乃是将他作为最好的一头猎物,献给狼王。 令他尤其心痛的是,他看到狼王的口中正叼着一根手臂,而那条手臂,正是他的阿沁的啊! 他肝肠寸断,不要命冲过去,高举着血迹斑斑的刀砍向狼王。 只是他已力竭,与健硕的狼王相比,他根本不是敌手。 他一次次被狼王掀翻,一次次被抛向天空。 他知道狼王正在同类面前展示它的武功。 他呜呜哭泣,眸中流出了血泪。 他知道他永远失去了他的阿沁了! 在狼王张开血盆大口准备结果他的一刻,他爆发了,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柄匕首捅入狼王的口中,同时拼命拽着狼王的颈毛,张开嘴巴,死死咬在了狼王的脖颈上。 他早就发誓,即便是死,也要为他的阿沁报仇雪恨。 天地旋转,世界迅速沉入黑暗。 弱小的他,在最后一刻,抱着狼王,一起滚落悬崖。 在迷失的前一刻,他的心无比刺痛,他感到一把刀深深捅入了他的心脏。 他永远的失去了自己最为心爱的东西。 爱而不得,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现实之中,一缕妖艳的火焰从桑北的眉心处冒出来,短短一刻,已然将他烧成了一个火人。 那是这个世界上,人人无法逃脱的,诡异莫测的情欲之火,足以焚毁肉体和灵魂。 他却不知道疼痛,仍旧在那片迷失的世界中浮沉。 恍惚之中,他终于睁开了一双迷茫的眼睛。 他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在帮他整理行装。 他一身戎装,正要赶赴边关服兵役。 “好好活着,我会一直等你回来,当你凯旋之日,我们就结婚!” 他重重点头,宣誓着答应对方。 为了女子,他会倾尽所有,杀敌立功,争取早日衣锦荣归。 然而这一去,十年的光阴就过去了。 他已然从当初一个青涩的小兵,晋升为一个杀敌无数的千夫长。 他在很多次战役中几乎死去,最终能够侥幸活下来,只因为一个信念,那心爱的女人一直在等着他,他必须好好活着,去兑现誓言。 他终于盼来还乡的日子。 在他风尘仆仆,怀着极大的喜悦赶回家中一刻,却发现一切早就物是人非。 父母早就病死,家徒四壁,空空如也。 当初发誓一直要等他的女子,却早就嫁为人妇。 看着几个孩子簇拥在她周边,他肝肠寸断,流出了泪水。 她无语凝噎。 她无法去解释,铁的事实不容辩驳。 她有罪,她不贞,她该死。 当初,只是因为那个谣言传播而来,彻底击垮了她。 他死了,死在百万军中,尸骨无存。 她咬着嘴唇,一直咬出血来。 夜晚,躺在野外的草地上,望着天空中的繁星,他觉得自己已然变成了一个空心人,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只是在下一刻,他听到了隆隆的铁蹄声,战马的嘶吼声,以及嘈杂的兵器撞击的声响。 敌袭! 是敌国的军队,越境进攻了! 他一翻而起。 不要命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此刻,他唯一想到的,还是那个嫁为人妇的女人! 即便她已嫁人,自己仍旧会不遗余力去保护她。 在他终于赶回村子的一刻,那里已然遭受了血腥洗劫,所有的人被屠戮一空。 他将胸膛上插着刀的女人紧紧拥在怀中,心痛欲碎。 他应该不顾一切带她走的! 即便她嫁为人妇又如何! 她,属于我! “对不起……我……我还是……还是辜负……” 话音未落,女人溘然长逝。 他欲哭无泪。 转而将刀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要死,就死在一处吧。 她不在了,他活着早已失去任何意义。 然而,下一刻,他的身体突然被一柄长枪挑入空中,一个声音冷笑道:“你杀死了多少本将军的手下,你想与这女人死在一起,本将军偏偏让你不如意!” 敌酋挑着他的身体纵马狂奔,最后来到一处绝崖上,将他重重抛了下去。 他的意识再度沉入黑暗。 现实中的肉身上,那种致命的火焰愈发肆虐了。 不仅如此,虚空中,一道道粉色的情欲之雷,不要命而劈落下来,将他劈得焦头烂额。 而他的意识,则继续沉沦在那不断轮回的悲惨的情劫之中。 为商贩,为和尚,为贬谪官吏,为充军囚徒,为乞丐,为渔夫樵子,凡此种种,每一次的轮回,都附带着一个绝望的故事。 爱而不得,痛不欲生。 而种种轮回,只在一念间已生灭无尽。 现实中,桑北胸口的旧伤已然裂开,越来越长,越来越深。 只是他看去丝毫没有察觉,一直在情天恨海中浮沉,混沌不明。 若非,他侥幸吸收了那枚欲蛊的力量,他已然永远无法醒来。 现实中,一声惊天霹雳从长空落下。 一个身披甲胄的健硕的身影,立于阵图一角,手中正握着一根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弓——此间! 此人,正是龙泽帝君手下第一悍将,定君谋。 定君谋仰天大笑,转而箭搭满月之弓,对准一片虚空喝道:“冶皇,我们已然杀到你的家门口,尚且苟延残喘,逃遁如鼠,不怕天下人耻笑吗?战吧,本将军给你一个公平决战的机会!若再不出现,本将军会彻底捣毁你的老巢,将之付诸一炬!” 话音未落,一个落魄的身影,在一隅虚空冉冉升起,口中冷笑道:“定君谋,你以为凭借你的一柄弓,就能倾覆本皇的逍遥天么?” 此刻,一声公鸭般的冷笑声远远传来,就见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官一晃而出,他的印堂间,正遗留着一道深深的剑痕,而那道剑痕,正是当初太咸帝君留下的,使得河梁中官宁淳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在其身后,两片断开的傀儡身影正一蹦一跳跟着他。 那副本命傀儡,当日被太咸帝君斩为两瓣,算是代他受过。 饶是如此,那种剑道伤害如此刻骨铭心,让宁淳日日遭受折磨,如芒在背。 然而,宁淳却是一个意志力极为变态之人,越是遭受非人折磨,越能刺激他骨子里的凶残。 这是他的道,他以缺损之道虐世,同时自虐,放眼天下中官一类,根本无人能做到他这般变态的地步。 第463章 混战 “冶皇,加上咱家一个!” “还有我!” 又一个出类拔萃的身影走出来,若然桑北看见,当然会认得,桓越楚洗砚。 濯足南天外,洗砚秋水中。 紧跟着,一个形容枯槁的高大身影,腰缠十多个滴血骷髅,踏空而来,正是北隗萨满,赫连孤坟。 一声冷笑,落魄身影毫不在意道:“当日,你们就是这般合谋,瓜分了硕大一个太咸,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怕撑死!” “多多益善,咱家不怕累赘!”宁淳干笑。 说话间,宁淳拔出一柄令天下人胆寒的刀,晃了晃,干笑道:“冶皇,别人怕你的情天恨海,咱家刑余之身,无欲无求,便先来会会你!” 一刀斩落,就见一道狰狞的刀光撕裂虚空,不断向前方延伸。 也就在此刻,定君谋借势射出了他的此间神弓,天地一暗,呜呜悲鸣声中,一根锐利的长箭已顺着宁淳斩开的疤痕,深深楔入那片情天恨海阵图。 同一时刻,赫连孤坟长袖飞舞,无尽的亡灵大军潮水奔涌而去,犹如一只只悍不畏死的蚂蚁,疯狂撕咬那片惨淡世界。 当仁不让,此刻楚洗砚同时斩出了他的背负南天长剑! 咚咚咚! 一串惊雷般的鼓点声震天动地传来,就见一个雄壮的身影脚踏长空,手舞鼓槌,正奋力敲击着一面庞大的鼋龙战鼓。 此鼓乃是一件极品灵器,鼓面上布置着强大的禁制,寻常人根本无法激活此鼓的无穷战意,若强行敲击,立时就会被此鼓所反噬,不死也伤。 落魄的身影面色一变,叹息道:“便连西商天残军孤烟晚照司马穷奇也到了,当年五族裂咸,今日五族如法炮制,欲瓜分我逍遥天,本皇当真好大的面子啊!” 大阵震动,落魄身影当即遭受反噬,止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冷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无尽妖姬,十方欲蛊军团,尚不出阵,更待何时!” 情天恨海大阵中风起云涌,就见无数情色妖姬,簇拥着一个个身着粉红甲胄,背负密如野草的刀剑,正是冶皇麾下号称最强战力的桃色战姬。 她们彼此配合有素,结成层叠战阵,齐齐向前呐喊冲锋! 定君谋的此间不断射出一道道长长的弧形轨迹,落入战阵之中,犁开一条条沟壑,用生命献祭出一朵朵瑰丽烟花。 看到那些红粉佳人,宁淳毫不怜惜,辣手摧花,刑缺横扫,溅起一片片腥风血雨。 大阵中风起云涌,阵图强势运转,吸纳大部分攻击,饶是如此,那些情色妖姬已然花容失色,纷纷被对方发动的攻击所震伤, 桃色战姬一跃腾空,身后背负的情刀欲剑纷纷脱体飞去,斩出漫空落英缤纷,爆裂成瑰丽烟火,如雨洒落。 楚洗砚司马穷奇等人见了,深知那欲火焚身的厉害,各施展手段,纷纷躲避。 定君谋瞅准机会,一箭冷射,一名桃色战姬中箭,砰的一声,炸裂为一团烟火光影。 “痛哉,吾之手足骨肉!定君谋,伤人者自伤,情天恨海无处可逃,吃吾一剑!” 落魄身影手掐剑诀,于大阵中挑起一道劈天剑光,斩落下去! 定君谋迎着剑光,连射数箭。 一旁的宁淳深知冶皇情天恨海剑道的厉害,刑缺一晃,斩开虚空,漫空雪片飞舞,一个个妖姬被纷纷击伤。 剑光轰然崩碎,化作无尽烟火,漫空洒落。 定君谋暗道不好,当即闭上眼睛。 因那些情欲火焰,只要看到,心中便会生出幻象,立时会惹火烧身。 宁淳则毫不畏惧,看着那漫天烟火,连连冷笑。 司马穷奇猝不及防,一朵火苗当即从体内蔓延出来,顷刻间燃遍周身。 欲火加身,那种痛苦,难以尽言。 司马穷奇怒吼一声,奋力敲击鼋龙战鼓,竟以强大鼓声,生生遏制住那种诡异火焰的蔓延。 楚洗砚一口气刺出近百剑,勉强护住周身。 “定君谋,你射吾一箭,本皇还你百箭,情天恨海,谁可逃脱!” 落魄身影手掌向上一挥,大阵中掠起无数道烟火流星。 司马穷奇无法抵挡,一面鼋龙战鼓顿时被熊熊火焰所笼罩,看去已穷于应付。 而赫连孤坟派遣出去的亡灵大军,早已被熊熊火焰所吞没,顷刻间烧成了灰烬。 闭着眼睛的定君谋,口中叹息一声,射出了他的无视之箭! 那一支箭,无视防御,不可逃避,直取冶皇面门而去。 冶皇情急之中,将一名桃色战姬隔空抓来,挡在前方,他的身影,则连连闪烁,转眼间遁入大阵之中,消失不见。 岂知那支箭砰的穿透战姬肉身,犹如认准了对方踪影,划出一串美丽的弧度,落入大阵,当即将数十名妖姬就地抹杀。 大阵一隅,当即传来一声痛呼。 骤然听到那一声痛呼,定君谋面色很难看,一咬牙,连射数箭! 同一时刻,冶皇的反噬剑道已攻入了他的身体,定君谋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便在此刻,一个臃肿的身影犹如鬼魅出现在大阵一隅,斩出了犀利一刀! 宁淳一脸得意,自以为得计。 岂料一声冷笑传来,道:“当日你对付太咸剑帝,也是这一招么?今日本皇如法炮制,叫你自食其果!” 砰的一声! 冶皇的一具傀儡身当即爆裂。 与此同时,宁淳身侧,那一分为二的两片傀儡残影,也砰砰爆裂开来。 宁淳惨叫一声,口中鲜血汩汩涌出,而其眉心间一道血色剑痕,愈见深邃。 “残!”公鸭般的嗓子撕心裂肺。 大阵暗影中,一个落魄身影当即被震退出来,身影踉跄,周身现出数道伤口,血流如注。 此刻,定君谋的盲射再度到了! 落魄身影探手一抓,竟凭空捏住了定君谋射来的长箭,凭借一座大阵镇压,将那股毁灭气息当场捏碎。 他暗自叹息,忖思五族竟算准了他的弱点,趁虚而来,自己百计周密防御,竟然无法阻止。 “恶衰之劫,各人所遇不同,若非本皇遭此大劫,岂能被宵小辈所算计,罢了!” 冶皇身影于大阵中闪烁穿行,看着一个个手下死于非命,当真痛彻心扉。 回眸一望间,已然看见那个陷身于万般情劫中无法自拔的青年,不免长长叹息道:“他的本命气息愈见委顿,长此以往,必然会被这欲火情劫毁灭,是本皇太急于求成了,以至于,让一棵绝佳的苗子毁在手里!痛哉!” 对方显然受到自己的恶衰气运所牵连,故而懵懂不明,越陷越深。 “即便到了如此窘迫地步,杀你们这群宵小辈还不难!” 冶皇身影一晃,再度消失。 “小心了!” 楚洗砚这一声提醒却是对正在欲火中挣扎的司马穷奇喊出。 只是司马穷奇未及反应,已被一脚踢飞出去,冶皇犹如雄狮出现,一声怒吼,连连出拳,强行敲动那面鼋龙战鼓。 他以大阵为辅,一拳击穿禁制,带来的巨大反噬顿时波及众人! 楚洗砚和赫连孤坟顿时被巨大的声浪震飞出去,血溅长空。 “残!” 宁淳声嘶力竭,一刀落下,却并非是斩向冶皇,而是斩向自己的肉身! 那种残忍,那种决绝,便是连一代悍将定君谋也变了脸色。 空中,鼋龙战鼓破碎成万千碎片,冶皇落魄的身影连退数十步,几乎无法站立。 他遭遇恶衰之劫,被宁淳如此凶残一刀趁虚而入,已然遭受重创。 更为不利的是,定君谋再度射出了他的箭,这一箭,一箭定天! 这一箭并非射向冶皇,而是射向情天恨海大阵深处,那一处隐匿中的核心阵眼! 一声凄厉的长啸声中,冶皇仰天喷出一道长长的血虹。 同一时刻,大阵深处,也掠起了一道长长的血光,那一道血光,正是处身于重重情劫中沉沦不醒的桑北所喷出。 第464章 情剑欲刀 一缕痛楚,穿胸而过,深入肺腑,使得桑北的眼中,禁不住流出了泪水。 只是他的泪水,并非因身体伤痛所流,而是因悲伤因思念因求不得,因种种情情劫所导致的心灵之苦所流。 两行血泪,顺着眼角,蜿蜒流淌。 与此同时,在他的后背上,当初女孩留下的气息,已然铭刻成为一枚烙印,冉冉浮现而出。 那是两个几乎重叠在一起心形图案,乃是由当初那枚魂牵梦绕、心心相印符咒所蜕变,已然深深嵌入肌肤,化作一枚刺青。 同一时刻,那全身燃烧的情劫欲火,宛若百川归海,汇聚而来,被源源吸入两个心形图案之中,在两颗心中,不断循环流淌。 那首熟悉的歌谣,在桑北的口中呢喃吟唱:“洛之汤汤,苇之苍苍,我饮我沐,与汝共享!” 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原来那些情劫欲火,对于他们俩早就成为云烟。 原来两颗心,早就被相思一剑所穿透,永远无法割舍开来。 一首洛歌,正是女孩与自己的定情之歌。 而彼此的心其实早就长在了一起,成为永恒。 洛辞,原来,你早就为我安排好了! 情天恨海,万般情欲如潮,唯一颗本心,万古不易! 想到这里,桑北胸口处那道创伤愈发痛了。 只是那痛却非寻常之痛,而是因为爱,因为牺牲,因为祝福! 为爱而牺牲,洛辞,这就是你赠送给我的一枚永远的刺青啊! 剑在,爱在,你在,我在,彼此之心,心心相印,永不磨灭! “我明白了,这情欲也罢,爱恨也罢,都是过眼云烟,而我的一颗本心,早就不可磨灭,只为尔存!” “你在我心上,你就是那道我记忆中最深的伤痕,即便万般情劫之火,也断然无法改变我之初心!” 眼前浮现出女孩的身影,彼此即便远隔天涯,早就心心相印,虽经万般情劫欲火煅烧,却历久弥新! 刹那间,一道剑光,从天而降,穿越眉心,在桑北印堂间刻下了一道情之誓言。 我心不变,万劫不易! 桑北闭上眼睛,心无旁骛,开始了新一轮的觉悟历程。 大阵一隅,一个痛苦辗转的落魄身影,正死死看着这一幕,眸中精光熠熠,充满了惊喜和不可思议。 “他居然挣脱了恶衰之运,走出了万千情劫,由此,本皇的恶衰命劫竟也神奇般的得到了改变!这个因果,本皇记下了!” 冶皇长袖善舞,大阵中飞起无数缤纷光影,他竟将周边那些强敌视若无物,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声长啸道:“万丈红尘,烈焰冲霄,亘古燃烧,熊熊不绝!” 本来由于破损而趋于萎靡的大阵,仿佛起死回生,生机无限。 妖姬们无不欢欣鼓舞,发出一声声欢呼。 而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已掠上中天,高举起一颗硕大的拳头,悍然砸向自身胸膛,传来一声沉闷的雷音。 与此同时,大阵之中的那些妖姬们顿时花容失色,被震得东倒西歪,口中纷纷喷血。 “肉身成鼓,两败俱伤,好个司马穷奇,果然狠,只不过,你以为如此便能阻止本皇大计,岂非笑话!” 冶皇仰天长啸,便欲发作。 哪知暗地里,突然掠起一道剑光,竟如此犀利的穿透了他的肉身,拉伸出一道长长的血光。 “背负南天,心锁云梦,好个桓越后起之秀,居然隐忍到此刻才爆发,我宁淳当然不会辜负你创造的好机会!刑缺天下!” 借助司马穷奇的肉身成鼓,借助楚洗砚精心谋划的一剑,宁淳的刀正如雪上加霜,深深斩入冶皇的肉身。 冶皇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身影瞬间倒退百丈,口中鲜血狂喷。 然而,最可怕的一击,时下才刚刚爆发。 一箭飞来,犹如毒蛇之眼,瞅准要害,轰然击穿了冶皇的胸膛! 赫连孤坟仰天长啸,一腔精血抛洒长空,啪啪啪,将周身十多个血骷髅尽数捏碎。 冶皇连连暴退,身影踉跄,几不能支。 “本皇终于明白当初为何会发生五族裂咸了,且前不久,为何太咸剑帝会遭遇了尔等的算计,因之崩殂!天意,大势,奈何!但伤人者自伤,本皇今日便让尔等看看,吾的最强战力!” 宛若回光返照,在承受了一连串打击之下,冶皇的身体竟然在肉眼可见之中得以恢复,他口中吟唱,只手落入大阵向上一抓,就见无数情色妖姬当即被生生抹杀,无尽血光聚向他的左手,化作一柄艳丽情剑,另一只手再度一抓,那些桃色战姬周身背负的无数刀兵,齐齐聚合在一起,掠入其手中,化作了一柄雪亮的欲刀。 情剑欲刀在手,冶皇双手挥舞,那不能阻止的情欲杀伤,已然在无形之中,释攻入定君谋等人体内! 五人被连连击退,口中鲜血狂喷。 双眸闭合的定君谋内心极度震惊,他分明击碎了对方的心脏,如此重创,竟然还能起死回生,这冶皇当真好强! 情剑欲刀,与情天恨海大阵一体,冶皇浸淫多年,时下痛恨到了极点,已然将战力全部激发出来,漫天刀光犹剑影如狂风怒卷,更兼无数粉色雷霆从天而降,众人退无可退,被熊熊欲火缠身,越烧越旺,岌岌可危。 冶皇回眸间,看向那个入定中的青年,叹息道:“本皇的大阵,近百年熬炼,穷毕生之功,吸纳了多少欲蛊精华,时下逆势爆发,机会难得,你能理解多少,看造化了!” 闭目中的定君谋,步步后退,步步鲜血淋漓,情剑欲刀的伤害防不胜防,他无从逃避,若然任由冶皇施为,不仅局势会被逆转,他们也终将被这种恐怖的力量杀死。 他脚步轰然一顿,立如泰山,此间神弓拉成满月之势,一根精血凝聚成的箭镞,吟吟震颤,锋芒所对,却并非指向冶皇,而是对准了天空! “逆转乾坤,一箭归心!” 就见一道箭光如流星飞去,直入天穹! 同一时刻,又一道箭光宛若无中生有,从下方大地间掠起,无可阻挡,直入冶皇肉身! 一箭射出,身材高大的定君谋,在肉眼可见之中,变得极为瘦小,看去已然耗尽了精华。 他的眼睛依旧闭合,他的盲射随心而出,天下无人能避开。 刀剑挥舞中的冶皇,突然间就像被定住了身体,而此间的时光,也一下子被凝固了。 间不容发,宁淳的刀再度趁虚而入,劈中了冶皇。 “天负我,我不负天!”公鸭般的嗓子撕心裂肺。 此刻的冶皇仰天叹息道:“本皇与大阵同在,终将不朽,尔等岂能斩杀本皇!” “游冶花间,风流无边,食色性也,吾道绵延!此中真意,几人能鉴?” 说话间,冶皇瞑目,下方大阵中的无数妖姬,顿时面色凄惨,魂不守舍,继而,七窍中汩汩溢出黑血,转眼间如同一株株鲜花枯萎死去。 同一时刻,一种莫名的伤害,立时反噬到五族几人体内。 众人神色俱变,不知道这冶皇在濒死一刻,居然能发动如此诡异的攻击,竟然将他们一一重创。 “情种欲蛊,如瘾如毒,烈火着油,欲仙欲死!”冶皇看向众人,口若诅咒。 定君谋神色惨淡,口中喃喃,却在瞬间神情骤变,因那一道犀利的刀光,已然在猝不及防中,斩入了他的身体! 定君谋摇头叹息道:“吾主在吾出发之时便谆谆告诫,河梁小丑反复无常,当小心提防,所言果然不虚!” 说话间,身体上窜起一道火光,一枚替死符咒破碎,算是勉强为他挡住了宁淳的必杀一击。 宁淳一晃出现,一脸得意,干笑道:“咱家出刀,刑伤天下,若算计不了你,这一刀不出也罢!” 第465章 情之相 几人之中,他乃残缺之身,遭受情天恨海大阵的反噬最轻。 此刻,大阵中,冶皇的肉身渐渐淡化,继而化作万千道流光,散入阵图之中,与此同时,无数情种欲蛊的泯灭,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杀伤,楚洗砚,赫连孤坟,司马穷奇几乎失去了战力,只能勉强抵挡。 而尤其邪恶的是,宁淳那偷袭一刀,已然完全破开了定君谋的肉身防御,使得定君谋顿时遭受阵图带来的巨大反噬,身体犹如雨中黄叶,簌簌颤抖。 “死吧!” 宁淳出刀,毫不犹豫。 能够算计龙泽第一悍将,可极大削弱龙泽一方的实力,何乐不为? 此刻,定君谋的弓骤然拉满,弦上却无箭,那是他的不射之射——天地遁! “算人者,人恒算之,宁淳,好自为之!” 大笑传来,定君谋凭空消失,宁淳顿时变了脸色。 就见一道剑光从大阵中掠起,直入天穹。 “一剑问天!” 宁淳失声喊出,肝胆欲裂,几疑太咸剑帝死而复生,否则天下还有哪个人能使出如此恐怖的剑道? 鲜血从体内激洒而出,同一时刻,第二个本命傀儡被斩为两瓣,这一次再无法存活,周身欲火焚身,被转眼间烧成一滩灰烬。 就见宁淳眉心间那道剑痕变得更深邃了,已然深深楔入了他的脑袋里。 宁淳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一跃而起,凭空消失。 大阵中传来一声轻轻叹息,叹息的是,这恶贯满盈的中官居然还能不死。 “本想借助大阵加持,为陛下复仇,谁知还是落空了!” 微微睁开眼睛的桑北,对这个河梁中官实在是痛恨到了极点,他在等待机会,也终于等来了机会,可惜还是不能杀死宁淳。 这厮当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啊! 远处,楚洗砚等人,已然失去战力,此刻毫无心思,纷纷转身离去。 这一次算计冶皇,也算是马到成功了。 赫连孤坟最后看一眼桑北,看到对方分明再度获得突破,不免暗自欣喜。 他点了点头,带着笑意,飘然离去。 情天恨海大阵中,一片惨淡。 那些妖姬战姬,大多以为冶皇归天,不免悲从中来,纷纷哭泣。 然而此刻主阵的,却是桑北,随着一声怒喝,众妖姬纷纷噤声。 桑北抱元守一,已然忘我。 一尊本相暗影参天而起,推云布雾,搬运规则。 在桑北的对面虚空,一个模糊的影子渐渐浮现而出。 一粒粒萤火,一丝丝流光,在影子表面不停流动,渐渐勾勒出一副近似于桑北的形象。 此刻的桑北坐拥整个情天恨海大阵,他的万千意绪依旧不断的在一个个情欲世界中轮回着。 他沉沦于一个个情之迷惑之中,他徘徊于无尽的欲之痛苦之间,他见识到自身的痛苦,也见识到众生无尽的痛苦。 他挥剑断情,一次次斩杀,只是那些纠缠的情欲,却一次次卷土重来。 剪不断,理还乱。 原因则是,其中还隐藏着一股恶衰的力量,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可怕的力量便会愈演愈烈,最终会完全摧毁修士的本心,使之成为废人。 纷繁的人间情欲,无论是丑陋的,卑微的,低俗的,还是美丽的,高贵的,雅致的,都因无法排解而陷入深深困惑,沉沦其中,痛苦无尽。 他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然将之斩断,而那些繁琐情欲依旧一次次卷土重来,宛若大地野草,春风吹过,萋萋刬尽还生。 他在其中纠结痛苦,为自己,也为那些懵懂不明的芸芸生灵。 忽然间,便回想起那一次次惨痛的轮回,那种情欲之火不觉在心头燃起,将他再度烧成了一个火人。 情欲之火,恶衰之焰,犹如无数猛兽,疯狂膨胀。 由此带来的痛苦,令桑北愈发沉沦,趋向迷失。 那一次次痛苦的经历,如一幅幅画面鱼贯穿梭而来,最终凝聚为一个美丽女孩的样貌,远远的站在那里,站在一道天堑相隔的彼岸,无法拯救,也无法相聚。 如果能挽救对方,他情愿化灰,情愿付出所有,只是无论如何,无人理会他,也无人能够满足他的愿望。 他与那些陷入种种痛苦中的庸碌生灵其实并无区别,在无尽轮回中浮沉、熬煎。 此刻,所有的痛苦浓缩在心间,继而从眼角流淌出来,化作一滴晶莹的泪珠,啪的落在了手中那柄星沉剑上,落在了代表光明的那一面。 星沉剑吟吟一颤,似在回应。 它的震颤愈发激烈,终究嗖的一声,挣脱了桑北的掌控,化作一道长长的流光,切开上空天幕,将天空分成了两个世界,一暗一明。 就见一个飘然出尘的女子形象出现了,她明明是属于光明的,却兀自站立在那片充满毁灭气息的黑暗阵营之中。 身属黑暗,心向光明! 不仅是她,无尽的修士大军潮水般追随着她,奋不顾身,一起坠向黑暗。 看到了这一幕,桑北的心无比震动。 他不清楚,一个人究竟有多大的号召力,竟然拥有如此多的追随者,和她一起,沉入黑暗,化作劫灰。 她霓裳般的华丽衣裙一点点被黑暗侵蚀着,她的如玉的肌肤开始皲裂,裂出一道道不规则的细细缝隙,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释然般的笑意,在她的躯壳即将破碎的最后一刻,发出天籁般的回音道:“若能以我的沉沦唤回你的觉醒,我愿意永驻地狱,被无量劫火永世灼烧!” “我在,你在,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她就这般,如一朵绝世的婆娑之花破碎开来,化作无数流萤之光,坠向无尽的深渊之中。 叮咚之音破空传来。 桑北于懵懂中仰首看去,便看到黑暗之中,一滴晶莹剔透之物穿越黑暗,坠落下来。 星沉剑不知在何时已回到手中。 那滴晶莹之物叮的一声,落在剑上,化作了一颗美丽的眼眸,眸中有泪! 那滴泪经万千劫火煅烧,乃是世上最为纯粹之物,经历万世万劫洗礼,不可磨灭。 桑北的一颗心,瞬间宛若遭受雷击。 这种醍醐灌顶之感,传遍周身各处,便连一个个毛孔,都沉浸在这种颤栗之中。 他紧握住手中的剑,宛若握住了一座喷涌的火山,他明白了那一滴眼泪为何,那是思念,那是牺牲,那是祝福,也代表着众生内心永远的向往。 这希望或许渺茫,但,只要念想不灭,就会如一条条江河奔流,即便远隔天涯海角,也会一点点奔赴前方,九死不悔。 人虽卑微,渺小,短暂,却可以薪火相传,前仆后继,只为一个方向,就不顾一切,矢志不移走下去。 不求终点,只为步步前进。 瞬间,神经末梢间的酥麻感宛若百川归海,齐齐浓缩到心头,桑北终于明白了那一滴眼泪为何。 那是无私的爱。 从万千劫火中淬炼出的一种看似平凡,却可蕴藉永恒的情愫。 如海之浩瀚,如星空之深邃,绵延不绝。 肉身可以化作劫灰,但这种伟大的情愫,将在人类的血脉中薪火相传,永不枯竭。 “爱,在我心,亘古不灭!” 他脸上的所有困惑,沉沦,痛苦,一时释然,他已然从那一滴眼泪中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人类之心,因之而伟大,洛辞,我明白,你就是我永世追随的爱,那并非一个人的力量,而是所有卑微者的愿景,因祝福,因思念,而生希望,是故无尽,直至万古长空!” “我明白,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答案,我会努力,恪守本心,不忘初衷!” 握着吟吟震颤的星沉剑,青年略显青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坚毅之色。 “我在,你在,一切都在!” 嗖的一声,星沉剑再度穿越长空而去,瞬间化作一道锐利的星光,从天穹之上直射而下,嗤的一声,便划开了那一尊露出雏态的本相,在其印堂间留下了一道星光剑痕。 第466章 大江之畔 那是一道烙印,也是一柄慧剑,更是一种信念。 “你为我做的,正如我为你做的,我在,你在,无论远隔天涯,心心相印!” 原来女孩早就将这种力量赋予了他。 他不再孤单,他有她。 他相信会有更多的人,和他一起,怀着共同的信念,踏上那条代表共同命运的征程。 脚踏大阵,滚滚情之劫火潮水涌来,他毫不回避,任由那火焰灼烧自己的身体,也灼烧着那一尊愈见清晰的本相,淬炼着本相眉心间的那道剑痕。 这一幕,完全看呆了周边那些情欲妖姬,要知道,那种火焰何等厉害,她们都曾经亲身经历过,若非拥有欲蛊护身,肉身和灵魂都会被焚烧殆尽。 而桑北却知道,唯有经历万千劫火煅烧,才能淬炼出那种最为纯粹的精华,正如星沉剑上的那一滴眼泪,虽经历万世万劫,永不磨灭。 意念转动,燃烧的火焰中,掠起万千剑芒,不断攒集在第二尊本相之上,剔除瑕疵,力求尽善尽美。 因之相长袖善舞,配合主体,不断搬运规则,助力第二尊本相顺利凝结。 他从第二尊本相上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当下机会难得,正是补足短板的大好时机。 此刻,在这座情欲大阵的最深处,一处最为隐秘的封印之内,正藏着一口寒玉棺椁,一具冰冷的身体,在其中也不知深眠了几多岁月。 渐而,从棺椁中传出一声弱不可察的叹息。 那个声音自言自语道:“为了应付这场可怕的恶衰,本皇不惜将本尊困在情锁欲枷的封印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经历种种痛苦熬煎,到后来,本皇几乎绝望,便以为自己会永久沉沦下去,再无觉醒的机会了!” “如此困局,令本皇实在太过痛苦了!本皇所算定的那个能够为我解开命劫之人,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到来!情色妖姬们收罗天下精英,企图能够找到那个有缘人,也一直无果!好在,那个人,终于来了!果然是你,帮助本皇顺利解开情锁欲枷,解开了本皇的心道迷惑,原来这情天恨海并非全无希望,虽然看去渺茫,但毕竟还有一线生机!青年人,本皇不会忘记你!” “可恨五族,居然趁机落井下石,女虚北宸,楚御朝,这个仇,本皇必报!” 心念动,神识瞬间扫过整艘逍遥天,所有外来者全部暴露在其强大的精神洞察之下。 不知不觉,情劫之火从一具具躯壳中蔓延出来,烧的那些修士手舞足蹈,疯狂大笑,却无力挣脱。 “种因得果,世间本无后悔药!”棺中人冷笑。 他看向大阵中的青年,点了点头,道:“待本皇助推一把!” 意志释放,整座大阵齐齐震动,凝聚出更为精纯的情劫之火,涌向桑北周边,将他笼罩其中。 如此,宛若在炼制一枚丹药,去芜存菁,力求尽善尽美。 “本皇的恶衰大劫,不成想居然成全你成功结相,且这一具本相,乃是一尊顶级混元之相,要命的是,一尊顶级本相已是举世罕见,这小子分明已成功凝聚出一尊,这是,这是第二尊!两尊混元之相,究竟能发挥出多大的战力?” “天时地利人和,小子,便连本皇都不得不羡慕你了!” 他一边说,一边稳稳推动大阵,帮助对方逐步完善本相,也算是作为回报了。 十多日过后,大阵终于放缓了节奏。 桑北睁开了眼睛,这一次结相水到渠成,功德圆满。 他已然感受到有一个幕后之人在帮助他,却不知对方是谁。 与五族高手一战,冶皇分明粉身碎骨,而这个幕后人物深不可测,绝对比冶皇还要厉害的多,他是谁?他难道才是真正的冶皇? 传说当世根本无人见过真正的冶皇,所谓狡兔三窟,神龙一般的冶皇决不会白白死去。 桑北几乎笃定了内心的猜测。 他站起身来,目光环顾,道了声谢。 一眼便看到尚在情劫之火中苦苦挣扎的步焉流,微微叹息,探手一抓,已然将对方从劫火中抓取出来。 “一场遇合,也是缘分,就此作别,但,这个人,我要带走!” 无人回应,桑北便当对方已默认。 一手提着步焉流的身体,大步走去,如何来,如何回,那处路径,分毫不差,记在心中。 他却不知道,一个白衣女子已然默默跟在他后面,跟着他一起走出了这艘神秘的逍遥天。 棺椁之中,冶皇本尊看着白衣女子的身影,也是一叹。 那女子身负元阴绝品之体,原准备自己享用,却不曾想偏偏成全了对方。 “欲火情劫,谁能绝对超脱于外?”再度传来幽幽一叹。 此刻,这艘华丽的逍遥天楼船,正停在一处绝峰之上。 桑北站在绝崖之上,望向远空,就见一座无比宏大的城池,已然显露出一角壮丽的身姿。 “那座城,难道?” 不曾想,这艘逍遥天如此神速,不知不觉中,已然跨越了如此远的距离。 “若那里是奚京所在,轩辕氏等肯定在那里守株待兔,此去当无比艰险,命途难测!然修士一途岂有退缩的道理?即便那里比锡蓝城更险恶,犹如龙潭虎穴,我也一定会将之踏在脚下!” 看一看犹自昏迷中的步焉流,顺手给对方喂了几枚丹药,看到不远处出现一座残破的山神庙,步入其中,将步焉流安置下来。 “一场相遇,就此作别,前方一路凶险,我自顾不暇,还是分开的好!” 走出山神庙,望着阴霾满布的天空,前方,一定有一场更加凶险的战斗在等着自己。 远处的林荫一隅,一个白衣女子正死死看着他的背影。 女子明白对方一定发现了自己,只是对方,就像没事人一样,他难道不记得当初在自己身体上犯下的罪恶行径? 如此可恶! 天择之子,我孙七月不会放过你! 她明白自己不是对手,只能暗自寻找时机。 她就像一个影子,远远衔在后面。 一柄玉骨剑,握在手中,已然滚烫。 经历了无妄海一场死劫,经历了逍遥天中一场际遇,她的境界已然获得极大提升。 望着不远处的奚京,骤然想起那张熟悉的慈祥的面孔,口中喃喃道:“父亲,但愿你一直都没有变!” “只可惜,这个世界,一切都在变,我,回不去了!” 眸中有泪。 逼近奚京城,她的内心愈发不安,她担心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她以前渴望找到真相,手刃仇人,还自己清白,然而现在,却惧怕揭开那层遮盖的面纱。 鲜血顺着剑锋汩汩流下,孙七月的一颗心痛的痉挛。 “你这可恶的小子,你是我命中的天敌么?” 忽然想到,时下的青年明显看去有些陌生,而当初在自己身体上极尽蹂躏的那个霸道人物,我行我素,如此蛮横,他,分明不是时下的他,那么,眼前这个青年是谁? 他们明显拥有一模一样的身体。 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 “你的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她咬着嘴唇,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此刻的桑北已然走下这座山峦,走出一条山谷,来到了那一条熟悉的大江边上。 北凌江蜿蜒如带,绕过奚京,而后继续向北流去。 得江水滋润,将奚京一带营造的山明水秀,花团锦簇。 天空中的阴霾愈发厚重了,铅色的云层低压下来,风呜呜作响,一场大雨旦夕就要降临。 望着昏暗的前方,桑北仿佛看到了无数个潜伏中的敌人,他们分明布置好了陷阱,等自己踏入其中。 因之相掠入长空,俯瞰大地。 一个个背剑修士,出现在大地尽头,他们等待既久,他们都是轩辕家族的死士,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替轩辕家族铲除敌人。 第467章 血海绝域 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手握一枚滚烫的剑符,其中隐藏着轩辕家族的特殊感应之法,只要被锁定的敌人走近一定范围之内,便会触发预警。 那些背剑修士跟着头目一起,齐齐转向一个方向,目光死死看着那个一步步走来的枯瘦青年。 他们有一点极不明白,为何对方明知这里是死局,还敢孤身一人闯入他们的陷阱? 他难道不怕死? 他以为,凭借他一己之力,就能够冲破他们的围困吗? 一切看起来如此荒唐可笑! 就见一道扭曲的闪电,骤然间从天而降。 一个死士一跃腾空,自云端上斩下凌厉一剑! 一剑如虹,在阴霾的云层之下,画出一道亮丽轨迹。 与此同时,无数个轩辕家的死士,犹如一根根箭矢,锐利射向桑北而去。 一瞬间,桑北发起了冲锋。 天地在身侧盘旋,他只是一个过客。 周边虚空宛若被撕碎,一道道空间裂缝看去精致华美,正是一道道锐利的凤天之纹。 “朱雀真意,杀!” 锐利的凤天之纹无可阻挡,穿越了合围而来的轩辕家族的大军。 时间宛若被瞬间定格,一个个死士停滞在中途。 紧跟着,一缕缕火焰从这些死士的肉身中冒出来,那是他们体内固有的气息,本是他们的力量之源,此刻却成为杀死他们自己的利器,转眼之间,将一具具肉身烧成了一滩滩灰烬。 瞬间的杀戮,并没有稍稍阻止远处敌人的进攻。 无数个身影蜂拥而至,从大地上,天空中,悍不畏死冲向桑北。 甚至于,一些临近的死士提前发动自爆,以自爆的力量,斩杀出一道道致命的剑光。 桑北所不知道的是,一旦入了轩辕家族门阀,被选中为死士,修习了轩辕氏那种可怕的剑道,便会越陷越深,再也无法回头,直至被轩辕家族上位者完全掌控,成为工具,成为傀儡,随时都会成为牺牲品。 这是轩辕家族神秘剑道中蕴含的最为可怕的力量,也是家族立世的基石。 轩辕家族能够传承数千年,长盛不衰,与这种神秘剑道传承有着莫大的关系。 一个个修士,凌空自爆,巨大的杀伤,令桑北一次次受伤。 一口乌沉沉的妖夜鼎被召唤出来,一时间群妖怒吼,显露神威,替桑北挡住了大部杀伤。 桑北知道前方埋伏着更大的杀机,只是他已然被轩辕家族的秘法所锁定,避无可避,这一战若不能带给轩辕氏沉重杀伤,那么就是他埋骨于此。 他没有选择,因为敌人已经为他划下了唯一道路。 决战! 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倒下。 从他接受白衣剑帝的衣钵开始,他就明白,他的命运,已然和太咸一族的命运融合在了一起。 他的剑不容许他退却。 他这一生自出生一刻,就在抵死抗争,在一路鲜血淋漓中,不断突破。 身影在大地上飞掠,剑在手,不断破碎虚空,将一个个飞蛾般扑来的死士无情斩杀。 “妖邪就是妖邪,来自蛮荒,一身邪气,你注定将死在我轩辕剑藏手中!” “还有我轩辕剑空!” 两个高大的身影,一左一右,夹峙而来,黑压压的轩辕死士们潮水尾随在后。 “剑鸣,踏雪,踏尘,等等死去的家族勇士,你们英灵不远,看我们今日为你们报仇!” 二人眸中喷火,剑动之时,一跃而起,斩开两道血虹,交叉成为一个大大的乂字,剪向桑北。 眸中日月浮沉,脚底往返于天地,桑北的身影几乎被那个乂字击中,偏偏差之毫厘间冲了过去。 身后一口巨鼎如影随形,不断激发出一轮轮宏大的钟鸣之音,一个个轩辕死士体内气血激荡,已然被桑北窥见瑕疵,一道道精美的凤天之纹与他的身影齐飞,闪电一般掠过大队死士阵营,一缕缕鲜血不可遏制,从肉身中喷洒出来,绚烂了虚空。 伴随着一阵阵心痛,鲜血泉涌,宛若打开闸门,不流光最后一滴血,不会停下。 然而那些死士即便承受了巨大伤害,仍旧以最快的速度,悍不畏死追杀过去。 然而桑北正如天地间的幽灵,身影恍惚,他在不断游走,不断杀戮,不断从杀戮中汲取觉悟。 “好个贼子,我轩辕氏血咒早就锁定了你,你已入彀中,逃不掉了!” “血荐轩辕!” 二人齐齐怒吼,身影交叉着,从大队死士中间掠过,二人双剑于空中交叉,剪开天地。 同一时刻,身后的那些死士们已然如收割的麦子倒在大地上。 “以血换血,以杀换杀,贼子,你死定了!” “血祭,屠戮!” 桑北的身影突然一顿,一股冥冥中的杀意分明锁定了他。 他并没有转身,仿佛已失去了反应。 轩辕二兄弟心中大喜,此刻尽展抱负,齐齐怒吼,务求一击必杀。 然而,眼前孤单一个人,分明与天地浑然一体,达成三才之势。 轩辕二兄弟大惊,恍然间,只觉得自己攻击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这片天地。 那种意象之大,浑然天成,令他们顿生无力之感。 同一时刻,那口妖夜鼎不断轰鸣,已然激起一身气血做出回应,随着一记剑光掠过,一只斑斓凤鸟扶摇直上,发出一声悠长的清唳声。 一瞬间,二人只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快感,禁不住发出呐喊,而身体中唤起的杀戮力量,已然随着狂喷出的鲜血,被那只凤鸟裹挟而去,化作漫空灿烂火焰,直冲云端而去。 飘然之中,二人如同尘埃落向大地。 天空无限高远,黑暗张开大口,将他们迅速吞噬掉了。 同一时刻,桑北禁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 对方的攻击还是深深震伤了他。 这轩辕氏的以血换血攻击,当真太过诡异了。 他一步不停,继续向前冲去。 河岸之上,更多的轩辕家族精英潮水涌来。 为首几个白发长老目眦欲裂,大呼着轩辕剑藏轩辕剑空的名字。 转眼之间,已然将桑北死死包围在中央。 “血荐轩辕,以血还血!” “小贼,你欠下累累血债,死期到了!” “剑藏剑空,英灵不远,你们已然将敌人引入血海绝域,看叔伯们替你们报仇!” “帝君降旨,绝不容许这小贼进入奚京,事关家族荣辱,今日一战,必杀!” “杀!” 转眼间,天地血染,一道道赤色闪电接二连三落下,滚滚血海之象奔涌,无尽死士呐喊着,飞扑上来。 在东西南北四方,云层中,四艘巨大的金色轩辕剑舸怒吼着,裹卷无尽闪电,冲了出来。 剑舸上,无尽死士擂鼓呐喊,震动天地。 白发长老轩辕承首当其冲,剑挑一道血龙光影,劈杀下来。 另外几个长老,借助剑舸威势,纷纷发起攻击。 中央的桑北看去何等孤独,自我解嘲一笑道:“他们还当真看得起我,今日一战,不是轩辕氏就此沉沦,就是我桑北崛起之时!” 他口中念念有词,一朵火苗自脚底窜起,转眼间将自己烧成一个火人,随着他一声长啸,一只斑斓火鸟扶摇直上,中途竟与那头冲来的血龙相撞,于半空中炸裂开来,化作无尽凤天之纹,冲向四方。 一些冲锋中的死士猝不及防,顿时被波及,周身即刻燃起熊熊火焰,烧的毕剥作响。 “好厉害的火,居然与那凤族有关!该死,饶是如此,养兵千日,我轩辕氏的儿郎们,杀!” 轩辕氏的死士们悍不畏死,即便旦夕成灰,也要死在冲杀的路上。 四名长老,每人背负一艘巨大剑舸,此刻借助血海绝域大阵,斩出一道道灿烂剑光,直取中宫。 那口妖夜鼎连连震动,其上群妖嘶吼,血光冲天。 桑北口中喷血,连连受伤。 人力有时穷,他究竟难以抵挡这轩辕氏一族而恶狼般的围攻。 站在一处绝崖上的白衣女子已然瞧见了这一幕,不由得咬紧了嘴唇,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滋味。 那小子死就死了,明明可以了结一桩心愿,为何自己居然高兴不起来? 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意动,恨不得冲上前去,和一贯可恶的轩辕家族战斗一场。 “这个世界从无公平,你杀不了敌人,就被敌人所杀,唉!” 缓缓闭上一双美目,已然不忍目睹。 第468章 祭剑 战圈之中,桑北在不断瞬移,冲锋,不断有轩辕家族的死士死在他手上。 然而,轩辕家族不要命的攻击,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压力。 血在奔流,脚踏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只有抓住那一个个刹那,才是自己唯一的生机。 意念释放,大地在周边盘旋。 血海绝域之中,一道道纵横脉络无限延伸出去,一座宏大棋局冉冉浮现,在此之上,一片人间烟火之景,正摇曳着身姿,绚烂呈现。 因之相释放的庞大阴影,如同死神之手梳理着他的人间道。 一个个死士在不经意中,如同被收割的麦秆,相继倒下。 轩辕承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 他如何也想不明白,那小子居然借助他的血海绝域成势,营造出了一幕意象天地,那是什么?难道是他觉悟出的道境? 在老夫掌控的绝域中强行撑起一片天地,这小子何德何能,拥有如此庞大的造化? “杀,不要给他喘息之机,陛下在看着我们,丞相他们也在看着我们,这一战,不能输,否则就是轩辕家族走向没落之时!” 轩辕承飞身一跃,登上一艘剑舸,船身剧震,犁开天地,当空斩出一道长长剑痕! 其余三老全部登船,唤起血海杀戮,齐齐攻向桑北据有的那片世界。 桑北一身淋漓,不断发出怒吼。 因之相大显神威,将闯入人间道的敌人无情收割。 天地一线间,这是我的世界! 剑动,铁壁坚城岸然升起,挡住轩辕家族潮水般的进攻。 一条血龙自大地间扶摇直上,禀赋一缕浩然之气,冲上轩辕承站立的那艘剑舸。 胸中气血翻涌,轩辕承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住,口中已然喷血。 “这邪恶小子,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唤起天地间那股浩然之气?今日不能斩杀他,来日必成大患!” “血荐轩辕,祭!” “十方杀戮,血洗人间!” 赤色闪电织成密林,坠落在大地上。 轩辕承脚底一跺,巨大的剑舸怒吼着,犁开天地,冲向对面。 与此同时,对面那艘剑舸已然冲了过来,两艘剑舸于空中贴身而过,两道长长的剑痕斩落在大地之上。 情势岌岌可危,桑北脚踏天地一线,仰天怒吼。 一缕热血祭入上方那口妖夜鼎,获得鲜血浇灌,妖夜鼎上群妖怒吼,各自搬运手段,发出隆隆轰鸣,就见这口巨鼎转眼间放大数倍,已然将桑北牢牢遮挡在下方。 因之相手持一柄无间,掀起重重狂浪。 而那一尊新生的本相,终于冉冉升起,伴随着桑北发出的怒吼,手提那柄星沉剑,向上一挥,就听一声撕裂的长啸,直入天穹! 那股前所未有的气势,使得脚踏剑舸的轩辕承心头一颤,已然听到天外传来滚滚雷音,仿佛在回应。 “这小子,居然……居然……” 天威刹那间降临。 就见一道硕大的闪电从天而降,正劈落在轩辕承主持的那艘剑舸之上。 一瞬间,剑舸之上数不清的轩辕家族子弟化作了飞灰。 轩辕承浑身焦灼,周身血如泉涌。 下方大地上,桑北即便凭借妖夜鼎挡住了轩辕家族两记重击,已然遭受沉重反噬,身影连退数步,一枚枚足迹,深深嵌入大地。 这也还罢了,另外两个方向的两艘剑舸,呼啸着驰过长空,撕开天地。 情势无比危急。 双相闪电扑来,当即合入本尊。 三才合一,浑然一体,上方一口大鼎硬生生承受了两记剑光,光影摇曳,已然出现崩溃之势。 下方,桑北退出十步之外,虽然在后退,手中的刀已然隔空一划,直取另一艘剑舸上的轩辕家族长老轩辕铎。 三才合一,感于天地,一记刺血,宛若天伤,漫空顷刻间下起了血雨。 轩辕铎心中一痛,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始料未及的是,在桑北的身后,升起两道暗影,两道剑光,竟趁着他心悸一刻,攻入了他的身体,当即将胸膛间一颗心脏绞得粉碎。 那两剑,正是因之相和情之相发起的攻击,一记断魔,一记断佛,两剑合璧,无迹可寻,循着那一记刺血破开的罅隙,趁虚而入。 三者配合无间,浑然一体,一发中的。 轩辕铎仰天摔倒,生命气息已然断绝。 “七弟!” 轩辕承瞅见这一幕,心如刀绞。 不想这小贼的剑道何其犀利,眨眼间就杀了七弟,让他如何不心痛? “大哥二哥,我们来了!” 一个个身影自远空掠来,相继落在周边的几艘剑舸之上。 正是轩辕十老中的其余几个兄弟。 不过,由于轩辕铎陨落,时下已无十老。 “请——轩辕剑!” 轩辕铎的陨落,使得老大轩辕承不再犹豫,十老乃是轩辕家族最后的支柱,不容有失。 此地临近京都,以一族力量围剿一个区区小贼,尚且死伤惨重,为今之计,必须速速击杀此贼,方能挽回颜面。 四艘剑舸分立四方,轩辕九老伫立船头,当即划开胸膛,祭出了滚滚热血,聚向中央虚空,少顷,一枚血色符文已然被勾勒出来,一道道赤色闪电攒集其上,释放出一轮轮耀眼的光华。 到了关键之处,轩辕九老丝毫不敢懈怠,将热血源源献祭出去。 就见那枚符文光华灿烂,从中骤然喷出一道赤色光柱,直入天穹。 下一刻,雨住风歇,天地之间万籁无声。 桑北脚踏大地,分明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从天而降,犹如一座泰岳镇压下来。 比之当初在凤舞阁中所遭遇那件轩辕剑仿品,此剑所释放出的威势,正如天壤之别。 天穹中央,现出一口血色劫眼,其中雷音隆隆,稍后,一口裹卷无尽雷光的巨剑,缓缓展露头角,降临在这片大地上。 轩辕承仰望着那把再度降临的轩辕剑,心中感慨万千。 每一次的召唤,轩辕家族都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上一次的召唤,正是奚京面临强敌入侵的一刻,那一次,他的父辈陨落了五名高手,可谓损失惨重。 而这一次,竟然会被一个无名小辈所逼迫,不得不再度召唤轩辕剑,他完全不知道,这一次的召唤会带来何等损失,但自己,已没有选择。 轩辕剑刚刚露头,轩辕九老就觉得大量的精气神被生生剥夺,一个个脸色惨白,魂不守舍。 “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那小贼今日必死!” 轩辕承目眦欲裂,和周边八个兄弟持续献祭,转眼间,形容变得愈发苍老。 天地间越来越暗。 所有的光亮都被那柄缓缓降临的巨剑所吸纳。 无数轩辕家族的死士默默站在原位,便连呼吸也忘记了。 中天悬剑,横空出世,那股威压,难以估量。 下方,桑北的身影缓缓下沉,一点点陷入泥土之中。 他没有想到,那物居然想直接将他镇压。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刻,那柄中天悬剑只微微一颤,一股无形的力量已然将那口妖夜鼎远远震飞出去。 桑北口中喷血,蓦然仰首,一头长发乱飞。 他不会向任何人屈服,那是他的道,也是他恪守的底线。 上方,轩辕承的眸中射出一缕阴冷之光,他手中掐诀,敕曰:“斩!” 那柄刚刚吐露峥嵘的轩辕剑仿佛一代帝君,微微睁开一双凤眸,一缕无法形容的规则杀伤,从天而降。 桑北,因之相,以及情之相,三位一体,天人合一,结成完美守势。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 桑北的口中骤然道出那逆诵的七字真言:“崩,芭,亨,涅,摩,蛮,昂!” 一念间乾坤颠倒,三才逆转。 他的世界他做主,谁都不能改变他坚守的道。 剑动,欲回天地! 一条漆黑的九转魔龙,长啸掠起,未及飞升,已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腰斩断。 第469章 嘤嘤其鸣 因之相被一击而散,情之相面露茫然,不知如何应对。 与此同时,他的世界,斗转星移,无尽意象如大河奔流,他脚踏无间,将他的人间道浓缩于一剑之中,欲破青天! 上空,天光骤然一亮,那柄君王般的轩辕巨剑,完全不以为意,下方世界,那个小小生灵,对于他来说,只是草芥。 此刻的桑北已然使出浑身解数,近乎山穷水尽。 他费尽心力,方化解掉那柄轩辕剑的轻轻一击,如果那柄剑全力一击,自己哪里还有命? 心中顿时一片茫然。 鲜血顺着手臂汩汩流淌,手中的星沉剑骤然发出一声激越的长鸣。 而在上方那柄轩辕剑听来,那股飙升起的战意,无与伦比。 吟! 轩辕剑骤然震动。 它没有想到,在如此低端的一个世界,居然会遭遇到一个如此强有力的意志,已然引起它浓浓的兴趣。 然而桑北的内心,已然沉浸在另一场巨大的震撼之中。 宛若福至心灵,一念间已然与那尊情之相实现合体,二者同心同德,沉浸在那一场宏大的情境之中。 情之相的气势无限爆发。 他已然感受到那种近乎永恒的召唤,那分明是他之所以被凝聚出来的原动力,也将是他永世的追求。 那是一种在卑微界面的情欲世界所提升出的一种伟大情感,也可以称之为信仰,那种力量,叫做爱,可以甘心付出所有而升华出的一种无畏的力量。 那种力量,超越了凡俗情欲,超越了宇宙时空,因无私无畏,甘愿牺牲所有,将希望种入黑暗,祝福未来,期待开放出一朵世间最美的花。 它属于刹那,属于尘埃,然而它的力量自世界诞生之初已然存在,并被赋予在人族,这一类短暂而脆弱的种群之中。 丹田内,一缕银色小蛇比往常每一次都来的无比迅疾,它分明主动在发出回应,瞬间已注入那柄星沉剑之中。 一滴泪水,明亮如星,从无尽虚空之上,坠入黑暗。 她宁愿葬身黑暗,只是希望将祝福永远留在那片星空! 桑北紧紧握住手中的剑。 情之相紧紧握住手中的剑。 识海中,一道银色剑痕吟吟一啸,释放出从未有过的喜悦之声。 刹那间,一剑穿透黑暗,释放出一抹银色光华,当即和轩辕剑所释放的一道规则杀伤,在空中交会,绽放为一道照亮黑暗的十字芒星。 此刻,轩辕九老已然呆滞。 注定的必杀之局,就这么被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贼破解了? “结局已然注定,小贼,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只是尘埃!” “血荐轩辕,祭剑!”轩辕承仰天咆哮,实在是愤恨到了极点。 轩辕承一拳锤击胸膛,一腔热血,激洒而出。 与此同时,其余诸老追随其后,齐齐发动血祭。 中天悬剑一震,天地间发出一声无与伦比的怒吼,那是挑战,也是宣言。 它要看看,究竟是那个意志强大,还是由它来称霸这个世界。 鲜血汩汩涌入星沉剑,在光明的那一面上,那颗眸中含泪的眼睛,骤然爆发出无比耀眼的光华。 她感受到了那种永恒的召唤,因而从黑暗的深处觉醒过来,她目视上空的黑夜,发出一声激越的啸音。 她的世界在短短一刻向巅峰方向快速崛起,开始燃烧,继而,迸发出这个宇宙中最为动人的光华。 同一时刻,情之相的气势也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膨胀,升华,蜕变,他在竭力趋近那种伟大的力量,因他的存在正是藉由那种精神力量的点化,而趋向完美。 那是他的道,更是他的信仰。 他如鱼儿游入海洋,在他的理想王国中,竭尽全力,遨游驰骋。 这一刻,情之相,与桑北,与那柄星沉剑,实现了高度融合。 他们的境界在不断提升,已然触及到了一个难以想象中的恢宏天地。 星沉剑中光华喷薄,它渴望战斗,渴望牺牲,渴望将一切黑暗驱离。 巨剑一晃,一划,天地开裂! 与此同时,大地上,四艘轩辕剑舸之上,近百之数的轩辕家族死士,顿时化作了飞灰。 这一刻,桑北的思念,随剑飞升,他穿越了无尽的长夜,穿越了此间的天地阻隔,便看到那个梦寐中思念的女孩,正站在星天的彼岸,朝着他盈盈一笑,便温暖了寒冷的夜空。 后背上,那一枚心形图案骤然释放出刺痛的灼烧感,那股锐利的刺痛,一剑穿心,将心心相印的两颗心,牢牢锁定在了一起。 星沉剑上,那一滴代表祝福的泪光,无尽绽放,绚烂了黑暗中的一隅天空。 一剑穿心,穿透黑暗,将思念和祝福凝聚为剑,穿越了无尽的长夜! 中天悬剑吟吟一震,扫灭了漫天星辉,然而它先前发动的一击,竟然被那看似柔弱的一剑,持续抵消掉了。 这让它怒不可遏,难以接受! 于是,更强的下一击,骤然发动! 轩辕诸老顿觉身体一空,他们的精气神居然不受控制,被那柄中天悬剑主动吞噬过去,心中如丧考妣,惶惶不可终日。 原来他们,在这柄轩辕剑眼中,只是小小的祭品罢了! 大地上的诸多死士,转眼间从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作白骨,纷纷栽倒在大地上。 中天悬剑一晃,这一次的幅度更大,带来的攻击更强,一瞬间,天地之间坠入如死的黑暗之中。 握剑的桑北,体内的热血,不要命的注入那柄星沉剑之中,剑刃上的那滴泪水,已然如超新星绽放。 在那团无法直视的光华中,一个周身裹卷星光的女子出现了,她的口中不停吟唱,双眸仰望苍穹,在这一刻,她的灵魂无限燃烧,迸发为一片浓烈的信仰之光,穿透了黑暗的尘霾,旨在将那个陷入迷失的灵魂,拉回来。 “我爱,我在,你我,永恒!” 她犹如梦呓,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永不会死,她活在他心中,如此,就足够了! 剑动,破天! 与此同时,情之相释放出一声突破极限的呐喊,大地上升起一片庞大的暗影。 同一时刻,一个沉睡中的美丽精灵,已然被这种无与伦比的力量所唤醒,她拖曳着星辉斑斓的裙裾,一瞬飞升,于无所畏惧之中,扑入那一团信仰之光中,释放出一声天地间最为动人的天籁之鸣! 紧跟着,她的一切已然彻底融入了那一团最为美丽的光华中。 那是她的选择,也是她的信仰。 不自由,毋宁死! 美丽精灵如是宣誓。 她在这一刻,彻底明白,她于迷惘中所追求的彼岸世界到底在哪里。 这一刻,一缕锐利星芒穿透天地,便连,那一柄中天悬剑也不能阻止。 这一刻,中天悬剑已然僵直在那里。 盖因那种力量,居然无视它的锋芒阻隔,直接跨越了天地。 吟! 那是一声愤怒的咆哮,也是一种被长久压抑的战意,所得到的尽情释放。 同一时刻,轩辕诸老被吸走了仅有的精华,看去形容枯槁。 他们欲哭无泪,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 要知道,在轩辕剑的召唤历史之中,从没有发生过如此可怕一幕发生过啊。 为什么? 为什么? 难道是天亡我轩辕氏吗? 早知如此,他们又何必来招惹这么个煞星? 然而,眼前的一切已然超越了他们的掌控,他们都变成了砧板上的一头头肉羊,任由宰割。 大地上,覆盖着一层细碎骸骨,轩辕家族带来的精英死士,十不存一。 轩辕剑的攻击刹那释放。 在释放的一刻,它骤然感受到一股如山的意志在大地上岸然升起。 那是愤怒,于绝望中爆发出的愤怒。 与那种无法想象的意志相比,轩辕剑顿时变得无比兴奋,犹如一座火山井喷。 一声长啸,穿越天地。 那是嘤嘤其鸣。 那是不鸣则已,一鸣惊天。 它遇强愈强,一生只为战斗而存。 第470章 轩辕破天舟 攻击如雷霆,快到不可思议。 然而与那种崛起于黑暗中的意志相比,还是太慢了。 一声压抑已久的怒吼,穿透暗夜。 一尊庞大的身影如山升起,胸膛间,已然烧成一团炽热的烈火。 他知道他永远失去她了。 他只恨自己为何不早点觉醒过来。 “天负我,我灭天!” “只是你,回来!你何忍弃我于此冷酷的世界!” “杀!” 一声杀,撕心裂肺。 庞大身影持剑斩开天地,刹那间与那柄轩辕剑交手十数次之多! 轩辕剑的啸音愈发高亢。 这个劲敌前所未有。 它寂寞已久,尘封数千年。 它渴求战斗,渴求回归,渴求那种无上荣耀。 它不会失败,它只求能够触摸到那种超越极限的力量,即便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这一刻,大地上的死士已然灭绝。 这一刻,四艘剑舸上的诸老和那些驾驭者,只剩下唯一一个活着的人——轩辕承。 从这一刻开始,轩辕家族彻底没落了。 形容枯槁的轩辕承,泪已干,心如死灰。 他是罪人,轩辕家族不可饶恕的罪人。 他欲自戕,只是,那把杀人刀却不在他手上。 他便连自杀的资格都没有。 一剑掠起一道长长的虹影,斩开暗夜。 那一尊如山身影,俨然精华已尽,轰然崩溃,陨落成无尽飞灰。 只是,那柄轩辕剑的战意,如此高亢,壮怀激烈,正处于巅峰之上。 它俯视大地,看着那个瘦弱的青年。 对方的气势显然大幅度削弱,绝非它的对手。 但轩辕剑已然出鞘,绝不会留手。 它的雷霆攻击,刹那间便要降临。 下一刻,哗啦啦,一面古战旗迎风展开,其上无尽太咸先灵黑压压呈现,目光齐齐,看向天空。 桑北的口中,开始吟唱,所唱者,正是那首洛歌。 那是他与她的定情之歌啊。 心心相印,魂牵梦绕。 他在,她在,彼此间的情愫,已然上升为宇宙间最为动人的一种力量,那是信仰,那是祝福,那是,爱! 情之相的口中同时吟唱,他当然从歌声中感受到了那种永恒的寄托和思念。 他的精神潮水释放到无边无际的夜空中,他竭尽全力去触摸,去追随,如痴如醉。 情之相如山屹立,一如先前那个庞大身影。 此刻,剑舸上心灰欲死的轩辕承已然呆滞。 他如何不认得那面太咸古战旗。 战旗出现,尸骨如山。 传言果然不虚。 他,他竟然接受了太咸的衣钵! 这个煞星,他就是专门来收割我轩辕氏的么? 他欲哭无泪。 此刻唯一的愿望就是,期待那柄轩辕剑能够斩杀那小子,为死去的无尽轩辕家族精英报仇! 刹那间,桑北脚踏大地,剑破苍穹! 两道交汇的剑光,撕裂了阴霾的天空。 中天悬剑愈加兴奋,连连发动攻击。 桑北完全沉浸在那种宏大的意境之中,一次次出剑。 他在出剑,情之相在同步出剑。 人相合一。 每一剑都是誓言,都是思念,都是祝福! 剑在,心在,一切都在! 世间最为动人的光华,一次次撕裂暗夜,照亮了奚京城外的一方天地。 无数双目光投射向这里,已然被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所吸引。 一柄星沉剑吟吟长鸣,一次次刺破中天。 那柄中天悬剑发出阵阵雷音予以回应,双方间的战斗,淋漓尽致,如火如荼。 轩辕剑没有想到,在那两个强大的意志消失之后,那个它完全看不在眼的草芥般的生命,居然如同涅槃重生,一次次带来了惊喜。 剑动,搅动周天风云,无数电蛇缠绕其上,斩开天地,落向人间。 洛歌回荡如潮。 情之相的气势不断膨胀,双眸如星璀璨,他完全沉浸在那条绵延不绝的情感长河中,不断蜕变。 桑北脚踏天地一线,他的人间道画卷铺展在大地上,处处烟火气息,盛开如烟霞。 随着情之相的吟唱愈发高亢,一道剑光,破开大地,掠入天穹。 两道剑光于中天交汇,超新星般的爆发之光,扩展至无边无际。 大地上,桑北被远远击退,周身鲜血淋漓。 在他的脚底大地上,早已被犁开一道长长的沟壑,沟壑如剑,锋芒所对,正是桑北。 上方的轩辕剑连连爆发,在它面前,除了对力量的无比渴望,一切皆是浮云。 电光火石之间,手握星沉剑的情之相已然与轩辕剑交手近百次之多。 大地上,周身伤痕累累的桑北步步后退,脚底的剑形沟壑在不断延伸。 如此惨烈一幕,深深震惊了那些旁观者。 他们没有想到,在那柄传说中代表不朽传奇的轩辕剑,所施加的屡番打击之下,那个瘦弱的青年,明明近乎崩溃,却兀自挺立不倒。 这份不屈战意,已然赢得了大多数人的首肯。 然而,这些人更多的,还是叹息。 他们知道,那青年的陨落,只在数息之间。 即便他们此刻联手,也很难挡住那种极其可怕的攻击,更遑论区区一人。 无论对方是何等天纵之才,都将成为过去。 剑舸之上,孤家寡人的轩辕承悲愤欲死,他死死盯着那个可恶的敌人,强撑不倒,他要亲眼看着那个敌人是如何被毁灭的。 毁天灭地的剑光一次次在空中爆发。 桑北在后退,步步后退。 只是他,时下已无路可退。 因为他已然退到了那条北凌江边上。 此刻,回头无岸。 所有的后退只为积聚出至强的一击,致敌死命。 一声怒吼,一幅碧血丹山淋漓呈现,在其背后,一面太咸古战旗迎风招展,其上无尽先灵齐声高歌。 他们在吟唱,和桑北一起吟唱,所唱者,正是那首更为古老的洛歌。 洛之汤汤,苇之苍苍,我饮我沐,与汝共享! 身后的北凌江滔滔奔流,已然卷起千重巨浪,怒吼着,犹如一条巨龙,活转过来。 如山的情之相目视远天,他的思绪如海如潮,追逐时光的脚步,直到穷荒尽头。 他在吟唱。 那一面太咸古战旗上的无尽先灵在歌唱。 那条滚滚奔流的北凌江在歌唱。 江水滔滔,寄托着无尽的思念和悲伤。 更多的灵魂身影于其间如野草站立起来。 他们都是战死在江上的无尽先灵,因心有执念,而久久不愿散去。 此刻被那首宏大的洛歌声所感染,纷纷从深眠中觉醒过来。 他们仰望那片阴霾的天空,如视仇寇,口中不断发出怒吼。 这一刻,桑北的人间道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展开,他一脚深深踏动江岸,回头无岸,如此决绝! 与此同时,情之相犹如一尊飞天之神,一跃而起,挥动长剑。 一条滔滔的北凌江上,卷起一条巨龙幻影,一飞冲天! 轩辕剑激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雷音,以倚天之势,斩落下来。 这一刻,轩辕承瞠目结舌,他不能相信,一个区区后生小子,竟然能引发天地共鸣,发动如此强大的一记攻击。 “即便如此,你……该死,只待轩辕剑发动……必死!”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仇敌,敌人不死,他死不甘心。 然而,下一刻,他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了。 随着那条由北凌江幻化出的龙形冲入云天,那一尊情之相怒吼着,一步跨出,驾临中天之上,只一剑已然划开漫天阴霾,却将一股天地间至大至正的浩然之气,召唤而来,化作澎湃一击,斩向轩辕剑! 无上光华,迅疾淹没了那柄中天悬剑。 剑舸之上,轩辕承张大了嘴巴,瞪大了一双干涩的眼睛,缓缓倒下。 他终究没有撑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如愿看到那个敌人被抹杀。 只是在弥留一刻,他的目光中再度看到了一幕惊世骇俗的景观,就见中分的云层间,一艘古老的战舟缓缓驶出,甫一问世,已然将周边四艘剑舸,包括轩辕承的肉身,碾成了碎渣。 就见那艘周身血迹斑斑的古老战舟,裹挟着满满的沧桑气息,缓缓降临在北凌江江岸上。 崛起的船头所对,正是数十丈之外的桑北。 那柄古老的轩辕剑,此刻正插在船头之上,正如一名绝世强者,冷冷看着桑北。 “轩辕破天舟!” 不知是谁脱口喊出。 而一个古老的传说,立时浮现在那些旁观者的心头。 上古轩辕之皇,脚踏一艘破天舟,征战绝域,破碎虚空而去,一去不回。 第471章 争锋 “原来,原来那个古老传说居然是真的!” “如此绝世宝物现身,一定带来莫大机遇,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造化,泼天造化,我刘造虚去矣!” “我也去!奶奶的,若能一睹此绝世奇观,死了也值!” 刹那间,江岸两侧,大地之间,无数修士,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向轩辕破天舟降临的位置狂奔而去。 然而,那些兴冲冲而去的身影,突然间,犹如一个个泥塑木偶,停在了那里,下一刻,他们的肉身已然被无形的力量,撕成了碎片。 即便前方的修士不断被抹杀,后继者犹自如飞蛾扑火,不断赶上。 百丈之内,陨落者越来越多。 百丈之外,迫于杀伐之威,黑压压的修士自然而然,围绕着那艘高高的神秘战舟,围成一圈,盘膝而坐,运转力量,以对抗那艘古老战舟所释放出的威压。 而他们尤为震惊的却是,船头前方,那个周身血迹斑斑的瘦弱青年,看似并没有遭受到伤害,静静站在那里。 遥望着那艘血迹斑斑的战舟,所有修士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那艘战舟,却非寻常物事打造,赫然是由一具具皑皑白骨拼凑而成。 那一具具白骨中所释放出的气势,已然让他们足够惊骇。 他们生前,一定是一个个绝世强者,他们在最后一刻,居然毫不犹豫献出所有,以一具躯壳,以一身血肉,作为器物,填充进去,硬生生构筑成为这一艘传说中的强大利器,陪伴着轩辕之皇,去征讨绝域。 所有人的心被深深震动。 他们无比热切的仰视着那艘古老战舟,他们盯着船上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根不朽骨骼,已然从中感受到一种种巨大的冲击。 “那是……那是无上剑意!”一个修士脱口喊道。 所有修士,纷纷闭目,如同面壁,竭力把握这一场难得的觉悟时机。 更多的修士,犹如潮水涌来。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有来自奚京城中那十多个实力雄厚家族的,也有来自龙渊剑阁的,甚至于,连一般不外出的九品阁修士也赶来了。 不止龙泽,数日之内,北隗,河梁,桓越等族的修士,也如同朝圣一般,迅速赶来。 所有人都抱着一个共同的目的,从那艘古老战舟上,获得更多的传承。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轩辕家族,残余的几个零星修士,却如同做贼一般躲在人群后面,他们知道,家族的精英几乎全部战死,轩辕家族已然沦落为三流家族,必然被帝君无情抛弃。 他们已无力,更无颜去争夺这份厚重的传承了。 此刻,距离那艘古老战舟的最前沿的那些修士,他们当然属于最强的那一类人,俱目光灼灼看着那个枯瘦青年,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那人与那柄轩辕剑对战近百回合,居然能够不死,他的身上,一定藏有重大秘密,若能抓住他,说不定就能寻找到登船的秘密。 一旦能登临那艘战舟,那个时候,这天下,还有谁能挡住自己前进的脚步? 终于,一个修士仗着胆子,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刚刚落地,他的一身衣物已然碎如粉末,将一副肉身赤露了出来,紧跟着,那副身体表面,已然出现了一道道密密的伤痕。 那分明是战舟爆发出的剑之规则所带来的杀伤。 那个修士咬着牙,终究没有退缩。 周身鲜血汩汩涌出。 身体在受伤,精神所感受到的海量冲击,已然让他极度兴奋起来。 他低吼一声,再度迈出一步,却再也支撑不住,只得盘膝而坐,唤起最强力量,与战舟释放的冲击强行对抗。 他明白,一旦挡住这一轮轮冲击,他能得到的,将会比过去得到的一切,更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个身影不断向前突破。 而能够走在前列的,无论胆识,力量,还是智慧,当然是最强的。 人群中,那个白衣女子,重新戴上了一张面具,她不愿让人瞧见她的的真面目。 一双眼睛却久久停留在那个枯瘦青年身上。 她可是自始至终,全过程目睹了那一场惊天决战。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对方究竟是如何度过这一场死劫的。 那种力量,从何而来? “无论如何,你加诸我的耻辱,我必须亲手洗雪!” 贝齿紧紧咬住朱唇,心中的滋味却如潮起潮落,不能自抑。 在众人的瞩目之中,那个伫立在船头前方的青年,终于动了。 因之相被重新凝聚出来,站在左侧。 情之相则站在右侧。 二者犹如哼哈二将,牢牢守卫在桑北的两侧。 因之相手执无间。 情之相手握星沉。 刹那间,一者向上飞起,一者,则盘桓于大地。 一剑入幽,一剑飞升。 一为陨落剑道,一为飞升剑道。 两种对立的规则意境,通过桑北展开的人间道,得以呈现。 眸中银色旋涡,快速盘旋, 脑后的一泓慧海,同时浮现而出。 慧海如根,人间道则是向上长出的一棵参天大树。 流转的剑道规则,化作汪洋的洪流,在天地间汹涌奔流。 左眼飞升,右眼沉沦,两种秩序的对立,使得观想中的桑北,得以迅速发现瑕疵,并予以破解。 识海中,一道银色剑痕发出一声愉悦的长吟。 与此同时,在桑北的眉心间,出现了一道银色烙印,如剑之锐利,绽放出数以万计的细密剑芒,使得桑北看去,便如生出第三只眼,神威莫测。 福至心灵,一柄银色匕首落在手中,犀利一划,虚空破碎。 间不容发,桑北终于迈出了一步。 如此一幕,使得那些瞅见的修士们更加眼热。 所谓,大道争锋,怵他人之我先,不进则退,时不我与。 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争取突破,以便早日登临那艘传说中的战舟。 那可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宝藏,不世出的宝藏! 第二步,第三步! 远远的,看着桑北顶住压力,不断突破,所有旁观者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宝藏在前,若不能从中分一杯羹,任由那小子一人占有,谁能忍受? 远空,一声长啸传来。 就见一个青色身影,踏着一柄长剑,掠空而来,在其周遭,近百枚竹叶般的小剑盘旋飞舞,将种种伤害挡在外面,剑锋犁开虚空,不断向前突破。 “龙渊剑阁的人来了!”有人惊呼。 ”那是九品阁中出类拔萃的翘楚陆雨竹,他居然亲自出马,这事悬了!” “九品阁既然介入,自然对那艘轩辕战舟志在必得,我等奈何?” 一群被困在原地的修士,望着空中不断突破的陆雨竹,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气馁。 然而,凭借一剑破空的陆雨竹,却一点点慢了下来,眼前一道道雷光落下,已然凶险万分。 这一次异宝现世,陆雨竹发誓要亲自拿下,一旦出手,众目睽睽之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要知道,这不仅是自己的脸面,也是龙渊剑阁,更是九品阁的脸面。 此刻,耳畔仿佛有万道雷霆在怒吼,陆雨竹神情尤其严肃,周身衣物已然撕裂开无数道细长的口子,若非脚下这柄长剑给力,若非自己炼化了二十多年的九十九枚竹叶剑护体,他此刻早已被那种绝对的力量所击溃。 望着眼前的轩辕破天舟,看似唾手可得,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天堑。 即便他当初进入万剑堂试炼,经历九死一生,也没有遭受如此大的压力。 脚踏长剑,发出一阵阵尖锐的颤音,或许只要突破眼前这一道阻隔,就能登临那艘战舟。 陆雨竹一声怒吼,硬生生将上涌的鲜血咽回肚腹中。 第472章 病弱老者 他手掐剑诀,口发敕音,脚底长剑骤然向前突破一丈,分明破开了那层恐怖壁障,不由得心中大喜。 未料,下一刻,那柄由他费尽心血,经九死一生从万剑堂中得到的长剑,轰然破碎,碎片如雨洒落。 陆雨竹口中鲜血狂喷,他却全然不顾,凭空连踏数步,此际距离登临船头,只差一步! 远处的修士们无不瞪大眼睛,看着即将登临的陆雨竹,便连呼吸也停止了。 下一刻,整个船身突然抖动了一下,那柄插在船头的轩辕巨剑,只轻轻一震,就见环绕陆雨竹周身的九十九枚竹叶剑,瞬间被一股恐怖的力量全部碾碎。 陆雨竹大叫一声,仰面栽倒,坠落下去。 砰的一声,身体重重砸在地表。 远远看去,陆雨竹面若金纸,生死不知。 几个剑阁修士急着想要赶过去救护,却心知自己的修为尚不如陆雨竹,即便出手,说不定自己也要搭进去,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人群中,一个身着布衣的青年修士突破到了前沿,他死死盯着入定中的桑北,口中喃喃道:“都说你得到了陛下的衣钵,但你并非太咸皇族,这份传承,我叶莫回必须拿回来!” 他本名并非叫叶莫回,只是在当日五族裂咸,国破家亡之后,侥幸逃出咨都,便发誓不杀尽仇寇,誓不返乡,故而改名莫回。 “剑帝保佑,助我功成!” 手中剑已然被鲜血浸透,叶莫回大吼一声,硬生生迈出一步。 如此决绝情形正在周边一次次上演。 所有的修士都在竭力突破,期待能够创造奇迹,获得传承。 人群中,一个俊美的年轻人看了一眼被万众瞩目的桑北,口中暗自叹息道:“每一度,都是你走在前面,这叫我步焉流情何以堪?无论如何,这一次,我必须努力突破!” 秋湍剑斩出一道剑光,步焉流硬生生承受了一记伤害,向前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之后,他却久久不动。 他闭上眼睛,深深沉浸在所面临的恐怖威压之中。 他本就天资聪慧,资质非凡,此际已然从那道伤害中感悟到了一丝玄机。 下一刻,一缕剑意释放,剑体表面已然覆上了一层薄薄寒冰,那是他在鬼门,从陵鱼族立柱中获得的传承。 这一刻,他就是剑,剑就是他。 远远的,那艘战舟,就像一支巨剑,与他对峙。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微闭的双眸突然裂开一道缝隙,这一刻,他人剑合一,骤然迈出一步,与此同时,一缕无形的伤害当空落下,正斩在他手握的秋湍剑之上,当即在剑刃上刻下一道剑痕。 一缕鲜血溢出嘴角,步焉流的脸上浮现淡淡笑意。 修士队伍中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犬吠,就见一头亦人亦犬的东西,人立起来,作势欲扑。 拓跋老贼狠狠约束着他的宠物,骂道:“畜牲,这里是龙泽,不想活了吗?” 左迟口中呜咽几声,双眸死死盯住远处的桑北,将脑袋搁在地表,颇不甘心。 “那小子明明有所奇遇,而我等却止步不前,奈何!”魔仙萧闲微微叹息,想到当日费尽心思,方才逃出逍遥天,与对方相比,相差无非天壤。 “机会难得,不容错过,如能分一杯羹,也还不错!” 一手按住左迟,拓跋老贼盘膝而坐,开始入定。 人群中传来一声咳嗽,一个枯瘦如柴的老者吐出一口鲜血,差点飞到一个修士身上。 这老者就像个痨病鬼,走路一步三晃,欲倒不倒,看去极为诡异。 “你这厮该死!” 险险被鲜血溅身的修士口中怒骂,突起一拳,重重砸在病弱老者身上,岂知这受了一拳的老者,脸色顿时变得好看了一点,还浮起一丝血色。 再看那个出拳的修士,就像生了病,顿时变得气息有些委顿,他心中无比愤怒,骂道:“你这厮使的什么阴招,敢算计我?” 咳咳,病弱老者剧烈咳嗽,刹那间脱口飞出一口浓痰,那修士避无可避,那口飞痰居然巧巧落在其口中,喉结一动,顿时咕嘟一声,咽了下去。 修士再也无法忍受,奋身而起,一拳重重打向那病弱老者。 岂知老者居然毫不避让,硬生生承受了对方一记重击,却仿佛没事人一般,脸色愈发好看了一些。 再看那修士,已然上气不接下气,本自健硕的身体早已枯瘦下去,便连修为也分明降低了一个境界,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你……你……”修士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老夫天生绝脉,及至活到眼下,共生了四十九场大病,每每去阎王爷那里游历一圈,可惜对方偏偏不收,奈何?” 老者一步步踱到修士近前,咳嗽一声,笑道:“小子,麻烦你再打我一拳!” 修士面如土色,哪里还有出拳的勇气? 只是,他不出拳,病弱老者却是当仁不让,看似柔弱无力打了那修士几拳,笑道:“是你先招惹老夫的,这一拳如一病,你好好熬吧,熬过去,胜,熬不过,死!” 他说话间又啐了对方一口浓痰,旁若无人,转身大摇大摆朝着那艘轩辕破天舟走去。 每走一步,他便吐出一口浓痰,面色跟着好看了一些。 如此,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距离那艘战舟已越来越近。 众人根本不知道这个突然杀出的诡异老者到底是谁。 看着对方轻描淡写走到那艘战舟之前,一身病态不仅大为减轻,周身气势渐渐膨胀起来。 老者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桑北,咳嗽两声,道:“小子,我老人家走不动了,可不可以过来扶我一把?” 此刻,人群中出现一个身着火红色长袍的中年人,正死死盯着桑北,咬牙道:“今日如此困局,天降杀机,小贼,你等着!” 此刻,在桑北眼中,除了这艘轩辕破天舟,别无他物。 左右双眸中天地浮沉,脚底斗转星移,不断迈出,手中同时在出刀,那柄匕首,宛若一把刻刀,正在不停雕琢一件作品。 他在动,因之相和情之相如影随形,也在同时出剑,三剑合一。 三者同心同德,看去一分为三,其实三位一体,他们各有优势,却各有不足,据三才位而成阵,俨然补齐短板,不断剔除瑕疵,精益求精。 一幅人间道的画卷犹如云海群峰,不断变幻。 剑刺向前方,手中的刻刀一次次划开虚空,绽放出一道道智慧之光。 与此同时,心中剑与刀,正斩落于那幅人间道的画卷之中,升华出一道道规则之光,不断改变着他意象中的天地。 他早就忘我。 他只是一个单纯的求道者。 他却不知道早就成为众矢之的,甚至于成为一些人眼中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别人前进一步都非常困难。 他看去虽然凶险万分,却一次次在突破,不断靠近那艘传说中的战舟。 桑北的突破无疑刺激了周边修士的血性。 他们无不倾尽全力,不惜抛洒热血,只为求得梦寐以求的剑道传承。 距离战舟越近,压力倍增,而与之而来的悟道机缘或许便会降临。 每一次的突破,都在刺激修士们的欲望。 前方,病弱老者重重吐出一口血痰,脸色看去又好了一分,他目光斜睨那小子,一身气机膨胀,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小家伙居然将我老人家的话置若罔闻,该打!” 一个打字刚出口,袖中一柄锈迹斑斑的剑已刺了出去。 他的剑刚刚刺出去,一股杀机骤然从天而降。 他却全然不顾,只为破开壁障,一举擒拿住那个无视他的小子。 他以肉身生生承受住了那股杀机,一边剑破虚空,另一只手已然破空抓向桑北,志在必得。 第473章 病魔缠身 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这一幕,看着那青年即将落入他人魔掌。 岂知在下一刻,仿佛乾坤颠倒,那些旁观者便感到一阵眩晕,待定神一看,却见那病弱老者已然和那青年互换了身位。 老人的身体一阵摇晃,一副面容恍惚之中已恢复为那副行将就木的病态。 他重重吐出一口污血,叹道:“好算计,居然抓住我老人家急于求成之心,行李代桃僵之计,让我老人家代你受过,小子,你要知道,承了我老人家的好,便会染上我老人家的恶疾,你怕不怕?” 他说完话,已然闭上眼睛,他此刻突破到了最前沿,承受的压力前所未有,这让他不得不倾力对付那艘战舟释放的恐怖威压。 同一时刻,桑北一脸苍白,就像染上一场大病,变得气息奄奄。 困境中的老者略略回首看了他一眼,叹息道:“没想到,老夫盯上的,居然会是一个身负夭厄相的短命鬼!老夫算是明白,你为何不怕死了,明知寿将不永,不如拼死一搏!” 顿了顿,他头也不回道:“小子,你天生幺厄,与老夫一般命格,拜师吧,或许只有老夫,能够解困你于劫难之中!” 他伸出了橄榄枝,且那小子中了他的病魔缠身,看去受伤不轻,他有信心拿下那小子。 只是桑北虽然一脸痛苦表情,却在咬牙坚持,一次次出刀,他的刀发乎血脉,转于血运,感天地之造化,是为巫道。 那病弱老者见桑北依旧不回答他的话,明显在拒绝,不仅暗暗好奇,他要看看那小子到底如何应付他的邪恶剑道。 他被桑北以斗转星移之法拉入彀中,此刻必须小心应付,否则必然招致灭顶之灾。 桑北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剑道,虽然承受了种种苦痛,却感到极为新鲜,每个人的悟道都有不同,因病而悟,那却是险之又险的万难之事,几乎是一条绝路,若非有莫大毅力和勇气,以及一颗向死之心,怎么敢履此万难之道? 他自幼病弱,对疾病在身的感受尤其真切,对方能够从绝境中硬生生开出一条生路,他为何不能? 当下不骄不躁,唤起周身血运,在两具本相的护持之下,一次次出刀,一次次感悟那病中玄机。 哇的一声,他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看去愈发难看。 此刻,额头一根根紫色血管浮凸,呈现出的一副寿夭之相愈显狰狞,一粒粒豆大汗珠不停滚落。 恍惚中,他看到一个身影在濒死中拼命挣扎,一次次向天嘶吼,不甘就此沉沦。 两具本相默默隐藏到身后阴影空间内。 桑北一身气势迅速委顿下去。 在那个病弱老者眼中,他分明放弃了反抗,选择逆来顺受,自甘堕落了。 “小子,尝到厉害了吧?投降吧,否则,老夫的手段,你懂……咳咳……” 然而,半晌,桑北依旧一声不吭。 “不识抬举!” 锈剑动,一副病体迎风欲倒,口中吟道:“天下有病,大道有缺,吾不能疗之,只得咬牙承受,是故沉沦至今,唯求苟延残喘耳!” 桑北身体一颤,面孔扭曲,汗如雨下。 病弱老者再起一剑,桑北体内寒热交争,面如金纸,摇摇欲坠。 “投降!” 锈剑一沉,一股无形威压释放,桑北周身骨节爆响,显然承受了莫大的压力,偏偏就是不求饶。 “好个小子,倔强的紧,但愿你能撑到底!” 一时间,一生中游历人间的遭遇浮现心头,融合于手中锈剑,每一剑都在削弱生机,破坏肉身内阴阳五行运转秩序,使得种种病态,在桑北身上一一呈现。 直至最后一剑使完,他斜睨了桑北一眼,见他犹自咬牙苦撑,点了点头道:“小子,老夫以病成道,其中险恶生死攸关,时下种种恶疾爆发,倘你不低头,终将病入膏肓,那时悔之晚矣!” “人世苦海,你尚在其中煎熬,无法自拔,尚且大言不惭,无非自欺欺人!”桑北淡淡一笑,予以回应。 “大胆!中了老夫百病缠身,竟如此不知死活!” 说话间,枯瘦手掌展开,凌空抓向桑北。 在即将被抓住的一刻,桑北突然仰面倒下,中途以怪异姿态连退两步,手中刀一划,竟意外击中老者的一张枯手。 当的一声,如击金石,桑北身体一晃,显然难以抵挡,再退。 “好小子,有种!” 锈剑连连挥动,看去绵软无力,却秉持种种病痛感悟,伤人于无形。 短短一刻,二人已然交手近百招。 此刻的桑北已然退到靠近修士阵营一侧。 那些正苦苦摸索中的修士看到这一幕,吃惊不小,忖思对方好不容易才接近那艘战舟,为何会放弃登临的大好机会? 莫非,莫非这神秘小子身上当真藏着登船的秘密? 唯因如此解释,才能说的通那病弱老者为何会对他穷追不舍。 轩辕十老尽数陨落,和他有关。 这一艘传说中的轩辕破天舟无端降临此地,和他有关。 他究竟是谁? 难道他当真是传说中背负大气运的天择之子? 众人怦然心动,俱目光灼灼看向桑北。 内中一个布衣青年早已抢先发难,凌空扑向桑北。 不只是他,那个身着红袍的中年人竟后发先至,刺出一串火红色的剑影。 修士阵营一时躁动。 这个时候,桑北猛然脚踏大地,就见远处那艘轩辕破天舟轰然一震,一股威压犹如巨浪冲击而来,顿时将身后的修士阵营冲的东倒西歪。 凌空扑来的那个布衣青年和红袍中年人,齐齐被一股无形杀伤击飞出去。 待站定身体,红袍中年人擦去嘴角一缕血迹,露出苦笑之色。 桑北身形前冲,手中匕首犀利出击,率先攻向病弱老者。 病弱老者看去竟不能抵挡,被桑北一气呵成逼迫回去,胸脯剧烈起伏,一张脸涨的潮红。 一个修士急眼瞅见地上出现的一枚枚足迹,顿时有所领悟,口中喃喃道:“莫非……莫非他在以退为进,最终引发那艘战舟发动反噬,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桑北刺出最后一刀,病弱老者已然退到原位。 老者此刻便如作茧自缚,感受着战舟带来的愈发沉重的压力,越陷越深。 “多谢!” 桑北拱拱手,身形一晃,转向另一个方向,重新向那艘战舟走去。 此刻病弱老者宛若深陷泥潭,无力自拔,口中恨恨道:“这小子……这小子居然……居然会如此算计,故意装着沉沦在老夫的病道攻击之中,可笑老夫尚且自作聪明!”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小子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弄清楚他的虚实,最终一举爆发,请他入瓮? 细思之下,终究一点点想明白其中究竟。 “他抓住老夫的藐视之心,以我的剑道冲击那艘战舟,果然成功翻盘,并顺势摆脱了病厄缠身,将老夫的诸般攻击完全反噬了回来!女虚永夜啊女虚永夜,你当年被他人算计,错失登临九五的机会,不得不说,你还当真是不识大体啊,即便今日,犹自盲目自大,咳咳,竟被一个后生算计,可笑,可悲,咳咳……” 他还是有些不明白,病厄缠身岂是那般容易摆脱的? 他却不知道桑北的真正命格,隐遁在那副夭厄相之后,是以他的病中剑,攻击的只是表象罢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至强血运,所禀赋的剑巫之道,足以一步步化解血中困厄。 病弱老者心中百感交集,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 只待鲜血喷出,突觉身体轻松了不少,混浊的眼中突然一亮,朝着不远处的桑北点点头,而后闭上眼睛,默默入定,一边竭力对抗战舟的威压。 桑北一刀刀刺出,宛若在精雕细刻。 那幅意想中的画卷正在不断发生变化。 与病弱老者的一战,显然给予了他很多启迪。 他在战舟周边不断盘桓,周身衣物撕裂开无数道细缝,那种种杀伤,不止破坏衣物,同时在他的周身肌肤上,刻下了一道道锐利的剑痕。 第474章 诛杀令 其实这种破坏力不止来自于外,更多的反而是来自于身体内部。 战舟释放的强大威压,已然引起周身血脉发起暴动,一次次冲击,企图破开束缚。 这种破坏力越来越强,渐渐难以镇压。 桑北不得不停在那里,便如病弱老者一般,陷入泥潭。 “我的身体已然无法承受那一缕缕强悍的剑意伤害,人力有时穷,该怎么办?时不我待,倘不倾力拼搏一把,如何甘心?” 思忖一刻,识海中那一道银色剑痕突然吟吟一颤,连带起漫天种星齐齐颤动。 桑北眼前一亮。 ”我明白了,居然是这样么?” 当下识海世界无限放大,幻觉中,一颗颗硕大的种星迎面扑来,呼应着中央的那一道银色剑痕,不断震动,共鸣。 与此同时,插在船头上的那柄轩辕剑,吟吟一震,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横扫整个种星世界。 银色匕首停在空中,久久不动。 一颗饥渴的求道之心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共鸣和脉动,间不容发,银色匕首轻轻一划,呼啸破空。 轩辕剑,嗡嗡一震。 识海中的那道银色剑痕跟着发起回应,激发出一道银色光华,在一颗种星的表面,刻下了一道深深的烙印。 那颗种星轰然一震,顿时膨胀一圈,那一道长长的剑道烙印中,激发出一声铿锵的轰鸣,释放出一股无比愉悦之意。 想想在轩辕十老召唤出那把轩辕剑的一刻,自己当真经历了九死一生啊,只是在最后一刻,侥幸逃过一劫,他不明白其中缘由,也不明白这一艘传说中的轩辕破天舟为何会突然出现。 想想已然作古的轩辕十老和那些家族精英,时下看来,这个意外的结果,竟然看似是他们在促成。 世事造化,当真无常啊。 一天,两天,十多天,一晃过去了。 云集而来的修士越来越多。 这一片江滩之上已然人满为患。 不断有修士向前突破,轩辕破天舟周围的空间正被一点点压缩。 远处,就见一匹健马飞驰而来,及至近前,那匹千里驹作人立长嘶,其上一名中官飞身跃下,手捧一卷金黄色圣旨,敕曰:“陛下有旨,蛮荒贼子勾结太咸废帝祸乱天下,企图夺走天下至宝轩辕战舟,实乃十恶不赦之徒!为避免国宝有失,并剿除逆党,特降下圣旨,发布诛杀令,但凡能够斩杀那异域贼子,当即封侯拜将,赏赐一应富贵荣华,直接晋升龙星圣战本战,陛下还将一力推举他进入剑门,钦此!” 中官一席话当即震惊周边。 且不说封侯拜将等等富贵福禄,单单直接晋升龙星战本战已然令天下修士眼红。 要知道龙星战可不是一国选拔,乃是五族联合举办,但凡晋升本战者,便有可能获得大机缘,那个大机缘据说事关飞升机密,谁不眼红? 而剑门更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圣地,一旦进入剑门进修,实力自然大涨,也便在未来龙星战中,有了更大的把握。 在场修士无不怦然心动,转而将目光齐齐看向中央的桑北。 桑北听见那中官的一番宣敕,不由得面泛苦笑,试想自己原本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边隅一带小人物,谁知甫一进入龙泽,竟在一日之间成为天下公敌。 这龙泽帝君也太抬举自己了吧? 目光斜睨,已然和远处那个红袍中年人视线相交,看着对方的一脸痛恨之色,桑北淡淡一笑,所谓虱子多了不咬人,我桑北等着你们! 一时间剑如野草,齐齐指向桑北。 便连在一隅静坐的病弱老者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摇头叹息道:“小子,你还真是善于拉仇恨啊,这一点,我不如你!” 他望向远处的奚京,口中喃喃道:“女虚北宸,你又在耍什么伎俩?这一次,老夫倒要好好看看!” 人群中,一个身影已然不顾一切,冲向桑北。 龙泽帝君降旨,发布诛杀令,他决不能容忍桑北死在敌人手中,他必须先一步发动,击败对方,拿回传承。 “太咸剑道,遇强愈强,履险而战,杀身证道,即便今日死在这里,也无怨无悔!” 布衣青年叶莫回口中喃喃,顶住巨大压力,步步向前,周身浴血,距离那蛮荒贼子越来越近。 如此一幕,震动周边修士,他们没有想到,那人居然不要命。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那人一定被龙泽帝君降下的圣旨所诱惑,铤而走险,拼死一搏。 众人纷纷眼红,齐齐拔剑向前,一步步破开那艘战舟释放的威慑,竭力突破。 五步,四步,三步……距离桑北越来越近。 “蛮荒异族,速速将剑帝传承交出来,我叶莫回饶你不死!” 布衣青年步步周身浴血,面目尤其狰狞,近乎嘶吼道。 听闻对方姓叶,桑北已然大致猜到那人来历,蓦然回首,淡淡道:“剑帝重托,岂容轻弃?除非我死,否则不敢有负!” “那就去死!浴血河山,杀身成剑!” 这一路所来,周身所遭受的剑道杀伤,竟被他以莫大毅力,生生凝聚出至强一剑,凌空跃起,刺向桑北。 “他居然当真不要命,这份血勇,也还不错,只是脑子太过执拗,如此愚笨,我又岂能将陛下所托,交付于他?” 脚踏大地,虚空震颤。 叶莫回大大张开嘴巴,但见一剑破空而来,竟完全无视他的攻击,仿佛负载了天地大势,摧枯拉朽般破开他的攻势,刺入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影倒栽出去,抛洒出一串长长的血花。 却见一人,与跌飞出去的叶莫回擦身而过,一剑浑若秋水,于空明无迹中刺来。 那人借助叶莫回蹚开的道路,发起攻击,心思可谓敏锐犀利,在周边众人方未反应的情况下,提前出击,迅如雷霆。 “桓越楚洗砚,先前曾在冶皇逍遥天中有幸觌面,今日出手,心痒难耐,阁下小心了!” 那龙泽帝君所降圣旨中并没有限定哪一族,倘能击败那小子,进入梦寐以求的剑门,足以为桓越一族争得荣光,也将为自己剑道提升,带来极大助力。 他此番游历龙泽,主要为五族合谋而来,顺便是与天下豪杰结交,印证所得。 此刻见识到桑北所显露的剑道天赋,见猎心喜,若能顺手拿下奖励,再好不过。 濯足南天外,洗砚秋水中。 道境释放,天地空明之中,一缕若有若无的淡淡墨染,散入一泓秋水之中,已然将他的一剑洗去轨迹,而那股凌厉杀伤,早已逼近桑北的要害。 桑北深深沉浸在对方所释放的那种空明意境之中。 他看似无动于衷,眼前忽然当即浮现出一泓潭影,便如明镜,当即将楚洗砚隐遁的一剑照了出来。 “好意境,但要破我的洗天水墨,还不能够!” 一剑破空,削金断玉,已然将那一泓潭影搅碎。 孰料虚空破碎之中,骤然传来一声长啸,就见一头斑斓白虎,一跃而出,扑向楚洗砚。 十丈之外,一个年轻人猛然抬头,看见那头猛虎幻影,露出无比欣喜之色,忖思对方当初学自自己的秋湍剑意,没有想到居然觉悟到了如此地步! “那是秋之肃杀,白虎剑意!” 看到这一幕,步焉流怦然心动,屏息观看。 桑北发动白虎剑意,当然是因为受到楚洗砚释放的道境所感染,他的目的,不言而喻。 楚洗砚一声怒喝,剑光浓缩,骤然绽放,竟将那头白虎砰然击碎。 然而那一道道破碎的虎纹,已然化作绚烂的秋之肃杀,漫空绽放。 楚洗砚踏空而去,再出一剑,同时闭上了眼睛。 背负南天,心锁云梦,要的是一种感悟。 若有若无间,一缕伤害已然刺中目标,绽放出一团艳丽的血花。 “好剑!” 桑北赞,丝毫没有因为被敌人刺伤所沮丧,他是欲通过那种杀伤,去充分感悟对手的剑道意境。 痛楚带来的感知尤其敏锐,而于血脉中迸发的一股杀戮,已然循着对手攻入的轨迹,反噬了回去! 第475章 朱颜 一缕血花绽放,鲜血汩汩流出,竟然不能抑制。 “这是……这是……巫,这是巫的力量!” 随着巫道一剑刺出,桑北手中的匕首再度变了,当空一划,一声怒啸传来,就见一头庞然白虎,再度跃空蹿出,倏忽不见。 那一股攻击只在感悟之中,分明无迹可寻,化作一缕缕如水波纹,掠过楚洗砚的身体,带给了他种种难以道明的杀伤。 楚洗砚微微张开了嘴巴,他没有想到,对方在短短一刻,就汲取到了自己剑道中的妙处,并活学活用,这,还是人力所能达到的吗? 伤痛刺激了他的无穷战意,一声怒吼,甩掉两只靴子,赤足踏空而去,在虚空中踏出一圈圈水纹,而那一圈圈水纹,瞬间浓缩于一念之中,刺入空明! 身如砚,秋水洗心! 世事洞明如研墨,秋水洗心不沾尘。 这是楚洗砚觉悟的道。 桑北意守一线,足踏天地,刀光落,和楚洗砚刺来的一剑当空交会,迸发出如水光华。 楚洗砚再度震惊! 对方居然挡住了自己的心锁一剑! 一声怒喝,战意熊熊爆发,双足在虚空中踏出一串涟漪,道境释放,无穷剑光笼罩虚空,竟然将桑北牢牢困在原地。 在他发动攻击的一刻,桑北的脚重重一踏,周身血脉奔腾如龙,一记刺血已然挑开天地,刺入楚洗砚体内。 楚洗砚再度怒吼,他的剑道淋漓释放,不容退却,此番势必要决出个胜负。 二人四目相对,目光中仿佛迸发出浓烈火焰。 也便在这一刻,一道裹卷火焰的剑光破空而来,趁虚而入。 正是那一记当初差一点杀死桑北的凤噬天心。 此刻,就见那周身裹卷斑斓火焰的红袍中年人,怒不可遏,发动必杀一击。 周边之人再度惊呆了。 因为此人分明又是个不要命的。 胜负立决的一刻,斜刺里,冲出一个袅娜的身影,不顾一切挡在了桑北的前面,口中凄厉喊道:“祝春泽,我决不容许你伤害幽凰的孩子!” 剑光浓烈,如此狠辣,不留余地,刹那间穿透了那女子的身体。 祝春泽不顾周边袭来的重重杀戮,急步赶去,一把托住那女子的身体,痛惜道:“朱颜,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 朱颜凄然一笑道:“祝春泽,我答应过幽凰,会替她照顾她唯一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让……让你……咳咳……” 她的心脉被那股炽烈的真火剑意截断,命在旦夕。 “那个孽障,乃是我族莫大耻辱,你这么做,不值得!” 祝春泽怒吼,目中有泪。 朱颜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今日却要死在他手中,这让他情何以堪? 一声咆哮,两道虚幻的光影齐齐出剑,于中途合而为一,已然无可阻挡刺入楚洗砚的体内。 楚洗砚大叫一声,被击飞出去,重重砸入修士队列之中。 他万万想不到,世间居然会拥有如此诡异剑道,竟能将佛与魔,这两种截然对立的力量,熔于一炉。 手握那柄白骨也似的无间,桑北一步步走来,每走出一步,都会在地面留下一枚深深的足迹。 “祝春泽,我给过你机会,你不珍惜,今日,我便杀了你!” 看着面目狰狞的桑北,祝春泽将朱颜轻轻放在地上,一跃而起,喝道:“好!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周身烈火蒸腾飞舞,祝春泽宛若化作一只斑斓火凤,飞扑而来。 桑北的剑,从大地间微挑而起,正是一记欲破青天,而其中蕴含的火山般爆棚的杀意却是一记断佛! 这一刻,他如魔! 秉持七字真言的力量,这一剑之威,迅速到达巅峰极限。 祝春泽只觉得周身热血不受控制,喷涌欲出,当即喷出一大口鲜血,与此同时,桑北的无间已穿透了他的身体。 祝春泽瞪圆眼睛,只觉得周身火焰宛若群魔乱舞,完全不受控制,愈烧愈旺。 桑北一念间就要结果祝春泽的性命,却突然听到一个极其柔弱的声音,竭力道:“孩子,你不能……不能杀他,他……他是你舅舅!” 一句话惊的桑北目瞪口呆。 他一脚踢飞祝春泽,赶过去扶住女子,急切追问道:“他怎么可能是我舅舅?若他是我舅舅,我是谁?我母亲又是谁?” “咳咳……”女子气息奄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 这种情况已然回天无力,桑北只得将一丝弱弱的真元导入女子体内,期待能稍稍延续对方的生命。 一颗心怦砰跳动,他期待已久的一个心结,眼看着就要解开了,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咳咳……” 这个叫朱颜的女子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她生命的气息正如江河流逝,逼近终点,却强自将手伸出去,摸了摸桑北的脸蛋,苍白的脸上泛起潮红,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桑北,激动的难以自已,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我……我能感受……感受到你血脉……血脉中特有的气息……那是……那是幽凰延续……延续下来的独有气息……有生之年……能……能看到你长……长这么大……大了,我好……好高兴!幽凰……幽凰在凤舞阁……凤舞阁中留下的机……机关……也……也只有她的……她的孩子才能……才能触发……咳咳……” 眼前再度浮现出在凤舞阁中见到的那个女子形象,原来,原来她……她真的是自己的亲身母亲么? 如此也就弄明白了,为何自己在进入凤城之后,尤其是在进入凤舞阁之中,会感受到那种温暖如春般的关爱。 桑北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将真元徐徐导入对方的身体,他内心其实何等急切,却不敢催促,迫切的等待着那个压迫在心头多年的谜底得以解答。 “孩子……我能想象……你……你一定吃了……吃了太多……太多难以想象的……的苦,只可惜颜……颜姨不能……不能陪你走……走下去了……好好……好好活着!” 桑北能想象对方说出每一个字都何其艰难,他的一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他将朱颜抱在怀内,看着那张愈显苍白的面孔,迫切等待着对方能给予解惑。 “记住……你……你母亲叫…叫祝幽凰!她是凤族的凤……凤后,天底下……天底下最……最伟大的……母亲……” 说完母亲两个字,她的手终于从桑北的脸蛋上滑落,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缓缓闭上了一双美丽的眼睛。 心底的愤怒犹如野火焚烧,桑北止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扭首看向跌落在一隅的祝春泽,一剑犀利破空,将一个进击而来的修士,当空斩为两瓣! “孽障……呜呜,祝春泽你好……好无用,竟然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女子,却杀不了这个给凤族带来莫大耻辱的孽障,当真该死啊……呜呜……”祝春泽泣不成声。 祝春泽恨不得将自己除之而后快,其中一定大有隐情,只是桑北并不指望他能给自己解惑,他将死去的女子轻轻放在地上,咬牙道:“且让你暂活一时,我不会在她面前杀你,记住,若让我再看到你,必杀!” 脚一跺,大地深陷,滚滚涌来的泥土,将这个叫朱颜的女子埋入大地。 桑北不会容忍这个死去的女子再遭受一点伤害。 她奋不顾身挽救自己,虽然两人刚刚见面,桑北能够感受到那种浓浓的亲情和关爱。 “上天,你待我桑北何薄?”他欲哭无泪。 环顾那些步步紧逼而来的修士,仰天大笑道:“都来,我桑北倒要看看,谁杀谁!” 脚底挪移天地,剑光落处,当即将又一个修士枭首。 第476章 第九峰 远空,骤然传来一声长啸,就见一个踏剑飞来的修士,好整以暇,伫立虚空,口中喝道:“剑门第九峰钟铭,奉家师之命,特来施以援手,为天下斩除妖邪!” 说话间,他展开了手中所托一根卷轴,却是一幅水墨丹青,图中所绘,赫然是一座秀丽挺拔的山峰,山峰如剑,刺破云天。 那是第九峰主持长老青冥子亲手所绘的一幅丹青。 青冥子一生酷爱书画,以画成道,名动天下。 钟铭口中念念有词,将真元注入那幅画中,就听嗤的一声,展开的画卷已融化为一天水色光影。 光影聚合,就见一座奇峰横空出世,气势镇压人间。 宛若将一座第九峰生生召唤而来,看的周边修士目瞪口呆。 “家师亲自手绘一幅第九峰意象,以之镇压那艘轩辕战舟带来的威压,如此,诸位大可放心进击,当仁不让,各展抱负,究竟看谁能出类拔萃,斩杀敌酋!” 第九峰画卷甫一展现,下方众人顿觉周身压力大为减轻,无不大喜过望,纷纷跃起,扑向桑北。 “龙渊剑阁所有修士,陛下重赏在前,岂容旁落?随我一起,杀!” 一个第九阁修士身先士卒,冲向桑北。 剑光漫空落下,犹如雪片飘飞。 桑北微微看了看那艘浸透鲜血的战舟,口中喃喃道:“好一件独一无二的凶器,竟能聚集如此浓重煞气,很好,今日一战,若不能从中杀出一条通天血路,这剑,不学也罢!” 遥望远空那座煌煌帝王都城,那个素未谋面的龙泽帝君会是第二个祝春泽么? “等着我!” 他掷地有声,如此宣战,一幅人间道的意象画卷,徐徐展开,融入周边天地。 风林火山,阴间阳动,随意念化作波诡云谲的重重暗影,卷起狂潮,冲向前方。 对面虚空,那座如剑的绝峰连连震动,无形的力量如海如潮,震得桑北周身气血回荡。 那座绝峰,如一个高人,睥睨人间,丝毫没有将桑北放在眼中。 “龙渊剑阁七品阁韩襄,记住,今日杀你的人是我!” 韩襄意气风发,已然看到那座耸入云天第九峰在向自己招手。 进入剑门,一生梦寐以求。 剑动,一股热血注入手中长剑,一轮鲜红的朝日冉冉升起,将自己笼罩其中,刹那间,吐出一道长虹,直取对面的那个蛮荒妖邪。 当日,韩襄在七品阁中观日有悟,破壁而出,于当年大比中拔得头筹,称霸七品阁。 斗转星移,岁月如洪流滚滚而去,桑北大步后退,韩襄等七个修士瞅见这一幕,心知敌人胆怯,如何不踊跃争先? 一道道血光不断掠起,敌人已然被他们不断杀伤,这些龙渊剑阁中的翘楚如何不兴奋? 当下尽展平生所学,唯求尽快斩杀此獠,摘下功劳,成为人上之人。 战场一隅,步焉流看到这一幕,心中大为愤怒,如此不要脸面,以多欺寡,这还是那座震惊天下的剑道名门吗? 只是我步焉流偏不让你们如意! 目光斜睨,秋湍剑上一道新刻的剑痕骤然绽放,当即将一个修士刺伤。 那修士抚胸,震惊不已,适才对方出剑之时,分明感受到那艘战舟释放的一缕气息,如何不明白,对方已从那艘战舟中有所感悟,心中又羡又妒,喝道:“竟敢阻止龙渊剑阁杀敌,我便杀你!”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借机拿下这个陌生青年,一旦能从中问出缘由,说不定能够给自己带来莫大机缘。 剑光落处,何其凌厉。 步焉流似不能支,身影踉跄,几乎摔倒,忽然瞅见绝境中的桑北,眸中一亮,已有所领悟,脚底一点,身形斜斜向后退去。 此际的桑北,可以说比之步焉流险恶十倍不止。 他在不断流血,他在不断后退,那些龙渊剑阁中的名门翘楚,眼中看到的却是无上荣耀和名利,无不倾尽全力,奋力追杀。 上空,第九峰钟铭看到这一幕,不免摇头叹息道:“如此用剑,离剑远矣!他不惜以伤势换取时间,要的是,撑住局面,再出其不意,必然将那些人就地斩杀,好胆!” 心潮激荡,钟铭若不是要坐镇大局,已按捺不住,前去大战一番。 更多的修士加入了围剿,桑北岌岌可危。 一路鲜血滴沥,脚底山河,满布血泪疮痍。 他渐渐被那些人逼入死局,能够盘桓的空间越来越小。 韩襄一声长啸,观日剑道淋漓绽放,他一剑如虹,直取桑北脖颈要害。 岂知桑北突然转身,口中叹息道:“入了我的局,便要有身为棋子的觉悟,我才是此间弈者,搬运天下!” 桑北口绽惊雷,脚底一跺,人间道,山河局轰然一震,一缕缕锐利杀伤已然无可阻挡,攻入了围攻者的血脉,令他们齐齐喷血,痛不欲生。 身影一闪,他已然走出重围。 “他只是区区一人,我等以众敌寡,若然缩手缩尾,兀自堕了龙渊剑阁的名头,杀!” 众人听了韩襄的鼓噪,咬牙坚持,齐齐发力,继续围攻。 “杀贼!” “杀贼立功!” 瞅见这一幕的钟铭,连连摇头,叹息道:“沦为祭品,尚不自知,若非那青年故意留手,你们早死了十次了!” “好小贼,居然以他人之剑冲击战舟,激发感悟,死地求生,好胆!” 当下一声长啸,震彻长空。 陷入混战中的众人俱皆一愣,继而纷纷面露羞赧之色,出了一身冷汗。 内中却有一个满脸胡须的高大汉子,虽然连连受伤,却愈发兴奋,大声道:“痛快!没有想到,我北隗牧连山今日屡屡受创,伤的好,伤的痛快!奶奶的,小子,你惹怒爷爷了,再战!” 当下牧连山龙行虎奔,横冲直闯,一马当先。 剑光掠起,牧连山体内飞起一道道亮丽血花,却仿佛一头受到刺激的猛兽,愈战愈勇。 牧连山高高跃起,挥拳在大地间砸出一口深坑,继而犹如一头烈马,肆意狂奔,周边飞沙走石,狂风呼啸,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卷起的尘土聚集成一条长长的龙形,而他正是那颗硕大的龙头,发出撕裂天地的怒吼,撞向桑北。 桑北毫不退缩,迎面冲去,他的速度比之牧连山还要快,两个人刹那间就要撞在一起。 诡异的是,瘦弱的桑北,竟如一阵风般,和牧连山擦身而过,在身后拉伸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牧连山的高大身形依旧向前狂奔,一腔热血狂泻而出,在肉眼可见之中,他的身形不断缩短和枯瘦下去,在顿住身体的一刻,他已然化作一具干尸状,缓缓转过头来,发出沙哑的笑声道:“我被这一身恶血折磨的死去活来,幸得是你将之宣泄一空,使得我的枯朽战道得以修成,作为回报,我将和你共同奋战,击败这群表里不一的龙泽人!” 他身形一晃,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一拳犹如闪电,将一个修士击飞出去。 那修士挣扎着落在地上,连退数十步,仰面摔倒,气息全无。 附近的一个修士冷眼瞅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原因则是,那修士已然变成了一具干尸。 “北地妖法?这厮太过邪恶了!” 下一刻,他冷不防和牧连山目光交会,但听牧连山干笑道:“来,我会把你变成他一般,不疼,只需一拳!” 那个修士大叫一声,转身就逃。 岂知牧连山的手如影随形追去,一把捏住了修士脖颈,继而将对方投掷出去,将两个猝不及防的修士远远撞飞。 “不怕死的,来!”牧连山大笑。 “北地妖孽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我来杀你!” 就见一道剑光划开天地,牧连山的周身绽放出一道长长的火花。 “好硬,不过,也就是这一次!” 下一刻,天地一暗,一道光华骤然爆发,那股爆发的锐利,令牧连山心底一寒,脸上却露出释然的笑意道:“我今日能有所成,便是死在这里,也死得其所!” 第477章 青峰染血 下一刻,一只手突然探出,已然将他远远拉了回去。 斜刺里,一道剑光落下,迸发出一声雷霆之音,悍然挡住了这道锐利一击。 “你的对手是我!” 挡住攻击的步焉流,看着那个出手的敌人,战意磅礴释放。 “好剑!我能感受到你的剑意初成,竟然是刚刚学自那艘战舟之上,天分不错,堪可一战!只不过,今日你与那蛮荒异类沆瀣一气,必死无疑!” “那也未见得,战!” 两个人顷刻间杀作一团光影。 牧连山缓缓回头,看了看那个枯瘦青年,咳嗽一声道:“你居然不怕我的死拳?” “生与死,只在刹那之间,我在意的就是那个刹那,当初,我曾经结识一个北隗的朋友,他叫赫连孤坟,你修习的拳,应该和萨满有些渊源。”桑北的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笑意。 牧连山面色骤变,继而大笑道:“原来如此!那也是我牧连山的朋友了,今日一战,敢不尽力!” 说话了他已冲了出去,三拳两脚,将数个修士击飞了出去。 “小子,你已然引起了我老人家的兴趣,对付这帮虚伪的家伙,不必客气!” 病弱老者大笑,挥动锈剑冲向一个修士,几番交手,那个修士已然上气不接下气,俨然得了一场大病,最后被病弱老者咔嚓一剑,斩下一颗头颅。 “龙渊剑阁的同门,夜长梦多,结成万剑阵,速速料理这些顽敌!” 周边修士齐声称是,转眼间结成万剑堂独有阵法,战力飙升,已然将桑北几个人笼罩其中。 “什么名门,什么剑修,都是些卑鄙龌龊之徒,实在丢尽了龙泽人的脸面,我来教训尔等!” 一个白衣身影掠入战阵,玉骨剑连连挥动,带起一蓬蓬亮丽血花。 她无法抑制一股源自血脉中的冲动,原本自幼笃行的那种规矩和礼法,只觉得都乃伪善之物,实在一无是处。 着眼之处,已然觑见虚实,阵底剑道连连发动,一旦沾染血气,那股欲望愈加强烈,出剑愈发犀利,转眼间将两个对手断喉击杀。 杀戮越多,她仿佛化身为一头嗜血猛兽,虽然戴着一副精美面具,两只美丽的眸子已然浸透血色,俨然化身为魔。 “是她!” 桑北瞅见白衣女子,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出手帮助己方。 此刻战局已然发生严峻变化,龙渊剑阁的修士结成严密剑阵,在空中那座奇峰加持之下,战力持续飙升。 “不能再如此进行下去了,他们的战力本就在我们之上,必须尽快变局!” 对方凭借第九峰之象镇压战舟,明显没有了后顾之忧。 而自己一面,一边要与战舟对抗,一边还要与对手厮杀,长此以往,必然落于下风。 一声怒吼,脑后慧海浮现,周身气血奔腾如江海,一幅人间道图景绚烂呈现。 于空中主持大局的钟铭瞅见这一幕,淡淡一笑,手掌向下一按,就见空中的第九峰轰然一震,释放出万道光华。 桑北扭首看去,就见无尽剑光落下,自己已然被一片剑之海洋所笼罩。 于是,龙泽一方的气势再度蓬勃高涨。 龙渊剑阁修士当仁不让,将万剑阵的威力完全释放出去,一步步压缩对手的盘桓空间。 看着空中那座奇峰异象,桑北怦然心动。 “原来……原来竟然可以如此运用!” 再度发出怒吼,周身气血奔涌如潮,他竭力撑开他的人间道,将白衣女子等人笼罩在他的天地之内,唤出两尊本相,搬运天地,将山河局源源推演而出。 “既然同属一个阵营,便须同心同德,放开芥蒂,我不负你,你不负我!” 白衣女子激战中听见桑北的话,心中没来由涌起别样滋味,白了桑北一眼,竟然没有拒绝,下一刻已全身心融入那座山河局之中。 “好一座道境气象,虽然尚不圆满,堪可一战!” 病弱老者大笑,他素不信人,此刻却断然放开芥蒂,俨然化身为一枚棋子,隐入山河布局,出手愈发犀利果断,不时将一个个冲击过来的修士击倒。 步焉流,牧连山等人如法炮制,果然变得愈发从容,却将压力全部留给了桑北。 空中的钟铭瞅见困局中的桑北,竟以一人之力负隅顽抗,冷笑道:“苟延残喘罢了,且让尔等看一看,什么才是第九峰的力量!” 就见他抽出一根横笛,吹奏起来,就见上空一座第九峰愈发高远,飘渺莫测,正应了那句诗,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余音袅袅,回味无穷。 在桑北眼中,那座奇峰俨然就是一柄倚天神剑,悬浮于天地之间,与之相比,自己已然变成蝼蚁一般。 一边是削弱,一边是膨胀,局面已然被龙泽方牢牢把控,桑北等人捉襟见肘,连连受伤。 “若非剑卜有言在先,尔等早已授首!” 钟铭心中冷笑,继续吹笛,牢牢掌控大局。 “他高高在上,作威作福,凭何将我们镇压在下?” “第九峰只是一幅画,画是死的!” 桑北忖思之间,骤见白衣女子发出一声长啸,口中喷出一道长长血箭,失声道:“不好,她已处于入魔边缘,我必须尽快扭转局面!” 一念间,一面斑斑褴褛大旗迎风招展,光影之中,无数太咸先灵齐齐呐喊,为己方助威。 几个人心头一震,只觉得热血上涌,一股战意滚滚奔涌。 “太咸古战旗?果然是那帮余孽,不可活!” 笛声骤然转折,一股杀伐之意奔涌而出。 “杀敌!” “陛下在看着我们,第九峰在看着我们,不必留手,倾力一战!” “杀!” 万剑阵磅礴展开,龙渊剑阁修士同仇敌忾,呐喊冲锋。 桑北一方的压力再度飙升。 匕首斜挥,掠过胸膛,热血祭入那片铁血山河,种种意象层叠出现,如火如荼。 他的口中,引吭高歌,所唱的,正是那首洛歌。 他此刻要做的,却不止于此,他欲将那面古战旗,彻底融入他的天地。 身若傀儡,走入棋局。 他身先士卒,带着先灵大军,潮水奔涌,风林火山,阴间阳动,波诡云谲。 而那些结阵冲锋中的龙渊剑阁修士,顿时陷入迷惘之中。 空中,钟铭色变,他没有料到,到了决定胜负的一刻,对方居然还能欲图改变局势。 口中轻轻一叹,道:“本不该如此,但,蛮荒异类穷凶极恶,今日除魔卫道,不得不如此!” 他收了笛子,身影冉冉升起,转眼间升入空中,融合在那座第九峰幻象之中。 隆隆雷声自九霄传来,第九峰犹如一尊巨人微微一晃,波光摇曳,扩散至各个角落,下方,龙泽阵营一方的修士,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心中恍惚,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 他们不知道的是,体内的精血已然化作一缕缕血光,向上飞掠而去,被那座第九峰源源吸纳。 第九峰连连震颤,雷音隆隆,龙泽阵营的修士一个个目光茫然,突然间就像换了一个人,战力明显拔高一截,他们犹如一把把利剑突破进击,攻向桑北一方。 原本高深莫测的第九峰,渐渐镀上一层血色,杀戮气息弥漫虚空。 它影响的不止是龙泽一方,即便连桑北也感到了一股诡异的精神攻击在不断发起袭扰,不得不分心对抗那种诡异的精神攻击。 要命的是,那一个个剑阁修士就像被打了鸡血,悍不畏死,展开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击。 种种武技,种种道境,绚烂展开,织成一片片奇幻烟霞,冲击得桑北一方节节后退,难以抵挡。 太咸古战旗背影中的先灵们,已然出现萎靡之态。 后方作壁上观的修士看到这一幕,纷纷鼓噪呐喊,为己方阵营助威。 他们已然被这一轮轮血色光影所蛊惑,拔足冲了出去,恨不能将胸中热血宣泄一空,方才痛快。 第478章 作壁上观 “这就是剑门第九峰的力量么?” “便如祭起一座嗜血杀阵,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道吗?” “而那些修士已然成为一个个牵丝傀儡,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可悲可叹!” “太咸剑道刚正不阿,岂能被你所蛊惑?” 银色匕首划过一串弧光,掠过胸膛,扯起一串浓烈血色,祭入他的棋局,祭入他的人间道。 桑北仰天嘶吼,一轮慧海中迸发出耀眼光华,他身先士卒,逆势冲锋,高唱着那首古老歌曲,引动那些先灵,齐齐放声高歌,汇成歌声海洋。 两尊本相高低出入,呼风唤雨,发动棋局之力,连连进攻。 当下,就见一个龙渊剑阁修士暴冲而来,绽放出一道血色长虹,直取最前方的桑北。 其势之猛,远远超出预期。 桑北脚踏大地,剑光掠起,当即从他所营造的棋局中,借来滚滚力量,落眼处,一剑中的! 一团爆裂光影中,桑北被震退数步,口中喷血。 岂知那修士一击之后,间不容发,更强的第二击已然展开,其势之猛,势如破竹。 脚踏大地,回头无岸,桑北仰天长啸,整座棋局发出隆隆轰鸣。 他没有料到的是,即便他竭尽全力,顽强抵挡,那修士的攻击一经发动,便一气呵成,数十记攻击鱼贯释放,攻击之威,层层叠加,不可想象! 最后一刻,双相显然觉察到了本尊之危,瞬间合体而来,运转棋局,发动至强一击。 咔嚓一声! 就见那修士已然化作一副白亮亮的骷髅,轰然解体。 桑北的口中,连连吐血。 他完全没有想到那座诡异的第九峰,不仅将一个个修士当做牵丝傀儡,甚至于让其付出生命的代价,以激发出超乎想象的搏命式的攻杀。 弹指之间,又有两个修士左右夹击而来,那种攻击,和先前的修士,如出一辙。 “剑门如此操控,显然是得到了龙泽帝君的默许,看来,他们是笃定心思,要将我一举击杀在此了!” “然而我桑北,此生步步艰辛,能走到这里,已殊为不易,尔等欲亡我,那便要付出沉重代价!” 桑北连连怒吼,热血抛洒,祭入他的人间道。 无尽先灵,同仇敌忾,齐齐高歌。 云天震撼,桑北气贯长虹,裹挟天地威势,一剑落下! 咔嚓,咔嚓! 两副白骨破碎坠地。 此刻,桑北已然退到那艘战舟之前。 悍不畏死的龙渊剑阁修士,纷纷跃起,犹如一只只飞蝗,扑击而来。 桑北能明显感到,身后的那艘战舟,就像一座寒冷的冰山,漠然俯瞰着周边一切。 一座冰山,无尽忠魂。 那才是一群真正铁骨铮铮的死士,即便身死千年,毅然将自己的白骨,熔铸在一起,化为一艘不朽战舟。 对方能利用第九峰幻象发动攻击,而我为何无法激发出这艘战舟的力量作为助力? 弹指之间,点亮一丝觉悟,桑北顿开茅塞。 他明白,今日若想破局,一定应在这艘战舟之上。 “这,才是你给我设定的考题么?” “每一根骨骼,都是一份不朽剑意,更是无尽杀戮,时下,我还不足以获得认可,那么,就让我就此爆发吧!” 长发飞舞,桑北连连怒啸,阴间阳动大军之中,卷起浓烈剑光,当即将数个冲来的修士扫落成为一地碎渣。 手中血如泉涌,源源注入那柄星沉剑之中,他的口中在不断吟唱,而他的精神海,已然无限拓展到那种遥远的意境当中。 星沉剑,爆发出一团浓烈的光芒。 一滴泪水,悠悠坠落虚空,坠向无尽的黑暗,无尽追随者,化作滚滚洪流,跟随者她,一起陨落深渊。 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寄托,化作滚滚祝福之力,祭入上方星天。 手中的星沉剑再度轰然爆发,释放出一片绚烂星光,淹没了他的人间道。 后方一隅,步焉流的眼角有些潮湿,他已然感受到了那种无尽的呼唤。 “因为牺牲,才可至大!” “那种力量,虽然粗粗触摸,已然足可回味,现在,就让我借由你的激励,绽放吧!” 秋湍剑翻卷起数丈光华,而之前拼死在其上镌刻出的二十八道剑痕,已然鱼贯释放,横扫虚空! 三个剑阁修士转眼间化作骸骨,滚落一地。 “没想到,到了如此绝境,小子,你还是给老夫提供了惊喜,不枉老夫,与你同行一场!” “病困我身,濒临绝境,而其中的爆发,究竟会如何?” 病弱老者口喷鲜血,病中剑屡屡出击,摧枯拉朽一般,穿透了两个修士的身体,将之绞碎成为一地枯骨。 戴着面具的白衣女子,紧紧咬着嘴唇,眸中滚热,她明白,这才是她孙七月所渴求的战斗,若不能尽展胸中抱负,生不如死! 放开芥蒂,放开束缚,她全身心感受着那种滚滚精神潮水所带来的冲击,脚踏参差,玉骨剑穿透阵图,将一个凌空扑来的剑阁修士,一剑断首。 空中,第九峰镀上了浓浓的血色,便如晚霞中最后一抹奇观,连连激发出滚滚雷音。 牵丝傀儡般的龙渊剑阁修士,犹如蝗虫飞扑,战力再度飙升。 此刻,在北凌江对岸,最突出的一块江渚上,正站着两个人,看着这一场愈发惨烈的生死搏杀。 “这场战斗已然远远超出预期,相爷下令,退!” “大小姐陷入重围,生死未卜,这么做,是否......” “吉人自有天相!原本,我们想分一杯羹,但,时下剑门插手,促成死局,已非我们所能掌控,退吧,不仅我们退,其他几个家族已然达成一致,作壁上观,如果那蛮荒小子能够熬过去,我们不妨拉他进入阵营!”一个面皮白皙的文士断然道。 “原来竟是这样......”一个老者犹自看了一眼阵营中浴血奋战的白衣女子,再度发出叹息。 相爷所谋之局,便连他的女儿都...... 老者口中一阵苦涩。 江岸上,一队队修士默默后退,须臾间,各凭手段渡过江面,伫立江对面,作壁上观。 大战中央地带,桑北周身浴血,连连出剑。 “这气势还是有所不足,为今之计,唯有如此!” 一边引吭高歌,一边唤起那尊情之相向上飞升。 情之相手执星沉剑掠入长空,同样引吭高歌,眉心间的那道慧剑光华愈发灿烂,他在竭力感受着那种宏大的意境。 那是信念,是牺牲,更是祝福! 它的名字,叫做爱! 沉浸在人类平凡躯壳中的力量,虽看去柔弱,仿佛刹那之光,却于血脉中薪火相传,生生不绝。 裹挟大阵之威,情之相的宏大吟唱响遏行云。 一念间,他再度与那尊因之相回归本体,这一刻,桑北与他的人间道,与他背负的天地,合为一体,手中长剑裹挟着半天绚烂光华,斩落大地! 与此同时,那艘不动如山的轩辕破天舟,终于轰然一震! 无数双目光在这一刻陷入呆滞! 数十个狂奔而来的龙渊剑阁修士,仿佛被瞬间蒸发,消失一空。 一声怒吼,无尽愤怒。 空中的那座第九峰剧烈一晃,一个小小身影从中浮现,口中连连喷血。 志在必得的钟铭根本没有想到会再度受挫。 他目光无比火热的看着那艘战舟,战意愈发浓烈,口中喃喃道:“一切,注定由我钟铭收割,包括这艘轩辕战舟!而我钟铭,从此日开始,将从剑门脱颖而出,崛起于奚京!” “小子,当下便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第九峰的真正实力!” 一声怒喝,钟铭再度融入身后的幻象,热血献祭而出,第九峰殷红如血,使得周边天地俱被染红。 “祭!” 一声神音裹挟无尽天威,天地之间的所有力量,在这一刻都仿佛被第九峰所吸纳,第九峰犹如一尊巨人猛然挥动巨手,落下一道百丈剑光! 第479章 星空歌者 剑光落下,下方的一个个修士于无所适从之中瞬间化作了飞灰。 这一日,龙渊剑阁的实力被大幅度削弱,可谓损失惨重。 与天地抱合的桑北,依旧沉浸在那一场宏大的意境之中,他的身后,同样矗立着一座绝峰,也是他此刻的最大倚仗。 百丈剑光轰然斩落大地。 桑北的周身衣物碎如齑粉,体表伤痕细密如网,血流如注。 剑光落,空中的第九峰幻象再度发出怒吼,第二剑再度发动! 桑北右脚重重一踏,身后那艘战舟,再度一震。 然而,战舟的回应依旧无法抵消掉第九峰幻象发动的强大攻击。 不止桑北,他的阵营中的其他人,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重创。 病弱老者口中喃喃道:“女虚永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么?原来时局早就江河日下,原来你远远不是女虚北宸的对手,好算计!” 周身沐浴斑斑血迹的白衣女子,远远望了一眼北凌江对岸的奚京,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忧伤,复微微瞅了一眼桑北,叹息道:“我这一生,原来就是个笑话么?孙七月,你当日何等眼高于顶,竟会与此恶人同归于此,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么?” 获得突破的牧连山哈哈大笑道:“痛快,此战,我便死了,也毫无怨言!” “能够将28缕剑意熔于一剑,步焉流啊步焉流,你此生也算不虚此行,选择了就不要后悔!”这个一贯骄傲的青年,看着桑北,露出释然的笑意。 生死无常,有时候来的太快,让你根本没有时间细细思量。 桑北远望着耸立于虚空之上的第九峰,一念间,千头万绪。 他骤然想起了轩辕诸老的献祭。 我以我血荐轩辕么? 血只是媒介,用的着拼上性命吗? 这其中定然有所不妥。 那柄轩辕剑的开启方式定然有所偏离。 他的内心突然间有所明悟。 蓦然回首,看着白骨成山的轩辕破天舟,口中喃喃。 我付出的热血不仅仅是为了化作力量,而是为了唤起你们的共鸣! 心思贯通,热血源源涌入手中的星沉剑,剑光动,不是向空中那座巨峰进攻,而是攻向身后的战舟! 同一时刻,情之相再度掠入长空,引吭高歌。 因之相则掠入大地棋局世界,从一旁策应。 先前所承受的种种伤害,融入了他的人间道,随着星沉剑一次次落下,汪洋万端的人间道中,阴间阳动,风林火山,无尽先灵聚合成的大军,潮水般冲向了那艘战舟。 一瞬间,战舟反噬如风暴狂卷而来。 与此同时,空中的第九峰发动的又一次攻击闪电落下! 一方面是来自第九峰的攻击,另一面是来自轩辕破天舟的强大反噬。 桑北宛若被夹峙在两大洪流中的一叶孤舟,凭借一副九转肉身,硬生生承受了来自两界的万般伤害。 他不在乎流血。 他不在乎受到多少伤害,他只担心不能从中有所感悟。 朝闻道,夕死可矣! 处于如此剧烈的冲击夹缝中,他断然舍弃了一切,只一味沉浸在他的意想世界,无限驰骋。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把握住刹那,才是属于他桑北的永恒。 足踏无间,斗转星移。 于是乎,全身心沉浸在强大感悟中的桑北,以他独有的方法,逃过了不断冲击而来的巨大伤害,于间不容发之中,贪婪吮吸着海量滋养,孜孜以求。 而于这种剧烈的冲击之中所汲取而来的一缕缕剑意,经由识海中那一道银色剑痕的反馈,斩入漫天种星之中,在一颗颗明亮的种星表面,刻下了一道道伤疤般的剑痕。 目光遥望天际,思绪无限延伸。 星空,思念,彼岸,女孩,我,一直都在。 心心相印。 谁都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第九峰笼罩的庞大阴影之中,钟铭接连发动可以决定生死的一记记攻击,却一次次失算。 看着那艘由皑皑白骨堆砌成的战舟,看着战舟之前屹立不倒的那个枯瘦青年,他有绝对理由相信,对方已然破解到了战舟中的部分秘密,否则绝难逃过他祭起的第九峰幻象,所发动出的宏大杀戮道境。 “无论如何,这艘轩辕破天舟我必须拿到!无论如何,你这蛮荒异类必须死在我的剑下!第九峰将从我脚下得到证明,未来的龙星圣战,必然由我钟铭拔得头筹!” 他俯瞰一眼下方那些处在边角上侥幸余存的修士,以上位者的口吻道:“今日成为我钟铭的剑下祭品,是尔等的荣耀!” 脚底一踏,第九峰幻影剧烈震动,一片水幕之光席卷大地,那些侥幸活着的修士眼前一片恍惚,瞬间陷入迷失之中。 第九峰剧烈晃动,斩出一道前所未有的长长剑痕。 与此同时,那些余存的修士顷刻间化作了飞灰。 同一时刻,鲜血汩汩涌入那柄长剑,枯瘦青年的思念已然突破无尽黑暗阻隔,升入云天,升入无尽星空。 他忘记了眼前遭遇的一切危险,他看着星空下站立的女孩,朝着他浅浅一笑,已是无尽春天。 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原来他的道,不仅需拥有大地,更须拥有无尽星空,唯有牺牲,方得无量。 打开思维壁垒,精神潮水顷刻间犹如沧海横流,狂奔而去。 无尽种星之象,弥漫虚空,盘旋流转,扩展至无限。 手中剑动,斩入长空。 同一时刻,伫立星空中的情之相,一张手重重落下,划开一道长长的星光剑痕,与上空斩落的那道第九峰剑影,刹那交会! 一瞬间,时空凝固。 处于北凌江对岸的无数旁观者顿时陷入呆滞。 世界在这个瞬间堕入无比压抑的黑暗之中。 紧跟着,一团超新星般的耀眼光华,迅疾扩散到了遥远的天际。 此刻,作为掌控者的钟铭再度深深震惊。 他原以为的必杀一击,居然再度失效了。 他双眸充血,死死看着那个枯瘦青年,宛若恶魔。 “无论如何,那艘战舟,必须属于我钟铭!” 他毫不犹豫划开胸膛,一腔热血,滚滚祭入第九峰幻象之中。 第九峰轰然暴涨十丈有余。 下方,大地上来不及逃生的修士,已然被一股绝对的力量,席卷一空。 “日凌九峰,剑开天地!” 钟铭仰天长啸。 就见一轮硕大的红日之象凌空出现在第九峰幻象之上,透过第九峰,投影出一道长长的剑痕,一瞬间便要吞没那艘战舟。 此刻,情之相探手一抓,那柄星沉剑已然被其抓在手中,在光明一面,那枚流泪之眼中,骤然爆发出一团浓烈的光华。 与此同时,一尊拖曳着无数裙带流苏的美丽精灵凭空出现,她站在情之相之上,伸展长长的脖颈,唱响绝伦的天籁之音。 这个叫做天祝幽昙的美丽精灵,在上一轮的战斗中,已然和那一枚星光眼眸中的力量充分融合,蜕变成为一尊星空歌者。 歌者甫一高歌,惹得一天星光灿烂,美幻绝伦。 下方,人间道幻象之中,无尽先灵不由自主,跟随歌者的引导,齐齐高歌。 星天无限,盘旋着,扩展向无尽自由时空。 这一刻,那艘轩辕破天舟骤然爆发出一声怒吼。 那一声怒吼,乃是对过往沉寂已久的岁月做出有力回应,也是对星空歌者向它所展示的自由天地,做出强势应答。 同一时刻,情之相,因之相,再度回归本体,桑北脚踏着他所营造的人间道,手持长剑,背负星空世界,斩开一道穿透天地的剑光。 与此同时,那一轮红日之象,那一座耸立虚空的第九峰,包括投影在大地上的那道长长的剑影,宛若冰雪消融,化为了乌有。 第480章 止步 跟着消失的,当然还有那位不可一世的剑门强者,钟铭。 这是钟铭第一次代表剑门出师,既是开幕战,也是谢幕战。 这同样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扇在剑门,还有处身于幕后的,那个龙泽帝君的脸上。 一艘白骨战舟屹立如峰。 在其前方,一个小小的身影盘膝而坐,物我两忘。 左右几人,已然木化。 原以为注定的死局,居然在最后一刻,予以翻盘,并反杀了对手。 这无疑是一场奇迹。 一个人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病弱老者沉吟不语,继而将目光投向奚京方向,面浮玩味之色。 孙七月紧紧握着手中的玉骨剑,咬着牙,还没有从最后一刻的冲击中苏醒过来。 “痛快!此行,所得不可估量,谢谢!若来北隗,我牧连山认你这个朋友!” 哈哈大笑,牧连山大步疾行离去。 “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步焉流口中喃喃,想想当初见到的那个濒死般的少年,于绝望中一路披荆斩棘,短短十多年光阴,他就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孤身杀入锡蓝,杀入重重魔境,全身而返,甚至于打破了冶皇的情天恨海大阵,这个世界,还有他做不到的事么? 步焉流微微抬头,已然看到在北凌江对岸那片黑压压的身影。 他明白,更危险的战斗,恐怕即刻间又要爆发了。 此刻的桑北,依旧全身心沉浸在他的无限星空世界。 脑后慧海盘旋,人间道宛若天孙手中的云锦,不断编织出精美绝伦的画卷,发动一轮高过一轮的潮水般的冲击,冲击那艘轩辕破天舟。 轩辕破天舟的回应更加强势。 每一根骨骼,每一缕剑意,织成密密剑网,和桑北的人间道,犹如沧海横流,作全方位交征杀伐。 识海种星天地,那一道银色剑痕,漫天绽放,犹如一位完美的雕刻大师,在不断打磨着,那一颗颗愈见剔透的种星。 种星表面,一道道剑痕呈现,浓缩着智慧般的光华。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那道银色剑痕四周,渐渐萦绕起一层淡淡的雾气。 雾气之内,无尽剑芒星闪,明灭不定。 不久之后,近乎透明的淡淡雾气,渐渐长成为一副人形模样。 近乎透明的人形,若不仔细看,完全可以忽略他的存在。 刹那间,透明的人形轮廓轰然崩溃,崩溃成数以亿计的一缕缕明灭剑芒,而转眼之间,又一具新的人形轮廓,犹如雨后春笋般快速长出,转瞬再度崩溃。 数息之间,那副不断复生的人形轮廓居然崩溃了数十次之多。 他的每一次破碎后的重聚,都带来了一种脱胎换骨般的冲击感,仿佛已然经历了一次全新的轮回,只是方未圆满,便再度崩溃,开始了又一轮的生命历程。 不定。无形。无常。无量。 诡异的是,变幻不定的人形,每一次破碎后,那一道银色剑芒便会跟着隐去形迹。 当新的人形再度呈现,那道银色剑痕,已然成为一枚烙印,镌刻在人形的印堂之间。 桑北不断出剑,指挥着他的人间道大军,和那艘战舟作全方位交战。 无量的雪片般的觉识,落入那片盘旋的星辰海之中,化作一道道锐利的刀光,不断镌刻在一颗颗种星表面,最后,反馈为一缕缕剑光,落入那副生灭不定的人形轮廓之中,汇聚到印堂间,那一道银色烙印之中。 盘坐在轩辕破天舟前方的桑北,身形一次次飞升而起,一次次飘然坠落,如同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江畔寂寂,自第九峰钟铭陨落之后,此地已成为禁区。 除了桑北之外,还有三个人也在这里入定。 白衣女子,病弱老者,还有步焉流。 每个人从这一场入定中获得的好处都不可估量。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 周边大地轰然震动,就见那艘蓄满沧桑的战舟轰然一震,嗖的一声,化作一道流光掠入长空,消失不见了。 白衣女子冷眼看去,就见那可恶贼子波澜不惊坐在那里,周身气息极为微弱。 搞的什么鬼? 此刻,此刻或许…… 手中的玉骨剑一阵滚烫。 此刻的桑北,他的气息已然与天地共融,故而看去浑然无迹,就像一粒尘埃那般不起眼。 手中滚烫,剑镀寒光,孙七月的一颗心渐渐失衡,在她正欲出剑的一刻,就见那可恶贼子突然张开了嘴巴,猛然一吸。 这一刻宛若天地初开,在地平线尽头,刚刚吐露的一丝亮色,已然被丹田内那一条银色小蛇收入囊中。 周边沉寂已久的冰冷天地,骤然复苏。 大地解封,春暖花开。 孙七月的一颗躁动的心,突然间变得释然,就像放下了一个无比沉重的包袱。 岂知那可恶小贼突然飘然而起,只微微瞥了她一眼,居然视若无睹,走向江岸的尽头。 心中涌起一缕刺痛,眼角有泪,孙七月几乎忍不住就要出剑。 病弱老者轻轻一叹,道:“这一番遇合,颇多回味之处,老夫要尽快闭关!” 虚空震动,一副病弱身体凭空消失。 孙七月不由得心生恶寒,在她眼中,这病弱老者深不可测,手段诡异,竟能以种种疾病伤人,若然对方谋算她,恐怕早就遭了算计。 “他是谁?久病成剑,杀人于无形,这种人物,放在奚京,也是一流之上。他们都走了,我该何去何从?” 环顾左右,就见那个丰神俊朗的青年也不见了。 一咬牙,正欲离去,就听江岸对面突然传来一声炸雷般的暴喝,道:“来者止步,速速回去,尚有生路,否则,杀无赦!” 一张弓,拉如满月,锋芒所对,正是伫立江岸最前沿的桑北。 桑北看着对面那个高大的身影,如何不认得? 定君谋! 潜入冶皇逍遥天,当日一场恶战,却能于绝境中全身而返,不愧为号称龙泽第一的战将。 当日自己虽然处在种种幻境中沉沦,对于那场恶战,也并非全无感知。 尤其是对定君谋的神射,记忆犹新。 然而,他这一生,从无后退的道理,即便后退,他又能退到哪里? 无数双目光正虎视眈眈看着他,恨不得直接吞了他? 想到那个死在他怀内叫做朱颜的女子,他又有多少疑惑想要询问,只可惜,上天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凤舞阁中,那个绝美的女子形象,仿佛已然出现在前方,正向他轻轻招手,浅浅一笑,犹如春回大地。 “母亲……” 这两个字咀嚼在桑北口中,蕴含着几多苦涩,几多思念! 这其中的种种款曲,让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她既生了自己,为何又将自己抛弃? 她明明是爱自己的啊。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母亲……这是您为我指引的道路吗?” 而欲要探究更多的答案,眼前这座雄伟的城池,已然是不可回避的选择。 一瞬间,女孩的形象浮现心头,他口中喃喃道:“洛辞,这同样是你,为我指引出的一条道路么?我因你而觉,因你而感受到那种力量,就让我以你赋予的力量,杀开这片混乱浊世!” 脚踏江岸,北凌江中顿时冲起千重浪! 与此同时,对岸的定君谋,已然射出了他的此间! 箭若流星,从天而降。 天堕箭,定君谋杀敌于千里之外的神射! 一瞬间,天旋地转。 情之相执剑掠入长空,剑光盘旋,星河欲转。 因之相盘桓于大地,手持无间,播撒杀戮。 桑北手持那柄勿忘,握住属于他的信念,只轻轻一划,他的人间道中顿时发生了沧桑巨变。 一时间天地人相合,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守势。 北凌江水向上涌起,转眼间形成了一座铁壁坚城。 在桑北的脚底,大地仿佛发生了倾斜。 他手中的匕首斜斜一划,虚空断裂! 在他与对手之间,俨然形成了一条断裂的鸿沟。 第481章 帝剑 这一刻,那一支天堕箭已然穿透了江水凝聚的城池,飞射而来,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来越快,仿佛吸纳了天地间的力量,变得更具杀伤力,隐隐裹挟着隆隆雷音。 就见那道断裂的鸿沟,在这一支天堕箭面前,形同虚设,嗡的一声,天堕箭已然忽视了空间阻隔,射到桑北眼前。 手中的银色匕首动了。 识海星天中,那一具模糊的身影同时动了。 紧跟着的是,那漫天种星也齐齐爆发。 所有的规则,所有的杀戮,都浓缩在桑北手中那柄匕首间。 这一刻,因之相和情之相齐齐动手,刺出了他们手中的剑! 大地在此刻再度倾斜。 天空跟着发生盘旋。 刺出去的一刀,神奇般的切开了射来的锋利箭矢。 瞅见这一幕的定君谋瞳孔骤缩。 对手的刀分明借助了天地的力量,正试图将他射出的一箭予以化解。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冷笑。 他的箭便连冶皇也不敢直犯其锋,这小子无非找死。 弹指之间,第二箭已凝聚在满月之弓上,便要射出去。 此刻,桑北的心已然沉入谷底。 手中的刀向下一沉,切开了下方的大地。 与此同时,锋利的箭镞已然不可遏制,爆裂开来。 桑北脚踏无间,连退十步! 那支充满毁灭气息的天堕箭,已然被他借助天地大势,导入大地深处。 地底雷声隆隆,地表激起冲天尘埃。 便连江畔的潮水,也飞溅起无数细碎的雨点,呼啸着,射向天空。 桑北的嘴角,溢出一缕长长的血线。 那一支天堕箭还是超出预期,伤害到了他。 体内血运澎湃如江河,周身经脉骨骼同时作无骨境搬运,体表九种力量交织流转,为他强势恢复伤情。 桑北方没有从第一箭的伤害中摆脱出来,第二箭来得更快,那股炽烈的锐利感,已然让他提前触摸到了刺痛。 上方,情之相的口中骤然念诵七字真言。 下方,因之相以大地为依托,口中念诵的则是逆序的七字真言。 昂、蛮、摩、涅、亨、芭、崩! 崩、芭、亨、涅、摩、蛮、昂! 虚空已然被双相的合力硬生生扭曲。 那一支射来的箭也仿佛跟着扭曲了。 定君谋的一双眼骤然瞪圆。 要知道,那可是他禀赋的无坚不摧的道,宁折不弯,岂能被外力所扭曲? 一声怒喝,第三箭刹那射出! 这一刻,扭曲中第二箭轰然爆裂成为一团光影。 箭不容发,那第三箭已从破开的缝隙中射了进去。 无数的旁观者齐齐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久久不能合拢。 他们已然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枯瘦青年宣判了死刑。 这一刻,桑北脚踏无间,挪移天地,去如飞电。 饶是如此,他与那支追击而来的箭镞间的距离,依旧在不断缩短。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一念间生灭万象。 识海中,漫天种星齐齐震动。 刹那间,桑北连退九步,也同时刺出九剑。 每一剑都在以天地大势为凭,不断削弱那支追击而来的利箭,每一剑都在为他赢得那一丝难得的光阴。 这一切的发生,都在一个刹那之间,很快很快,便连定君谋都来不及预判。 定君谋却再度瞪大了眼睛,因为只是一个刹那间所带来的恍惚光影中,他竟看到了那枯瘦青年探出了手,诡异的一把握住了那支即将毁灭的长箭。 “找死!” 定君谋口中冷哼,却再度惊愕的发现,那青年手握的长箭并没有如期爆裂,反而被他神奇般的借助天地大势投掷了出去,将远处一块巨大礁石炸得粉碎。 桑北口中喷血,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在危局之中,借助摘星子赋予他的摘心手,生生从天地间摘走了这一支极具风险的爆裂箭,移祸他方。 而在那些旁观者的眼中,分明看到的是,定君谋的必杀一射,居然射偏了! 黧黑的脸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潮红。 伫立彼岸一座礁石上的定君谋,深吸一口气,再度拉开了他的此间! 这一拉天地骤暗,那些旁观者只觉心跳骤停,便生出一种末日降临的恐惧。 只是,定君谋的箭将射未射,一个身影只一晃,便越过了这一条滔滔江面,来到他对面,刺出了他手中的刀! 那一刀看似轻轻一划,已然令定君谋产生一丝悸动。 周身的血脉不受控制,居然开始了暴动。 一口热血按捺不住就要喷出。 然而他的箭却定然要射出去! 朝闻道,夕死可矣。 一个修士,只要能证悟心中的大道,虽死无憾。 这一刻,闭上眼睛的定君谋,断然射出了他的必杀一击——碎心! 撕裂的天地间,一道笔直的杀戮轨迹直取桑北要害。 只是,桑北的一刀已然发出,那是他从先前定君谋射出的三箭中所获得的判断,进而,搬运人间道,刺出了此生最强一记刺血! 这一刀跨越了肉身枷锁束缚,惹得天地间产生了剧变,同一时刻,一道赤色闪电劈落在黑暗的上空,撕裂成一道恐怖的天伤。 “我命休矣!”定君谋闭目叹息。 然而他毕竟射出了他的必杀一击,也算是完成了帝君的嘱托,了无遗憾。 此刻的桑北,同样面临必杀的死局。 生死一线,识海之内,那一具淡淡影子——刚刚凝聚的第三相,突然出现,同一时刻,情之相和因之相已然福至心灵,合体而来。 刹那间,三相合一。 而这一次融合,分明是情之相主动发出的召唤。 生死一线,同心同德,情之相主动发出邀约。 长剑上一枚星眸骤然爆发,一尊飘然出尘的星空歌者浮空出现,引吭高歌。 同时浮现虚空的,还有那一面血迹斑斑的太咸古战旗。 一时间,江水倒流,天空变色,无尽先灵,跟着星空歌者一起,唱响了那首古老的洛歌。 情之相的眼眸中爆发出浓烈的星光,他的思绪,已然沉浸在遥远的星空尽头,而那里仿佛是世间所有思念和祝福,所寄托的一片代表自由和永恒的净土。 三相合一,手中剑锋利一刺,划开天地阴霾,也划开了定君谋射来的碎心! 这却是桑北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在没有他干预的情况下,三相居然融合得如此完美。 而那一道划破阴霾的美丽轨迹,已然令睁开眼睛的定君谋深深惊叹,甚至于产生出一种死得其所的满足感。 这一刻除了那股钻心的心痛,还有一种浓浓的感动。 定君谋堂堂铁血汉子,居然眼角有泪。 而有幸看到这一幕的那些旁观者,已然丧魂失魄。 也就在这生死立决的刹那,就见一道无法想象的巨大剑痕,划破长天,骤然落下,生生抹去了桑北发动的一记刺血,更将合体中的三相所斩出的一剑轻松消解。 就见大地间,出现一道长长的剑形沟壑,一直延伸到北凌江之中。 而那个中剑的枯瘦青年,已然消失不见。 “这是……这居然是禀赋王朝气运斩出的一剑!” “若非这一剑出击,定君谋必死!可惜了,那个如此惊艳的青年,本来,他应该书写一段传奇的!” “他已经书写出了一篇不朽传奇,于正面击败我龙泽第一将军,试问这天下能有几人?” “此剑……此剑明显来自帝城方向,而能够发动王朝气运,斩出此剑,无非帝君!” “帝剑一击,恐怖如斯,那青年死此剑下,虽败犹荣!” “不曾想帝君当年失德,使得朝内暗流汹涌,及至当下,可谓多事之秋,如此局面,骤然发出雷霆一击,当真如雄鸡一声天下白,振聋发聩,那些觊觎者,当掂量掂量了!” 脚底的礁石,砰的一声,碎如齑粉。 定君谋手抚胸膛,仍旧深深沉浸在对方刺出的精妙一剑之中。 第482章 地底 “巫道……端的不可忽视,可惜了,那个……那个青年,若给他时间……他……当能绽放出何等……惊世的风姿!” 身影踉跄走去,背影几分落寞。 龙泽帝君何等霸道,出手快刀断麻,中了帝剑的蛮荒小子,必死无疑了。 江畔的各方势力顷刻间散去。 原本的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仿佛并没有发生过。 江畔一隅,在那道剑形沟壑之畔,一个身着红袍的中年人,看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下方,轻轻一叹。 他知道,中了帝剑的枯瘦青年几无生还的可能,也算了了他一桩心事,只是,他的心情分明并不轻松,反而愈发沉重。 他知道,他这一生,或许都无法斩出那惊天动地的一剑,欲要复仇那位帝君,几乎毫无可能。 忽然间,他禁不住呕出一口鲜血,只觉得自己的心很痛很痛。 正如当年失去了自己嫡亲的姊姊一般,痛彻心扉。 “祝春泽,你究竟是怎么了?犯得着为一个不该出现的孽障难过么?” 他止不住再度呕出一口鲜血,眼角流出泪来。 他不愿面对,不愿接受,却依旧忍不住陷入如当年那种浓浓的悲怆之中。 “祝春泽,倘不能以血还血,你不如去死!” 一声怒吼,回荡虚空,身影缓缓从江畔隐去。 戴着面具的白衣女子走到那条深不见底的沟壑边,犹自深深震惊于那一记绝世的王朝之剑,那可恶小贼既然中剑,大抵......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空心人,她并无丝毫大仇得报的释然,只觉得自己仿佛丢失了什么,却不知为何。 她不知道该往何方去,她不知道这天地间哪里是她的家,于茫然之中,还是一步步朝着奚京方向走去。 此刻,在北凌江对岸,大地上,一片凌乱的骨骸间,突然伸出一张满布伤痕的手掌,污血斑斑。 紧跟着,从中爬出一个一身褴褛的青年,他能够在前番一场场杀劫中逃生,全凭一股超凡的意志。 他咳嗽着吐出一口污血,站直身体,遥望江对岸,一步迈出,已然越过了那道宽阔的江面,来到了那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边。 他看着那条剑形沟壑,震惊于那一剑之威居然恐怖如斯,那种境界,自己何时才能觉悟? 若无那样的实力,究竟该如何去复仇,更遑论恢复故国了。 想到这里,心中虽然有些沮丧,兀自咬牙道:“无论如何,叶莫回,太咸剑道百折不回,你这一生就是为复仇而生,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你就要不断前进,刺出你的剑!” 他想起那个枯瘦青年的模样,想到对方毫不畏惧与一个个强敌决战,那种品质,岂不正是自己要效仿的榜样? “我不相信你就这么死了!即便是死了,属于我太咸的传承,我必须拿回来?” 说话间,叶莫回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转眼间就消失在沟壑之中。 黑暗中,一股灼热的气浪迎面扑来,呛得叶莫回不住咳嗽,他竭力撑开感知,身形在愈见炽烈的黑暗中飞速下坠,越来越快。 最后一刻,手中长剑奋力一划,身形翩然翻转,犹如一片鸿毛轻轻落在一片灼热的土地上。 一片暗红的区域已呈现在他眼前。 其一是来自一侧峭壁上晶石散发的微光。 其二是因为在不远处有一条缓缓流动着的发光的河流。 他看着河流中翻滚的浆液,不由得一阵心惊。 原因则是,那条河中流动的,并非是水,而是滚滚岩浆。 那股逼迫而来的炽热,几乎令人窒息。 念动,一股护体真元绽放,将那股炽烈的气息屏蔽在外面。 他的目光仔细在周边搜索着,却并没有发现自己想要找到的目标。 忖思,倘若那枯瘦青年不幸坠入这条熔岩之河中,哪里还有命? 然而他又如何甘心就这般折返? 倘有一丝机会,他绝不会放弃。 沿着这条向前方缓缓流动的河流,在怪石嶙峋的岸上转折前行。 越是往前去,地势不断下沉,那种炽热感愈发强烈。 汗水不要命的从肌肤中钻出来,很快就被周边的炽热蒸发掉,到了后来,身体内的水分像是流光了,再也流不出汗来。 叶莫回感到自己从内到外就像被烤透了,犹如一个行尸走肉,麻木的行走着,前方的道路愈发崎岖,他走的越来越慢。 他的嘴唇干裂,微微张开着,凭借一份无上意志,顽强支撑着。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倒下去。 倘若找不到那个枯瘦青年,他若死在这里,岂非白死了么? 他于绝望中开始萌生退意,这个时候,在上方绝壁间,一道开裂的黑暗缝隙中,突然掠出一只火红色的怪物,就像长着肉翼的蝙蝠,只是那颗苍白的面孔,依稀露出人类的模样。 深陷的两个眼窝正如看不到底的黑洞,充满了惊悚感。 这个怪物瞅见下方的叶莫回,鼻孔剧烈震颤,顿时张开长满利齿的嘴巴,发出尖锐的啸音,只一晃,便直冲下来,其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只一闪,便到了叶莫回眼前,张开嘴巴,狠狠咬向猎物的脖颈。 叶莫回顿时感到了一股刺入肌肤的痛感。 下意识中斩出一剑,未料那物骤然翻转,周边的空间仿佛扭曲,突然间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一股危险的直觉油然而生。 叶莫回急步前冲,不假思索间一剑盘旋斩向后方。 谁知一阵恍惚间,那物再度消失,仿佛会瞬移一般,出现在叶莫回的另一侧,继续展开攻击。 于是,转眼间,叶莫回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那物牙齿间释放的锐利感令叶莫回特别忌惮,情知若然被咬中,一定会导致极为严重的后果。 然而太咸一族血脉中渗透着一股天生好战的血勇,遇强愈强,刹那间剑光犀利,化作漫空雪片,那物见到无懈可击,不得不高高飞起,在上空逡巡,等待时机。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如此厉害? 谁能想到在奚京城的地底世界,居然隐藏着如此凶残的怪物。 叶莫回略略思忖间,那物已然发动连番攻击,只是,叶莫回引以为傲的剑道,居然丝毫伤不到那怪物。 “那物分明拥有空间挪移之法,其反应机敏,居然无法伤害,该怎么办?” “倘若我稍稍分神,那物便会乘隙而入,我不可能一直全神贯注,那物以疲劳战偷袭,分明是在麻痹我,倘若被它咬伤,焉知它的牙齿间不含毒液?这……” 他心中盘算,下意识间斩出一剑,竟差一点斩中了怪物。 这可是一个意外的发现。 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电光火石间,脚底一个踉跄,叶莫回顿时向前摔倒,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那物发出一声长啸,直扑下来。 与此同时,一道剑光于恍惚间掠飞起来。 这一剑毫无花哨,叶莫回不假思索,根本没有借助修为,仅仅凭借手中长剑的锐利,居然意外击中了怪物。 “倘有思虑,必然会被那物提前感应到,倘若只靠本能反应,那物反而无法预警,不错!” 他正兴奋之时,受伤的怪物已然洒下一串血滴,溅落在周边岩石上,滋滋烧蚀出一个个坑洞。 叶莫回暗道好险,庆幸没有被怪物咬中。 仰首看去,就见那个受伤的怪物发出一声惨叫,已然逃入当初那道裂缝之中。 叶莫回向口中丢入一枚丹药补充体力。 略略思忖间,身形一跃,就着绝壁间一块凸起的岩石,再一跃,已来到了那道深邃的裂缝入口处。 他无法感受到裂缝中的状况,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咬牙,身形弯曲,摸索着爬了进去。 奇怪的是,他居然感受不到那受伤怪物的一点气息。 他一点点向前黑暗深处摸索,一种窒息的压抑感袭来,让他特别难受。 要知道他可是一个修士,攒簇五行,搬运造化之功,早就脱离了凡俗,他不明白怎么可能会出现如此感觉。 第483章 失忆 也不知在黑暗中摸索了多长时间,突然间,叶莫回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得前方的空间就像被瞬间折叠,自己已然身不由己,跌入一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这一刻,一生的光影在眼前纷至沓来,叶莫回便以为自己将要死了,祖辈有言,只有临死的人才会在最后一刻,拥有这种感觉。 在不断下坠之中,他只感到身体变得越来越空,越来越无力,便连记忆也像一点点被抽离了出去,最后,他感到自己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没有思索,没有情欲,只静静躺在那里,无所作为。 突然间,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感袭来,他感到自己已极度衰老,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气若游丝,随时便会死去。 如此空虚,如此绝望。 生不如死。 这是他的直感。 他感到自己变成了一根可有可无的羽毛,在无尽虚空中坠落,却不知落到什么地方。 其实,叶莫回犹如漫长的感觉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随即,一股剑者应有的危机意识绝地爆发,脚底重重一踏,剑斩虚空,崩溃之声接连不断。 这是太咸剑道中的一式断尘,断尘俗万念,不留余地,绝地反击。 叶莫回身形翻转,已然落在一处坚实的地面上。 呜呜! 风不知在何时吹送过来,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哭泣。 奇怪的感觉再度袭来。 叶莫回感到自己变得无比渺小,小的就像一只蝼蚁。 与自己相比,他所面对的这片空域简直可以用无边无际来形容。 实在太大了! 叶莫回禁不住惊叹。 原来奚京地底居然藏着这么个诡异的世界。 他向上空望去,就像望着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的内心没来由生出一种浓浓的绝望感,便在此刻,他看到远远的虚空之上亮了,如点亮了几盏稀疏的灯火。 灯火如血,令人心颤。 影影绰绰间,无数个高大的身影,如同密林罗列在虚空之上,他们俱披着一件件宽大的黑暗斗篷,将一张张苍白的面孔隐藏在阴影之中,黑洞般的眼窝,如同打量稀奇之物一般看着叶莫回。 在这些怪人的身后无尽虚空中,叶莫回震惊的看到前那种蝙蝠怪,数不胜数,缓缓扇动着庞大的肉翼,正虎视眈眈看着自己。 密林般的身影向两侧分开,中间走出一个最为高大的身影,看着叶莫回,轻轻一叹,道:“人,你可自愿成为我伊洛兹人的祭品?作为额外奖赏,你会拥有争取到永生的机会!” 强敌环伺,叶莫回毫不紧张,淡淡一笑道:“人乃万物灵长,顶天立地,宵小辈潜伏于地底,不敢暴露在光天化日,蝇营狗苟,何敢大言不惭!吾只有一剑,尔等要吗?” 高大身影淡淡一笑道:“人,给你机会,你不珍惜,一旦沦为灵翼们的口粮,悔之晚矣!” 叶莫回明白,他所说的灵翼,一定是先前见到的那种怪物。 “来,战!” 热血上涌,叶莫回仿佛看见当年身先士卒的剑帝,战意熊熊。 话音未落,他已冲向了那个高大的身影,斩出了手中的剑! 高大身影的手中出现了一根透明的魔杖,只一晃,虚空瞬间扭曲,叶莫回长剑落空,定睛一看,对方已然退到十丈之外。 空间秘术! “我叶莫回的剑只要出鞘,必然饮血,不是敌人的血,就是自己的血!” 意动,剑出,这一剑正是他平生得意之学——百里归舟! 心系故国,百里一瞬。 剑破虚空,分明刺穿了对方的身影,只是他眼前再度一晃,对手已然处于更远的位置了。 魔杖一晃,一道若有若无的闪电凭空击中了叶莫回,叶莫回感到一瞬间身体就像被掏空一般,变得虚弱无力,他尚没有反应过来,又一道近乎透明的闪电击中了他。 他感到自己陷入了濒死状态,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极度虚弱的他,仰天怒吼,奋力从这种状态挣脱出来,脚下迈出一步,再度刺出了手中的剑! 第二剑,千里断魂。 千里杀将,一剑断魂。 他迸发出全身所有的力量,刺出了至强一剑,只可惜,他与对手间的距离,好像一点没有缩短,反而再度被拉伸,显得如此可笑。 高大身影口中哼了一声,极为轻蔑。 只是他尚在蔑视的一刻,对手的第三剑骤然爆发,完全后发先至,明显以第二剑为幌子,更隐蔽,犹如天籁,无迹可寻。 第二剑只是为了麻痹敌人,第三剑才是他生平最强,谓之万里入梦。 人生一梦百年,无尽河山,亿万族人,一腔热血,尽归一梦! 他以前总觉得这一剑未尽心意,总感到有所不足,在刚刚与蝙蝠怪的战斗中,临机有悟,故而,以百里归舟和千里断魂麻痹敌人,只是为了祭出这一记不假思索的一击! 心入梦,一剑杀敌! 鲜血汩汩涌出手掌,注入剑中,就见一道长长的血虹撕裂虚空,骤然刺中了那个高大的影子。 只是在刺出这一剑之后,他已然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再无力举剑了。 “咳咳……中了本座的虚无之雷,居然还能激发出如此战力,并刺中了我的残影,人,很有觉悟,很不错,本座很高兴,你可以成为一个上佳的祭品!” 高大身影一笑,再度落下魔杖,一道淡淡雷光,不可阻挡,劈入叶莫回体内。 身体仿佛变成了空壳,意识也在涣散,叶莫回感到自己在一瞬间坠向了无底深渊,世界的光影快速远离,在上方化作一口井大小,仍旧在一点点缩小。 那分明是自己的意识之光。 倘若被黑暗完全吞噬,或许自己将永远无法醒来。 他的内心止不住发出一声呐喊。 他要返回故国,他欲重复太咸河山。 他怎么能容忍自己被一个异族悄悄杀死? 就在这一刻,一根透明的丝状物灵巧缠住了他的身体,进而在体表快速盘旋穿梭,转眼之间,就织成了一枚巨大的透明茧壳。 他已然变成了一只笼中鸟,除了还剩下的最后一点知觉,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如此虚弱,如此绝望。 刹那间,茧壳被牵引着,向上快速飞升,转眼间,就被提升到万丈虚空之上。 叶莫回的意识近乎涣散,在他即将坠入黑暗的一刻,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了周边虚空中悬挂着不计其数的茧壳,每个茧壳内都囚禁着一副身体,有的似乎还活着,有的已经变成一具干尸,还有不少,已然化作了枯骨。 他之所以变得震惊,乃是因为他在对面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个枯瘦青年! 他果然没有死! 一缕惊喜,将极度虚弱和绝望中的叶莫回从迷失中拉了回来。 “看来,他已然陷入了昏迷,看来,上苍遣我到此,只是为了拿回传承!叶莫回,振作,醒来,倘若沉沦,你对得起谁!” 眼前浮现当年咨都沦陷一刻的屠城惨剧,叶莫回心如刀绞。 他拼命将鲜血从体内压榨出来,源源注入手中的长剑,长剑一颤,剑芒绽放。 也就在此刻,一道道透明的闪电次第劈落下来,将虚空中织成了一片密林。 叶莫回所在的茧壳,屡屡被击中,那种如山的虚弱感再度沉重袭来。 可怕的是,呜呜声中,周边已刮起了诡异的风,一枚枚茧壳被吹得不住摇晃,看似被茧丝细密交织的茧壳,根本无法挡住那种奇怪的风,被这种风吹过,叶莫回感到冰凉透骨,不仅如此,他的意识分明在加速涣散,进而,渐渐遗忘了一切。 最后一线,一股惊悚感突然从心底冒出来。 那分明是浸透在骨骼中的血性在竭力唤醒他,进而,他看到了对面茧壳内,那一张闭着眼睛的面庞。 “他……是谁?为何被囚禁在这里,我……又是谁?我……” 第484章 迷失之中 他瞬间如遭雷击,浑身震颤。 “我居然忘记了我是谁,当真该死!即便我忘了我自己是谁,但我明明记得,我是来找他的,对,就是这个!” 忍受着怪风的摧残,忍受着无尽雷光的洗劫,失去记忆的叶莫回,只保持着最后一个念头,拯救对面那个人! 他此刻的心思如此单纯,剔透,反而让他一下子挣脱了重重束缚的精神枷锁,他开始出剑,一次次刺出手中的剑,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救人。 一次次出剑,一次次变得愈发犀利。 而困在对面茧壳中的那个人,显然和他的目的一般无二,就是挣脱束缚,冲出去。 奈何,他在最后一刻所承受的一剑太过可怕,那一剑中蕴含的宏大意境,及至当下依旧不断发起进攻,试图杀死他。 最要命的就是,他经历了一轮轮闪电和恶风的洗劫,近乎遗忘了一切,只是他的意志太过顽强,依旧保留了最后一丝意识,那就是脱困。 虚空中,一个游魂般的影子,在一枚枚茧壳之间游来游去,仔细搜索着目标,却一次次失望的离去。 若然有人看见他,定然会深深震惊,原因则是,藏在透明斗篷下的一张面孔,居然没有眼睛,眼窝处是平的,极为光滑,使得这张面孔顿时平添了诡异之感。 呜呜呜。 他的口中像是在呻吟,又像是在吟唱,声音犹如梦呓,七零八碎,不成段落,散发着浓浓的哀伤感。 游魂忽然振臂高呼,风刮的愈加猛烈起来,劈落的闪电变得更加密集。 “阿尔卡缪人,抓紧筛选心仪的祭品,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能够捕捉到的人族越来越少,倘若不能进入虚无殿堂,登上迷失王座,拿到那枚嗜血魔穹,我们都会死去,再也无法回家了!” 一个身披黑暗斗篷的高大身影凭空出现了,看着游魂,显然很不满意。 “伊洛兹的伊普尔斯,本座需要你来提醒吗?倘若没有我的配合,不可能提炼出一具最强傀儡,也就无法进入神殿去挑战,更拿不到魔穹!好好做你的事,虚无族向来就喜欢自怨自艾,别打搅本座的工作!” “阿尔卡缪的荷鲁,没有本座的配合,你也不会拥有如此多的祭品!这是我们双方的事,本座来看看,无疑是关心进展,只是,你太让本座失望了!” “休要啰嗦,伊普尔斯,做好你的事,本座需要更多的祭品,至于如何炼化,不用你提醒!”荷鲁颇不耐烦。 伊普尔斯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不甘心的走了。 他虽长着眼睛,那双眼睛却无瞳孔,充满了虚无和绝望感。 荷鲁继续吟唱着他哀伤的梦呓,渐渐远去。 在那枚茧壳内,失去记忆的叶莫回,仍旧在不断出剑,谁会想到,他的剑道竟然能在如此绝境中获得长足的进步。 人生百年如梦,不过一剑! 宛若经历了千锤百炼,叶莫回刺出的剑光变得愈加犀利。 他什么也不想,只求拯救一个人,那就是对面茧壳中的那个说不出名字的家伙。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剑道变得浑然如一,如此纯粹。 在经历了无尽的恶风和闪电的洗礼之后,他的剑道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改变,那把不起眼的剑,分明在一点点汲取闪电和恶风中的力量,看去愈加虚无,麻木挥动,全无头绪,唯一的目的就是不断向前刺出去。 那把剑起初还能释放出一点剑芒,及至后来,仿佛返璞归真,变得无声无息,一次次麻木出击,看去毫无意义。 而这些表现,正应了那种无欲无求、不计功过的心理。 一次次单调挥剑,一次次不厌其烦,在风雷中屡番打磨,物我两忘,渐渐道法自然。 及至未来一日,这把返璞归真,愈见虚无的剑,竟然再度释放出一道耀眼的剑芒! 这一次的释放,终究没有逃过那个阿尔卡缪人的头领荷鲁的感知。 他在第一时间瞬移到这枚茧壳外面,感受着一道道不停刺出的剑光,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伊洛兹族的伊普尔斯也在第一时间赶来了。 他可不愿成果被不被信任的阿尔卡缪人独享。 两个人都很想出手控制住这个看去有些变异的祭品,却忌惮于那种剑光的犀利和诡异,不敢贸然出手。 那个祭品究竟是如何在遗忘的状态下炼成如此可怕的剑道的? 不行,得阻止他! 否则,一旦他的剑道再成长下去,一定会冲破束缚的。 两个人此刻断然放下芥蒂,全力召唤虚无闪电和迷失阴风,他们要尽快将这个出现意外的祭品牢牢控制住。 然而这两个异族人还是低估了人类修士的强大意志,为了获得剑道突破,为了掌控天地间的强大力量,他们不惜付出所有,只为求得那一丝觉悟的机会。 此刻的叶莫回,可谓经历了九死一生的考验,他凭借非凡的意志,对抗住了极具毁灭性的阴风和闪电,要知道那种力量可是能伤害到修士灵魂的东西。 他在近乎无我之境,只凭着最后一丝残余的执念,与外部的威胁拼死对抗,终于促成了自己的剑道一次次蜕变,并且从那种可怕的风与电中,汲取到力量,跨越了一道看起来不可能逾越的鸿沟。 故而,时下荷鲁和伊普尔斯召唤来的恐怖风雷,不仅不能成为威胁,反而促使对方的剑道一次次突破。 透明的茧壳中,一把长剑吟吟震颤,发出近乎于风雷的呼啸声。 没有眼睛的荷鲁,他的直觉异常强大,顿时感到不妙,就见一道若有若无的剑光,嗖的穿透了茧壳的束缚,拉伸出一道长长的轨迹,进而准确击中了对面那个茧壳,及时挽救了那个茧壳中的濒死者。 当初那一道裹挟王朝气运的至强一剑,虽然被三相发动的攻击抵消了大半,那股余威仍旧深深威胁到了这个青年的生命。 他只能专注于抵挡那一剑的余威,无力抗拒外部威胁,故而被这些异族人轻易捕获。 他激发出全部的力量以对抗那一剑的威胁,他无法想象那一剑竟恐怖如斯,生生耗尽了体内的力量,使得他濒临绝境。 不过,也正是由于那一剑之威,帮助他挡住了大部分虚无闪电和迷失阴风的攻击,而保留住了一丝自我记忆。 而此刻,叶莫回的神奇一剑,意外帮助他打开一道缝隙,使得他得以从那一剑的威胁中解脱出来。 然而缺口的出现,却也使得恐怖的阴风和闪电趁虚而入,他几乎耗尽了力量,根本无法抵挡这一连串的恐怖攻击,再度陷入绝境。 要命的是,叶莫回发动的攻击接二连三冲击过来,使得那道缝隙被撕裂得越来越大,阴风闪电汹涌攻入其中。 他现在极度虚弱,他的最后一丝记忆眼看就要流失掉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对抗来自外部的攻击,而来自叶莫回的攻击却是九死不悔,对方的一丝执念原本是为了解救他,时下却偏偏在助纣为虐。 他无法抵挡风雷所带来的精神洗劫,愈发变得麻木,在近乎崩溃的一刻,后背上的那一枚烙印突然爆发出炽烈的刺痛感,使得他近乎涣散的意志,再度恢复了一丝清醒。 他在这一刻,果断做出了一个选择。 以傀儡剑道,将自己予以封印,从而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右手中那枚滚烫的食指。 食指震颤,波及周身,识海中那一具明灭不定的第三相顿时引发出共鸣,他瞬间走出被封印的识海,模糊的轮廓重叠在这枯瘦青年的身体上,握刀的右手已烧的火红,一次次刺了出去,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呼啸。 而那把刀所激发出的共鸣声,竟然和对面茧壳中不断刺出的剑如此相近,如出一辙,原因则是,其中蕴含的部分剑道力量本就源自太咸一脉。 第485章 入口 第三相乃是由剑道觉悟凝聚而成,眼中所见唯有规则,一丝丝从共鸣中汲取感悟,短短一刻,已然掌握了叶莫回经无数次努力才获得的觉悟。 枯瘦青年的本体发出一声怒吼,骤然划出一刀,竟将那枚巨大的茧壳一分为二。 他张开手臂,犹如飞鸟展开翼翅,此刻只恨那闪电和阴风太少,他欲借助闪电和阴风的力量,彻底消化掉那强大一剑的威胁,并且从中不断汲取力量,促进自身不断提升。 如此一幕,使得旁观中的荷鲁和伊普尔斯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他们分明觉察到了期待已久的目标出现了。 那个万中无一的祭品,找到了。 为今之计,还需要进一步考验。 因为不如此做,一旦祭品进入到那座神殿之内,他所遭遇的威胁会更大,他们必须倾力将这个祭品打造的更加完美。 伊普尔斯和荷鲁相互点头,继而一起飞入虚空,发出长啸。 短短一刻,身裹黑色斗篷的伊洛兹一族,和游魂般的阿尔卡缪一族,密密麻麻浮现虚空,各自结成阵营。 随着两大头领一声令下,他们的族人齐齐呼风唤雨,召唤出更为密集更加强大的虚无闪电,祭起愈加强劲的迷失阴风。 两族倾尽全力,只为将那个猎物炼化为属于自己的傀儡。 处于中央旋涡中的青年,此刻来者不拒,如鱼得水,宛若获得了强大的外援,不断向体内的一剑余威发起冲击,借以提升剑道觉悟,一刀刀划破虚空,精益求精。 第三相借助外力淬炼自身,使得自身愈加完善,随着他吸纳的阴风和闪电越来越多,第三相变得愈发透明,若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发现他的影踪。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一剑的余威终于被一点点消化干净,第三相也变得愈发纯粹,只剩下一抹淡淡的光影。 他骤然发出一声长啸,在阴风闪电的洗礼中,带着本体,不断向上飞升,越飞越高。 冥冥之中,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种神秘的召唤,而这种强烈感知,正是由于自己体内吸纳了更多的阴风闪电所导致的结果。 “居然无法控制他?怎么可能?” “救世主?莫非他就是祖辈传言中的救世主!” “也唯有伟大的救世主,才能沐浴迷失阴风和虚无闪电的洗礼,而不至于陷入迷失!” “天,他一定是冥冥之中,被命运派遣来的救世主!” “这么多年,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在我们头上,无形中的压力越来越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令我们振奋的是,遭遇如此多的风雷洗劫,他竟能吸纳阴风闪电之力,不仅没有被削弱,反而变得愈加强大,除了救世主,还有谁?” “荷鲁,救世主已然现身,他一定是来带我们回家的!” 没有眼睛的面孔变得有些扭曲,阿尔卡缪人的头领荷鲁激动的全身颤抖,他们一族心心念念所期待的一幕,终于出现了。 呼啦啦,两族人犹如黑白飞蛾大军汇聚成的两大阵营,追随着桑北的踪迹,呼啦啦向上飞升而去,形成一条向上飞升的长河,场面当真壮观到了极点。 一边飞升,阿尔卡缪人和伊洛兹人齐齐发出一轮轮长啸,回荡虚空。 他们足足飞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宛若跨越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宽度,最后终于降落在一片灰茫茫的架空平台上。 在平台的尽头,半空之中,宛若正张开一张恐怖的嘴巴,黑暗,深不见底,其中不断传来阴风吹送的咆哮声。 所有的阿尔卡缪和伊洛兹人,齐齐伏下身体,浑身颤抖,不敢直视那张恐怖大嘴般的门户。 因为那张不断发出恐吓的嘴巴,正是那一扇最为可怕的虚无之门,唯有穿过这道门,才能进入那座虚无神殿,而后接受世间最为残酷的考验,最后方有可能到达那座虚无王座,拿到那件能够指引他们回家的嗜血魔穹。 “我们所有阿尔卡缪人!” “所有伊洛兹人,在此为伟大的救世主祈祷,期待他能够通过考验,拿到魔穹!” “唯有依附于伟大的救世主,我们才能获得长生,作为没有灵魂的阿尔卡缪人!” “作为没有灵魂的伊洛兹人!” “魔穹的力量将我们带到了这里,只为寻找冥冥中的万能的救世主!唯有依赖他的伟大灵魂的庇佑,我们方能安然活下去!” “我们就像无根之木,四处漂泊,就像躲在黑暗中的一只只老鼠,朝不保夕!天可怜见,强大的救世主终于出现了,我们将生死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永不离弃!” 荷鲁和伊普尔斯一同祈祷,异口同声。 而此刻,被第三相掌控的身体已然走到了这片苍茫平台的尽头,他仰望着上空那一张不断发出威胁声的门户,不知道在考虑什么。 此刻,冥冥之中,一股股神秘的气息,已然无可阻挡,流入了他的身体,一瞬间,第三相感到自己与那些阿尔卡缪和伊洛兹人,有了一种难以道明的联系,若有若无,难以捉摸。 他不知道那种神秘联系到底为何物,会给自己带来如何的帮助或害处。 黑压压的阿尔卡缪人和伊洛兹人潮水般涌上了这座无比宽阔的平台。 荷鲁和伊普尔斯走在最前面,来到近处,向第三相深深一礼,就听荷鲁道:“尊贵的救世主大人,上天派您前来,一定是为了拯救我们于水火之中,请您务必要接受我们最诚挚的祝福!” “虚无神殿深不可测,危机重重,希望我们能够略尽绵薄之力,帮助救世主大人顺利过关,登上那座绝无仅有的王座!”伊普尔斯跟着道。 然而第三相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依旧定定看着半空中那张巨大的嘴巴,那里仿佛是通往无底深渊的所在,与之相比,自己仅仅是一枚小小的羽毛罢了,一旦进入其中,很有可能会彻底迷失在里面,再也走不出来。 “救世主大人,我们守候于此,只是为了等候您的到来,我们绝无恶意,只是为了贡献我们仅有的力量,和救世主大人同甘共苦,共渡难关!” “阿尔卡缪和伊洛兹人没有灵魂,故而不能进入其中挑战,唯有将我们的力量依附在伟大的尊主身上,才有可能发挥出一点作用,请救世主大人不要怀疑我们的诚意,因为,倘若无人挑战成功,登临虚无神殿中的宝座,掌控住那枚嗜血魔穹,我们全部都会死!” 两个头领一边说话,身后的族人早就黑压压跪了一地。 第三相仔细看了那张巨大嘴巴半天,淡淡道:“我无法拿定这个主意,还是要请本尊出来裁定!” 听了对方的话,荷鲁二人如坠五里雾中,猜不出对方表达何意。 就见第三相连连挥手,一旁落下两道身影,看去与第三相一般无二。 “那是人类的道法,我们无法理解,但他越强大,显然对于我们更有利,但愿这一场献祭能够圆满!”荷鲁悄悄传音道。 “说的是,我们静观其变。”伊普尔斯回答。 就见三道身影齐齐掠入空中,转眼合为一体,化作一道剑光,射入本体之中。 桑北的身体剧烈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就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仿佛被洗去了记忆,只是在醒来的一刻,所有失去的记忆骤然如潮水涌来,使得他如梦初醒,随即明白了一切。 荷鲁感受到对方气息的变化,再拜道:“请救世主大人接受我们两族的祝福!” 桑北看了看黑压压的两族人,复抬头看了看空中那张庞然大口,他的感受和第三相一般无二。 “要我怎么做?”桑北发问。 “一滴血!“荷鲁抢先道。 “是两滴血,尊主大人,我们两族人自然需要两滴血,才能完成最完美的祝福祭仪!”伊普尔斯跟着解释。 “真的是这样吗?”桑北一笑。 “千真万确!” “救世主大人乃是万里挑一的绝顶人物,乃是我们共同依附的尊主,我们怎么可能欺骗伟大的您啊?那不是找死吗?” 二人连连解释。 第486章 我,只是一念! 这一刻,桑北的脸上变得有些扭曲,待恢复正常后,就见右边那半张脸看去平和自然,左边那张脸却透露出寒冰般的冷酷,两张脸虽然大体像似,拼凑在一起,却显现出说不出的违和感。 更震惊的是,他的两只眼睛顷刻间发生了变化,一眸尽墨,一眸如银。 没有眼睛的荷鲁强烈的感受到前方站着的并非一个人,而是活生生的两个人。 “一副身体,两个灵魂?怎么会是这样?” 荷鲁暗自询问伊普尔斯。 “这不是更好吗?两个灵魂应付神殿中的凶险应该更有把握!” 两个人尚在嘀咕,就听桑北已然通过精神询问道:“这个决定无疑意味着极大的风险,我觉得,应该听听你的意见。” “两滴血?祝福祭仪?这些隐藏于黑暗中的异类,他们的话本不足信,但似乎,我们并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所以,其中隐藏的风险固然存在,也未尝不会变成机遇。”觉醒的魔道。 “嗯,有一点,我以为是对的,他们并不想看着我们失败,他们想通过我们去挑战成功,获得他们所说的那种东西,继而,以他们所说的祝福,甚至于极有可能是邪恶诅咒也未可知,以达到彻底控制我们的目的!“ “你猜测的很有可能,但谁最终能控制谁其实并不好说。”魔很自信。 “这里有一个极大的隐秘,既然来到这里,就不容错过,好,就这么决定了!” 桑北回头看向荷鲁二人,脸色已然恢复为正常,他也不犹豫,划开手指,将两滴鲜血隔空弹去。 荷鲁二人收纳了鲜血,心中大喜。 “敢问救世主大人的名讳?因为要发动祝福之力,必须因名而始。”荷鲁恭敬道,他担心会出现意外,因为真实的姓名乃是关联命运的烙印,将让他们彼此之间牢牢联系在一起。 “桑北。”桑北淡淡一笑,既然做了决定,便毫不犹豫。 二人将鲜血滴入手中的法杖,朝着空中那一面巨大的嘴巴跪下来,口中念念有词。 身后跪倒的两族人跟着一起念诵,一时间咒声如潮。 感受着身体内产生的一丝丝变化,桑北口中喃喃道:“果然是诅咒!哼,这些异族人果然不能信任,还伪托是祝福,分明是想控制我,但,这世间,谁又能猜到结局?并彻底掌控住冥冥中的命运呢?” 他脸上浮现神秘笑意,头也不回道:“但愿你们不要后悔!” “誓死追随救世主大人!”一众人齐声发誓。 桑北的身影冉冉飞升,越来越快,转眼间已消失在那一张巨大的嘴巴中。 “很好,即便他挑战失败了,我们也没有损失!”荷鲁得意道。 “倘若成功,我们就能依靠祖辈赋予的力量,完全控制住救世主,到时候,凭借魔穹的力量,这个世界,我们将准确找到故土的位置!”伊普尔斯高兴的差点笑出声来。 “虚无之咒,迷失之谶,他的灵魂属于我们!” “两个强大的灵魂,一人一个!” 对于两族来说,拥有强大的灵魂可以依附,即意味着长生,如何能不高兴? 再说桑北被那张巨口吸入其中之后,顿时像一片叶子,在无边的黑暗中飞速下沉。 在无有依托之中,他感到了一种浓浓的空虚和绝望感。 心道,这虚无神殿,果然名副其实。 他在极度的绝望情绪中飞速下沉,正不知道如何摆脱这种局面,骤然感到眼前一阵光明,待定神一看,自己已然出现在一座无比宏大的殿堂之中。 一眼望去,四方上下,一片茫茫,看不到边际,唯有几根通天的立柱延伸至云天之上,显现出宏大庄严的气象。 淡淡的雾气之下,地表上,一块块齐整的白玉也似的石板显露出来,其上雕刻着一枚枚诡异的庞大符文,透露出一道道幽幽光华。 他没有贸然踏出一步,他知道那些符文中一定拥有神秘的力量,一旦被触发,后果难测,待仔细盘算一番再说。 桑北站在原地停了很久,他试图用神识探究一番,却发现那些符文竟仿佛不存在一般,任由穿透,毫无反应。 虚无神殿,名副其实啊。 究竟该怎么做? 在他正准备走出去的一刻,天空中的情形却变了,就见一张张黑黢黢的洞口状的门户,浮空出现,大小不一,就像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巴,显现出无尽的饥饿欲望,迫不及待想要一口吞噬掉外来者。 “那些嘴巴分明是一个个进入之门,该如何选择?或许一步错,步步错,一旦沦陷,想要走出来就不易了!” 他再度陷入犹疑之中。 不知究竟该选择哪扇门户首先挑战。 他端详了好久,自言自语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识海中一个声音笑道:“你既然有了答案,何必问我?” 听了魔的回答,桑北笃定了自己的选择。 每一扇门都可以是进口,但每一扇门都有可能都是错的,虚无,绝望,故而那些选择,极有可能都是陷阱。 “而我要做的,就是观想!而那种观想,就当自己完全不存在才好!” 想到叶莫回觉悟出的诡异剑道,对方陷入绝境,无法抵挡那些闪电和狂风的攻击,便全然不顾,只保留最后一丝念想,那是他最后的执念,居然连那种可怕的风雷也不能消除。 当下盘膝而坐,短短一刻,物我两忘。 虚无,绝望,这个世界,什么是真实呢? 你,我,还是万物? 那些,或许,不过是一念,也是刹那,那才是真实的自己,除此之外,别无意义。 “我,只是一念!念在,便是意义,念灭,便是虚无!从时下开始,我要这世界,念灭!”桑北深吸一口气,心入刹那,只专注于右手,那一根滚烫的食指之间。 桑北以为,那才是进入的契机,也是解锁的关键。 从此刻开始,他只是一副无主傀儡,与眼前虚无世界同类的傀儡。 若有若无,如亡如存。 念想世界,一颗颗种星浮现而出,拼凑成周天之象,冉冉放大,不断上升。 一切象都是痴妄,而这一颗颗种星,与那些张开的大小门户一般,如在如不在。 身如傀儡,宛若空虚,搬运肉身血运,也搬运周天种星。 一颗颗种星,在傀儡搬运之下,彻底解开了与主体之间的枷锁,无主浮沉。 道法自然,不加一力自可遨游于天地。 渐渐,桑北的观想世界和现实中的虚无天地相重叠,一颗颗种星,便犹如一颗颗蝌蚪,拖曳着光尾,在虚空中游来游去,不断在一张张空虚张开的嘴巴间穿梭。 道法自然,散入周天,在茫茫虚空中看似无主遨游,却依靠着冥冥中的力量,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摇篮。 识海周天之序,经数不清的运转轮回,一丝丝向现实虚空中接近、重合,进而,一颗颗种星都相继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园,在游入一张张大大小小的嘴巴中之后,不再游动,散发出或明或暗的光芒。 也就在这一刻,那一张张空虚张着的嘴巴,同时动了,齐齐一吸,顿时将一颗颗种星吞没不见。 同一时刻,桑北分明承受了无数重击,身体剧烈震颤,口中禁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 此刻,在其身后,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了,和他相背而坐,共同对抗那股强大的反噬之力。 一轮皎洁的慧海浮现二者脑后,盘旋不定。 倘若不是桑北进入到了近乎舍弃一切的傀儡搬运状态,他已然被那一扇扇虚无之门的反噬之力所抹杀。 同样,也凭借着桑北强大的精神世界作为依托,才堪堪挡住了那股巨大的精神潮水冲击。 两柄剑同时掠入二者手中,魔执无间,桑北手握星沉。 两剑刺向相反方向,一断魔,一断佛,不断出剑,斩入虚空,看似毫无意义,却剑剑合璧,终于将那一轮轮冲击而来的反噬之力,缓缓化解。 第487章 虚空剑道 不久,桑北身后的魔消失不见了。 此刻,落入那一扇扇大大小小门户之后的一颗颗种星,便如一粒粒种子,在各自选定的摇篮中,生根发芽。 此中要旨,正如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个世界原本便来自于空虚之中,当归于空虚之内。 物我两忘中的桑北和魔,心念归于刹那,仿佛虚无不存。 虚空中,一扇扇虚无门户静静张开,其中黑暗,深不见底。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其中一扇门户中突然传出一声轻微的颤动,那仿佛是一粒种子刚刚发芽,破壳而出的一刻。 远远望去,就见虚空中一扇不大的门户之内,突然亮起一粒如豆之光,随着光芒缓缓扩散,散发出的清辉已填满了门户之内的黑暗。 同一时刻,一道成人手腕粗细的闪电从天而降,咔嚓一声,重重劈落在桑北的头顶上。 这一道闪电比之桑北先前遭遇的那些虚无之雷,简直是天地之别。 若非桑北封印自我,进入傀儡搬运状态,他已然被这一道升级版的虚无雷霆所锁定,劈得神魂俱灭。 此刻,识海之内,原本那一幕灵魂太极,已然化作一泓止水般的平滑镜面,将灵魂气息,完美遮盖其中,终于逃脱了灭顶之灾。 匪夷所思的是,同一时刻,在虚无神殿之外,那一片苍茫的平台之上,手握法杖的伊普尔斯和荷鲁宛若遭受到神秘重击,浑身颤抖,冒起缕缕青烟。 同一时刻,两族所有人同时承受了不同程度的波及,齐齐发出惨叫,而有几个修为低下的族人,顷刻间便化作了飞灰。 荷鲁和伊普尔斯所遭受的冲击最大,痛苦最深,此刻如何不明白自己遭受了那个进入神殿之中救世主的牵连。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原本是他们在算计救世主,谁曾想那种诅咒的力量已然成为无形的索命之绳,将他们牢牢和救世主绑定在了一起。 此刻要想解绑已完全不可能了。 谁又能想到,祖辈传承下来的控制之法,居然成了索命的东西,这让他们怪谁?难道怪他们的祖宗? 这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 荷鲁和伊普尔斯二人后悔莫及。 再想想那个枯瘦的人类,他哪里是救世主,简直就是前来葬送他们的死神啊! “伊普尔斯,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宿命么?原本,我们搜捕人族,以为祭品,谁曾想,原来,我们才是真正的祭品!难道,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成全救世主上位么?天,其待我们何其刻薄啊!”这一刻,荷鲁心如死灰。 伊普尔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却不得不承认荷鲁的猜测几乎是对的。 “祈祷吧,我的族人们,让我们为救世主祝福,发挥出最强的力量,否则,等待我们的,无疑是毁灭!” “族人们,如今我们和救世主处于一条船上,倘若他毁灭,我们的下场可想而知,战斗吧,有多少力,出多少力,为我们自己,也为救世主而战!” 两个人此刻想明白了一切,齐齐鼓噪呐喊。 一众族人跟着他们的头领,咬牙念咒,只不过此刻所念诵的却非诅咒,而是真正的祝福。 后悔已然无用,只期待这一场杀劫能够早点过去,期待救世主能够安然过关。 神秘的力量,随着两族人的祷告,第一时间传递到了桑北体内,如此,便帮他抵抗住了风雷所带来的大量伤害。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要凭借桑北所淬炼出的九转不灭真魔霸体,替他挡住了主要伤害。 虚无神殿之内,吹起阵阵莫测的狂风,那种力量比之先前遭遇的虚无之风,已然不属于一个量级之上。 此刻的桑北,身若傀儡,便让他们暂时忘记了肉体上遭遇的痛苦,只一心一意,不断出剑。 两剑如一,浑然无迹,妙手天成。 伫立在识海之中,那一泓光滑镜面上的第三相,同时手掐剑诀,连连变换,不断感悟。 在一道道恐怖雷霆和狂风的侵蚀之下,桑北的肉身,和识海中央,宛若一泓止水的灵魂结界,不断汲取着风暴雷霆中力量,淬炼着肉身和灵魂,也在同步提升着剑道觉悟。 同一时刻,虚无和迷失两族的所有人,正在和桑北一起拼命。 咔嚓,咔嚓! 两声破壳萌芽之音传来,又有两扇虚无之门中点亮了微光。 咔嚓嚓! 更为恐怖的雷霆和狂风袭来,桑北所处之地已然成为杀劫肆虐的中心。 他无可回避,只能不断出剑,若非两族人替他承担了相当一部分伤害,他此刻即便不死,也将遭受重创。 不过,其中的好处就是,风雷一方面在施加创伤,在另一面,也不如说是在对他不断淬炼。 此中所得到的好处不可估量。 那可是全方位的提升。 时间飞逝,不断有种星陆续萌芽,而杀劫的力量也在持续增强。 若非桑北的肉身和剑道得到同步增强,他绝无可能在这场愈发强悍的风雷杀劫中幸存下来。 苍茫平台之上,原本黑压压的两族人,已然被波及而来的杀劫气息不断洗劫,数不清的族人们在绝望中化作了飞灰。 而作为头领的荷鲁和伊普尔斯则在拼死抵抗,不断呐喊,以鼓舞士气。 若无那些族人替他们分担压力,他们早就被击溃了。 所有人无从逃避,只能拼死抵抗,祈祷救世主能够早日通关。 谁都命悬一线,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谁都在竭力挣扎,谁敢不拼命? 伊普尔斯和荷鲁欲哭无泪,作为没有灵魂的种族,便如无根之草,朝不保夕,根本不敢逃离这个世界。 对于那座传说中的虚无神殿,当真又爱又恨。 爱之因为庇佑,恨之则因为在每时每刻,神殿在不断吞噬着他们的生命。 何况,人族的世界,绝对会将他们视作异类,绝对会乐意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天下之大,无路可走,想想要多绝望就有多绝望。 本来在这里还可以苟延残喘,但救世主大人的出现,明显加快了覆灭的进程。 “救世主大人,我应该叫你死神才对啊!”伊普尔斯发出绝望的呻吟。 “或许我们在此活着,只是为了等待救世主大人的出现,并随时毫无保留的奉献出生命,这才是我等真正的命运啊!” 心中虽然绝望,荷鲁依旧奋不顾身,竭力召唤出最强的力量,以对抗越来越强大的反噬之力。 日复一日,平台上的幸存者越来越少。 荷鲁和伊普尔斯伤痕累累,愈发绝望。 因为,那种反噬的杀劫依旧在不断增强,而他们的力量则在不断削弱,长此以往,后果可想而知。 虚无神殿。 无我之境,桑北不断出剑。 左手星沉,右手无间。 两种迥异剑道,如出一辙,神奇融合为一,一次次击穿风暴,搅碎闪电。 巨大的旋涡之中,不断传来爆裂之音,撼动虚空。 肉身在增强,精神世界也在不断强大,剑道同样在精进。 无数次的出击,将剑道打磨的愈见精湛,及至后来,光华愈发收敛,两柄剑的出击,无声,无光,无迹,已然返璞归真。 突然间,双剑齐齐消失。 桑北伸出食指,如剑向下一划,虚空破碎,而困住自己的风雷旋涡,也跟着被切割开来。 桑北的目光骤然睁开,此刻本尊复位。 食指如剑,一次次挥动,捺出一道道飘忽光影,无名无状,看似无有,却无中生有,无所不破。 此刻的虚无闪电和迷失之风,在他面前,仿佛失去了攻击力,显得脆弱不堪。 而这种新觉悟的剑道,融佛与魔于一炉,诞生于一念,毁灭于刹那,桑北将之命名为虚空剑道。 此刻,在那座宽大的平台之上,两族人已不足一百之数。 近万族人毁灭至此,两个头领心中的绝望可想而知。 然而在下一刻,他们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继而纷纷发出尖啸,到后来已然变成呜呜的喜极而泣的哭声。 第488章 最后一扇 “救世主大人成功了!” “果然是救世主大人啊,便连那座神秘莫测而虚无神殿,都难不住伟大的尊主!大人果然是来拯救我们的!” 两族人此刻已然放开芥蒂,齐齐拥抱在了一起。 “从今天开始,再无虚无一族!” “也再无迷失一族!” “我们是共同的族人,救世主大人姓桑,我们就叫桑族!”荷鲁一跃而起,飞入空中,盘旋飞舞,高兴得忘乎所以。 “不要高兴过早,谁知道下一步,到底还有没有意外?也不知道救世主大人拿没拿到那枚嗜血魔穹?”伊普尔斯提醒道。 一众族人迅速安静下来,簇拥在了一起,匍匐在地,开始了又一轮的虔诚祈祷。 时下,他们完全是发自于内心,彻底归顺了心目中那位救世主大人。 虚无神殿之内。 随着最后一扇门户被点亮,剑道绚烂释放,桑北将最后袭来的风雷一扫而空。 然而,望着大地间那些刻满符文的基石,他仍旧没有贸然前行。 他的精神世界已然和那些虚空门户全方位渗透,结合在了一起。 他对空间规则早就有所涉猎,诸如恒河沙数,心魔次元世界,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领悟。 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结合心魔次元,足以推演到无穷无尽的地步。 然而,与那些门户后面的空间世界相比,他再度感受到了渺小和肤浅。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空间规则天地么?” “倘若不是将识海星天融入其中,一旦贸然进入,必然迷失其中!而当下地表上这些庞大符文,一定和这些门户后的世界有所关联,若不能彻底弄明白门户后的世界,一旦贸然踏入这些石板之上,一定会触发不可预料的后果,那种后果并非我所能承受,原来,点亮门户后的世界仅仅是第一步!” “种子刚刚发芽,要想长成参天大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一个相同的身影再度浮现而出,与桑北相背而坐。 一轮慧海皎若明月浮现,其中生长出成千上万根肉眼无法见到的精神触须,渗透到一个个门户后的世界,和一颗颗明亮种星,纠缠在了一起。 其实每一颗种星都犹如一个智慧生命,他们和桑北一起成长,血脉相连,荣辱与共。 他们都是一个小小的桑北,看起来相似,却各有特色,术业有专攻,朝着他们所擅长的领域,纵深渗透。 他们就像吸纳养分的一条条根须,最终都会将所有精神觉悟反馈到主体大树之中,和主体不断互动,共同成长。 若非桑北的炼魂境界早就跻身入微,他的精神世界已然极为庞大,同样,在他进入这个神秘世界之后,经历了无数虚无闪电和迷失之风的连番锤炼,使得他的精神世界,去芜存菁,不断拓宽拓深,再度获得了长足的进步,否则,他要想支撑起如此庞大规模的精神推演,很难完成。 其中最重要一点,他拥有魔,两个强大灵魂已然形成阴阳太极识海,使得他的精神世界有了无限进化的可能。 两个人互为表里,相互映证,补充不足,极大程度推动了这一场精神世界的全方位进化和蜕变。 在一个个门后的子世界中,萌芽后的精神胚芽,伸展出更多的根须,不断向子世界纵深渗透,在与主体的互动中,汲取滋养,不断开枝散叶,冉冉长高,同时反哺主体,共赢共生。 主体精神世界正在一个无限广的平面向上生长,看起来增长的幅度很小,但这是一个面的增长,故而,每一点提升,所增加的精神量级已然不可估量。 倘若他是一个法师或术士,他早就远远走在同行的前列。 外界,平台之上,心有忐忑的两族人,在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并没有再度遭受反噬,总算稍稍安心。 他们早就不敢再生出异心,因为那种强大的力量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抗拒的,唯有庇护于救世主的羽翼之下,他们才能获得偏安。 “上苍的安排,果然不是微末的我们所能应付的,救世主大人,我等将誓死追随,永不相负!”伊普尔斯默默誓言。 所有幸存者心中对伟大的救世主早就感激涕零,此刻无不虔诚祈祷,同样为桑北源源补充了精神助力。 虚无神殿。 随着精神世界不断拓展,魔的身体愈见凝实,简直和桑北一般无二,甚至于连皮肤表面的每一个细节,都得到细腻展现,完全是一个模子拓印出来的,使得桑北在未来遭遇险境之时,无疑多了一个强有力的援军。 魔手持无间,不断出剑。 桑北手持星沉,同样在出剑。 同样是虚空剑道,如出一辙,剑剑合璧。 而在识海中央,那一幕灵魂太极的背景之前,又一个模糊的身影浮现而出,一道道虚空剑痕不断斩落在其体表,宛若有一把刻刀在不断雕刻着一件作品。 光阴如水,本来一副模糊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宛若又一个桑北被复制了出来。 关键是,他的气质和先前的每一尊本相都不同,苍茫,高远,无尽,空虚,种种字眼都无法准确形容出他的独特气质,他仿佛空空如也,一无所有,却又仿佛囊括万象,无所不包。 第一眼看去,给人的感觉是,他不存在。 但仔细琢磨,他分明还是存在着,就像鱼之于水,空气之于飞鸟,天地之于白云,宇宙之于繁星。 砰的一声。 一扇门户后的世界轰然崩塌。 与此同时,在地表的石板上,一枚符文顿时被点亮,透射出耀眼的光华。 随着时间的推移,宛若发生连锁反应,一扇扇门户后的世界相继崩溃,更多的符文在大地上陆续被点亮。 识海中被刻画的第四相,愈加栩栩如生。 虚空中的门户越来越少,直至最后,只剩下最后一扇门户孤零零悬浮在半空之中,而大地上,也只剩下最后一块石板没有被点亮。 在桑北的身后,魔不知在何时,已消失不见。 蓦然,桑北睁开一双眼睛,远眺着那唯一一扇门户,喃喃道:“这是……留给我的路吗?它是对的,还是错的?便如我当初刚刚来到这里,倘若我只要做出选择,都会是错的,都将深陷在虚无空间之内,所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是……这样吗?当真是很有意思!” 一念间已有所悟,他再度闭上眼睛,世界归于一念,归于刹那,除此之外,别无意义。 刹那间,他已睁开一双明眸,骤然出剑! 浓缩了佛与魔于一体,浓缩了心魔次元,恒河沙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般若自在,归于一念。 此刻,所有觉悟出的无尽虚空世界,也浓缩在一念之中。 最终,一念归虚,空空如也。 而那刺出去的一剑,已然成空。 识海之内,一道剑光从中天落下,赫然刻在第四相的印堂间,变成了一枚刺青般的烙印,那俨然是又一扇开启的门户,其内黑暗无尽,足可容纳无尽物量。 同一时刻,最后剩下的那一扇门户之内,光芒爆发,从中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与桑北一般无二,正是第四相。 第四相,空之相,从无中来,归无中去。 随着第四相的走出,门后世界轰然崩溃,与此同时,地表上的最后一块石板,终于被点亮了。 空中的第四相俯瞰大地,突然间如飞鸟落下,正踏在其中一块石板之上。 继而,他划出一串浮光掠影,不断在一块块石板上行走,须臾之间,大殿之内,所有的石板,所有的符文,都被他走了一遍。 其中纷繁复杂之处自不必说,只要有一步走错,必然就会前功尽弃。 就见踏在最后一块石板上的空之相,定住身形,只在一念间,已消失不见。 桑北面浮微笑,若有所思。 第489章 归零之旅 桑北站起来,一步跨出,已然按着空之相走过的道路,一步不差走了下去。 在他踏上最后一块石板上的一刻,只听天地间骤然传来一声轰鸣,眼前,大地上所有的符文已然消失一空,便连那些石板也不见了。 在桑北的面前出现了一条道路,在道路的尽头,高高矗立着一个掩映在淡淡雾气中的宝座,正如这座神殿的虚无二字,看起来极不真实。 桑北再度停住了脚步,他知道,又一道考题出现了。 选择决定能否走到最后,他必须找到破题的方法。 路在脚下,灰暗无光,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看去似乎平常不过,桑北明白,一旦进入其中,绝对会比先前遭遇的那些嘴巴般的门户,会更难,更凶险。 忖思再三,他将一缕神识延伸了出去。 然而,在神识试图触及路面的一刻,一种无法想象的力量,只一吸,便将这一缕神识吸走了,彻底断绝了其与本体间联系。 桑北瞬间如遭雷击,面色煞白,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落在路面,瞬间被蒸发掉了,没有一丝残余的痕迹存在。 唤出第四相,桑北毅然做出了选择,他当即切断了自己与第四相之间的所有联系,以至于第四相身体一颤,分明感到有点无所适从。 与此同时,桑北的本身如遭雷击,脸色苍白,愈发吓人,再度喷出一口鲜血,就像得了一场大病。 “你的大半觉悟来自于这个世界,你属于它,倘若要得到更大的提升,我便不能限制你的自由,去吧,去属于你的天地,去解密,去融合,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变得更强,万物有灵,对于自由,你我同样如此渴望!” 第四相闻言,定定看了桑北一眼,他藉由对方的意志凝聚而出,可以说,他诞生于他,他本应服从他的意志。 但对方不顾一切,解开束缚,给予他绝对的自由度,这让刚刚觉醒的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种无法想象的东西。 那种力东西,即便唯知唯识,无比冷漠的他,也无法轻视。 第四相点点头,朝着桑北拱了拱手,而后转身,毫不犹豫踏上了那条灰蒙蒙的道路。 刚刚接触路面,他的身影刹那间便消融在道路的阴影中,与此同时,桑北顿时感到一阵恍惚,他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却完全不记得梦里的情形。 魔的身影一晃出现在桑北身侧,看着眼前这条未知道路,点了点头道:“这一次,恐怕前所未有,我们必须要做出最彻底的准备,大道在前,我们没有选择,即便死在这里,也无需后悔。” 桑北叹息道:“说的不错,在放飞第四相的一刻,我立刻意识到自己错了,这不仅仅是第四相的问题,也不仅是其余诸相的问题,还有那识海星天,无尽种星,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无法回避这个考题,所以,既然做出了选择,我们已无法回头!” “还包括你我彼此,所结成的识海,在彻底放飞之后,它会逐渐弥散,最后导致的结果,你我会变成白痴,甚至于,连白痴都不是,我们或许将被彻底从这个世界中抹去,就像从未来过。”魔猜测。 “是这样,告诉我,你准备好了吗?”桑北问。 魔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身影一晃,已合入本尊。 探手一抓,星沉剑吟的一声掠入手中,掌心伤痕裂开,鲜血汩汩涌入剑体,就见那颗美丽的眼眸间,那滴泪珠骤然爆发出耀眼的光华。 桑北盘膝而坐。 刹那间,手中的星沉剑化作一道流光扶摇直上,没入虚空,瞬间已去而复返,自印堂间飞掠而过,消失不见。 一道血色剑痕,如此鲜艳,镌刻在那里,正如誓言。 这一剑凝聚了桑北毕生的心血,乃是他将所有的觉悟,浓缩在虚空剑道之中,发出刹那一击!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那是他桑北在这个世界上所觉悟的根本道。 这一剑正如解封的钥匙,咔嚓一声,已然彻底打开自我门户,发出了解封的讯号。 继第四相走出去之后,因之相出现了,他拥有无限的求知欲,故而迫不及待,一步跨出,顿时消失不见。 其下,情之相,剑之相,相继出现,头也不回,大步飞奔而去。 他们就像泥牛入海,一去不回。 与此同时,桑北的周身气势,已然大幅度萎缩下去,境界持续下跌。 桑北便如一口蓄满水的水库,一旦打开闸门,已然无法阻止这种疯狂的宣泄。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无法回避的挑战。 一颗颗种星浮空出现,他们就像一粒粒萤火,飞扑而下,消融在这条长长的路径之中。 随着一颗颗种星的流失,桑北的表情正在发生飞速的变化,岁月的痕迹,丰富的情感特征,已然一点点,抽丝剥茧般,被抽离而去。 直至所有的种星人去楼空,他此刻看去,仿佛变成了当初螣北部落那个懵懂无知的病弱少年。 只是这种变化,仍旧在加快,到后来,他看去如一个刚出生婴儿,无知无觉,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的形体依旧保持着原本模样,只是他的精神世界已然如江河日下,快速宣泄,回到了当初起点的位置。 同样,他的修为境界也被一丝丝抽离而去,他的气息一点点被削弱,趋向于零。 只是他的双手,依旧牢牢勾连在一起,那是他融合108本命法后,所觉悟的手印。 这种可怕的流逝,依旧没有停止,正如不将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除,就决不会停下。 直至最后,随着最后一丝生命气息从本体中流失,那副躯壳空空如也,仿佛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 同一时刻,在虚无神殿之外,那一座苍茫平台之上,不足百数的桑族人全部面露茫然之色,继而,如丧考妣,因为,他们与救世主之间的精神联系,竟然被切断了! “莫非……莫非救世主大人已然遭遇不测……” 荷鲁等人有些惊慌失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祈祷吧!唯有祈祷,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我不相信,救世主大人会出事!”伊普尔斯大声说道。 众人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于是选择继续祈祷,他们期望救世主大人能够安然返回,否则,等待他们的结果可想而知。 同一时刻,在大荒边陲,那座末日山谷,那口深邃的洞窟中,那一口雾气氤氲的井中,突然窜出一条长长的蛇影,只一晃,已然化作一个面目凶恶的中年人,他挥动满布鳞甲的手臂,大声怒吼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亲手打造的完美使徒,他会遭遇不测!他是天意,他是伟大的天择之子,他一定会化险为夷!” 他连连怒吼,转而一脸颓然,瘫坐在地上。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不觉,眼角居然溢出一点异样的东西。 他早就断绝了人间的情欲,为何会? 他瞬间如遭雷击,他仿佛遭受了重创,伤心入骨。 虚无神殿,一个僵硬的身体枯坐在雾气中,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若非他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领悟出虚空剑道,并在最后一刻,刻下一道虚空烙印,他已然被这条路散发出的浩瀚气息,直接吞噬掉了。 时间的潮水无可阻挡。 这是一场关系存亡的重大考验。 一瞬间,时光如白驹过隙,已走完了他一生的距离。 那种宛若千丝万缕被抽离出肉身所带来的痛苦,波及到灵魂。 若非桑北以虚空剑道封印了肉身,他已然被这种凌迟般的痛苦所击溃。 这就是一场近乎归0的精神之旅,倘若能够熬过去,所带来的好处,便如涅槃重生,使得他的灵魂将会变得更加纯粹,空灵自在,愈发强大。 然而这一场回归所导致的风险,很可能就是彻底寂灭。 第490章 第一粒萤火 在虚无神殿之外,那座苍茫的平台之上,不足百数的桑族人,越来越感到绝望。 庞大的虚无神殿的入口,张开的嘴巴,就像一口无底黑洞,在一点点消磨他们的意志和希望。 渐渐,更为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们发觉自己的生命气息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流失的时候,这种绝望情绪,便愈发浓烈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生命的流逝已然越来越快,根本不可遏制。 最恐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个个族人吓得浑身颤抖,到处乱窜,有的飞入空中,像个没头苍蝇般横冲直闯,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尖叫。 而在这个时候,人群中,没有眼睛的荷鲁反而安静了下来。 他朝向伊普尔斯的方向,点了点头道:“伊普尔斯,我似乎有些明白了,请记住,这是我们无法回避的宿命,我们的命运在救世主出现的一刻,已然和他紧紧绑缚在了一起,他生,则我们生,他死,则我们死,与其坐而待亡,不如拼死一搏!” 伊普尔斯毕竟也是头领,一双深邃的无瞳眼睛,定定看着荷鲁,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就是最终的考验,我们无数年头东躲西藏,天生胆小怕事,怕流血,怕受伤,尤其怕死,故而我们无法激发出真正的力量,难以给陷入绝境的救世主提供强大的助力,现在,就让我们拼死一搏吧,反正都要死,这般死去,才算有点意思,燃烧吧,献祭我们的生命,拼死一搏,总比在绝望中等死强!” “好!”荷鲁飞过来,和伊普尔斯联手升入空中,向着这些仅剩的族人大声疾呼。 他们修为强大,生死之际,激发出最强的力量,发出一声声尖利的啸音,果然镇住了那些慌张的族人。 “我仅有的族人们,是生,还是死,选择就摆在面前,倘若我们还是抱有私心,抱有畏惧,期待偏安一隅,苟且偷生,如此,我们不可能激发出最强的祝福之力,以给予救世主大人强有力的助力,生死之际,就让我们放开芥蒂,倾力一搏,为救世主大人,也为我们自己,拼死一战!” “这是一场真正的考验,与其卑躬屈膝而亡,不如挺起胸膛迎接挑战,我伊普尔斯以为,这是虚无神殿故意给我们布置的考题,选择在我们自己,现在,我希望,你们和我一起,燃烧生命,为救世主大人祝福,谁若不愿意,请站出来,现在,他可以走!” “伊普尔斯,开始吧!就让我们身先士卒,作为榜样!” “好!” “信吾者,当与救世主大人共永生!” 联手的两大头领,仰天长啸,在下一刻,骤然点燃了生命之火。 那是他们族内特有的引火之术,一经点燃,不烧光肉身,根本不会熄灭。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下一刻,一个个勇敢的族人飞升而起,纷纷点燃自己的肉身,和两大头领一起,高唱祝福之歌。 很快,几乎所有人,都加入了这一场献祭。 而唯有两个最为胆小的族人,却趁着他人不注意,逃了出去。 在他们飞出这座平台的一刻,心中尚且暗笑那些人的痴愚,如何能将赌注押在一个根本不足信的外来者身上呢? 他们正在得意,身体却骤然失去控制,一头栽落下去,很快就崩溃成了飞灰。 此刻,平台之上,精诚团结的最后几十个族人,更是两族剩下的最后精英,他们不顾疼痛,在浓烈的火焰中大声歌唱,震彻云天。 他们能够感受到生命正在快速流逝,但生平却从未有过如此痛快的体验,肉身中的生命精华,正在迅速化作精纯的力量,向神殿的入口倾泻而去。 在这一刻,濒死的两族人一起达到了他们所能达到的力量顶峰。 “怒吼吧,族人们,为救世主,也为我们自己,和这该死的宿命,倾力一战!” “战!” “战!战!” 吼声震天,他们的力量已然全部倾泻而出,他们的生命气息已然见底,死亡的阴影已然笼罩而来。 此刻,绝无一人后悔。 一股无比精纯的力量滚滚献祭而去。 就见那扇神殿入口之中,骤然爆发出一声轰鸣。 神殿之内,那条雾气弥漫的道路尽头,于几不可察之中,悄然升起一粒小小的萤火,缓缓向上飞升,它看去太过弱小,似乎一阵风都能将之吹灭。 然而,在飞升的过程中,它散发的光亮渐渐明亮起来,光影随之扩散,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烈。 突然间,光影一跃而起,已然化作一头巨狼模样,发出一声惊天嚎叫,飞扑而去,转眼间,消失在那副枯瘦的身体中。 同一时刻,荷鲁和伊普尔斯残损的身体剧烈一震,突然感受到了一缕微弱的气息,而那,分明是来自于救世主所发出的精神召唤。 “我明白了,这是信任,倘无信任,我们终究无法激发出最强的力量,和救世主大人同心同德而战!” “荷鲁,或许,最后的时刻到了,后悔么?” “伊普尔斯,此生能够和你联手一搏,不枉了!” 二人哈哈大笑,再度强势推送这一场以付出生命代价发出的祭仪。 下一刻,荷鲁突然停止了吟唱,他已然察觉到周身燃烧的火焰,居然开始萎缩,很快,就全部熄灭掉了。 不仅如此,流失的生命气息正在一点点恢复。 “伊普尔斯,我们成功了!” “族人们,我们成功了!” “救世主大人一定也成功了!” “从今天开始,桑族所有人,必须精诚团结,唯救世主大人马首是瞻,绝无私心,绝无疑虑,唯因如此,才是真正的生死与共!” “原来,我们以前的认知都是错的,我们并非单纯去依附,而是要与救世主大人同心同德,生死与共,这才是这座虚无神殿早就留给我们的真谛,可笑我们居然一直懵懂无知,若非救世主大人到来,我们将永远糊涂下去,最终在恐惧中垂垂老死!” 所有的族人胸怀感激,齐齐怒吼,响彻云天。 “我终于明白了,救世主大人当初献出两滴鲜血的一刻,已然对我们给予了莫大的坦诚和信任,可笑我们却在算计,还自以为得计,当真鼠目寸光,可笑至极!” “原来救世主大人在选择合作的一刻,已然悄悄为我们打造了相互信任的基石!” “不愧是救世主大人,万岁!” “万岁!万岁!” 然而,这块信任的基石,却不止对于他们,还对于那些本相,那些种星,桑北知道,唯有志同道合者,方得始终,方得永恒。 强行束缚,看似占有一时,却失去了更为广阔的天空。 这是他的道,不止有信任,还有爱,还有牺牲和祝福。 只是桑北没有想到的是,那些胆小狡诈的两族人,会在这一场残酷杀戮之中,宛若大浪淘沙,最终淘出了一批真正的精英和誓死追随者,并在最后一刻,不惜付出生命,终于给他点亮了第一缕回归的星火。 不久之后,在那条灰暗的道路上,点亮了第二,第三,以至于更多的萤火,萤火化星,循着那道剑痕烙印的召唤,穿越了千山万水,穿越了无尽时空,最终安然回归到本体之内。 随着种星的回归,一尊尊本相也相继踏空归来。 最后一个回来的,也是第一个前往挑战的,正是那尊空之相。 空之相站在桑北对面,定定的看了看这个放飞他的人,对方不仅给他自由,还给予他平等,在经历了这一场生死磨练之后,空之相愈发笃定了他的认知,他点了点头,生平第一次浮现出一丝清澈的笑意,只一晃,便回归到本体之内。 空之相相信,唯有这个亲手创造出他的人,才能带领他们走的更远,走向更为广阔的自由天地。 第491章 轮回之路 桑北站起身,深吸一口气,。 安然回归,不悲不喜,只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罢了。 人生一轮回。 无尽轮回浓缩于一梦,自脚下始,从脚下回,画一个圆满的零。 其间凶险万端,不足言,每一个都是传奇。 脑后一轮慧海浮现,所有的觉悟俱浓缩其中,看着眼前这条神秘莫测的道路,桑北知道,下一场挑战,开始了。 一脚迈出,刚刚落在这条灰蒙蒙的道路之上,骤然间,桑北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时光在一瞬间从洪荒尽头冲击而来,不由分说裹卷着他的身体,向着未知的未来狂奔而去。 他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宛若一片浮萍,随波逐流而去。 岁月滚滚,江河日下,曾经的经历,化作光影鱼贯穿梭而来。 婴儿,童年,少年,青年,壮年…… 直至垂垂老矣,苍颜白发,陨落成灰,飘向黑暗的大地。 他尚没有从这一场由生到死巨大冲击中觉醒过来,却骤然发现自己已然如一粒种子,在大地中生根发芽,于莫可名状之中,就长成为一棵参天大树。 他的肉身已然分解为无数个分身光影,在无数道生死交替的洪流中载浮载沉,不能自已。 一缕觉悟的火花瞬间点亮,他明白,这一场生死交替的旅行绝对不容错过。 那正是一个个轮回,轮回中有生死,生死中渡轮回。 倘若没有先前的那一场场放飞,他若贸然踏入这条道路,必死无疑。 轮回如0,到头来不过一空。 而由无数个0所拼凑成的这条道路,周而复始,无穷无尽,正是无间! 那柄苍白的无间长剑应心掠入手中,当空一划! 那是一念,也是刹那,归于无尽,剑斩虚空。 那柄剑仿佛并不存在,与虚空一体,故而势如破竹一般,斩出万千剑痕,落入滚滚轮回之中。 同一时刻,无尽剑芒在识海中如雪片落下。 一剑,两剑,千万剑。 一步,两步,无量步。 斗转星移,不过一念。生死轮回,不过刹那。一剑归虚,无量生灭。 而那无尽虚幻之中,却存在着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穿越茫茫时空,最终归溯到桑北印堂间,那一道虚空剑痕之中。 那其中的东西,并非只是空虚,无量玄妙,仿佛乌有,却能无中生有。 此刻,处身洪流中的桑北已然无法停住脚步,只能任由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着自己,在这条庞大的道路洪流中,颠簸浮沉,一瞬百年。 生死轮回之力,在他的身体上正在做全方位的征战,所谓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银眸闪烁,一念间,他已然将人间道的规则投影,全方位融入了这条宏大的时空洪流中。 随着人间道的规则气息,和道路中的强大气息不断渗透融合的一刻,他方明白以前的人间道规则世界,为何总感到不足,乃是正缺乏这种强大的生灭轮回之力。 随着人间道在与道路的共融中不断蜕变,他所领悟的规则世界,已然被这种无坚不摧的力量全方位颠覆,带来了最彻底的蜕变。 “这才是真正的人间道!” 不断突破的愉悦感让他情不自禁发出长啸,声音在浩渺的殿堂间远远回响。 他此刻手执双剑,左手星沉,右手无间,不断向前刺出。 识海内,雪片般的剑光漫空飞舞,不断落在两尊初露其形的本相上。 那两尊本相,一为生,一为灭,生从下向上,如种子萌芽生长。 灭则从末梢开始,从上往下,不断枯萎,陨落,直至后来,那一尊模糊的躯壳,已然全部化作灰烬。 此刻,另一尊生之相则刚刚到达生命的巅峰。 一念间,左右手剑已然互换,雪片般的剑光,漫空飘飞。 识海之内,在灭之相刚刚陨落的位置,一枚生命的种子已然萌芽。 同一时刻,那尊到达生命巅峰的生之相,已然开始堕入毁灭的洪流之中。 如此生死轮替,所带来的冲击感,使得桑北的领悟效率,飞速提升。 当又一枚种子长成生命硕果的一刻,新一轮的生死轮替已然再度展开。 此刻,桑北已然不知不觉,在这条充满毁灭的道路上,走出了大半的历程。 血红色的高大宝座近在眼前,桑北却视若无睹,只剩最后一步,他就可以走出这条恐怖道路。 他犹如木雕,呆呆站在那里。 他的身体依旧在动,动的非常缓慢,周身骨节簌簌爆响,额头的汗珠接连滚落,显然承受了莫大的重压。 一口血,无法自抑,狂喷而出。 这一刻,他凭借撑开的人间道,在与这条规则洪流做全方位较量。 于是乎,先前达成的成果,在短短一刻,犹如一座建成的大厦,轰然倒塌。 他却全然不顾。 所谓不破不立,盖因这条道路之强,远超预期,这样的绝品试炼地,一旦错过,恐怕再无这般大好机会了。 所以,他必须倾力一搏,方无怨无悔。 昂、蛮、摩、涅、亨、芭、崩! 七字真言道出,一股强大气息,自人间道中颠覆而出,欲扭转乾坤。 同一时刻,魔的身影在其身后出现,口中所道的正是逆序的七字真言,崩、芭、亨、涅、摩、蛮、昂! 二者合力,斩出一记虚空剑痕,强行逆转天地规则。 强大的反噬袭来,桑北连连吐血。 然而他脸上却浮现出一股通透的坚毅之色。 下一刻,魔与桑北瞬间位置互换。 桑北终于转身,他目向来处,开始一路逆流而上,披荆斩棘而去。 这是一次彻底的破而后立。 一切被推倒重来。 第一步最难,便如身负一座泰山那般沉重。 从肉身到识海,魔与桑北全力配合,做全方位搬运。 愈见熟稔的虚空剑道一次次刺出,一次次破碎虚空,释放出一道道刹那光华。 一步,两步,三步…… 身后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被岁月洪流洗刷一空。 在逆境中不断崛起,抗争,从肉身到灵魂再度经历了全方位的洗劫,痛苦难以尽言,然而痛苦之后所带来的收获,难以估量。 肉体和灵魂再度经历了又一番锤炼。 识海中万千种星明灭闪烁,剔透晶莹,如获新生。 这一次逆流而上的时间,比之起初顺势挑战所消耗的时间,竟然延长了数倍。 在桑北终于回到起点的一刻,他宛如穿越了万水千山,经历了又一次人生轮回。 “轮回么?” 嘴角浮起淡淡笑意,新一道考题再度呈现。 两尊新生的生灭本相一闪而出,桑北依旧解开束缚,任由其在这条道路洪流中独自经受洗礼。 “轮回,是生死,是因果,是光暗,是阴阳,是往来,更是一生的浓缩,便如眼前这条道路,一来一往,是谓轮回,轮回如零!” 收了剑,拔足行去,一步一足迹,奇怪的是,这一次,这一枚枚足迹并没有被道路中的洪流所毁去。 桑北当然明白,他的人间道,几乎与这条道路融为了一体。 他行走的是自己的人生,荣枯的是自己的躯壳,所镌刻着的痕迹,当然会留在他掌控的人间。 剑出,刺向前方,却也在同时,刺向自身。 一剑如零,这同样是一个个轮回。 剑无迹,落人间,画虚相。 那尊本相,谓之轮回,正是自己的一面投影。 一步跨出,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一剑归零,刺入重重轮回。 识海中,又一尊全新的本相,正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被雕刻出来。 在桑北经历了一次次看似无聊的往复之后,他终于再一次,来到了终点位置,只需一步,他便可以脱离这条煎熬了他很长时间的道路了。 “生死荣枯,春夏秋冬,这是——轮回!” 一步跨出,剑光落下,写下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与此同时,一尊鲜活的轮回之相,栩栩如生,呈现在眼前。 生,灭,轮回,空,剑,情,因。 桑北细数之,到现在为止,一共结出七尊本相。 其中,唯有剑之相飘忽不定,隐隐约约,仿佛一抹流光,看去极不稳定。 相比那艘轩辕破天舟,他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前方的路,很长,很长。 第492章 魔穹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深知任重道远,万物万相,如要领悟其中底细,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混元之道几乎是一场难以完成的使命。 他不会考虑其他。 这是他选择的道路,既然选择了,又何惧艰险,必然要走下去,至于能走多远,并不在乎,只要不负本心即可。 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一张猩红宝座,桑北总觉得其中透露出说不出的诡异。 便如他刚刚进入这座虚无神殿,看到了那些大大小小张开的门户,倘若自己不慎选择其中之一,已然迷失其中,恐怕再无法走出来了。 这张宝座,绝非表面看去那般简单。 该如何破解? 正在此刻,在宝座之上的虚空中,突然传来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 桑北仰首看去,便看到虚空中浮现出一面古怪的钟表,钟盘就像一口黑洞,其中仿佛蕴含巨大的吞噬力,已然迫不及待,想要将他吞入其中。 几根指针,悬浮在黑洞表面,正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声声紧逼,仿佛催命。 此刻,时针和分针几乎重叠在了0点的位置,而那根不断移动的秒针,正在催命般的咔嚓声中,快速接近终点。 他瞬间明白了其中要紧之处。 只要他脱离那条道路,这面钟便触发了倒计时,只待三根指针重叠归位,一切清零! 清零二字,恰似一道雷霆传入耳中。 此刻,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三息了! 咔嚓! 还剩两息! 清零的最后一刻,桑北已然快速掠去,坐上了宝座! 其实在他掠出去的一刻,另一个身影,仿佛福至心灵,已然抢在他之前,诡异的穿过了宝座背影,来到了黑暗的背面,跟着桑北一起,随着那归零的一声清脆声响,准时坐在了宝座上。 刹那间,万籁俱寂,一切归零。 其实在最后一刻,桑北通过那一面圆形钟表,已然想到了轮回二字,生死荣枯,乃是轮回。 那一面诡异钟表,也是轮回。 生的背面,是死。 光的背面,那是暗! 这一刻,魔同样领悟到了这一点。 他与桑北同步,已然毫不犹豫,脱体而去,最终和桑北同步,坐到了那一把隐藏在背地里黑暗宝座上。 此刻,坐在宝座上的魔和桑北,突然间便感受到了无尽的空虚和失落。 周边的世界和万物,已然在刹那间崩溃,化作泡沫光影。 “这里是终点……”魔口中喃喃。 “这里也未尝不是起点!”桑北淡淡道。 他的话音未落,那面停走的钟表,又然开始,咔嚓咔嚓行走了。 世界仿佛在瞬间重启,无中生有。 时空穿梭,一瞬千年,桑北感到,此刻坐在这个宝座上的自己,仿佛已然从这个世界中被摘离了出来,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了滔滔奔流的时间长河,看到了其中无穷无尽的变化,看到了这条河流中每一朵微小浪花折射出的一片片细微暗影。 从洪荒尽头而来,奔未来而去,一念间,无中生有,演绎出无穷无尽的纷繁世界。 刹那间,眼中看到的一切已然化作了乌有。 他感到了无尽的空虚和失落。 如果一切为空,那活着的意义究竟为何? 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个女孩的样子,他骤然明白,即便最终化作乌有,他只需要铭记住属于自己的那个刹那即可! 女孩,站在远远的虚空尽头,浅浅一笑! 洛辞,我在,你在,如此,就足够了! 他此刻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这张宝座就像一口黑洞,将自己死死吸附在了上面。 一种危险意识油然而生。 下一刻,咔嚓咔嚓的钟摆声越来越响,仿佛就在自己耳畔,推动着一个时间巨轮,滚滚奔来,分明想将自己碾碎在它的车轮下。 他想要摆脱,再度挣扎着想要脱离这张宝座,却发现自己就像一个蝼蚁,根本无力反抗。 嗖的一声,一个古怪物事,不知从何处飞来,悬浮于桑北的前方,滴溜溜转个不停。 桑北凝神看去,却见那物,起初就像一个光怪陆离的魔方,只是其形状,却在方形,球形,沙漏,旋涡,以及其他怪异的扭曲形态间,不停变化。 它的表面仿佛被鲜血浸泡过,不时嘀嗒嘀嗒,滴下一滴滴极为粘稠的血滴,血滴沉重落向大地,未及触碰到地面,已然被蒸发掉了。 扭曲变化中的每个面上,居然长着一枚枚怪异的眼睛,充满了魅惑,闪烁着种种迷离色彩。 岂知桑北的目光刚刚落在其中一面上,就见其中一只诡异的眼睛突然开始旋转变化,生出一个旋涡般的黑洞,黑洞中骤然生出无穷吸力,猝不及防间,便将桑北的心神强势拉入其中。 也幸亏他反应及时,抽回视线,否则已然吃了大亏。 “这是什么?难道正是那些古怪族人口中所言的嗜血魔穹么?” 下意识间,桑北伸手试图触摸,他领悟虚空之道,出手间若有若无,自信那物定然难逃自己的手掌。 未料那物晃出一圈光华,桑北的手明明抓住了那物,及至缩回来,却发现依旧两手空空。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眸中掠过亮光,随即闭合,桑北气息内敛,须臾间,整个人仿佛消融在这座虚无神殿之中。 腕部关节咔嚓一声,竟与那指针的咔嚓声不约而同,他此刻已然化身为一个毫无自主感的傀儡,机械般伸出右手,抓向了那个称之为魔穹的古怪物事。 岂知他的手就像触碰到空气一般,穿透了那团光影,根本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缩回手,那个光怪陆离的魔穹依旧悬浮在他前方,其上无数只诡异的眼睛,正漠然又蔑视的看着他。 钟摆咔嚓咔嚓,已然越来越快。 桑北明白,这口钟的目的为何,它的存在,正如丧钟,倘若在它规定的时间内,没有完成考验,它将轻松收割掉挑战者的性命。 丧钟索命,步步紧逼。 留给他的时间,分明越来越少。 傀儡般的桑北,一次次尝试抓取,却一次次空手而归。 眼睛骤然睁开,本尊回归。 钟摆的咔嚓声愈发清脆,在苍茫的殿堂内,传出去很远很远。 七尊本相,鱼贯走出本体。 桑北一念间解除了彼此间的束缚,他要给他们最大的自由度,去完成这一场紧迫的挑战。 七尊本相围成一圈,将那枚神秘魔穹包围在中央,而后各凭手段,相继出手。 然而他们依旧如桑北一般,连连落空。 对空间规则具有强大领悟力的空之相,光影飘忽的剑之相,参悟因果的因之相,信念强大的情之相,以及轮回和生死之相,他们的能力不可谓不强,无形间,已然组合成为封锁大阵,却依旧,拿那枚可望而不能触碰的魔穹没有办法。 咔嚓,咔嚓,丧钟之音转而变得弱小,仿佛足音渐渐远去,直至后来,已变得极为轻微。 无形之中,巨大的时间之轮,就要碾压下来。 生死之际,一声冷笑传来,倏忽间,就见一个美丽的小女孩,手捧一本古旧书卷,右手凌空一划,已然在书页上留下了一行行文字。 笔锋掠过的一道光影,掠出书卷,穿越了几个本相,骤然间,划在那尊空之相的身上,继而,一个淡淡的影子已然从空之相的身体中被割离出来,顷刻间,便远去了,只留下一个遥远的背影。 恍惚间,背影已然退回近前,仿佛根本没有离开,突然间,背影变得扭曲,包裹住那枚人畜无害的嗜血魔穹,掠起一串虚幻的影子,刹那间,已化为一串淡淡流光,于不可思议之中,钻入了那本古旧书卷的页面上,那新写出的一串文字之中,消失不见了。 第493章 暗域 女孩当即合上书卷,在卷轴合上的一瞬间,一声咔嚓声响传来,而后,丧钟之音再也没有传来。 女孩一闪,来到桑北对面,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桑北,俏皮的眨眨眼,摇了摇头,道:“哥哥,这是你最真实的一面吗?当初那个魔化的,是你的另一面吗?” “柔安,能够再见到你,我很高兴!”桑北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柔安白里透红的动人脸蛋。 谁知柔安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一哭当真让桑北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慌忙缩回手。 “呜呜……哥哥,呜呜,对不起,是柔安无用,没有将姐姐一起带回来,呜呜……”顷刻间,小女孩已哭的梨花带雨。 桑北轻轻一叹,安慰道:“柔安做的已经很好了,怎么能怪柔安呢?哥哥答应你,这一生,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一定将姐姐带回来!” 柔安破涕为笑,看着桑北道:“哥哥说的,柔安当然会相信,放心,哥哥,柔安会帮助你,一起找回姐姐!” 身体翩然一转,手中的彩笔,已然画出一串串虹霓般的光影。 柔安收了笔,将书卷抱在胸前,叹息道:“我刚才刚刚苏醒,便觉察到了那个古怪东西的可恶,其实柔安也没有把握收服它,只能凭借书卷的力量将之暂且收纳在里面,否则,哥哥恐怕难以应付哩!” “谢谢柔安!”桑北不知该如何表示谢意,只能说声谢谢。 这精灵小女孩多次帮助过自己,难道,她是命运安排过来,专门帮助自己的么? 时光精灵,那是什么种族呢? 先有洛辞,后有柔安,上苍,你一面给予我残酷打压,一边又在刻意帮助我,难道,这就是一场游戏? 桑北默默感叹。 “柔安就是哥哥的影子,能帮助哥哥,是柔安的义务和使命!”柔安咯咯笑着,显得无比开心。 “这里的事情已然告一段落,我们一起出去吧!” “好!” 这一次站起来,果然毫不费力。 桑北一手挽着柔安,向着来时方向走去。 他却不知道,在他一步步离去的时刻,身后那座猩红宝座,已然在肉眼可见之中消失了。 在他和柔安回到那座苍茫平台上的一刻,所有的迷失族和虚无族人当即高兴的欢呼起来。 伊普尔斯却指向空中的方向,惊呼道:“看,虚无神殿的入口,消失了!” “不必惊慌,救世主大人分明破解了其中的秘密,也肯定获得了那枚嗜血魔穹,故而,那座神殿,必然被魔穹的力量收走了!”荷鲁推测道。 “尊主大人,我们已然更名为桑族,此生将以您马首是瞻,永不相叛,不离不弃!” “永不相叛,不离不弃!” “万岁!万岁!” 所有的族人匍匐在地,向着桑北连连磕头。 手捧书卷的柔安则义正辞严看着这些丑陋的家伙,大声呵斥道:“我可是审判者,倘若你们敢生有丝毫异心,杀无赦!” 突然出现的女孩,让伊普尔斯很是疑惑,便以为是那件传说中的魔穹带来的。 “审判者大人,我们誓死效忠尊主大人,怎么敢生有异心呢?” 一众人连连磕头,连连解释,生怕桑北会迁怒他们。 看到桑北并没有生气,伊普尔斯抢先道:“不知尊主大人下一步欲向何方去?我们桑族在地下世界潜伏多年,已然发展了不少耳目,地下世界异常庞大,称之为暗域,虽不见天日,俨然成为一座独立王国,有不少人类囚徒,罪犯,还有无法谋生的平民,加上一些冒险者,早就来到了这里,及至当下,已然繁衍成千上万民众,宛若集市!尊主既然到了这里,不如游历一番,倘若尊主有意征服这个世界,我们举族将不遗余力,助尊主获得成功!” 桑北略作沉吟,点头认可。 陌生的世界,背后说不定隐藏着未知的机遇,不容错过。 想起当初那一剑,自己居然无力抗拒,瞬间就被斩入地底,倘若不是三相合一,拼力一击,自己或许已然被对方斩杀。 “龙泽帝君,这笔账,我桑北记下了!” 祝春泽要杀他,龙泽帝君也要杀他。 这个世界,他的仇人当真不少。 而要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唯有不断变强,才能彻底击败那些强大的敌人。 “你们,按兵不动,我看看再说,记住,从今日开始,安分守己,守住你们的家园即可!” “诺!”荷鲁和伊普尔斯齐声应允。 “有事情,我会找你们!”桑北告诫。 “尊主大人,地下世界的地形,小的非常熟悉,不如就由小的,为尊主大人做向导吧!” 听了伊普尔斯的话,荷鲁情知被伊普尔斯抢了先机,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只能忍下。 和桑族众人离开这座苍茫平台,穿越那一处空域,那些茧壳内幸存者,即便放出去,已然成为废人。 未料一道剑光穿透一枚茧壳,迎面刺向桑北。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叶莫回。 随着桑北破解了虚无神殿,他的记忆也跟着恢复了。 这一剑无视周边一切,唯桑北是取,无形无声,快到了极致。 剑来的快,桑北身影一晃,已失去踪迹。 叶莫回对刚才的一剑极为自信,必求一击必胜,谁知对方的气息瞬间就像消失了一般。 落剑处,大片虚空炸裂,唬的周边的桑族人纷纷远避。 叶莫回环顾四周,远远看见桑北的身影,化作一道剑光,连连出击。 叶莫回于绝境中有所突破,谁曾想一口气连刺数十剑,连对方皮毛都没有沾上,当真又羞又恼。 转眼间,桑北回到地表,站在一处高高的岩石上。 叶莫回紧随其后追来。 “作为太咸血脉,我会给你一个机会,倘能击败我,那份传承,我会给你!” 桑北转身负手而去,叶莫回双眸喷火,大步追去,谁知脚下大地仿佛被瞬间挪移了一般,只一个恍惚,桑北只剩下一个远远的背影。 叶莫回伏地怒吼,一拳砸碎石头,痛恨自己太过无用。 与上一次相遇,对方的实力分明水涨船高,而自己呢? “无论如何,太咸的传承,我必须拿回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灭国大仇,我叶莫回如何能忘!” 微微抬头,却骤见前方一块块岩石间,已然留下一枚枚血红的足迹。 叶莫回眸中放光,口中喃喃:“这……这是……” 那一枚枚足迹中分明加持着一道道封印,叶莫回能够感觉到足迹中的气息正在不断流失。 “这是他留给我的考题,叶莫回,机会在前,抓不住,生不如死!” 说话间,飞身跃去,不顾一切,一脚已踏在一枚足迹之中,一股强大的剑道气息磅礴释放,周身上下撕裂开无数伤口,血流如注。 “他在逼我退却,但,这是我们东西,我又如何能够放弃!” 咬牙间,一声怒吼,手中长剑斩落,周边数块坚硬岩石,已然如豆腐一般被轻松切开。 “好胆,不愧是姓叶的!即便面临生死危机,兀自不退,我没有看错人!” 桑北淡淡一笑,在伊普尔斯的引领下,大步向前走去。 “哥哥已然留下了机会,抓不住,只能怪自己!” 发出一串银铃笑声,柔安的身影在一块块岩石间不断闪烁,她就像桑北的尾巴,紧随其后。 地底世界无比阴暗,地形错综复杂。 越往前去,空间渐渐变得无比广阔,一条暗红色的熔岩河流,宛若一条巨龙,穿越乱石地带,向大地尽头缓慢流去。 伊普尔斯如数家珍般给桑北介绍情况。 几个人渐渐远离那条灼热的河流,在边缘地带,于一块块仿佛被鲜血浸透的岩石间,辗转行走。 第494章 火浣城 “尊主,地下世界虽然处于暗域,和地上世界其实大同小异,同样充满了争斗,弱肉强食,甚至于因为生存条件的恶劣,比你们的地上世界,竞争的还要更为残酷,为了活着,每个人都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苟延残喘!说实话,他们有时候活的还真不如我们桑族人!”伊普尔斯介绍道。 一边走,眼前的世界渐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看到地面上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植物,红色的荆棘大范围滋生,开着米粒大小暗红色的花朵;血管般的藤蔓,在峭壁和岩石表面顽强攀附生长。 大大小小的雨伞般的蘑菇,从地面钻出来,散发出光怪陆离的色彩。 一个正啃食蘑菇的巨大的老鼠般的动物,突然看到桑北他们,发出尖叫,于是乎,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数百个鼠类大军,堵住了几个人的去路,尖叫着,发起攻击。 正在这个时候,嗡嗡声由远接近而来,分明有无数翼翅快速扑击,振动声越来越大,可谓惊天动地。 转眼间,那些进攻中的鼠类大军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尊主,是地底世界极为毒辣的一种生物,名谓火灵蜂,身负猛烈如火的奇毒,一旦被它们盯上,便会发起玉石俱焚般的自爆攻击,防不胜防,我们要赶紧躲起来!”伊普尔斯分明有些忌惮。 桑北仰首看去,就见拳头大小的火灵蜂,犹如大片红色云层,轰鸣着,席卷而来,当真如洪水猛兽。 脚底一踏大地,人间道发动,早就将一行人的踪迹掩盖的严严实实。 自觉悟虚空剑道之后,他对于人间道的体会愈发深入,那是他所掌控的规则世界,近乎无中生有,信手拈来,运转造化,得心应手。 看着铺天盖地的火灵蜂轰鸣着冲过去,竟然对他们熟视无睹,比之自己掌控的空间术简便的多,伊普尔斯不免大为佩服。 其实一行人的进程原本可以更快,但桑北却抱着了解和学习的态度,亦步亦趋,敞开人间道,开始全方位吸纳眼前世界的规则气息。 再往前去,各类飞禽和异兽纷纷出现,只不过在人间道气息的遮盖之下,那些生物竟然对桑北他们视若无睹,一路畅通无阻。 前方的大地愈见平坦,高大的植物纷纷出现,更令桑北惊愕的是,眼前世界愈发显得光明了,虽比不上地面,已然比原先亮堂了不少。 就见一轮太阳般的东西在高高的天穹之上呈现,殷红如血,将光芒投射向大地。 桑北瞳孔略缩,已然觉察到其中的蹊跷,那一轮血红的太阳,分明是被阵法加持的强大法器,能够自动采集地底世界充沛灵气,源源释放照明之光。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竟拥有如此通天彻地的手段!”桑北赞叹。 如此宽广的地底世界,比之当初锡蓝城下的地底,已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样的世界也不知道如何形成的。 而那条庞大的熔岩之河,也不知在何时,消失在几个人的视线当中。 一块块平整的农田展现在眼前,一个个农夫,正挥汗如雨在劳作着,锄草,驱赶偷吃的动物,采集着那些火红色的果实。 孔武有力的监工手持武器,在田垄上来回行走,大声吆喝。 “托城主大人的庇佑,你们才能在这里安身立命,记住,不干完活,没有饭吃!倘若连续三天完不成限额,你们就会被驱逐,野地里的野兽们早就虎视眈眈看着你们哩!” “你们这些懒惰的家伙,好好庆幸吧,有多少人谋算着你们的生计,后面排队等候的多不胜数,优胜劣汰,本大人不会姑息,不要让我找到茬,否则我不会留情!” 说话间,监工目露凶光,盯着一个摔倒的家伙,大步赶去,一把提起来,不顾对方哀嚎,远远丢了出去。 “他就是榜样,唯有拼尽全力,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监工喝了口酒,愈发得意。 这个监工猛然看到桑北几人,眼珠转了转,大步上前拦住路。 监工冷笑道:“别说本大人不给你们机会,在我们这里,若然没有路引,很快就会被当做奸细抓起来,那时候,管叫你们生不如死!可巧我分管的农田里还缺人,给你们个机会加入,机会难得,错过就没有了!” 将脑袋深深藏在斗篷下的伊普尔斯咳嗽一声,道:“不劳费心,路引当然有,我们都是采买的生意人,不要耽搁我们公干!” 监工悻悻看着他们,如看肉羊,显然颇不甘心,却没有足够理由,只好让开道,放几个人走。 看着几个人的背影,监工口中嘟囔道:“到了老子的地盘,岂能让你们跑了!” 当下,唤来几个手下,耳语几句,手下连连点头,飞也似的跑走了。 “尊主大人,待会看到很多事情,都不必理会,由小人一应应付就是。” 伊普尔斯叮嘱道,一边向四周打探情况。 穿过广袤的农田,转上一条较为宽敞的道路,眼前的行人愈发多了起来。 驮运的,押解的,驱赶牲畜的,俱皆行色匆匆。 就见十多个人迎面走来,俱腰挎武器,为首一个壮汉拦住桑北等人道:“近来奸细颇多,本大人不得不严防死守,你们几个交出路引,本大人要验证!” “路引当然有,否则也不敢明目张胆往火浣城来!” 伊普尔斯本着不惹事的态度,摸出几张火红色的牌子,递给那个壮汉。 岂知壮汉一一收了,当即怒喝道:“这几个人全部是奸细,拿住了!” 伊普尔斯见他骤然翻脸,并不吃惊,显然心知肚明这些火浣城人的作风,冷笑道:“我们可是去火浣城找统领齐大人公干的,出了事,你能承担么?” 果然,壮汉一听齐大人,面露犹豫之色,突然间咬牙道:“我们只听巡城张大人的命令,休要聒噪,拿住了!” 一群人顿时包围上来。 “这样吧,今天我心情好,不想和你们这些家伙啰嗦!” 伊普尔斯哼了一声,随手抛过去一个袋子。 壮汉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得心跳加速,居然是满满一袋火鳞晶! 一枚火鳞晶的价值足够一个农夫活上一年,要知道在这地底世界,不玩命拼搏,随时都可能丧命。 一袋晶石已然让这个壮汉贪心大动,他竭力平息心跳,将一袋晶石揣入怀内,冷笑道:“今天的事,看来说不明白了,走,去巡城大人那里讲理去!” 伊普尔斯见这家伙不吃软,分明盯上了他们,正要发作,却见桑北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就去见见你们巡城大人又如何?” 于是,一群人押着桑北他们,朝着火浣城方向走去。 距离那座火红色的城池越来越近,各类人物愈发多了起来。 九流三教,五花八门,全部登场。 距离城门不远,就见一群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一拥而上,悍然拦住了壮汉他们,伸出手讨要东西。 “该死的东西,竟敢拦本大人的路,不要命了么?” 说话间,拔出一口刀,便照着领头的老年乞丐砍了下去。 岂知老年乞丐一扬手,便握住了锋利的刀刃,顿时流出了汩汩的鲜血,口中叹道:“活不下去了,今日若讨不到东西,城里肯定不让住了,到了城外,我们这样的人,无非一死,与其死,不找你们这些为富不仁的家伙拼一拼,如何甘心?” 那把刀就像被钳子夹住,壮汉居然抽不回来,情知这老叫花有些份量,咬咬牙,从怀中摸出几枚晶石,递给老乞丐。 “真当我老人家是要饭的么?” 老乞丐嘿嘿冷笑道:“也不打听打听,这一城的乞丐都要叫我爷爷,那些统领巡城都不敢不给我老人家面子,肚子饿了,不喂饱我老人家,今天别想过去!” 壮汉的脸顿时黄了,没有办法,咬咬牙,将刚刚从伊普尔斯那里讹来的还没有捂热的一袋晶石掏出来,抛给了老乞丐。 第495章 火灵焚心蛊 老乞丐接过晶石,脸上绽放出了一朵菊花,转而推开壮汉,走到桑北几个人面前,伸出一张满布污垢的手,道:“你们不和他们一伙,算另一份子!” 此番作为向导,刚刚进入火浣城地界便很不顺畅,伊普尔斯觉得大大丢了面子,他却知道这座火浣城深不可测,藏龙卧虎,不敢发作,只得摸出一袋晶石,丢给了老乞丐。 “外乡人,一律双份!” 收了晶石,老乞丐继续索要,态度极为蛮横。 这个时候,远远传来一声大笑道:“汪福,你今天捞过界了吧?本大人的生意你也想截胡?” “张作古,我老叫花子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混饭吃,有何不妥?” 说话间,响起一声唿哨,转眼间,就见几百个乞丐潮水涌来,已然将巡城张作古大人及一干手下,团团包围。 伊普尔斯的一颗心沉入谷底,他明白,这一次被盯上,恐怕幕后定不简单。 “打铁的赵家铺子,到!” “矿山帮也来看看热闹!” “马家班子开锣唱戏喽!闲杂人等,速速回避,清场清场!” 就听噼里啪啦声接连传来,几十个身影跌飞出去,转眼间清理出一块干净地面。 为首一人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白了一眼周边人,呵呵笑道:“哪里有戏台,哪里就有我们马家班子!” 看着一众妖魔鬼怪转眼间粉墨登场,壮汉缩了缩脑袋,便想溜走,谁知却被巡城大人一把薅住脖颈,冷笑道:“惹了这么大祸,今日本大人若拿不到补贴,饶不了你!” 壮心满心懊悔,本来拿住桑北等人想要邀功,却不曾想招来了灾星,心中后悔莫及。 老乞丐汪福白了一眼桑北等人道:“你们闯祸了,今日不吐血,如何善了!” “我们可是齐大人照顾的买卖,诸位可否照顾一二?”伊普尔斯满脸赔笑,心里百计盘算如何脱身。 “七大人?八大人都没有用!拿出足够供奉,否则今天哪里也去不了!” 老乞丐一张污浊大手已伸了过来。 “汪福,你也不怕撑死!”赵家铺子领头的哼了一声。 “多多益善,越撑越好!”老乞丐说罢瞪了伊普尔斯一眼,凶光毕露。 就见桑北拦住伊普尔斯,顺便将小丫头挡在身后,淡淡一笑,从袖中突然摸出一枚东西,口中笑道:“有本事的多,带来的宝物只有一件,恐怕不好分啊!” 说话间,他展开手掌,一股浓郁的火元素气息立时向周边浓烈释放。 汪福圆睁双眼,此刻哪里按捺的住,一把便抓了过去。 岂知桑北的身影微微一晃,汪福志在必得的一抓居然落空了。 要知道桑北拿出来的可是一枚极品火元晶,乃是当年从三光阁带出来的地宝,对于这些长年深藏于地底的饿死鬼,可是拥有致命的诱惑。 他们长年困守地底,必然要从地底火脉中汲取力量,而火中有毒,汲取颇为不便,有了这枚火元晶,可以说再无阻碍,修为当然会提升一大截。 要知道,修为的提升,便意味着寿元的提升,地底世界弱肉强食,比之地表世界更为残酷,更何况他们的身体中拥有极大弱点,倘不能进步,就意味着倒退,距离死亡便会越来越近,谁不怕死? “要想活命,拿来!”汪福犹如猛兽,飞扑而上。 此刻周边高手齐齐眼红,如何容忍汪福独吞那枚火元晶? 于是乎,一个个各展手段,唤起风火雷霆,齐齐攻向汪福。 汪福大吼一声,眉心间一团火光闪现,凝聚出一枚三叶火莲,周身已然被火元素笼罩,竟准备硬抗众人攻击,只为拿到宝物。 此刻他只手遮天,几乎拿住桑北,不由得大喜。 谁知眼前一恍惚,与桑北之间的距离竟被硬生生拉开了数丈。 柔安和伊普尔斯都熟悉空间秘术,身形一闪便跟在了身后。 阴影空间开辟已久,二人进入毫无障碍。 轰轰! 砰砰! 一团团火光和兵器攻击鱼贯落下,汪福身影急转,虽然躲过大部攻击,仍旧受了不轻的伤害,他吐了口鲜血,环顾众人道:“今日的账,老乞丐记下了!” “凝聚了三叶火莲了不起啊,赵某不怕你!”赵家铺子领头人一声冷笑,眉心间同样凝聚出一朵火莲,却是四叶。 汪福心中一惊,记得那家伙上一次见到还是三叶,难道是故意藏拙?心中已然有些露怯。 “见者有份!小子,交出所有宝物,饶你不死!” “这样吧,这小子身上好东西想必不少,所谓见者有份,大家不要火拼,一起分了吧!” “说的是!” 一群人转眼间将桑北团团围住,如老饕看肉羊,尽露贪婪之色。 岂知桑北毫无惧色,从袖中掏出一枚拳头大的晶石,当即亮瞎了众人的眼睛。 拳头大的火元晶? 乖乖,不曾想天下居然有如此宝物! 众人哪里按捺得住,齐齐动手争抢。 没有料到的是,桑北突然将那枚火元晶抛了出去,竟意外落在赵家铺子领头人怀里。 老乞丐恶向胆边生,飞起一脚踹了出去。 赵家铺子领头的长剑一扫,落下漫空火雨,当即转身就跑。 众人哪里不知道那枚火元晶的价值,顿时一窝蜂尾随追去。 却不知桑北探手一抓,那枚拳头大的火元晶赫然出现在手中。 领悟了虚空剑道,此番施展摘心手可谓如臂使指。 “好手段!小家伙,是非之地,到我这里来!” 一张大手乌云般落下,桑北并没有挣扎,任由大手将自己一把攫入城内。 眼前是一座齐整院落,种植着一些地下世界特有的花草。 一弯流动的溪流中散发出浓郁的火元素气息。 溪流对面,一座亭子内,正站着一个魁梧人物,捋须笑道:“小家伙,若不是老夫,你今天想要脱身可难了!作为感谢,那枚极品火元晶是否应该赠予老夫?”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拿东西换!”桑北淡淡一笑。 “好胆!小家伙,若然你知道老夫是谁,恐怕就笑不出来了!也罢,给你!” 魁梧人物随手一抛,一枚火红色的丹药破空飞来,桑北接在手中,看了看,瞳孔略缩。 “吃了它,大补之物,也是老夫赐给你的护身符,有了护身符,在这座火浣城,你可以横着走!” 魁梧之人笑声回荡,那枚丹药顿时有了感应,瞬间化作一虫,居然从桑北的手掌钻了进去! “小子,这是老夫养的火灵虫,你要听话,否则,有你受的!” 就见他口中念念有词,桑北全身一震,脸色煞白,额头汗珠不住滚落。 他捂住胸口,颤声道:“你使了什么邪术,为何……为何我居然心痛?” 魁梧之人仰天大笑,乐不可支,笑毕,道:“这是火灵焚心蛊,一旦进入身体,第一时间便会钻入心脏之中,老夫一念,便可取你性命,把所有好东西,全部交出来吧!” 腰身痛的弯曲的桑北,却一点点站直了身体,看向对方道:“我说过,拿东西换,若不讲规矩,那便不讲规矩!” 刀在手,倏忽一刺,体内血运骤然爆发,那枚钻入血脉中的蛊虫,立时化作了乌有。 血运流转数圈,已然将蛊毒炼化干净。 魁梧老者胸中一痛,嘴角溢出一缕血线,要知道那可是他的本命心血豢养的蛊虫,此刻被杀,立时遭受反噬,痛的全身颤抖。 “好胆!小家伙,今日让你看看火浣城烈火阎王的手段!” 袍袖挥动,周边已然化作一片火海。 老者手中握着一把剑,向上一挑,火海中顿时窜起一头猛兽,瞬间长成一座小山,只一跃一扑,已然将桑北罩在下方。 杀了自己精心熬炼的心蛊,老者顿时起了杀心。 那头猛兽,乃是他在地底火湖中抓住的一头烈焰猛兽,被其凭借修为生生炼化,由此悟道,一经释放,烈焰化形,当者无不化作灰烬。 桑北身影一闪,已然退了出去,随手间,匕首一划,其中释放的一缕剑意,正是南方朱雀七宿中的井星。 第496章 八门 他领悟了凤天之纹,又觉悟了虚空剑道,此刻施展井星剑意,与往昔已然不可同日而语,当即从那头幻化出的猛兽身上切割下来大片血肉,于是乎,魁梧老者本体上同时掠起一串血线。 痛的他身形踉跄一退,无法理解对方的剑道为何如此犀利,防不胜防。 他又哪里明白桑北故意中了他的蛊,自是为了了解他的弱点,此刻桑北知己知彼,更何况以朱雀剑道的深奥,这些地底修士岂能理解?顿时吃了暗亏。 老者口中念诵,眉心间一朵七叶莲花浮现,周边的火海越烧越旺,他在火浣城除了当年碰到那个天敌,还从未吃过如此大亏,此刻恶向胆边生,长剑一指,猛兽强势冲击。 桑北连退六步,顺手间连刺六刀,依次是鬼、柳、星、张、翼、轸六剑。 六剑带起六道血线,老者连退数步,痛不欲生,突然间双眸闭合,周边天地骤暗。 岂知这暗淡只是刹那之间,瞬间,黑暗中撕裂出一缕耀眼光华,直取桑北要害! 这是他以毕生修为凝聚出的一记阎王索命,以碎裂那头猛兽的代价,激发出致命一击! 唳! 一声高亢的长鸣声破空传来,老者骤然瞪大了眼睛,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一幅美丽景象! 就见一只斑斓的鸟儿扶摇直上,冲入云天! 一道道美丽的凤纹拖曳出道道波痕,撕裂虚空。 老者手指这一幅绚烂图景,张口结舌。 他已说不出话来,因为,胸膛内的一颗鲜活心脏已然破碎。 继而,一种无比精纯的火焰席卷他周身,转眼间就将他烧成了灰烬。 天空仿佛被鲜血浸透,几乎要滴出血来,气氛无限恐怖。 泰山压顶的最后一刻,七相加身,人间道中终于斩出一道剑痕。 下一刻,那一处院落,已然被从天而降的力量生生碾碎。 一张狰狞的面孔凸显在上方虚空,眉心间赫然点缀着一朵八瓣莲花,开口吼声如雷道:“杀我的下线,让我损失巨大,此仇不报,何以立身?斩!” 一道血色剑光从天而降。 仿佛屠刀加身,桑北感受到切肤之痛,生死一线,堪堪躲了过去,身侧现出一道深深沟壑。 一城固若金汤,俨然成阵,死死锁定了自己,若非自己觉悟虚空剑道,强行破开空间缝隙,此刻起码也遭重创。 “入我火域,尽为蝼蚁,天罗地网,屠戮四方,杀!” 一道道血色剑光从天而降,来的太快,桑北不假思索,一念刹那,挪移虚空。 他展开的人间道,顷刻间,被从天而降的剑光,破坏殆尽。 天空中的面孔叱咤风云,唤起漫天剑雨,不断追杀。 庞大的火浣城的一隅,顿成人间地狱。 一片片翻卷的火舌从大地中冒出来,织成一片火海,其中,一根根尖锐的石笋如剑刺出,配合从天而降剑光,织成严密杀阵。 眼见对方已成网上之虫,狰狞面孔咧开嘴大笑起来。 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 他震惊的看到,在密密剑网的封杀中,敌人并没有如期覆灭,竟然在刀光剑影的围剿中一步步走了出来。 他不能相信,自己严密布置的杀阵,竟然无法生效,这让他在同僚面前,已然大失颜面。 可恶! 下一刻,天空中的面孔骤然闭目。 天地瞬间坠入黑暗。 在眉心间的那道八瓣莲花图案之内,一道剑光切开虚空,当即将下方大地如豆腐块一般切开来。 他咧开嘴巴,再度欲发出狂笑,他的嘴巴刚刚张开,一道伤害已然从大地间反噬回来,斩入他的眉心间! 这张面孔张口结舌,瞬间崩溃成为万千碎片。 如此一幕,唬的城内生灵纷纷远遁,尽快脱离这片是非之地。 东南域一隅天空,一个青色身影浮现而出,眉心间凸显的,同样是一枚八瓣莲花,他捋须看着这一幕,神情有些凝重,自语道:“烈火阎王不吃一合,八阶护法倾力一击,居然自取其辱,这来者非一人之敌,倘若不能将之覆灭,上面怪罪,我们俱无法独善其身!” “说的不错,这样的敌人,堂而皇之进入火浣城,前所未有,即便龙泽帝君也从来井水不犯河水,各安其道,今日必须将之斩杀,否则,我等将无立身之地!” 西方虚空,一个身影跟着出现。 其下,又有五个身影走出虚空,眉心间俱显现出一枚八瓣莲花,修为大抵相近。 七个人神情凝重,相互对视一眼,齐声喝道:“涂隆,不必藏拙,快快现身,今日一荣俱荣,已非你一人之事!” 就见一个头发散乱的身影踉跄出现,脸色苍白,嘴角尚且挂着一缕血痕,显然被适才一击所致,受伤不轻。 他尴尬拱了拱手,勉强笑道:“今日狼狈,有劳诸君替我出手,来日必谢!” 他今日死了个七阶下线,可谓损失惨重,今日之后,能否坐稳护法之位尚且难说,答谢一词只是台面话罢了。 其他人倒也不以为意,此际必须团结一心,以斩杀来者为当务之急。 “布阵!” “各掌其位,激活大阵,杀敌!” “趁上面雷霆之怒尚未爆发,及早抹去隐患!” “布阵,杀!“ 说话间,八大护法各守其位,念念有词。 其时,在这片地底世界,所有被牵连的层层下线,每个个体都陷入呆滞状态,体内的真元纷纷被八大护法眉心间一枚枚莲花烙印抽吸而去。 天空染血,无限恐怖。 远天上的一轮照耀之日,突然间,光华喷涌,下方一座庞大城池,沐浴浓重血光,发出阵阵轰鸣。 其间的街道脉络,如一根根血管浮现,顷刻间勾勒成为一座覆盖全城的庞大阵图。 八大护法各据一个阵眼,手中各持一剑,眉心间的莲花烙印光华爆发,口中念念有词。 稍后手中剑齐齐指向中央,声若雷霆。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封!” 随着一个封字道出,八门阵型激活,原本的城内景观已然消失,显现出天地风云山川湖泊奇观,便连上空主阵的八人也不见了,唯余一片云海变幻不定,雷鸣声中,在中天位置显现出一口深邃劫眼,其中电光明灭,杀机浓烈。 “八门封锁,不死不休,天网恢恢,天劫无量,斩!” 劫眼中,一道剑光弹指间斩杀下来,划开了下方的山泽大地。 此刻,大地生根,死死撼住了桑北的身体,令他动弹不得。 那道剑光,势不可挡,当头落下! 周身衣物瞬间化为纸灰,体表伤口皲裂,血流如注。 就见那枯瘦青年的身体,已然生生陷入地表半尺,身体微曲,颤抖不已。 “好硬的身体,居然挡住我休门一击!” “很好,多年不用已然生疏,但愿这小子能多撑一会,且拿来练练手!” “诸君不必留手,且一鼓作气将之击杀!” “涂隆,看来你胆子已然被吓破了,哼,八门封,生死断,地底暗无天日,我等做主!” 虚空中声音戛然,就见一道橙色剑光无声斩落,吞噬了一天光明。 惊雷落地,下方由阵图显化的幻象轰然崩溃,转眼间,一幅险恶地貌再度被聚合出来。 在被八门封锁的大地一隅,那枯瘦青年的凄惨身影再度暴露在眼前,周身血流如注,身形再度下沉半尺,看去毫无反抗之力,奄奄待毙。 “好硬的身体,居然还能挡住惊门一击!” “看我杜门一击!” 一道紫色剑光划开天地。 就见那枯瘦青年半截身体已然陷入坚硬地表,周身溃烂,惨不忍睹。 “一起动手吧,杀了他!” 说话间,其余诸门剑光陆续斩落大地,下方大地山川再度崩溃,大地之上,八剑落下的位置显现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翻腾的熔岩气息喷涌出来,炽热无比。 上方八人身形显现,仔细俯瞰,哪里还有那小子的影子。 忖思八剑何等恐怖,恐怕对方早就化作了飞灰。 第497章 巨峰般的宝座 在他们正准备收了阵图的一刻,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隅暗影中走出,不仅换了身齐整衣物,周身看去毫发无伤。 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们完全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以八剑之威如何伤不了对方分毫? 可恶! 八门动,阵图疯狂运转。 八人再不留手,八门转动,齐齐合力,祭出一道山岳般的剑光,从中天斩杀下来! 下方,桑北目光凝重,脚底一跺,无边幻象之中,一座铁壁坚城冉冉升起。 重剑落,坚城溃! 周身衣物再度成灰,周身伤口呈现,血如泉涌。 “好小子,居然在隐藏伤情,可恨,杀!” 八大护法同仇敌忾,再度祭出一剑劈向大地。 未料,崩溃的大地光影中,再度升起一座坚城。 坚城溃,桑北身影连退数步,看去完全抵挡不住。 只是在八大护法眼中,心中的震惊直如敲响万道惊雷。 原因则是,原本被八门镇压住的小子,居然可以动了! 怎么可能? “八门合,万象同归!” 八大护法唤出所有解数,一口气连出八剑。 大地上,八门聚合的幻象不断崩溃,雷声隆隆,若非阵图遮蔽,城内城外的生灵不知有多少已然被震死。 八大护法一边攻击,一边仔细搜索敌人影踪。 就见那大地幻象之中,仿佛出现千军万马,不断冲锋,虽然不断溃灭,却前赴后继,滚滚不绝。 以一人之力,聚合出阵图奇观,这,还是人么? 他们却不知道,若然从一开始就倾尽全力,不给这敌人适应的机会,桑北要想败中求胜却是万难。 领悟了虚空剑道妙理,他的人间道不断吞噬周边规则,持续进化。 他拼却受伤,不断吸纳八门规则,此刻已然渐渐站稳脚跟。 他在八门之地不断挪移,看去若闲庭信步,如入无人之境,八大护法愈发震惊。 脚底一跺,大地上,一面古战旗飘扬,无尽先灵,百万军队,齐齐呐喊,其声势,即便处于上方的八大护法,也感到了那股强势的冲击。 “那小子居然破阵成阵!” “那面古战旗,如此熟悉,莫非……” 桑北伫立大地,仰天一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看尔等如同黔驴技穷,畏首畏尾,不敢露面,倘若退下,我可以饶尔等不死!” 八大护法闻言气冲云霄,忖思那小子何等狂妄,居然如此轻视他们,真当他们是纸糊的么? “动手吧!” “血蛊朝宗,祭剑!” “修者若不能尽展意气,生不如死!” “杀,祭剑!” 口中念咒,上空劫眼低压。 数万地底生灵无尽恐惧,便以为末日到来,走投无路,只能伏地祈祷。 上方劫眼中,一口血色剑体冉冉冒出,剑体上缠绕无尽雷光,甫一问世,八大护法心胆欲裂,纷纷收回视线,不敢凝视。 而在桑北眼中,他看到的却非一剑,而是一只周身裹挟火焰的斑斓鸟儿,那是,那分明…… 那幕后,难道又是一个祝春泽么? 一声清唳,剑体微颤,大地之上已成劫灰。 桑北退,他以退为进,步步踏动大地,一副干瘦躯壳,顶天立地,连连怒吼。 敌人占尽天时地利,他,不得不退。 上方,凤鸟身影再度发出长鸣,一道剑光尽显英姿,无声落下。 这一剑横扫,不知有多少修者,顷刻间化作梦中幻影。 八大护法定睛看去,就见那枯瘦青年已然化作木乃伊之态,显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罢了,我等舍命,必斩此獠,否则,无立身之地矣!” 一滴滴精血祭出,付出的乃是寿元的代价,只盼望杀了敌人,城主额外开恩。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氛笼罩而来。 桑北仰首看去,就见那只斑斓鸟儿倏忽间闭目。 “不好!” 间不容发,一口乌沉沉的大鼎已然被唤出。 随着他修为提升,妖夜鼎释放出的力量同样水涨船高,一时间万妖怒吼,气势冲天。 万分憔悴的八大护法,再度瞠目。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无端杀出的小子,居然和妖族还有联系。 这到底是个何等妖孽啊? 难道,他就是来收割他们的么? 世界黑暗,一剑沉寂。 稍后,一声轰鸣,震破混沌天,就见那一口妖夜鼎,已然化作十丈之大,其上无尽妖物,尽显身姿,齐齐嘶吼。 八大护法,早已木化。 瞬间,宛若天眼开。 就见那只睁眼的鸟儿,再度长唳,斑斓身影瞬间浓缩于一剑之中,斩杀下来。 此刻,所有的智慧,所有的期待,所有的觉悟,都全部浓缩在桑北脚底一踏之中。 斗转星移,挪移日月! 砰! 妖夜鼎被瞬间击飞。 瞬间,桑北剑动。 此剑,并非斩向天空,而是以浑厚大地之力,倾力抱合那天空一剑,齐齐斩入地底深处。 整个火浣城的地底,骤然发出一声惊天怒吼,宛若有一条被囚禁无数年头的怒龙,一时脱困,破茧飞升。 此刻,已化作火人的桑北,脚底再度一踏,剑锋微挑,欲破青天。 剑动,地脉中,一股压抑已久的愤怒之力,已然化作一头巨龙,扶摇直上,冲入那口劫眼之内。 劫眼崩,天欲堕。 上方世界,一座煌煌帝都,骤然间便爆发出一股剧烈摇晃,无数双眼睛从入定中醒来,不知道发生了何等惊变。 嗖! 就见一口无主巨剑,从中天落下。 八大护法摇摇欲坠,此刻已失去了一战的勇气。 他们如何也不敢相信,那青年在最后一刻,居然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强行抱合那开眼一击,借助那无坚不摧的一击,斩开地底封印,并借来地脉的力量,一举击破了天机。 就见那道血色长剑已然被一股神秘力量召唤而去,射向火浣城的中央,城主府的巍巍楼阁之中。 八大护法跌落尘埃,膝跪在地,不敢言语。 城主府方向,当即传来一声怒吼。 在桑北耳中,那分明是一声邀约。 战! 战意爆发,步步淋漓,底层深处的大地熔岩,仿佛一条游龙,跟随着自己,不断前进。 桑北看都没看那魂不附体的八大护法。 他们,只是他晋升的阶梯罢了。 杀与不杀,毫无意义。 步步前进,人间道在脚底匍匐进展,拥有地底熔岩灵脉的支持,桑北相信,自己至少有一战之力。 他的人间道,浑如一张庞大的巨舌,正在贪婪吞噬地底世界的浓郁规则气息。 一步,两步,桑北一往无前,无数座楼宇屋舍,在他面前犹如积木般纷纷倒塌。 转眼间,已来到一片开阔广场,广场尽头,一座巍巍重叠楼阁,展开雄浑身姿,耸入云天。 眸如晨曦,周边世界分离为黑白二色,一切幻光俱皆退却,桑北便看到在对面的天幕之下,一座巨峰般的宝座之上,正端坐着一副巨人身姿,目光深沉看向自己。 一柄血色巨剑,正悬浮在巨人的头顶,吟吟震颤。 一根硕大的手指探出,微微一点,头顶上悬浮的巨剑,同时一震。 一道巨大的伤害裂空落下,突如其来,防不胜防。 领悟虚空剑道的桑北,全然无惧,他左手星沉,右手无间,脚底一踏,大地之力化为其中之一,合为三才之势,顿时将那道无形斩杀,化作乌有。 周身伤口再度迸裂,然而这些伤害根本不能阻止桑北的步伐,右脚迈出,趁势踏出有力的一步。 宝座上,魁伟的身影,探出手指,裹挟雷音向下一捺! 一道穿透千军的雷光弹指袭来。 桑北却收了剑,在那道雷光降临的刹那,重重一踏! 身化剑,大地为凭,地底一条翻滚的灵脉,注入滚滚元力。 就见那道扭曲的雷光,在桑北眼眸前一寸之地,向后层层崩溃。 第498章 天涯咫尺 宝座上,身着重甲的巨人再落一指。 与此同时,桑北再度重重踏下一脚,又进一步。 回头无岸。 身守天地一线,退无可退。 桑北口中喷血,却以血为引,唤起身后人间道的大军,继续前进一步,踏得大地轰鸣,同时将巨人捺出的一道重剑强行踩在脚下。 那巨人腾的站起身来,已然为对方释放的一股浩气,深深震动。 巨剑在手,重甲之身一步跨出,当空斩落一剑。 岂知这一剑既出,巨人再不留手,于间不容发之际,身影化作一串流光冲杀而去,雪片般的攻击,成百上千,如天瀑飞泻,挡无可挡。 岂知,他在冲锋,桑北也在冲锋。 身后虚空,一抹青色剑峰浮现峥嵘,正是当初让他吃了无尽苦头的第九峰。 却也正是这第九峰,所带来的冲击,让他的剑道觉悟获得了长足的进步。 桑北模拟出的第九峰,虽仅得其形,却堪可一用。 刹那间,宛若天地碰撞,一座火浣城再度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此界生灵又一次感受到了末日降临般的绝望。 只待光芒复现,就见广场一隅,遍体鳞伤的桑北孤零零站在那里,不知如何。 那个巨人身影已然退回大殿之中,他并没有坐下,反而站在宝座的最高处。 只是他手中已然无剑,因那把剑已然在最后一击中寸碎了。 玉石俱焚的一击,都没有杀掉这个入侵之敌,巨人站在椅背的最高处,也站在了这个世界的巅峰之上。 他的面孔隐藏在高耸的头盔下的阴影中,双臂突然向两侧翼张而起,骤然间,同时向下一按! 这一按,天地间再度陷入黑暗。 当一缕微光撕裂天际,桑北凝神看去,就见那巨人的身后虚空,升起了一道远离此界的影子,那就像天外的半截雪峰,仿佛神迹,漠视红尘,不属于此间。 它属于——彼岸! 嗡的一声,一股颤音自天际波及而来,桑北毫无提防,胸口如遭重击,嘴角立时溢出血来。 好强! 桑北此刻方注意到,那半截雪峰般的影子,竟然是一柄巨弓的样子。 体若冰雪白,弦动天地开。若如满月圆,万物化尘埃! 他不由得想起定君谋的那张此间,若此弓有名字,它一定叫做彼岸! 彼岸是什么? 彼岸在哪里? 人世一苦海,何日登彼岸? 此弓微微一颤,便击伤了自己,比之定君谋的此间,俨然更强! 念动,人间道无限展开。 因之相坐镇全局,情之相鼓舞士气,空之相谋篇布局,将空间之道融于阵图,使得一座棋局山河,愈加变幻莫测。 剑之相驻于前沿,乃是先锋,随时准备迎头痛击。 而生死轮回三相则与大阵融为一体,循环不绝。 转眼间,七相同心,将一座人间道营造成为一片铁血河山,那面大旗矗立于中军,迎风招展,无尽先灵同仇敌忾,死死盯着远处的敌人。 桑北脚底一跺,地底熔岩之脉一声咆哮,显得无比兴奋。 大势既成,堪可一战! 巨人双臂翼张,竟与那一道巨弓之影重叠在了一起。 一声怒吼,全城震动,蛊母动,滚滚真元被八门阵滚滚召唤而来,注入巨人的魁伟躯壳之中。 巨人再度发出一声怒吼,巨弓于天崩地裂般的轰鸣声中一点点拉满,一根如雪的箭镞自巨人头顶吐出,甫一露面,万物震颤。 桑北瞬间,生出一种无所遁逃的莫名惊悚感,在那张弓的凝视之下,他感到自己就像一个透明之物,毫无秘密可言。 桑北脚底一震,仰天怒吼。 七相同仇敌忾,齐齐呐喊。 无可揣摩之中,那天外一箭已然忽视时空阻隔,射到眼前! 七相化作七道剑光鱼贯斩击而去,激起一串串璀璨光华,然而那支箭毫无阻碍,势如破竹,眼见得就要贯入桑北的脑中。 瞬间,桑北闭目,七相归心,他立于天地一线,宛若无所依托,手中剑轻轻一划,七相合一,一座人间道大阵爆发无穷战力,随着这空虚一剑划出,敌对的双方宛若两颗彗星撞击在一起。 口中喷血,长发飞舞,这蕴藉桑北至高觉悟的一剑,和那射来的一箭,针锋相对,相互湮灭成为一片绚烂烟火。 桑北的身影骤然向下凹陷,所站立的那处地域,已然化作一口凹坑,他正处于凹坑底部。 间不容发,情之相翩然向上飞升,身后虚空,亿万星光跟随着他一起向上飞升,更高处,美丽精灵的绝美形象遗世独立呈现,美幻绝伦,延颈而唱,天籁般的歌声回荡虚空。 此刻,第二箭于毫无征兆中破空出现,直取要害。 剑动,无尽星光刹那间聚于剑锋之上,此刻众星归魂,万象合一! 生死之间,只是刹那。 剑动,相思无迹,如此精巧,击中了那射来的第二箭! 一团毁灭光影,扩散出去,周边无尽楼宇屋舍,倾倒无数。 桑北的身影再度下沉,此刻仅仅一双眼睛暴露出来,与地表平齐。 而那如梦似幻的第三箭已然射来。 对方分明想将桑北一举击杀。 桑北闭目,一念归虚。 此刻一座大阵,无尽先灵,在星空歌者的鼓舞之下,战力飙升至巅峰。 剑锋微挑,刺破大地,直上青天。 此刻,桑北以一身血肉,一座大阵,激发无穷战力,硬撼这更强的第三箭。 一团雷光磅礴释放,身下的凹坑居然被瞬间抹平。 衣衫褴褛,血流如注,那股战意,却在无限升腾。 “来,战!” 目视巨人城主,桑北稳稳向前踏出一步,主动搦战。 伫立巅峰,双臂翼张,弓如满月。 箭未离弦,桑北已然提前向前连踏数步。 一声怒吼,撕裂天地。 就见那射出的一箭,已然化作一条巨龙,飞窜而来。 桑北同样发出一声怒吼,再踏一步,此刻天地人三才合一,一剑挑动地脉,同样是一条龙形,咆哮一声,和蹿来的巨龙,犹如二龙戏珠,撞在了一起! 这一击宛若自相矛盾。 二者俱皆从地脉中裹挟出无穷战力,此际堪堪战成平局。 雷光炸裂,广场上一片狼藉,已成末日废墟。 一切发生只在眨眼之间。 桑北进,不断前进,他的人间道大军跟着他,逆势冲锋。 一条条巨龙怒吼着于半空相撞,震惊天地。 上方的奚京,同样遭受了一轮轮剧烈冲击,不知道地下世界到底爆发了何等剧变。 当最后两条巨龙于空中同归于尽的一刻,桑北距离巨人所在位置,已不足十丈。 巨人的双臂静静悬空,似乎因眼前发生的一切远超预期而震惊不已。 只是,他的弓尚未拉开,而桑北的剑已然发动。 这一剑乃以虚空剑道,御南方朱雀真意,虚空中,无尽凤纹如霞光绽放,被桑北瞬间浓缩于一剑之中,一剑归虚。 这一剑已然忽视时空阻隔,天涯咫尺,寄于相思。 这是桑北禀赋虚空剑道,从那张巨弓的攻击中所激发出的感悟——相思。 就见一只斑斓朱雀破空出现,在那巨人根本没有反应的一刻,拖曳着漫空斑斓光影,摧枯拉朽一般,冲入了巨人身体,顿时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无踪了。 巨人双臂翼张,仿佛傀儡。 下一刻,就见一道锐利火焰之光,从巨人头顶骤然贯穿向下,顷刻间,将巨人的身体撕裂为二,崩溃成为一堆残渣。 这一幕完全始料未及。 这朱雀剑道本是桑北从死沼中获得的传承,随着他的剑道觉悟愈发精进,对之领悟日渐加深,尤其在桑北领悟凤纹之道后,对于朱雀剑道的领悟,已然打开门户,一路精进,尤其是在虚空剑道的加持之下,凭借人间道,裹挟地脉之力,骤然召唤出一只强大朱雀,于一念之间,化天涯为咫尺,趁虚而入,居然将这神秘城主一举击杀。 只是桑北有些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对方凭借那柄盖世神弓,即便不能击杀自己,就算自保应当有余,又如何被自己突然击杀? 第499章 天恩节 他尚在犹疑,就听一声大笑传来,何其畅爽,何其得意,听来,居然是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好孩子,果然是我祝氏血脉的传承啊,正所谓青出于蓝,如此惊艳!这真火剑道,我生平仅见,即便是我,也不能觉悟其奥妙!难怪,我炼制的最强傀儡也折在你手中!好孩子,快来,快来,让姨母好好看看你!” 那声音分明是从地底传出。 她是谁? 她居然自称是姨母,和自己究竟有何关系?她为何会隐藏在这黑暗的地底世界深处? 带着疑惑,桑北一步步走过去,就见那原先的宝座已然被劈开,一道沟壑从中贯穿而下,直通地底,与此同时,一股炽热气息迎面扑来。 “她居然在下面,想必,我能从她哪里,打听到身世也未可知。” 心中燃起希望,桑北毫不犹豫,纵身跳入沟壑之中,转眼间,飘落在一座被熔岩湖泊包围的小小孤岛上。 孤岛相邻,有一座更大的孤岛,二者距离不远,桑北已然深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禁制气息释放而来,而那股气息,自己当然熟悉,他口中喃喃:“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 八门封印所释放的气息太过强悍,桑北想稍稍靠近,已然被一股无法想象的伟力推了回去。 “好强!这座八门封锁大阵,与上方那座城内的大阵可谓天壤之别,其中造化,难以想象!”桑北感叹。 他放眼望去,就见孤岛中央,挣扎着爬起一位身着破烂红裙的中年女子,周身血迹斑斑,形容看去无比憔悴,要紧的是,她的手脚间俱拴着一根根火红的铁索,那铁索的另一端,俱蔓延到周边的熔岩湖之中,不时将强烈的伤害导引而来,令女子倍感痛苦。 “好孩子,让姨母好好看看你!当初在襁褓之中,姨母只见过你一面啊,谁知,谁知……” 她泫然欲泣,突然连连摆手道:“孩子,不要过来,此地八门闭锁,若然不慎触发,一旦深陷其中,你也将被困于此,退后,退后!” 她看去关心则乱,欲进还退,显得极为纠结。 “你是……谁?”桑北问。 那女子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自责道:“看看,我都在这里被关傻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好孩子,莫怪,且听姨母为你一一道来!“ 原来,自己不止有一个舅舅,还有一个姨母? “好孩子,我已然深深感受到你血脉中的气息,端的是我嫡亲的侄儿无疑了!我姓祝,祝云镜,乃是你嫡亲的如假包换的姨母!凤族,我之宗门,我同胞兄妹共三人,大姐祝幽凰,乃是你的生身母亲,三弟祝春泽,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一身邪性,执拗的紧!倘若见了,肯定会向你发难的,这个可恶的孽障!” 女子神色哽咽,显得异常激动,她瞪大眼睛仔细看着桑北,浑身颤抖道:“孩儿,你能稍稍走近一点,让姨母好好看看你的模样!只需靠近一点,别太近,否则,很危险!” 这个世界,波诡云谲,一切传言,在没有得到实证之前,姑妄听之。 周身血运爆发,桑北顶住巨大的压力,终究向前迈出一步,一只脚已深深嵌入岩石之中。 人间道释放,他已然和这座小小孤岛融为一体,终于顶住了那八门释放的巨大斥力。 仔细端详着桑北的样貌,这个叫做祝云镜的女子顿时哭出声来,泪如雨下,哽咽道:“我可怜的孩子,居然长的如此清瘦单薄,一身病弱模样,姨母不猜也知道,这么多年,你一定吃了难以想象的苦楚!可恨,可恨不知是哪个残忍贼子,居然在你刚出生不久,就盗走了你,那时候,我和你母亲都悲痛欲绝,都以为你遭遇了不测……天可怜见,今日让你我相见,这是天意啊,若九泉之下你母亲知晓,她也可以瞑目了!” 说话间,女子又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哭了会,忍住心痛,女子万分怜惜的看着桑北道:“好孩子,不要着急,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数不清的困惑,且听姨母一一讲来,只是你,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可冲动,一定要倍加忍耐,在你的能力没有到达足够强的地步,切记不可去复仇!因为,那敌人之残忍和卑鄙,毫无廉耻信义,非你所能想象,好孩子,你……能答应姨母吗?否则,姨母很难下定决心,将真实的原委告诉你……”说话间,女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泣起来。 “你说的话,我能理解,这么多年,我能走到当下,殊为不易,有一点,我很清楚,在实力没有到达之前,我不会去做不理智的事,你放心。”桑北平静道。 祝云镜欣慰一笑,道:“好孩子,看到你心性熟稔,性格坚韧,姨母就稍稍放心了。记住,不要冲动,也无需过度悲伤,姨母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一雪耻辱,打败所有敌人,成为你母亲心目中骄傲的孩儿!“ 她轻轻一叹,道:“这个世界,被五族瓜分,强者如云,彼此间以邻为壑,门阀森严,众多传承,众多资源,都被强大宗门和家族占有,别人要想染指,那是万难!时近末法,礼崩乐坏,天道有缺,杀劫迫近,每个修士都在拼命挣扎,谋求出路。于是乎,为争夺更多资源,强者纷纷联合,继而蚕食吞并弱者,不断壮大。便是那原本最强的太咸一族,也不免中了五族算计,被五族联手攻破,旦夕覆灭!孩子,我要说的是,当下世界,弱肉强食,相互算计,手段迭出,毫无底线,你无法想象一个人,究竟卑劣到何等地步!而我们,也不免被裹挟在这一场场不能逃避的洪流中,被冲击,被欺凌,其中血泪,实在痛彻心扉!” 女子眸中含泪,再度想到痛心往事,浑身忍不住颤抖。 桑北静静听他讲述,想到祝春泽对自己如此敌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其中隐秘一定非同寻常。 他望着女子,并没有催促,他知道不管结果如何,自己一定会走下去,为自己,也为那些对自己寄予厚望的人。 如此乱世,人心叵测,而心中唯独保持那一方温暖净土,只为知己而留,如此足够。 女子缓了缓,续道:“这天下,这上面一座煌煌京都,原本乃是我凤族据有之地,而时过境迁,江河日下,被后来者顶替,也是循环之理。作为凤族的每个人,都在想着如何复兴本族,重返故都。然而,始料未及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子就将我凤族复兴大计,毁于一旦!当日之痛,当日之辱,使得我凤族每个人,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都不能消解那刻骨之恨!” 她缓了缓,续道:“我凤族,虽然实力大不如前,然若论血脉之高贵,传承之悠久,即便是那自诩龙裔的女虚氏,也不能相比!尤其是在我族圣女,也就是你的母亲,觉醒了上古血脉之后,可以说普天之下,若论血脉之强,几乎无人可比!姊姊天赋卓越,心思聪颖,见识超凡,可以说她以一人之力,托起了整个凤族,让大家看到了复兴的希望,族中所有人都唯她马首是瞻,心悦诚服。” “天恩节,百年一度,奚京八方来朝,其间,更有前所未有的竞宝大会举办,机会尤为难得,何况,天恩节乃天下共同祈福的盛大节日,不可回避,同时为结交天下强者,壮大我凤族,族长和圣女便一起出山,赶赴奚京。” “当日大会,盛况空前,相互结交,推杯换盏,自然难免。那一夜,火树银花,美轮美奂,人潮涌动,人间之繁华莫过于此。竞宝大会上,姊姊甫一露面,已然以仙姝丽质,绝代风华,震惊四座,无论是学识,还是修为,炼器,以及阵法之道,她都侃侃而谈,各有涉猎,拥有独到见解,获得了众多家族的认可,纷纷表示愿与我们结盟,族长看在眼内,喜在心中,他明白这是姊姊以一人之力招揽来的莫大际遇,只要善加利用,凤族未来可期!” 第500章 不堪过往 “如此大好局面,凤族所有人无不欢欣鼓舞,都以为我们崛起的机会来了!故而,故而我们都放松了警惕,完全没有想到,在大好局面之前,居然……居然还潜伏着莫测的危机!我们都错了,我们就不该让姊姊在这场盛会上露面!”女子再度泣不成声。 她定了定,看了桑北一眼,显得无比沉痛,待平复心情,继续道:“天恩节,玉京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知道……谁知道居然……居然发生了那一幕令人发指的惨剧,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我们竟中了他人的算计,呜呜,我可怜的姊姊,想起来,当真痛彻心扉!” 女子握拳,全身颤抖,满目泪花。 “我们都没有想到,堂堂天子,一代帝君,居然在修真界各方人物到场的情况下,做下如此禽兽不如的勾当!” 女子情绪异常激动,望着桑北,抽泣道:“好孩子,无论你听到什么,这都不是你的错,你是无辜者,这是人祸,也是天灾,上天……上天也太残忍了!呜呜……” “没有想到,那道貌岸然的龙泽帝君,女虚北宸,居然色胆包天,他,借酒乱性,居然趁着你母亲中了那种可怕的情蛊,陷入迷离之时,玷污了我族最高贵也被寄予最大期望的圣女!不仅致使我族圣女失去了至为宝贵的先天血脉,还使得我凤族举族蒙羞,被天下所耻笑,也便失去了重新崛起的大好机遇!” 瞬间,桑北如遭雷击,如何也不能相信,堂堂一国帝君,居然如此荒淫无耻,如此……那么…… 那么……自己?居然会是这般么...... 他一时间心乱如麻,终于有些理解当日祝春泽的所作所为。 若真的是这般,自己该如何区处? 这命运……当真太…… 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由来,居然如此不堪……也不愿! 为什么! 他双目圆睁,一头长发炸裂开来,看去近乎癫狂。 “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你是你,你永远是你母亲最爱的孩子!你要知道,当日你母亲吃了多少苦,忍受了多少屈辱!自奚京受辱,返回凤族一刻,她自闭于落红谷内面壁赎罪,立誓终生不再出谷。及至,当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一事,当真如遭雷击!她毫无准备,猝不及防间,一个新的生命已然来到了她的腹内!” “她明白你的无辜,她知道这个消息一旦泄露出去,绝无你的容身之地。她明白,一切和你无关,若有罪孽,当由她一手承担,决不能累及无辜的你!” 女子担心桑北情绪失控,连连解释。 女子顿了顿,满脸悲愤道:“先天上古血脉何等宝贵,那可是我族数千年以来诞生的最宝贵的血脉啊,凭借如此血脉,我们凤族复兴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而希望却在不经意间被轻易摧毁,孩子,你要知道,这对凤族举族的打击,何其惨重!可怕的是,当日我姊姊奚京无端受辱,本是一件秘事,谁料却被有心者故意传播,一时间弄的满城风雨,族长五内如焚,他怒不可遏,亲自去讨要说法,谁知那女虚北宸拒不出面,不仅不承认犯下的罪孽,反而倒打一耙,推脱说是你母亲主动勾引他,以至于他乱了方寸!天下之大,堂堂帝君,谁能想到,这厮居然如此无耻之尤!” “龙泽势大,软硬兼施,我们情知这一切都是那龙泽帝君的算计,却也无可奈何,双方实力太过悬殊,不得不忍气吞声,悄然退出奚京,返回祖地,只是,只是我们还是低估了这龙泽帝君的卑劣!” 女子闭目流泪,长叹道:“自我们返回祖地一刻,更没有想到,那龙泽帝君借机发难,逼迫我们屈服,他乃一国之君,手眼通天,当下调动一切手段,对我凤族全面打压,并派遣中官前来申饬,胡说什么凤族故意设下圈套,散布谣言,玷污帝君名节,罪不可恕!那时候,当真是暗无天日啊,举族受辱,四面受敌,我们根本无法对抗多方进攻,只得将苦水吞入肚腹,举族封关,困守祖地,不得外出!只是希望能够积蓄力量,在将来向那可恶贼子复仇!” 女子擦擦眼泪,继续道:“那贼子却一直不肯放过我们,继续蚕食打压,手段迭出,我凤族日渐萎缩,已然失去重新崛起的希望!姊姊幽居落红谷,为了赎罪,日夜祈祷,在她发现怀了你的一刻,那种五雷轰顶般的痛苦和熬煎,当真难以想象!几天几夜,姊姊反复思量,她决定还是要生下你,她知道一切罪孽当由她一人承担,你何其无辜,上苍既然将你降生在她的腹内,她便无权剥夺你的生存机会,她要将你生出来,好好养育你,将你培养成人,希望,你能在未来,担起复兴凤族的重任!” “她怀孕之事,哪里敢让他人知晓?只能偷偷和我诉说,我可怜的姊姊,她当时,何等凄苦,何等无助!孩子,不要怪她,她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般,万般疼爱她的孩子,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桑北不知道,他的泪水早已悄然流出,无论如何,他终于见过她了,她在死了之后,都做了如此周密安排,她显然早就预见自己的来到,在凤舞阁中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否则自己,很可能…… “母亲……这命运对我桑北……当真……” 口中喃喃,心痛欲碎,泪如泉涌。 “不要伤心难过,一定要好好活着,做个最为强大的男人,活成你母亲期望中的骄傲,去驱散这天空中的阴霾,洗净那曾经的屈辱!对于那个不可饶恕的罪魁祸首,你必须亲自去向女虚北宸讨要公道,作为男人,作为一个帝君,满嘴谎言,寡廉鲜耻,他何德何能,高居帝位,何有脸面活在这个世间!孩子,那个男人,太过卑劣,你不要轻信他的花言巧语和信口许诺,我能想象,他甚至可能痛哭流涕,向你忏悔,请求原谅,而在背后,则会很快向你出刀!” 听到出刀二字,桑北的心已然一片冰冷,当日,北凌江畔,他几乎差一点就葬送在那一剑之下,能有那般手段的人,除了那个道貌岸然的帝君,还有谁? 背负王朝气运,斩出惊天一剑,他的心,当真残忍,霸道,做事毫不拖泥带水! 帝君手段通天,自踏入龙泽一刻,他一定探听出了自己的某些底细。 故而在江畔,骤然发动雷霆一击。 他在担心什么? 可以确认的是,他根本不希望自己出现,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女虚北宸,等着我! 桑北咬牙,眸中喷火,他稍稍平复心情,再度看向女子,他期待对方能够给出更多的答案。 女子此刻已拖着铁索,走到了孤岛边缘,眼前的熔岩之湖,犹如深渊,不能逾越。 她只想更仔细的看看桑北,那个拥有她嫡亲姊姊血脉的青年。 她哽咽着,无语凝噎,在平复剧烈的情感波动之后,终于道:“落红谷中,姊姊的肚腹一天天长大,她的脸上渐渐浮现幸福的笑容,她希望能始终保持着好心情,如此,他的孩子一定就可以获得更多的幸福。她唱歌,提前缝制了很多衣裳,端详,反复打开,乐此不疲。她该是有多爱你啊,孩子,她多想亲自将你扶养成人!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对于命运的残酷,我们总是来不及去应对,已然被残忍摧残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在你呱呱坠地之时,姊姊可是吃尽了苦头!在看到你的一刻,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而我那几天,却刚好不在谷中,想想,我当真后悔莫及,我知道姊姊的产期就在那几日,为何我就不能推掉杂务,陪在她身边!那样,那样,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第501章 暗域之皇 女子再度泪如雨下,哽咽道:“当日夜里,风雨大作,姊姊由于身体太过虚弱,沉沉睡去,只是,只是在她醒来的一刻,却骤然发现,你不见了!” “她几乎疯了,她哭喊着,四处寻找,却哪里能找到你的一点踪迹!那时候,她便如丢失了心头肉,心如死灰,受到的打击,难以想象!及至后来,我们多方打听,才依稀探听到一点消息,听传言说,刚刚出生的你,乃是被一个来自大荒的贼子盗走了!” 听到这里,桑北攥紧了拳头,他有些明白了,原来,原来自己就是这般,被带到了螣北的么? 螣北,风吼狼滩,死沼,螣荒古城,荒神庙,鬼门,月窟? 这一路走来,隐隐有一张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自己,一步步按照既定的路线前行。 那个盗走我的人,究竟是谁? 而沈西池,显然就是为了寻找自己,不惜翻越千山万水,背井离乡,其中曲折,难以尽言!他为了找寻自己,混入古沧,转修邪术,不惜损害自身寿元,甚至于屠戮成千上万古沧贵族,只是为了……为了找到自己吗? 他为了自己,在月窟秘境,替自己挡住那么多高手,甚至于不惜付出生命! 如此说来,当初从母亲身边盗走自己的人,一定和古沧王朝脱不开干系。 那个人会是谁? 桑北依稀看清了隐藏在幕后的一些秘密。 那盗走自己的人,一定在利用自己,至于对方在利用什么,桑北还是有所不明。 难道,是因为自己有所利用价值? 要不然,那幕后之人为何要大费周章? 唯有如此,才能说明,与古沧王朝颇有干系的天胥族洛辞父女,为何在自己年幼之时,就悄悄来到自己身边,陪着自己,一起成长,后来在黑芒军的周密策应之下,一路辗转,直至进入鬼门,开启月窟,让自己得以进入其中,拿到传承。 那份传承么? 桑北的眼中掠过寒芒。 眼前的阴霾虽然浓重,但总有揭开的一天。 “凡曾算计我桑北的,这笔账我会一笔笔去讨还,等着我!” 我的世界我做主! 他情不自禁发出怒吼,双臂高高举起,看向黑暗的上空。 看着桑北激动的神色,女子温言安慰道:“敌人太过强大,唯有比他们更强,我们才能真正掌控自己命运!孩子,我们都是无辜者,都是被算计的弱者,好好活着,好好努力,不要让你的母亲失望!” 桑北点点头。 忖思,那份传承何其难得,为了它,死了太多的人,甚至于,连那个古沧王世子也葬送在了里面。 黑暗,浓重的黑暗! 这个世界,当真太过黑暗,太过可怕了! 叶冥苏,殷白柳,他们的身上,都发生着何等惨痛的遭遇! 想想那个断魔寺中的法性,为了拿到传承,居然,居然和魔姬结合,生下孩儿,百般算计,只为将亲生骨肉度化成为一只禅蛾,替自己挡住反噬!他和龙泽帝君那些人,都是一丘之貉。 “殷白柳,白衣剑帝,你们和我,都是如此不幸……” 他不觉握紧了拳头,这一世,该做的事还有很多,桑北,你要强大,变得更强,对于那些算计自己的人,该讨还的债,每一笔,都不能错过,都要拿回来! 不觉间,右手食指,滚烫如火,桑北能感受到那种炽烈的爱意,便连自身剑道,沈西池都毫无保留的传承给了自己。 这份恩德,深如海,高如山,我桑北此生此世,恐怕再难报偿了! 沈西池,我欠你! 母亲,我此生再也无法报答您的生养之恩了! 还有洛辞,等着我! 那女孩,虽然带着使命而来,她应该只是一枚无辜的局中棋子,对于自己,她不惜付出生命,不求回报,那份情谊,如何能忘,一定要偿还! 闭上眼睛,泪如泉涌。 女子看着桑北,眸中掠过一缕阴翳,口中说道:“我可怜的姊姊啊,自你失踪之后,她就一病不起,因思念成疾,终致病入膏肓,魂归天上!如果可能,姨母情愿替她去死,也不愿看着现下的你和你母亲,阴阳两隔!好孩子,你要变强,变得更强,向那些敌人逐一复仇,为你的母亲洗净屈辱,让她可以瞑目!” 桑北深深吸了口气,道:“这些事,我会一一求证,放心,该讨还的,我每一笔都不会错过!” 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这个世界,唯有手中的剑,才是真的。 他长长吐了口气,看向女子道:“无论如何,既然来到这里,听你为我解惑,我想,还是要为你做点什么,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救你出来?“ 听了桑北的话,女子脸上浮现几多欣慰,又夹杂着几多痛恨,她叹息道:“好孩子,你能如此想,不枉姨母牵挂你这么多年,且听我说,当初,在你母亲不幸陨落之后,龙泽帝君对我凤族的打压并没有丝毫减弱,为了生存,我被派去奚京磋商,那贼子的算计当真令我们防不胜防,他清楚我们凤族善于控火,且善于因火炼器,他要求我给他炼化一件武器,只要成功,就会放过凤族。” “迫于无奈,我只能接受他这个条件,后来,我便按照他的指点,来到了这里,果然中了他的算计,原来这贼子,只是在利用我为他镇压一件可怕的武器,那件武器的投影,你已经见到了,原谅姨母,姨母开始还没有觉察到是你来了,还以为你是女虚北宸派来的奸细,故而痛下杀手,直至在激战中,我方觉察到你血脉中的气息,对不起,原谅姨母,差一点就……“ 女子眼圈一红,再度落泪。 稍稍平复后,继续道:“好孩子,你果然没有叫姨母失望,姨母在你身上再度看到希望,这么多年的苦楚总算没有白吃,好孩子,你是我们的希望,更是我们的骄傲!姨母被囚禁在这里这么多年,深受那件武器的折磨,却也因此悟出些东西来,比如那件强大的弓,虽然只能模仿出一道投影,那种力量已然非常可怕,我以投影激发出巨大杀伤,却也遭受了反噬,咳咳…” 女子禁不住呕出一口鲜血,桑北远远看着,手动了一下。 “没事,无论如何,姨母今日当真太高兴了!我在这里被囚禁多年,虽然深受其害,但得到的好处却也不可估量,比如凝聚出武器投影,还有那座八门阵,你也见到了,姨母凭借阵图的强大,以为臂助,这么多年,默默培植势力,直至终于掌控住了这片地下世界,虽然……虽然其中的手段不甚光明,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火灵焚心蛊虽然毒辣,但对于控制叵测人心,却有事半功倍之效,我每每想到那龙泽帝君的毒辣,便不再觉得自己有多狠毒,为了大业,我不得不如此!好孩子,希望你能理解姨母,而姨母为你创下的这片家业,今日便一起转交给你!” 说话间,她拍拍手,就见一个身着红色斗篷的蒙面人浮空出现,缓缓降落在桑北的一侧,单膝跪地,态度极为恭敬。 女子指着那蒙面人道:“孩子,他是火隐,姨母最信任的手下,他会协助你,掌控整个地下世界,即便在那地上,也有我们暗中布下的势力,有他们协助,我想你会便捷很多。” 她神色转而肃然,喝道:“火隐,自今日开始,我的侄儿……就是你唯一主人,你要奉他为主,听他号令,自今日开始,他就是你们唯一的皇,暗域之皇!尔等须不遗余力,辅佐你们的皇,完成我凤族复兴大业!” 第502章 孪生兄弟 火隐伏地,叩首道:“诺!” 女子一脸欣慰看着桑北道:“看姨母都急糊涂了,到现在都还没问你叫什么,当真……当真太……” “桑北,沧桑的桑,北方的北。”桑北直言。 “桑北?沧桑?这就是上天给你打上的命运符号啊,我可怜的孩子,于此可见,连上苍都在悲悯你的人生,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悲伤,却要将悲伤送给那些残忍的敌人,这才是你真正的使命!不要辜负我们,辜负你母亲的希望!” 桑北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转而投向下方的熔岩之湖,神识刚刚进入其中,已然感受到一股如山如海的压力席卷而来。 当初面对那张弓的投影,已然感受到了一股超然于物外的威压,但与眼前的威势相比,已是云泥。 他素来就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个性,此刻毅然将人间道的气息释放了出去。 然而,他的气息刚刚释放,立时便遭受了排山倒海般的冲击,女子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腾腾腾! 桑北顷刻间连退五步,口中连连吐血。 便连一侧的火隐也被这股气势所波及,顿时被震飞了出去。 “好孩子,你的心意,姨母领了,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尝试了,你需知道,我这座孤岛上的八门阵比之火浣城那座八门阵,那便是江河之与沧海的比较,这座阵图之上,镇压着的乃是一座煌煌京师啊,更何况,那件武器,匪夷所思,它虽然被暂时封印,却能借助镇压之力,激发出反击,根本不是你能承受的,收手吧,好孩子,姨母在这里熬炼了多少年,已然从其中琢磨出了几分道理,假以时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到时候姨母脱困而出,将和你一起,向那龙泽帝君讨还血债!”女子阻止道。 此刻的桑北再度感到了自身的弱小。 在熔岩湖深处,潜伏中那一道如山暗影,实在太强了,更遑论上方还镇压着一座庞大的京城。 想想当初北凌江畔遭遇那惊世一剑,桑北知道,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 女子目光慈祥看着桑北道:“好孩子,姨母已然为你安排好了道路,其一,在你回到地面的一刻,火隐会帮你进入龙渊剑阁,九重阁,九道关,一关一登天,孩子,如何破关,要看你自己了!” “其后,在你升入九品阁之后,便会加入一场优选战,作为优胜者,你便可以实施第二步,进入剑门!剑门九座剑峰,一峰一世界,与龙渊剑阁相比,那里就是高高在上的天!姨母相信,在你未来杀出剑门一刻,就是我们向女虚北宸讨还血债之时!” 听了女子的话,桑北的眼中露出一丝亮色,他知道,对方为他设定的一条道路,最合适不过了,如此,龙渊剑阁,剑门,我桑北来了! “好孩子,姨母会和你一起努力,未来,你一定会登临绝峰之上!再无人能束缚你之自由!” 目光望向上空,这一路走来,可谓翻越了千山万水,无穷险阻,无数强敌已然落在身后,未来,不在话下! “去吧,火隐,带着你的主子,回到地上世界,去完成大业!” 火隐深施一礼,恭敬站在桑北一侧。 “等我回来!”桑北留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站在孤岛上,女子的脸上浮现莫名的笑意,看着二人远去,直至消失不见,一直站了很久,口中冷笑道:“新的复仇者出现了,女虚北宸,我很想看看,在未来,你被你的嫡亲骨血踩在脚底的样子,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奚京暗流涌动,你的敌人不少吧,你是否感到了恐惧?无论如何,我会让你后悔,后悔当初的选择!” “好侄儿,不要让姨母失望,龙裔和凤裔的结合,这份血脉之强,远远超出了预期,你的晋升之路,我已为你设定好,努力吧,希望你这一只小小蝴蝶,能够扇动颠覆的风暴!女虚北宸,等着我祝云镜的怒火吧!” 双臂张开,熔岩湖上腾起熊熊火海,上方裂开的缝隙,轰隆隆,合拢在了一起。 在离开暗域之时,桑北让伊普尔斯依旧返回他们的定居地。 奚京的繁华,宛若天上人间,楼阁峥嵘,枕叠万千,耸入云霄。 在其间偏僻一隅,一处小小院落之内,一口废弃的井中,爬出两个身影,一个形容枯瘦,一脸病态。 另一个身着火红斗篷之人,正是地下世界的暗中操控者,火隐。 “皇,奚京很大,名胜数不胜数,要不要游历一番?”火隐恭敬道。 “不必,安排吧,我要尽快进入龙渊剑阁!” “没有问题,至高的皇。” 火隐拍拍手,在院落的一间屋内,走出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年龄和身高和桑北很接近。 “他的孪生弟弟,正在剑阁内做一个外阁杂役弟子,两个人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悄悄互换身份,至今已磨合的二人如一人,看去毫无破绽,属下只需为皇稍稍易容一番,便可堂而皇之,进入剑阁。”火隐指着此人介绍道。 “易容么?倒也不必多费手脚。” 桑北盯着对方的脸仔细端详,不知不觉中,他的脸部晃起一层模糊水影,待变得清晰的一刻,两个人的面容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严丝合缝。 在断魔寺中早就熟悉了种种人间面孔情状,每一次历练,都是由外到内,再由内到外的领悟,何况他领悟了虚空剑道,潜移默化之中,已然将那张面孔模仿的一般无二。 火隐悚然动容,这种手段,他可是做不出,果然是伟大的皇。。 “皇,那个人叫丁峰,这是他哥哥丁俊,剑阁之内一应事宜,你有疑惑,尽可以向他询问。” “好。“ “进入剑阁的每个人,都要经过严密审查,往往要上查三代,本朝以武道立国,剑阁对于核查身份向来慎之又慎,绝不容有别国奸细混入其中,很多细节,诸如饮食起居,日常杂务,丁俊会仔细告知你。” 桑北点点头,开始仔细询问。 半晌之后,他看向火隐,再度点点头。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吗?”火隐看向丁俊。 “大人放心,这么多年我兄弟二人一直在磨合,几乎天衣无缝。” “那就好!去吧!” 丁俊根本不敢看火隐,战战兢兢走了。 他依旧抱着侥幸,希望火隐大人能够网开一面。 只是在他走到僻静处的一刻,一朵无名火迅速从脚面腾起,短短一刻,就将他烧成了一滩灰烬。 火隐做事向来果决,绝不容忍有任何意外发生。 何况,死一个人,对于掌控暗域的他,实在就像杀死一只虫子。 火隐恭敬道:“皇,剑阁的水深的很,要万般小心,这里有一身一般无二的衣物,还请换上,其后,我们就在这里等待,等明日卯时,丁峰会来,那时候,皇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剑阁。” 桑北此刻却想起那个被囚禁在地底的女人。 凭借小小蛊虫,控制一城人物,一念间便可轻易抹杀任一个下线,那个叫做祝云镜的女人,杀伐狠辣,不择手段,为了把控一城势力,相信死在其手底的人早就不计其数。 她所说的话必须要经过求证才能确认。 想到自己在凤舞阁中所感受到的那种宏大的慈悲的爱意,若是一脉血亲,为何两个人反差如此之大? 尤其是在当初与那把弓之间发生的战斗,那股刻骨的恨意和凶残,即便桑北经历了重重魔境考验,仍旧感到有些心寒。 难道是由于多年前凤族那场变故,才导致她心性大变的吗? “他们的世界,人命如草芥,我无力改变,甚至于,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唯一能做的,就是变得更强!”桑北暗暗给自己打气,他见过了无数生命在眼前陨落,他明白这是规则,他无力去改变,只求掌控自身。 第503章 摘剑峰 第二日卯时,就见和丁俊生的一模一样的一个青年,来到了二人眼前。 这人当然是丁峰。 多日不见,丁峰亲热的拥抱了桑北,竟丝毫没有察觉到眼前此人已非他哥哥。 桑北明白,其实自己只需要一个进入的途径罢了,其后如何,一切要靠自己努力。 时间长了,有些东西想瞒也瞒不住,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才是正理。 不过,作为奚京一个精英荟萃的地方,或许正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低调行事,原本也不错。 换了便装的火隐,带着桑北出了院落,二人装作互不认识,很快混入奚京城街头滔滔人流之中。 不多时,穿越数不清的繁华街市,便来到一座郁郁葱葱的巍然丘峦之前,其上建筑着一排排、一层层楼阁,如云如峰,雕梁画栋,争奇斗艳,耸入云天。 当中一道如剑的长长阶梯,从脚下起步,末端已刺入云天之间,云天之上,正悬浮着一座瑰丽的牌楼,高高在上,气势超绝。 一瞬间,桑北便看到无数把剑,堆叠在眼前,堆叠成这条通天阶梯,气势如虹。 “皇,这里就是龙渊剑阁的唯一入门之地,我只能送你到此,万事小心,如有需要,按属下所说秘法,我自会想方设法与你相见。”火隐默默传音。 桑北迈开脚步,顺着这一条剑形的阶梯,开始向上攀登。 踏上第一层台阶,那股万剑镇压的气势,立时迎面扑来,直抵咽喉,这种压迫感会令企图挑战者非常难受。 每前进一步,压力都在增加。 曾经有数不清的挑战者倒在这条阶梯上。 之所以会来挑战,是因为,只要能通过这一道阶梯进入山门,便可以无条件被龙渊剑阁录取。 自龙渊剑阁诞生至今,只有极少数的天才,方能够成功蹚过这条万剑之路,成功进入山门。 这个时候,腰间一枚玉牌已然释放出温热气息,包裹住桑北的身体,那股无形威压,顿时消散一空。 “难怪无人敢靠近这条台阶。”桑北淡淡一笑。 忽然想到,当年沈西池也曾进入剑阁,他曾经是那个通过挑战进入山门的人吗? 自己正走着沈西池曾经走过的路,可以顺路了解他的那些事迹,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怀念吧。 “沈西池,你的未竟之愿,便由我桑北,替你走下去!” 若要进入传说中的剑门圣地,龙渊剑阁几乎是一条唯一的道路。 他心态平和,保持着和丁峰一般无二的粗浊呼吸,山门外看似空无一人,暗地里说不定正有一双双眼睛瞅着自己,任何一点疏漏,都有可能导致意外发生,先进去再说。 走过一层层台阶,宛若正在翻阅一张张书页。 不知不觉,桑北已走完接近一半的路途。 这个时候,突然有几个身材魁梧的身影从上方大步向下走来,其中一个背剑汉子一眼瞅见丁峰,哼了一声道:“丁峰,没事不在阁内好好做事,外出干嘛?莫非,想夹带私活吗?老实交待,否则,老子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吴师兄,外阁长老差遣事务,不敢推脱,这不,我忙完了赶紧回来,阁内的事还没做完,我得赶紧回去打理,见谅。”桑北完全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吴师兄几步走过来,微微压低脑袋道:“这个月的供奉还没有交上来,若不是我罩着你,你以为还能在外阁待下去吗?“ “师兄说的是,这里人多口杂,晚上我亲自给你送过去。”桑北小声道。 “你们二人嘀咕个什么?难道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丁峰,虽然我们看在吴师兄面子上没有跟你过不去,但做人,不可太迂腐,要明理啊!”一个瘦子冷笑道。 “师兄教训的是,在下有数。”桑北满脸堆笑。 “有数就好!”瘦子随手打了桑北一拳,桑北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连脸都白了。 “走吧,一个榆木疙瘩,没多大意思,办正事要紧!”一旁两人催促道。 这个时候,就见下方走来一个窈窕身影,青色衣裙,戴着斗笠,遮着面纱,口中讥讽道:“有工夫多练练剑,这个月的大比就要开始了,末位的可是要降级的,我看你们差不多都有可能要降到外阁,比他好不到哪里!” 吴师兄眼中一亮,嘿嘿笑道:“鲁师妹,哪里去?有什么事情,差遣师兄我好了,管包你省时省力!” “你真的愿意帮忙吗?若这个事情成了,我可以请你们去玉京阁一坐!”鲁师妹露出惊喜之色。 吴师兄闻言两眼放光,道:“师妹放话,师哥当仁不让,多大事情交给我,保管手到擒来!” 他追求鲁师妹日久,苦于对方就是不松口,今日有了机会又如何肯放过。 “只是……只是这个事情有点……有点难办啊!”鲁师妹颇为为难道。 “师妹放心,还有我们几个帮衬,绝对包师妹满意!” “就是!” 一旁几个人满脸堆笑,帮助搭腔。 “你们真的愿意帮忙吗?” “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鲁师妹长长松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不好意思开口,几位师兄既然如此热情,小妹便麻烦你们一回,你们知道,我卡在突破的关口好久了,只差最后一个环节,就可以圆满!” 听她的话,吴师兄隐隐有了些不好的猜测,但大话说出去,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摘剑峰上有一味灵草,名唤龙眠草,我欲炼制一枚结相丹,就差这一味,你们知道,摘剑峰新来的老头脾气异常古怪,自他看守摘剑峰之后,从无人敢去冒犯,但凡前去采药的,无不惨遭打压,有个师兄甚至于被废了修为,赶出了剑阁!” 鲁师妹目光灼灼看着吴师兄道:“师兄既然要帮忙,无论成功与否,便算小妹欠你一个人情!“ 美人在前,色心壮胆,又有几个师弟在一旁看着,吴师兄硬着头皮,咬咬牙,道:“师妹,那座摘剑峰极为古怪,凡前去采药的,几乎都吃了大亏,即便如此,无论成功与否,师兄我一定会前往挑战一番!“ “那就谢过师兄了,小妹静候佳音哦!”面纱后的一双美眸忽闪忽闪看着吴师兄,吴师兄意乱情迷,一拍胸脯,道:“师妹等我的消息便是!” 吴师兄一张大手重重搭在桑北肩头,皮笑肉不笑道:“师弟,一起走吧,今日的杂务,我吩咐其他人去做就是!”一边说,眼里放出狠色,只要桑北敢拒绝,他绝对有一万种手段要他难受。 “师兄,我一个外阁杂务弟子,连摘剑峰在哪都不清楚,恐……恐怕帮不上忙……”桑北唯唯诺诺道。 “没事,按我说的做,包你没事!” 看着几个蠢货离去,鲁师妹嘴浮讥笑,连她都不能完成的事,几个蠢货更无法做到,其实,她早就看那丁峰极为厌恶,此时只是寻个法子整他们罢了。 几个人告别鲁师妹,转回头,簇拥着桑北进入山门,几番盘桓,绕过几处楼阁,穿越一片片密林,终于来到了一座苍翠的碧峰之前,那番景致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只不过,要想到达那座碧峰,必须要穿过一条悬空吊桥,据说那座桥神秘莫测,很多人想通过吊桥登上摘剑峰,却不知何故,坠落下去,非死即伤。 只要能成功通过吊桥,便会获得一次采集灵草的机会。 站在吊桥前,看着那面警示牌,上书几个大字,剑阁要地,挑战者后果自负! 吴师兄心底发寒,忖思剑阁为何会派一个古怪老头前来看守,即便以物易物也是可以啊,堵了多少人的上进之路! 第504章 拒绝 “丁峰,看你了,龙眠草的图谱给你看过了,过去,找到后,抓紧回来,只要成功,从今以后,我包你在外阁横着走!”吴师兄捶了桑北一拳替他打气。 “师兄,我还是有些害怕,不去行不行?” “男人不能丢面子,你若让我丢了面子,后果你懂!“吴师兄恶狠狠威胁。 旁边几个师兄弟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桑北齐齐推到吊桥前。 桑北犹豫着解下剑,既然叫摘剑峰,肯定不允许带剑。 吴师兄忍不住一笑,忖思马上都要死了,还知道摘剑,果然是干杂役干傻了。 看了几人一眼,战战兢兢迈出了第一步,见并无什么变故,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下方云遮雾掩,深不见底,桑北不敢向下看,只一步步朝前走去。 一步,两步…… 几个人瞪大眼睛看着桑北,一颗心早悬了起来,只是不知道这小子究竟什么时候会掉下去。 一阵风吹来,吊桥开始晃动,桑北浑身颤抖,却不敢回头,硬撑着向前一步步行走。 后方看着的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喘,张开嘴,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一幕。 然而,他们所担心的一幕并没有发生,眼睁睁看着丁峰一步步消失在视线尽头。 几个人面面相觑,对望一眼,满脸不可思议。 连丁峰那般修为浅薄的家伙都能通过吊桥,他们如何不能? 莫非,莫非那个看守的老头碰巧外出了么? 如此机会岂能错过! 吴师兄指着手下一个跟班道:“你去!” 跟班不敢违拗,同样依规矩解下剑,战战兢兢走上吊桥,一步,两步,十步之后,吊桥依旧毫无反应,吴师兄大喜,心知发财的机会到了,当下第三个登上吊桥,大步朝前走去。 身后几个人如何能忍住诱惑,纷纷紧随其后。 一阵山风吹过,吊桥摇晃的愈发厉害了。 吴师兄担心夜长梦多,身影一跃而起,试图越过前面的跟班,谁知砰的一声,身体顿时就像撞在一层铁壁之上,只撞得眼冒金星,心知不好,一时间天旋地转,生死危急,哪里还敢犹豫,当即捏碎一根卷轴,身体被一团流光包裹,消失不见了。 这根卷轴他可是花费了不菲的代价买来的,此刻即便再肉痛也用了,保命要紧。 身后几个师兄弟却没有这般幸运,接二连三被怪力弹出吊桥,留下几声惨叫,转眼间消失在浓浓的雾气中。 此刻,在摘剑峰上,桑北正循着一条路径朝前走去,冷不防听到一个干巴巴的声音道:“不错,不错,今日居然有一个成功过桥的,小子,我老人家对你很感兴趣!” 话音未落,一个白发老头已出现在桑北对面,打量一番,面露怪异之色,咂嘴道:“怪哉,一个开灵境的小小弟子,居然敢来挑战老夫的迷津道,不怕死么?不对,这小子有古怪!” 他一把抓住桑北的手腕,搭了半晌,依旧没有揣摩出什么怪异,他又哪里知道,觉悟了虚空剑道的桑北,可以将自身气息随意模拟成低于自身修为的每个境界,何况,桑北修为完全不弱于他,要想查出桑北的真正底细,并不容易。 老头一把揪住桑北的颈领,怒喝道:“小子,告诉我,你究竟怎么过来的?答好,有赏,欺瞒,杀了你,也不会有人追究老夫!“ 桑北全身颤抖,面色惨白,早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颤声道:“我不知道,我就那般一步步走过来的,不敢欺瞒前辈……” 白发老头双眸死死盯着桑北,看了半天,终于松开手,喃喃道:“没道理啊,迷津道布有幻阵,一步错,步步杀机,怎么可能?关键是,只要有风吹动,阵图就会发生改变,即便他通晓破阵之法,岂能洞察莫测玄机……” 桑北行个礼,装着万分畏惧,绕过老人,向前搜寻。 工夫不大,他便在一块山岩后面找到了图谱上的那种龙眠草,揣在怀内,更不敢停留,顺着来路,开始返回。 其实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白发老头看在眼内,对方没有贪图其他更为名贵的灵草,博得了老头几分赞许,知他懂规矩。 老头目光炯炯站在高处,看着桑北到底如何通过那条吊桥。 他看着桑北登上吊桥,一步步返回,越看越是心惊,原因则是,那小子看去畏首畏尾,每一步都准确落在要紧处,即便山风吹过,阵图发生变化,他都有惊无险的踩着一个个落脚点,最终安然无恙登上彼岸。 他绝不是一个懵懂的傻子。 傻子会凑巧走对一步,不可能步步都走对。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对阵图拥有特殊的感知,他依靠感知把握住稍纵即逝的机遇,最终成功过关。 这是个天才! 眼前身影一晃,白发老头又出现在桑北面前,他捋须一笑道:“小子,老夫看好你,这么多年,老夫从未有过收徒的心思,你显然引起了老夫的兴趣,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拜在老夫门下?“ 他自以为投出橄榄枝,桑北一定感激流涕,心甘情愿拜倒在地。 “晚辈资质浅陋,这么多年修为停滞不前,想来此生已然无望,不如老老实实做个外阁杂务弟子,平安一生罢了,不敢误了前辈的大好时辰,更不敢在他人面前堕了前辈的脸面,我家人说过,规规矩矩做人最好。” 看着桑北一脸木讷,老头忍不住笑了,几分自嘲,几分神秘,摇了摇头,转身去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外阁居然混进了这么个人才,可笑上面都是睁眼瞎,放着这么一颗珍珠竟然看不见。 “只是小子,你祸闯的不小,波澜已起,老夫倒要看看,你如何过关!” 顺着来路,一路盘桓,终于回到外阁安身之地。 稍稍休息,去膳食司吃了点饭,而后,先去挑水。 丁峰做过的日常事务,交待的很清楚,他一丝不苟,旁人很难瞧出破绽。 桑北觉得这样很有意思,装成别人模样,可以更清晰的观察周边,尽快熟悉,寻找晋升的机会。 当日那裹挟王朝气运的一剑,横空出世,何等强大,很难有人会相信他死里逃生。 当日一战,第九峰投影给他留下了深刻记忆,无论如何,他必须设法进入剑门,获得突破的机遇。 挑完水,拿起一根扫帚,开始顺着道路清扫。 转过一个弯口,就见一个袅娜的身影正站在一隅,不是鲁师妹又是谁? 鲁师妹蓦然转身,摊开一张玉白手掌,轻启贝齿,笑道:“拿来!” “什么?”桑北摸了摸脑袋,下意识问,模样看起来极为憨厚。 鲁师妹忍俊一笑道:“我是亲眼看见你进入了摘剑峰,并顺利返回,能从那怪老头手里安然逃出来,不错,不错,师姐看好你哦!给我吧!” “哦,师姐说的是那个啊,给你不难,只不过,我想,最好能当着吴师兄的面,否则,我担心……” 他的话被戛然打断,鲁师妹颇为不乐道:“吴奇算个渣!带着几个师兄弟擅闯摘剑峰,死伤惨重,等着戒律堂责罚吧!给我,从今天开始,本师姐罩你!” “怎么样,师姐的面子都不给吗?帮帮忙嘛,丁师弟!”带着嗲腔的声音曾经迷倒了多少剑阁弟子,鲁婉儿有这个自信。 谁曾想桑北依旧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鲁师妹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这个外阁的小虾米,还敢拿乔,要不是此地过往人多,早捏死算了。 她又哪里知晓,这青年从来不吃这一套。 摘剑峰一行,此事必然传的沸沸扬扬,这两天,找他的人一定不少,他倒要看看,那些牛鬼蛇神会如何出题,破题一刻,也许就是机会。 第505章 怂恿 这个鲁师妹,看似貌美,却无比腹黑,绝非好相与,这样的小角色,在剑阁想必成千上万,对于他桑北来说,小虾米罢了。 见招拆招,他要尽快脱离低阶区域。 “还是等吴师兄回来再说,师姐,做人要有诚信,是你的,总跑不了。”说话间,桑北继续扫起道路。 鲁师妹气的花枝乱颤,心底已给桑北判了死刑。 山道弯弯,渐渐延伸到树林阴翳之地,地上的落叶很多,桑北扫的很细心。 一层层青石阶梯上爬满了苔藓,裸露出的一道道陈旧纹路,看去杂乱无章,不止是剑,还有枪,刀,弓,以及各类武器所带来的创伤,从这些石材的裂隙间,桑北甚至于看到了不一样的色彩。 苦难,疮痍,战火,鲜血,尸骨...... 透过这一层层蓄满沧桑气息的阶梯,桑北知道了它们的由来。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一面太咸古战旗,那是不灭的精神,也是丰碑。 他的神情变得肃然,一层层仔细清扫,显得更加专注。 他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他试图想通过那些痕迹,捕捉到尘封已久的信息。 桑北气息内敛,一如丁峰那般木讷,朴实无华,他一边扫着山道上的落叶,一边也在扫着道心上的尘埃。 天光水影,一泓清潭,那是南殿苏墨觉悟的道境,对于映证所得,汲取外在气息,大有裨益。 穿过密林,在一块巨大山石后面,突然闪出几个人,为首一个,面皮白皙,长的文文雅雅的背剑书生,摸了摸鼻子,面浮和善笑意道:“听说,你叫丁峰,去过摘剑峰,那个老家伙并没有难为你,若你能将进入的过程仔仔细细,和盘托出,我一品阁内阁弟子徐卓,此后一定会罩着你,且,这一包丹药就是你的!” 他托着袋子掂了掂,份量很足,只不过,对方能不能得到就是两回事了。 桑北瞪大眼睛,盯着那一袋散发浓郁香气的丹囊,露出贪婪的目光,震惊道:“真……真的吗?只……只是无功不受禄,我如何……如何好意思……” 周边人哄堂大笑,没见过这么天真愚钝的家伙,难怪只能在外阁混了。 “当然是真的,只要你一字不落告诉我细节,这一袋子丹药都是你的!”徐卓循循善诱。 桑北摸了摸脑袋,憨憨笑道:“好……好吧!” 未料徐卓听完了他的话,心中疑云丛生,连吴奇等人都遭遇了不测,他就这般有惊无险走过去了,没道理啊。 他颇为怀疑的盯着桑北看了一会,淡淡一笑道:“这样啊,师兄跟你做个交易,明天,你再去摘剑峰一趟,帮我采一株天灵葵,这一袋丹药,就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说话间,不由分说,将丹囊塞在桑北手中,一众人扬长而去。 桑北攥住丹囊,满满的不可置信,稍后看了看左右,小心翼翼揣在怀里。 暗地里,一双美眸正狠狠盯着他,幸灾乐祸道:“徐卓的东西也敢收,当真不怕死啊,且让你多活一天,我倒要看看,明天摘剑峰的老头如何收拾你!“ 扫完山道,回到住处,稍稍收拾一番,就见一颗脑袋鬼鬼祟祟探进来,看见桑北,面露喜色,道:“你果然回来了,吴奇师兄擅闯摘剑峰失败,牵连一干兄弟受到重责,被戒律堂囚禁,不得方便,特差我前来,讨要那枚龙眠草!” “做人要守诚信,吴师兄不来,龙眠草我不会给任何人,这是我和他的约定,对不起了。”桑北认真道。 那人从未见过如此迂腐之人,他也是内阁弟子,面露狠色道:“你是说真的吗?你不怕我?” 桑北缩了缩脖子,咬牙道:“我是胆小,但一直是吴师兄罩着我,我还是要守信的。” “你行!” 那人竖了竖拇指,狠狠瞪了桑北一眼,转身走了。 第二日一早,管杂务的头子照常分派日常事务,待所有人都分派完了,这个胖子白了桑北一眼道:“近日其他人都有重活,你的清扫工作也要加重,通往内阁的三条道都由你清扫,记住,一天内必须按时做完,否则,没有饭吃,若连续三天完不成外阁指派的事务,一律逐出剑阁!” 看着桑北呆呆怔在那里,头子哼了一声,情知这小子得罪对头太多,能保着命出去便算万幸了。 桑北挑完水,拿着扫帚,继续顺着山道开始清扫。 很多人,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 大抵是对他进入摘剑峰能够安然返回,颇为嫉妒,然而,他可是被徐卓,鲁师妹,和吴奇打上标签的人,心里虽然痒痒,却不敢染指。 让那些旁观者惊愕的是,原本需要两个时辰扫完的山道,那小子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扫完了。 他们哪里相信? 一些人便去打探,却发现道路干净的很,完全是刚刚清扫过的样子,难道,见了鬼了? 他们都是因嫉妒生恨,前来找茬的,没有达到目的当然心有不甘,依旧远远跟在桑北身后,看着他去清扫第二条道路。 第二条路曲折崎岖,清扫难度明显增加,半个时辰过去,那小子只清扫了一小半。 众人躲在背阴里乘凉,一门心思要看对方笑话。 谁知他们只是愣了一下神的工夫,就见那小子已扛着扫帚走了回来,众人不免吃了一惊。 情知那小子肯定在作弊,于路搜索一番,却发现这一条崎岖道路,竟然比第一条道清扫的还要干净。 当真见鬼了。 不对,一定有人在暗地里帮他。 当下众人分头前往监视,绝不让那小子逃离自己的视线。 然而人总有疏忽一刻。 其中有个监视的家伙,只是一眨眼,就发现被监视的目标不见了。 他慌忙跳起来去通知其他人。 却见桑北迎面走来,扛着扫帚,嘴里还哼着曲子,向着此人深施一礼道:“谢谢师兄!” 这一幕当然被其他人瞅见,于是断定此人正是奸细,于是乎,一起抓住此人,一阵毒打。 “今日算这小子运气好,明天绝不饶了他!” 众人发狠。 日当正午。 桑北又来到摘剑峰之前,走上了那条让众人胆战心惊的吊桥。 又是一路有惊无险,安然走了过去。 躲在暗地里的徐卓看见,双眸喷火,忖思:“莫非这小子是摘剑峰老头的私生子?除了这个解释,没有道理啊!” 桑北看见老头,行个礼,从从容容摘走一株天灵葵,道了声谢,依旧视周边奇花异草如无物,原路返回。 “这个丁峰的背景,早就被剑阁打探的一清二楚,他性格笨拙,天赋普通,没道理啊!他究竟是谁?”老头双眉深锁。 走过吊桥,便看到徐卓等人挡住了道路,桑北满脸堆笑,将那株天灵葵呈上,笑道:“幸不辱命!” “师弟好手段,师弟这般人才,留在外阁,那是糟践了,有个机会,师弟不知愿不愿意把握?”徐卓循循善诱。 桑北瞪大眼睛,露出惊喜之色,道:“真的吗?师兄昨天送我丹囊,今日又提拔小弟,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师兄!” “自家兄弟,不要客气!” 说着,一把搂住桑北,一行人顺着道路向前走。 一路盘桓,向上攀登,不多时,已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殿宇之前。 殿门大开,上方有一道耀眼日光投射而下,令人无法直视。 “一般好机会,师兄我不会和他人说,师弟的资质真的很不错,我只问一句,师弟想不想进入内阁,做一名正式弟子?” “愿意!莫非师兄愿意举荐小弟?” 看着桑北无比渴求的眼光,徐卓淡淡一笑,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师弟连进入摘剑峰都如履平地,眼前这扇门户,一直通往内堂,只要师弟走过去,就算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内阁弟子了!” “真的吗?” “比金子还真!” “师弟天纵之才,我们早就想集体举荐师弟了!”一众人齐齐怂恿。 “谢谢师兄!如果成功,我丁峰一定重谢各位!” 桑北抱拳还礼,深吸一口气,大步朝着殿门走去。 第506章 秘境试炼 周边的人几乎忍不住就要大笑,早被徐卓吓了回去。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桑北走入那扇光明殿门,转眼间消失不见。 “师兄,那小子太蠢,其实挺逗乐的……” 一个师弟有些惋惜道,就听徐卓喝道:“不行你去做个伴?“ 此人连连摆手,一脸惶恐。 然而,众人所期待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大殿内始终很安静,一点动静没有传来。 几个人走到门边,小心朝里面看去,哪里还有桑北的影子。 这小子哪里去了? 难道被殿内的剑阵抹杀掉了不成? 一定是这样! 穿过这座殿堂,桑北已来到一处宽阔无比的庭院中,就见溪水潺潺,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当中一座石桌旁,正有两个中年人在对弈。 他们乃是看守问剑堂的护法。 此刻桑北已然走到了他们的身侧,看见棋局内两条大龙纠缠,杀的如火如荼。 一个护法端起茶喝了一口,猛然看见身旁站着一个人,惊道:“问剑堂乃是试炼禁区,小子,你怎么进来的?” 桑北连连摆手,退了一步,解释道:“是……是徐卓师兄推荐我进来的,说只要通过这座大殿,就能进入内阁,成为一名正式弟子……” “你……是从殿外走进来的?不对啊,怎么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另一个护法狐疑道。 “这个地方根本没有其他路径进入,这小子并没有说谎。” 先前的护法咳嗽一声,看着桑北道:“说说你的身份。” “外阁杂役弟子丁峰。”桑北恭恭敬敬。 “你知道这座问剑堂为何而设吗?” “不……不知道……”桑北缩了缩脑袋。 “这么胆小,资质平凡,居然闯过了杀身殿,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一个护法嘟囔道。 “小子,这座问剑堂可不是为了晋升内阁弟子而设,而是内阁弟子晋升真传弟子所用,今日莫非苍天庇佑?若不然,这个修为浅薄的外阁杂务弟子,如何能活着且悄无声息走进来的?” “师兄,既然他走进来了,无论如何,那是要给个奖励的,他的资质太过一般,如果晋升真传,传出去还不笑掉大牙?这样吧,破格录取其为内阁弟子,你有没有兴趣将其收归门下?”另一个护法道。 “算了,看他这副憨厚的样子,也无需指派老师,依旧让他干本行好了,负责内阁清扫,养在内阁,避免那些人说闲话。” 目光看向桑北道:“你可愿意?” “当然愿意!” 桑北高兴得心花怒放。 “去吧,有人会安排你一应起居事宜。”护法很不耐烦。 看着桑北的背影,其中一个护法道:“看来,问剑堂内的阵图有所疏漏,我们要赶紧汇报上去,重新布置一番!“ 晋升内阁弟子,居然分了一间独门独院,这种待遇和原本的外阁可谓天壤之别。 他却不知道,若能晋升真传弟子,那份待遇相比于当下,就是贵族。 桑北成功通过问剑堂试炼的消息不胫而走,其轰动效应,甚至于比孤身闯入摘剑峰还要强烈。 一个开灵境的杂役成功晋升为一品阁内阁弟子,且闯过了真传弟子的测试。 很多人将信将疑,于是乎各种各样的版本传的天花乱坠。 有的说他是问剑堂看守护法的私生子,正因为有了这一层关系,摘剑峰老头才不得不一次次放过他。 也有的说他天赋异禀,感知强大,能够在纷繁的杀阵中迅速捕捉到一线生机,故而有惊无险闯过了试炼。 还有人说这丁峰身怀异宝,此宝足以抵挡住杀阵的威胁。 还有的传言更离谱,说丁峰其实背景强大,他故意扮成普通人,体验外阁弟子的日常生活,当做苦修。 其中有一个传言更是离奇,说陈护法的独生女儿看中了丁峰,没有办法,陈护法只好偷偷帮助他。 然而,丁峰作为唯一一个没有老师的内阁弟子,看起来还不如高阶的外阁弟子,已然成为剑阁内一个绝无仅有的异类。 于是乎,这些传言便形成了一层保护色,使得那些不知深浅的觊觎者不敢主动挑衅,暂时为桑北保有了一点平安的时间。 内阁弟子吃喝不愁,于是桑北便有足够的时间,去专心扫他的地。 一品阁内阁的道路十多条,桑北一早便起来,仔仔细细打理他的日常工作。 那些外阁弟子便将桑北视为眼中钉,认为桑北故意抢他们的饭碗,却奈何不了内阁弟子的地位远在他们之上,敢怒不敢言。 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拐弯处,沉着一张脸,像个讨债的,正是内阁弟子吴奇。 吴奇这一次花了不小的代价,方逃脱囚禁生涯,心中早就恨上了桑北,以为对方故意戏弄自己。 倘若桑北能够提前告知,也不用死伤那么多师兄弟。 看到吴奇,桑北满脸堆笑,便将那一枚揣了几天的龙眠草取出来,递给吴奇,道:“师兄,幸不辱命!” 吴奇哪里看得出这枚灵草只是徒有其表,其中精华早就被吸光了。 吴奇哼了一声,眼珠转了转,道:“听说你闯过了问剑堂,你的修为尚不如我,从来没听说你有什么背景,莫非,陈护法真的是你岳父?” 吴奇不敢逼迫过分,万一陈护法真是的这小子的岳父,那自己万万得罪不起。 桑北慌忙解释道:“师兄莫乱说,一旦传到陈护法耳中,恐怕会招来事端。” 吴奇阴晴不定看了桑北一眼,道:“本月有一场大比,不论普通内阁弟子还是真传弟子,都可以参加选拔,第一名,将获得直接晋升二品阁的机会,你,想不想参加选拔?我,徐卓师兄,包括鲁师妹都很看好你,已经替你报了名,不要让大家失望哦!” 桑北面露苦笑,连连摆手道:“我资质愚钝,怎么敢和师哥师姐们切磋,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别废话,问剑堂你都能闯过去,还怕选拔么?到时候不准爽约,否则,戒律堂不会饶过你!” “吴师兄,我只想安安稳稳扫一辈子地,这个愿望也不能实现么?”桑北苦笑。 “那你就主动离职,滚出剑阁,也不会再有人过问你的屁事,记住,你的事已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等着和你交手,刀剑无眼,丁峰,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罢扬长而去。 桑北看去闷闷不乐,继续扫他的地。 几天下来,一品阁附近的道路被他扫了很多次,可以说已经熟悉的很。 仰望着更高的上方,那里的楼阁都处在险峻的位置,看起来更加雄伟瑰丽。 那里,就是传言中的二品阁了么? “丁峰,想去那里么?”一个声音从一块大石头上传来。 桑北便看到一个风度翩翩的师兄,正站在上面,下意识道:“想。” “去那里干什么?”那人淡淡一笑。 “扫地啊,我只会扫地。“桑北一脸向往。 “你知道那些人为何不放过你了吗?因为你软,又抢了他们的风头,自然成为眼中钉,除非你离开这里,否则他们会想尽一切手段弄死你!”师兄冷笑。 “那我该怎么办?”桑北像似在问对方,也像在自言自语。 “介绍一下,二品阁申春雨!”那人跳下来,主动伸出了手。 桑北显然有些不太适应,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 那人重重握了一下,桑北禁不住痛的哎哟一声。 “果然是个开灵境的小修士,我近日听说一品阁出了个有趣的人,就来看看,你跟我说说,你当日是如何闯过杀身殿的?“申春雨盯着桑北的眼睛,仿佛能看透对方内心。 当年他为了挑战问剑堂,可是吃尽了苦头,为何这小子竟然轻轻松松闯过去了呢? “师兄,这样的话很多人问了好多次,我当真不知道啊,只知道一路向前,就走了过去。” 申春雨见他不像在说谎,忖思莫非真的是阵图临时出了问题,才被对方捡漏? “明日,一品阁内阁和真传弟子会争夺谁是第一,胜利者直接晋升二品阁,你要努力,若你过关,我在二品阁等你,记住,争夺战会在秘境展开,他们会不遗余力对付你,你自求多福吧!” 话音未落,已然不见了影子。 第507章 毁尸灭迹 “居然,提前被二品阁弟子盯上了,此人很不一般。“ 第二日,一早起来洗漱一番,便有人来催促桑北去参加选拔战。 来到广场上,已然站了黑压压一片身影,几个资深教习正站在前面训话。 “待会开启秘境传送阵,便会进入试炼地,刀剑无眼,小心为上,进入秘境,限时两个时辰,失败者捏碎卷轴,自动退出,倒数前五名,会被降级!” “在这里,我要表扬刚刚晋升内阁的丁峰,其修为虽然浅薄,却不畏艰险,勇于挑战,精神可嘉!”一个教习看了一眼桑北,神色肃然。 这场试炼桑北本无资格,奈何这两天谣言愈传愈烈,此事已然影响到一品阁内阁的脸面,故而,教习们故意破格将桑北加入进去,目的则是为了将他逐出内阁。 训话结束,参加选拔战的每个人都发给了一根传送卷轴,以备危急一刻保命所用。 紧接着,教习们激活传送阵,在冲天的光华中,广场上参与选拔的众人,一个个步入其中,转眼间消失不见。 山野丛林,雾气弥漫,到处鬼影幢幢,不时传来鬼哭狼嚎之声,令人不寒而栗。 桑北站在一棵树下,仔细观察四周动静。 别有用心之人一定会将他当做弱鸡来收割,既然这样,他这只弱鸡索性就守株待兔罢了。 一声冷笑传来,一个袅娜的身影从天而降,手持长剑,看着桑北道:“丁峰,冤家路窄,今日不杀了你,消不了我的心头之恨!” 此人正是前些时日被桑北拒绝的鲁婉儿。 她性格乖张,占有欲极强,被一个小小外阁杂役拒绝,对桑北恨之入骨,此日进入选拔战,第一时间便来报仇。 当下更不答话,一剑凌厉刺来。 桑北吓得连连后退,身形狼狈之极,堪堪逃脱数剑,不得已摸出那根传送卷轴,咬牙道:“师姐,何苦如此相逼,我们又没有深仇大恨,你若再威胁,我宁可捏碎卷轴,大不了回外阁重新做个杂役弟子!” “你捏捏看!”鲁婉儿智珠在握,一脸讥笑。 桑北一咬牙,咔嚓捏碎卷轴,未料卷轴化为粉末飘散,看去毫无征兆。 这根卷轴毫无灵力,桑北刚刚领到手里就明白了一切。 原来这一品阁内阁的上上下下,都将他当做了眼中钉了,他们不止是要将他赶出内阁,更是要就地斩杀。 心肠好狠,那就来吧。 “小子,当日敢拒绝我,就要有死的觉悟!” 剑法展开,大开大合,鲁婉儿必欲将桑北一气斩杀。 他竭力逃脱,岂知鲁婉儿的剑招招不离要害,情势愈发凶险。 此刻桑北已然退到一棵百年老树之前,鲁婉儿已然锁死了他的所有退路,一剑当空落下,直刺胸膛! “是你逼我的,大不了拼了!” 诡异的是,桑北身影一缩,居然闪入鲁婉儿怀内,一把抱住了对方。 这一幕来的太快,鲁婉儿根本没有准备,当下又羞又恼,剑锋一转,便狠狠扎向桑北后背! 未料眼前光影一闪,恍惚中,天旋地转,待身形站定,却发现自己已然站在广场之上,不禁惊得瞠目结舌。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自己怎么可能第一个就被传送了出来? 她骤然想明白原委,知道自己被那小子抱住,一定不小心触碰到自己怀里的那根卷轴,要知道那可是一根真卷轴啊。 教习们看着这个多年驻足不前的女弟子,厌恶之情全留在了脸上。 其中一个教习当场宣布道:“鲁婉儿倒数第一,有负一品阁多年教诲,作为惩罚,降入外阁,以观后效!” 听闻判罚,鲁婉儿双眸都是泪,口中不住哀求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是被人陷害的,教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您!” 鲁婉儿急得下跪,苦苦哀求。 “轰出去!” 教习拂袖,几个弟子走上来,拖着哭哭啼啼的鲁婉儿出去了。 试炼秘境。 经历与鲁婉儿的一战,桑北看去胆战心惊,他钻入一片更大的密林中,不断朝着深处挺进。 未料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悍然挡住了他的去路,不是吴师兄吴奇还是谁? 吴奇嘿嘿笑着,一步步走过来,干笑道:“你的背景我们仔细打听了一番,确实是个毫无关系的小地方来的穷小子,能够进入剑阁也算祖上积了大德了,别当我们都是傻子,现在,两条路给你选,其一,我杀了你!其二,将你为何能通过问剑堂的秘密和盘托出,看在往昔你一直很听话的情面上,我会废了你的修为,其后就在外阁当个普通的杂役弟子,混吃等死吧!” “师兄,你瞧我每个月都准时上交保护费,从没有违背你的指令,看在我一直都规规矩矩的面子上,你放过我好吗,此后我一定加倍报答你!”桑北哀求道。 “少废话,老实交代,否则,死!” 吴奇满脸狞笑,步步紧逼,手中的剑一寸寸逼近桑北的咽喉。 桑北忽然张大了嘴巴,指着吴奇说不出话来。 吴奇以为他吓傻了,不由得大笑,未料又一个声音幽幽传来,道:“你们两个小虾米,也敢进入试炼,逃吧,机会只有一次!” 吴奇惊得跳到一旁,回头看去,来者却是一位强大的真传弟子,此人一向心狠手辣,欺负弱小,今日狭路相逢,怎么如此倒霉? “师兄,我身上的东西都给你,我无意争夺什么优胜名额,你让我料理了这个不识趣的家伙,我立刻就出去。”吴奇请求。 那人冷笑,忖思那吴奇更无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杀了算了。 手中一剑绽放寒光,直取要害。 吴奇亡魂大冒,此刻哪里还敢滞留,用尽力气捏碎了卷轴,消失不见。 “算他逃的快,小子,到你了!” 剑光盘旋,斩向桑北。 真传弟子何等自信,剑光几乎斩中目标,未料那小子身体一歪,居然贴着剑锋逃了出去,一边逃,一边绕着几棵大树周旋,真传弟子接连出剑,那小子堪堪要伏诛的一刻,依旧在最后一刻拼尽全力,死里逃生。 真传弟子火冒三丈,若非秘境内有压制的阵法,不得发挥全力,哪里能让这只小小弱鸡连连逃脱? “师兄,我来助你!” 一个身影一闪而至,截住桑北去路,正是徐卓。 这徐卓和这个真传弟子关系不错,此际出手一为讨好,其二也是为了探听桑北的秘密。 “师兄,这小子私藏破阵宝物,你时下到了突破关口,那件宝物一定有大用!他没有传送卷轴,撑不了多少时候!”徐卓一边出剑,一边说明原委。 真传弟子闻言大喜道:“和我合力拿住他,事后我必有重谢!” 若非有秘境力量镇压,周边的树木早就被二人砍伐一空。 形势岌岌可危,桑北就像落在网上的虫子拼命挣扎,每一次都险之又险,每一次都堪堪虎口余生。 二人前后堵截,桑北看去捉襟见肘,却拼命顽抗。 让徐卓震惊的是,那小子到底能折腾,虽然屡屡受伤,却强撑不倒,愈发笃定对方身怀宝物。 一阵风吹来,隐隐传来一声低沉虎啸。 徐卓心中吃惊,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秘境中怎么可能有猛虎? 后方,真传弟子的剑卷起漫空雪片,已然锁定桑北要害,务求一击必杀。 桑北双眸血红,此刻居然不顾一切,撞向徐卓。 “来的好!“ 徐卓大喜,长剑出手,又快又准,几乎刺中了桑北。 然而,桑北明明被刺中,却在他的眼前,生生和他擦身而过,随即,一道剑光长驱直入,嗖的刺穿了徐卓的胸膛。 “师……师兄……为……为何……” 徐卓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何真传弟子的剑明明刺向桑北,最后击中的却是他? 刹那间,一头斑斓猛虎横空出世,怒吼一声,扑向真传弟子。 真传弟子无比震惊,不清楚这里为何会出现猛虎。 他使出浑身力气斩出一条虹影,斑斓猛虎轰然崩溃,未料那头崩溃的老虎已然化作无尽剑光,迅疾穿越了他的肉身,继而,一股钻心的痛楚汹涌爆发。 胸膛中的一颗心砰的破碎,真传弟子口吐鲜血,缓缓栽倒,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会死在一个籍籍无名的杂役弟子手里? 两朵火焰先后落下,转眼间将两副尸身烧的干干净净。 第508章 晋升 桑北走入一棵大树的背阴处,气息内敛,渐渐与这片密林融合在了一起。 外界,几个教习正在秘境出口静静等待。 吴奇的下场和鲁婉儿一般,被逐出内阁。 其中一个教习忽然脸色变了,因为他感到与唯一的真传弟子间的精神联系断了。 “怎么回事?莫非我的徒儿遭遇了不测?”他心乱如麻,恨不得立刻亲自进入秘境。 “试炼开始,不得介入,无论如何,等他们出来再说!”另一个教习劝道。 这个教习默念着时间,煎熬等待。 不久,一个个弟子顺着出口走出秘境。 直至最后一个真传弟子走出来之后,几个教习清点了一番人数,一共少了三个人,真传弟子尹照,内阁弟子徐卓,还有一个就是刚晋升内阁的杂役丁峰。 “不对,时间到了,秘境出口应该关闭,为何还是打开的?那里面的威压一般人根本挡不住,怎么回事?”一个教习疑惑道。 “一起进去!” 几个教习重新打开传送阵,合力顶住秘境威压,进入搜索。 不久之后,在就一棵大树背后找到了呼呼大睡的桑北。 尹照的老师一把揪住桑北的衣服,威胁道:“小子,告诉我,尹照和徐卓哪里去了?他们的生命气息已然断绝,分明遭遇了不测,一定是你下了毒手!” 桑北连连解释,只说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其他一概不知。 苦无证据,尹照的老师即便想杀了桑北,也只得忍住。 “押到戒律堂,让执法教习仔细审!” 计议已定,一众教习押着桑北出了秘境。 真传弟子死了可是大事。 几个教习都无比愤怒。 岂知刚刚出了秘境,就见一个俊朗的年轻修士手持一枚令牌来到,宣告道:“这一次选拔的优胜者已出,我奉二品阁教谕指令,来迎接第一名优胜者进入二品阁!“ 几个教习立刻推出一个真传弟子,确认对方乃是唯一优胜者。 这个俊朗青年冷笑道:“我却知道最后一个走出秘境的,才是唯一优胜,你们莫非想作弊?” 几个教习面面相觑,尹照的老师指着桑北咬牙切齿道:“这小子虽然最后一个出来,疑点最大,残杀同门师兄,罪无可恕,我们这就押送他前去接受审查。” “可有证据证明他杀人?谁说最后一个出来的就是元凶?在我看来,所有进入秘境的试炼者都有杀人嫌疑!”青年冷笑。 几个青年的话说的不错,教习们无奈沉默。 “既无证据,怎么能胡乱抓人?何况,秘境试炼,本就凶险异常,大浪淘沙,死几个人很正常,他最后走出秘境,第一名是他无疑,我必须马上带他去见教谕,若再阻拦,教谕愤怒,你们担当得起吗?”青年反问。 看着青年的架势,不带走桑北决不罢休,几个教习略略思忖,只好点头同意。 尹照的老师即便无比心痛,也不敢忤逆二品阁。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一品阁与二品阁相比,一天一地。 一品阁外,一脸凄苦的吴奇和鲁婉儿,正被几个弟子押着去外阁,忽然看到申春雨带着桑北大步走出来,说说笑笑,循着那条通往二品阁的道路,大步远去。 两个人心中顿时一阵恍惚,一边是贬谪,一边是高升,人比人,悬殊这么大吗?那个人,真的是一贯被欺凌的那个憨憨的丁峰么? 原来,他一直在藏拙,可笑他们却是睁眼瞎,有眼不识泰山。 不知不觉,丁峰已然成为他们仰视的存在了。 他,到底是谁? 二人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冒出一股寒气。 以后那些木讷的师兄弟,还是少欺负为好,否则,难保哪一天不会变成下一个徐卓。 带着桑北出了一品阁,青年颇有玩味看着桑北笑道:“我申春雨果然没看错人,有本事的到哪里都发光!看在我今日解救你的份上,如何感谢我?” “谢自然要谢,只是,我只会扫地,没有多少本事,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桑北苦笑。 申春雨摸着鼻子差点笑出声来,道:“还装?真当剑阁内都是傻子不成?要获得优胜,必须最后一个走出试炼秘境,越到最后,秘境压力越大,一般人岂能抗拒?为了获得优胜,必须最后一个出去,因而嫌疑也最大,你就故意装着晕过去,欲盖弥彰!不过,一品阁当真都是些腌臜庸碌之徒,有眼不识金镶玉,你这个人才,属于我二品阁了!” “我真的只会扫地,师兄如果真想帮忙,依旧给我找个扫地的差事便是。” 听了他的话,申春雨含笑不语,叹息道:“扫地也不是不行,三百六十行,各修各法,不过,必须通过二品阁的相应试炼,通过了,便是自由身,若通不过,说不定依旧会被打回一品阁,我想那几个教习可是想死你了!” “是这样吗?我真的只想安心扫地,为何这个小小要求就是满足不了?”桑北很郁闷。 “怪就怪你的表现太出格,说实话,摘剑峰那个古怪老头,我去也占不到便宜,没有他的推荐,你也入不了我老师的法眼。” 顺着阶梯向上走去,一会儿,二人已走入云雾笼罩之中。 待到走到云层之上的一刻,眼前豁然开朗,无尽楼阁耸入碧空,花鸟虫鱼,湖光山色,应有尽有,灵气也比下方世界浓郁了数倍。 桑北正在感叹,未料一道剑光无中生有出现,来的太快,太狠,转眼间,就刺中了自己的咽喉! 他面色煞白,冷汗涔涔,就像生了一场大病。 作为始作俑者,申春雨在最后一刻终于收回刺出去的剑,他瞪大眼睛看着桑北,摇头道:“难道,你果真不是装的?只要我的剑拿捏稍稍出现偏差,神仙也救不回你的命!” 一剑试探,他已然有了判断。 这丁峰不是一个木讷的凡夫,就是一个剑道修至出神入化的绝顶强者,无法想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如止水,胆大心细,观察和判断浑然无迹。 也或许,在阵法上,他拥有过人的天赋,其他方面,资质太过普通罢了。 他到底属于哪一类? “师兄,吓死我了,我以为,这一次必死无疑了,师兄,你还不相信我么?” “我不知道,你,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有意思!别怪,职业习惯,职业习惯!” 申春雨一笑,和若春风,他却不知道,倘若他真的动了杀心,此刻早就成为一具尸体了。 “师……师兄,下一次你……你要试探我,告……告诉我一声!” 申春雨摇头一笑,暗道真是傻子吗,告诉你,还如何试探? 一路之上,指点着一座座建筑,申春雨认真介绍不同的背景和掌故,桑北嘿嘿傻笑道:“师兄,太多了,我根本记不住,等我清扫道路之时,再慢慢认吧!” “二品阁与一品阁,天壤之别,师弟,进了二品阁,其实才算真正进入龙渊剑阁内部世界,一品阁和外阁,只是外围罢了。无论如何,你能走到这里,这辈子已经相当成功,待你衣锦还乡一刻,足可以夸耀一世了!光每个月剑阁发下的俸禄,你都花不完!” “太好了,我要攒下来,寄回家!”桑北一脸兴奋。 申春雨再度摇了摇头。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丛林池沼,一排排殿宇,最终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之前。 未料桑北正看的入迷,待定了定神,却发现申春雨不见了。 他心中踌躇,一时间不知该往哪里去。 下意识间,便迈入了大殿正门,谁知道眼前光影盘旋,那座大殿早就消失不见,自己已然出现在一片险恶密林之中,周边虎狼嚎叫,此起彼伏。 “师兄,申师兄!”他勒住嗓子喊,不敢大声。 他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该朝哪里走,几番盘桓,昏暗的天光骤然一亮,刹那间已来到一座仙境般的庭院之中。 就见几个人正站在那里,玩味般看着他,其中一人,正是申春雨。 “丁峰,快来,这是我的老师,二品阁剑道教谕谢康谢老师!” 桑北三两步跑过去,深深作揖道:“几位老师好!多谢提拔之恩,丁峰没齿难忘!” 其他几个教谕颇为吃惊看着桑北,看着对方好似胡乱闯关般,就走出了他们精心布置的幻阵,当真感到太不可思议了。 第509章 出阵 “那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我们只不过是顺水推舟。” 谢康笑着仔细打量,对方态度很自然,完全不像装的,心中颇为疑惑,忖思一个阵法天才就是靠误打误撞的么? 关键是每一步都不能走错,他天生的感知力,该有多强! “丁峰,进入二品阁,和以前大不相同,你对自己要更加严格,更加上进,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谢康和蔼道。 “老师,我人笨,什么都学不好,我觉得,还是干我的本行,挑水扫地最好!”桑北一脸诚恳道。 几个教谕早就打探清楚他的底细,忖思这样的人,分明太过愚钝,他是怎么混进剑阁的?如此看来,一品阁当真太过腐败,需要大力整顿了。 “挑水清扫,也不是不可以,有件事,老师想问问你,敢不敢做?” “老师请讲。”桑北态度端正。 “这件事如果你能做成,老师包你在二品阁可自由行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并且,我们会罩着你,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看着谢康神情严肃,桑北认真道:“老师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谢康看了周边几个教谕一眼,摸了摸胡须,沉吟道:“我们二品阁原本有一个阵法大师,其阵法造诣可以说如同鬼设神施,变幻莫测,即便九品阁的阵法师也不敢小瞧他,他的名字叫卢成,两年前醉心钻研阵法,借助天地造化,推演出一座奇幻阵图,其中凶险莫测。他考虑再三,最终不顾风险,进入其中,谁曾想自进入阵图后,就一去不回,我们几次派弟子进入其中打探,谁知都和卢成老师一般,犹如泥牛入海,一去不回!” “此后,我们去向顶层同僚请求救助,他们前来巡视一番,都大为震惊,继而摇头叹息,说这卢成已然疯了,他居然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这么长的时间,已然将自己的精气神融入大阵,人阵一体,若然强行破解,其中所有被困住的人都必死无疑。” 谢康与卢成的关系非同一般,几年来,挖空心思想要救回卢成。 最重要的一点,有卢成在,在剑阁之内,无人敢欺压二品阁,且能为二品阁争取到更多的资源。 他们苦于无法破阵,耽搁至今。 骤闻摘剑峰消息传来,便早早派申春雨去打探,后来,听说这丁峰连连闯过杀身殿和试炼秘境,虽说是误打误撞,对于阵法上,肯定拥有非同寻常的洞察力,便不顾一切,将丁峰提拔上来。 “那座大阵非常凶险,丁峰,你明白老师的话了吗?” “明……明白,我不知道自己行不行,但老师有差遣,弟子自当勉力一试。” “你要考虑清楚,有可能会永远陷落在里面,再也出不来了!”谢康定定看着这个木讷的弟子,心中虽然抱有怀疑,仍旧想试一试。 “我愿意,为老师解忧,是弟子应尽义务!” 看着桑北态度尤其端正,几个教谕老怀大慰,忖思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让他发挥发挥,或许能救出卢成也未可知。 有卢成镇守二品阁,二品阁的前景无疑一片光明。 何况,这样一个木讷小子,即便陷落在里面,也不会有多少损失。 “很好,丁峰,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如果真的救回卢成,你就是整个二品阁的大恩人!” 一行人领着桑北,几番盘桓,已来到一处山明水秀的所在,看去似乎并无特别之处。 “丁峰,看出什么端倪来了么?”谢康问。 “我看到中间有不少灵气旋涡,相互碰撞纠缠,似乎很有意思!” 一席话使得谢康等人颇为震惊,原因则是,那些灵气旋涡为何他们看不见? “我去了!“ 桑北三两步踏入那一片波澜不惊的池水中,几步之后,已然凭空消失,只留下一串串涟漪在荡漾。 “果然还是那样,但愿丁峰能够创造奇迹,二品阁能否重新崛起,就看今天了!”谢康感叹。 “丁峰,你会过关吗?如果是那样,你这样的人才,当真不容错过啊!我这道门户,就是一面筛子,我看重的,一个也逃不掉!” 一旁的申春雨默默思忖,脸浮神秘笑意。 此刻,桑北已然来到了一处诡异莫测的世界。 风雨雷电,地崩山摧,春花秋月,四季转眼更迭,变化如此之快,就像一个淘气的小孩,脾气说上来就上来,转眼间已然面目全非。 步步转折,不知不觉中,桑北深入阵图,越陷越深。 “厉害,舍弃自我,彻底融入阵图,竟然达到了肉身成阵的莫测地步!那个布阵者太过痴迷,钻研成狂,只是为了,将这座大阵推演到极致,疯子,狂人!” 一股被大阵加持的血运之力,卷起重重狂潮,迎面扑来。 “肉身成阵,很有意思,单纯以剑道想要破解,并无可能,甚至会害了对方,为今之计,不如……” 人间道释放,山河局铺展,一时间星罗棋布,开始一点点,试图渗透进这座肉身大阵。 岂料,这座肉身阵的反击太过强悍,居然将桑北释放的人间道,远远抗拒在外。 眸中放光,一柄匕首犀利出击,周身血运江河澎湃汹涌,刀落处,一道血光破空绽放,引得那座肉身阵发出阵阵轰鸣。 紧跟着,仿佛有一头巨大的怪兽从深眠中醒来,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连连发动冲击。 一刀,两刀,脚底斗转星移,一边退,一边划开虚空,惹得那头怪兽愈发兴奋,驱动肉身血海,连连发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 脚底盘桓,手中不断出刀,桑北的眸中明亮如星,竟然和那头怪兽一般,愈发兴奋。 “以阵加身,以身推演阵法,阵与身体融合如一,不疯不成魔,很有意思!” “要紧的是,肉身不仅仅是规则载体,肉身小世界,天地大世界,唯有放弃小我,将小世界彻底融入大世界,我的人间道才能得到最大绽放,好一座肉身成阵,不虚此行!“ 风花雪月,人世沧桑,生老病死,周而复始。 一刀刀尽情宣泄,划开虚空,发出阵阵回鸣。 他若有所思,喃喃道:“还远远不够,唯有彻底解开枷锁,才能实现最大程度的融合!” 盘膝而坐,剑光落,眉心间一道剑痕呈现。 身若傀儡,右手食指,炽热如火。 与此同时,解开枷锁的七相齐出,走入人间道,各自推演,各自觉悟。 剑道混一,如虚如零,每一次出击,每一个瞬间,和大道同行,和那座肉身阵激起共鸣,在碰撞中,不断共融、蜕变。 外界,大阵之外,等待中的众人渐渐失去耐性,再度陷入深深绝望之中。 人群散去,最后,只剩下一个俊朗修士兀自站在原地,口中喃喃:“其实,这样挺好,看似迷失在里面,却少了多少烦恼!这个世界远非你眼中看到的样子,唉,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若是装傻,装的如此像,毫无破绽,你的心理该强大到何等地步?目的为何?我申春雨曾经在剑阁中看到很多人,牛鬼蛇神,尔虞我诈,却无法看透你!你,到底是谁?“ 申春雨拂袖坐下,看似闭目养神。 一天,两天。 转眼间七天过去了。 申春雨终于睁开了眼睛,口中叹息道:“看来阵法天才,也终究走不出卢疯子的阵!” 话音刚落,骤然间,凭空降下一道巨大的闪电,眼前的虚空一阵扭曲,稍后,一汪池水转眼蒸发一空,露出一片白地。 就见一个一身邋遢的老头瞪大眼睛看着对面。 对面盘膝坐着的,正是那个所谓的阵法天才丁峰。 “小子,就是你惊破我老人家的好梦吗?胆子不小,不教训你,不知天高地厚!” 说话间,蒲扇般的手掌兜头劈落下去。 手动,阵动,浑如泰山压顶! 桑北身影一晃,斜斜一退,手中一柄精巧匕首当空一划,正中手掌。 老头猛然缩手,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痛楚,他揉揉眼睛,看了看四周,又瞧了瞧自己,自言自语道:“我这是在哪?现在是什么时候?” “卢成老师,自从你在此闭关入定,已过去了两年七个月零八天,能够看到你安然无恙出关,学生当真高兴的很!”申春雨走过来笑道。 第510章 只想简单活着 此刻,周边几个形容枯槁、胡子邋遢的身影纷纷从幻觉中醒来,纷纷栽倒在地上,他们感觉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却不知道这场梦持续了两年多的光阴,若再无法破阵,他们将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困死在里面。 他们在这场梦里,被这个卢老头折磨的死去活来,当真生不如死。 此刻死里逃生,却不相信是真的,依旧在苦苦哀求。 卢成骤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看向不远处的桑北道:“无论如何,小子,这次算老头子欠你一个人情!” 远处,几个教谕接到传音,急步赶来,拉住卢成上下打量,喜形于色。 “卢师兄成功出关,今年大比有望了!” “恭喜卢师兄获得突破!” “恭喜恭喜!” 卢成看上去很不耐烦,拍拍脑袋道:“时间太长,我要独自静静,告辞!”说罢飞身离去。 谢康看着桑北,一脸欣慰,笑道:“你这次立了大功,说罢,要什么赏赐?“ 桑北憨憨一笑,摸了摸脑袋,道:“为老师做事,碰巧罢了,还要什么赏赐?我只想老老实实为宗门扫扫地,挑挑水罢了!“ 谢康抛过去一枚令牌道:“有了这枚令牌,除了一些试炼禁地,内阁之中你大可以随便行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多谢老师!” 新的住处更加宽敞精美,甚至于还配了两个打杂的小厮,比之一品阁的待遇又高出了不少。 与卢成的数日交锋,将肉身成阵之法融入人间道,桑北自觉颇有所得。 就听一个声音从屋外传来。 “丁峰师弟,出来走走!”那是申春雨主动邀请。 二人出了门,顺着道路朝前去。 “这个世界,远非你看到的样子,知道吗?” “师兄说的太深奥,我不知道。”桑北憨憨一笑。 “还装!人要想好好活着,就必须依附于更强的势力,如你,如我,否则,注定无法走的长远!”申春雨告诫。 “难道扫地挑水也有过错吗?“桑北问。 “你的长处很不错,我们决定抬举你,给你一个加入的机会!”申春雨目光严肃。 “加入什么?“桑北惊讶道。 申春雨白了他一眼,冷笑道:“别以为你做的隐秘,没有谁能逃过我们的眼睛,对于我们,龙渊剑阁内没有秘密,只要你加入,我们可以放过你曾经杀害徐卓,尹照,和暗算同门吴奇鲁婉儿的事。” “你们是……”桑北疑惑。 “我们是规则的掌控者,你很幸运,获得了我们的邀请,可以说,到此刻为止,你才算真正踏入剑阁!” “如果我拒绝……” “拒绝的结果和徐卓一般!”申春雨冷笑道:“没有人能拒绝我们的邀约,这是规则!” “似乎,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但,我想考虑考虑!”桑北叹息。 “两天!想好了,来找我,否则,我就当你拒绝了!”申春雨说完话,转身离去。 “两天......” 他们是谁? 和剑阁什么关系? 风险和机遇并存。 谁都无法阻止自己前进的步伐。 “既然出招,那就来吧!” 第二日,天刚发亮,桑北就拿上一根扫帚,出了门。 二品阁周边的灵气非常浓郁,张开全身毛孔,沐浴其中,非常舒服。 修炼了卢成的肉身成阵,桑北对周边环境的感知力变得更敏锐,眼前这条道路,隐隐然已有所不同,再对比周边的楼阁山势,眼前不由得一亮。 清扫完二品阁的区域,桑北进入了三品阁的范围。 有赖那枚令牌在手,一般的区域并无人阻止。 “哪里来的杂役,好勤快!” “几位,他的路清扫的很干净,以前从无人这般认真负责,不错,不错!” 几个弟子指点夸赞。 越往上走,灵气愈发浓郁,所看见的修士也更为强大。 在那些人眼中,桑北的开灵境修为实在太弱,直接被无视。 空之相悄然附体,扫起路来轻便异常。 低调行事,一路盘桓,越往高处,强者越多,不得不提防。 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这个世界远非自己看到的模样,那又是什么? 一副模样是给你看的,一副模样是你看不到的。 而自己一路走来,什么样的境地没有经历? 脑中盘算,一夜稍纵即逝。 天不亮,依旧出了门,一路向上。 这一天他清扫过的道路,更远,更多。 他要抓紧机会,感受这个世界的一切,尽快熟悉。 傍晚时分,扛着扫帚,于路返回。 他忽然停住脚步。 因为一个身影正截住道路,挡住了自己,除了申春雨还有谁? “想的如何?” “不是两天么?”桑北摸摸脑袋,笑的很纯真。 “看来你已经有了答案,虽然遗憾,我依旧想和你做个朋友!” 二人一路前行,不觉中道路愈发曲折。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没有想到你如此执拗。” “我不知道什么是识时务,我知道扫好自己的路,扫去尘埃,扫去落叶,扫去痴妄,做好自己,如此足够。” “师弟看起来就像个和尚,来此红尘俗世,可惜了!”申春雨叹息。 “我想简单活着,干净活着,只可惜,好像很难做到啊。”桑北像是自言自语。 “到了这里,没有简单,更无所谓干净,所有人,只求目的!师弟,踏入剑阁,便踏入了是非漩涡,你已身不由己!” “是这样么?” 桑北微微皱眉,他只是眨了眨眼睛,突然发现申春雨不见了。 周边充满了迷雾,远处人声鼓噪,点亮了火把,越来越近。 “来了么?”桑北面浮冷笑。 一步跨出,想要摆脱,却已然被阵图的力量死死束缚住。 脚底一绊,感觉像是碰到了柔软的东西,伸手摸去,顿时感到一片粘稠,再看那倒在地上的,却是一个刚刚死了的女子。 心脉被截断,一招毙命。 周边人影幢幢,已然密密包围了这里。 “那贼子一定藏在里面,他盗走了无数宝物,还掳走了师妹,若不尽快拿住,凶多吉少!” “快,救回师妹要紧!” “大家围住了,不要给敌人可趁之机!” 转眼间,无数个身影冲了过来,将桑北团团围住。 “师妹!“ 一个修士尖叫着扑上去,试图扶起衣衫不整的一个女子,却发现那女子身下流了一滩血,早已气绝身亡。 “这可恶贼子居然杀了师妹!” “色胆包天,铤而走险,可恶贼子,该死!“ 群情激愤,便欲动手。 其中一个中年教谕阻止道:“先抓住他,等戒律堂审查后再说!” 桑北一脸苦笑,忖思申春雨明明说是两日时间,没想到如此急不可耐。 他也不解释,情知是多余,任由那些人押着自己,来到一座高大殿堂之内。 就见几张几案后面正端坐着几个肃然老者。 一人咳嗽一声,示意放开桑北。 “你是哪里的弟子?” “二品阁丁峰。” 听了桑北的回答,老者吩咐弟子去传唤二品阁的教谕前来,顺便去二品阁仔细搜查。 复继续询问道:“一个修士,本自断情断欲,专修天人之道,为何杀人越货?” “我一个清扫杂役,只求平安度日,怎么敢做出那些非分之事?”桑北勉强解释。 “人证物证俱在,不容你狡辩!一个清扫的杂役,无故跑到三品阁隐秘之地作何?分明色胆包天,生了谋财害命的邪心!自古杀人偿命,老实交待,少吃些苦头!“老者怒喝。 桑北闭目,不再说话。 他们将这一套玩的轻车熟路,短短一刻,就给他坐实了抢劫杀人罪名。 很快,二品阁的教谕们纷纷赶到。 一众三品阁弟子怒火中烧,将从桑北住所搜藏来的大量财物,俱堆放在面前。 谢康看见桑北,眉头紧锁,想不明白这刚刚晋升二品阁的弟子,为何一来就惹出了这等麻烦? 第511章 再度坠落 当下几个二品阁的教谕看桑北的目光都有些变了。 “人是不是你杀的?”谢康沉声问,桑北毕竟帮了大忙,救出卢成,再度盘活了二品阁,即便是他杀了人,该帮的地方还是要帮一把。 “我连她姓什么都不清楚,彼此毫无利害冲突,杀她何益?教谕,我只想安心扫地,做个合格的杂役弟子罢了,如此而已。” 谢康定定看了桑北一会,心中已然有所判断,轻轻叹息一声,和几个二品阁教谕对视一眼,便去和三品阁几个执法沟通。 与三品阁相比,二品阁自然相形见绌。 谢康满脸堆笑,试图解释。 “他初来乍到,不要说三品阁,就是二品阁也不太熟悉,是否存在误会?“ “他深入三品阁腹地,手沾鲜血,乃是被当场捉拿,又被从私下抄来大量赃物,证据确凿,如何抵赖?本护法向来公正不阿,岂会冤枉一个好人?这分明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你们难道想要怙恶不悛,不怕我去向戒律总堂揭发尔等?” 一番抢白,说的几个二品阁教谕面面相觑,知道再说无益,纷纷摇头。 就听一声怒吼传来,随即看见一个白发老头大步走进来,喝道:“想无端栽赃我二品阁杀人,三品阁了不起吗?今日我卢成便看看,三品阁如何仗势欺人,不明事理!以后想要布阵设坛,不要来求我二品阁,你们厉害,自己解决好了!” 那老头正是卢成,他历来是个火爆性子,嗓门又大,声若炸雷,声势上顿时占了上风。 卢成走到桑北面前,略略压低脑袋,目光炯炯看着桑北,问道:“小子,人究竟是不是你杀的?将原委说与我听!” 桑北目光清澈,毫不避让对方视线,当下将事由简单讲述。 “好了,老夫明白了,多大点事,天塌下来,老夫撑着!”说话间,一把捏碎捆住桑北的绳索。 堂堂堂! 卢成大步走到三品阁几个执法护法面前,自觉悟肉身成阵之后,境界拔升,一身气势释放,令三品阁几个护法顿时感受到了压力,情知这卢成又变强了,是个不好惹的家伙。 “他说他没有杀人,这件事已经很明白,人我马上带走,案情你们慢慢查!” 说话间拉着桑北就走。 “卢成,这是三品阁执法重地,由不得你撒野!”一声怒喝,一群执法弟子顿时挡住了道路。 “哟,群殴吗?老夫喜欢,一起上吧,老夫顺势检验检验新悟大阵的厉害!” 肉身成阵,稍稍释放,几个三品阁执法弟子顿时被撞飞了出去。 一个三品阁执法咳嗽一声道:“卢成,看来你是对我三品阁判罚不服了?如此,不如将嫌疑者押往总堂,由总堂执法长老定夺,如何?总而言之,捉贼捉赃,他总逃不过嫌疑不是?” “事情很明白,他说没做就是没做,你们慢慢查,人我带走,就是这么简单!” “卢成,两年未见,脾气见涨了啊,证据确凿,你尚且如此蛮不讲理,公然抗法,既然这样,不如就将他送到总堂去裁决,你觉得如何?” 一个声音犹如和风细雨,气势稍稍释放,已然将卢成释放出的阵法威势抵消了大半。 “阁主!” 几个三品阁执法纷纷恭敬施礼。 卢成瞳孔略缩,知道今日要想直接带走桑北已无可能,压低嗓音道:“小子,就是去总堂,大不了待上两日,我卢成就是拼着这个教谕不做,也要救你出来!” 他此生从不欠人,自桑北将他从迷失阵图中拉回来,心中一直便悬着这件心事,今日便欲偿还这个人情。 何况他并非蛮不讲理,生平阅人无数,早判断桑北绝非那一类下作的凶手,时下剑阁内波诡云谲,早非复昔日光景,此刻三品阁占据了主场优势,即便动手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阁主,能否卖我个面子,算我卢成欠你一个人情!“卢成忍住怒火,平心静气道。 “执法,执法,执的是一个公字,卢成,众目睽睽之下,你难道想让本阁主营私舞弊?看来,你这二品阁的教谕也不想做了!”阁主冷笑。 卢成死死盯住阁主,忽然仰天大笑。 “没有想到,一件简单案子,你们非要将水搅浑,好好,既然欲去总堂,我卢成便陪你们走走!” “今日不早,明晨一起会合,前往总堂!”阁主语气淡淡,不由分说。 “小子,老夫在阁内还有些人脉,放心,绝冤枉不了你!” 拍拍桑北,大步走去。 这卢成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直爽人。 桑北点点头,他知道这个事情连阁主都主动介入,绝不简单。 他倒要看看,这些牛鬼蛇神如何对付他。 几个弟子当即走来,将桑北押了下去。 三品阁阁主看着他们离去,他知道今天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但一个卢成,在他眼中,还不够分量。 几个人押着桑北,走入一条长长的黑暗甬道。 黑暗中,一个声音幽幽飘入桑北耳中:“这个世界,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选择吧,加入还是拒绝,最后的机会了!” “我只是个小人物,犯得着这么煞费苦心么?我扫我的道,走我的路,井水不犯河水,你们犯得着?” “不能为我所用,便是敌人,何况,你终究杀了人,今日也是自食其果!“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桑北回应。 一声冷笑之后,甬道内只剩下咔咔的一串脚步声。 甬道的尽头,一片漆黑,仿佛无底深渊。 他不由得生出熟悉的感觉,仿佛再度回到了锡蓝城的地底世界。 突然间,桑北感觉到周边的三品阁修士不见了,只是他想要转身察看,却发现身体已然被一股山岳般的力量镇压住,动弹不得。 紧跟着,他仿佛坠入黑洞,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速下沉。 仿佛只是一念间,他便穿越了漫长的黑暗空域。 于无所依托之中,突然间身形一顿,发觉自己已踩在坚实的大地上。 周边一片死寂。 渐渐,响起不同节奏的混浊的呼吸声,桑北看到,黑暗的尽头,次第点亮一对对血红的灯火,正无比贪婪看着自己。 那是一双双眼睛,极度饥渴的眼睛。 于是乎,在一瞬间,周边掀起了狂风暴雨般的争斗,所爆发出的力量,强大到不可想象。 举手投足,覆雨翻云,其中每一个,都不亚于自己当初在北凌江边上,所见到的,如同江山一梦那般层级的强大高手。 这场兽类争夺般的血腥厮杀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后,黑暗中伸出一张蒲扇般的大手,将桑北一把抓过去,大笑道:“是个雏啊,气血健旺,很不错,今日终于可以大快朵颐了!” 那人大笑,提起桑北,满是口臭的嘴巴张开,快速咬向桑北的咽喉。 未料光影一闪,桑北竟神奇的逃脱了他的掌控,退了出去。 那人咦了一声,道境释放,已然掌控住周边空域,只手伸出,再度抓向桑北。 未料,一柄银色匕首,只当空一划,一串血珠已然飞溅出去。 刺痛入心,令此人顿时警醒,万万想不到,这个看去瘦弱的家伙,居然伤了他。 “很好,手段长时间生疏,便拿你练手!” 怒喝声中,一股磅礴战意当空释放。 他以指为剑,激发出一缕缕纵横剑气,织成罗网,罩向桑北。 一股熟悉的意境油然而生,桑北仿佛在瞬间又回到北凌江边。 人间道释放,脚底斗转星移,他硬生生在对方掌控住的空域内走了出去,手中再度出刀。 一股浩气,撕裂虚空,对面那人,再度受伤。 “巫道成剑?不错,小家伙,你惹起我的兴趣了,战!”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气势步步高升,战意犹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越来越强。 “萧老鬼,今日碰到茬了么?若拿不下,趁早退后,将这小鬼留给我!” “正是,呵呵,有趣,难得一见的战斗,好看!” “咦,那小子的刀变了,怪哉!” 第512章 山门剑 不止是他,便连激战中的萧老鬼也是一阵心惊,对方释放的剑道和他并非一路,但那种飙升的战意又如何能忘? 从螣北走出,一路走来,一路登高,便如对方释放出的滚滚战意,步步提升,有进无退。 双方激发出的强大气场,越来越强,针锋相对,毫不退缩。 犀利之刀,一次次破开血运,造成越来越强的伤害,却也激起了萧老鬼的无穷战意,在重重浪巅上不断突进,招招夺命,越来越强,渐至巅峰。 最后一击! 一声怒吼,萧老鬼身影如剑,切入战局! 然而此刻,那枯瘦青年却在气势到达巅峰的一刻,消失一空,手中匕首,犹如无物,茫然一刺,这一刺仿佛虚无,竟与周边大势浑然融合,令那些旁观者顿生恍惚感。 匕首刺入胸膛,如入无物,萧老鬼的一身战意顿时宣泄一空。 他口中喃喃:“这……原本是煮雨的战意成道啊,虽堪堪模仿,已有其形……说,你是萧煮雨的什么人!” “当日北凌江畔一梦,我曾于梦中有幸窥见那一场决战,对战侯的战之道颇有印象,时下又见到这股冲天战意,未免见猎心喜,堪堪模仿而出。”桑北微微闭目,仿佛又回到了当日的大江之边。 那人大笑道:“原来如此,某萧惊落,谢谢你带来舍弟煮雨的消息。“ “晚辈桑北。”如此淋漓战局,一切隐瞒毫无意义。 “桑北么?请过,可惜了,你也被流放到这一处绝境,再难逃出去了!在这里活着,很难,正如这世道,每个人都很难!”萧惊落闪身而退。 桑北的心突然沉入谷底。 其实并非是他沉入谷底,而是在对面升起了一座山,相比之下,他已成小小侏儒。 瞬间,山动,一道厚重剑影已斩杀下来。 一,二,三! 桑北连退三步,此际肉身成阵,浑然一体,一剑微挑,向上刺去,正中那道剑影。 隆隆雷音爆发之中,桑北再退数步,口中已然喷血。 间不容发,第二道更强剑影在黑暗中强势落下。 岂料这一次,桑北只退了一步。 黑暗中传来一声咦的惊愕,紧跟着再落一道剑影,更强,更重。 桑北退,仅仅退了半步。 一声怒吼传来,显然被激怒。 一股如山的镇压将周边封闭的无比压抑,第四剑无声落下。 下一刻,虚空破碎,一切成尘。 黑暗的光影中,青年冉冉长高,如剑站立,周身衣物已然被剥离干净,露出满布伤痕的体表。 这一次,桑北没有退,不仅没有退,反而向前迈出了一步。 黑暗中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青年一副裸露的躯壳,他没想到,受了那么多沉重的伤害,此人居然还能活着,不仅活着,他体表裸露出的那些伤痕,已然被他融合成为肉体的一部分,镌刻成了一道道荣耀,每一道伤痕中都蕴含着浓浓的剑道气息,便连他也不能轻视。 “今日若不能将你击倒,我女虚承钧此生枉学剑道!” 黑暗中转眼间幻化成出重重楼阁,争奇斗胜,随着一声怒吼传自地底,瞬间穿越楼阁,上达霄汉,剑光落,一道龙形怒吼着,自楼阁上空,俯冲直下! 刹那间七相显形,肉身成阵,人间道,山河局,星罗棋布。 一颗巨大的龙首咆哮着,一头扎入阵图之中。 人间道轰然崩溃。 桑北连退数步,然而他的眸中却闪现出一抹惊喜的亮色。 先前无法想明白的东西,在这一刻豁然有悟。 说时迟,又一道龙形剑光自那重重楼阁之上俯冲下来。 不止一道,紧随其后,数道巨龙光影鱼贯追随而来。 “雷动九天,天威难测,龙现,杀劫!” 九条龙形,摧枯拉朽,一往无前。 周边的人间道刚刚聚合出来,便立时崩溃。 然而一股永不言败的意志,在七相严密配合之下,立时又凝聚成一座更强的阵图。 桑北步步淋漓,留下一串倒退着的血色足迹。 崩溃,聚合。再崩溃,再聚合。 桑北连退九步,竟然以一副肉身,硬撼对方宣泄而来的至强剑道。 如此一幕使得黑暗两厢那些旁观者无不震惊。 要知道女虚承钧的战力,比那萧惊落只强不弱,当下陷身囹圄之中,万重镇压,活着殊为不易,修为越强,受到的压制也越强,能够抗住无数年头的伤害活下来的强者,无疑是强者中的王,也最有话语权。 在那片重重楼阁之后的那人眼中,感受到的震惊却远远超过了那些旁观者。 原因则是,对方以区区肉身,融道布阵,居然通过与他的战斗,不断吞噬他释放的剑道气息,不断蜕变,变得更强。 “龙行九天,覆雨翻云,阵斩!” 一声怒吼,黑暗中的重重楼阁间,释放出无尽剑光,剑光顷刻间聚合成为一条龙形,张开巨口,俯冲而下,一口咬向大地! 无尽剑芒冲击在大地上,与大地间密密滋生出的野草般的剑光,相互湮灭。 与此同时,后方黑暗中,那座重重楼阁的气势分明在不断飙升,每湮灭一缕剑芒,便积蓄一股力量,使得那片重重楼阁,冉冉长高。 最后的雷霆一击,顷刻间便要到来。 大地后方,冉冉升起一面褴褛战旗,无尽先灵,云山雾海般出现,齐齐呐喊。 七相纵横出没于阵图之中,严密配合。 生死轮回三相融为一体,循环不竭。 空之相排兵布阵,因之相盘活全局。 只有剑之相冲锋在前,他沐浴着对方最强的攻击,背负大阵,释放出至强的剑道攻击,在铺天盖地的湮灭光影中,不断汲取规则力量,变得更强。 其实他就是一抹飘忽不定的光影,无相,无量,无常,他与大阵共生灭,在生死交织中顽强生长。 作为他的强大臂助,情之相已然唱响战歌,使得人间道的气势飞速飙升。 “太咸人?有意思了,如此,若能击败这小子当变得更有意义,你以为凭借七相纠缠,生灭无尽,我就拿你没有办法?剑道气象——剑气冲霄楼,斩!” 随着那条剑光巨龙完全消失在大地阵图之中,黑暗中一张手蓦地向下一按,这方世界已然化作绝对黑暗。 “七相——合!” 黑暗降临,一念间,七相归体,桑北右脚一跺,一缕浩气自背脊中生出,唤起周身血脉,当即聚合出一条龙形,扶摇直上! 与此同时,上方的黑暗骤然撕裂,一道如山重剑裹挟着一声惊天龙吟,无声斩落。 腾起的龙形被重剑一击而溃。 然而,桑北剑锋微挑,第二条龙已然飞冲上去。 转眼间,数条巨龙光影相继冲击在那一道如山重剑上。 “此剑……分明来自于剑阁之内,那......难道是......是先祖隐藏在内的传承么?不想居然被这小子找到,何德何能?即便如此,我的剑道气象一出,有死无生!” 忖思中,黑暗中的手骤然向下一按,落下的重剑再度加速。 生死攸关,桑北骤然向前踏出一步,周身的伤痕一时间全部迸裂,所有的觉悟,浓缩于一念,一念归虚。 飘忽的一剑向上一刺,居然怪异的顶住了那落下的一道重剑,同一时刻,在剑锋处,虚空破碎,撕裂开一条长长的剑形路径,直入黑暗的上空。 如此一幕,使得那些旁观者顿时屏住了呼吸。 一串雷音隆隆爆发,那片黑暗的虚空已然破碎,不成体统。 “山门剑?” 对方居然能将剑阁入口处那条山门道中的无尽剑意融合如一,搬运过来,怎么可能?他的身体居然能承受住海潮般的伤害,并没有导致崩溃,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事实明明就在眼前。 黑暗中的身影踉跄一退,悬空的手缓缓落下。 然而桑北的剑意却未尽,那种源自血脉中的伤害,顺势破开对方血运,挑起一串亮丽血光。 “好剑,融巫成剑,又给了我惊叹,过关吧!“ 黑暗中的身影一晃消失。 第513章 七杀 “我来!” 一个身影如飞鹰腾起,突然间炸裂为漫空飘落的羽毛,紧跟着,一张手在虚空中出现,拈住一根羽毛,轻轻一划! 漫空飞舞的羽毛中,其中一根,骤然化作一道流光,划开了天地。 这一道攻击太快,快到了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就刺到了眼前。 桑北目光茫然,看似无意识一般,随手一挥,就击中了那道流光,正是一剑相思。 “居然能击中我的万古云霄一羽毛,不错,但,这才刚刚开始!” 空中的手一化万千,竟然将所有飘落的羽毛同时拈住,刹那间刺了出去。 每一根羽毛都蕴含着一缕强大的剑意,每一缕剑意都有所不同,有其独到之处,它们的攻击分明在各自为战,却统一于一种宏大的道境之中,化不同为同,攻向了桑北。 桑北脚踏天地,守于一线,他的双眸同时闭合,就见大地上掠起无数道剑光,每一道都追寻着各自的目标,刺了出去。 入微境的强大感知,融周天种星之相,沉入大地,激发出一缕缕剑芒,与天空落下的无尽羽毛之光,撞击成一朵朵璀璨烟火,将死寂的虚空顷刻间装点成为一幅美幻绝伦的画图。 空中的万千只手瞬间聚合为一,拈着那根独立于万古的羽毛,划开天地,破碎万物! 与此同时,众星归魂,万象归一,桑北一剑在手,合于混元,破于刹那! 一剑微挑,划开天地,也同时划开了对方的胸膛。 一缕热血,激洒虚空。 “不错,过关吧!”一声大笑传来,身形隐于黑暗。 “我来,战!” 又一个身影,无中生有出现,他困守囚笼,压抑太久,时下见猎心喜,更不答话,骤然出剑。 一剑如钩,划破虚空,与此同时,桑北体表的一道伤痕中,射出一道血光,顿时被那如钩一剑吸纳干净。 “狂野,霸道,浑厚,蛮横,此血我好喜欢,看剑!” 剑光落,又一道伤痕中的气血被那种无名剑道吸纳而去。 那人足踏虚空,看着桑北周身裸露出的伤痕,贪心大动,他的剑道,名谓嗜血,周身但有伤口出现,就无法阻止被他吞噬,进而由血窥道,察敌瑕疵,一举击败敌人。 剑如钩,连连刺出,如血舌翻卷,不断吞噬敌人的气血,咂摸其中滋味,愈觉回味悠长。 “这血,好烈,好毒,不好……” 就见一朵紫色魔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顷刻间将之烧成了一个火人。 一道剑光平平一刺,已然穿透那人身体,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已然不知道跌飞到哪里去了。 “此剑——断魔。” 桑北淡淡说道,似在说给那败者所听。 刹那间,一剑飞出,不知从何处来,一出手便是致命一击。 此人平生杀人无数,尤善于偷袭,只要被他盯上的,大抵饮恨而亡。 他一直在等待,等待最好的时机,此刻既然出手,当然就是他以为的最佳时机。 一剑夺命,不留余地。 他的剑很快,却快不过刹那,桑北领悟虚空之道,一剑相思,咫尺天涯! 此刻的咫尺天涯,相对于他刺出的剑,只是咫尺,而与对方间的距离,顷刻间已拉伸为天涯。 一声惨叫中,一朵血花艳丽绽放。 桑北目光落处,那人心底一寒,倏忽间不知龟缩到哪里去了。 顷刻间,四面八方飞起无数道剑光。 桑北脚踏人间道,一念归虚,虚生万念,聚合出野草般剑芒,湮灭出一朵朵稍纵即逝的烟火流光。 他身处黑暗,走向黑暗,只要他不倒下,他的剑就会一直向前刺出。 周身血脉,澎湃如潮,刀锋落处,飞起一道道血光。 “痛快,许久未尝有此一战,小子你既然伤了我等,就要承受我等的报复!七杀!” 他喊出的七杀,并非只是七这个简单数字,而是在如此极端残酷的环境中,一些走投无路的人,生生被逼迫在一起,凝聚成一股赖以生存的强大势力。 飞身如剑,迅若雷光,竟硬生生楔入桑北聚合出的人间道之中。 此剑刚刚刺出,第二剑,第三剑,直至数十个身影,鱼贯出剑,而攻击的位置,只有一个。 于是乎,在前端出击的位置,拉伸出一道长长的毁灭巨剑,摧枯拉朽一般,便冲垮了桑北精心布置的人间道。 他的身影踉跄后退,在身前留下了一道淋漓血路。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那数十个攻击者,于间不容发之中,伸出手掌,搭在前者肩头,将数十人的力量瞬间凝聚如一,怒吼着,释放出一道耀眼的剑光,循着前番破开的路径,一击必杀,是谓七杀! 桑北一声怒吼,身后千万人响应。 他不再后退,因为回头无岸。 身后,一面太咸古战旗猎猎飘飞,无尽先灵,在情之相的鼓动下,齐齐呐喊。 一座血肉筑成的铁壁坚城,冉冉升起。 此刻,那道七杀剑光轰隆一声,裹挟无尽雷光,斩杀下来。 那一道铁壁坚城,轰然崩溃。 崩溃的光影中,一座剑道奇峰,如剑崛起。 “第九峰!”一个声音脱口喊道。 这是桑北设置的第二道防线。 那数十个攻击者瞅见这座奇峰,却激起了滔天的愤怒,盖因这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岂能为一个区区剑门所镇压? 此刻,数十颗心如一心,齐齐怒吼,迸发出最强战力,就见那道七杀剑光暴涨,将愤怒化作至强攻击,迅疾击溃第九峰。 旁观者之中,女虚承钧微微闭目叹息,心知一人之力毕竟有限,而那七杀者乃是此地盘踞的一股最强势力,便连他也不敢轻易得罪。 “可惜了,那小子!” 口中叹息,双眸突然瞪圆,原因则是,在那小子惨淡经营的破碎阵图之中,居然升起了一座接天而起的峥嵘楼阁,不是他的剑道气象——剑气冲霄楼还是什么? “好小子,居然留了后手,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通过与我一战,便窥见其中三昧,他的剑道,很不一般,很强!“ 说时迟,就见一条铁血巨龙由楼阁巅峰俯冲直下,冲向了那数十个身影。 数十人如一人,仰天怒吼,那一道七杀剑光再度暴涨。 他们心知,那小子底牌尽出,只需再接再厉,那小子无论如何挡不住他们熬炼了无数黑夜的七杀。 暴涨的七杀剑光将那条俯冲而来的巨龙顷刻间撕成了碎片。 此刻,第二条巨龙已然怒吼着冲了下来。 “一条,两条……可惜了,大概因为他刚刚进入剑阁不久,只领悟到一点先祖留下的剑道,能够发挥到如此地步,已然远远超出了他所能发挥的极限,唉,要不要……” 他尚在犹豫,就见紧随在最后一条巨龙之后,那一道犹如剑道长河的山门剑已然破开一座气象楼阁,斩杀下来! “拼了,他已力竭,必死无疑!” “死在我们手里,是他荣耀!”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莫谈规则!” “有此一战,我似乎摸到了突破的契机,或许走出这里,将不再是梦!“ “吼!“ “杀!” “杀!杀!” 众志成城,七杀剑光再度暴涨。 然而,一切变故,再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在那片崩溃的楼阁中,一个身影,仿佛时光中的过客,足踏刹那,一念间挪移了日月,从过去,跨越现在,迈向未来。 他仿佛不属于此间。 他独立于天地之外,捕捉着属于自己的刹那,如白驹过隙而去,一瞬千年。 所有的七杀阵中的强者顿时生出一种恍惚感,就像做了一场梦。 而这场梦,只是对他们而言,他们属于梦中人。 而对方,是梦外的行者。 第514章 放逐者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枯瘦青年,裸露着遍体密集的伤痕,梦一般的,掠过了他们的队列,同时挥出了那一抹梦一般的银色锋芒。 体内的鲜血不可遏制,迸射而出,何其淋漓,何其痛快! 数十个布阵者竟发出一声声貌似愉悦的呻吟,而他们辛苦布下阵图,就此宣告土崩瓦解。 “是我着相了!阵是死的,人是活的,那是一座活着的阵啊,只不过,他能够摆脱对方的强大锁定,走出杀机,这种能力当真超出想象!” 所有的七杀布阵者方才明白,对方以肉身成阵,只是诱饵,虽然代价惨重,却已然试出了自己阵营的深浅,继而,发动了那种匪夷所思的剑道,攻入他们的血脉,将他们顺理成章,各个击破。 “好剑!” “败此剑下,我等心服口服!” “巫道源自大荒,此异域剑道,不异于吹来一股清新气息,让我等井底之蛙,终究明白天外有天!” “请过关,我相信,如此绝境,无人再会难为你了!” 七杀布阵者缓缓后退,相继消失在黑暗中。 不久,桑北感受到脚底的大地深处,骤然传来一股巨大震动。 “又来了!这该死的绝域,这该死的女虚北宸,你这黑心的家伙,将我们囚禁在此,数十年头,折磨的我等死去活来,只为帮你镇压这一处核心阵眼,你罪孽深重,罪恶滔天,迟早恶贯满盈,我等拭目以待,你报应的到来!” 黑暗中,女虚承钧等人咬牙切齿。 很快,轰鸣声越来越大,天摇地动。 霹雳! 黑暗的上方,无中生有,一道道扭曲的电蛇,张牙舞爪落下。 一个修者顿时被劈中,痛的身体剧烈震颤,却强忍痛苦,赶在第二道电蛇落下的一刻,逃了出去。 很快,周边已然织成密集的闪电之林。 入微境的感知力全面铺开,每一道落下的闪电都在桑北感知之内。 身影微微一闪,差之毫厘之间,与数道闪电擦身而过。 “那闪电中蕴含的力量,居然比当初的虚无闪电还要刁钻邪恶,我的生命气息居然开始有所流失,若然不慎被闪电劈中,其中伤害不可小觑!” 桑北不敢丝毫懈怠,足踏无间,每一次都堪堪与那种突如其来的闪电擦肩而过,看去险之又险,已然惹得那些周边的老家伙无比羡慕。 “步法精巧,洞察细微,我不如也!”一个老者大口喘息,在无比狼狈中,不停逃窜。 其实他们之中大多数是中年人,只是因为被这种邪恶闪电折磨了数十年,消耗了大量寿元,看去如同垂垂老朽了。 周边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仿佛天与地在无限接近,化作巨大的磨盘,妄图碾碎众生。 桑北渐渐感到,身体上仿佛被压住了万钧之力,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压迫感依旧在持续增强。 “这里无疑是一座放逐者的监狱!” “这里就像一座磨盘地狱,不彻底磨灭那些放逐者,就不会停下来。” “这些雷劫的产生似乎有意为之,而放逐者拼死与雷劫抵消,难道是为促使......平衡!”一个字眼不由得跳入脑海。 “那戒律堂护法将自己发配到这里,等于是被判了死刑” “倘若……倘若我不敌周边那些人,一定会被他们吞噬掉,在这个近乎绝境之地,新来的人,无异于鲜活的补品。” “故而,在这座磨盘地狱中,要想活着,必须拼尽全力,直到被榨干肉身的精华,在绝望中死去。” “如此说来,他们被困在这里如此漫长年月,肯定反抗过,谋划过,奈何落入这座恐怖的磨盘地狱,就像刀板上的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申春雨之流做的还真是绝啊,凡被他们盯上的,不能为之所用,就投放到这里,帮他们消弭大阵中的不平衡力量,这样的势力潜伏在剑阁幕后,为所欲为,该是何等强大?” 无形的力量在不断碾压周边的空间,每个人都像深陷于泥潭中的动物,虽然拼命挣扎,却难以逃脱。 于闪躲不及之中,桑北被一道闪电骤然击中,即便他炼成真魔霸体,肉身强悍无比,仍旧感到一缕缕生命气息在无形之中被蒸发掉了。 “生命的过程是由生向死,也可以冬尽春回么?枯槃之咒,生死玄奥,究天人之限,悟涅槃之机,何况我的肉身经历九转炼化,岂能坐以待毙?故而,凭借生死轮回三相配合,眼前的生死碾压,未尝不是一场机遇么?” 既然无法逃避,那就正面击溃它! 桑北盘膝而坐,竟任由那一道道闪电劈落在身体上,转眼间,肉身被劈得一片焦黑。 “疯了,竟然坐以待毙,白瞎了那一身过人修为!” “那种恐怖闪电,我等对抗了无尽年头,根本无法化解,这小子如此举措,无非找死!” “可惜,那一副鲜活肉身,与其葬送在闪电中,倒不如给我老人家吞噬掉,可惜了!” 周边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在拼命奔逃,奈何那种闪电防不胜防,一不留神就会被劈中,发出一声声惨叫。 咔嚓嚓! 一道道扭曲的电蛇接二连三劈入桑北的身体中,电蛇的力量顷刻间融入血脉,游遍周身。 此刻,在桑北的腹部丹田之内,已然生成一泓暗淡的旋涡,那一泓旋涡乃是由死之相所幻化,不时从周身血脉中抽取那种闪电的气息注入进来,不断炼化。 不久,在这一泓死之旋涡的一侧,出现了第二个旋涡,这一泓旋涡谓之生,正是由生之相所幻化。 生死旋涡纠缠,盘旋不定,周而复始。 渐渐,一泓更大的旋涡出现了,它将生死旋涡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借助生死纠缠之力,形成了自己所掌控的领域。 这当然轮回之相推动结果。 于是乎,在一道道劈落的闪电中,桑北的肉身开始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变化。 生的力量,犹如野草般从肉身中滋生出来,却在旦夕之中,燃烧成为灰烬。 这不是单纯的由生向死的过程,而是每时每刻,都在生死纠缠,生中有死,死中蕴生,方生方死,方生方死。 一泓漩涡状的徽记,在桑北的印堂间浮现,冉冉盘旋。 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释放而出,令那些痛苦挣扎中的修士,不禁大为震惊,不知道那小子施展了何等惊人的术法。 修士修身,修的是突破生死大限的束缚,以求得更长寿元。 谁不怕死? 而对于那些获得了更长寿元的修士来说,他们分明更畏惧死亡的降临,故而百计挣扎,寻求突破。 而那小子居然能够吸纳并炼化那种恐怖闪电的力量,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却不知道,桑北在一次次生死交锋之中,经历了他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磨练。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周边密集交织的闪电之林,终于偃旗息鼓,而那股无形之中的压力,也不知在何时消失了。 一个修士看着一身焦黑的桑北,有些好奇,突然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未料一道扭曲的电蛇立时导入他的身体,疼的他如同一只兔子般跳起来,转眼间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远处的黑暗中,一双眼睛正定定看着桑北,神色阴晴不定。 “那小家伙身上发生的变故还真是不小啊,生死最难,他竟能堪悟生死,莫非,他就是变数?他是上苍派来拯救我等的?女虚北宸,我当日罹难,你趁机落井下石,竟将我暗中投放到此等炼狱之中,受尽生死熬煎,你可曾想到有一日会遭受报复么?人算不如天算,一饮一啄,我女虚承钧等着!” “这座囚笼中的每个人,都与你有着血海深仇,你杀孽深重,迟早会有报应,我等一定会撑到最后,看你如何遭受天谴!” 他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何等变化。 他在这里度日如年,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他曾经做过无数次抗争,想要冲破这座囚笼,奈何这里的封印太过强大,所有的挣扎都如同一个笑话。 第515章 携手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心如死灰,而支撑他活着的唯一一个念想,就是复仇。 一轮劫难过去,所有人都精疲力竭,瘫倒在地上,犹自心有余悸。 而平安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在很多人还没有从麻木中清醒的一刻,第二轮劫难又来了。 可怕的是,这一轮轮劫难仿佛和一年的时令节气有所关联,每半个月会有一次中等雷劫,而每三个月会有一次大劫,更可怕的是,在一年一度的年劫降临的一刻,所有人几乎是绝望的。 频繁的中劫和大劫往往折磨的你精疲力竭。 最终的年劫便会顺势来收割生命了。 女虚承钧掐指默算,似乎一年一度的年劫已然不远,也不知这一次会死多少人。 只是,那似乎忘记痛苦的小子,当真太让人羡慕了,他沐浴着一轮轮雷劫,起初身体还被劈得一片焦黑,到后来,即便是那大劫降临,居然看似无法伤害到他分毫。 经历了一轮轮雷劫的洗礼,他肉身上曾经发生着的如火如荼的生死鏖战竟然消失不见了。 那副不起眼的枯瘦肉身,在重重雷劫的杀伐之下,竟似被淬炼的愈发坚不可摧了。 不知不觉中,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如山降临。 “年劫,年劫来了!“ “女虚北宸,你当真该死啊,你将我等抓到这里,镇压阵眼,视他人生命如草芥,肆意践踏,剥极必复,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年难过,年劫更难过,此次,又有几人要下地狱?”一声声哀叹。 女虚承钧面浮苦笑,摇了摇头。 在那种绝对力量面前,扛不过去,是命,扛过去,是运气。 他的目光骤然一凝,便看到那枯坐无数天的小子,居然站了起来。 咚咚咚,几步踏出,大地震动,如敲战鼓,而一座肉身大阵,已赫然成形。 “八门?女虚北宸的定天八门!这小子在什么时候,居然学会了这个?他本自对那种恐怖雷劫大为适应,时下借助定天八门,这恐怖年劫,或许渡过不难!” 他目光闪烁不定,下一刻,一股恐怖天威骤然释放,女虚承钧此刻也不管什么面子了,化作一道流光,已来到桑北周边,主动踏入了那座肉身合道大阵。 说时迟,就见一道粗大的闪电兜头劈落,正劈向那小子的头顶。 女虚承钧吓了一跳,哪里还不明白那道雷劫正是被那座八门大阵吸引来的,心中已然颇为后悔。 未料,就见那木然中的小子,探手一抓,居然将那道腿粗的闪电一把抓住,当即掷入脚下大地,引得一座大阵发出巨大轰鸣。 女虚承钧全身震颤,惊魂未定,就见那小子脚底盘桓,居然敞开大阵,任由一道道粗大的雷劫劈落其中。 “他在淬身,也在炼阵,好胆!” 正在感叹,就见桑北冷冷然来目光,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既入我阵,当与我共抗之,我算明白了,这么多年,死在这里无数人物,都因为一己之私,各自为战,故而被雷劫所算,也是活该!” “说的不错,人心私利,难以抱团,今日我既然加入,敢不出力!” 一声怒吼,女虚承钧脚踏阵图,手底剑光绽放,当即将一道闪电拦腰斩断。 当下二人再不藏私,互为倚助,女虚承钧唤起一座剑气冲霄楼,借助大阵之威,如虎添翼,越战越勇。 然而,局势的演变却远远超出了预期。 无形中的天地威压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持续攀升,巨大的天地磨盘分明在无限接近,残酷碾压其中余存的生命。 女虚承钧周身骨骼爆响,他感到自己就像呈现在天地案板上的一块鱼肉,任由宰割而无力抗拒。 一座辛苦撑起的剑气冲霄楼被那股强大威压碾的层层崩溃,口中禁不住喷出大口鲜血。 他倔强的扬起头颅,似乎看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虚伪身影,愤怒道:“女虚北宸,你残害我这么多年,还妄图将我彻底践踏在你的脚下,我偏不让你如意!” 他一声怒吼,周身气血燃烧,悍然撑起又一座铁血楼阁,脚底一跺,就见一条铁血巨龙扶摇直上,轰隆隆撞入漆黑的天穹之中。 只是他们的拼命抗争,分明引来了天忌。 在大地上铺展开的阵图越强,承受的反噬则在成倍增长。 所有侥幸余存的旁观者无不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既恐惧那股无上天威,更担心会殃及池鱼,遭受和阵图中两个人的同样下场,纷纷远遁。 大地中央,骤然传来一声怒吼,就见一杆残破大旗冉冉升起,猎猎飘飞,无尽先灵层层叠叠出现,在那尊情之相的鼓舞之下,齐齐吟唱高歌。 更有甚者,那一尊尚未出现过的星空歌者,舞动缤纷裙衣,以绝世芳华呈现的一刻,那股不断崛起的战意,已然被宣泄到了顶峰。 女虚承钧看到这一幕,自觉一身热血奔涌如潮,内心既有对那阴谋者的无尽愤怒,更有对那股不朽战意的无尽向往,他怒吼一声,脚底一跺,就见一条巨龙光影裹挟着满腔愤怒,轰隆隆撞入漆黑上空。 他怒吼道:“大丈夫行走世间,如此战死,死又何惧?女虚北宸,有种走出来,和我光明正大一战!” 如此一幕,使得那些苟且于黑暗中的修士不免羞愧,他们纷纷低下头,却不愿蹈他人之覆辙,能够多活一时是一时,这才是修者的苟存之道。 不远处传来一声大笑道:“女虚承钧,某来会你,先前只是想看看你的剑道极限在哪里,你的表现超出了我的预期,某今日愿与你生死一战!” 一个身影化作流光一闪而至,竟主动挽住女虚承钧的手臂,二人相视大笑,齐齐怒吼,战意滚滚释放,身后崩塌的楼阁再度升入天空。 “我也来!他奶奶的,大丈夫死则死矣,何必畏畏缩缩!” 又一个身影踏入大阵,手拈一根羽毛,轻轻一划,已然在上空划出了一道天伤。 便在此刻,就见那枯瘦青年,踏动整座大阵,在无尽先灵的呐喊声中,竟撑起了一座更为庞大的剑气冲霄楼。 女虚北宸看在眼中,不免深深惊叹,原因则是,那青年的模仿先前还徒有其形,而当下在一次次观照自己的剑道气象之后,已使得这一座颇得三昧的峥嵘楼阁,获得了长足的进步。 然而,那股天地间的碾压之力仿佛无穷无尽,如天高高镇压在上,牢牢把控众生命运。 桑北手中剑向上微挑,大阵中一条巨大的龙形夭矫腾挪,只一个闪烁,已撞入天穹之中,引来一连串沉闷雷音。 “我女虚氏的传承,对肉身血脉要求极高,这小子居然能撑到现在,不断突破极限而不崩溃,其天赋潜力难以想象,罢了,女虚承钧,生死之际,一个女虚氏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他们早已将你遗弃,若再藏私,未免太过浅薄,今日索性将那份传承一并交付与他,是祸是福,全凭天意!” 心中盘算,当下以精神法,将那份传承完整传入桑北的识海之内。 桑北蓦然回首,眸中现出亮色,他没有想到,这女虚承钧居然如此豪放,竟将自家传承毫不避讳,完整相授。 他点点头,生死之际,不必拘泥,当下识海盘旋,强势推演,先前已有摸索,此刻便如轻车熟路,顺理成章,剖开路径,须臾间已将一篇诀要领悟的七七八八。 天空怒吼,大地震荡,无数道硕大的闪电接二连三劈落下来。 然而在桑北的眼中,此刻看到的却非是这一场滚滚天劫,而是一条迤逦路径,这条路径正是先前在剑阁内被他清扫过的道路之一。 先前的迷茫和未解,经由女虚承钧点拨传授,所看到的已然大为不同,就见那些杂乱无章的剑痕,此刻就像活了一般,化作一尾尾纤细鱼儿,在整条路径的召唤之下,如溪流连绵向前。 “原来,若无女虚氏的传承作为敲门砖,断然无法看破其中底细!“ “原来那一条条路径,单个看来,并无什么出奇之处,故而被那些修士看在眼中,依旧熟视无睹,此刻,在此绝境内的杀劫碾压之下,方才挣破枷锁,裸露出真面目!此乃天使我成功么?” 第516章 熟记 桑北心情激荡,一声怒吼,响应着星空歌者的召唤,唤起人间道的巨大气势,手中剑犀利一刺,就见一条前所未见的庞然巨龙,骤然发出一声撕裂天际的高亢龙吟,愤愤然撞入那层黑暗天宇之中。 女虚承钧看到这一幕,已然呆滞,口中喃喃道:“这……这分明才是先祖遗留的无上传承,它才是真正的龙渊剑道!” 他没有想到,这陌路小子,来此绝境,天居然假他之手,令对方领悟了此无上传承。 “好小子,战!“ 女虚承钧携手萧惊落,二人逆势崛起,越战越勇。 天雷滚滚,大地翻腾,如此一幕,再度亮瞎那些旁观者的眼睛。 只是,越是反抗,那股镇压之力便愈发强大,屠刀步步逼近,令那些修士再度绝望。 “天亡我也!” “这恐怖天罚,分明是他们招惹来的!否则,先前,怎么从没有遭遇过如此惨烈的雷罚?“ “我等辛苦熬煎,整日殚精竭虑,未曾想还是逃不过那女虚北宸的算计,女虚北宸,尔心肠何其毒辣!” 那些修士不免怨天尤人,一边拼命挣扎逃脱,一边诅咒怨怼。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早死晚死,不过一死,诸君,与其坐而待亡,不如拼死一搏,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顶天立地,光明磊落,战!” “此天劫看似强横,其实已到强弩之末,诸君,奋力一搏,未免不是生机!” “战,战战!” 几个先后加入桑北阵营的人,纷纷鼓噪呐喊。 “你们不信他,我却信那小子,我等辛苦布置的七杀阵都为之所破,这恐怖阵眼内的杀劫,我相信也不在话下!是男人,和老夫一起拼了!“ 七杀队伍中的一个领头者,身影一跃而起,重重落在那片人间道大阵中。 “我们都去,赌这一把了!“ “战!“ 说时迟,就见第二条觉悟出的剑道长龙扶摇飞升,撞入天穹,传来天崩地裂般的轰鸣。 随着七杀的加入,援军之力大幅度攀升,桑北再接再厉,剑刺长空,就见第三条巨龙光影一闪而逝,在半空中炸裂出一团耀眼光华。 恐怖的天威依旧在持续攀升,桑北凝视着上空,感受着天地间的巨细变化,他观察已久,只在等待着一个难得的时机。 “诸君,此间暗藏的一个机会来到,我据有大阵,经多次交锋,已然算到一个破绽,诸君,此刻你我休戚与共,祸福一体,请燃烧精血,发挥出最强战力,方可致敌死命!“ 说罢,桑北引吭高歌,已然点燃胸中热血。 无尽先灵,在星空歌者的鼓舞之下,已然将人间道的气势,撑到了极限。 阵内的所有修者,无不圆睁双眸,怒视天空,往昔所受之辱,所含之恨,此刻已然化作满腔怒火,将热血熊熊点燃。 桑北双臂翼张,周身气势无限飙升。 天威旦夕将至,然而桑北却抢在其爆发之前,发动了他预谋已久的攻击。 就见一条巨剑光影,从大地间快速崛起,刺向天空,念动,双眸闭合,一念归虚! 此际,万众一心,聚合出一条巨大的剑道路径,轰隆隆,攻入漆黑上空! “山门剑!” 又见山门剑! 只不过此间的山门已然脱胎换骨,变得更为强大。 天空轰鸣,大地震荡,稍后,天地间已陷入一片无比压抑的死寂之中。 不久,就见一个身影雀跃而起,口中欢呼道:“他奶奶的,痛快,正面击败年劫,鄙人有幸参与,与有荣焉!“ “年劫过去了,有此一战,那不时降临的杀劫,似乎也并无多少可怕了!” “那小子当真是个福星,我这双眼睛最毒,果然是识人的!“ “少给自己脸上贴光,我倒记得你适才獐头鼠目的模样!” 一时间嬉笑怒骂,欢声四起。 压抑太久,这些囚徒哪里有过当下这般尽情释放的快乐? 大地一隅,桑北盘膝而坐,物我两忘。 年劫过后,这座庞大的囚牢中终于获得了较长一段时间的安宁。 不远处,女虚承钧偶尔将视线落在桑北身上,对这个陌生青年愈发产生了兴趣。 血脉,肉身,意志,缺一不可。 否则,贸然修习女虚氏的剑道,轻则修为崩坏,重则会陷入癫狂。 “好强的小子,居然能顶住血脉中滋生出的龙行剑气,我对你是越来越好奇了,你究竟是谁?为何会被投放到这座暗无天日的囚牢中?或许,我辈重见天日将应在这小子身上也未可知。” 心中正自思忖,却见那小子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这座囚笼中分明不断生发恶衰之力,其中变化暗合周天四季征候,要想找出其中破绽,殊为不易!” 桑北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女虚承钧之前,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不吝传授之恩德,否则要想破开那重重年劫,委实太难!前辈在这里滞留数十年之久,一定早就有所洞察,前辈以为,我们被关押之处,究竟处于何地?为何会周而复始产生伤及寿元的重重杀劫?” “你以为如何?”女虚承钧淡淡一笑。 桑北略作沉吟,道:“我到这里时间很短,结合这里和外面的情况,大致有所推测,我们所处的位置,一定是一座核心阵眼,在此阵眼之上,应当正是那一处楼阁如云的龙渊剑阁,剑阁内的所有道路正如阵图脉络,串联座座楼阁,形成庞然阵图,整座庞大阵图暗合天机,随天时而动,奈何天有不足,地陷东南,大阵每每运转,很快就会产生不稳定的变化,故而,阵图布置者,将我们这些人抓到这里,以为镇压,在那些恶衰力量的威胁之下,我们不得不拼尽全力予以抵挡,如此就能化解这股力量,布阵者心思奇巧,可谓以毒攻毒,既消耗我们的生机和力量,也同时消除了阵图运转的不足和隐患,其心性狠辣,考虑周全,可谓算无遗策。” 女虚承钧微微叹息道:“猜的十之八九了,这里的确是阵眼无疑,在此之上,正是剑阁核心处的那座万剑朝宗阁,龙渊剑阁存在数千年,阵图疏缺愈发严重,那龙泽帝君做事不择手段,将我们囚禁到这里,既达到铲除异己的目的,同时逼迫我等为其镇压阵眼,一石二鸟,构思恶毒无比,我等冤沉大海多年,承受无尽折磨却不得复仇,心中之痛,难以言喻,这里所有人,都被女虚北宸所算,都对之恨之入骨,只盼望苍天有眼,让我等能够重见天日,报此血海深仇!” 女虚承钧咬牙切齿,骤然想到往昔苦痛,一时间浑身颤抖。 要知道,那座帝君之位,原应由他来坐啊。 那贼子勾结内外,釜底抽薪,可笑自己居然毫无洞察,看着他兄友弟恭,一派谦和仪表,暗地里行的却是魔鬼勾当!自己一朝成为阶下囚,还背了个昏庸无能的骂名,被他暗自囚禁于此,即便有满腹才华,远大抱负,也再无出头之日了。 沮丧中,目光再度看向桑北,忽然闪烁异色,忖思那青年莫非发现了逃出去的方法? 不免瞪大眼睛,颇为期待。 “可惜龙渊剑阁太过庞大,我刚刚进入,对其中仅仅了解些边角地貌,若然能够将整座阵图了然于胸,或许,在这座阵眼中布下抗衡大阵,依靠诸君的力量,未免找不到其中破绽,说不定就能逃出生天!” 女虚承钧听闻之言,不由得仰天大笑道:“天使尔到来以解脱吾等于水火么?你若问旁人,或许难以道明剑阁内的具体情形,而对于我,其中的道路楼阁,一草一木,不能说尽数熟记,但十之八九,应该不难!” “既然如此,请前辈指点!”桑北大喜。 当下女虚承钧俯下身体,以指为笔,便在地上详细描画整座龙渊剑阁的详细情形。 第517章 剑池 他自幼就在剑阁内到处玩耍,此刻描画起来,便如掌上观文那般容易,每座楼阁,每条道路,池沼,巨石,树木,竟几无疏漏。 须臾间画完最后一笔,竟然一气呵成。 桑北看在眼里,很快熟记在心,道了声谢,回到原位,继续入定。 这一次入定的时间尤其漫长。 女虚承钧原本极为期待,见对方过了好一会毫无动静,也就不免闭上眼睛,在无聊中入定。 又过了一会,就见一片阵图光影在桑北周边拓展蔓延,其中楼阁道路,与女虚承钧的描画大致吻合。 女虚承钧不禁大为佩服,对方此举,完全过目不忘,不仅过目不忘,其强大的推演力再度让女虚承钧震惊。 原因则是那其中一条条道路赫然正是阵图脉络,对方显然没有见到其中细节,此刻全凭一己之力,由浅入深,由表及里,将之一点点推演贯通,眼见那一条条阵图脉络变得鲜活,不禁大为佩服。 不过其中最要感谢那一场年劫所带来的碾压和冲击,促使桑北产生灵感,触类旁通,按图索骥般,终究将一座阵图一点点拼凑出来。 “天,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怪物?先祖遗留在剑阁内的剑道传承难道专门是为他而留的么?” “很好,女虚北宸,你的对头来了!”女虚承钧连连大笑。 数日之后,桑北终于停止了阵图推演,他看向女虚承钧道:“一番推演,总算初步告成,我不知道这座阵图是否真正符合预期,但若不能予以实施,也无非纸上谈兵。” “你看那些家伙在暗地里毫无动静,其实都在看着你哩,你既然指出了道路,他们比谁都兴奋,恨不得早日插翅飞出去!” 女虚承钧拍拍手掌,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这青年已然洞悉了剑阁大阵的秘密,但这件事须大家倾力配合,谁敢不出力,我女虚承钧定然和他过不去!” “我七杀阵营全力支持,如何排兵布阵,任由小兄弟差遣!”一个老者环顾周遭,目光肃然。 当日灭门之祸,可谓仇深似海,他日日夜夜忖思报仇,几乎熬碎了心,此刻看到希望,恨不得立刻予以实施。 肉身成阵,人阵合一,阵图在大地上无尽铺展,一个个身影按桑北的吩咐,占据要位,等候指令。 桑北因人而异,细细讲述运转之法和关键之处,不厌其烦。 只待讲述完毕,他身处核心,脚底一踏,大地轰鸣,一座雏形阵图缓缓运转起来。 每个人都在倾力配合,不敢有丝毫马虎。 事关逃出生天的大事,谁敢不尽力? 桑北盘膝而坐,闭上双眼,此刻全身心感受着阵图变化,一圈,两圈,阵图运转从开始的生涩,渐渐变得顺畅起来。 “诸君,什么心思都不要想,只专注于我传授的运行之法,按我指令,倾力运作,要的是,同心同德,万众一心,将这座大阵变成自己的身体和手脚,达到如臂使指为上!” 众人听言,果然依着桑北吩咐,只专注于推动阵图运转,再无其他心思。 然而这些,仅仅是走出第一步。 下一步,便是要将自己辛苦经营的肉身成阵,进一步融入周边天地,期待能够与外界存在的真正剑阁大阵,生出感应。 不觉间,中等雷劫再度出现。 因桑北早有吩咐,所有人只得咬牙坚持。 咔嚓嚓! 一道道闪电次第落下,顷刻间交织成一片闪电之林。 惊悚之中,一个修士分明有些魂不守舍,果然,被一道雷劫劈中,发出惨叫。 “你越怕,它越强,你若无视,那雷劫说不定就能放过你!” 桑北的话在每个人的耳畔回荡。 “说的不错,唯有万众一心,浑然一体,方可能逃脱雷劫锁定,我等吃了无尽年头的苦,岂能畏惧眼前小小雷劫!”萧惊落怒吼。 众人闻言,渐渐平稳心态,全身心融入阵图,起初还有人被雷劫劈中,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多次艰难磨合,每个人的配合愈发熟稔,浑然一体,于是乎,愈发密集的一道道闪电,看似无比凶险,却奇怪的放过了一个个近在咫尺的修者。 众人渐渐物我两忘,与大阵的融合渐至于完美之境。 中等雷劫之后是大劫,众人俨然在经历一次次轮回,但他们在一次次血与火的洗礼中,配合如一,借助桑北的肉身成阵,终于安然逃过雷劫的锁定。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众人俨然忘记了一切,枯守大阵,心思从未有过如此安稳。 未来一刻,桑北突然睁开眼睛。 不远处的女虚承钧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口中喃喃道:“天机一线,能逃脱者有几?只是小子,我女虚承钧选择相信你,便不会后悔!” 说话间,将一物抛给桑北道:“将此物交给剑阁祭酒方梦天,他会保你在剑阁之内平安无事!” “若然能够逃出去,诸君的脱困,便包在桑北手上!” 桑北将一枚玉佩收好,右手微微抬起,他明白,这个机会一年只有一次,能否奏效,就看当下。 桑北一念归虚,星沉剑掠入手中,向上微微一挑,天涯咫尺,一剑相思。 此际七相归心,众星归魂,大阵内所有修士同心同德,桑北剑动,一道湛然剑痕已忽视时空阻隔,斩入漆黑天穹! 随即,七字真言逆反道出,桑北倏忽间站起来,足踏阵图,逆转乾坤,循着那道剑痕斩开的一线天机,犹如白驹过隙,身影一闪而入,穿越了那条稍纵即逝的贯通缝隙。 “但愿你不要叫我失望!”女虚承钧口中喃喃,目光凝视上空,他明白这座阵图虽然神奇,但不可能一下子将众人都带出去,只能期待到达外界的桑北,能够将讯息带给方梦天,并找到彻底解救众人的方法。 无论如何,有赖桑北留下的这座大阵,他们大可以从容面对杀劫,再无复往昔那般狼狈了。 “天机一线,他能够逃出去,源自超越常人的悟性,我们在这里囚禁漫长年头,却根本无法揣摩到那种破绽,或许也是劫难未尽的缘故。”萧惊落叹息。 “放心,他会回来,这是承诺,我信他。”女虚承钧笃定。 “你这么相信?” “当然,他布下的阵图我可是第一个进入的,我相信我的判断,我们走出牢笼的时间应该不久了!”女虚承钧微笑道。 他时下已代替桑北坐镇中央阵眼,只要保证桑北布置的大阵平稳运行,就无需再畏惧即将到来的重重杀劫。 一片四方广场,广场四周,正矗立着四座雄壮楼阁,就见那四座楼阁的一砖一瓦间,包孕着无尽的剑道气息,汇聚成无形的剑之海洋,锋芒所向,齐齐指向广场中央,一座静水般的四方池塘。 那座池塘,便是天下闻名的剑池。 一座静水般的剑池,蕴含着包罗万象的造化,此刻在其周边,正排布着整齐的队列,那是号称剑阁内精英中的精英,一个个白衣剑士,英武不凡,俱盘膝而坐,面对那座剑池,参悟剑道造化。 一个个白衣剑士,心如止水,道合天人,此际物我两忘,将道心融入感悟意境,神游八荒。 便在此刻,就见剑池之内,那一汪静水骤起波澜,一时间杀气纵横。 很快,池水盘旋,生成一泓深邃的漩涡,漩涡深处,正有一个身影冉冉升起。 那是一个枯瘦青年,穿着一身普通布衣,甫一露面,已然引起此方天地发生剧变,广场四周的四座峥嵘楼阁,骤然爆发出巨大轰鸣。 身下的漩涡越转越快,他的周身压力持续攀升。 与此同时,四周三千入定剑士,已然被剑池内激发出的惊变所波及,身体剧烈震颤,很多剑士被震得东倒西歪,嘴角溢出一缕缕血线。 这些剑士大惊,目光齐齐看向剑池中央,就见一个陌生的身影,已然成为暴风雨中的一片树叶,承受着已然被完全激活的万剑朝宗大阵的全方位冲击。 那人是谁? 居然在悄无声息之中闯入剑池,不要命了吗? 可笑他们环伺四周,遭外人潜入而不自知,一旦传到外面,丢的可是整个剑阁的脸面。 三千剑士看着那个处身风暴核心的青年,纷纷露出愤怒之色,情知那人陷入大阵核心,必死无疑,心中不仅毫无怜悯之情,反而涌起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死了好,死了就省得他们动手了。 今日能够亲眼见识大阵威力,也算是别有所得。 第518章 记名弟子 刹那间,上方虚空破碎,无尽剑芒如雨攒集,那一泓漩涡中央的青年已危如累卵。 正在三千剑士以为那人必死的一刻,在青年身后,冉冉升起一面暗影,爆发出一团浓烈的剑道光芒,悍然挡住了八方剑雨的进袭。 “那是?那居然是一尊强大本相!本相又如何,陷入万剑朝宗大阵,必然导致道心崩坏,陷入崩溃,再好的修为也是泡影。” “可谓无知者无畏,擅入大阵,死有余辜!” “只是那人如何在悄无声息之中,闯进去的?” 一个个白衣剑士各自盘算,依旧如坠五里雾中。 只是,他们所断定的崩溃之象,并没有立刻出现,那青年虽看去危如累卵,却在绝境中顽强支撑。 “勇气可嘉,不过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昙花一现,倒也精彩!” “与他相比,我不如也!” “此人所为,自古而来,也是罕见,死则死矣,对其个人,却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佩服!” 几个剑士,窃窃私语。 此际,万剑朝宗大阵愈演愈烈,早已惊动了剑阁内几个大人物。 那几个人远远伫立广场一隅,虽修为精深,却完全猜不到那人究竟是如何在无声无息之中潜入剑池之内的。 “祭酒大人,此人擅闯剑池,玷污圣地,死有余辜,只是若不能查清原委,恐生其他变故。” “万剑朝宗大阵久未启动,此人甫一露面,就激起大阵全面反噬,神仙难救了!” 剑阁祭酒方梦天,乃是一介文士模样,相貌清癯,目光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 “此人莫非来自......?那是本门禁忌,也是最黑暗的秘辛,若然当真如此,必然导致变局出现,且看他如何应对这座万剑杀阵。” 方梦天心中盘算,神情忽然变了,因为他看到那青年脚下,已然生成一座阵图,而那座阵图已然和自身血肉气息千丝万缕纠缠,这分明,分明是大半年之前,二品阁中那个古怪老头卢成所觉悟的肉身之法,一般无二,莫非他是…… 八九个月之前,卢成竟然为一个杂役出头,和三品阁阁主大打出手,其觉悟的肉身阵图何其强悍,竟生生夷平了三品阁几座楼阁,几个教谕也被打的吐血。 即便到今日,卢成依旧隔三差五前去挑衅,三品阁颇受牵连,便连日常事务也不能正常运作。 “王敬啊王敬,你惹什么人不好,偏偏去惹卢成那个疯子,当真大大糊涂啊,你为了讨好上面,不顾后果,此番脸面全无,恐怕只有辞去职务一条路了!” 方梦天心中叹息,忽然心头一动,眸中掠过精光。 只不过很快他就摇了摇头。 一个杂役弟子就算再隐藏实力,修为再高,以一人之力,也不可能抵挡住万剑朝宗大阵的碾压。 可惜了! 忽然想到剑阁内愈显压抑的局面,暗中派系林立,相互制约,堵了多少后进才俊之路,必须做出改变,否则剑阁必将被一步步削弱,又如何应对未来变局。 “上面那位,帝心莫明,朝堂之争比之剑阁还要凶险的多,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局势危艰,难道,难道我巍巍龙泽王朝,也要步太咸的后尘么……” 方梦天心情压抑,忽然眸中一亮,已然看出那青年脚下推演出的阵图,已然向外强势拓展,释放出宏大的精神力场,俨然要突破万剑朝宗的阻隔,渗透到重重剑阁之内。 方梦天不觉骇然,盖因这种精神张力如海如潮,这……这还是一个区区剑修的修为吗,那分明是一个强大术士应当拥有的精神造化,不对,即便术士也远远不如他,如此强的精神海,竟与周边天地浑然渗透,仿佛要替天行道,气吞八荒。 “什么时候剑阁出了如此了得人物,可笑我方梦天居然是个睁眼瞎,我总算明白,当日卢成为何要与三品阁主拼命了!好个卢成,做的好,做的对!” 心中虽如此赞赏,却立刻对那青年愈发担心起来,他此刻无比希望那青年能够渡过关口,好好活着! 只是,只是那座万剑朝宗大阵一经启动,根本无人能够制阻止。 剑气纵横,剑池之内激起万千波澜。 那三千剑士再也把持不住,纷纷远离当地,直至一步步被逼退到广场边缘。 方梦天的手在不停颤抖。 周边几个长老护法也齐齐变了脸色,他们远未想到,那个陌生青年居然撑到当下还没有崩溃。 那青年开始不停受伤,流血。 方梦天的一颗心深深纠结。 方梦天的眸中再度呈现出亮色,口中喃喃赞道:“好个小子,居然,居然以肉身成阵,看似囊括了我剑阁之内的万千丘壑,非如此,根本不能抗衡那座万剑朝宗大阵的威胁!我没有想到,当真没有想到,我剑阁之内居然潜伏着如此庞大一座阵图,当真先祖庇佑,那后生,期待你能安然走出来!” 周边几人看着祭酒大人如此激动,便以为他是因为即将消灭那个威胁而高兴。 周边天地越来越暗,传来阵阵雷音。 随着一道道巨大剑气脉络纵横破空,剑池之内的青年已岌岌可危。 也便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周边天地突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而这一阵黑暗来的快,走的也快,刹那间,就见一道闪电划破厚重夜空,方梦天等人骤然感到一阵恍惚,只感到天地仿佛被逆转一般。 天空很快恢复光明,而那座恐怖的万剑朝宗大阵居然出现了偃旗息鼓的迹象。 “怎么回事?万剑朝宗大阵一经发动,不死不休,怎么可能放过敌人?” “咦?那人不见了!” 一个护法正东张西望,赫然看到那个一身褴褛的青年,正站在前方不远处。 几个护法长老正欲爆发,却听祭酒大人朗声大笑道:“以一座肉身阵合于天地,只手撑天,强行逆转乾坤,走出困境,很好,很不错,没有想到,我剑阁又出了位年少英才!” 就见方梦天一步跨出,仰天大笑,开心不已,稍后自我介绍道:“鄙人方梦天,忝为剑阁祭酒,你……莫非就是二品阁那位后起之秀丁……丁峰么?” 原来他就是方梦天,倒省得自己去找了! 桑北微微点头,面浮微笑道:“有个故人,让晚辈带来一个信物给祭酒大人!” 方梦天接过桑北抛来的一个物件,不由得变了脸色,一张手微微颤抖。 他收了那枚玉牌,咳嗽一声吩咐道:“今日万剑朝宗阁内发生的事,不得外传,否则本大人必然严加惩戒!” 几个长老面面相觑,不知祭酒大人如何会包庇这个陌生青年。 然而下一步,更令他们不解的事发生了。 “即日开始,丁峰乃是本祭酒大人新收的记名弟子,可在九品阁内自由行走,任何人不准阻拦!” 祭酒大人环顾众人,对那个贴身行走长老吩咐道,复和蔼的看了看桑北道:“你还有什么要求,尽可对为师提出。” “老师间拔之恩没齿难忘,弟子暂无其他要求,仍旧回二品阁内做个杂役弟子罢了。不过老师放心,弟子一定好好修心养性,不辜负老师期望!” 桑北的话再度让他几个长老护法惊愕,要知道祭酒大人轻易不开尊口,机会何其难得,无论剑道武技,还是灵宝丹药,或者进入秘境进修,等等,只要不过分,相信祭酒大人一定会满足要求,只是,只是这小子不知是无知,还是狂妄,居然放弃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宠辱不惊,知礼守节,好好!” 方梦天笑着将一枚崭新的玉牌抛给桑北,道:“戴着它,好好做事,若有疑虑,玉牌上镌刻着传音秘阵,你随时可以和为师沟通。” 几个护法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如此尊贵信物,祭酒大人就这般送给了这小子,他何德何能? 要知道祭酒大人向来以严苛闻名,何时像今日这般大方过? 桑北向方梦天郑重行礼,复向几位长老护法抱抱拳,转身一步步走了。 “不必猜疑,管好嘴巴,好好做事!” 方梦天吩咐一声,将一众人抛在身后,飘然去了。 第519章 不怀好意 出了万剑朝宗阁,顺着一条陡峭的阶梯一路向下,穿越重重楼阁,宛若轻车熟路一般,不多时,已回到二品阁内原先的歇脚处。 得知消息的卢成第一个赶来,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桑北,看他无恙,总算长长松了口气,叹道:“今日正准备去寻三品阁几位卑鄙家伙的晦气,你既然回来了,总算了了老夫一桩心事,祭酒大人收你做记名弟子,想来无人再敢轻易寻衅,好好修炼,有需要尽管跟老夫讲!” 复摇头大笑道:“老夫也是自作多情,有祭酒当老师,又如何看得上我一介糟老头子!“ 从对方话中得知自己失踪之后,卢成就一直去寻三品阁的麻烦,目的只有一个,救回自己,不管结果如何,心中还是颇为感动。 “老夫最看不上那些道貌岸然的虚伪嘴脸,小子,你虽来的时间短,却很对老夫胃口,有空去寻老夫喝酒!” 桑北点头称是。 第二日天一亮,桑北依旧取来一根扫帚,沿路清扫。 自修习了女虚承钧的传承,经历了那座囚牢中的种种感悟,眼前一条看去十分破旧的道路,在桑北眼中顿时变得生动无比。 他一层层拾级而上,扫的很仔细。 远远近近,不时有剑阁弟子走过,未免指指点点,大为好奇,不知道这个消失了大半年的杂役弟子去了哪里,又如何被祭酒大人看中,收为记名弟子,其中羡慕嫉妒的大有人在。 桑北不以为意,仔仔细细,清扫落叶尘埃。 他扫的是尘埃,打磨着的则是自己的一颗道心。 此刻,一个幽灵般的影子,正站在密林深处,双眸阴晴不定,充满了恨意。 他如何也想不到,被打入那座炼狱之后,还能从绝境中得以生还,怎么可能?到底发生了什么? 桑北一路清扫,中途稍作歇息时,便于路旁打坐。 一日的光阴弹指即过,并没有遭遇什么非难,看来记名弟子的身份还是挺有用的。 第二日继续清扫道路。 三品阁以下的道路已被清扫了多次,桑北决定进入四品阁的范围。 奈何他的身份太过出众,却干着普通杂活,这一幕情形早就引起他人非议,奈何祭酒大人有言在先,一些激进弟子只好忍住挑衅之心,只是那股不服的火气却在潜滋暗长。 顺着一条山道,迤逦前行,不多时,已清扫到一处极为偏僻的角落。 就见一旁的密林中走出一个白衣剑士,朝着桑北拱拱手道:“阁下大名,闻名剑阁,某乃七品阁邓闲,因遭遇疑难未决之处,今日特来向丁峰师弟求教!” 他一席话说的冠冕堂皇,有礼有节。 “寻衅的终于来了!” 桑北淡淡一笑,道:“师兄过誉了,某只是区区一个杂役,平素只会扫地,对于修行之道,完全是个门外汉,剑阁内才华出众者比比皆是,师兄向我请教,当真折煞我了!” “同门师兄弟,彼此切磋交往,决不会有过激行为,师弟放心,点到即止,绝不会妨碍你做事!“ 邓闲看似满脸堆笑,那语气却极为霸道,不容置疑。 “老师再三叮嘱,修身修心,不可有半日懈怠,师兄前来,不敢有违,可否等小弟清扫完这条道路再说?” 邓闲闻言一笑道:“可以,师兄我就在这里等候!” 桑北忖思,祭酒大人发话,此人尚敢上门挑衅,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 要紧的是,若自己败在对方手中,那就是打了祭酒大人的脸面,这或许才是对方真正的险恶用心。 或许他们一直想寻衅挑事,而自己的出现,正给了对方机会。 以前尚且能维持表面和气,时下的挑战,剑锋所向,暗指的正是祭酒大人,隐隐含着些逼宫的意味了。 “放心,祭酒大人,你如此顶风冒险庇护我桑北,即便拼尽所有,我桑北又如何能堕了您的颜面?如此,就让我做一个冲锋的马前卒罢了!“ 心中盘算,依旧捏着扫帚,于路有条不紊清扫。 时间如水,邓闲分明等的颇不耐烦,远远看着桑北背影,大步飞奔而去。 未料一条山道竟变得何其崎岖漫长,眼见得就要追及对方,未料一阵恍惚中,自己与对方的距离居然被拉的更远了。 邓闲恼羞成怒,如何不知道这是对方搞的鬼? 素闻那小子极具阵法天赋,即便如此,又如何挡得住我邓闲! 他执剑在手,一个纵跃,越过数丈距离,连连出剑,距离桑北越来越近。 然而在下一刻,他与桑北的距离再度被远远拉开,心中未免又惊又怒,他连连怒吼,几次发出冲锋,如何也不相信,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区区开灵境小子难为。 几番折腾,衣衫已然被冷汗湿透,无奈,邓闲只得大声疾呼:“丁峰师弟,丁峰师弟!“ 然而桑北仿佛没有听到,于路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邓闲的视线中。 于是,邓闲在这条其貌不扬的道路上,一直被困到深夜,方才脱困。 新的一天,桑北起得更早了,天不亮,就出了门。 然而,在那些不怀好意者的眼中,分明是做贼心虚的举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早早揣着破阵符,笃定今日一定要好好折损一番桑北的颜面。 转过一处高坡,桑北一丝不苟清扫道路,不料几个身影于半道杀出,悍然挡住了他的去路,为首一人,正是邓闲。 “丁峰师弟,我想了你一夜,你我之间只是小小切磋一番,犯的着落荒而逃么?今日有几位师弟作证,无论如何,必须交流一番,方不负邓某一番相思之意!” 周边几人,鼓噪大笑,尤其是在发现桑北仅仅是开灵境修为之后,愈发肆无忌惮。 一个低微的开灵境,挂着祭酒大人记名弟子的高大身份,要不要太讽刺? “修道修心,门内事务最为要紧,老师的话不能不听,且等小弟打扫完再说。” 桑北转身要走,早被几个人团团围住,大笑道:“师弟的诡计只好用一次,如今我等都加持了符咒在身,你那套法子不顶用了!” 几个人正大笑间,忽觉眼前一阵恍惚,再看桑北已不见了影子。 回转身,看见桑北已开始向前清扫道路,不禁又羞又怒,纷纷大步赶去。 未料,昨日遭遇的一幕再度发生了。 即便他们剑道修为精湛,在桑北布下的天涯咫尺面前,实在太不够看。 邓闲一脸懊丧,忖思明明请了破阵符的,为何毫无用处? 远处的密林中,一个老者捋须大笑道:“好阵法,其中空间规则重重叠叠,我不如也!有此等阵法护身,老夫也算放心了!” 老者一路大笑而去。 此后的清扫,桑北愈发勤勉。 而邓闲等人在这条道路上整整被困了一日,方才脱身。 下一日,大雨。 漫空雨幕纷纷扬扬,洒向人间。 桑北并没有因天气恶劣作罢,依旧照常出门。 或许是因为大雨的原因,邓闲那帮人总算没有再出现。 远远的,就见一座半山亭翼飞而起,气势超然,中有一人,背剑而立,正冷冷看着拾级而上的桑北。 “鱼虾开道,真正的辣手人物出现了!” 微微看了一眼,桑北依旧于途清扫,诡异的是,那漫天大雨,竟不曾有一滴落在他身上。 桑北仿佛没有看到那人,依旧一层一层清扫着阶梯上的落叶。 亭中那人忽然动了,他动作一刻,那一天的雨幕竟然随着他的动作,齐齐一震。 他一步步顺着阶梯向下走去,漫空落下的雨滴骤然加速,却在即将触碰到他衣衫的一刻,竟然被生生抹去了。 脚下的阶梯突然发生诡异的扭曲,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明显变长了,那人眸中闪现异色,脚底重重一踏,迸发出一声霹雳般的轰鸣,扭曲的阶梯顿时恢复了常态,那人脚步沉稳,一步重似一步,周边的山岭跟着发出震颤,一股无言的压迫气氛如山笼罩,落向桑北。 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桑北的身体微微弯曲,挥动扫帚,一次次仔细清扫。 “好胆!竟这般无视于我,我便让你看看我齐骁的剑道——落山!” 第520章 陆续挑战 齐骁伸手探出,向下一按,身后的山岭骤然壁立,随着他手势落下,凝聚出一道厚重剑痕,当头斩落! 雨幕中,桑北的扫帚同时落下。 几片落叶唰的飞起来,未及撞上那道剑痕,已然被生生抹去。 同一时刻,桑北的脚重重落地,脚底的石阶中爆发出隆隆震撼,恍惚中,齐骁便看到一片尸骨如山的战场,无尽身影从中站起来,齐齐看向自己,那种同仇敌忾般的愤怒令齐骁如芒在背,口中喝道:“若以为如此就能阻挡我齐骁,做梦!退,或者,杀!” 脚底连踏三步,步步叠加,如山的剑痕嗡的一沉,天地俱暗。 桑北腰脊骤然挺直,随着身体内爆发出一声咆哮,身后的道路跟着发生巨大回响,同一时刻,他手中的扫帚斜扫而出,一丝不苟,俨然在清扫一般。 而那道如山剑痕,竟砰的一声破碎开来。 齐骁的胸衣一片褴褛,血水从一缕缕被扫过似的伤痕中渗透出来,流在地上,奇怪的是,那流出的血液竟然被道路石阶所阻止,并非向下流,而是一点点向齐骁的来路退缩。 岂知受伤的齐骁非但毫无颓败之色,眸中迸发出受伤野兽般的绿光,他脚步再度重重一踏,踏出一道更为厚重的剑痕! “天,竟是他的山崩,难道齐骁竟然无视祭酒大人的话,直接杀了他?好狠,有得看了!” 雨幕深处,一双双暗中窥视的眼睛,饶有趣味看着眼前的决战,越是嗅到血腥,越是兴奋。 “齐骁的山崩浸淫数十年头,要的是此人根本不介意生死荣辱,所求者,唯道而已,也不知此人被谁所挑唆,竟然向一个开灵境挑战,即便那小子深具阵法造诣,又如何挡住齐骁舍生忘死的攻杀?” “呵呵,摆明了是要给祭酒大人添堵,莫非,剑阁要变天了不成?” “据说九品阁里的当政者早就面和心不和,背后的水可深的很啊,我们要当心啊,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的是,看热闹归看热闹,莫要靠近!” 无数道目光死死盯着眼前一幕,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旁人越是流血,他们越是兴奋。 雨幕交织的深处,时光在这一刻也仿佛陷入了泥潭,绝境中,桑北身体中再度爆发出一声轰鸣,手中扫帚呼的扫了出去。 如此云淡风轻,闲庭信步,再度看傻了那一众的观者。 而此刻掀起惊涛骇浪的却是齐骁。 对方竟然凭借布下的阵图,模拟出他的落山剑道,凝聚出一道铜墙铁壁,悍然挡住了他的致命一击。 砰!轰隆隆! 宛若平地炸响惊雷,在那片方圆之地的所有雨滴,在这一刻齐齐爆裂,绽放出耀眼光华,令那些旁观者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此刻桑北微微抬头,淡淡笑道:“师兄,我布下的阵与这条道路浑然一体,它在这里存在多年,不是你想抹去就能抹去的,可否罢战?” 齐骁的眸中已然被血色笼罩,他的战意此刻还没有得到尽情释放,如何甘心? “挡住我的剑再说!” 他的道还没有得到尽情绽放,有这样的对手替他磨剑,他会变得更强,又如何放过此等大好机遇? 咚咚咚! 骤然间,齐骁向前连踏三步,三道至强剑痕几乎吸空了周边的天地灵气,鱼贯斩向桑北,就在将要落在对方脑袋上的一刻,三剑合一! 周边已成暗夜。 那些旁观者即便再瞪大眼睛,也无法看清其中的内幕,不由得大为焦躁起来,恨不得跑过去仔细瞧清楚。 此刻,一道耀眼的闪电骤然撕裂暗夜。 那些旁观者终于看到了他期待已久的一击。 齐骁出剑了! 时空仿佛被封闭,只有齐骁的剑在动,它分明穿越了时光的阻隔,刹那间就要刺入桑北的咽喉中。 所有旁观者都屏住了呼吸。 生死立判之际,桑北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不由得向后退出了一步。 他终于退了! 齐骁的心中骤然感到无比畅爽,先前所有的郁积为之宣泄。 然而在那些旁观者的脸上却浮现出震惊之色,因为,那后退的人并非退向低处,而是退向高处。 原因则是,在齐骁祭出生死一剑之时,他与对方的身位竟诡异的交换了。 一瞬间,齐骁便明白了一切,一股愤怒再度弥天爆发。 剑动,天地变,一幕雨水未及落下,已然被生生蒸发干净。 齐骁出剑,一剑快似一剑,他不会给对方丝毫喘息之机,平生所学,淋漓绽放,丝毫不留余地。 他在出剑,桑北则在步步后退,步步登高。 十步之后,齐骁的剑越来越慢,到后来,竟然僵在了空中。 那些旁观者却比齐骁还要心急,明明占尽了上风,胜负立判的一刻,为何要收手?这齐骁搞的什么鬼? “师兄,今日比试到此为止如何?你看,我这杂活还要做完,来日有空,只要师兄有兴趣,师弟奉陪就是。“桑北的脸上挂着憨憨的笑意。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叫沈西池,当年我曾与他交手,胜负立判一刻,也是他突然叫停,给我留了颜面,我也不是不知趣的,今日一战,足够我好好回味,来日必然还要较量!” “好的,师兄。“ 桑北应了一声,便继续清扫起他的道路。 雷声大,雨点小。 这场大战就这么戛然而止了么? 实在太不尽兴了啊。 旁观者的内心一片扫兴。 而齐骁心中却明白,若然竭力再战,他必败无疑。 原因则是,攻守之势在双方位置互换的一刻已然逆转。 对方分明在借助自己的攻势,融入身下的道路,使得那座无形的阵图变得愈发完满,关键是,那条路竟然如同一条巨龙将要苏醒过来,那个时候,对方的阵势将要累积到何等可怕的地步! 那个时候面对自己的,几乎就是必死之局。 可怕的肉身成阵! 那可恶老头卢成的觉悟果然不是泥捏的。 “谢谢,有空来九品阁喝酒!” 桑北的脸上再度浮现出笑意,对方这分明是认可他作为一个朋友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多个朋友总归不错的。 此后,桑北每天依旧按部就班,清扫着剑阁内一条条道路。 自齐骁挑战之后,不断有剑修前来挑战。 每个人都有其长处,修习的剑道也各有特点,他们都是在剑道颇有造诣的强者。 挑战的原因,首先是不服气。 其二,对于剑修,若想获得精进,最好的方法,便是不断战斗,唯有经历血与火的洗礼,才能激发出潜力和感悟,可才能获得突破。 剑阁之内,他们自以为是处在剑道的上游,并不亚于那些先前的挑战者,凭借剑道全力一击,未尝不可以击败这个扫路的家伙。 即便对方精通布阵,他们也有信心击败对方。 在经历了一次次无果的挑战之后,很多人都以为输在了那一条条看去普通的道路上,因为那些路上一定被那小子提前布下了机关。 然而,即便他们提前去仔仔细细搜索了每一条道路,都无法从那些陈旧的石阶中看出可疑的地方。 于是,他们向桑北提议,由他们来选择战斗的场所。 桑北看似无奈,只好满足对方的要求,其实他和他们一般,都渴望通过战斗提升实力。 在一处宽阔的广场上,新的挑战开始了。 “肉身成阵之妙,那些痴愚的小人如何明白?所谓阵通天人,随时随地,就地起阵,以莫测造化,将对手带入死地,这就是阵法师的恐怖之处,何况那小子和老夫一般,乃是阵通肉身,其实他比那些挑战的剑修更渴望战斗,随着他不断汲取那些剑修的力量,阵法觉悟会不断提升,来日不可限量!不过这场战斗,对双方都有益处,只不过那小子获得的好处会更多!” 卢成端着茶壶,站在高处,看着广场上的战斗,一边笑,频频点头。 第521章 一线天 “小子很对老夫的胃口,可惜这样的人,在剑阁不多了!” 一场场如火如荼的战斗,都在最要紧的时候戛然而止。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古怪。 只不过他们看向桑北的目光,都很凝重,再无轻视之心。 “打扰,我会再来!” “藉由你的阵道压制,我获得了感悟,我会去面壁,在出关之时,我会再来!” “我会不断进步,希望你变得更强,这样,下一场战斗会变得更有意思!” 桑北脸上总是浮现一贯的笑容,拱拱手道:“好的,我在这里,随时恭候,其实,若非师兄手下留情,师弟必败无疑!” 每一场决战之后,每个挑战者看去更有信心,也更为期待下一场挑战。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挑战俨然成为剑阁内的一道风景。 很多剑修都会不由自主想起先前的那个人,沈西池。 他们同样感激沈西池。 也更珍惜每一次切磋的机会。 这段时日,死水一般的剑阁,似乎恢复了以往的生气。 诸阁内的剑修变得更加勤勉,也更努力。 在一条条清扫的路上,桑北郑重迎接一场场不期而至的挑战,尤其对于发起二次三次挑战的剑修,更为重视。 手执一把破旧扫帚,扫着一片片落叶,也扫完了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一如当年的沈西池,他的名声已然在剑阁内传的沸沸扬扬。 就这般,一个开灵境的阵法师创造了一场场出乎预料似乎又合乎情理的传奇。 很多人大为佩服祭酒大人的眼光,这个记名弟子当真挑的不错。 每日的清扫,桑北始终一丝不苟,不放过任一片落叶。 桑北认真应对每个人的挑战,态度谦恭,从不敷衍。 他这种以和为贵的谦逊之名,当然传到了祭酒大人的耳中,祭酒大人露出释然的笑容,他原本以为那些人会不遗余力击败丁峰,好好羞辱对方一番,也就同样让他丢脸。 祭酒的脸面就是剑阁的脸面,也是皇家的脸面,失了脸面,他方梦天又如何好意思再待在祭酒的宝座之上? 他原本担心,没有想到这个记名弟子当真争气的很,大有当年那个另类沈西池的风采。 “果然是太子承钧看中的人,果然是能安然走出万剑朝宗大阵的人,我得好好看顾一番,否则一旦承钧归来之日,不好交代。只是,承钧若然回来,他与上面那位该如何相处,这却是大难啊!” “承钧若真的被囚禁在那一处暗无天日的绝地,该吃多少苦?那个地方,太过隐秘和凶险,乃是上面那位设立的特殊死牢,便连我都不清楚里面到底如何,恐怕能够活着已是万幸,除了那小子,再无人从中走出来,但愿,但愿那小子能够再度创造奇迹,救出承钧!” “恐怕这小子如今名声大噪,已然引起那位的注意,只是他们要想动手,不经过老夫,决不容许!” 当下方梦天吩咐几个嫡系,盯紧丁峰,若有风吹草动,立即汇报。 秋天过去,隆冬来临。 一夜天降瑞雪,将剑阁之内装扮成为银装素裹的世界。 天还没有亮,桑北踏雪拾级而上,扫帚扛在肩头,他决定去清扫一条极为特殊的道路。 对于他,对于剑阁内的那座大阵,那条路,乃是最后一条。 那个地方乃是剑阁中的最高峰,他希望在那里,能够有所遇合。 雪地有微光,天空如墨厚重,镇压着下方世界。 桑北走过一层层台阶,但凡走过之处,道路上厚厚的雪便便悄然消失了。 那是他清扫过的一遍又一遍的道路,每个细节都熟稔于心,阵图运转,脚下道路如龙踊跃,已然将积雪无声抹除。 他一路向上,迤逦而行,越走越高,最后来到一座绝峰之前。 这里有一条险峻的道路,在危崖夹峙之间,通向顶峰,宛若通天一线,是谓一线天。 其实他早就想来这里,只是在他对大阵的感悟还没有达到圆润之前,终究还是忍住了心动,因为他不想留有遗憾。 一线通天,通向的是剑阁的最高处,那一处绝峰,谓之天尽头。 那里的风景一定别有不同,隐隐中,桑北有所期待。 深吸一口气,取下扫帚,开始一层一层扫雪。 阶梯上的雪很厚,看似绵软,扫起来就像在扫坚硬的岩石,每登高一步,付出的气力会更多。 桑北不问结果,他知道每前进一步,都有着非凡的意义。 他明白,每前进一步,他便站在了更高的人生高度上。 他却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决战。 他一层层清扫着台阶,一丝不苟,一直清扫了近两个时辰,此刻堪堪才到达半山腰的位置。 最后一条通天之路,果然非同寻常。 左右绝壁夹峙,带给了他极大的压迫感。 而让他不得不停住脚步的是,眼前的阶梯骤然中断,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断裂的沟壑,断裂了天地,弥漫出一股决绝的杀意。 桑北不清楚,在这条路的中段为何会出现一道切断的沟壑,站在沟壑之前,他感到自己已然濒临绝境,而这条被斩开的沟壑,分明因勘破此地天造地设的大势,瞅准其中唯一疏漏,所顺势斩开的一道缺口。 他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个鬼魅般的身影,还有那一张张裹着光滑绸面的无脸面孔! 宁淳! 和他的手笔很像,刑缺天地,以疏漏断万物,屡遭重击,竟能一次次逃生,此人生机当真如野草般顽强。 他正在犹疑之中,就听上方传来一声大笑,一个翩翩身姿出现在悬崖之上,他当然认得——申春雨! 申春雨? 申? 桑北也不是没听说过河梁皇族,此人姓申,又能因地制宜,造出天地有缺杀阵,那么,他一定是来自河梁皇族! 没有想到,河梁对于龙泽居然渗透到了如此地步。 好个申春雨,我还是小瞧你了。 他明白对方为何一直躲着不露头,原来是埋伏在了这里。 只是,这条道路被截断,那么,他的道该如何延续? “我琢磨了很长时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因为这条路最难走,也一定是你最想征服的一条道路,对于一个阵法师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你的成长速度太过可怕,你应对一年来的诸般挑战,居然无一败绩,你是我看中的,也将由我亲手毁去,这些天,我哪里也没去,费尽心力,布下如此大局,只为在这里等你!你让我等的很辛苦,但我以为值得,我要拿你祭我的剑,证我的道!我再三给过你机会,你却如此不识抬举,不能为我所用,宁杀勿漏,只是你当真不凡,被投放到那等险恶绝境,居然还能全身而返,我不知道你到底遭遇了什么变故,不过这一番作为,已然弥足骄傲,不枉我为你布局如此!你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可惜不能为我所用!我申春雨善始善终,若不能杀了你,我的道会出现瑕疵,我不能容忍!同样,我尊重你的抉择,选择在这里为你埋骨,你死得其所!” 桑北并没有抬头向上看,他摇了摇头,叹道:“当日你曾经说过,种瓜得瓜,今日的结果也是证明,河梁的手段我并非第一次见到,今日倒要看看,你的手段是否比得过宁淳!” 听说宁淳二字,申春雨骤然色变,心中疑云重重,禁不住道:“你是谁?” “击败我,会给你答案!” 申春雨仰天大笑,笑毕,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天这条断头路乃是专门为你准备,你要清楚,为了对付你,我可是安排了众多阵法高手和强者加盟,自你踏入此地,已然与外界完全隔离,此地已然被大阵完美封印,小子,你必死无疑!” 脚底一踏,悬崖震动,斜刺里,一个身影借助断头大阵所营造的大势,挥刀斩落! 第522章 弥合 刀合天地,融入那道切断的无底沟壑,划破虚空,一枚枚空中飘落的零星雪花,竟被这凛冽一刀,从中斩开。 剑动,微微一挑,随着一声高亢的龙吟释放,一道青色剑气扶摇直上,当即将那人斩为两截! “龙渊剑气,传说中的龙渊剑气!” “剑气化龙,所向无对,不对,这小子不仅仅是一个阵法师,还是一个用剑高手,小看他了!只是,此地大势已成,即便你有千般能耐,一样要埋骨于此!“ 下一刻,第二个身影,第三个身影,接连不断出现。 顷刻间,在这条断头路左右,晃出数十个身影,他们俱手持残刀,各自斩出极端一刀,化作一道道天地飞瀑,向桑北倾泻而去。 上方的绝崖宛若被层层削去,以至于申春雨的身影距离桑仿佛越来越近。 “天地虽然有缺,吾只抱元守一,如虚如无,唯因虚无,却包容万象,其用无穷!” 一声怒喝,桑北站在断开的裂缝之前,连连出剑,一道道龙渊剑气化龙飞去,竟将那些悍不畏死冲来的敌人,俱皆斩为两截。 腥风血雨,染红了周边的皑皑白雪。 然而更多的敌人出现了,向桑北发起持续不断的冲击。 上方的山峰被层层压缩,聚积的力量却在无形之中向上堆高,渐渐形成一座摩天而立的剑道绝崖,那是申春雨留给桑北的最后一击。 盖因所有的残刀使者在发出致命一击的同时,已然将自己的一切祭入了那道残缺缝隙之中。 “这小子竟然觉悟了龙泽王朝的龙渊剑气,断然不可留,否则来日必成大敌!” “幸亏我今日带来的死卫众多,小子,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对头,今日我当为河梁,斩杀你这隐患!” 挥手之间,又有近百个身影倾巢出动,向着桑北发出玉石俱焚般的冲击。 若非桑北觉悟了龙渊剑道,他今日必然在劫难逃。 一年有余的光阴,他看似在清扫道路,却借助女虚承钧传授的剑道,划开迷障,将一条条道路中潜藏的混乱痕迹,逐一理顺,融会贯通,凝聚出一缕缕剑气,融入丹田。 那些龙渊剑气何等暴戾,一条剑气已难以镇压,随着凝聚出的剑气越来越多,桑北的丹田几乎要被撑爆了。 生死一线,他终于觉悟了龙渊剑道的真谛,万剑化龙,万龙归渊,唯有将丹田化作一口无底渊薮,才能将那些暴戾剑气纳入体中,进而专心抟炼,融为己用。 这却要感谢他觉悟了虚空剑道,若非如此,他的丹田同样将要被一条条龙渊剑气摧毁。 其实他今日前来挑战,乃是因为他的修为确实到了极为紧要之处。 他几乎扫遍了剑阁内的一条条道路,生生凝聚出九十八条龙渊剑气,而这最后一条剑气已然性命攸关,倘若不能尽快凝聚而出,一旦群龙暴动,他必崩溃而亡。 河梁死卫玉石俱焚般的攻击,令桑北一次次受伤,若非他凝聚了一条条龙渊剑气,将觉悟的龙渊剑阵融入肉身,即便他肉身再强,也定然会被对方击杀。 剑动,划开天地,划在了那一道裂缝所形成的壁垒上,一道道爆裂的刀光在他眼前绽放为如血的烟火,他在不断受伤,不断流血,血液渗入脚下的石阶中,他的心中顿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震撼,恍惚中便看到了一条拼命想要崛起的巨龙,只可惜,这条巨龙已然被拦腰截断,即便它满含滔天的怒意,却无法发挥出它应有的力量。 一道残缺的裂缝,不止截断了这条一线天,也截断了那九十八条龙的归宿,更严重的是,截断了桑北亟待圆满的道。 他感到自己已然变成那条断为两截的龙,横陈在这片冰冷的山间,任由宰割。 脚底深深一跺,桑北仰天怒吼,一头长发迎风狂舞,一生的遭际化作一幅幅画面穿梭而来,他已非复往昔那个病弱孩童,他的命运绝非如此,他不认,他将踏碎一切阻隔,踏成一条属于自己的前进道路。 一面战旗在身后猎猎飘飞,无尽先灵齐齐呐喊,九十八条路已然融入了他的肉身阵图,融为了他的血脉,他的大阵将成,只差最后一步! 他一次次出剑,一道道龙形剑气撕裂虚空,却一次次被那一道残缺的天地沟壑所阻,激发出一声声惊天的轰鸣。 “不够!还不够!再多一点,再强一点!你的攻击越强,我的残缺大阵所吸纳的力量就会越多,此刻,我已站在世界之巅,而你,只是偏僻角落里的一个小小侏儒!” 申春雨仰天大笑,愈发得意。 天地至暗一刻,将是他证道之时,整个龙渊剑阁都将被他踩在脚下! 只手落下,孤峰震动! 最后一批河梁死卫倾巢出动。 一座绝峰不再被压缩,开始升高,越来越高,申春雨站立在巅峰之上,仿佛变成了一尊君临天下的皇。 七相随身,肉身之阵合于天地,此刻几乎到达最强,却受阻于那道深深沟壑,一次次冲击,一次次被震退,桑北的口中血流如注。 当最后一个死卫绽放为一朵硕大的焰火,上方,君临天下的申春雨动了,他双手擎剑,向下骤然一斩! 他不知道的是,这虽是他的证道时机,却也是桑北苦苦等待的时机。 桑北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如何,但他一生都是在求道的路上,朝闻道,夕死可矣。 当九十八道龙渊剑气被他全部宣泄一空的时候,他的肉身成阵,已然化作了一口无底深渊,他不知道他的深渊能否容纳申春雨的致命一击,他没有选择,这是他唯一能走的道路。 天地有缺,时下,那一道残缺,已然被宣泄到了极致,那一道缺口,在申春雨看来,正是他所追求的极致之道,而在桑北看来,却是他能够补齐自身短板的唯一机会。 剑影落下,眼前世界瞬间坠入极度黑暗之中。 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 桑北自然而然闭上了眼睛,嘴角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这一刻,他看到了死亡,也看到了希望。 看到了深渊,也看到了星辰。 这是我的道啊! 他的嘴角犹如发出梦呓,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螣北,回到了爷爷温暖的怀抱中。 生死立决的刹那,在遥远的天际,黑暗的终极之处,突然撕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与此同时,在桑北的丹田之内,那一条深眠已久的小蛇,骤然动了,它张开嘴巴,深深一吸,骤然将一缕天地初开一刻的清新气息,纳入肚腹。 这一刻,桑北神奇的跨越了那道残缺的缝隙,达到了圆融的觉境。 与此同时,绝峰震动,那一道被断开的一线天,神奇的恢复如初,最后一道剑气化作巨龙,裹挟着被那道沟壑所吸去的九十八道剑气,瞬间合而为一,扶摇直上,冲入苍穹。 当第一缕光明撕开黑暗,世界只在转眼之间,就恢复了光明。 站在石阶上的桑北,犹如一尊不动的雕像,静静站在那里。 而在他身前的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已然消失不见。 雪停了,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 桑北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此刻整个人仿佛刚刚从地狱中回归,生之气息犹如泉涌,转眼间整个人就恢复了生机。 扫帚在手,他又开始一层层清扫起道路来。 绝峰之上,申春雨宛若变成了一个空心人,只觉得身体空的可怕,竟然使不出一点气力。 他的一根手指骤然颤抖,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道:“为何……我竟……竟然变成了一个凡夫俗子……不!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是堂堂河梁皇室贵胄,如何能成为一个废人,如此,我还不如去死!” 申春雨平素是何等骄傲一个人物,又如何能接受自己成为一个废物? 死志萌生,他的嘴唇顿时咬出了血,微微转首,看向故国所在,眸中溢出泪花,泪水乃是红色,溢出为一缕血线,顺着脸颊蜿蜒流淌了下来。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们,时下,唯有以死明志!” 他咬紧牙关,丝毫不看身侧的深渊,一步跨出,凭空坠落! 只不过,他的身体突然被一只手抓住,紧跟着被提上了悬崖。 第523章 新年 申春雨颤抖着睁开眼,看着这个差一点被自己杀死的敌人,恐怕,这辈子也再无可能击败对方了。 如此必杀大局,都能翻盘,这运气当真强到没谱了。 “我已为废人,虽然刚刚不顾一切要杀死你,却也不必如此羞辱我......”申春雨的内心一片苍凉,他虚弱的就像一个濒死的病人,连大声说话都做不到。 “其实我的所遇和你一般,有时候,生与死,真的很难说,便如在这座绝峰上的所遇,很有意思,很值得回味。” “回味又如何?我此刻只求一死。”申春雨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桑北看向远空,脸上浮现莫名的笑意道:“这条断头路已然弥合,我感到,你此生的终点并不是在这里,反而,这里是一个更好的起点!” “是吗?”申春雨很是怀疑。 刹那间,桑北出剑,在一旁的岩石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你以为,它是残缺的,还是完美的?人生的追求,有时候往往是柳暗花明,稍稍改变角度,就会不一样!” “你为何要帮我?要知道,我们是不可调和的敌人,即便你今天救了我,在我眼里,你仍旧是我的死敌!” “那就拿出勇气击败我,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舔舐可怜的伤口!” 话音未落,桑北已扛着他的扫帚,飘然离去。 “谢……谢。” 远远的,听到那声难得的感谢,桑北的脸上再度浮现出笑意。 他是他的敌人,这没错。 但自己今天的所得,若非这个处心积虑的敌人来成全,一定无法达到如此理想的结局。 命运有的时候很奇妙。 正如当初叶冥苏放过战侯,也正如当初准备废掉自己的白衣剑帝,在最后依旧给了自己机会。 突然间,桑北的眉头微微一皱,因为他突然感受到了丹田内的变化。 原因则是,那经历重重磨难,终于九九合一的一缕精纯剑气,竟然被那条银色小蛇吞噬掉了。 吞掉剑气的小蛇变得活泼了好多,转眼间,身体竟增粗了一倍有余。 桑北能够感受到那份俏皮和亲昵的示意,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银色小蛇在主动做出回应,这绝对是一个可喜的突破。 “师弟好!” “师兄好!” “这么早就出来扫雪,太勤快了!” “习惯了,呵呵。”桑北笑得很腼腆。 “师弟,有没有听说全剑阁新一年度的大比将要开始了,只要是内阁弟子,不论品阶,都可以参加选拔,最终决出三名一甲优胜者,进入剑门!” 一个师兄很友好的凑过来说道,一边打量着桑北的脸色,分明看到了嘴角的血渍,不禁有些吃惊,若一早就去打架,还受了伤,这是谁有此本事能够伤到一个强大的阵法师? 要知道这位比试至今可还没有输过呢! 这位师兄继续旁敲侧击,希望能够探听出更多的信息,奈何那位的嘴一直很严,最终一无所获,失望离去。 不知不觉,新年到了。 龙渊剑阁诸阁张灯结彩,装点得焕然一新,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新年到来的喜气和笑容。 盖因每个弟子都收获了剑阁发放的年节福利,当然,福利的珍贵程度以九品阁真传弟子为最。 丹药,秘籍,灵器,试炼机会,等等,应有尽有。 一年的福利以年节为最,所以,对于新年,每个弟子都异常期待,其一是福利,其二将迎接剑阁即将发布的更高挑战,这些挑战,将是他们晋升的最好机会。 走在通往万剑朝宗阁的路上,桑北一边和过往的熟人打招呼,一边却在想着遥远的螣北,想着爷爷,也想着那个不知生死的女孩。 你们……都还好吗? 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等着我! 一步步曲折走来,蓦然回首,仿佛一梦,家山已在万里之外。 这该死的命运,这隐藏在幕后的一张张黑手,都在等着自己去一点点揭开谜底。 自己必须比那些剑修更加努力,也更珍惜这每一寸稍纵即逝的光阴,把握住每一次机会,变得更强,去全力把握住属于自己的命运。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在凤舞阁中出现的那个美丽的身影,他口中喃喃,眸中有泪,他清楚她是不得已的,他多想好好叫她一声母亲,只是,只是这命运再也不会给他丝毫机会了。 “这该死的命运!如果这世界上当真存在通天造化之法,我会去抓住,将所有的亲人一拯救找回来!” 他如此誓言,咬破了嘴唇,鲜血滴在脚底的雪地上,绽放成为朵朵红梅。 走过重重楼阁,即便经过处处紧要之处,那些看守弟子也没有难为他。 其一是因为他是祭酒大人的记名弟子。 其二是因为他的名气和口碑,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征服了大量的剑修,同样收获了一大批拥趸,只是他自己没有在意罢了。 在他终于走入万剑朝宗阁之内一刻,远远的,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仅仅见过一面的老师——祭酒大人。 “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当你出现的一刻,你离开剑阁的日子,不远了!经历了一年的风雨沐浴,你已经站在了很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上了!新年的第一天,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节日,作为老师,我同样为你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祭酒大人笑得很开心,因为这个学生在这一年内,可是为他争了相当大的脸面,也狠狠给那些不怀好意的幕后黑手一记记响亮耳光。 “剑阁因你而变得很有生气,那些人分明因为你而变得更努力了!你很好的控制住了分寸,保留了每一个人的颜面,这很好,老师谢谢你!” 祭酒大人郑重一礼。 桑北慌忙回礼。 “谢谢老师!”这句话完全发自于内心。 包括今天,他们彼此虽然只见过两面,但在这一年内,桑北深深感受到了那一份无形的庇护和关怀。 祭酒大人以一己之力,挡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幕后黑手,给他营造了一个相对平稳的环境,否则,他绝不可能顺利走完剑阁内的每一条道路,直至最后收纳了那九九归一的龙渊剑气,使得他的剑道获得完美收官。 “做了一年的作业,希望在今天能够得到老师的评定!”桑北的脸上出浮现真挚的笑容。 “我不在乎你究竟是谁,来自哪里,你既然不说,自有你的苦衷,人生从无完美,如你如我,只是,你体悟的道,乃是混元,故而,你将比那些人付出十倍甚至于百倍的努力!人力有时穷,你体悟的道,实在难以想象,这条路难如登天!大道三千,通其中之一,已可以行走天地,你的道,太难,你背负的东西也太重,我能帮的很有限,但我仍旧想尽力,也尽快,推你一把!” 祭酒大人目光灼热,续道:“我不知道,你能走到何等地步,但,到目前为止,你已然创造出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奇迹!能有幸收你为记名弟子,老夫与有荣焉!” 方梦天颇为欣慰看着桑北道:“你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但既然选择了,老师希望你能无怨无悔走下去,走出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 桑北感受着一份真诚和关爱,心中已然生出一缕敬意,他深吸一口气道:“剑修的每一步,都在与天争命!学生背负的包袱太过沉重,走一步,便是一步!我不知终点在哪里,我会努力走好每一步,只争朝夕!” “好一个只争朝夕!知不知道,老师为你备下的是一份何等礼物?”方梦天眸中发亮。 “我想,老师应该是要为我这一年的功课,打一个评分!” “说的不错,这一场评比,不只是对你,也是针对老夫自己,自你那一日走出万剑朝宗大阵的一刻,我就一直期待这一场考较,只是,这一场考较一旦发动,不可终止,或许会危及生命,你可以拒绝,老师虽然期待,却不强求,这是你的权利。” “我既然来,就想好了,谢老师成全!” 第524章 馈赠 “准备好了吗?” “是!” “老夫出剑了!” 剑出,看似平淡无奇,却已然引起四面楼阁做出回应,融周边大势成一剑,平淡如水,划开天地樊笼,刺向桑北! 桑北退,只能退。 区区一剑,出手已是巅峰,桑北没有想到,那种凌厉和威压,竟然比当初处在万剑朝宗大阵核心还要厉害。 其实桑北已无路可退。 但他凭借自己的觉悟之道,硬生生在生死刹那,踏开一条破壁之路。 刺出的一剑骤然加快,越来越快,难以形容,桑北已然深深体会到脖颈间所承受的那种被扼住生机的窒息感。 一声怒吼,肉身如龙,夭矫腾挪,挪移日月,脚下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剑锋犹如毒蛇之信,越来越快,不断在加速,始终不离要害。 若非桑北觉悟了天涯咫尺,此刻已然被方梦天取其极致的剑道所击杀。 他的剑,完全不留余地,太快,太狠,融万剑朝宗大阵于一剑,不断突破极限,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此剑,谓之飞流直下三千尺! 方梦天一生浸淫的剑道,也是他禀赋的骄傲,足以傲视诸阁,独领风骚。 一步飘忽,两步刹那,三步踏碎人间。 生死一瞬,桑北如龙遨游,穿越重重空间束缚,向后退去,然而他始终无法拉开与那致命一剑间的距离。 不止没有拉开,那一剑正如毒蛇之信,犹自在刹那的间隔中缩短和目标间的距离。 瞬间,二人已然穿越了大部空域,来到了万剑朝宗阁内的广场上。 桑北在这座大阵中越陷越深,相反,方梦天释放的剑道却在借助大阵之威,步步增强。 很多时候,生与死,只在一念之间。 七字真言念动,左脚天,右脚地,瞬间天地逆反,生生在绝地拉开一线生机,肉身阵发动,一道龙形剑气狰狞吐露,和方梦天释放出的愈见锐利的锋芒,刹那相撞,相互抵消成刹那间绽放的光华。 方梦天的眼眸闪亮。 龙渊剑气,果然,潜藏在剑阁内的传承,被他找到了! 承钧将如此重担托付与他,足见对其信任。 果然,你并非那凡夫俗子! 放心,承钧,我会竭尽所能,送他一程。 冥冥之中,他早已觉察到这一场机缘的到来,他必然会全力以赴。 同样,这场机缘也属于这个记名弟子。 剑阁需要改变! 你我都需要改变! 自己必须试探出对方的底线,否则,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那一步也就不必提了。 人生百年,白驹过隙,只争朝夕! 桑北只争朝夕那句回答,激发了他尘封已久的战意,是以,他毫不犹豫发动了飞流直下三千尺,发动最强一击,这是在问道,问对方,也在问自己,更是在叩问天地。 诸阁之内,一双双目光投射而来,看着如此激烈的一幕,无不愕然,根本不能理解方梦天为何会如此极端,莫非,这老家伙癫狂了不成?要知道,那可是为他挣足了面子的记名弟子啊! 新年第一天,如此惊艳的一幕生死对决,实在亮瞎了那一双双贼眼。 足踏天地,逆转日月,桑北在生死一线上硬生生蹚开一条血路,裂开虚空,踏出一道深邃的剑痕,退向广场中央,退向那一泓从不曾结冰的一汪静水——剑池! 只可惜,他拼尽全力,却无法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因为方梦天的飞流直下三千尺,已然在不断突破,刹那间,就要穿透他的身体。 时光凝滞,生死立判,所有旁观者竟被生生扼住了呼吸。 胸衣开裂,鲜血喷涌,聚合出一道铁血真意,当即牵动了剑阁内的九十九条道路,撕开虚空,撕裂成为一道深深沟壑,这道沟壑,乃是称为天地有缺! 天地有缺,天道忌满,那道欠缺,针对天地,也针对众生。 那道欠缺藏于天地,藏于万物众生。 人生如白驹过隙,过隙的一瞬,桑北已然经历了数十次的生死交替,他在交替之中,凭借他的人间道,也凭借他觉悟的龙渊剑道,终于捕捉到这座大阵中的一线有缺,进而凭借从申春雨那里觉悟来的河梁剑道,斩开了一道沟壑,挡住了方梦天的强大攻势,给自己争取到了难得的时间。 “河梁剑道!” 一个旁观者脱口而出,惊呼道。 这古怪小子,不止会布阵,更擅长剑道,便连号称天下最为诡异的河梁剑道都学会了,这般惊世骇俗,在新年第一天就惊艳了天下! 很多和桑北交过手的剑修,最终无不被那种仿佛涵盖一切的人间剑阵所震惊,即便是他们辛苦数十年所觉悟的剑道,也被那座人间道场源源吸纳,成为养分。 同样,他们从那座宏大的人间道中,看到了自身的不足,也看到了希望。 “好小子,果然屡屡带给我们惊喜!” 一个旁观的修士禁不住赞叹。 飞流直下三千尺,化作一道滚滚白练,疯狂泄入那一道有缺的沟壑之中。 间不容发,桑北身形一晃,踏入剑池中央! 砰! 一片冲天水花绽放出亿万剑芒,从四面八方,刺向桑北。 万剑朝宗大阵瞬间激活。 与此同时,那道天地有缺的沟壑终于被方梦天从天而降的剑道撑爆开来。 方梦天一脚踏出,驾临虚空之上,手中一剑名谓青林,骤然向下一划,周边诸阁齐齐震动。 上方,一条银河幻象,撞破重重虚空,最终凝聚为一道银色剑痕,斩向下方的桑北。 “银汉如梦入我心——渡心!” 方梦天口中犹如梦呓,他的道乃由梦感之,以梦统御诸阁,聚万剑成河,融为一念,一念渡心! 新年第一天,万象更新之始,方梦天以梦为引,推陈出新,斩出至强一剑。 此剑乘飞流直下三千尺之攻势,纳万象如一元,一泻千里,荡气回肠! 无数旁观者瞬间顿觉精气神为之所夺,方知这一剑之犀利,不止伤身,而欲断魂! 此刻,处在万剑朝宗大阵的攻击核心,桑北的手灵巧一拈,便拈住了一枚洁白无瑕的羽毛,瞬间,羽毛一化万千,拖曳着无尽的星光飞了出去,最后,在虚空中,依旧凝聚为一枚羽毛,从过去而来,穿越现在,刺向未来! 万古云霄一羽毛。 方梦天双目圆睁,他以道入心发出至强一击,何等自信,孰料在此强大威压之下,对方的道心丝毫未出现受挫之势,从容崛起,竟凝聚出这一枚不起眼的羽毛,向他发出回应,直叩本心。 就见那一枚羽毛的光影中,七尊本相鱼贯出现,拖曳着万千璀璨星光,如入无人之境,穿越了他的渡心一剑,冲入了他的眼帘,冲破了他的心道束缚,瞬间冲出了万剑朝宗大阵的封锁,冲入无尽广漠,冲向未来的无尽时空之中。 一缕心痛骤然爆发。 那种力量,方梦天自知不能抵挡,若非对方留情,他此刻已然遭受重大反噬,心碎而亡。 一缕血线溢出嘴角,方梦天发出喃喃梦呓:“好剑!” 那种剑道力量,不属于龙泽。 那种力量已然为龙泽引入了一缕清新之气。 他的脸上浮现出释然的笑容,他知道他的使命已然达到,这个青年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近乎完美的接下了他精心谋划的新年馈赠。 无比神奇的一幕再度在方梦天的眼前呈现,他看到那青年轻巧的拈住了一枚枚羽毛,以一化万,又聚万成一,将万剑朝宗大阵中激发出的无尽伤害,逐一化解,乐此不疲,无一疏漏。 在其身后虚空,一泓潭影空明澄澈呈现,如一面镜子,将所有的攻击投影其中,进而凭借万古云霄一羽毛,逐一化解,纳为己用。 一道道龙形剑气穿梭而出,最终化作万千流光,散入诸阁。 大地上,无数块厚厚石板齐齐断开,断口处光滑如镜。 到此,方梦天终于明白这青年前来拜年的目的,他当日由此逃出生天,却无法抵挡万剑朝宗大阵的威压,所以离去,只待有所觉悟之后,今日前来,只为破阵。 第525章 通天阁 脚底剑池之内,绽放出无尽波光水影,一缕缕破碎的规则气息,在其中不断生灭,被敞开的道境源源吸纳。 此刻那袭来的万剑非但不能成为伤害,已然源源化作滋养。 “不知不觉中,他已然穿越诸阁之限,实现了他来到剑阁的使命,留在这里已然无益,我不能限制他的步伐,也阻止不了他的前进,只是他反馈给我的礼物实在太过惊喜,如此,就让我助推一把,成全他吧!” 方梦天面带微笑,静静站在一隅。 也不知等待了多久。 未来一刻,就见桑北探手一抓,一剑在手,骤然斩入下方剑池! 就见一条剑气长龙怒吼着从天而降,一头扎入剑池之内,一时间犹如万重雷霆引爆,震得周边诸阁齐齐摇晃。 就见一道光影瞬间掠过剑池表面,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顿时将桑北远远击飞出去。 桑北连踏数十步,身姿接连变换,最终堪堪落在地表,待定睛一刻,却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万剑朝宗阁之外。 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桑北面浮苦笑,他本想立刻拯救他们出来,却发现仍旧力有未逮,正如他当日在地底孤岛,想要拯救那女子,却发现根本无法做到。 “放心,我会努力,等我!” 他的脸上瞬间恢复为满满的自信,他知道自己已经踏出了第一步,他相信,用不了多少时候,他就会将他们从那座死囚牢中拯救出来。 “谢谢!” “谢谢!” 两个人相视而笑。 “你让我看到了什么是极限,也坚定了我的猜测!剑阁大比,还有些时日,我知道,每一寸光阴对于你,一定更加重要,为此,我希望你能去挑战更大的考验,只不过,这场考验会更加危险,会威胁到生命,因为,千年以降,我还没有看到能够通关的挑战者,所有前往挑战的修士,我再没有看过他们的身影,恐怕大抵陷落在里面了。” 方梦天目光肃然看向桑北,终究说道:“今日我看到了你的表现,你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但,选择权在你,我不会强求。” “新年第一天,美好的日子,万象更新,多谢老师成全!”桑北目光淡然。 “我就知道,你会如此选择,只不过,这其中的难度实在难以想象,而这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使命!但,那里一定有你需要的东西,倘你能够通关,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或许再无人能够束缚你的自由。” “好!”桑北爽朗回答。 “随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踏空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淡青色的天幕背景之中。 危崖之上,一座雄伟高阁如剑刺入青天。 站在高阁之前,向上仰望,一股压迫感如山降临。 “阁分九层,名谓通天,每一层,都会有一个不同的难度设定,唯有通过考验,你才能进入下一层,难度会大幅度攀升,层层而上,犹如登天,一旦进入,再无退路,那些挑战者,都消失在了里面,而你,真的想好了吗?” 这条通天之路,九死一生。 这座通天阁镇压在剑阁之上漫长年头,犹如枷锁,已然成为剑阁内每一个剑修心中抹不去的阴影。 桑北轻轻点头。 “入门之法,当从心内寻,只可自悟,若然凭借蛮力,无法进入。”方梦天告诫。 桑北静静站在漆黑的塔门之前,缓缓闭上眼睛,不久身影开始变淡,就像是要消失在虚空中。 在他的身影就要彻底消失的一刻,天地间微微一震,他的将要消失的身体顿时从天地间被剥离了出来。 刹那间,桑北出剑,天涯咫尺,一剑相思。 此刻,他俨然穿越了千山万水,回归起点,重新变成那个小小孩童,正站在螣北的那座绝崖上,孩童的他,和现在的他,在不同的时空内,重合为一,同时迈出一步,重叠在虚空中,镌刻下一枚深深的足迹。 如零,如轮回,这是他的道,以道叩门。 从何处来,归何处去。 这是桑北给予这座九层高阁的答案。 紧跟着,他的身影再度淡淡化去,最后消失在那一扇神秘莫测的塔门中。 “这么短的时间,他就找到了答案,不愧是前太子承钧看中的人,我不如也!” 他被祭酒这个世俗的职位深深束缚,在漫长的年月中,那股赤子心性早就被一点点磨灭了,他早就失去了自信,故而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人来解开他一辈子的心结。 “希望你书写一段不曾有的传奇,如此,也算我尸位这么多年,没有白白浪费!” 口中喃喃,一步步走下山峰,身影无比落寞。 眼前是一片无尽的大地,地表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一个小小的黑点从地平线处走来,逐渐升高,长成为一个人的形状。 他身体枯瘦,单薄,然而迈出的每一步,都非常有力,朝着前方,不断前行。 此人正是桑北。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精神力已然非常强大,他放出神识,试图触摸到这个世界的边际,谁知在这片大地上,就像沧海中的一叶扁舟,实在渺小到了极点,又怎么可能触摸到海的边际? 他已然行走了很长很长时间,然而眼前碰到的,依旧是无尽的大地,和那些毫不出奇的灰蒙蒙的雾气。 这样的行走似乎毫无意义。 但如果不走,待在原地,那种因空虚和寂寞所带来的越来越强大的压抑感,足以摧毁一个人有限的意志。 走是对的。 好古怪的一座通天阁。 第一层就带给他难以想象的冲击。 登天之难不可想象。 无尽年头形成的规则天地,要想击溃它,难如登天。 桑北继续走,越走越慢,到后来他几乎耗尽了体力,就像一只乌龟般,艰难的在大地上爬行。 只不过,他始终挺直腰脊,身影如剑,笔直指向天穹。 他不会倒下,他比谁都更有耐心。 最终,他几乎好半天才动了一下,他知道,只要前进,就有希望。 在他的后方,灰蒙蒙的雾气中,缓缓升起一个模糊的影子,影子循着桑北走过的轨迹,向他走来,在不可思议中,速度飙升至巅峰,化作一道剑形流光,刺向桑北! 突如其来的一击几乎毫无征兆。 桑北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态,朝着前方,他看似毫无反应,然而他的剑却诡异的刺入了那个袭击者的身体中,撕碎了那副模糊的躯壳,对方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崩溃开来,化作雾气四散而去。 在出剑的一刻,桑北同时向前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可以说是他进入通天阁第一层之后,走出的最慢的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恢复了一点精气神,不久之后,便走出了第二步,第三步,越走越快,很快就恢复了原有的挺进速度。 不觉中,在他的身后,第二个影子从大地上爬了起来,一跃而起,以更快的速度发起攻击。 桑北好整以暇,于一念间,将对方击杀。 虽然将袭击者击杀,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觉察到了潜在的危机。 很快,第三个影子,第四个影子,更多的影子轮替着,出现在桑北的身后,一次次发出了越来越强的攻击,依旧无一例外的被桑北所击杀。 紧跟着,下一个影子出现了。 他在被桑北击中的刹那,骤然撕裂为两副身体,一副破碎,另一副,已然赶在桑北没有反应之前,竟越过了他的身体,来到前方,堵住了去路。 光影从体表掠过,闭合的眼睛缓缓睁开,目光中充满空洞,嘴巴无力张开,朝着桑北发问道:“我是谁?” 桑北心头一震,无比惊愕的看着对方,原因则是,这个人居然长的和他一般模样,就像镜子中照出的光影,情态细节,分毫不差,宛若复制。 “我是谁!” 他再度发问,显得无比愤怒,骤然刺出一剑,就连那把剑也和桑北手中的剑一般无二。 一剑刺出,何其犀利! 桑北瞳孔略缩,已然从这个一剑中看到了无数个身影,而那些身影正是先前被桑北所击杀的那一个个袭击者。 第526章 我是谁? 剑动,顺势捅入对方胸膛,虽然将对方击杀,却带给了桑北一种极不真实的恍惚感。 紧跟着,前方的大地上,又一个桑北一跃而起,其发起的进攻更快更狠。 “我是谁!”对方的追问更为强烈。 桑北全力出剑,这一次的击杀显然更为吃力,所带来的恍惚感也更加强烈了。 一个个桑北从大地上爬起来,发起的进攻越来越强,每一句我是谁的追问都直叩本心,撼动心神。 这种看起来极为单调的击杀,也不知重复了多少个轮回,直至在最后一个桑北出现之后,他的实力已然完全提升到和桑北平齐的高度,于是两个人的战斗犹如水火不容,陷入焦灼之中。 而那句我是谁的追问正如紧锣密鼓,令桑北生出阵阵错觉,到后来,混战的两个人已然无法分清谁是谁,在血与火的战斗中,彼此受伤,不断流血。 “我是谁!” “我是谁!” “我是谁!” 两个身影同时向对方发问,那种急迫感犹如火山喷涌,试图烧毁世界上一切虚妄的东西。 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我是桑北?还是凤后的儿子?亦或是本不该出现的一段孽缘?我来自哪里?该向何处去?活着的意义为何? 我是谁! 共鸣的回音一轮轮冲击天地,交战的双方无所不用其极,他们一次次以相同的剑道刺伤对手,周身血流如注。 如果照此发展下去,结局只有一个。 我是谁? 我是桑北,我来自螣北,我该回去,我不属于这里,那里是我的起点,也将是我的终点么? 人生如零,原本就是一场空。 从无中来,归无中去,那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究竟是谁? 一句句异口同声的追问,在虚空中回荡。 在意识即将陷入一片模糊之中,桑北的眼中,已然看到了一个个影子,他们鱼贯走来,擦身而过,转眼间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 既然活着是一场空,毫无意义,又为何要活着,难道只为造就一个虚无缥缈的轮回么? 在无休无止的追问中,发出声嘶力竭怒吼,曾经的一幕幕光影如流水穿梭而过,却一点也不能带来有用的提示。 而这一幕惨烈战斗也即将走向终点。 生死攸关的一刻,在他的后背上,那一枚永生难忘的印记,突然释放出炽烈的痛楚,那是不能忘记的东西,那是他桑北之所以成为他自己的独有的力量,一种信念,无尽的祝福,那是——爱! 口中犹如梦呓,道出了那个令人心痛的字眼,而另一个激战中的对手,却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以至于他刺出的剑,略略慢了一下。 耳畔,骤然想起那一首古老的歌声。 无数个身影从黑暗中站起来,朝着无尽的远方齐齐引吭高歌。 那种力量是——信念! 更多的身影如野草般从大地上站起来,跟着一个美丽的精灵,齐齐歌唱。 紧跟着,他的眼中便看到了一面残破的战旗,在无数个凝视的目光中,猎猎飞舞,撼动血脉,摇曳心神,在浩瀚的时空中发出声声回鸣。 眸中掠过一道耀眼的光色,他的口中喃喃道:“那是什么在动?是旗帜在动?还是风在动?亦或是心在动?心是什么?信念是什么?爱,为何会给我带来无尽的痛苦?我是谁?” 他感到好似抓住了什么,却依旧一头雾水,无处入手。 我是谁?我是真的?还是虚幻? 我来自虚无,必归于虚无,人生就是一场空么?如果是空,那么那心痛是什么?爱,当然也是虚幻的么? 一切毫无意义,我是谁? 旗?风?心?我? 他的眸中骤然闪亮。 他在这一刻仿佛想到了什么。 那旗,那风,那心,那我,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应当放下那执念,顺其自然,向前走出每一步,力求至善,而这,就是此生! 过好此生,走好每一步! 无论结局为何,好好活着,走出每一个刹那,力求尽善尽美,活的通透,明悟其中的每个瞬间,把握住属于自己的方向,用最快,最简洁也最好的方法,顺其自然,画出此生最美的亮色! 洛辞,谢谢,此刻,我知道,爱是什么了! 你就在那里,我就在那里,我们一直都在,剑也在! 当放下了所有执着,不必拘泥于得失,就像风吹过大地,无形无相,看似无有,其实一直都在! 爱如风,信念如风,我,也是风,不必在意来处,也不问归宿,无拘无束,走我人生。 他明白了,这才是无尽的力量! 洛辞,这就是你赠予我的终极答案么? 他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如风,无形无相。 他看到了远方的女孩朝着他浅浅一笑,这一笑便是永恒。 其中滋味,不可言。 身影瞬间一退,咫尺天涯。 一念间,剑动,在对方难以想象的震惊目光中,无可阻挡,顺势捅入了对方的胸膛! 这一刻,枷锁解开,桑北的剑道,顺势突破到了更为自由天地。 一剑一剑如风刺出,浑似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将对方肢解成为碎片。 另一个桑北,碎裂的脸上依旧滞留着无明的愕然,他是完全复制了对方的力量啊,为何如此溃不成军。 他的余音依旧在空气中回荡:“我是……谁?” 桑北报以淡淡一笑,这就是最好的答案。 此后,大地上一片岑寂,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站在那里,依旧沉浸在放下后的无尽寂寞之中。 “生死一线,境界获得如此蜕变,奇迹啊!难得,难得!要知道,这一关战胜自我,不知难住了多少修者,无数修士止于此步,含恨而终,便是我,至今也无法勘破其中玄奥,一句我是谁,给出的答案五花八门,其实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战胜那个由镜像凝聚出的我,难,难,难!成功者,请过关!” 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赞叹道。 话音未落,一扇门户在前方不远处出现,桑北一步跨出,咫尺天涯,身影消失不见。 “此剑的滋味回味无穷,我看守第一层这么多年,从未见到如此犀利如此痛快的剑道,肢解自我,很有意思,或许,或许这里面藏着如何脱困的关键,老夫要闭关,争取早日走出这座囚笼!” 一个声音满是欣喜道,稍后,第一层世界寂然无声,只剩下淡淡的雾气,在大地上无聊的游走。 通天阁第二层世界。 桑北的身影无中生有出现,在第一层,能够战胜那个镜像的自己,可谓危机重重,只是在最后一刻,才堪堪有所顿悟,只是其中回味之处意味深长,想要完全弄明白固非一日之功。 不过,饶是如此,他的境界已然获得大幅度提升,此刻已然无限接近于传说中的炼魂修者第三境——齐物,可以说可喜可贺。 眼前的世界和第一层何其相似,无边的大地,淡淡的雾气。 难道自己还要像在第一层那般,一路跋涉么? 只是略略迟疑的工夫,在眼前的大地上,无数个密密麻麻的黑点出现了,在肉眼可见之中,迅速长成为一个个尘世中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来来往往,街道两侧的店铺中,生意无比火热,争吵,打架,逗乐,插科打诨,所谓大千世界,万象纷纭,应有尽有。 “张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日再想推诿,一起去衙门里说清楚!” “客官,价钱已经很低了,如果再压,这赔本买卖我宁可不做!” “李某,你趁我在外做生意长期不在家,竟与我内人勾搭成奸,让我李氏一门蒙羞,不杀了你,如何消我心头之恨!” “施主,你印堂发黑,恐有不测灾厄,卜上一卦,贫道与你消灾!” “小兔崽子,又来偷东西,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买定离手,愿赌服输了!” 红尘世界,所有情形,犹如洪流冲击,纷至沓来。 第527章 记不起来 所谓三毒七罪,酒色财气,凡此种种,如烈火烹油,愈演愈烈,交织成纷繁复杂的万丈红尘世界。 无形之中的巨大冲击,如江海横流,交织纠缠,使得桑北身不由己,被拖入种种乱象之中,若非他在第一层心境获得突破,此刻已然陷落进去,无法自拔。 此刻的桑北看似被种种红尘俗世的力量所纠缠,仍旧如风一般,无形无相,行走世间。 “那些东西,虽看去微末繁琐,但要体悟,便要入住其中,方得其中三昧!” 口中喃喃,正茫然行走间,就见一张脏兮兮的小手突然抓住衣袖,恳请道:“贵人……我好几天没……没吃东西了,求您赏赐!” 桑北心念一动,摊开手中,一枚大钱无中生有出现,那张小手无比灵巧抓住大钱,道了声谢,喜不自胜。 刹那间,周边冒出十多个小脑袋,齐齐伸手,缠着桑北讨要。 只是在这红尘之中,钱财本有定数,桑北竟再拿不出钱来,以至于那些小乞丐极为不满,纠缠不休。 “你给他,必须给我!” “你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你不给,将身上的衣物扒下来补偿!” “一起抢!” 眼见得愈发混乱,桑北大吼一声,挣脱开来,小乞丐们见他凶狠,四散逃去。 唯有一个,来不及逃走,跌倒在地,顿时大哭起来。 桑北心生恻隐,便欲去搀扶,未料那小乞丐突然抬起头,看向他,满眼泪花。 这一刻,桑北完全呆住了,因为那小乞丐,竟然如此熟悉,那般模样,不正是当初的自己么? 他只是稍稍疑惑,就见那小乞丐突然握着一个锐利之物,嗖的刺入他的身体中。 一缕刺痛袭来,桑北无比愤怒,挥剑劈去,未料小乞丐身影一闪,就逃了出去。 桑北接连出剑,竟然沾不到对方分毫。 小乞丐咯咯笑道:“我是你心中的鬼,只要有心跳,你就无法抓到我,除非你死,否则我会不断攻击,直到我收集到所有的心血,你将彻底沦为我的玩偶!” 一剑随风,击中小乞丐,咯咯的笑声中,小乞丐化作青烟飘散,而桑北却已然感到自己就像丢失了无法道明的东西一般。 人群簇拥着桑北,身不由己朝前走去。 一双纤纤玉手突然将他一把拽了过去,笑道:“客官,迎春楼开业大酬宾,所谓燕瘦环肥,沉鱼落雁,国色天香,应有尽有,人不风流枉少年,来耍子去也!” 桑北想要挣脱,却被十多个美貌女子簇拥住,插科打诨,耳鬓厮磨,种种手段迭出。 “庸脂俗粉,我不会中意。”情急之中,桑北大声拒绝。 鸨母闻言大笑,拍拍手,就见更多的女子穿花绕树而来,一个个从桑北眼前娉婷走过。 传说中的阆苑仙葩,天成丽质,吴楚风韵,在桑北眼前鱼贯走过。 只是他依旧置若罔闻。 “公子的要求实在太高,看来是没办法满足了!” 老鸨拍拍手,就见一个清瘦的小丫头被猛然推到桑北眼前,差点跌倒。 “死丫头,这么多天,居然无人看上你,最后一次,若然这个公子依旧不满意,只好将你卖给北地单于!” 那女孩抽泣着,微微抬起头,桑北看来,再度呆了。 说时迟,一声轻笑,手中一抹银色匕首犀利一刺,溅出一团血花。 一股刺痛爆发,桑北差点摔倒。 就见那女孩一笑而去,桑北忍痛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再度感到好像丢失了什么。 “呵呵,不曾想第二滴心血如此容易,你,在劫难逃!” 说话间,女孩的身影化烟消散。 桑北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一片煞白,只是根本无法回避这万丈红尘世界巨大吸力,再度被人流裹挟而去,身不由己。 他的身体突然踉跄一晃,差点摔倒。 “老不死的,什么地方不好睡,到这里挡道!” 一番拳打脚踢,趴在地上的老人连连呕血。 熟悉的味道钻入鼻孔,他情不自禁伸手去搀扶,不曾想老人猛然抬头,再度惊住了桑北,一柄剑犹如鬼魅,倏忽间刺入桑北胸膛! 老人大笑,瞬间消失。 踉跄退去,桑北手抚胸膛,感到从未有过的虚弱。 他犹如浮萍,在人群中随波逐流。 一道道神鬼莫测的剑光掠起,带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伤痛。 “有所经历,便是印记,我藏在你心底的最深处,便如你的影子,你又如何能逃避?” “这心血的味道何其浑厚,仿佛携带着蛮荒的气息,不错,很不错,我竟然有了隐隐突破的冲动,一旦能彻底炼化他的力量,或许,就能达到!” 欣喜之中,一个身影悄然而至,藏进了桑北身后的影子里。 但有经历,便是回忆,便如一座堤坝,只要开了口子,便会越来越大,直至全面崩溃。 一道道剑光无中生有出现,一次次带走一滴滴心血。 此刻的桑北宛若行尸走肉,他终于耗尽了体力,盘膝而坐,看去气息全无。 无数个飘忽的身影围绕着他不停穿梭,不断出剑,那刺来的剑并非直接要杀死他,而是欲采集那心中热血罢了。 只是到后来,即便他再三出剑,却再也采不到一滴心血了。 “看他气息全无,为何还不倒下?” “可惜我被规则限制,无法发动最强攻击,要不然,他早就是我的了!” 飘忽的影子来到桑北对面,同样盘膝而坐,看着没有呼吸的桑北,明明是死的,但自己却无法将之彻底收服。 “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好好捋捋,咀嚼一番那一滴滴心血的滋味!” 这是他掌控的世界,没有谁能威胁到他的存在,所以毫不避讳,坐在桑北对面,开始了漫长的推演。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看去生命微末,毫不起眼,却生灭无尽,滚滚不息。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影子终究睁开眼睛,摇了摇头,这样的挑战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明明已然掌握了所有,为何依旧把握不住? 突然间,他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眼前演化出的世界已然有了很大改变,看去虽然还是那般纷繁琐碎的人类世界,其规模,层次,深度,却已然演化的更为细腻,深刻,丰满,全面。 “不对,这个眼前的世界演化的似乎更像是那真正的红尘大千了,其中的变化愈发复杂,简直无穷无尽,为何我竟然感到了自身的渺小,这……在之前那些挑战者到来之时,从未有过的啊,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前世界,不断分裂,嬗变,开始向无尽次元世界不断演化。 影子在其中看到种种玄妙,宛若恒河沙数,如海如烟,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没有想到我借以攻击的红尘大千,居然会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古怪!饶是如此,那心血已在我手,他,拿不回去!” “不过,那种种演化出世界看去很是有趣,若不能领悟出其中滋味,实在太过可惜,就让我变成无数个他,代替他前往游历一番!” 影子摇身一变,竟变成桑北的模样,各自跳入一个个次元世界,仿佛游鱼,自由自在,融入那一个个子世界之内。 影子的本尊,依旧端坐在桑北对面,诡异的,随着分身与那一个个子世界的融合愈发充分,影子模糊的相貌在一点点向桑北接近。 直至最后,他竟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桑北。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随着一个个子世界中掠出一道道流光,投入到第二个桑北的身体中,未来一刻,第二个桑北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第一眼便看到了对面那个家伙,稍露愕然,随即怒极反笑,道:“我已经完全掌握了所有子世界的秘密,你以为变成了我的样子,就能逃脱制裁么?” 听了他的话,对面那个家伙茫然道:“我是……谁……” 第二个桑北闻言忍俊笑道:“可怜,愚蠢的家伙,你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了么?待我将你炼化,你将成为我收服的一个最完美的傀儡!” 第528章 你能放下吗? 第二个桑北一挥手,亿万剑芒凭空生成,笼罩左右,随着他手掌落下,瞬间便全部刺入对方的身体中。 那副本就模糊的身体,轰然崩溃,化作无数道凌乱的波光水影,直待躁动的波光水影完全平息下来的一刻,第二个桑北竟从那里面看到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模样,他不由得愣了一下,下意识道:“这……究竟是谁?这难道……不对!”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挥手便抹在了自己的脸上,待躁动的光影安静下来,他依旧在那面止水般的镜子里看到了一副清晰的容貌,而那根本不是自己当初的样子,他变得无比愤怒,吼道:“你是谁?何敢篡夺我的容颜!” 一抹剑光撕裂虚空,将那面镜子击得粉碎,化作无数道流光四散而去。 最后,这个世界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你是谁?你怎么敢?那么……我……是谁?” 当他纠结于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猛然发觉自己居然变得异常苦恼,他曾经看着无数个挑战的剑修在他面前绝望死去,他很享受那种生杀予夺的感觉,何况在吞噬对方的力量之后,他已变得更强,这个世界他就是唯一,唯我独尊,主宰一切! 他从没想过他来自于哪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方。 这个世界仿佛无穷无尽,他直到现在,才悲哀的发现,自己和那些挑战者本无不同,他只是一个被困住的傀儡罢了。 “我是……谁?”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就像一万根纠缠在一起的乱麻,穿透了他的脑子,扯着他的脑髓,通往一个个子世界的深处,让他痛不欲生。 “我是谁?谁能告诉我?” 他在无数次撕心裂肺的发问之后,终于无力瘫倒在地,目光空洞而茫然。 就见一个影子从地上冉冉爬起来,出现在了他的对面,他的怒火顿时如火山爆发,一念间,万千子世界崩溃,无数道剑光凝聚到他的手中,化作至强一剑,轰隆隆,捅入了对方的胸膛间。 未料那个影子只是一晃,就站到了一边,发出怜悯的口气道:“我是你的影子,乃是你隐藏心底黑暗中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你看似强大,其实脆而不坚,虚有其表,你永远无法摆脱我,也不可能杀死我,除非……” 影子身体略缩了缩,似乎变得有些忌惮起来。 第二个桑北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是这样吗?原来,这是我的痛脚,也是你的痛脚么?那么,就让我来成全你吧!” 一剑挥动,并非向前,而是朝着相反方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先前被收纳来的一滴滴心血,凝聚为一根根细细血线,投射而去,被一旁的影子源源吸纳。 于是,那副模糊的影子,便在肉眼可见之中,恢复为原初的相貌——桑北的样子。 与之相同,第二个桑北则恢复为原先那一副模糊的影子状态。 “谢谢,告辞!” 桑北拱拱手,便欲离去。 “这是我的世界,你欲往哪里去?“影子禁不住发出一声讥笑。 “既然打完了,我留在这里也没有了意思,不走干嘛?”桑北有些愕然。 “没有我的许可,谁也走不了,何况,我已吃透了你的秘密,除了被我彻底吸干,你别无出路!” “看来你智珠在握,那么,再打一架?” “来!” 又一场生死搏杀淋漓展开。 双方无所不用其极,然而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桑北无一例外被击倒在地。 看着桑北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影子差点笑出声来道:“你知不知道你为何会输?” 看着对方痛苦的模样,影子还是忍不住告知了答案:“因为,那些心血,乃是我故意还回去的,而最后一滴心血,也是最初的一滴夺取来的心血,那是无论如何不会给你的,所以,你始终无法逃脱我的掌控!” “好吧,那就给个痛快!” “好,能够被我吸纳,是你无上荣耀!“ 瞬间,周边世界变的一片黑暗,看不到一点光亮,显得无比压抑。 看不见的黑暗中,一道毒蛇般的剑无声刺入对方胸膛。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在那把剑刺入胸膛的同一刻,一柄冰冷的匕首也同时刺入了另一方的胸膛,同时将那最初一滴心血轻易挑走了,不仅挑走了,还顺势切断了那副躯壳中的生机。 僵在原地的影子难以置信,原本以为智珠在握的一击,偏偏被对方看似算好的一击所命中,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影子禁不住发问。 “因为,我非我。” “你不是你,那你究竟是谁!”影子即便感到了生命气息在大幅度流逝,依旧愤怒发问。 “我不知道,正如你执着于自己是影子,所以,你看到的都非真实,而我却借由你的充分发挥,看穿了你隐藏在黑暗中一切,所以,最终,你必败!” “你都说了,我非我,那你说的那个我,究竟是谁?”影子感到自己就要疯了,只是如果这般死去,他如何能够甘心? “我只是我。”桑北无奈回答,因为他也无法给出确切答案。 影子头痛欲裂,突然听到对方询问:“你能放下吗?” 影子呆住了。 那句看起来轻描淡写的话,直如当头棒喝。 他瞬间像是明白了一切,他终于明白他之所以存在,只是藉由那一个个挑战者内心的黑暗和执着,他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阻拦他们过关,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吞噬了太多的无明和黑暗,已然忘记了一切,只为杀戮而杀戮,不问情由,没有终点,也没有出路,故而变得越来越痛苦。 他凭借杀戮消解痛苦,却不知早已越陷越深。 “谢谢你……让……让我解……解脱,虽然我依旧……依旧不知道我……是谁!” 说话间,影子彻底崩溃。 在他体内,无数道解脱束缚的流光顷刻间逃逸出来,飞上虚空,缭绕数圈,像是在致谢,紧接着,便纷纷溃灭不见了。 桑北脸上泛起一抹苦笑,影子不知道我是谁,这个答案,他暂时也给不出。 虽然他的精神境界获得了突破,但要解决这个问题依旧无法给出明确答案。 “不必执着,路往前走,总有希望!” 在桑北走到这个世界边际的一刻,他看到了一个无比憔悴的老人。 老人在这里呆了很久,几乎要绝望,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其貌不扬的挑战者,彻底击败了那个变态的器灵,不仅解放了很多挑战失败者的灵魂,也解脱了他的束缚。 “能够重新呼吸到外面世界的气息,我原本以为已不可能,但,年轻人,你分明替我实现了愿望,谢谢!” 老人终于搬开了压在胸口上的一块沉重大石头,显得无比畅爽,他大口呼吸着空气,续道:“你能不被黑暗所纠缠,安然走出来,并彻底击碎了那个变成怪胎的器灵,解脱了那么多的灵魂,为此,老朽感谢你!” “其实我也没有把握,但能够侥幸过关,还是很高兴的。”桑北语气平缓,波澜不惊。 “胜不骄,败不馁,这样的年龄,如此心境,难得!但下一层的路会更难,在那里,死者更多,你没有退路,祝你好运,再见!” 老人挥挥手,转身离去,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桑北并没有过多考虑下一层会如何艰险,一抬脚,便走进了那一扇漆黑的门户。 通天阁第三层世界。 在第二层,经过与影子的生死决战,他斩开了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执念,自觉心态变得愈发圆润,只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种种感悟犹如流水穿梭而过,毫无挂碍,自由自在。 而对于龙渊剑道的理解愈发深入,细致入微,剑阁内的每一条路径,犹如潺潺小溪流淌不息,流向自己的内心世界,拼凑成一座庞大的阵图,那是龙渊剑阵,比之当初面对的万剑朝宗大阵,无非云泥之别。 第529章 没有退路 此刻在桑北面前出现一条看去极普通的道路,这让他立时想起在虚无神殿中面对的那条路径,相比于那条曾经征服过的道路,眼前的道路同样不简单。 他正在思忖的一刻,突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镇压而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这种力量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膨胀,周身骨节被压迫的簌簌爆响,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第三层通天阁显然在逼迫他前进,目的当然是不愿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 肉身虽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的精神则在无限的广漠中自由驰骋。 镇压的力量在分秒流逝中已然膨胀到了极为可怕地步,覆灭在即的一刻,桑北的脚终于迈了出去,下一刻天旋地转,他已然出现在了一个未知的空间世界里。 脚底深深嵌入大地,这是他的第一步。 眼前的世界白骨枕藉,在凌乱的白骨中间,现出一道细细而扭曲的路径,通往未知的前方。 不经意间,咔嚓咔嚓,就见一具骷髅从地上爬起来,手执一柄锈迹斑斑的剑向他走来,越走越快,健步如飞,在接近桑北的过程中,那副白骨竟然在肉眼可见之中,长出了血肉肌肤,长出了五官须眉,并且快速套上了一身衣物,只是他的眸中一片空洞,宛若被操控的牵丝傀儡,骤然刺出最强一剑,直取桑北要害。 不仅如此,在这个复生者的身后,更多的骷髅开始缓缓爬起来,齐齐朝向桑北,在肉眼可见中复生血肉,潮水涌来。 同一时刻,在桑北身后,那股逼迫而来的杀意又开始疯狂递增。 前后堵截,留给他的时间实在太过稀缺。 一声怒吼,脚踏大地,回头无岸,配合他的人间道,形成了一个最强的守势。 眼中所见,天地有缺剑道已然转动,虚空中一剑刺出,正是一记相思。 这一剑后发先至,击中对手瑕疵,咔嚓一声,那副血肉之躯顿时解体,哗啦啦滚落下来,化作了一地凌乱骨节。 剑动一刻,桑北已顺势走出了第二步,目中所见,尽为疏漏,而进入剑阁后的第一条路径已清晰流入心田,石阶中一道道凌乱的裂痕自然而然拼凑成一道深邃剑痕,于波澜不惊中刺了出去,眼前扑来的十多个傀儡,齐齐化作骸骨坠落。 而其后的敌人已然如狂潮涌来。 他的精神境界屡屡获得提升,那种统筹计算之力不可想象,石阶中的凌乱裂痕快速跳动,快速拼凑完整。 尤其在他经历了第一、第二层通天阁,放下我执之后,此刻宛若大道随身,顺其自然,一剑剑切中对手肯綮,犹如庖丁解牛一般,将那些复生的对手一个个肢解。 第三步,第四步,他在不断前进,因为那股追击的力量丝毫不会给他喘息之机,而雪上加霜的是,随着他不断前进,那些后继的攻击者分明变得越来越强。 他开始流血,开始受伤。 这些都被他直接无视,道法随身,他的眼中唯有规则。 周身血运如潮,出剑愈发犀利,无数的攻击者纷纷化作白骨栽倒。 更多的敌人悍不畏死冲来。 脚踏大地,无尽剑芒野草般生长出来,化作一条剑道路径,向前拓展。 而他则是一名有进无退的旗手,行云流水般刺出他的剑,他的剑毫无人间烟火气息,只是一柄极具破坏力的规则之剑,在击杀敌人的同时,指挥着他的野草般的阵图大军,滚滚向前。 敌人愈发强悍,潮水冲来,左手探空一抓,一柄苍白的无间已然入手,挥动处,第二条剑道路径匍匐在一侧的大地上,不断拓展向前。 更多的敌人犹如满天蝇虫扑来,他已然力有未逮,生死一线,两柄剑突然合向中央,与此同时,匍匐于大地间的两条剑道阵图,顿时强行重合在了一起,而在虚空剑道的统筹之下,叠加出的剑道伤害,化作一条毁灭之龙,怒吼着,将数不尽的进攻者化作了碎片。 一步,两步,桑北犹如一尊地狱杀神,不断前进,犁碎一切企图阻挡的敌人。 越往前突破,那些复生者便愈发强大,虽然他们都是无意识的傀儡,但释放出的剑道纵横交错,已然不断给桑北造成了或轻或重的杀伤。 桑北已然明白方梦天所说的话,为何龙渊剑阁鲜有人来挑战,且经历了无数年头,也不曾出现成功破关的人。 这几乎就是一条绝路,实在太难了。 九重通天阁正如一座墓碑,镇压在龙渊剑阁之上,使得那些剑修甚至连仰望的勇气都没有。 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它设置的目的为何,难道只是为了杀死更多的强者,吞噬他们的血肉么? 除了这个,似乎没有更好的理由了。 这就是一条不归路。 除非你能不断突破,不断释放出更强的力量突破出去,否则,很快你将被杀死,化作其中的一具骸骨。 时下的桑北分明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正在竭力突破肉体极限,变得更强。 若非他的精神世界无比强大,他根本无法完成如此海量的剑道推演。 若非他的肉身经历了无数次的杀劫锤炼,他也无法承受那么多的伤害。 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点则是,他的肉身已然和那棵具有强大恢复力的星魔古桑融为了一体,随着他的修为水涨船高,星魔古桑的恢复力,正在开足马力强势修复他不断受伤的躯体。 起初桑北只能将两条剑道路径叠加在一起。 随着前方的敌人越来越强大,他不得不尝试将三条剑道路径强行重合,在重合的一刻,他的肉身和精神世界同时遭受了巨大反噬,被震得连连吐血。 绝境中,他虽然无法后退,却踏出了一个个刹那的间隔,在一个个看似不存在的刹那中,他开始疯狂推演那一条条剑道路径中的规则气息,不断吸收消化,进而释放到前方的剑道路径之中,击杀掉更多的敌人,不断前进。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如此,他在无数看似毫无意义的刹那中,为自己争取到了极其珍贵的时间,推演出了纷繁复杂的剑道规则。 他在与时间赛跑,也在与死神竞速。 一声声炸雷般的怒吼声中,一具具更为高大的身影高高跃起,汇聚成一条漆黑的巨龙,张开巨口,疯狂扑下。 桑北的右手剑微微回缩,突然刺了出去。 就见大地之上,一条剑道怒龙咆哮着,一个闪身,便撞到了那条黑龙脑袋上,轰隆隆冲进了那张吞噬的巨口中,竟然被那条庞大的黑龙眼睁睁吞入肚腹之中。 间不容发,左手剑挥动,又一条怒龙闪电冲出去,再度被那条黑龙吞噬掉了。 然而桑北还有后手。 脚底一跺,第三条龙已然怒吼着冲入了那条黑龙的体内,激发出一连串沉闷雷音。 肉眼可见之中,就见那些密密麻麻,汇聚在黑龙身体上的高大修士,肉身层层崩溃,化作漫空白雪,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与此同时,桑北抓住难得机遇,大步向前冲去。 然而很快,他就不得不放慢了步伐,因为更多的敌人再度封死了道路。 潮水涌来的敌人释放出一道道锐利的剑气,剑气过处,虚空发出一连串沉闷坍塌的雷音。 桑北并没有停住脚步,他此刻堪堪领悟出三条剑道路径,念动一刻,由三条路径融汇的剑道阵图,随着桑北一声怒吼,手中的双剑重合如一,终于刺出了谋算已久的一剑! 而这一剑显然和桑北的预期判断相吻合,与此同时,丹田中的那条银色小蛇终于做出回应,在那合璧的双剑锋芒处,骤然吐出一道青色的剑气,只在弹指间,便穿透了重重虚空壁障,将一路上的无尽傀儡之物,尽皆斩为两截。 若然桑北判断错误,他此刻已然被那条进攻的洪流碾为碎渣。 同一时刻,桑北强大的精神海正在极限推演出更多的剑道路径。 一步,两步,无尽的剑芒野草般钻出地表,汇聚成桑北破开生天的剑道阵图,不断向前突破。 放下我执的桑北,精神世界无限推演,在推演剑道的同时,肉身成阵加持在肉体上,使得桑北的防御力获得了惊人的提升。 第530章 齐物 然而,更为可怕的情况出现了。 道路前方,更加强大的复生者出现了,他们看去更为高大,更为强壮,举手投足间,激发出凌厉的剑气,纵横交错,撕裂虚空。 大地上绵延向前的剑道路径,被那些强大的复生者用躯壳强行堵住,不止于此,他们挥舞着巨剑不断冲锋,将桑北辛苦经营的剑道路径,不断踏碎,一个个怒吼着,冲击而来。 退无可退,桑北仍旧在一步步前进。 释放的剑道路径不断湮灭,死亡的巨舌翻卷着扑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很少很少。 一轮慧海盘旋于脑后,他的精神世界已然开足马力,极限推演,企图找到破解之道。 三条路径的叠加真的是自己的极限吗? 若然如此,此关,定然不能通过。 人身看似柔弱,然而自己一路逆行,一次次创造出了不可能的奇迹,由此证明了人的这副躯壳,潜力无限。 而自己当如何突破极限? 放下我执,我已非我,无形,无相,如风,行走世间,无拘无束,与大道同行。 一念间,肉身已然化作一副傀儡,被前方释放而来的重压,碾得簌簌爆响。 隆隆重压之中,这副傀儡身被冲击的遍体鳞伤,血如泉涌。 我已非我,这副傀儡,已然无主,他属于——这片天地! 唯因如此,才能最大限度激发出这副躯壳中的潜力。 古战旗出现,七相出现,龙渊剑道竭力撑开,不断向那些高大的复生者发起冲击。 一重重洪流般的冲击不断被反噬回来,反噬在那副肉身上,虽然遍体鳞伤,却借助真魔霸体,配合星魔古桑强悍的恢复力,勉力挡住了一轮轮冲击而来的浪潮,在七相配合之下,人间道叠加出一条条剑道路径,不断崛起,向前冲去。 无数复生者崩溃摔倒,更多后继的复生者如同草木生长出来,他们显然变得更强,悍不畏死,踊跃冲击,桑北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 只是,后方的路已然被彻底堵死,他除了不断前进,别无退路。 最后一刻,桑北高高跃起,刹那间七相合体,斩出一条巨大的剑气长龙。 无数的复生者顿时被切割成碎片。 与此同时,桑北的耳中骤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宛若打开一把锁,刹那间,巨大的力量自身体内部的脏器中汹涌爆发,冲入周身血脉,手中长剑连连挥动,道道剑气撕裂虚空。 桑北明白,第二层肉身锁解开了。 藉由身体内外的双重压力,他终于冲开了第二层肉身锁——贯脏境,自此,体内腑脏和血脉之间再无阻隔,不止没有阻隔,每一个脏器中的潜力已然被释放,正如焕发了第二次青春。 肉身成阵,脏器贯通,二者紧密配合,一道道锐利的剑气纵横破空,将一个个强大的复生者连连肢解。 只是这种解开还仅仅局限于肉身,还不足以开发出身体中更大的潜力。 桑北隐隐有所期待。 我已非我,无形,无相,也无量。 在第二层通天阁中遭遇的种种情形,此刻在识海世界,犹如汪洋大海,全方位展开,推演。 恒河沙数,无穷无尽。次元世界,重重叠叠。 无数次推演,无数次推倒重来,只为精益求精,臻于完美。 更为强大的复生者犹如一棵棵高大树木站立起来,发动了更为强劲的一轮轮冲锋。 脑后,一轮慧海疾速盘旋,这一场推演分明已到了极为要紧的地步。 这个时候,桑北的一只眸子犹如银色晨曦,而另一只眼眸则如漆黑的深渊。 我已非我,无论魔,还是道,拿来就用,存在即是道理。 魔化的剑道路径,叠加在原本的剑道路径之上,产生出非同寻常的冲击浪潮,无数复生者倒飞出去,未及落地,已然纷纷解体。 一步,两步,桑北的前进速度骤然加快,他犹如一块顽石,即便明知玉石俱焚,也要发出致命一击。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第三层通天阁的可怕。 通天阁因挑战者的不同,所展现的攻击力也会不同。 挑战者越强,它便会更强。 更加强大的复生者出现了,他们犹如一尊尊魔神,汇聚成一道毁灭的洪流,在大地上纵横驰骋,冲击而来。 一条,两条,三条魔化剑道路径,在虚空剑道的加持下,化作一条魔龙,怒吼着撞击在那一道毁灭洪流之上。 轰隆隆的毁灭光影中,魔龙层层崩溃,一个个魔化的复生者高高跃起,斩杀下来。 三条不够,那就第四条! 一声呐喊,身后成千上万先灵响应。 肉身中抛洒出一片血雨,第四条剑道路径终于被桑北凝聚了出来。 他探手一抓,四条剑道路径骤然重合,就见一条前所未有的魔化巨龙,咆哮着冲击而去,和那一条冲击而来的毁灭浪潮,犹如天地相撞,激发出一连串振聋发聩的滚滚雷音。 无数的魔化复生者转眼间崩溃摔倒。 桑北抓住机会,大步向前冲去。 这是一条死路。 这即便是一条死路,他也会踏破重重铁壁,置之死地而后生,硬生生开辟出一条生路。 随着无数魔化复生者不断倒下,在前方漆黑的地平线上,响起了一声声沉闷如雷的怒吼声,桑北凝神看去,就见一个个身覆重甲的复生者出现了。 他们的力量更强,速度更快,再度卷起一条铁壁洪流,滚滚奔涌而来。 面对如此强大的攻势,原本叠加的四条剑道路径已不够看。 “那就增加到五条!” 一声怒吼,肉身再度跨越极限,竟生生凝聚出第五条剑道路径。 五路叠加,化作一条更为巨大的龙体,卷起狂飙,腾空而起,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撞击在毁灭洪流的峰巅之上。 刹那间天地俱暗,稍后,一道耀眼的光华,迅速扩散至天际而去。 光芒掠过,剩余的十之二三的重甲魔神,继续呐喊冲锋。 后方,更多的复生者犹如雨后春笋般生长出来,迅速加入到攻击行列之中。 “还是不够么?” “这已是我所能突破的极限了,还是无法彻底击溃那些阻拦者,为今之计,只有!” 他已有决断,一声怒吼,强势唤起五路叠加路径,最后一刻,他的身影毫不犹豫加入五路大军,以所能爆发的最强力量和速度,冲击而去。 在毁灭的风口浪尖之上,桑北再一次感受到自己与死亡竟是如此接近。 那些怒吼着的魔神,体表的粗犷纹路,凌乱的须发,斑驳的肌肤,撕裂的伤口,撕裂出的一道道毁灭剑气,无不清晰可见。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被定格。 生死刹那,识海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随即,一股充沛的清凉气息迅速传遍周身。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刹那之间,桑北快速出剑! 这一刻,他终于解开了那道坚不可摧的精神枷锁,突破了那道早已触摸到的壁障,成功跻身炼魂修士的第三境——齐物境。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知涌上心头,大到天地风云,一个个怒吼着的复生魔神,小到自身毛发,道路上的一粒粒小小尘埃,无不被清晰感知到。 此刻他方明白自己错了。 他对那些剑道路径的运用有些舍本逐末了。 只不过,如果他不能突破到齐物境,则仍旧不能发现其中微妙之处。 他此刻只持一剑,名谓星沉。 念动处,龙渊剑阵加身,内外贯通,配合周身血运江河,自如运转。 只是一念,十条剑道路径涌入一剑,丹田之内,银色小蛇一闪,已合入剑体之中。 一道青色剑气瞬间吐出数丈之长,犀利穿透了复生者的滚滚洪流,一尊尊高大的重甲复生者,犹如被收割的麦子,纷纷倒下,化作一地碎渣。 只是一个刹那,他再度冲了出去,长剑挥动,犹如风行世间,无形无状,将一尊尊高大的魔化复生者撕成碎片。 第531章 当真放下了么? 龙渊剑阵加身,九十九条剑道路径自如游走,无不应心达意,挥手间路径自如叠加,将一个个复生者收割在大地上。 此刻,他宛若大道载体,与天同行。 一尊尊复生者依旧悍不畏死发起冲锋,然而在桑北手下,犹如被庖丁解牛一般,随意宰割。 数不清的复生者在他的面前倒下。 突然,桑北的目光微微凝重,便看到天地之间站起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巨人手持一柄倚天长剑,目光所至,一跃而起,剑锋划开了天地! 桑北却停住了脚步,随即闭上了眼睛。 他此刻已站在他的天地一线上,天地人三才合一。 手中的剑轻轻一挑,欲破青天。 这轻轻一挑却是大有学问,原因则是,他借助三才合一,顺势将那九十九条剑道路径融入其中,九九归一,一剑问的! 我非我,眼中所见,手中所动,唯道而已! 轰隆隆,那尊顶天立地的巨人重重落在大地上,震得周边天摇地动。 巨人犹如木偶,一动不动。 下一刻,咔嚓一声,巨人轰然解体,竟化作了一堆高高的白骨之丘。 桑北感叹,自这座通天阁设立至今,究竟有多少修士,陨落在了这里! 然而,更大的危机,在猝不及防间,再度爆发。 随着巨人陨落,瞬间,在桑北的前方,一道看不见的铁壁从天而降,堵住了去路。 这是终点,是尽头! 从开始,直到当下,这条路指向的,就是绝望,就是死亡。 既然是绝望,这一层设立的意义何在? 桑北的内心翻江倒海,这一刻,无形的天地磨盘已然快速磨合在了一起,目的只为碾碎一切存在之物。 又是生死一线。 这一刹那,跻身齐物境的精神世界在无限推演。 既然前进无路,回头无岸,那我就踏碎这冰冷一道的铁壁! 前进难,更多时候,回头更难! 但有时候,勇于回头,恰恰才是一种更大的勇气,正如破茧重生。 他的眼眸中射出一道锐光,一脚抬起,重重落向大地。 与此同时,在他的身旁,另一个同样的身影出现了,他是魔。 魔抬起的脚,与桑北同步,同样重重踏向大地! 放下我执,无所谓你我,唯有剑——在! 生死一线,魔自然而然出现,如风,无形无相。 这一刻,无所谓是佛还是魔,无所谓你还是我,唯道永恒。 魔又如何,佛又如何,有所用,即是意义。 昂、蛮、摩、涅、亨、芭、崩! 崩、芭、亨、涅、摩、蛮、昂! 顺逆七字真言,在彼此口中如流水道出。 二人眸中所见,已然窥见天地之缺,那有缺,也即是此间一线生机。 刹那间,天地逆转,秩序颠覆,随着彼此合璧,前方空间崩碎! 同一时刻,桑北与魔同时出剑,彼此间配合无间,已然达到近乎圆融之境。 彼此心意融合如一,双剑合璧,九十九道龙渊路径,瞬间九九归一,一剑归虚! 生死刹那,这灵犀一剑,顺势刺入了那一线天地有缺,所刺向的方位却是后方,终于划开了这一层通天阁的死亡封印! 此刻,桑北和魔面向的方向,依旧是这条死路的终点,那层无形的铁壁。 咔嚓嚓! 一道扭曲的闪电从天而降,撕裂虚空。 就见那条无形的铁壁,骤然开裂,轰隆隆向左右打开,现出一面通行的门户。 他们的进攻方向明明向后,打开的却是前方的铁壁,这第三层通天阁的设定当真很有意思,倘若他们在刚才依旧攻向铁壁,此刻已然被第三层通天阁爆发的力量所毁灭。 第三层通天阁的设置,很有深意,它不断促使挑战者压迫潜力,突破极限,在层层突破中蜕变,最后一步,窥破瑕疵,一步登天。 此刻的桑北只感到犹如获得了一次重生。 桑北和魔彼此一笑,瞬间融为一体。 每一层都很难,下一层无疑更难。 眼前的门户已然出现溃灭的迹象,这座通天阁竟是如此苛刻,丝毫不给挑战者喘息之机。 桑北没有犹豫,一步跨出,走入门户之内。 他的眼前,再度出现一片空空荡荡的世界,只不过这个世界无比干净,甚至于在天空中和大地上,都看不到一粒尘埃。 空明澄澈,如同透明的冰块。 在桑北得出这种判断一刻,他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间不容发,他迅速向前走出了一步,足音咔嚓,仿佛踏碎了冰块,与此同时,虚空中出现了一道道树须状的裂痕,这些裂痕仿佛一条条锁链,锁死了周边空域,将桑北死死封印在看不见的庞大冰块中。 此刻,第四层通天阁世界已然被冰封,同时被冰封住的,当然包括桑北。 这种冰封可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束缚,同样束缚住的还有精神,桑北此刻,五识被封,看不见,摸不着,嗅不到。 唯一能动的,幸亏还有一颗心。 在他的念想世界,心意流转,上穷碧落下黄泉,苦苦寻求答案。 居然被封印了,什么样的力量,能够达到如此绝对的控制? 唯一的答案,就是规则二字。 此刻,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正在一点点,侵蚀他的肉身,也同时损害着他的精神世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桑北没有想到,第四层的规则世界居然强大到了如此地步。 规则是什么? 规则是无形的,是这个世界超越于万物之上的一种运行力量,它似乎主宰一切,让万物身不由己按照它的意志,由生往死,走向毁灭,进入轮回。 如四季,如荣枯,如飞升和陨落。如日出和日落。 而自己正因觉悟了规则,才能窥见血运,进而开灵种星,进而破玉,跻身地境,进而结相,悟道,直至走到当下。 想到这里,桑北试图运转精神海,进而驱动血运,带动肉身,试图动作。 然而他的一切努力,就像蚍蜉撼树一般,毫无反应。 即便他试图想要唤出七相,配合本尊,谁知七相就像是陷入了深眠,丝毫没有做出回应。 他已然被规则绝对冰封。 如此下去,除了等死,已然别无出路。 都说天机一线,那一线藏在哪里? 一生的光影纷至沓来,他仔细搜索着其中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到答案。 可以说,桑北做出了无数次的尝试,最终无不以失败告终。 想象中,视线一路向过往回溯,他就像一棵参天大树,不断萎缩,最后缩回泥土之中,化作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桑北仿佛化身为一个婴儿,回归到温暖的腹中,最终化作了父精母血融合的一粒小小的种子般的卵泡。 这一瞬间,他仿佛想明白了什么。 有,生于无,我原本自无中来的。 只是,那无是什么? 一道灵光,犹如闪电劈入识海,桑北目瞪口呆。 无,即道,即规则! 我乃规则所生,又如何挣脱规则的束缚? 这一刻,他的内心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无力之中。 规则天定,故而能够主宰众生。 而我已非我,我放下我执,归于自然,即便你是高高在上的天,也不能蛮横杀死当下的我。 原因则是,心归当下,我只是那刹那! 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已然放下。 当真放下了么? 这一刻桑北如遭雷击。 下一刻,他放弃了挣扎,渐渐陷入了深眠。 而这种深眠,并非简单睡着,而是以睡的方式,将一切遗忘,进而舍弃。 桑北却不知道,他时下做出的这种决绝的行动,该冒着多大的风险! 他到时下方才明白,自己放下的我执,仅仅是走出了第一步而已。 而欲要彻底放下,无异于推倒一切。 欲要打破第四层通天阁施加的冰封,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渐渐,识海中一颗颗种星相继熄灭。 七尊本相,相继土崩瓦解,化作流光四散而去。 第532章 何为剑? 自身的血运,犹如落潮般一点点退去。 体表的一颗颗打开的灵穴纷纷闭合。 表面看去,桑北的气息越来越弱,他的肉身在肉眼可见之中一步步枯竭,最后看去,就像一具干尸,已然彻底死去。 阴影空间之内,手捧书卷的小丫头睁大一双蓄满泪水的眼睛,哽咽着差点哭了出来,她如何不知道走出这一步有多难,需要多大的勇气,只是感受到对方那颗坦然向死之心,尤其让她心疼,只是她,毕竟是个小小的精灵,又哪里拥有逆转天地、起死回生的力量? 眼泪啪嗒啪嗒落下,以至于打湿了书卷。 只是在那几行字间,突然掠过一道灵动的流光,让看到的小丫头骤然呆住了,口中喃喃道:“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当初埋下的伏笔,难道真的是预测到了今日的危机了么?一定是这样!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柔安在这里为你祈祷!” 当下小精灵手捧书卷,闭上一双大眼睛,口中喃喃念诵。 不觉间,又一道流光掠过字里行间。 第四层通天阁,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那个被封印的挑战者明显就是一具干尸,生的气息已然彻底断绝。 他原本生于这个世界,当下毅然以这种决绝的方式,辞别而去,只为打破规则束缚,以获得自我之自由。 时间静静流淌。 此刻,在万剑朝宗阁一间净室之内,入定中的方梦天突然睁开了眼睛,他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眼角禁不住滑落了几滴泪珠,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是老夫看好的,你承载着千年以降的希望,怎么可能铩羽在那里?如此……如此看来,是老夫太过急功近利,是老夫害了他啊!” 说罢泪水再也不能自抑,泉涌而出。 一旁的侍者从未看到剑阁阁主如此失态,差点叫出声来。 剑门之内,饮血湖畔,一个垂钓中的老者突然身子一震,手中的钓竿失手掉落,他禁不住反复掐诀推演,却已然找不到一点生的痕迹。 “为何?为何?这贼老天,居然一点……一点不给我等机会么!” 他不由自主抚住了胸口,一缕心痛爆发,骤然穿透了他的肉体,也穿透了他的灵魂。 通天阁第四层。 就见那具木乃伊一般的尸体上,突然掠过一道光亮,紧跟着,那双闭合眼睛骤然睁开,射出锐利的光芒。 肉眼可见之中,时间仿佛开始倒流,死去的肉身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复苏,生死人而肉白骨,随着又一道流光闪过,那副身体已然恢复如初。 只是,在第四层世界,被封印住的巨大冰块,仍旧死死束缚住他的肉身。 他看着无形的规则冰块,已然看到了成千上万勾连在一起符文线条,汇聚成无数根脉络,拼凑成阵图,阵图无限叠加,最终形成了一座庞大的规则牢狱。 一座巨大的牢狱,正如束缚住众生的一副庞大的枷锁。 他有幸经历了一段超越现实的时间历程,他看到了生灭,看到了轮回,看到了绝望。 这种颠覆性的冲击,深深震动了他的内心。 并直接击碎了他的过往认知,促使他重新认识自我和这个世界。 若非如此,他现下已然是一具死尸。 而这样的世界,绝非他想要的! 只是他仍旧没有力量,击碎这座牢笼。 他庆幸曾经去过那座虚无神殿,否则自己绝对无法通过这一层楼阁的考验。 他还无法认识到那种力量,但正是那种力量,让他看到了这个世界表象之后的真实。 “既然这规则非我所愿,那就让我将之颠覆吧!” 心念一动,在想象中的精神世界中,那座庞大的封印冰块轰然破碎,从大到小,不断崩溃,最后分解为亿万泡沫般的光影,他睿智的双眸,从中看到了无穷无尽的符文,正是这些小小符文,不断组合堆砌,方形成了这个庞大的被束缚世界。 于此可见,上天生人,只是将之当成奴仆,当成刍狗罢了。 我由其所生,被其所束缚,我的先前认知,不管如何,都是拜其所赐,唯有将之彻底打碎,方有可能找到出路。 我非我,我只是风,是不断变化的流水,看似在变,毋宁说是不变! 所以,我眼中的规则只是成见,只是概念,它只是身外之物,当我需要,则随手采撷,应心而动,它们的存在,只是工具,只是路径。 我不在其中,我属于刹那,一念足可永恒!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万象生于虚,我从无中来,当归于无。 人生如零,唯因如此方能包含无尽,方能取之不竭。 此刻,桑北的精神境界再度发生深刻蜕变,他明白了齐物境的真正内涵,规则只是外在之物,于刹那之间,窥万象生灭,存乎一心。 于是,眼中不断生灭的符文泡沫所形成的海洋,开始不断撞击,融合,重组。 在这一过程中,桑北对于规则的认知,正在不断蜕变和升华。 从宏观到微观,事无巨细,他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凭借齐物境的强大感知,他欲要通过这种从宏观到微观,再从微观回到宏观的观照,重新定义他的世界。 这个过程的艰辛难以言表,时间在此已然失去了意义。 识海世界,每一颗种星,随着桑北的觉悟不断提升,都在一点点随之改变。 由里及表,一颗种星,对应体表的每一处灵穴,种星在变化,灵穴同时在变化,由此,便影响到了自身血运,影响到了呼吸,影响到了脏腑,骨骼和肌肉。 便连每一个小小的毛孔,都在这种全方位的蜕变中散发出愉悦的颤栗感。 这种变化对于桑北绝对是一种颠覆性的改造,使得他,从肉身到灵魂,都在发生全面蜕变。 虽然他的肉身依旧被束缚住,内里的变化已然翻天覆地。 跟着变化的,当然包括那凝聚出的七相。 而整个恢宏的人间道体系,就是他们具化出的规则世界的表象。 由内到外的不断蜕变,帮助他抵消掉了封印冰块不断施加的伤害,使得他不断变强,愈显从容。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这种由内到外,再由外到内的全方位的改造,总算从彻底破碎状态,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规则框架。 在每个刹那中呼吸变化,不断改变,从无固定。 桑北感到自己犹如完成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伟业,有一种恍若一梦的感觉。 他再度睁开眼睛,看向眼前被封印住的巨大规则空间,可谓破绽百出,瑕疵尽显。 饶是如此,能够布置出如此宏大的规则阵图的那个人,该有多强大。 若非种种机缘巧合,自己几乎必败。 此刻,他的右手微微抬起,伸出了一根手指,总算可以稍稍动作了。 口中喃喃:“规则只是外物,我只从心所欲!” 一点涟漪之光,在指尖荡漾,转眼间,扩散到了无边无际。 他依旧感受到了这座规则囚笼的强大,即便他的认知获得颠覆性的改变,仍旧不足以推翻这座囚笼。 桑北微微皱眉,心念一动,那一抹飘忽不定的剑之相,已然来到了他的对面。 他看着剑之相,口中喃喃道:“剑……是什么?” 剑之相不断闪烁变化,看去灵动无比,却无法给出答案。 何为剑? 一个答案蓦然跳到眼前。 剑的存在,只为打破一切规则束缚。 剑如规则,本不会固定,它的产生和变化,只是为了针对不同的规则而生,它不断破坏规则秩序,只为突破到无尽自由天地。 所以,剑的天性,本为自由。 它乃心之投影,乃是心与外物间的桥梁,只为不断打破规则,在不断的颠覆中向前突破和蜕变,它不会做短暂停留,它欲征服的,乃是无限! 玄之又玄,居无定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才是真正的剑。 第533章 最后一个花苞 想到这里,他的双眸闪烁着明亮的光华,只是一眨眼,剑之相已然和他合为一体。 探手一抓,那柄星沉剑带着啸音落入手中,此刻那把剑,在桑北眼中,已然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他看到了巨大的破坏力,也看到了其中一颗疯狂跳动着的心,心所渴求的,正是自由和无限。 瞬间,剑动,简单一刺,何其朴实无华。 而在这一个瞬间,桑北所觉悟的剑道,在巨大的颠覆性的改变之后,再度返璞归真,如虚如无,简单一刺,万象归一! 瞬间,一道长长的规则裂痕,撕裂至天穹之上,第四层通天阁,这座巨大的封印空间,咔嚓嚓破碎开来,分崩离析,释放出无穷无尽的泡沫光影。 星沉剑吟吟一震,何其愉悦。 它仿佛再度回到了往昔的战场之上,从容杀伐,撕裂天地,撕裂一切腐朽和堕落。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好神奇的一剑!”一声感叹传来,那完全是一种压抑既久后的释放,畅爽不已。 一个苍老的身影一晃出现在桑北眼前,他带着欣慰的笑容,郑重向桑北行了一礼,道:“数千年等待,我曾看到无数绝世英才在这里折戟沉沙,功亏一篑!原因则是,若不能形成完整的破而后立的规则体系,根本不足以打破这一层的封印结界。更重要的原因,乃是由于这一层结界通过不断吞噬和融合掉那些挑战者的力量,已然变得越来越强,由此,让老朽倍感压抑,自觉活着无望,生不如死,最后终于堕落成为行尸走肉,而由于你的到来,却将老夫最后一丝理智,拉了回来!” 老人顿了一顿,续道:“年轻人,能告诉我,你觉悟的剑道为何名?” 听了他的话,桑北微微皱眉,顿了顿,道:“其实我也没有明确的答案,如要强为之名,那就是刹那,它不定,无形,无相,和我的呼吸,血运,生命,息息相关,每时每刻,都在不断生灭中改变。” 老人露出欣赏的神情,赞道:“说的好,我们先前之所以被束缚住,就是因为墨守陈规!年轻人,谢谢你,谢谢你打破了这一层的桎梏,解脱了老朽,但前路艰辛,难以想象,珍重,祝你好运!”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犹如泡沫崩溃,只剩下一身旧衣衫犹如蝉蜕一般委弃在地上。 他居然如此急不可待的投身于死亡! 桑北明白这一层的守护者,早就心力交瘁,油尽灯枯,之所以还能活着,正是由于这一层阵图结界的庇护,而被困于其中,那种求死不能的折磨,该让人有多绝望! 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这一层世界,他盘膝而坐,开始仔仔细细梳理所得,直到觉得心无所滞,才站起来,走向这一层的出口。 眼前光影一闪,桑北已然来到通天阁第五层世界。 这个世界,依旧空空荡荡,别无一物。 在桑北正有些无所适从的一刻,一个倍感寂寞的声音突然响起:“人生如梦,幻象万千,你看到的,不一定为真,而你认为的假,恰恰可能带给你沉重的伤害,努力吧,挑战者,凡三万六千息,倘你能够找到真正出路,则可以进入下一层,否则,抹杀!” 紧跟着,虚空中浮现出几个巨大数字,在每一息的流逝中,数字开始不断减少。 桑北自认为对规则有了一定认知,然而对于眼前世界,竟如雾里看花,根本看不清楚。 定了定神,他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仿佛从虚空中坠落下去,在定住身形的一刻,他发觉自己正站在一朵硕大花苞的一片花瓣上。 桑北此刻心中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一花一世界。 那个声音说,人生如梦,幻象万千,我的认知世界已然获得重组,已然破而后立,为何我依旧无法看破眼前这种种虚幻? 他明知道眼前的一花一世界都非真实,但这种以假乱真的力量再度深深震惊了他,原因则是,那些花的色彩,深浅,纹路之细腻,甚至于连散发出种种芳香,都何其真实,令人不由自主沉醉其中。 他索性闭上眼睛,回归到他认知中的黑白世界,只不过当他睁开眼睛的一刻,眼中看到的,依旧是这个充满魅惑的色彩缤纷的天地。 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力量? 他深深震惊,略一迟疑间,脚底忽然一滑,顿时坠向深深的充满桃色光影的花蕊中央。 待定神一刻,他发觉自己已然变得很小很小,变成了一个精灵般的胖胖孩童,全身都浸泡在充满诱人香气的汁液中,吮吸着乳汁般的芳香和甜蜜,慵懒的蠕动着身体,甜甜的睡着,便连睁开眼睛都懒得动。 不对! 我不能沉醉在这种虚幻之中,这是陷阱,蛊惑人心的陷阱。 一道惊悚的闪电凭空落下,使得他全身每个毛孔都发出颤栗,也就在这一刻,这片粉红而甜蜜的天堂般的世界变了,变得无比黑暗,周围出现了无数条长着尖锐毒牙的毒蛇,它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扑下来,开始拼命撕咬他的肉身。 那种撕裂的痛苦,如此真实,让他痛不欲生。 都是假的! 他想要大声怒吼,却发觉根本不能发出声来。 也就在如此极端痛苦中,那种凌迟般的力量就要将他肢解的一刻,他猛然警醒。 我非我,如风,无形无相,这种怪异的力量为何仍旧能够肆无忌惮的束缚自己、折磨自己? 瞬间,那一面残破的大旗形象出现在眼前,在风中缓缓飘荡,他骤然想到,是旗动?还是风动?亦或,是自己的心在动? 一念间,仿佛醍醐灌顶。 “我还是心有所耽,这便错了,如此,即便这是地狱,让我坠落其中,感受这种种轮回吧!” 他闭上眼睛,选择了彻底遗忘。 他的身体瞬间被肢解成成千上万个碎片,一个个碎片分别落入无穷无尽的一花一世界之中,各自化作一个小小的婴孩,被那种充满魅惑的力量束缚住,陷入深深睡眠之中。 一个个婴儿在睡梦中缓缓长大,变为成人,在各自的一花一世界之中挣扎浮沉,或痛苦,或甜蜜,或迷恋,或不得,受尽种种折磨,经历生老病死,最后躯壳腐朽,陨落在大地上。 紧跟着,大地上长出一片片嫩芽,嫩芽在肉眼可见之中长高,开枝散叶,结出了硕大的花苞,在花苞开放一刻,一个全新的小小婴儿,正无知无觉的在花芯间酣睡。 于是,无数个轮回重新开始。 也不知经历了多少个轮回,时间也仿佛在此深陷泥沼之中。 最后一次陨落,一个个生命腐朽崩溃,化作灰烬,溅落在大地上。 而这一次,再无生命的嫩芽从大地中生长出来。 大地上变得一片死寂。 然而,在这个死亡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依旧有一株花顽强的挺立在那里,在它的硕果仅存的一朵花苞中,一个婴儿正在酣睡,他没有痛苦,已然遗忘了一切,就这般无知无觉深眠着。 而在这个世界之上,那几位倒数着的庞大数字,已然只剩下两位数,当数字清零,就是绝对死亡的到来。 婴儿依旧紧紧攥着拳头,浑然不知死亡已然临近。 咔嚓! 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传来,婴儿终于松开了他紧握的拳头,他依旧闭着眼睛,口中喃喃道:“我所看到的,是你愿意让我看到的,无论真假,无论美丑,无论甜蜜还是痛苦,那就像被吹动的旗幡,倘心不动,一切自然不动!” “世界因我而在,倘我不在,一切固然毫无意义,是以一切魅惑光影,都是表象,心不动,风自然无碍,心外无物,是这样么?只是这心,到底是什么?” 婴儿微微皱眉,显得很纠结。 而那倒计时的时间正一步步逼近终点。 第534章 十八层台阶 他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自语道:“其实,无所谓真假,无所谓善恶,无所谓美丑,只在一念之中,我说要有,不可以无,我说要无,不可以有!声色光影,红尘万象,此刻——归零!” 婴儿的手再度握紧,他的身体瞬间长大,迅速恢复成为桑北的样子,他站立大地,微微抬头,在那最后一个数字将要清零的瞬间,探手向下一压,说道:“这个世界,由我,不由你!” 说话间,虚空之上,那个1的数字突然停顿在了那里。 桑北再度微微皱了皱眉,喃喃道:“其实,为我而来的唯一的真,只存在于一个个稍纵即逝的刹那之中,那便是我,是我的立身之本,也是我的心,看似不断变化,其实一直未变,寓不变于万变之中,才是一颗真实的本心,如要强为之名,那就是,信念,是牺牲,是祝福,也是爱!” 挥手之间,两尊本相刷刷落在前方,一尊为情,一尊为空。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将一颗深蓝色的菱形水晶,从纳戒中取了出来,轻轻一弹,便嵌入到空之相的印堂间。 于是,空之相的双眸顿时变得蔚蓝如海,深邃又充满魅力。 那枚水晶,正是当初南海魔族的魔姬海若赠送给他的那枚深蓝之魂,正好补齐空之相的短板。 刹那间,空之相,情之相,和桑北三位一体,融合为一,此刻,他不再是那个抛开我执的自己,而是由虚幻中经历无尽蜕变,回归本真的真我! 他的手中握着那柄星沉,只缓缓一刺,就见虚空中,那枚陷入停顿的数字1,突然间破碎开来,紧跟着,化作了一枚0字。 0如虚如无,却可以拥抱无限,而桑北赋予这枚0的力量,就是信念,牺牲,祝福,还有爱! 他到当下,总算明白了第五层考验的最终意义。 倘若不能找到真我,必然失败。 我非我,我只是我。 那个只是的我,才是自己的立身之本。 经历了这一番心路历程,桑北的觉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心之所向,不在于真伪,而在于不断突破的认知。 心变,心也不变,这就是我,此刻的桑北。 他抬脚向前走去,似在前进,仿佛又在后退。 经历了心的蜕变,他所领悟的规则天地,已然变得更加完整,更加鲜活,识海天地,那一颗颗种星,看去更具个性,极为灵动,闪烁着充满魅惑的光芒。 一念间,周边世界再度开满了繁花,每朵花的花苞中,都睡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般的桑北,嘴角挂着释然的笑意,在一念间绽放,一念间陨落,一念间重生。 也只是一念,纷繁无比的世界瞬间回归为虚无。 他秉持着一颗本心,很快就找到了出去的门户,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遇到守护者。 眼前的第六层不再空无一物,桑北远远看到了一扇的门户,正悬浮在天空之上,那门户不言而喻,应该是通往第七层世界的入口。 从他的脚下到那扇门户之间,层层递升,悬浮着十八块台阶,台阶之间,间隔均匀,目的不言自明,唯有通过这十八层台阶,方可登天! 桑北立时想到了当初在第八层魔境中遇到的那座往者天梯,即便以白衣剑帝的强大,也被之困在那里数十个年头。 这一条登天之路绝不比那条往者天梯容易,甚至会更难,但他桑北已非复当初那个初悟剑道的青年。 每一层台阶都是莫大挑战,每一层台阶都蕴藏着前所未有的风险,恐怕一旦踏上去,再也不会留给自己思考的余地,步步登天,有进无退,与时间竞速,比拼智慧,只要稍稍出现疏漏,必然万劫不复。 登天难,难在步步登天。 好一座通天阁! 回首前五层通天阁,桑北深知此关的难度。 他站在那里,久久未动,他知道一旦发动闯关,若不能一气呵成,必败无疑。 十八层台阶,正如十八层地狱,不经历地狱般的磨难,又如何登天? 这种象征意味不言而喻。 往昔所经历的一幕幕情形鱼贯出现在眼前,从螣北一路走来,直至当下,每一步都倍觉艰难,鲜血淋漓,无不是在生死之间拼命抗争,而这一路的艰辛经历,却无疑书写了一篇丰富多彩的心路历程。 那是他桑北独有的财富。 “如此,就让我桑北用一生至今的经历,走过这十八层穿越地狱的登天之路!” 一步轻轻迈出,越过空间阻隔,桑北竟毫不费力,准确踏在第一层洁白台阶之上。 第一层如此容易,轻而易举,有些出乎所料。 在他的一只脚刚刚落在台阶上的一刹那,另一只脚已然试图迈向空中的第二层台阶。 他此刻仿佛又变成了当初那个病弱的孩童,张开嘴巴,大口呼吸,呼吸天地,呼吸阴阳,也呼吸生死。 这是他所走出的作为修士的第一步,第一步,就准确捕捉到了天地间隐藏的那股契机,他不再是单纯的一个孩童,他已然和这片天地抱合在了一起。 这一刻,停留在台阶上的那只脚忽然流出了鲜血,同时在台阶上印下了一枚足迹。 桑北的体内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这是他发出的誓言,也是缔结的一份挑战契约。 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 这当然在桑北的预料之内。 他的身体骤然挣脱束缚,身体凌空飞起,迈出去的另一只脚突破空间阻隔,重重落在第二层台阶上。 在登临第二层台阶的一刻,他的身体已再度跃起,腾空迈向第三层台阶。 此刻,他遭遇的压力骤然提升了数倍。 登临第一层看似轻松,其实是在订立契约,也是基调,这份契约将决定以后的走向和生死。 在挑战之前,桑北已然洞悉了其中奥妙。 这一场登天之旅,必须成功,否则即意味着死亡。 先前的第一步,桑北用他成为修士的第一步,做出应答,那就是呼吸。 而走出的第二步,便是血运! 刹那间,数不尽的妖兽自虚空尽头潮水般冲来,它们都是被桑北吞噬过的妖兽,诸如血狼,死沼中的妖族,蛇罐中的万蛇,魔箱大阵中异魔,等等,转眼间,它们便冲进了这副看似瘦弱的身体,经历周天无数次循环,已然和桑北的血脉融合如一,随着一声怒吼,桑北的脚下已然燃烧起浓烈的火焰,他带着无数妖族共同的希望,不惜燃烧生命,只为与这片腐朽的苍天决一死战! 此刻,桑北身形扭曲,俨然化作一头上古妖兽,咆哮着,一跃而起,穿透了那层无形的壁障,轰隆一声,便踏上了第三层台阶。 他的身体刚刚登临,脚下再度重重发力,周边虚空仿佛被扭曲,识海中万千颗种星齐齐爆发,强势盘旋,转眼间化作一泓深邃的星空旋涡。 这一刻,桑北再度飞升而起,一脚踏碎虚空,迈向更为艰难的第四层台阶。 这是他在螣荒古城地底秘境领悟的空间挪移之法,斗转星移。 只不过,此刻的斗转星移,在周天种星加持之下,变得更为强大,宛若扭转了时空,成功突破第三层台阶的强大束缚,登临第四层台阶。 每一次跨越都是突破,都是对前一步的颠覆。 往者不可谏,只争刹那。 此刻桑北已然迈出了第四步——枯槃! 第四步,遭遇的阻力远超预期,即便桑北早有决断,依然感到就像跨越一座绝峰那般艰难。 朱厌,夫诸,夔牛,陵鱼,乘黄,等九大妖神,鱼贯冲了出去,随着桑北喷出一口鲜血,九妖瞬间回归本尊,桑北一脚踏出,宛若跨越了生死界限,再度破碎虚空,成功登临第五层台阶。 第535章 与生俱来的痛苦 先前登临过的台阶,随着他离开之后,已然消失不见,即便他想要后退,已然无路可退。 间不容发,桑北迈出了第五步。 第五步,七字真言,顺序道出,脚底碎裂虚空,骤然冲破规则阻力,一跃而起,顽强踏上第六层。 第六步,七字真言逆诵。 规则颠倒,桑北再度破碎虚空,怒吼着登临第七层。 其下,由七到八,周身九龙游走,转眼间聚合成为一条庞大的九转不灭魔龙,咆哮着,冲破虚空,而桑北已然寻机,翻越高峰,登临第八层台阶。 仰首看去,一枚枚曾经的足迹映入眼帘,那是白衣剑帝留下的足迹和传承,一念间凝聚成脚底的一枚庞大足迹,正如当日颠覆了那座庞大的金字塔,瞬间将桑北成功送上了第九层。 放眼望去,眼前的又一道险阻出现,宛若化作了当日那座尸山,它曾经阻拦了白衣剑帝漫长年头,而走过的轨迹,已然浓缩于桑北一念之中,咔嚓一声,踏破虚空,跃升第十层。 第十步,跨越天堑,登临第九重魔境那座孤岛,曾经的情形历历在目,所需要的力量再度翻倍,一声怒吼,周身腾起熊熊火焰,桑北燃烧精血,强势突破,轰隆一声,终于踏上第十一层台阶。 直到此刻,他的力量已然耗去十之七八,诡异的是,他偏偏生出挑战才刚刚开始的错愕感,而眼前横亘着的那一层层台阶,正如不可逾越的一座座险峰。 时不我与,一念间的错愕就是地狱。 这条挑战之路根本不会给他丝毫喘息之机,而他也根本不会有一瞬的停留。 咔嚓一声,第一层肉身锁打开,他的身形已在空中,紧跟着,又是一声机括之音传来,失去了力量的身体再获助力,在精血燃烧的助力之下,借助两道肉身锁的释放,桑北终于跨越了又一道雄关,登临第十二层。 十二到十三,回头无岸。 说是无岸,身后消失的重重台阶,已然化作重重浪潮,助力桑北,跨越虚空,他宛若一条破茧飞龙,扶摇飞升,终于突破到了第十三层台阶。 而桑北能够走到当下的最成功的秘诀,便是他走出的每一步,都在成为下一步的累积和助力,一旦出发,必须一以贯之,否则中途遭遇反噬,他必死无疑。 远远看去,桑北层层突破,似乎极为容易,然而他付出的代价,已然难以想象。 十三到十四,人间道发动,肉身成阵,一片战旗猎猎飘飞,无尽先灵,齐齐呐喊,美丽精灵当空出现,引吭高歌! 第十三步,走出的无疑是信念的力量! 借助信念,借助牺牲和祝福,桑北摧枯拉朽般突破险阻,踏上了第十四层台阶。 第十四步,桑北手中出现两柄剑,一柄星沉,一柄无间。 一剑断魔,一剑断佛。 刹那间双剑合璧,破碎虚空,成就为虚空剑道,桑北的身影如同白驹过隙,飞跃天堑,跃升第十五层台阶。 第十五步,同样肉身成阵,发动着的,则是龙渊剑道,念想之中,九十九条路径融合为一,一声长吟,一道剑气怒龙冲破重重束缚,助力桑北,成功突破到了第十六层台阶。 由十六到十七,在桑北眼中,几乎是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 他此刻的眼中,已然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一面残破大旗,猎猎飘飞。 那是风动,旗动,还是心动? 我非我。 我只是我。 世界为我而存,因我而有所意义,刹那间的一点灿烂烟火,那即是我桑北存在的意义所在。 这一刻,他已放下我执,放下一切,于一念间,刺出了朴实无华的一剑! 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撕裂虚空。 桑北当仁不让,如风飞逝,穿越了他自认为的一道最难的关口。 “这一路艰辛,是我心旅,当然也是你的心旅,这最后一步,我为顺,你为逆,要的是融合,要的是无间,要的是放下真正的我执,让刹那间的真我,燃烧为这死寂的夜空中,最为耀眼也最为美丽的一朵光华!” 说话间,另一个身影,出现在桑北的一侧,二人手挽手,同时跨出一步,看似相同的一步,却一步为顺,一步为逆,融合了前面走过的一十七层台阶的所有记忆,一顺施,一逆行,一为扶摇飞升,一为飞流直下,桑北和魔却在顺逆之间,借助虚空剑道,神奇的合而为一。 所有判断,纳万象为一,一念归虚,如风一般穿越了最后一层壁障,成功登临第十八层台阶。 蓦然回首,道路何其曲折,它的起点在遥远的大荒,而它的终点将会书写更为灿烂的篇章,将延伸到更为自由的天地。 从起点开始,短短一刻,桑北已然想好了这条登天之路该如何走。 登天难,难在层层如同登天,若不能一气呵成,断无可能过关。 此刻,桑北与魔的双手紧握在一起。 他们无分彼此,不介意得失荣辱,他们追求的是信念、自由还有无限。 第七层的门户已在眼前。 经历了这十八层登天之路,桑北的心境再度获得深刻蜕变。 那十八层台阶依旧历历分明呈现在内心,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不可或缺,那走过的十八步完全浓缩在桑北的内心,使得先前觉悟的空间步法同样得到极大完善。 “这才是真正的咫尺天涯,它走过的是血与火的艰辛,获得的则是心的蜕变!” 心如止水,无所得,也无所失,看似无意间,桑北已然穿越了那扇门户,来到了第七层通天阁。 眼前是一片沙漠,无边无际。 此刻的桑北,只是这片沙海间的一粒小小的沙子。 恒河沙数? 这是桑北的初感。 下一刻,他的眼神却呆滞了。 在他眼中,那一粒粒细细的沙子,哪里是沙,那就是一把把锐利的剑,虽然看去小到极点,释放出的锐气,已然令桑北流血。 没有想到,他的心境获得如此蜕变,他的世界已然被打碎的认知所重组,他如风而行,只是刹那,还是被那些细微如沙的剑所伤,无法阻止。 他忽然生出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他不知道原因为何。 正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一个黑点出现在天尽头,只在转眼之间,就走到了他的眼前。 他穿着一身褴褛麻衣,一张模糊面孔隐藏在头巾包裹的阴影中,看不真切。 他咳嗽一声,竟释放出一股发霉的气息,有些意兴阑珊道:“对于所有挑战者,我都抱有期待,暗暗从第一层,一直跟到当下,在我眼前倒下的人不可胜数,你即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却不是最后一个,也或许,那最后一个,就是我自己!” “既然早就跟着我,为何不提前出手?” 麻衣人哑然失笑道:“那不合规矩,因为这第七层,才是我的主场。” “你这么做才不合规矩吧,提前偷窥,有违大道。”桑北不置可否道。 “存在即合理,这是我的职业,无论如何,能够走到这里,我想你并不介意。” 麻衣人咳嗽一声,道:“好了,出剑吧,你走到第七层,可以向我出剑七次,七剑,若不能击败我,你死!” 桑北没有动。 他看了对方好一会,忍受着脚底扎进来的细密如芒刺般的痛楚,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他一丝一毫也感受不到第七层世界的气息,因为,第七层没有天地,只有无穷无尽如恒河沙数的剑。 “我可以等你,但,恐怕你等不了多久,因为,卑微如人,与生俱来的痛苦,会很快击溃你的意志,灵魂中的软弱乃是人之天性。” 对方笑着,如看蝼蚁。 如若桑北的心境没有经历如此多的历练,他或许会愤怒。 脚底袭来的密密麻麻的痛苦越来越严重了,那种痛苦不仅伤害到肉身,还伤害到灵魂,桑北的一颗心禁不住开始收缩,痉挛。 他不知道,为何第七层世界竟然如入无物一般伤害到他。 第536章 合体吧! 他痛的额头滚落了粒粒汗珠,几乎无法站立,如立针毡。 他就像一下子被打回原形,变成了当初在螣北,那个一无所有的病弱男孩。 对方犹如石雕,无动于衷看着他,显然见多了这种情形,也明白眼前这个挑战者也不会例外,偶尔发出索然无味的叹息。 他的叹息刚刚发出,桑北骤然出剑! 这一剑,出之刹那,合于虚空,不求有功,只为试探。 简单的一刺,便刺进了对方的身体,如同刺入了腐朽的树干,毫不费力。 然而同一时间,桑北痛的差点弯下腰身,因为一柄不知从哪里刺来的剑,已然深深扎入了他的胁下。 对方挥挥手,身影一晃,明明中了一剑,看去竟然毫发无伤。 “很不错的剑道,只是对我,却没有用,继续,请继续!”他看似在鼓励,不如说是在揶揄。 桑北的身体继续在颤抖,他挣扎着站直了身体,闭上了眼睛,他想要彻底弄明白由脚底导入身体的种种痛苦,因为唯有了解其中的底细,才有可能击败对手。 “可以说,这个世界,犹如恒河沙数一般的剑,都是我的身体,也是我的精神,人世一苦海,我本苦海,只会将痛苦还给你们,而你们试图融合我的世界,只会是徒劳!” 麻衣人好整以暇,他倒希望能够多支撑些时间,否则,未免太过无聊。 此刻,桑北张开嘴巴,一吸一呼。 吸为生,呼为死。 呼吸,乃一个循环,一个轮回。 而他的思念,也在这一吸一呼之中,由现在,回归本来。 一吸一呼间,桑北出剑,一剑归0! 他的剑依旧毫无阻碍刺入了麻衣人的身体。 而对方的剑却偏偏早他一步,从另一个诡异的角度,刺进了他的身体。 骤然爆发出的痛苦,顿时让桑北的眼中涌满了泪水,恍惚中,他好像再度变成了螣北那个弱不禁风的孩童,在孤单无助之中,被病痛轻易击倒。 对方刚要发出讥笑,而桑北的第三剑却如同白驹过隙一般,刺进了他的胸膛! 这一刻,桑北却呆住了,因为被他洞穿了的身体,赫然正是那个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的老人啊! 与此同时,极具痛苦的一剑同时深深刺入桑北的肉身。 桑北无法容忍,犹如困兽爆发,要知道,那是他内心一直欲要守护的却偏偏失去的最亲的人啊。 他根本不在乎痛苦,他不能容忍被对方如此戏弄! 第四剑无迹可寻,心心相印,一剑相思。 他虽强忍着痛苦闭着眼睛,也明明知道那一剑捅穿了对方,为何受到伤害的却屡屡是自己? 窈窕的身影,如同一朵山花,绽放在悬崖之上,一双美丽的眸子,蔚蓝如海。 他曾拥有,已然失去,那种伤害,如此痛苦! 他明明攻入了对方身体,为何受到伤害的却一直是自己? 第五剑,一剑如星,掠向长夜,那是思念,是爱,是祝福! 然而瞬间反噬到身体中的伤害,却让桑北如坠深渊,失去的痛苦犹如野火灼烧着他的身体,让他痛不欲生。 以至于,他差点无法握住那把星沉。 极端痛苦之中,桑北再出一剑,这一剑朴实无华,看去毫不出彩,却令麻衣人禁不住发出赞叹,只是在即将刺入麻衣人身体的一刻,那柄剑却诡异的反向刺进了桑北的身体。 这一剑大出对方所料,然而麻衣人却很快讥笑道:“不管如何,这已是第六剑,只差最后一剑了!“ 话音未落,眼前的桑北已然不见了影子。 “滑头!你以为遁入了我的痛苦沙海,就能逃脱了吗?痛苦会生生将你的肉体和精神磨灭,还不如用我的剑做个痛快了断!” “自以为强大的剑修啊,其实你灵魂的脆弱,正如你独有的本性,一直都没有改变,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依旧难逃宿命,那是天地赋予你的起点,也就注定了你的终结!” 当下麻衣人瞪大了他的眼睛,俯瞰着他掌控的世界,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那个逃逸的对象,他倒也并不惊慌,他有的是时间,而他的剑之沙海,一经发动,对方迟早都是一死。 “出来吧,我早就窥见了你的致命弱点,那是你之所以为你的印记,人世一苦海,何人能逃脱?” 十息间隔之后,麻衣人并没有等到回复,也没有在他所掌控的世界中找到对方的踪迹,他没有再等,只手向下一按,蓬的一声,黄沙漫卷而起,遮天蔽日,呼啸着,涌向天边。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人生八苦,是这么吗?我放不下,逃不掉,这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宿命吗?我欲要逃离,必须彻底割舍,只是这割舍,便如生生割走我命,我之所求,如何舍弃?” 剑之沙海,漫天狂风怒吼,无尽的沙粒之剑,不断刺伤桑北的肌肤,令他陷入无比痛苦之中。 “若不能从痛苦中超脱,就让我在痛苦中埋葬!“ 说话间,他的精神海蔓延出无尽触须,和眼前的沙海天地不断触碰,企图融合,而由之带来的种种极端痛苦,令他彻底陷入无力挣扎的痛苦渊薮之中。 “我非我,我之一生只是刹那云烟,就让我以这片痛苦沙海为炼狱,炼我身,也炼我魂!” 他到这一刻当然明白为何会屡屡被麻衣人击伤,对方从第一层一路跟随而来,只为洞悉他的底细,要知道,那些东西乃是他心中最柔弱的部分,那是他之所以作为桑北这个人的血和肉,对方窥见弱点,自己又如何逃脱?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非常强大,然而在麻衣人展示的剑道面前,实在不堪一击。 肉身痛苦还在其次,灵魂上的打击,则让他越来越难以承受。 识海中,相背而坐的桑北和魔,正承受着铺天盖地痛苦剑雨的洗礼。 “我桑北生来所渴求者,只为自由,只为和自己所爱之人共守一世,为何,这也成为了我的致命弱点?” “如要将之彻底割裂,那绝非我之所愿,若要那般活着,那早已非我桑北,若然化作那种无情无欲的傀儡,生不如死!” 识海,剑雨和闪电,铺天盖地。 那种力量,乃是麻衣人收集了无数年头方成就的痛苦沙海,一旦进入其中,无不被纠缠到死。 桑北周身着火,魔周身蔓延的火焰比之桑北还要猛烈的多。 两具抱合的灵魂宛若遭受千刀万剐,却凭借坚韧意志,顽强对抗这一轮轮由外到内的全方位攻击。 “不若能改变,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合体吧,这一次,我希望和你实现真正融合,唯因如此,方有可能阻挡这种无孔不入的力量!” “好!”魔行事果决,毫不犹豫。 痛苦火焰疯狂灼烧,而两具相互依存的灵魂,一点点接近,渐渐重合,借助剑雨,烈火,闪电之力,在肉眼可见之中,融合在了一起。 其实这种融合的过程,比之撕裂,还要痛苦,只是他们已然无从选择。 外界,麻衣人的嘴角微微翘起,他已然有所洞察,渐渐锁定了那个区域,已然调动起整片沙世界的力量,将那里死死封印,形成了一泓庞大的沙之旋涡,雷电,剑雨,风暴,无所不用其极。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将之炼化。 这个世界还无人能逃脱他的掌控。 识海世界,剑雨的打击愈发沉重,那具融合为一的灵魂开始变得扭曲,一缕缕灵魂气息,被割裂出来,向四周弥散。 这种局面不改变,很快,这具刚刚蜕变的灵魂就会彻底溃散。 生死边缘,一具透明的本相出现了,那是情之相,本尊遭受接连不断的弱点打击,已然极大程度牵连到了他,他乃由情欲中觉悟而成,那恒河沙数一般的痛苦打击,同样深深伤害到了他。 他不得不出手,否则他将先于本尊覆灭。 第537章 彼岸是什么? 情之相探手一抓,已然握住了那柄星沉剑,他将气息融入了这柄剑之内,融入了那滴泪光之中,剑光绽放,半天绚烂,与袭来的那些灵魂剑雨相互湮灭,居然稍稍挡住了进攻。 他的口中开始吟唱,他吟唱的歌声越来越高亢,这个时候,那个美丽精灵出现了,悬浮于上空,唱响了美幻绝伦的天籁之音。 一面褴褛战旗,在后方虚空呼啦啦展开,无尽先灵层层叠叠出现,他们同仇敌忾,齐齐唱响那首战歌。 一团光芒在沙之旋涡内骤然爆发,麻衣人看见,心中虽然吃惊,口中依旧喝道:“聚沙成塔,镇!” 更为密集的打击攻向那一团光芒所在。 光芒顿时被镇压,渐渐趋向暗淡。 识海之内,情之相明灭不定,就像风中之烛,随时会有熄灭的危险。 若然情之相崩溃,必然牵连本尊遭受重大打击。 这个时候,那一面战旗背影之中,一具具太咸先灵骤然化作一粒粒星火,投射到情之相身上,使得即将溃散的情之相顿时恢复了一点生机。 而这种挽救却是以牺牲作为代价,这些先灵响应本尊号令,通过发动最终献祭,拼命将情之相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 此刻,情之相手中的剑变了,并非向外攻击,而是攻向了自己的身体。 随着一缕缕流光逸散而去,情之相的高大轮廓,再度变得单薄,若然不是那些先灵奋不顾身持续献祭,情之相早就分崩离析了。 美丽精灵的歌声转而凄厉,已然感受到了情之相遭遇的困局,她的美丽的眼眸中溢出了血泪,歌声变得愈发凄婉,充满了决绝和悲怆的气息。 更多的先灵飞蛾扑火而来,以毁灭的代价,生生将行将崩溃的情之相挽留住。 情之相手中的剑变得愈发凌厉,他在以这柄寄托着祝福和希望的剑,一剑一剑凌迟自身,期待能够找到破解之法。 这种极端痛苦实在难以言喻。 与之相比,沉浸在无边沙海中的本尊所遭受的痛苦,显然更为惨烈。 无数先灵化作流光,投射到情之相残缺不全的身体上,情之相一剑一剑切割自身,何其果决,愈见从容。 直至最后,这面太咸战旗寄托的先灵已然丧失殆尽。 情之相此刻只剩下一颗硕大的头颅,他依旧毫不犹豫,役使着星沉剑,在自己这颗动人的头颅之上,淋漓斩杀。 此刻,上方那尊美丽的精灵,显然精华已尽,她在发出一声尤为高亢的怒吼之后,毅然发动了献祭,化作一道流光,聚合在一起,铭刻在了情之相的额头上。 倏忽间,那柄星沉剑扶摇直上,直入九天,瞬间拖曳着漫天星辉,从天而降。 如此一幕,顿时令外界的麻衣人呆了一呆。 与此同时,咔嚓一声,识海之内,情之相剩下的那颗狰狞的头颅,瞬间被星沉剑击碎。 破碎的光影消散,本尊终于被暴露了出来,只是在本尊的眉心间,却镶嵌着一枚不规则的物事,它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在那漫天剑雨袭击之下,居然丝毫不曾消减,终于挡住了铺天盖地的攻击。 于是,盘膝而坐的本尊,在这枚奇异结晶的庇护之下,忍受着万千痛苦,将自己的精神世界,全部释放了出去。 外界,麻衣人望着风暴旋涡中那一团光芒彻底熄灭之后,仍旧持续打击了一段时间,方才偃旗息鼓。 只是在他探手一抓,欲要收回他所掌控的世界的一刻,却骤然发现,那片无穷无尽的剑之海洋,居然并没有听从他的意愿。 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连连发出召唤,却屡屡没有得到回应,没奈何,只得放弃尝试,站在那里静静等待。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他终于看到了那个遍体鳞伤的家伙出现了,一步步走到他的前面。 “还剩最后一剑,这是约定,必须送给你!” 桑北出剑,平凡的就像在砍柴。 麻衣人哑然失笑,然而他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然迷失在了这片熟悉的沙海之中。 “我无法消解这世间的痛苦,当然也杀不了你,我只想保留那一份刹那间的永恒,你既然与这片痛苦沙海为伍,那就永远与之相伴好了,生于此,归于此,这是你的宿命!” 麻衣人听见对方淡淡的声音,不由得勃然大怒,他的一只脚猛然一跺,顿时掀起漫天黄沙,他驾驭着他的痛苦沙海,风驰电掣而去,然而他无论向任何一个方向拼命狂奔,却永远找不到走出这片痛苦沙漠的方法。 他本为一个看守的灵魂,他因痛苦悟道,渐渐迷失本我,直至堕落为一介器灵。 这片痛苦沙漠已然被桑北彻底改造过,麻衣人早已失去自觉,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了。 站在这片沙漠的边缘,看着那些无穷无尽剑之沙粒,正如在痛苦中反复熬煎的芸芸众生,谁能彻底逃脱痛苦的折磨? 握住那枚坚硬且光洁的结晶体,桑北只觉得自己正握住了一份如山的重托,若无那些先灵的牺牲,自己又怎么可能死里逃生,且将那份思念于无尽痛苦之中千锤百炼,最终炼化成了永恒。 “我爱,我在,我永远不会忘了你们,因为,这就是我桑北!” 经历了这片痛苦沙漠的洗礼,他的心境之强几乎牢不可破。 我非我,我只是我,无论风动,还是心动,倘我不灭,我只是来自螣北的一个小小的少年。 他的眼中有些湿润,禁不住望向天边,便仿佛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他已然与他们的命运深深融合,而他们的未竟之愿当由他来接力,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找到第七层出口,桑北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很快来到第八层通天阁。 “人世一苦海,唯有找到彼岸,方能超脱,挑战者,六个时辰之内,找到登临彼岸的方法,否则,抹杀!” 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如同救世主的口吻。 这种口吻尤其让桑北愤怒。 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主宰他的意志,他会拼死抗争到最后一步,决不屈服。 依旧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地,虚空中萦绕着淡淡的雾气,整体看去,和第一层通天阁并无区别。 咔嚓咔嚓的倒计时之声,远远传来,正如丧钟。 桑北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盘膝而坐,仔细梳理着从第一层到第七层的所得。 “没有谁能限定我的自由,也没有谁能主宰我的命运,我不会屈服,当我找到幕后的你,我会让你为说出的话承担应有的惩罚!” 心如风,我本非我。 桑北很快恢复了平素的理智。 他不由得想起了定君谋用过的那张弓,名曰此间,人世一苦海,就是此间么? 如此,彼岸是什么? 乃是毫无痛苦天堂乐园么?世界上当真有那样的存在么? 他尚在思忖间,一朵火苗不知在何时出现在他的身上,他想要将之熄灭,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火苗如同蜡烛一点点燃烧,桑北顿时察觉到,这朵火苗燃烧的,不止是时间,还有他自己的生命! 它是这一层通天阁给予自己的倒计时。 恍惚中,桑北的眼前看到了战争,瘟疫,疾病,同类的复仇和倾轧,中伤,算计,嫉妒,谋害,种种人世间的纷争和痛苦,犹如滚滚浪潮,纷至沓来。 蜡烛燃烧的是生命,流逝的是宝贵的时光,不知不觉中,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时间到,挑战者,告诉我答案,你只有一次机会,回答我!” 桑北微微抬起头,望向一片空无一物的虚空,脸上浮现莫名的微笑。 数息间隔稍纵即逝,那个声音以审判的口吻道:“时间到,挑战者没有给出答案,抹杀!” 话音未落,天地骤暗,就见一道深邃剑痕划破天际,落下大地! 第538章 这就是我的彼岸 与之相比,桑北就是一只可被忽略的蝼蚁。 宛若天与地合,来的快,走的也快。 代表死亡的黑暗瞬间褪去,只是那只蝼蚁依旧静静站在那里,嘴角虽然溢出一缕血线,依旧带着莫名的笑意,那朵燃烧着的火苗停留在桑北的肩头,依旧在缓缓燃烧。 “怎么可能!” “他已然被标记,抹杀阵图一经锁定,必死无疑,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声音显然很意外,他没有犹豫,再度发出了抹杀指令,又一道更为强大的剑痕凭空出现,破碎虚空! 岂知破碎的光影消散之后,那个注定必死的蝼蚁,依旧平静站在那里,他的周身衣物已成褴褛,血流如注,显然遭受了巨大伤害。 “可恶,给我死!” 那个声音怒不可遏,就见三道剑痕交叉落下,已然封死了桑北所有退路。 桑北的身影微微一晃,看似在动,又仿佛没有动。 “可恶的蝼蚁,怎么可能屡屡逃脱我的审判!” 隆隆雷音响彻天际,一道道剑痕犹如波光水影划破虚空,那一处空域已然被绝对封印。 生死一线,桑北突然向前迈出了一步,居然轻松摆脱了强大的锁定,身影一闪远去,咫尺天涯。 无数深邃的剑痕连番落下,在注定的必死之局中,桑北一次次有惊无险的从一道道剑锋间走过,他只要稍有判断失误,必然粉身碎骨。 然而他偏偏就像一枚风中飞絮,徜徉于生死毁灭之间,用微弱的生命,书写了一个个刹那的瞬间。 铺天盖地的剑痕完全颠覆了眼前世界,桑北虽然屡屡遭受冲击,却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次次逃过了斩杀的锋芒,走出了他的一个个刹那人生。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铺天盖地的攻击终于偃旗息鼓。 那个声音显得极度疲惫,叹了口气道:“服了你了,既然不能杀死你,就算你过关吧,不过,我很疑惑,为何你能逃脱我的一次次抹杀,创造出了一次又一次的奇迹?” “如果想得到我的答案,你必须先回答我的问题。”桑北好整以暇。 “说。”那个声音迫不及待。 “你既然看守这一层关口,定然知道彼岸在哪里,告诉我答案。” 那个声音沉默了好久。 半晌才道:“其实,这也是我一直追寻无果的问题,我看守这一层世界,貌似拥有极大自由,却被阵图困在这里无数年头,宛若囚徒。这是布阵者留在这里的问题,只有找到答案的人才能获得自由,我受困无数年头,无比渴求自由,却搜肠刮肚,找不到答案,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你们这些挑战者身上。你问我的,我回答完了,现在,应该告诉我你为何能够屡屡逃生了吧?” “其实在你询问的时候,我已做出了回答。”桑北云淡风轻道。 “什么!” 那个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却无论如何猜不透桑北话里的意味,他很愤怒,怒极反笑。 此刻大地开裂,天空崩塌,一道剑光射出大地,另一道剑光自中天斩下,两道剑光瞬间交会,终于将那个可恶的蝼蚁斩的粉碎! 一阵大笑回荡虚空,道:“蠢不可及,要知道,我只是施展缓兵之计,目的只为彻底锁定他的,死则死了,也有点可惜……”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释放为一声痛苦的哀嚎,紧接着,一个苍老的身影从隐遁中暴露出来,就见一柄剑已然穿透了他的胸膛,而那个瘦瘦的青年,正站在他的身后。 “你居……居然敢……敢杀我,你……你知不知道……杀了我,你永远走不出……这第八层世界!” 随着桑北收回剑,他挣扎着转过身,手抚胸口,不可思议看着这个看不在眼的蝼蚁。 “我已经找到了出去的方法,正如你所说,我找到了彼岸!“桑北有些怜悯看着这个被囚禁多年的守阵者。 “告诉我!”守阵者的眼中就像要喷出火来,死死盯着桑北。 “我闯过前面七层关口,从没有人问我这么古怪的问题,所以,一开始,我就对你有所怀疑,何况,你在我身上标记了火焰,更证明了这个猜测,其实这个答案我一开始就回答了你,只是你不能明悟罢了!” “请……告诉……”话未说完,他噗的喷出一口鲜血,生命气息几乎要消散。 “我的答案,藏在我的微笑之中,在我看来,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拯救众生的彼岸,而能够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是故,我的彼岸,只藏在我的内心,藏在那刹那的一念之中,那是我的标记,也是我存在的意义,爱我所爱,不忘初心,这就是我的彼岸!” “真的……是这样子啊……”守阵者大口呕血,一脸恍然。 “你标记我,其实也标记了你,其实,作为藏在幕后的你,我很难找到你的位置,故而,在我有所觉悟的刹那,我冒险迎接了你的一次次残酷杀戮,其一是为了检验我觉悟的答案是否为真,其二正是为了找到你,在你最后动了杀心的一刻,你以为绝对锁定了我,也恰恰暴露了你自己,故而,我以心之彼岸杀了你,也算让你死得其所!” “这样啊!“ 守阵者终于释然,缓缓倒向后方。 “我的最后一个猜测就是,若要过关,就必须杀了你,因为你的身后,就是彼岸,通往第九层的彼岸!” 听了桑北的话,守阵者终于气绝身亡,他的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他杀了数不清的挑战者,也没有找到彼岸的准确答案,岂知彼岸就藏在他身上,那就是死亡。 “其实,彼岸的概念,应该并不雷同,千差万别,却殊途同归,每个人都会有他的那个答案,每个答案都并不一定是最终的真实,或许彼岸永远无法企及,只能一步步接近!”做出如此判断,桑北的心中终究释然。 哗啦一声,一扇门户出现在守阵者尸身一侧,缓缓打开。 桑北长长松了口气,若非他终有所悟,或许已然变成如同对方一般的死尸。 视线穿过这一扇门户,桑北看到一座宽宽的殿堂,殿堂的尽头,出现一扇高大的门户,门户敞开,耀眼的天光映射进来,令人无法直视。 只是,桑北很快呆住了。 因为他看到在两壁厢的层层高台之上,正端坐着一个个入定者,也不知入定了多长时间,面上胡须凌乱如草,周身满布灰尘。 高台一隅,一双尘封已久的眼睛骤然睁开。 便如发生连锁反应,就见那一个个入定者,相继睁开了眼睛,目光齐齐锁定桑北,眼神中颇感意外,更多的则是如沙漠中的旅者,找到水源一刻的狂喜。 桑北定定站在原地,站了好久。 两壁厢的那些旁观者等了好长时间,却见这个来到的挑战者依旧无动于衷,不免大为焦躁,吹胡子瞪眼,纷纷开始指责起来。 “小子,路在那里,你为何不走?“ “出了那扇门,就会有远大的前程在等着你,你还犹豫什么,莫非,莫非想要留下来和我等做个伴?” “小子,你若愿意,我和你交换好了,他奶奶的,老子在这里待够了!” “末法之世,道崩礼坏,奈何,奈何!” “人生自古谁无死?小子,从容一点,不要让老夫小瞧了你!” 一时间,聒噪之声接连不断。 然而桑北,好像充耳不闻,依旧静静站在那里。 到后来,他索性盘膝而坐,闭上眼睛,开始入定,更令那些旁观者气不打一处来的是,不久之后,他居然打起了轻鼾。 第539章 退路 “不当人子!老夫从未见过如此不爽利的家伙!” “还别说,这其貌不扬的小子,居然勾起了我的一丝好奇心!如有可能,我当真愿意和他结识一番!“ “唉,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老夫睡了!” 议论之声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风平浪静。 大殿之内重复那种死寂的氛围,唯有那一声声轻鼾传的远远的,这简直是在打那些旁观者的脸。 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们最难熬的也是时间,他们最畏惧的也正是时间。 倘若可以出手,他们恨不得立刻打那可恶小子一顿,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在这里堂而皇之呼呼大睡,也太不把他们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了。 这样一个挑战者确实太少见了,既不向他们谦虚请教,也不认真研究眼前的道路,当真太不务正业了。 奇葩,绝对的奇葩! 这样的人简直难以想象,究竟是如何闯过先前那些关口的? 一个修士当与时俱进,岂能如此放任自流? 然而,作为一个挑战者做出的选择,他们根本无权干涉。 他们于是在那一声声刺耳的轻鼾声中煎熬等待,等待那挑战者发起有力冲击,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直至后来,由于那个挑战者沉睡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他们渐渐变得麻木起来,也渐渐适应了那一声声轻鼾,到后来,几乎忘掉了眼前还有这么个挑战者。 未来一日,当桑北坐起身子,睁开眼睛的一刻,极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在两壁厢,那些入定的旁观者,几乎在同一时刻,睁开了眼睛。 万众瞩目之下,令桑北反而很不适应。 他当然明白其中的缘故。 他们适应了他的鼾声,骤然停止,由于听不见那种声响,反而很不适应了。 桑北的脸上浮现抱歉的笑意。 在万众瞩目之中,他的身体终于动了。 只是,那些凝视的目光突然呆滞了。 原因则是,那个挑战的小年轻并非向前迈出一步,而是向后退了出去。 只是,那退回去的一脚所包含的宏大意境,立刻深深震动到了他们。 一脚踏出,撼动了这片天地,竟然贯穿了整座通天塔。 紧跟着,那小子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哪里去了?好奸滑的小子,完全辜负了老夫的期待!” “我从没见过如此无耻软弱之徒,临阵退缩,不当人子,可恶,可恨!” “上苍,求您降下雷劫,抹杀掉这个可恶的家伙吧!” “怎么可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此刻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仔细搜索着第九层世界,却没有看到任何蛛丝马迹,那小子正如泥牛入海,完全从这个世界消失不见了。 “难道那小子已然成功穿过了第九层大阵,不可能啊?” 众人之中突然嗤的传来一声冷笑,道:“这一巴掌打的响亮,打得好啊!” “那位,你此话何意?难道,你看出了其中究竟?不要故弄玄虚,有话直说!” “你我同坐一条船,正当同舟共济,说吧!” “其实我也隐隐看出了其中究竟,只是我和大家一般,都不愿接受那个残酷的事实!”又一个声音猜测道。 此刻,发出那一声冷笑的声音道:“其实,我等都乃画地为牢、坐井观天之徒,对先前的每一个挑战者并无置喙的资格,诸君既然相问,即便得罪人,我便强自说一说吧!” “说,快说!” “别啰嗦!” 那人清了清嗓子,道:“其实这座通天塔是个最大的陷阱,正如当初我们被一起邀请而来,请上第九层,个个都觉得很有面子,岂知早就被设置者算计在先,及至入阵,不知不觉中就被封印在这座大阵中,除非阵破,否则我等即便到死,也永无出头之日!” 他这番话说的左右哑口无言。 回想当日,那份邀约何其冠冕堂皇,义正辞严,而那份许诺更是令他们难以推辞的诱饵。 “利令智昏啊,那个通天阁的设置者算无遗策,将一番谎言编的完美无缺,不由人不信,可笑我等,和他相比,都是蠢才!” 那人叹息一声,续道:“这天下,天才层出不穷,能够闯到第九层的也有不少,可笑,可笑那些挑战者和我等都是睁眼瞎,盖因这座通天阁原本就是一条死路,根本不会有人能够从这里闯出去,所以,我们这些瓮中之鳖,除了在这里等死,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这是我今天,从这个闯关者身上得到的启示。” “你的猜测是不错的,那小子之所以在这里睡了那么长时间,他是因为在前方看不到出去的希望,故而以睡觉作为幌子,默默反刍了先前闯过的一层层楼阁,进而,终于从中发现了一线生机!”一个声音接道。 “不错,这座通天阁的设置者还是给所有挑战者留下了一线生机,他其实在暗中留了一条退路,只不过,他将选择权给予了那个挑战者,是进是退任由选择。所以,我不得不佩服先前那个小子,他很理智,很清醒,他明白,有时候,后退才是人生最正确的选择!也许,他的选择,才是走出通天阁的正确答案!” “回头是岸啊,可笑世人,总是为利益所困,每每忘记了回头!我等都是名利中人,落入算计,也是活该!” “如此说来,我等除了等死,再无出头之日了!”其中一人不免悲从中来,发出绝望的哀嚎。 “其实,其实我等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先前那人突然说道。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众人瞩目,纷纷开始议论。 “你在说笑吗?既然完全是死路,我等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一派胡言,你这厮完全拿我等开涮罢了!”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那人发出一声长叹道:“我只是在说出推测罢了,你们何必反应过激?” “我对你的推测很感兴趣,说说看,不要在乎这些家伙的言论!”一个声音鼓励道。 那人叹了口气道:“那年轻后生能够发现藏在身后的一线生机,并选择退走,大概率是因为当下无力破阵,不得不暂时以退为进,我等若然运气好,能够求得最后逃出的机会,最大的可能,一定会应在此人身上!” “你说……你说他有可能还会再回来挑战?” “或许吧……其实我也不清楚,看天意了!“ 听了他的话,周边人顿时索然无味,纷纷收敛心神,回归到漫长而枯燥的入定之中。 第九层通天阁一片死寂。 此刻,在这座高高的通天阁入口处,一个身影一闪出现,此人当然是桑北。 “第九层所设置的难题,太过艰难,我看不到破解的希望,幸好,幸好,那设置者暗中留下了一条退路,否则我贸然闯关,必死无疑!” “看来,还是让祭酒大人失望了,总的来看,还需从长计议。“ 桑北口中喃喃,当下回到剑阁,从纳戒中取出根扫帚,继续沿路清扫,干上了他的本行。 远远的,一个身影正站在高处,凝视着他。 “齐骁!”桑北当然不会不认识。 只是一眨眼,齐骁的剑几乎刺到了他的脖颈间。 毫厘之差,可判生死。 可惜,齐骁的剑却再也无法寸进。 非是不能进,而是他若然刺出,先死的一定会是他齐骁。 倏忽间,齐骁出了一身冷汗。 他完全没有想到,数月不见,对方竟然成长到了如此可怕的程度。 先前,自己还似乎有所希望能够击败对方,只是当下,对方都没有展开他擅长的阵图,已然以一种无法想象的方式,牢牢锁定了他的破绽。 此人的剑道,比之当初的沈西池,还要可怕的多! 这是齐骁瞬间得到的答案。 第540章 第一场 他以前还能望见背影,时下,对方已然一骑绝尘,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了。 “谢谢!“ 这一句话完全由衷发出,因为桑北一如既往,为他保有了脸面。 齐骁抛出一壶酒给桑北,桑北和对方碰了碰,就在这条僻静的山道间,开怀畅饮。 “选拔大赛开启在即,诸阁佼佼者都会出场,近千精英展开决战,最后只决出前三名优胜者,直接升入剑门,我想,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是,我会努力。” “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进入剑门!“ “好!” 酒壶相撞,二人开怀大笑。 第二日,大雾天气。 桑北一如既往,清扫路面。 雾气深处,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转眼间来到桑北前方。 “你……过关了?”祭酒大人望着桑北,颇为期待。 “让老师失望了,受阻于第九层,只能中途折还。“ “你知不知道,千年以来,你是第一个能够安然走出通天阁的挑战者,光这一项,你的成就已然名垂青史!不必气馁,好好努力,剑门选拔战,我看好你!” 祭酒大人拍了拍桑北肩膀,大笑着离去了。 他当真是太高兴了,真的高兴。 因为能够活着走出通天阁,光这一项成就,在剑阁之内,已然绝无仅有。 祭酒大人一路大笑着走回万剑朝宗阁,很多人从未见过祭酒大人如此失态,不免好奇,纷纷议论。 傍晚,回到二品阁的时候,桑北看到了卢成。 摆下酒,简单几个菜品,二人对面而坐。 “新年第一天,听说你与祭酒大人爆发了生死决战,其后,便没有了行踪,老夫以为你遭遇了不测,甚至于亲自去向祭酒大人打听消息,但对方讳莫如深,我也不得而知,心中便一直记挂于你,你能平安回来,当真是天大的惊喜,五天之后,剑门选拔战将会在剑阁内全面展开,今日,老夫已经为你报了名,作为老夫的亲传弟子身份参赛,你觉得如何?” 喝着酒,吃着小菜,卢成微笑看着桑北。 “多谢老师看顾,我会努力!” “我看好你,未来,是你们的时代,老夫这样的人早已走向没落了!”卢成叹息。 “老师为何当初没有选择进入剑门?”桑北好奇发问。 “我的志向,只在钻研布阵之道,去剑门,无非浪费光阴,但那里,对于你这样的剑修,大有裨益。”卢成含笑道。 原来卢成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底细,桑北有些不好意思,自罚一杯,以示歉意。 “剑阁如今鱼龙混杂,隐藏实力是个不得已的选择,老夫可以理解,这一次选拔战,老夫会全程观摩,为你助威!” 桑北心中感激,连饮双杯。 “这一次选拔战分为九组,九品阁参赛人员已然全部打乱,在九组之内展开循环赛,最后以多胜者排座次,决出各组前十名,进入最终战,最终战乃是淘汰赛,设三座擂台,循环攻擂,直至决出最终三鼎甲,直接晋升剑门。你有何不明之处,可问老夫。” 当下桑北问了几个相关的问题,稍后,二人的兴趣渐渐引到了阵法之上,一老一少,越谈越是深入,谈到高兴处,开怀畅饮,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这一顿酒一直喝到深夜,卢成方醉醺醺告辞而去。 五日之后,一清早,卢成已然来到门前,等着桑北。 桑北的分组赛场定在五品阁之内,二人于是向五品阁赶去。 沿途来往修士络绎不绝,竟然比年节时还要热闹。 到了五品阁,那里已然人山人海,广场上早就搭建了数座高大擂台,诸阁弟子都在各自老师带领之下,早早来到了这里落座。 其实诸阁早就派出细作,目的只为早早刺探对手虚实,以便为各自弟子制定最有效的战术。 当然,其中有不少修士早就认得桑北,很多人还曾经与桑北交过手,尤其对于那种莫测阵法极为忌惮。 而桑北分明从不少人的目光中看到了讥讽之色,不免有所诧异。 直到五品阁的大赛主持者宣布规则的一刻,桑北方才明白对方讥讽的背后含义。 “哼,参赛者不准布阵,这是从未有过的笑话,看来,你闯下的名头还是遭受了忌惮,这是专门针对你才修改的规则,这口气老夫如何能够忍受!” 眼见得卢成就要爆发,早被桑北安抚住,淡淡一笑道:“入乡随俗,不管规则是否合理,时下争执已然没有多少用处,放心,学生必不会让老师失望!” 五品阁的一群人已然在远近逡巡,正是担心那个火爆脾气的卢成会突然爆发,影响大赛正常进行。 然而,他们还是感到了意外,原因则是,一贯暴脾气的卢成,反而云淡风轻喝起了茶,这让他们如何也猜不出底细。 “不怕,有我们几个长老坐镇,一旦那个丁峰稍稍显露马脚,立刻宣布淘汰!“ “那丁峰早就成为众矢之的,恐怕除了二品阁,其余诸阁都会严密关注,这小子绝逃不出我们的掌控!” “丁峰的每一场比赛都必须严格监视,一旦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立刻将之淘汰出局!” 几个长老计议已毕,心中无不得意。 “这一次他们的谋划,恐怕不仅仅是针对你,背后的目标定然是上面那位,如果能在选拔战初赛便将你拿下,上面那位将会大大丢脸,小家伙,你惹的麻烦当真不小啊,你想清楚了吗?他们将会用尽手段将你淘汰!” 卢成哼了一声,看似平静,其实早就像一座按捺不住的火山,随时都会爆发。 “老师,你相信我吗?” 看着桑北那张清澈的笑脸,卢成郁闷的心情没来由消减了不少,却是不明白这小子凭何如此自信。 “赛后,无论如何,我会向祭酒大人讨个公道!” 辰时,随着数声悠长的号角吹响,选拔赛终于拉开了帷幕。 桑北被分配在第三号擂台,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响,两个对战者立时发起了激烈的战斗。 胜者喜悦,败者固然狼狈,但好在初赛是循环赛,还有机会。 卢成看似在闭目养神,其实一直在观察左右动静。 接近午时,终于等到桑北上场了。 卢成微微看了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今天可是做足了准备,大不了大闹一番,一定要弄得五品阁那几个卑鄙龌龊的家伙一番灰头土脸。 擂台一侧,桑北好整以暇。 对面的一个家伙,生的獐头鼠目,冲着桑北拱了拱手,看似一脸和气。 那敲锣者的鼓槌方未落下,那家伙已然如一支离弦之箭提前冲了过来。 此人善于偷袭,尤以速度见长,此刻早已将气势拉满,而那分明是玉石俱焚的打法,擂台下的卢成看在眼里,暗道不好。 他没有想到,仅仅是第一场比赛,对方已然下了黑手,心中不免大为焦急。 岂知那獐头鼠目的家伙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冲到桑北面前,举起的剑突然停在空中,那一只抬起的脚正欲重重落下,偏偏停在了空中。 下方,那獐头鼠目者的老师不免大为焦急,不知道这弟子玩的什么把戏,要知道这弟子参赛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拉桑北下水,是以他的脚底早就事先隐藏了一枚布阵符,一旦踏碎符文,对方即便有一百张嘴,也无法说清楚。 然而他期待的一幕终究没有发生。 就见那可恶的丁峰,轻轻抽出一柄剑,只是一拍,就将对手拍下了擂台。 周边的观战者鸦雀无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541章 弃权 如此,桑北的第一场比赛,就这么云淡风轻过去了。 骤然站起来的卢成,终于长长松了口气,重新坐了下去。 而那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却被他的老师狠狠责骂了一回。 “你这没用的东西,铺好的路,都不会走么?“ “你平素的坏水都哪里去了?那个病怏怏的小鬼难道是阎王,让你怕到如此地步?收拾铺盖滚蛋,老夫从今日开始,再无你这么没用的学生!“ 面对老师一番暴风骤雨般的责骂,那獐头鼠目的家伙百口莫辩,其实他哪里是不想发动?但一旦发动,他相信自己必死无疑! 因为对方的剑意已然死死锁定了他,他根本不敢动作。 这个世界,谁不怕死? “丁峰,对方第一次精心策划,都没有算计到你,第二场,估计你遭遇的挑战将更为凶险,只是老夫,还是低估了那些幕后人物的卑劣,此时也是别无他法。” “老师,兵来将挡,请相信学生。”眼见桑北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纯真的笑容,卢成只得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在一轮轮焦灼的厮杀之后,桑北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二场比赛。 桑北的第二个对手,乃是一个面皮白净的家伙,看去一团和气,然而桑北从对方的眼中分明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锣声敲响,那家伙并没有如第一个对手那般急不可耐,反而缓缓迈出一步,从容走向对方。 始料未及的是,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待定住心神,看那丁峰并没有未动,而对手已经飞下了擂台。 如此一幕,再度令左右观者一片寂静。 原本的一场场比赛何等激烈,为何,为何这个叫丁峰的,回回都是出人意料? 下方,卢成微微闭目,心中的怒火几乎无法按捺,原因则是,那个面皮白净的家伙看去和善,然而那股杀机却是按捺不住,他分明就是一个死士,目的很简单,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拖桑北下水。 “小子厉害,那身法我都难以看清,老夫倒要看看那些人会做出何等卑鄙行径!” 说罢,目光远远和五品阁阁主交会了一下,五品阁阁主乃是剑阁内的大人物,却仿佛心虚,转过了脑袋。 不久,桑北的第三场比赛再度来临。 此刻,在这座擂台的周边已然挤满了观者,他们挤的这么近,便是想看看那个叫丁峰的家伙究竟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对手打下擂台的。 第三个对手是一个身材雄伟的高大汉子,他所修剑道,谓之雷烈,攻击狂暴,要的是,他不仅攻击力强大,一身防御更为惊人,他是一位以防御见长的剑修。 “小子,我不知道,你以何等妖法将先前两位师弟打下擂台,但,你那种手段不适用于我张虎山,等着我的愤怒吧!” 张虎山仰天怒吼,正欲拔足狂奔而去,突然间,目光变得有些闪烁,继而,仿佛被激怒,连连怒吼。 他正欲再度爆发,却瞬间蹦了起来,手舞足蹈,拼命撕扯周身衣物,露出万般恐惧的神情,指着地上道:“虫,虫,这么多虫子,太……太可怕了!”话音未落,他纵身一跃,跳下擂台,一阵风般跑走了。 这一幕再度让周边观众大跌眼镜,擂台上明明一无所有,他说的虫子是什么东西?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瞬间明白了一个如此粗壮的汉子,竟然会怕小小的虫子,这他妈太丢剑修们的脸了。 笑着,不免将目光投射向桑北,不清楚究竟是如何看穿并引发那张虎山内心的恐惧,让他不战而逃的? 继而纷纷联系到自身,看向桑北的目光变得愈发忌惮,试想一个人若能窥见对手心中的弱点,这种比赛还有比下去的必要吗?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他们又哪里知晓,那粗壮汉子看似强大,精神修为还是差了点,故而还是将自己的弱点不经意间泄露了出去。 其下,桑北又连续轻松击败两个挑战者。 在日薄西山的一刻,终于迎来了他今天最后一个对手。 这是一个看起来一身懒散的男人,胡须凌乱,看了桑北一眼,一步步走了过来,走的越来越慢,口中叹息道:“你的先前手段对我毫无用处,我的道乃是作茧自缚,我至今纠缠其中,不得脱身,而你,能为我开解么?” 说话间,虚空扭曲,恍惚间,他一步跨出,已来到桑北眼前。 只是,他还是失算了。 因为他的对手只是朝着他淡淡一笑,一转身,就跳下了擂台。 懒散的男人呆若木鸡。 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个曾经接受了很多人挑战的青年,居然主动选择了弃权。 他面浮苦笑,连连摇头,说道:“你竟然看透了我的手段,并选择最简单的方式避过风险,此等心机,从容不迫,连我都不得不佩服!” 此刻的桑北已笑着回到卢成前方,道:“老师,今日事毕,回去喝酒。” “好好好!” 卢成远远看了那些道貌岸然的面孔,大笑着和桑北携手离去。 “你这么做,完全出乎那些家伙的预料,打了他们措手不及,但,他们明天针对你的设计,会更阴险!”卢成叹息。 他明白这个世界从无公平,谁真正操纵规则,才有话语权。 “其实,我可以击败那最后一个对手,但,为了更有悬念,也为了下一步更精彩,所以,我做出了这个选择,让他们觉得我会有所忌惮,这样,便可以寻找机会,发出有力回击。”桑北笃定道。 “自信,果敢,精算,我在你这个年纪,如何也做不到如你这般从容和决断,看来还真是老了!你的未来不属于剑阁,也不属于剑门,你只属于你自己,以一人之力,淡看风云,我不如也!” 第二日的战斗无比紧张刺激。 很多第一日遭遇失败的人,都做出了强有力的反击。 桑北的第一个对手是个枯瘦的高个子,一副痨病鬼的模样。 看到此人,桑北不由得想起了在轩辕破天舟之前碰到的那个病弱老者,以及和他爆发的激烈一战,难道此人也是因病入道么? 痨病鬼看着桑北,叹了口气道:“你已经被标注,注定不会获得最后优胜,无论如何,我陶承佩服你的勇气和智慧,我觉得,你选择弃权是个最好的选择,这里没有你能走的路!” 桑北口中叹息,眸中浮现悲悯之色,道:“我只是我,而你已非你!” 陶承仰天大笑,突然噗的一声,从口中喷出一个血红之物,再看那物居然噗噗跳动,赫然是一颗腐烂的心脏! 擂台下的观者一颗心俱提到了嗓门,如何不认得那颗不死心?那是陶承以心病成道,叩问本心的问心一击。 “显形吧!” 陶承声嘶力竭。 然而桑北却化作一串飘忽的身影,竟然和那颗腐烂心脏,也和陶承的本尊,如梦似幻间擦身而过,口中淡淡道:“我已放下,谁是我?我是谁?” 这一声发问顿时令陶承一阵恍惚,说时迟,那颗射出的病心骤然反转,重重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陶承目瞪口呆,口中黑血泉涌,胸口处一片污浊。 一股绞痛袭来,当真痛不欲生,口中喃喃道:“谁是我?我是谁?谁能告诉我究竟是谁?” 当初,他因悟道走上邪路,几乎成为废人,数年间默默无闻,及至重新出现,屡屡击败强者,令很多修士大为忌惮。 谁曾想,他百试百灵的问心一击,今日居然对对手毫无用处,以至于心疾再度被引发,他禁不住连连痛呼,跌跌撞撞跳下擂台,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第542章 心若动,他们便输了。 “连陶承这样的变态都被他们请动,正如陶承所说,你已然被他们标注了,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阻碍你成功!”卢成摇头叹息,眸中满是阴翳。 “如果我不能从他们的算计中走出去,则证明了我的道还是有所不足,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会不遗余力击败任一个对手!” 桑北的回答,令卢成顿时变色,他没有想到,遭受他人百般算计,这个青年的心境依旧坦然处之,修真者,最难修的就是本心,最怕的就是入魔,他小小年纪,真的如他自己所言,已然放下了么? 桑北的下一个对手,是一个更为奇怪的人,他明明穿着一袭白衣,白衣上却仿佛被墨汁所泼,斑斑点点,那些旁观者看到那些古怪的墨点,心头顿时生出种种恶念,如何也想不到,为何越到后面,出现的修士越来越古怪? 就见那周身泼墨的修士看着桑北,竟流露出同情的神色,道:“这个世界,从无无辜者,而我的道,不属于黑夜,更不属于白昼,只属于污浊,我飘零愈久,穷途末路,却因心道被阻不得解脱,求生无望,求死不能,此中滋味,谁能明白?你,不该来,而我将拖着你一起沉沦!” 说话间,他踉跄冲去,就见擂台表面,顿时满布斑斑墨迹,便如人体肌肤上所生皮癣,难以去除。 桑北的身影斜冲而出,似在竭力逃避。 漫空墨色如雨洒落,而那种诡异剑道,俱藏在那漫空泼洒的墨迹之中,只要心中稍稍露怯,必然被其剑道所破。 擂台旁边的观者纷纷远离,唯恐会被对方的污浊剑道所玷污。 而此刻的桑北仿佛穷途末路,竭尽全力在漫空墨雨中趋避、逃离。 一声怒吼,对手的泼墨剑道无所不用其极展开,泼墨修士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这一场不对称的战斗似乎毫无悬念,便连贵宾席上的卢成都闭上了眼睛,不忍目视。 盖因桑北已经输了一场,再输一场之后,几乎很难有机会进入下一轮比赛。 这个时候,卢成的耳中远远听到一声叹息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却见擂台上对阵的双方,正静静站在那里。 卢成的眼中骤现激赏之色,他知道比赛胜负已然决出,只是这场比赛的结果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泼墨修士拱拱手,突然向桑北深鞠一躬,道:“我没有想到,这辈子还会有第二次机会,你之恩德厚天高地,此生或许再难报偿了,我忘不了你,来日有缘再见!” 他叹息一声,跳下擂台,一颗心从未有过如此轻松。 此刻,他的一身白衣上的墨迹,居然全部不见了。 如此诡异一幕,再度令那些旁观者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五品阁的那些主持者,脸色变得尤其难看,有的暗黑,有的涨的通红,有的变得苍白。 这一记无形的耳光,打的实在响亮。 尤其在听到卢成一连串爽朗的大笑声之后,那一张张老脸便显得更动人了。 “老夫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将这样的修士从绝路中重新拉回来,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卢成好奇发问。 “因为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只是因为被他人所算,而走入歧途罢了,每时每刻,这个世界都在变化——变好或变坏,只要还有一颗本心,心不死,便有希望!而我从他身上,也获得了很多弥足珍贵的教训!” 听了桑北的话,卢成发觉愈发有些看不明白这个年轻人了。 新的对手出现了。 这个人看去就是一个乞丐模样,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一身破败,实在令人不忍目视。 “我是一个零余者,朝不保夕,你能拯救污衣,索性连我一起拯救罢了!“ 他大笑着,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黄牙,挥手之间,数十滴脓血抛洒出去,桑北只要沾到一滴,便会落入对方罗网,必败无疑。 卢成没有想到,桑北遇到的对手居然越来越变态,而那些幕后针对者当真无所不用其极,毫无底线。 “这就是当下的剑阁吗?算计他人毫无底线,居然堕落到如此地步!可惜了这小子,难了!”若不是桑北在此,卢成早就拂袖离去。 桑北的身影连连闪烁,竭力躲避那些投射来的一滴滴脓血。 “我不止有脓血,还有虱子,各种疾病,我的道,名谓纠缠,此生,只要被我看上的,没有能逃脱我的纠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些诽谤,辱骂,是非,嫉妒,中伤,等等,你又如何逃得过?” 乞丐冷笑,双手飞舞,将种种污秽之物抛出去,身形如影随形,距离桑北越来越近。 “我的世界你固然不懂,要纠缠我,却是无由!污衣者只是身污,而你从内到外,都是污浊,你这样的,便连黑暗都会嫌弃,我无力将你清洗干净,要做的,只有一点!” 桑北叹息,他从那漫空污血秽物中一阵风冲了过去,随手刺出了一剑! 那一剑划开虚空,划出了一道大大的裂缝,乞丐猝不及防,一步冲了进去,待定睛一看,已远远站在擂台之外,他咬牙切齿,无比愤怒,岂料一点真火之意,已然在血脉中燃烧起来,那种燃烧肉眼无法看见,便如蒸发,一点点消磨周身血脉中的邪恶气息,无法熄灭,正如这乞丐觉悟的道,将纠缠他到死。 乞丐想要发作,但只要他稍稍生出怒意,一股钻心痛楚便会爆发,顿时一身气力便会消散。 “道不尽,火不熄,正如你往昔强加于别人的痛苦,会一直纠缠到你终结,这是你所结之因,必得之果,和我无关。” 桑北的声音远远传来,乞丐此刻便连愤恨都不敢生出,颤抖着,转过身,蹒跚离去。 五品阁阁主远远看着那个从容走下擂台的枯瘦青年,深深震惊,他无法想象,一个人的心境居然能够修炼到那种毫无执着之境吗? 桑北此后所遇对手,在他看来,只如镜花水月,心中所证,唯有道耳,出手间,只是一剑,便破了每个对手精心营造的道境,如流水穿越人间,不带走一物。 第三日午后,五品阁循环赛结束,前十名已然决出,桑北以仅仅输了一次的表现,摘得头筹。 “心若动,他们便输了,我不会给他们丝毫算计我的机会!”桑北笑着向卢成解释。 “空空如也,无物不纳,可惜老夫并非一个剑修!决战如登山,他们还没有发动,已然成为你脚下的梯阶,那些家伙,无论如何想不到,你居然如此棘手!先前老夫还非常介意他们的各种算计,时下看来,那些不上台盘的手段完全不是个事,我当真放心了!” 桑北一笑,意味深长。 万剑朝宗阁内,最终决战如火如荼开始了。 “丁峰,据说你的剑道已至圆融之境,毫无破绽,我却不相信,因为人无完人,你的死穴藏在哪里?“ 一个连胜三场的青衣剑修站在擂台对面,面浮苦恼之色。 他骤然出剑,他的剑与其说是攻向对手,不如说是攻向自己的本心,他的剑道乃是以镜观天,推己及人,再推人及己,唯以一片至诚问道! 剑光如漫空雪花飘飞,桑北手中无剑,拈住的,却是一根洁白的羽毛,一根羽毛,穿越万古,自如自在。 两个人的比赛化作美轮美奂的风花雪月,实在太过好看,当即看呆了那些观者。 但听戛然一声,漫空声色光影瞬间消失一空,桑北五指虚拈,笑问对手:“这是羽毛还是雪?是你还是我?“ 青衣剑修叹息道:“我输了,我总想抢先一步找到你的破绽,事后想想,这份心境已然落了下乘,虽然输了,我很高兴,谢谢!“ 他纵身一跃,大步离去。 第543章 重逢 “这是一个洒脱的真性情汉子!以镜观物,很有意思!只是,我在镜中,还是镜外?我是在观物,还是物在观我?镜又是什么?” 桑北微微蹙眉,隐隐觉得捕捉到了什么,当真是苦恼又是欣喜。 此刻轮到桑北守擂,擂台下,一双双目光如剑看着他,他们已然将桑北先前所进行的一场场战斗过程熟记在心,只待等到自己攻擂,当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桑北尚在苦恼,对面的攻擂者却于冷不防间刺出了他的剑! 桑北的一双眼睛大大睁开,犹如一泓澄澈的深潭,照见万物,也照见世间最叵测的人心。 如一根刺的剑在他的眼中越放越大,到后来几如一座高山,而桑北,已然成为一粒小小的尘埃。 攻擂者大喜过望,正欲发出石破天惊一击,然而对方的身影却在瞬间,仿佛化作一座高山,那张手,于虚空中轻轻一拈,便拈住了一枚洁白羽毛,只隔空一刺,便感到眉心间传来一缕痛楚,就见一滴殷红血滴已然涌了出来。 几步踉跄后退,及至醒觉,人已在擂台之下。 “原来,观物还是观己只在一心,那面镜子本就不存在!”桑北但嘴角微微翘起。 此刻,又一个攻擂者跳上了擂台,这是一个强壮而敦实的青年,只拱了拱手,已然如疾风骤雨般攻出了他的剑! 然而,此刻在桑北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眼中含泪,口中喃喃:“牟宗涛……牟……牟贤!那血脉中的气息,原本不会错,一定是……是你!看到你活着,还成长到如此地步,我当真……当真太高兴了!” 他尚在思忖中起伏,已然被对方雷霆般的攻击逼得步步后退,他分明已失去了反抗的时机,只能后退,而对方的攻势却在步步前进中愈发撑满,那股气势,实在威猛到了极点! 好刚猛的剑道! 桑北连退十步,此刻身体已然悬空,只剩下一只脚的脚尖踮在擂台边上! 擂台下,看到这一幕的卢成,一颗心瞬间跳出了胸膛,经历一场场战斗,他对桑北愈发充满了信心,谁知道,一瞬间,变生肘腋,这小子分明已站在悬崖边上了! “糟了!”卢成目瞪口呆,他关心则乱,急怒攻心,一缕鲜血已然溢出了嘴角。 他早就看不惯剑阁内的陈规陋习,直到遇见桑北,分明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期待桑北能够一路崛起,狠狠打那些家伙的脸。 他期待太高,心境瞬间失衡,顿时遭受反噬,以至于吐血。 很多观战者一如卢成,一颗心齐齐跳到了嗓门,心中却是喜不自胜,盖因除去如此一个劲敌,后面的比赛会大有希望。 生死一线,天地也仿佛凝滞了。 而攻擂者牟宗涛的剑瞬间就要将桑北击下擂台,只是,他的眼前突然一阵恍惚,只感到眉心间传来一点锐利的痛楚,定睛一看,对手已然不见,而自己,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在擂台之下。 怎么可能? 手握锐利的长剑,抬首望去,喷火的双眸和擂台上桑北的视线倏忽间交会,没来由的心头剧震,恍惚中已然看到了过往的一幕幕,眸中不由得流出泪来。 “对不起……木头,你的气息端的不错!只是……我肩负无法推卸的重任……只能暂时委屈……委屈你了!“ 口中喃喃,脸上犹自带着当年那般单纯的笑容,而时光在这一刻,已然重返二十多年前! 擂台之下,从这一刻开始,牟宗涛的目光再没有离开过桑北,他的泪水不住涌出,他此生的所求一如桑北,只为回到那里,撑起一方属于自己的天空。 眉心间轻轻的一痛,那是桑北在点醒他的记忆。 桑北缓缓转回身,回到了他守擂的位置。 很多剑修宛若泄了气的气球,当真是经历了一场空欢喜。 下一场攻擂战,在紧锣密鼓中开始了。 一双眸子犹如明镜,左眼由内向外观物,右眼则由物向内反观于己,物我交融于刹那一心之中,这才是最完整的观照。 桑北不再出剑,因剑一直在,根本无需出鞘。 脚底挪移岁月,几番盘桓,观物观己,一道湛然的剑痕如秋水划过虚空,将对手一个接一个,送下了擂台。 “剑玄,共鸣于天地的力量!”祭酒大人双眸明亮,心情激荡。 偌大剑阁,悟道的比比皆是,而能够感悟到剑玄的,实在太少了。 如此成就,即便进入剑门,也将独树一帜。 “小子,你当真吓了老夫一跳!” 卢成手抚胸膛,几乎无法承受刚才的冲击。 下面的挑战继续进行。 在桑北这一方的擂台赛结束的一刻,另外两座擂台的攻擂战仍旧在激烈进行中。 桑北没有停留,跳下擂台,和大笑着的卢成,并肩而去。 很多人再度深深惊愕,惊愕于对方就这般放弃了冠军之争了么?要知道,第一名的奖励可是极其丰厚的啊! 此人,怎么回事? 他们愈发看不懂这个丁峰了。 其实桑北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进入剑门的名额罢了,其余一切,都是浮云。 只是,很快,他们就被一个强壮的青年拦住了道路。 “牟宗涛!” “丁峰!“ 大笑声中,久别了那么多年,两个人的手终于再度握在了一起! 卢成当即明白了适才那场凶险的战斗中所隐藏的原因,点了点头,心中当然为二人高兴不已,连连道:“好日子,双喜临门,老夫有几坛好酒,一起开怀畅饮吧!” 三个人大步离去,将目瞪口呆的众人留在了原地。 万剑朝宗阁那座高高的观摩台上,祭酒大人捋须一笑,他早就明白,剑阁之内,没有人能留住那个青年。 二品阁,一方安静的小院内,杯盘狼藉,就见一个白发老人已然醉倒在几案上,呼呼大睡。 花间小径,牟宗涛看着桑北道:“原来你改了名字了!” “没有,我只是顶替一个身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桑北平静一笑,时光的力量在他的面庞上扭曲,转眼间就恢复为原本模样。 “北儿,这一切就像在做梦,其实我每天都将之当做做梦,我希望我在梦醒一刻,已然回到家中!只是,此间早已远离万里,我终究已非复当年那个懵懂的男孩了,只是,只是,你在第一时间就认清了我,可我却……” 牟宗涛非常自责,若然他能早早认出桑北,他宁可认输,也绝不会出剑。 “不怪你,我的修法和大多数人不同,所以,在你出剑的一刻,我就嗅出了你血脉中的气息,螣北,你,霓珍婶娘,那片土地,我永远不会忘记!” 听到了桑北提起曾经的母亲,牟宗涛的泪水再度抑制不住,泉涌而出,口中喃喃道:“是的……永不能忘!每日每夜,我都在鞭策自己,逼迫自己,努力上进,成为强者,而后,回家!” “穆,很快,相信我,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家!” “是的,我信,因为,你是缔造神话的丁峰,更是当年能够只身从遍布大妖的死沼中闯出来的那个男孩!” “原来你的记忆完全恢复了啊!” “是的,恩师牟贤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他不仅治好了我,还传我功法,直至将我送入剑阁,否则,难以想象,我今天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桑北轻轻叹息,当初与牟贤的偶遇,经他指点,自己才踏往前去螣荒古城的道路,岂知这一去,及至当下,早已一步步远去,愈发难以重返故园。 “难以想象,北,你居然成长到了如此地步,剑阁之内,恐怕已罕有敌手,当日,我也曾想向你挑战,只是由于个别原因而暂时搁置,我若早知道是你,一定早就赶来了!” 久别重逢,万语千言也难以尽表心意。 第544章 丹青峰 只是那片家园已然化作灰烬,而亲人们,或许已然…… 蓦然回首,二人俱皆黯然神伤。 一时高歌,一时痛苦,一时狂饮。 直至月朗星稀,牟宗涛定定看了一眼桑北,道:“北,我会努力赶上,和你联手,蹚开一条通天大道!不要忘了,普天之下,你是我颜穆唯一的兄弟,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不离不弃!” 他有力的握了握桑北的手,而后大步离去。 他要去做他该做的事。 感受着对方手掌间传递来的茧壳和伤疤的粗糙感,桑北当然明白这么多年对方究竟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七日之后,万剑朝宗阁,剑池之前,队列肃然,前方,剑阁祭酒大人带着三名优胜者,亲自迎接剑门使者的降临。 而当桑北看到其余两名优胜者的一刻,不由得呆住了。 原因不在其中之一齐骁,而是在那另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女子,白衣女子。 那个人,桑北居然认识,正是和他交过手的孙七月。 没有想到,她居然也进了剑阁,于波澜不惊之中,悄然崛起,直至从无数修士中杀出一条血路,获得了三鼎甲中的一个名额。 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孙七月气质冰冷,俨然和周边人物格格不入,漠然看着前方。 辰时准点,随着一道光影从天而降,现出三个背剑修士,一白衣,一青衣,一朱衣。 三人正站在一口悬空的巨剑之上,白衣剑修站在第一位,青衣剑修站在第二位。 “第一名,来,站到我身侧!”白衣剑修淡淡道。 他并没有立刻得到回应,不免有些愕然。 “这一次选拔赛,并没有决出最后的名次,原因则是,最后的挑战,他们都选择了弃权,故而,他们三人,乃是并列第一。”祭酒大人笑着解释。 白衣剑修看了看身后的青衣和朱衣,目光复转向三人道:“既然都是第一,那便由我们自行选择了!” 他指向齐骁道:“你,站到我这里来!” 齐骁闻言,朝着桑北拱了拱手,身影轻轻一跃,已来到白衣剑修的身侧。 青衣剑修朝着剩余两人看了一眼,露出些许为难之色,稍后已有决断,朝着孙七月抱拳一笑道:“这位师姊不惜从头再来,且一举夺魁,这种毅力我是远远不如,师姊重返剑门,可喜可贺,既然重返,想必心中早有决断,也不在乎眼前这些虚名薄利,所以,便是他了!” 他指向桑北,桑北也不赘言,身影微微一动,已到闪到了青衣身侧。 青衣有些愕然,竟然看不出对方的身法,不由得对桑北多看了几眼。 孙七月则悄然来到了朱衣身侧,朱衣拱拱手,显然早就认识对方,只是不知道剑门会对这位曾经的被驱逐者作何安排。 前方,白衣剑修骤然挥手,就见那柄悬空巨剑一晃,瞬间射入上空,消失不见了。 此时此刻,几个站在巨剑上的人,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扶摇直上,速度不仅越来越快,而齐骁几人所感受到的压力则越来越大。 齐骁朝前看去,就见上空中,一条银河以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无上气势,汹涌冲击而来。 当下,胸中气血翻涌,嗓门一甜,差点就要吐出血来。 说不得,低吼一声,唤起精气神,与那股磅礴冲击,强行对抗。 就见那条银河飞瀑闪电逼近,齐骁双眸骤然瞪圆,他此刻方看到,那一条滚滚银河,居然是由亿万飞剑汇聚而成,每一柄剑中都蕴含着一缕凌厉剑意,向着自己展开万千杀伐。 齐骁没有想到,进入剑门的第一课居然就是如此严峻的考验。 脚底一踏,落山剑道释放,体表绽放无尽剑芒,和那袭来的万千剑意,刹那间冲击在一处,爆发出一串串璀璨光华。 一旁的白衣剑修点点头道:“进入剑门,第一关就是无尽剑意威压,旨在考查你们的极限,若然不能抵挡,切记不可强求,只需放弃抵挡,我便知晓,否则不仅有性命之忧,一身修为恐怕也将不保!” 齐骁点头,心中当然明白,这场考验恐怕不止是为了试探自己极限,更是一场难得的机遇! 当下落山剑道汹涌释放,一柄本命长剑已然被唤出,悬于前方,撕裂开一道锐利的剑痕。 银河飞流直下。 当中一柄巨剑犹如一颗流星,犁开千重浪,逆流而上。 刹那间,声声惊雷怒吼,一条条粗大的闪电扭曲着劈落下来,亿万剑芒犹如群蜂嗡嗡爆发,在齐骁释放的道境之上,撕裂开无尽裂纹。 周身衣物已成褴褛,裸露出的肌肤上裂开一道道细密伤痕,鲜血涌出,将一身衣物顷刻间染成了血衣。 齐骁全然不顾,目光直视前方,全神贯注。 白衣剑修微微点头,心道自己眼光果然不错,这齐骁的资质属于上佳。 万千闪电之林中,无尽细密剑芒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啸音,既攻击肉身也震撼心神。 这种双重打击尤为考核一个修士的综合实力,以便于剑门对修士做出精准评估。 一声长啸,满头长发炸裂开来,齐骁持剑刷出一道厚重如山的剑影,犁开千重巨浪。 体表流出的热血被瞬间蒸发,涌入手中长剑,激发出隆隆雷音。 此刻,几个人存身的巨剑,其速度已然达到顶峰,而带给齐骁几个考核者的压力,也同时攀升到了极限。 “山崩!” 齐骁骤然怒吼,所献祭出的一座厚重山形,发出天崩地裂的破碎声,当即将大部涌来的伤害抵消掉了。 嗖! 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壁障,此刻那柄巨剑已不再向上飞升,而是变为平飞态势,只不过,对于齐骁等人的考验,似乎才刚刚开始。 前方的天空犹如一大块澄澈的碧玉,悬浮在众人眼前,间不容发,一股无与伦比的镇压之力从天而降,齐骁瞬间感觉到自身的渺小,而那股镇压之力,俨然如同一座庞然世界,将他死死压住。 周身骨节爆响,齐骁再度怒吼,精血瞬间燃烧,一座落山剑影横亘于身后,牢牢挡住那股浩瀚的镇压之力。 吟! 一声悠悠震颤之音,穿透了天地,惊心动魄之中,一座奇峰无中生有出现,如长剑刺破天空,看似很慢,转眼之间已上升到了无尽青冥之上,如巨人一般,漠然俯瞰下方世界。 呼吸骤停,心跳也然骤停,齐骁凝神观望着眼前一座奇峰,和传闻中的那座剑峰形态何其相似,对了,一定是第九峰——丹青峰! 丹青峰上烟云缠绕,如诗如画,正应了那句诗——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巨剑飞向第九峰,看似越来越慢,慢的就像一个人的一生那般漫长。 齐骁凝神观望,仿佛忘记了身在何处。 他的精神在快速流逝,他的力量也在快速流逝,他分明感受到自己已然接近了生命的终点,这让他异常痛苦,痛苦得难以承受。 我齐骁不可能折翼在这座第九峰之前! 我有我的坚持,更有我的选择! 额头青筋浮凸,齐骁双目圆睁。 忽然间,他感到身上一轻,那一柄飞剑已载着他们,穿越了第九峰的范围,冲向了下一片区域。 “好险!”齐骁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白衣剑修看了一眼齐骁,点了点头。 忽然余光落在身后那名考核者身上,就见对方周身虽有一些伤痕,看起来却比齐骁好了太多,不免心头一惊,忖思自己莫非真的看走了眼? 顷刻间,眼前暮色降临,一轮晚霞染红天边,又一座奇峰映入眼帘,此峰通体仿佛被鲜血浸透,在晚霞的映照之下,升腾起万丈火焰幻光,摇曳不定。 第545章 意外联手 齐骁顿觉周身血液沸腾,一缕缕真元于无形之中,已然被蒸发而去,长此以往,体内真元必然耗尽。 “第八峰——赤焰峰!” “我齐骁的道路绝不止于眼前!” 周身精血化作一缕缕精气缭绕飞升,不断祭入身后剑道气象之中,竭尽全力对抗这座赤焰峰释放而来的巨大压力。 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很慢。 在濒临山穷水尽的一刻,齐骁突然感到周身一轻,再看那座赤焰峰已然远去。 “好险!” 此刻只觉得先前遭遇的那条银河飞瀑只是小儿科罢了。 只是身体上的轻松稍纵即逝,一股更为磅礴的威压从天而降。 看着眼前的又一座壁立千仞的绝峰,齐骁的一颗心禁不住怦怦直跳,他感到自己的一切已然被这座绝峰吸纳过去,彼此融为一体,荣辱与共,休戚相关。 怎么会这样? 尚在疑惑之中,未料光影一闪,整个人已然被那座绝峰吞了进去。 白衣剑修点点头,道:“这小子居然和第七峰倚天恁的有缘,不错,不错!” 略略转首间,却见桑北安之若素站在那里,一尊本相光影如剑兀立,牢牢将本尊遮蔽住,不断吸纳第七峰释放而来的威压,周身绽放出的剑芒不断破碎,湮灭为一缕缕飞逝的焰火,煞是好看。 “此相,不凡,只是,凭借此相欲过第七峰,还不够!” 说话间,白衣、青衣和朱衣齐齐发力,牢牢镇压住身下的巨剑,他们藉由巨剑中的符阵庇佑,不必对抗外来的威压,要的是在关键时刻,拯救濒危的试炼者。 此刻,就见一座倚天峰微微一晃,虚空中道道剑痕绽放,瞬间合而为一,当头斩落! 危机一刻,桑北的食指骤然向前一划,与此同时,巨大的本相与本尊同心同德,同时捺出一根硕大的指影。 嗡的一声! 虚空中骤然荡漾起一圈圈青色涟漪,说时迟,巨剑已然从涟漪中央穿越了过去,顿时脱离了第七峰所统治的区域。 白衣剑修心头再度被深深撼动,他已深深感受到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这股气息瞬间与这座千丈倚天峰引发出共鸣,将大部分的伤害顿时消弭于无形之中。 同时被深深震惊的,当然还有青衣和朱衣。 那种力量,他们如何不清楚? 同一时刻,站在后排朱衣身侧的白衣女子,突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血线,却也凭借自身的精纯剑道,将第七峰释放的冲击源源化去。 只是她的眼中骤然释放出锐利的光芒,仿佛要生生洞穿前方那个枯瘦青年的身体,口中喃喃:“冤家路窄,原来,你竟藏到了这里!” 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是恨,是怒,还是那股难以消弭的惆怅? 忽然间,她的眼中已然流出泪来,因为一座熟悉的险峰已然迎面扑来! 第六峰——雪雁峰! “师尊,七月回来了,只是七月此番却不是为了返回第六峰,而是欲去征服诸峰,为我,也为您正名!” 孙七月口中喃喃,眸中泪水止不住滑落。 一旁的朱衣连连摇头,要知道,如此试炼绝境,任何一点疏忽,都有可能对自身感悟道境带来深远影响,一旦误入歧途,将得不偿失,或许会带来终生遗憾。 当日试炼情形历历在目,她与雪雁峰引发强烈共鸣,故而被这座奇峰纳入那片宏大天地之中。 只是这一次,她完全带着使命而来,她欲为这么多年的曲折,正名! 手中那柄玉骨已然嗡嗡震颤,那是召唤,召唤迷茫在外的游子,回归宗门。 嘴角鲜血滴落,在洁白的胸衣上绽放出斑斑寒梅。 她在竭力抗拒,这是她孙七月笃求的道,即便是死,她也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玉骨剑的震颤愈发强烈,那剑便如她命,倘若断绝,剑断人亡! “看来,这老天也在阻止我孙七月的回归,我虽女子,如何能重蹈覆辙!” 一声怒吼,口中喷出一团血雾,玉骨剑震颤出一声声啸音,声声犹如催命。 “放弃吧,天道不可违,来日方长!”朱衣口中叹息。 “我的道不容许我这么做,即便是死,我也要闯出一片新天地!” 凄厉嘶吼,直如吐鹃啼血,令三名压阵者齐齐动容。 心脉濒临断绝的一刻,孙七月的心绪突然飞回了过往,那一幕曾历的情形映入眼帘。 她被他吸空了元阴之火,坠入那片绝地。 她本该葬身于那些异类肚腹之中,却因为身体空空如也,陷入一种诡异的非生非死状态,竟然被那些异类所忽视了。 那种感觉,记忆犹新。 茫然之中,玉骨剑骤然挣脱了束缚,向前平平一刺,居然斩开了第六峰的强大束缚,并顺势激发出一声清越的啸音,以至于引起了前方那枯瘦青年刺出一剑的回应。 两剑相激,顿时撕开此间束缚,嗖的一声,巨剑趁势冲了进入去,摆脱了第六峰的强势纠缠。 白衣,青衣和朱衣,脸上齐齐浮现不可思议之色,他们还从未发现试炼者能够在如此境地生发出共鸣,一起联手,度过了危机。 这样也行? 抹去嘴角的血渍,孙七月眼中流露出难以道明的神色,她无法想象,这命运居然会如此造化,一次次将她和这个可恶的家伙牵扯在了一起。 “冤孽!” 她的内心发出一声凄凉叹息,然而她此刻从对方身上所得到的东西实在太过震撼,将会深深影响到她一生的走向。 “既然来了,我孙七月便当仁不让,我倒要看看,今日能闯到哪一步!” 剑动,发出一声声清越共鸣,在桑北的背影上冲击出一圈圈涟漪。 此刻,又一座绝峰横空出世而来,磅礴,浑厚,犹如一尊顶天地立的金刚,挥舞长剑,连番斩落,激发出惊天动地的雷音。 第五峰——金刚峰!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那一股厚朴的剑道气息浑如泰山压顶,碾碎万物。 无形中,激发出的巨大冲击犹如沧海横流,连番冲击而来。 桑北周身衣物瞬间被剥离干净,裸露出伤痕累累的肌肤,后方的孙七月骤然看见,几乎差一点喊出声来,她无法想象,他的肉身上居然承受了如此多的可怕创伤,那种种打击难以想象,他,究竟是如何支撑下来的? 此人的意志究竟强大到何等地步! 她尚在感想,那股滚滚袭来的碾压浪潮,几乎差点就将她击溃了。 她口中连连吐血,玉骨剑临危刺出,一座绝峰幻象在身后冉冉升起,正是第六峰雪雁峰。 只是,她还是远远低估了第五峰的恐怖剑道攻击,刚刚凝聚的雪雁峰幻象顿时被强大无比的碾压气势所击溃,她身形踉跄,禁不住后退一步,便是这一步后退,几乎就要将她打入绝境。 危机时刻,前方骤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龙吟。 此际福至心灵,玉骨剑吟吟一震,已然和那一声龙吟遥遥呼应,顿时被纳入到那座龙渊剑阵之内,让她获得了一线喘息之机。 前方,桑北足踏龙渊剑阵,手握星沉,朴拙一刺,就见一条硕大的龙渊剑气,已然怒吼着,冲入金刚峰的巨大阴影之中。 此剑既出,桑北连连动手,就见一条条龙形剑气接连投射出去,和天空中镇压而来的强大气息撞击出隆隆雷音。 这一幕,再度看呆了一旁坐镇的白衣三人,他们如何不明白桑北所有施展的剑道为何。 失传已久的龙渊剑道居然再度问世了! 不但问世,而掌握者分明领悟了完整的体系。 龙渊剑道何等浩瀚,何等艰难,其中九十九道途径,每一道都足以惊世骇俗,都可以借以开宗立派,要命的是,九十九道杀伐剑道加持于一身,此人居然还不崩溃,他的天分究竟要高到何等地步! 第546章 陶然 不止于此,每发动一次龙渊剑气可谓消耗极大,难道他的体内藏着一片元力沧海不成? 白衣剑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红润,他因为走眼而感到羞赧。 而孙七月如何能放过此等大好时机,那一缕共鸣剑道连连发出,激发出阵阵回鸣,此中所得到的好处,难以想象。 金刚峰发出阵阵怒吼,从天地间攫取起无穷战力,连连斩伐下来。 一剑一剑,朴实无华,破碎虚空,削金断玉。 其实这九十九剑的刺出只在九息间隔之内。 第十息,桑北已然闭上了眼睛,再度刺出了一剑,一剑归一。 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传来,宛若机关被打碎,身下巨剑嗡的一声,暴蹿而出,终于顺利突破了第五峰的束缚。 白衣剑修深吸一口气,不由得又看了桑北一眼,盖因能闯过前五峰考验,即便在剑门之内,已然是出类拔萃的存在了。 朱衣同样又看了看当年被驱逐出去的白衣女子,没有想到,她凭借一己之力,一步一个脚印,杀出重围,终究重返剑门,且获得了如此大的机缘,来日成就,不可限量。 心思浮沉之间,周边天地骤然暗淡,随后,一弯月牙挂于天边,洒下淡淡银辉。 月牙一侧,一座诡异的山峰仿佛无中生有,凭空出现,与此同时,一股难以想象的剑道气息,直入本心而来,一刺一挑,一抹剑意直上云霄而去。 此刻,桑北和后方的白衣女子,齐齐喷血。 然而这可怕的攻击,才刚刚开始。 诡异的剑道攻击连连袭来,白衣女子连连吐血,已然难以为继。 朱衣剑修欲言又止,发出叹息。 他是不忍闯到眼前地步的白衣女子就此夭折,如此实在太可惜了。 只是他无法干涉别人的意愿,故而只能叹息。 与白衣女子不同的是,那枯瘦青年反而在连番打击中,渐渐适应,他的双眸淡淡看向前方,看着那座诡异的山峰,也看着那座一弯清冷的月牙,一眸观物,一眸观我,于物我交融之际,触发种种觉悟,一次次刺出他的剑,只是他刺出的剑看去太过简单,虚弱无力,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如此一幕再度看呆了白衣三人。 要知道第四峰——钓月峰的心灵剑道,涵纳人间万象,趁虚而入,足可杀人诛心,而这青年究竟如何抵御这种力量,并频频出剑,甚至于渐渐和钓月峰之间激发出声声天籁般的共鸣?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此时此刻,白衣女子却几乎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 手中的剑,仿佛已然无用,根本不足以回应钓月峰发动的连番打击。 要死了么? 她的心中忽然一痛,眼前便浮现出那一张甜甜笑着的胖胖的小脸蛋,眼泪止不住泉涌而出。 人生本来如一梦,我因梦而生,随梦而归,来也空空,走也空空,再见! 只是在她几乎闭上眼睛的一刻,便再度看到了前方那具满布疤痕的身体,心中止不住浮想联翩。 我若不遇见,会如何?既然遇见,便是这般么?这就是冥冥中的缘么? 缘的力量,载浮载沉,我不抗拒,只随缘浮沉! 她的黯淡的内心骤然点亮一盏灯火。 瞬间,她再度回归到坠入断魔寺外那片无妄海之后的状态,心中空空,仿佛死去。 冥冥中,手中冰冷的剑仿佛随意一刺,顿时激发出一声空洞的回音。 一剑一剑,随缘浮沉。 这一刻,她的剑道世界和桑北的剑道世界再度贯通,一圈圈涟漪荡漾虚空,使得那座虚幻的钓月峰,连连震颤,在三方共鸣中释放出一轮轮美妙的天籁之音。 “这……这一次居然……居然又闯过去了么?” 朱衣不可置信,明明必死的局面,居然再度咸鱼翻身了。 此刻的桑北脚底一踏,足下巨剑嗡的一声,犹如大鱼掠过虚空,消失在钓月峰所营造的剑道世界尽头。 一缕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从桑北的耳畔掠过,不经意之中,嗤的切掉了几根长发。 一旁的白衣剑修禁不住毛骨悚然,他如何不明白,只要适才这青年心迹稍稍出现瑕疵,必死无疑。 只是死的,恐怕不止是这个青年,还有后面的白衣女子,因为白衣女子此刻依旧沉浸在她感悟的世界之中,仿佛已然迷失,却与桑北的道境天地依旧保持相通状态,所谓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嗖嗖,风吹过,明明是杀人的风,却带给人无限愉悦之意,令人不能拒绝,顺势而入。 与此同时,一座秀逸的山峰仿佛一位舞姿翩跹的美女,袅娜出现。 第三峰——陶然! 钓月,钓的是世俗人心,而陶然,则以无形无相之风,杀人于无形之中。 此刻,桑北出剑的姿态何其洒脱,就像举起一盏酒杯,邀天地而共饮。 后方,白衣女子则仿佛一具牵丝傀儡,和桑北同时出剑,彼此仿佛一对比翼双飞的鸟儿,划破虚空,遨游于无极之境。 无数次的出剑,无数次的畅饮,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 白衣剑修见二人逃脱一次次绝杀,震惊的无以复加。 要知道,陶然峰修士如风,行走世间,很少有人能发现他们的踪迹,若然稍稍暴露一刻,则往往创造出震惊天下的奇闻。 他们的剑道无从捕捉,往往在你尚没有察觉之时,已然授首。 此刻,在陶然峰的绝峰之上,一棵虬曲苍松之下,正煮着一壶红泥小火炉,茶壶中茶水咕咚咕咚冒泡,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茶香,一个小童不时向炉中添柴,不觉中,这小童居然睡着了,嘴角挂着溢出的口涎,带着一缕莫名的甜美笑意。 火炉一侧几案上,正有两个布衣老者在对弈,不时啪的落下棋子。 啪的一声脆响。 那睡着的童子头上已着了一尺,其中一位老者叹道:“这小厮名唤知鱼,随时随地相忘于江湖,竟忘记了职责,打了多次也是不改,果然是我陶然峰出的人!” 知鱼负痛醒来,眼中顿时涌出了泪水,显然很委屈。 “好好烧火,否则,今日没饭吃!” “哦。” 知鱼含泪应了一声,开始仔仔细细添柴,然而仅仅是数息的工夫,又然打起了轻鼾。 “我这个童子,没治了!”老者叹息。 “这样很好啊,红尘太苦,如此境地是何等幸福!” “说的不错,只是,那两个试炼者居然一次次闯过必杀关口,是个不错的苗子,其中一个,当年曾被驱逐出雪雁峰,居然一步一个脚印,重新杀了回来,资质和意志都是上佳,但,要想闯过我陶然峰,还难!” “难道,你不准备出手收下?” “天意不可强求,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也留不住!” 啪,随着一子落下,一座秀逸的陶然峰顿时云遮雾罩,看不清楚。 与此同时,巨剑上的桑北已然陷入种种幻境之中。 无法想象,刹那间,种种莫测剑光,纵横破空,有形的,无形的,真的,假的,善的,恶的,阴谋,阳谋,纷至沓来。 于是乎,桑北和后方的孙七月同时堕入危境之中。 一袭飘忽不定的暗影长身而起,将桑北笼罩在内,手执一剑,和桑北同步出击。 一枚皎洁的光影现于桑北的印堂间,那是情之相凝聚出的一枚舍利,坚不可摧。 桑北一眸以物观我,一眸以我观物,物我交融,而一颗心已然照见种种幻象,每每出剑,起初还有声有影,到后来,已然看不到他手中的剑光。 外缘的剑之相同样如此,舍弃我执,只在刹那间捕捉无尽光影,凝聚出一道深邃的剑痕,撼动虚空,共鸣天地。 此番观照,对于心境历练,大有裨益。 不止是他,后方的白衣女子也然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二者剑道不停碰撞融合,与周天袭来的无尽剑光,激发出一圈圈灿烂的烟火光影。 这一幕,使得巨剑上的白衣三人,深深震动。 第547章 如是 陶然峰虽然名唤陶然,然而种种莫测剑道,却是令周边诸峰端的不敢轻视,甚至于望而生畏,每每诸峰大比,一旦陶然峰弟子登场,很多剑修往往直接弃赛。 此刻,陶然峰上,古松下,对弈中一名老者口发叱音,骤然落下一子! 对面的另一个老者顿时色变,他没有想到,这老家伙为何如此好胜,他难道想杀死那两个试炼者么? 只是已然出手,根本无法阻止,只能轻轻叹息。 说时迟,一座陶然峰轰然一震,晃出一道惊天光华,骤然斩落! 刹那间,诸相合一,万剑归宗,尤其是那眉心间的一枚舍利,迸发出耀眼光华,竟将桑北的身影完全遮盖其中。 丹田内的那条银色小蛇同时爆发。 就见一道青色剑气微微一晃,居然顶住了那一道斩落的巨剑! 此时此刻,时空仿佛被生生凝固。 难以想象的是,又一道洁白剑光趁势爆发,居然借助龙渊剑阵的威势,于阵底出剑,一剑破的! 古松之下,棋枰之上,老者适才按落的一枚棋子,居然啪的一声,裂开了。 他禁不住咳嗽一声,嘴角溢出一缕红色,此刻虽然输了这一子,却并无丝毫颓丧,反而兴奋异常,连连笑道:“老夫虽然失算,但这种一剑却让我看到了希望,诸峰格局看来要变了,我很期待,那小子究竟能走出一条何等道路?” 陶然峰幻象之前,巨剑嗡嗡一震,瞬间借着斩开的罅隙,冲了出去。 白衣剑修三人虽不能参与试炼,但即便是这一番观望,已然大受触动,此刻恨不得立刻就去闭关。 犁开虚空的巨剑正乘风破浪,突然间,就像陷落进泥潭,顿时慢了下来。 白衣剑修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那座神秘的绝峰出现了。 第二峰如是峰。 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是这座如是峰名字的由来。 很多进入剑门的修士,经历数十年之久,都没有亲眼看过如是峰究竟是什么样子。 要的是一个悟字,在悟之上,更讲究一个缘字,否则,你即便你能有所感悟,却没有机缘,就是挖空心思,也无法见到如是峰的真正面目。 很多眼高于顶的钓月峰和陶然峰修士,穷尽无数光阴,也无法见到那梦一般的剑峰景观。 白衣剑修几人看了看两个试炼者,不知道他们能否再闯过这一关。 但凡前面曾闯过的七峰,两个试炼者便自然拥有了入山参悟的机缘。 一座剑峰,一场机缘,已然难得。 七座剑峰,七场机缘,即便是他们,此刻依然艳羡不已。 一峰一天地,七峰七重天。 白衣剑修深知其中种种风险,若然他是试炼者,此刻定然早已选择放弃,盖因前方的第一和第二峰,那种难度,那种凶险,几乎不可战胜。 只是看到波澜不惊的两个试炼者,尤其是早已经历过一次试炼的白衣女子,他们不得不叹服,却也猜不到,对方为何如此无畏生死,不珍惜既得成果? 不过,他们看到这两个试炼者者居然在重重危险之中,不仅经历了考验,甚至于还突破诸峰束缚,临机结成组合阵营,这种机缘,当真一万年也不曾有过啊。 此刻的桑北,盘膝而坐,竟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一泓澄澈的清潭出现在他的身后虚空。 不约而同,白衣女子也盘膝而坐,于无心之中,一次次刺出她的剑,绽放出一圈圈淡淡涟漪,只不过一旦接触到前方那一泓天光水影,便立时消失不见了。 白衣剑修的目光突然停留在桑北的身上。 因为他看到对方的气息在一点点削弱,及至最后,整个躯壳在肉眼可见之中,干瘪下去,最后化作一具木乃伊的形态,仿佛已然死去。 只是,停留在他脑后虚空中的一泓潭影,就像一面透明的镜子,静静悬浮在那里。 白衣女子的剑依旧在一次次刺出,看去空洞无物,却偏偏绽放出一圈圈涟漪,不断向周超边扩散。 “这么多年,能够闯到如是峰的修士实在太少,我这一次,却是大幸运,居然会遇到如此出类拔萃的人物,即便我无法参与其中,此番经历,与有荣焉!” 白衣剑修口中喃喃,他虽无法参与试炼,此刻一颗心完全牵挂在桑北身上,他从上到下细细看去,不放过任一细节的变化。 就见木乃伊化的桑北,周身的变化由荣到枯,却在枯朽一刻,仿佛枯木逢春一般,再度发芽,重复生机。 于是,肉身上的生死交替过程,一次次循环演绎着,白衣剑修几人越看越是心惊,注意力完全被桑北所吸引了。 那种变化,并非是简单的生死荣枯,那简直是时光历程的逆转,生命由幼时不断变化,直至老朽枯竭,再周而复始。 桑北一生的容颜在几个观者眼中快速演变,一次次的生老病死,一次次的起死回生,其中奥妙,难以尽言。 便在此刻,那一泓明镜也似的清潭中央,突然亮起一点如豆星火,很快就生出了第二点,第三点,转眼间演化出万点繁星,无穷无尽。 星火刹那生灭,其中变化,难以尽言。 后方,白衣女子依旧在不断出剑,这时候,那一圈圈涟漪终于顺利扩展到了那一块镜面上,使得镜面上的亿万星火,变得愈发神秘莫测,美轮美奂。 白衣剑修几人由于并非试炼者,无法参与其中,他们只能看到表象,无法感受到那块镜面上不断生灭的亿万星火,其实乃是由无尽剑芒聚合而成,那是由万丈红尘幻化出的种种泡影所聚合而成的杀伐剑道,其中的莫测力量,足可杀人诛心。 而桑北却凭借肉身上不断变化的生死纠缠之力,化去了大部伤害。 同样,白衣女子则凭借她新觉悟的剑道,和桑北释放的道境,交融互动,在与那亿万星火的磨灭之中,不断汲取觉悟,稳步提升。 在白衣剑修几人观望中,他们仿佛经历了一个个漫长的世纪历程,这让他们的一颗心愈发焦灼不安,最后只得硬生生闭上眼睛,否则,他们的道心必将遭受莫测的打击。 其实,眼前这种纷繁复杂的变化,在桑北所觉悟的道心天地,只是一念,只是一个刹那。 自闯入第二峰的统治区域,他们所经历的时间,其实很短,很短,如梦幻泡影,只是刹那。 此刻,桑北的本尊恰恰变成了一个孩童模样。 那模样,正是当年小小螣北部落中的那一个病弱孩童的样子。 此刻,孩童口中喃喃道:“我是我。” 说话间,一副肉身快速长大,快速老去,最后变成了一副枯瘦的木乃伊形态,木乃伊淡淡道:“我非我。” 转眼之间,木乃伊恢复为时下桑北的容颜,他的眼眸骤然睁开,宛若发出天籁之音,道:“我只是我!” 刹那间,三种形态的我重叠在了一起,一双明眸净若秋水,一眸观物,一眸观我,右手抬起,一指如剑,轻轻一刺,口中敕曰:“众星归魂,万象合一!” 眉心间的一枚舍利,灿若晨星。 这一刻,在前方的黑暗中,那一抹梦一般的剑峰终于浮现出它的神秘尊颜,在桑北物我交融的观照之下,显露出它难得一见的风采。 与此同时,那一指如梦似幻,戳中了那一座梦中倒影般的峰峦,划开了一道罅隙。 白衣剑修几人方没有醒悟的一刻,巨剑载着几人已然远离了第二峰。 第548章 这痛苦当由我身受! 此刻,在遥远的天尽头,升起了一抹淡淡的剑形山峰,一半隐于天色之中,一半矗立于半天之上,它仿佛是矗立云端的神,漠然俯瞰红尘世界,高高在上,视众生为刍狗。 第一峰——天意! 那座绝峰,此刻在桑北眼中,却像一座腐朽的墓碑,镇压住了众生的命脉,旨在将一切埋葬在它背后的黑暗之中。 它俨然为高高在上的主宰,生杀予夺,为众生划定了循规蹈矩的宿命。 臣服吧! 唯有归顺在吾的足下,方能苟延残喘。 尔辈乃吾所生,一切所得都是天意的恩赐,正如春夏秋冬,生死轮回,顺应天意,循规蹈矩,唯有臣服,才是出路,臣服!臣服吧! 无形之中,桑北仿佛听见那一声声充满魅惑的梵音钟鸣,令人不由自主,想要匍匐崇拜。 而这种念头一旦稍稍生出,已然如春日之野草,疯狂滋生,不可收拾。 桑北的腰脊开始一点点趋向弯曲,周身镀上了一层纸醉金迷的色彩。 后方的白衣女子由于和他道境相融,体表同样镀上了一层迷离的金色。 一旁的白衣剑修三人虽然置身事外,已然不由自主被那种无法想象的力量所感染,只得暂时闭上了眼睛。 与先前八峰相比,第一峰才是最为神秘的所在。 据说千年以来,是否有人成功挑战第一峰完全不得而知,其余八峰修士,也从未见过从第一峰上下来的修士。 第一峰正如天意,高高在上,唯有成功挑战,才能见识到其真颜。 据说曾经有很多挑战的修士,被强大的天意所压迫,纷纷陷入癫狂,或崩溃,或自杀身亡。 这个时候,桑北的腰脊弯曲的愈发厉害了。 咔嚓嚓! 一串爆裂的声响自桑北体内传出,那是解开了第二层肉身锁的肉身所发出的挣扎,他一点点,倔强的抬起脑袋,双眸充血,望向那座飘渺的绝峰,口中喃喃道:“人生于天地,一切仿佛为天地所赐,那么,就一定要一味顺从么?我是我,我非我,我只是我,我只是刹那间的烟火,即便是一瞬间的自由,那只是我!” 无形中的威压如山袭来,他的腰身再度被一点点压弯,却又在一点点挣扎中顽强抬起,于此便形成了拉锯战。 与此同时,后方的白衣女子所承受的冲击更甚,她连连吐血,却兀自沉浸在她所觉悟的道境世界挣扎,一次次刺出手中的玉骨。 “这万丈痛苦当由我来身受,而你,当于破而后立之中,走出一条毁灭之路!便让我来成为你的镜子,逆生长吧,魔,就让你于刹那间发动毁灭,杀出一条无有的道路!” 桑北的口中,发出痛苦呓语。 与此同时,一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和他相背而坐,一条条细细的紫色电蛇缠绕周身,不时发出毕剥的爆裂声。 他们虽然实现了真正融合,却因实现真我觉悟,刹那间便可分开,合即是分,分即是合。 此时此刻,后方,沉入道境的白衣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睛,她死死盯着盘膝于前方的魔,她认识他,化成灰也不会忘,她想要完整看穿对方,眸中之光炽烈如火。 突然间,她口中喃喃道:“我的世界因你而改变,如果这世界真有天意,这天意,是你么?尔之所赐,我已无法完全还回去,但我之痛苦,若不能让你共享,那么,就让我来打破你这天意无常!” 若有所思间,一剑刺出,岂知这一剑居然被无形的力量阻挡在魔的前方,激发出一圈圈涟漪光影。 于是乎,白衣女子不厌其烦,持续出剑,锲而不舍。 最前方,桑北的腰身虽然在竭力抗拒,兀自被那座绝峰所释放的恐怖力量,一点点压弯。 即便他不甘心臣服于这种力量,他的身体依旧在倾斜,一点点靠向地表。 体表,曾经所受的伤痕,几乎全部迸裂,鲜血泉涌,很快就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一旁的白衣剑修微微睁眼看到这一幕,再度感到心惊肉跳,他情知这青年此刻所遭受的痛苦,不异于承受了凌迟般的刑罚,这种挣扎看来愈法无益,只是螳臂当车,徒劳而已。 “天意从来高难问,我辈剑修,妄图逆天而行,岂知从来都在天定之内,便如挣扎的蝼蚁,扑火的飞蛾,此等宿命,奈何,奈何……” 他再度闭目,已不忍看到眼前一幕。 最后的朱衣摇了摇头,口中喃喃道:“这青年似与那女子生成因果纠缠,故而,天意峰释放的威压,很大一部分竟被那青年挡住,如此,便加剧了困局,天意,我等都是网中之虫,谁能逃脱宿命?” 当下,朱衣心中愈发悲观,只觉得前途一片暗淡。 霹雳! 一道道扭曲的闪电从上空劈落,滚滚雷音正如天意怒斥之声,令众生恐惧。 桑北的身体被那持续膨胀的威压,一点点压倒,愈发靠近地面。 此刻,他的鼻尖几乎就要贴在地面上,兀自在颤抖中挣扎,不甘心臣服于这既定的命运。 霹雳! 就见一道硕大的闪电凭空落下,宛若当头棒喝,正劈落在桑北的前方。 与此同时,桑北口发叱咤之音,身影一晃,居然瞬间站立起来,背后的魔身影一晃,已然来到他的身侧,和他联袂而立。 突如其来的一幕令白衣剑修吓了一跳。 他无法想象,这个近乎崩溃的试炼者究竟是如何挣脱天意的束缚的? 让他更为震惊的一幕还在后面。 就见联袂的两个身影,同时踏空而起,一步步,持续走向那座第一峰的方向,步步高升,在虚空中留下了一枚枚深深的血色足迹。 一步,两步…… 一十八步鱼贯踏出,步步高升,此刻两个身影已然冲破重重束缚,来到了高高的第一峰之前。 白衣剑修张大嘴巴,已然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原因则是,桑北所踏出的一十八步,步步破而后立,却一气呵成,步步叠加,直至踏出第十八步之时,那种威势已然撑到顶点。 与此同时,那另一侧的身影却在反其道而行之,以逆序的十八步走出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无上气势。 要命的是,二者配合完美无间,一正一反,如此合拍,实在难以想象。 惊世脱俗的一十八步,破而后立的一十八步,居然诡异的合而为一,走出了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 神迹! 几乎就是神迹! 朱衣和青衣几乎生出膜拜的冲动,那种胆大妄为的突破,他们此生或许都无法企及。 “只是,这些还远远不够啊,第一峰的可怕,难以想象!”白衣剑修口中轻轻一叹。 便在此刻,再生惊变。 就见联袂的两个身影,骤然间踏出了第十九步! 在桑北身后,一座绝峰投影横空出世。 “天,丹青峰!他居然模拟出了丹青峰的投影,虽不全中,已有其形!”朱衣脱口喊出。 只是,在白衣剑修眼中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幕,他的目光,完全被桑北一侧的魔所吸引,原因则是,在魔的身后,出现的一幕投影,却是逆规则的一座绝峰,且那座绝峰仿佛如水中倒影,竟然是一座被颠倒的丹青峰! 实在是精妙绝伦! 白衣剑修忍不住就要给桑北点赞,他瞪大一双眼睛,更为期待对方走出的下一步。 果然,第二十步迈出,显现的投影乃是第八峰赤焰峰。 白衣剑修根本来不及点赞,其下的每一步,都如前十八步,持续踏出。 倚天峰,雪雁峰,金刚峰,钓月峰,陶然峰,直至第二十六步如是峰,从不有滞,一气呵成! 白衣剑修大大张开了嘴巴,方才明白,对方先前的所有表现,都是为了实施这一系列连贯的步法,这种过目不忘的能力实在太超出想象了。 第549章 九峰之外 第二十六步——如是峰,在踏出的一刻,分开的两个身影骤然间合而为一,身影飘忽,于若有若无间,终于踏出了那谋算已久的最终一步! 此刻,所有的过往,所有的觉悟和智慧,俱浓缩于一念之间,踏出刹那一步,从过去走向不可知的未来。 与此同时,桑北双剑合璧,刺出圆满的一剑,一剑归虚! 这一剑自时下,瞬间回归本原,一剑如0,却浓缩着无尽的相思。 桑北眸中闪烁晶莹,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枯瘦如柴的弯背老人,口中喃喃道:“爷爷,您看到了吗?您的北儿没有辜负期望,我走出去了!” 这一刻,不止白衣剑修三人,还有白衣女子孙七月,瞬间眸中有泪,无不被这返璞归真的至诚一剑所感动。 而此刻的桑北,已然化作一道飘忽的剑光,消失不见。 “那是你的天意么?只是,你给予我的天意,我还是有所不明啊……“ 孙七月握剑的手有些颤抖,突然间一步跨出,跳下巨剑,消失在了瞠目结舌的三个剑修的视线中。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令他们措手不及。 “此时此地,跳下去哪里还有活命?” “那青年或许已然突破过去,只是这孙七月无论如何无法超越第一峰的限制,莫非,她已然被第一峰吸纳进去了不成?“ 白衣剑修尚在思忖一刻,身下的巨剑一声震颤,嗡的一声,掠入长空,消失不见了。 饮血湖畔,垂钓中的老者突然睁开了眼睛,口中微微叹息,手中的钓竿微微向上一抬,与此同时,落入第一峰幻境中的白衣女子便看到眼前出现一道空间缝隙,她心思聪颖,当下不假思索,一闪而入,待定神一刻,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一座高入云天的绝峰之前。 第一峰——天意? 她的眼中萦绕一丝惆怅,自己能够走到这里,难道正是冥冥中的天意所为? 而那人显然走过了这一座莫测的天意峰,远远的走在了自己的前面。 口中轻叹,当下寻一处溪水处,结庐而居,动手开辟荒秽,种植一类作物菜蔬,不一日工夫,收拾的干干净净,宛如一处隐居的桃源。 焚香,烹茶,沐浴,更衣,盘膝而坐,面对那一座莫测的天意峰,开始入定。 此刻的桑北却来到了一处无比严苛的不毛之地。 面前是一座荒山绝岭,断裂的坟茔,干枯的石块,皲裂的土地,毫无生气。 此情此景,比之当日在魔境第九重所遇的那座浮岛也不遑多让。 这是哪里? 蓦然回首,云烟尽头,九峰参差错落,如天外仙山,隐约可见。 这里是九峰之外么? 九峰之外,这座绝岭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桑北瞬间想起剑阁之内,曾经与申春雨决战的那座绝峰——天尽头,这里莫非才是真正的天尽头? 天尽头,路在哪里? 神思游走,一脚迈出,向上走去。 未料,周边土地裂开,一只骨手,握住一柄残剑,冒了出来,紧跟着,一个身影,一跃而出,挺剑刺向桑北。 这一切来的太快,一剑直取要害,完全不留余地。 手中剑微微一横,脚踏天地一线,回头无岸。 当! 铿锵的撞击声中,那身影一连刺出数十剑之多,却无一例外被桑北持剑挡住。 那身影怒吼,天地骤暗,隐于黑暗之中,一道剑影犹如闪电刺来! 桑北的眸中现出凝重之色,他倒不是因为此剑之威,而是因为此剑的目的,只为问道,它所付出的竟是以生命的代价。 一副枯骨,千年不朽,所求者,唯道,只因为一缕执念不灭,残存至今。 剑锋微挑,以无厚入有间,但听咔嚓一声,那副枯骨轰然解体。 一个淡淡的影子从地表冉冉升起,朝着桑北拱了拱手,微风吹过,化烟消散。 双眸物我交融,窥见瑕疵,一发中的,此剑不为灭杀,只求解脱。 一缕新伤现于手臂,并非是对方留下,而是自己有意刻下的痕迹,是承诺,也是觉悟。 “尔之所求,我之所求,我时下暂无答案,但放心,你们的未竟之愿,当由我来承继,这天地本无尽头,眼前之所限,当由我来打破,开辟出一条未有之路!” 说话间,桑北毫不犹豫,向上迈出了坚实的步伐。 身动,周边的山地泥土,破败坟茔,齐齐动作,无数身影如野草长出来,于一念间,齐齐发动了他们生平所能达到的最强攻击。 云层低压,浑厚如潮,无数细密的闪电次第落下,交织成为丛林。 风怒吼,无形的剑道杀伤织成天罗地网,覆盖上下。 雨,于间不容发之中,如霰弹射落,其中蕴含的伤害和刻骨恨意,如海如潮。 人间道展开,目光所至,以刹那观万象,有所悟,则应心而发,以一以贯之的剑道,庖丁解牛一般,将规则瓦解。 无数身影崩溃倒下,无数执念化作一缕缕青烟飘散。 更多的新伤,镌刻在体表,那是由承诺铭记成的痕迹,融汇在桑北的人间道之中,镌刻成阵,形成庞大的防御体系。 风声愈发锐利,雨点穿越时空,将种种巨大的杀伤规则爆裂开来。 交织的闪电愈发肆虐,怒吼着,想要撕碎这片天地间所有的东西。 桑北犹如一柄剑,楔入风雨雷电之中,在身后的道路上留下了一枚枚深深的足迹。 每一枚足迹都是觉悟,都是力量,累积成桑北身后庞大的规则山脉,这座山脉,在不断上升,也在不断溃灭,生死交织的火焰,在其上炽烈燃烧。 随着桑北每前进一步,他身后的高峰便在浴火重生中一次次突破束缚,一点点升高。 一枚晶莹的舍利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浮现在桑北的印堂间,在其低沉吟唱的歌声中,将萨满的气息,将祝福的力量,融汇在他的人间岁月之中,掀起重重浪潮,向这一座绝峰的上方冲去。 剑在手,脚踏大地,每一步都是破而后立,欲破青天。 一面残破的战旗在身后猎猎飘扬,无数的先灵之影,如一棵棵树木生长出来。 桑北知道,他们从未离去,他们永远活在自己的心念中,早已和自己的人间道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他们将跟随着桑北一起,前仆后继,一往无前。 “我的世界不是为了循规蹈矩,而是欲打破一切陈腐,开辟出一条走向自由之路,故而,我之前进,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继承,希望你们,拿出最强战力,与我决一死战,唯因如此,你我方不留遗憾!” 踏着淋漓血路,桑北一步步朝着绝峰之上走去,每一步都是提升,每一步都将成为他的后盾,他此生没有退路,每一步都回头无岸! 剑平端,剑锋微微向上,剑体震颤,撼动天地,崩溃的光影化作泡沫不断生灭,坠落。 绝峰震动,仿佛愤怒。 无尽的野草般的身影,仿佛离弦之箭,拉伸出一道道星火轨迹,汇聚成一道庞大的剑体,裹卷着惊天动地的雷音,斩落下来,迸发出一道耀眼的超新星之光。 无尽的鲜血,从体表的伤痕中迸射出来,燃烧成火,桑北此刻犹如一只火鸟,浴火重生。 一声怒吼,身后的人间道世界轰然崩溃,跟着崩溃的,还有他身后留下的那一连串的足迹,这一刻,桑北将所有的觉悟,所有的力量,融汇于一念,刺出刹那一剑,一剑归虚,古拙无华。 就见一道青色剑气,刹那间击穿了那道庞大的星火剑体,暗淡了天地,寂灭了人间。 第550章 山门前的决战 一剑过后,万籁俱寂。 风雨雷电,一时间全部消失无踪。 这一座号称天尽头的绝峰,依旧恢复为原本的样子,矗立在那里,如巨人遥望着灰暗的天际,似在思索。 就见那个伤痕累累的青年,盘膝而坐,周身气息全无,仿佛一具身死千年的木乃伊。 坟茔纵横的周边,凌乱的骸骨随处遗弃,一柄柄锈迹斑斑的剑,或歪或斜,扎入泥土。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就听咔嚓一声脆响传来,就见那具木乃伊般的躯壳如同被撕裂,从中走出一个身影。 与此同时,一具模糊的影子代替桑北坐在那里,那是剑之相。 模糊不定的剑之相,蔓延出无穷无尽的触须,深深扎入这片荒凉的土地,将自己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桑北一步步走下山去,他并非退缩,他的决战还没有结束,他要理顺和验证心中的种种猜测,而后回来继续一战。 他犹如一个苦行僧,走过穷山恶水,走过尸骸枕藉的土地,一步步朝着九峰罗列的地方走去。 他此刻完全恢复为原有的相貌,他无须再伪装成他人的外表,能够走到当下,他已无惧那些高高在上的势力。 他并非不可以快速穿越眼前的土地,只为如苦行僧一般汲取这片天地间的滋养,用以丰满和壮大自己的人间道。 他一共用了十多天的时间,才穿越了眼前这片荒凉的土地,而后走进了一个仙境般的世界。 万木葱茏,鸟兽成群,溪流潺潺,遍地鲜花,更兼充裕的灵气仿佛肥厚的舌头不停舔舐着自己的肌肤,带来了极致的愉悦感。 目光所至,正是第九峰——丹青峰! 那么,就从那里开始吧。 巍峨挺秀的丹青峰前,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山门,山门后,一条长长的路径一直延伸到云雾弥漫的山间。 在桑北终于走到第九峰山门前的时候,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衣剑修一闪出现,挡住了道路,口中喝道:“丹青峰禁地,来者报上名来!” “第十峰——天尽头,桑北,前来拜山。” “桑北?第十峰?” 青衣剑修面浮疑惑,他从未听说过还有第十峰的存在,还以为眼前青年在故意说笑,不免微露愠色,却对桑北之名隐隐间似曾相识,再仔细瞧了瞧对方那副面容,忽然间变了脸色,道:“在此等候,我去禀报。” 桑北倒也不以为意,站在当地,静静等候。 很快,远处人影闪动,转眼间,数十个背剑修士大步冲出山门,将桑北团团围住。 内里一个浓眉汉子,似在强压怒火,压低声音道:“你叫桑北?北凌江畔,重创轩辕一族的那个人?” “是。”面对周边威压,桑北依旧云淡风轻。 浓眉汉子仰天大笑,笑毕怒视桑北道:“冤有头,债有主,天网恢恢,你不请自来,今日,我当为吾弟钟铭报仇雪恨!” “钟铭?” 桑北记忆瞬间回溯,便想起当初在北凌江畔的惨烈一战。 第九峰,钟铭,凭借一抹青峰投影,何等不可一世,却最终陨落在自己的剑底。 “封锁周边,不要泄露出此地一丝一毫的气息,今日我钟睿欲与桑北此贼道决于此!” 钟睿乃钟铭之兄,其修为和地位,远在其弟钟铭之上,乃丹青峰主持长老青冥子最得意的亲传弟子之一。 钟睿一声令下,周边数十个弟子很快结出大阵,将山门前的一块空地包围的密不透风。 鲜血结符,弹向桑北。 桑北淡淡一笑道:“你的挑战我应了,但与我道决,你还不够资格,希望你能拿出最强战力,不要让我失望!“ 桑北一念间,便将那枚道决血符捏碎了。 他看去气息内敛,宛若一个虚弱的平常人。 “好狂妄的贼子,今日我钟睿若不能将你挫骨扬灰,枉为丹青峰一代剑修!” 刷! 一柄剑凭空跃出,悬于钟睿头顶。 钟睿一指如笔当空划落! 与此同时,上方悬浮着的剑同时动作,如笔一划。 就见一道青色剑痕楔入虚空,笔直斩向桑北。 这便是丹青峰的真传剑道,以剑为笔画丹青,一笔入世写春秋。 岂知桑北的食指微微指天,钟睿倾力发出的一道剑痕,嗡嗡震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挡在了那里,不得突破。 同门师兄弟就在周遭看着,钟睿第一次出手就不得建功,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心中有些凝重,他心知杀了他弟弟的人,定然并非凡夫俗子,是以第一剑只是简单试探。 当下以指为笔再度一捺,又一道青色剑痕当空斩落,与第一道剑痕融为一体,威力翻倍,向下深深陷落一丈,震得桑北一头长发顿时披散下来,周身衣物,于无形之中被撕裂开一道道长长的口子。 钟睿瞳孔略缩,此刻再不留手,食指凌空描画,丹青剑道淋漓释放,身后虚空,一抹青峰冉冉升起,烟云缭绕,飞瀑流泉,异草奇花,鹤影冲霄。 刹那间,无数道剑痕落下,俱合入先前那道不断膨胀的剑痕之中,转眼间凝聚为一柄青色巨剑。 巨剑嗡嗡一沉,就见下方的桑北,周身衣物尽碎,裸露出的一副躯壳上,伤痕累累,血如泉涌。 他看去似已支撑不住,背脊略弯,唯有一根手指依旧笔直指向上方,在钟睿看来,简直是莫大讽刺。 钟睿手指微微向前一点,巨剑铿锵轰鸣,惹得山门之后,一座第九峰发出一声清越的回响,与此同时,那柄巨剑一颤,顿时斩出一道长长剑气! “贼子,授首!” 食指凭空,写出了一枚杀字。 一抹丹青剑气无可阻挡,斩落下去! 咔嚓一声,桑北的身影竟硬生生矮了一截,再看他的双腿,已深深陷入进地面,周身鲜血泉涌,看去惨不忍睹。 钟睿见状毫不留手,此刻尽展平生所学,将生平临摹了无数次的一幅画卷,描画的淋漓尽致,细致入微,只为将这个叫做桑北的贼子一气击杀,方消心头大恨。 就见桑北的身形一寸寸陷入泥土之中,他双眸紧闭,似在苦苦挣扎,一根竖着的手指剧烈震颤。 一道道剑气凭空斩落,桑北的周身鲜血不停飞溅。 让钟睿震惊的是,即便到了当下,那贼子还在苦苦支撑。 钟睿的耐性已然消耗殆尽,倏忽间,身,意,和身后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卷,三位合一,食指如剑向前一刺,正是那幅画卷的收尾一笔,此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宏大的剑道天地淋漓绽放。 巨剑一划,光影斩入大地,再看那陷入泥土之中的贼子已然不见了影子。 钟睿松了口气,自以为大仇得报,谁曾想地表光影一闪,桑北已重新出现,不仅换了一身崭新衣物,脚底的那道斩开的长长裂缝,已然消失不见了。 “一个游戏罢了,见笑!” 他的手指依旧笔直指向天穹。 钟睿目瞪口呆,他用尽一切手段只为斩杀仇人,谁曾想适才发生的一幕,只是敌人玩弄的一个花招罢了。 师兄弟们都在左近,这叫他情何以堪? 急怒攻心,他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却也借助这一口鲜血之力,掣动空中巨剑,再度斩落。 岂知桑北口中轻轻一叹,指向天穹的一根手指轻轻一划,落下的正是钟睿先前描摹的丹青画卷的第一笔。 便是这简单一笔,已然引起山门后那座丹青峰发出嗡嗡震颤,刹那间,漫山飞鸟俱被惊起,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影子乱投长空而去。 此笔过后,桑北一气呵成,居然毫不费力,将先前钟睿描画的一幅丹青剑道图卷,从头至尾,事无巨细,全部清晰描摹了出来。 最后一刻,食指一捺,轻轻点在那柄巨剑上,正是最后一笔收尾。 巨剑铿锵一声破碎开来,化作无尽流光,四散而去。 第551章 老夫喜欢你! 钟睿大叫一声,跌飞出去,众人慌忙抢上前去,将他扶起,就见钟睿面色苍白,脸庞沾染污血,早已昏死过去。 众弟子无不怒目相向,只是他们的实力尚不如钟睿,又如何是此人对手? 此刻众人方才明白,桑北先前所为,只是示敌以弱的花招,只为欲借助钟睿的进攻,偷学丹青剑道罢了。 只是,丹青剑道乃是秘传,其中艰难,可谓千回百转,又哪里是区区一面之缘,就能偷学走的? 然而对方所展示的那种力量,不是第九峰的秘传还是什么? 不由得他们不信。 好强的贼子,此人天赋之高,实在难以想象。 此刻,桑北旁若无人走了过来,咔嚓声中,一座封印大阵已然被他轻松踏碎。 众人面色羞赧,纷纷侧目。 桑北一步跨出,便欲走入山门。 却听一声微斥自半空中传来,道:“你这异域贼子,居然托身丁峰之名,混入剑阁,最后堂而皇之进入我剑门,汝不敢以真面目现世,于剑道已是极大玷污,速速退去,姑且饶恕尔卿卿性命,否则天杀旦夕降临,必教尔化为齑粉!” 周边弟子闻言,纷纷露出喜色,情知有此人出手,这贼子再强,也是徒劳。 嗡的一声! 山门之中荡漾起一圈圈涟漪,宛若铜墙铁壁,将桑北挡在原地。 “人生于世,如风而逝,一个区区姓名,重要么?” 眸中光芒一闪,手指向前轻轻一戳,咔嚓一声,那一层阻挡的封印眼见得就要破碎开来。 一声怒斥中,就见一道青色闪电劈入山门之内,凝聚为一道锐利的剑锋,一股庞大的气势充斥周边。 天地瞬间一暗,众人看去,就见那不可一世的贼子,已然被重重击退一步。 霹雳声中,剑锋向外再吐一寸! 桑北身形一震,再退一步。 隆隆雷音不绝于耳,吐露的剑锋连连震颤,显现出一道长长的血槽,剑体裹挟重重雷音,振聋发聩。 直至此剑完整展露全貌,桑北已然退到十步之外。 周身衣物化作褴褛,一头乱发迎风飞舞,只是一双眼眸微微闭合,似在回味什么。 众弟子纷纷变色,如何也不能相信那位大人物凌厉出手,此贼居然看似在临阵磨枪,实在是胆大至极。 众人没有注意的是,在桑北后退的那条道路上,已然留下一串血色足迹。 这里暂且按下。 单说在龙泽帝都奚京之内,在那一片庞大的皇宫禁苑中央,最高处,一座翼飞欲起的宏大殿堂之内,一座象征至尊地位的高高宝座之上,此刻正危坐着一代帝君的身影。 他身形枯瘦,冠冕峨然,一张面孔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面容。 周边,龙泽帝君极为倚重的四镇正恭敬随侍左右,分别是兵镇定君谋,文镇,纸上江山李苦玄,威镇,脚踏八方商略,以及星镇,观星术士上官寻幽。 就听李苦玄叹了口气道:“君上,不日前,魔域黑衣魔相虞远辙率领魔军深入大荒,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捣桑京,顺势收服大部蛮荒部落,我等不可坐等其壮大,否则来日必成劲敌!” “虞远辙此人心高气傲,据说,据说那魔皇孔照已落入其掌控,被其软禁,也不知是真是假,此人智计过人,时下挟魔皇以令四方,居然一举拿下大荒,当真让人惊愕不已!”一旁的李苦玄叹道。 商略补充道:“或许是因为十多年前的一场恶战,鬼门之下,死伤不计其数,其中大荒精英大抵身死,故而给了虞远辙机会,这老贼辛苦经营多年,居然完成了孔照都不能完成的霸业,恐怕,越俎代庖之日不远了!” 定君谋拱手道:“此际魔都锡蓝正属空虚,不若由属下带领一支精兵,暗地里杀入魔域,或许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其余三人见定君谋主动请缨,微微有些色变。 过了一会,龙泽帝君轻轻咳嗽一声,道:“此事朕自有谋划,诸位不必担忧,一切都在朕掌控之中。” 李苦玄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帝君,知时下内外交困之际,这帝君抱恙已久,行为做事已然大不如前,竟任由奚京之内,多方势力坐大,及至时下,已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心中不免微微有些失望。 这个时候,商略再度说话:“奚京之外,北凌江边,当日帝君一剑惊天,将那与叶冥苏勾结的小贼斩入大地之中,岂知……岂知那小贼偏偏绝处逢生,后化名丁峰混入剑阁,直至在数日前的大比中摘得三甲,就此进入了剑门!此事,此事微臣不敢擅自处理,特请命君上定夺。” “有这等事!” 帝君威严骤然释放,周边几人心中一凛,他们可是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这位帝君生气了。 啪的一声,一张修长而白皙的手掌拍在雕龙扶手上,一物呼啸射入虚空,一闪不见。 饮血湖畔,垂钓中的老者睁开眼睛,探手一抓,一枚精致令牌已落入手中,内中一段信息随之传出:“敕令,剑门诸峰,不遗余力,诛杀太咸余孽桑北,不得有误!” 钓竿晃动,水光潋滟,照的老者的一张面孔模糊不清,当即口中说道:“太咸余孽,混入剑门,陛下有旨,不遗余力,诛杀!” 这声音穿透重重空间壁障,瞬间传到那九大峰主的耳内。 那些峰主,对于九峰之内,便如掌上观文,神识外放,已然察见端倪,当即敕令一干精英,迅速出峰,追杀而去。 第九峰山门之前,一柄裹卷道道电蛇的狰狞利剑,已然全部展现出其凌厉真容,却与那第九峰的形象看起来格格不入。 也就在此剑暴露一刻,原本一座巍峨绝峰,已然被浓云迷雾遮掩,一道道赤色电蛇接连落下,使得一座诗意青峰,镀上了一层浓浓血色,宛若变成了一座修罗地狱。 利剑一震,万重雷光攒集于剑锋之上,连带一座血染绝峰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轰鸣。 刹那间,难以形容的威压犹如排山倒海,冲击在桑北身上。 那些旁观者兴奋无比,断定遭此打击,那贼子非死即残,孰料,遭遇如此重大的冲击,那小子身形不退反进,居然稳稳向前挺进一步! 一声怒吼,万重霹雳从天而降,剑锋向后微微一缩,周边世界一片黑暗。 周边的一众弟子吓得缩了缩脖颈。 剑锋如蛇信瞬间吐出,桑北口中立时喷血,就见他明明受伤,反而再度前进了一步。 所有弟子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完全看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刹那间,雷霆巨剑连番震颤,一气发动十余次攻击,重重雷音,惊天动地。 而那枯瘦青年非但一步不退,此刻居然在重重剑道打击之下,一步步走回原位。 在其身后虚空,一座秀丽的第九峰形象已然栩栩如生矗立在了那里。 与此同时,原先留在地面上的一串足迹,已然被全部抹去了。 一声大笑传来,无尽闪电交织的虚空中,一个身影浮现,掣动雷霆利剑再度发出十连击。 数十道剑气轰击在桑北身后的青峰投影上,激发出的隆隆轰鸣,震得周边众人连连后退,只觉得被一柄致命利刃抵住脖颈,那股凌厉剑意,实在太过霸道。 “好一个太咸传人,将钟睿的剑道拿来就用,而后在与老夫的决战中,以老夫的剑道气息冲击其堪堪模拟出的丹青道境,居然将一座第九峰描摹的七七八八,虽虚有其表,已然大为不易,小子,老夫喜欢你!” 第552章 惜才之心 此人,正是第九峰长老青凌子,一生特立独行,性格乖戾,所悟剑道居然与第九峰传承格格不入,偏偏,青冥子对其视而不见,任由其大行其是,已然成为第九峰背后的一幕别类风景。 “不过小子,要想凭借一己之力进入我第九峰山门,你的表现还远远不够!” 青凌子一张手微微抬起,正欲落下,忽然间变了脸色。 就见漫空中,一道道剑光负载一个个修士,如流星飞射而来,转眼间将桑北严密包围在内。 内中一名青年才俊大声喝道:“奉剑卜大人法旨,诛杀太咸余孽,此獠极为狡诈,当日北凌江畔,浑水摸鱼,致使无数龙泽精英陨落,实在是罪恶滔天,诸君不必留手,当群起而攻之,尽快完成大人交付的使命!” “说的不错,此贼化名潜入剑门,用心险恶,不必以常理度之!” “杀,太咸余孽,绝不可留!” 一时间漫空剑气纵横,雷霆风暴铺天盖地落下。 就见桑北平静站在那里,看去毫无应变,竟任由那万重攻击斩落下来。 青凌子瞳孔略缩,他绝不相信那小子会任由宰割。 那小子的表现很对他的胃口,已然生出惜才之心,既担心那小子会承受不住,当场夭折,又迫切希望看到那小子能再度创造出绝地求生的奇迹。 出手还是不出手? 青凌子心中非常纠结。 稍稍犹豫间,那漫空剑道流光已然冲击在桑北所释放的道境天地之上,激发出漫空璀璨光华。 面临如此惨重打击,桑北毫不退缩,他仰首怒吼一声,满头长发披散,此刻居然背负着万重打击,向前稳稳迈出了一步! 与此同时,山门内,青凌子所祭出的那柄天刺剑顿时爆发出一圈圈耀眼光华。 “好小子,面临绝境,大胆作为,老夫果然没有看错!” 青凌子口中称赞,眸中精光熠熠,宛若看见一大堆美食在前,垂涎欲滴。 他又哪里知晓此刻的桑北究竟冒着多大的风险! 以七字真言配合斗转星移,强行逆转乾坤,桑北冒着陨落的风险,将大部攻击转移到山门之内,那柄天刺剑上,而后再借助天刺剑的巨大反噬,挡住了身后袭来的其余伤害。 一副其貌不扬的枯瘦身体,居然有惊无险的度过了第一重全方位的惨烈打击。 如此一幕,使得那些不遗余力发动攻击的诸峰弟子,又羞又恼。 他们迫切希望看到的一幕居然并没有如期达成。 无法理解,难以想象。 天昏地暗之中,第二轮更为强势的打击漫空爆发。 重重道境释放,遮天蔽日,虚空崩溃,剑气纵横。 青凌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即便是他,也无法相信那小子能再度逃脱眼前的杀劫。 难道,真的任由那小子在眼前陨落? 要知道,那种心性,那种天赋,当真万中无一,但,一旦出手,倘若是他孤身一人还好,否则必将连累第九峰。 长期以来,师兄青冥子替他背负了多少罪责,无论如何,自己再不能替他添堵了。 青凌子长长一叹,闭上了眼睛。 他实在不忍看到那惨烈一幕发生在眼前。 生死一线,桑北的身后虚空,一座乌沉沉的大鼎横空出世,道境淋漓绽放,漫空中群星璀璨,万妖怒吼。 热血抛洒长空,一缕浩气,化作一条怒龙,扶摇飞升,冲入云天。 周身浴血的桑北,再进一步! 那柄剧烈震颤着的天刺,离他更近了。 与此同时,那座血染的第九峰发出连连轰鸣,连带着青凌子的身体剧烈一晃,居然向后退了一步。 二人瞬间一进一退,表现实在太过诡异了。 “他居然真的挡住了!” 此刻的青凌子不因后退而有丝毫颓丧,他圆睁双眸,显得愈发兴奋。 那座乌沉沉的妖夜鼎显然引起了他的浓厚兴致。 不止是他,围攻桑北的九峰修士再度陷入深深震惊之中。 看着那些吞云吐雾的大妖形象,纯属蛮荒异类,居然敢在剑门内现世,是可忍,孰不可忍! “杀!” “除魔卫道,我辈职责,诸君,今日就是我等斩魔证道之日!” “太咸余孽,勾结大荒妖类,已然毫无底线,诸君不可留手,倾力一击!” 怒喝声中,一个个修士纷纷燃烧精血,激发出一道道深邃剑气,斩碎虚空,劈向桑北。 “若不能浴火重生,则吾宁可永坠黑暗!” 桑北一声咆哮,万妖响应,就见一缕火焰从脚底涌出,转眼间将他烧成了一个火人。 与此同时,重明,夫诸,乘黄,夔牛等九尊大妖鱼贯冲了出去,撞入山门之内,在释放出的隆隆雷音之中,相继溃灭不见。 再看时下的桑北,已然化作一副木乃伊之态。 他意守枯槃,心入刹那,人间道极限释放,任由那重重剑道攻落下来,眸中所见,物我相融,只一心抱合于天地之间。 间不容发,他的右脚再度向前迈出一步,距离那柄天刺剑越来越近。 他无物无我,在踏出一步的同时,手指一点,捺向虚空! 青凌子内心一片骇然,他感到此刻自己面对的,并非是桑北一人,而是第九峰之外,其余诸峰的重重镇压。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初入剑门那日,何其孤独无助,若非最后一刻,青冥子出手,自己早已化作了灰烬。 他深深明白眼前的桑北,和他根本就是一路人。 挥手一拍胸口,一缕热血激洒而出。 一时间青峰染血,近百道惊雷落下。 “小子,你要演戏,老夫索性,陪你上演一场!” 天刺骤然一击,绽放出一道深邃剑痕,撕裂虚空。 此刻,桑北竟然如同置身事外,看似不动的身形,其实已然瞬移了成百上千次之多。 一缕缕鲜血绽放,血染了青峰,惊艳了此间天地。 在天刺发出一击的刹那,桑北准确捕捉到了那天机一线,从稍纵即逝的一道罅隙中,一闪而逝。 如此,使得这一番对攻,顿时变成了青凌子和诸峰修士之间的对垒。 一个个修士顿时被青凌子发出的一击所伤,再想到此人历来所为,不禁纷纷震怒。 “青凌子,你怙恶不悛,包庇太咸余孽,不怕责罚吗?” “青凌子,你往昔罪孽深重,若非剑卜大人宽容,早就将你废除修为,逐出剑门,速速将那太咸余孽交出来,吾等既往不咎!” “青凌子,今日大家除魔卫道,你居然私通敌人,罪无可恕,若然交出那贼子,吾等尚可为你求情!” 冷笑声中,青凌子萧索的身影降落在山门中央,看都不看那些青年才俊一眼,道:“你们这些无知的小辈,哪一点看出老夫私通并放走敌人了?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速速离去,老夫不与尔等计较!” “敌人从你看守的山门内逃走,不是你放的还有谁?我等执行剑卜大人的敕令,除魔卫道,你无端妨碍吾等公干,与贼子私通款曲,罪责难逃,若能迷途知返,还算为时未晚!” 一个剑修义正辞严道,突然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提到空中,就像拿捏住一只鸡鸭,传来冷声道:“谁给你胆子和老夫这般说话,看来你这鹦鹉舌头不想要了!” 说话间,这个剑修的脖颈顿时被死死勒住,一条舌头长长吐出,嗤的一声,已然被切断下来,口中喷出一团血雾。 啪的一声,将这个昏迷的剑修掷在地上,青凌子环顾左右喝道:“还有谁想要聒噪,老夫同样给他轻松轻松!” 一众剑修顿时变了脸色,内中一个白衣剑修长身而出,直视青凌子道:“别人怕你,我许子钰不怕你,今日若不能将你这忤逆拿下,二十年来,枉学剑耳!” 第553章 误杀 说话间,一勾残月浮现脑后虚空,就见一道冷厉剑痕斜穿残月而下,许子钰右脚一踏,一股剑道气息从长空直入大地,继而于青凌子足下大地突刺而出。 “钓月剑道!”一个剑修失声喊出。 钓月者,钓心,心所动,剑所发,要的是看透人心,一剑断心。 刹那间,青凌子只觉一颗心跳的越来越快,生平遭际如潮水滚滚涌现,要命的是,那无形之剑,穿透天地,只问本心而来,无迹可寻,防不胜防。 “好骄狂的小子,你以为出身钓月峰便能高高在上?今日若不能将你打入凡尘,尔不知天外有天!” 说话间,青凌子骤然闭目,一根天刺横空出世,剑锋微微一沉,许子钰周身如遭暴击,顿时飞溅出一片血光。 许子钰平素骄傲,尤其对青凌子之生平劣闻尤为不屑,此刻遭受压制,脑后一勾残月顿时绽放出万千剑芒,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青凌子眼瞳,周身气血蒸腾而上,那一弯残月已染成血色,口中喝道:“有所负,必有所罚,青凌子你屡屡犯禁,今日无人救得了你,红尘一钓问心断!” 在许子钰眼中,万物化虚,唯有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悬浮天地,咚咚跳动。 说时迟,脑后穿月一剑骤然拉伸出一道剑光,正刺中那颗跳动着的心脏,顿时喷射出一片血雨。 青凌子仰天长啸,口中喷出一道血虹,喝彩道:“小小年纪有此修为已然不错,但若凭此就想看穿老夫的本心,也未免太小瞧老夫了!天刺,刺心!” 他故意放开破绽,等许子钰出剑,而后在对方出剑的一刻,趁虚而入,一剑刺心。 钓月剑道,要的是观心于无形,许子钰意气用事,已然犯了忌讳,他在钓月,不经意中已然被老辣的青凌子所算,顿时被对方一剑刺中,岌岌可危! 生死一线,许子钰已然无视生死,凝视着对方趁虚而入的一击,双眸中血色褪去,一片空明。 “我心有所耽,这一剑足可为我斩去瑕疵,钓月无痕!” 许子钰瞑目,居然坦然受此一剑。 只是青凌子在击伤对方的同时,自己也同时遭受反噬,甚至于比许子钰受伤还要严重。 众目睽睽之下,二人势成骑虎。 “小子无状,今日不杀你,还当我丹青峰软弱可欺了!” 刹那间,那柄天刺暴涨一丈有余的剑气,便欲将许子钰击杀当场。 这个时候,一声轻轻的咳嗽自半空中传来,就见那座染血的丹青峰倏忽间褪去血色,恢复为一贯的青色峰峦,只微微一晃,焦灼中的二人顿时被分隔开来,各自远远退去。 “今日我第九峰山门大开,诸峰弟子尽可全线进入,尽情诛杀那太咸逆贼!” 说话声如仙音袅袅,诸峰弟子听了,骤觉一身烦躁尽去,顿时轻松了不少。 一个赤焰峰弟子依旧大声道:“青凌子无端割去我赤焰峰弟子舌头,私通逆贼,这怎么算?” 嗖! 就见一颗红色丹药从半空中落下,掉在那弟子手中,空中那声音说道:“这颗丹药,足以让那受伤弟子重新长出舌头,至于尔等以为青凌子私通逆贼无非是一场误会,本峰主可以为青凌子作证,其中原委,本峰主会亲自向剑卜大人解释清楚。目下,强敌混入第九峰,若有后进英才能够斩杀此獠,本峰主不惜倾尽所有,助他直接提升一个境界,并且还要向剑卜替他请功!” 一席话说的众弟子无不意动,纷纷打消疑虑,各自三五成群,涌入山门,追杀而去。 其一是因为奖励丰厚,其二是因为对于神秘的第九峰慕名已久,若能亲自进入其中,感受那种宏大氛围,或许就能寻到机遇,对于提升修为,大有裨益。 诸峰各有各的修法,彼此间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那峰主能够主动开放山门,机会实在太过难得,诸峰剑修哪里能够忍受其中诱惑。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更多弟子潮水涌来,第九峰顿时成为炙手可热之地。 青凌子身影一闪,消失在半山云雾之间。 少时来到一处绝壁之前,面壁而坐,只觉得一颗心变得极为烦躁,几番镇压仍旧不得其法。 不多时,一阵朗朗琴音传来,青凌子恍惚之中,感到就像坠入一潭秋水之中,身心中的疲惫一时尽皆散去,说不得稍稍躬身,口中恭敬道:“多谢师兄!” “道与魔,只在一念之间,倘若一步不慎,便会前功尽弃,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戒之,慎之!” “师兄教训的是,某知晓了!” “今日你可知道错在哪里?” “不该贸然挑起纷争,也更不该对那太咸贼子起了恻隐之心。” “唉,其实你的心结几十年来未曾解开,这个,师兄可以理解,你或许从那太咸余孽身上看到了解脱的希望,故而心痒难耐,也在情理之中,错的是,你仅仅看到了表象,却未能发现其背后隐藏的祸端,若我稍稍来迟一步,你已犯下大错,堕入魔中了!” 听了师兄的话,青凌子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生平最敬师兄,视之如父,更每每感激对方纠正自己于歧路,时下回想适才所为,当真是错的离谱,不仅大为悔恨。 “今日诸峰修士深入我第九峰,这是他们的机遇,更是你的机遇,修剑者,最难渡的便是本心,你若能以他人为镜,斩断魔念,进而一举诛杀那太咸贼子,则足可证道,来日成就必在师兄之上!” 青凌子此刻如何不明白,这是师兄在成全自己,心中感怀,连连道:“师兄提携,永不能忘!” “这是你的机缘,师兄能帮的只有这些了!我时下已然到了突破的关口,必须长时间闭关,第九峰就暂时交给你了,安心,静心!” 轻轻一叹,琴声朗朗,渐渐远去。 “师兄放心!” “原来那小子正是我破解心魔的关键,师兄为了我,做出如此重大牺牲,恐怕此生都难以报答了!就让我成为第九峰的暗影,成为师兄的臂助!” 心思贯通,只觉得烦恼尽去,倏忽间,站起身来,仰观宇宙,俯察尘埃,就见一座第九峰清晰呈现在眼前,一草一木,一沙一石,无不纤毫呈现。 便看到诸峰弟子犹如一只只飞鸟,穿梭在山间云雾之中,梳篦一般,从上到下,从前到后,仔细搜索。 不料,青凌子几番仔细搜索,仍旧未能发现那太咸小贼踪影,不免大为惊愕,忖思,莫非那小贼并未进入山门? 突然间,又不免拍了一下脑袋,大叫痴愚,那小贼专门前来,只是为了觊觎第九峰剑道,又怎么可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更何况,强敌环伺,他已无路可去,遁入山间,无非是最好选择。 只是那小贼也当真很有意思,居然能逃脱一众修士的漫山围堵,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正思忖间,就见山间一隅骤起纷争,那当中被围一人,不是那小贼又是何人? 当下道境展开,笼罩那方区域,只待那小贼露出破绽,便可一发中的。 绝境之中,就见那小贼刺杀一人,夺路而逃,十多个诸峰弟子于路疯狂追杀,一时间峰峦摧折,鸟兽奔逃,场面一片混乱。 就见那小贼慌不择路,正逃到一条狭长的山谷之中,青凌子心头暗喜,道:“吾计成矣!” 只手一按,天地俱暗,一柄长长的天刺化作倚天之势,顺着山谷走向斩落下去,轰隆隆的崩裂声中,那一处山谷已然被这一剑生生抹去。 只是,青凌子没有想到的是,不少追杀的弟子,在最后一刻,竟诡异的冲进了山谷,因而被自己发动的剑气一并抹杀掉了。 第554章 破壁 “该死,你们都该死!” “凡阻我道者,当杀!” 一缕杀意再也按捺不住,青凌子一双眼眸变得血红,犹如野兽发出一声声怒吼,声震山林。 “青凌子怙恶不悛,屡屡杀人,我等与之不共戴天!” “此贼不除,诸峰无宁日,青凌子,你这无耻老儿,出来受死!“ “他奶奶的,青冥子青凌子俱不是好东西,他们分明是要将我等引入彀中,一网打尽!” “为死难兄弟们报仇,杀,血洗第九峰!” 深吸一口气,稍稍平息心中愤怒的青凌子不免扪心自问。 怎么会变成这样? 自己明明将他们挡在了外面的。 为何自己会屡屡重蹈覆辙? 师兄闭关前的话尚自在耳畔回荡,错已铸成,青凌子一时间心乱如麻,心知如何解释也是百口莫辩。 怎么办? 怎么办? 师兄刚刚将第九峰托付给我,我居然又造成乱局出现,为今之计,唯有……唯有如此! 为今之计,为了第九峰,便将这条命交付出去! 唯有如此,才能平息那些剑修们的愤怒。 青凌子身影一晃,出了秘境。 然而眼前发生的一幕,再度让他怒火中烧。 就见那一座座巍峨楼阁,雄伟宝地,瞬间犹如纸糊一般,连排倒下。 尤其是那座中央圣地,第九峰历代先辈埋骨之地,那座神圣的青峰塔在眼前轰然倒下的一刻,青凌子的一颗心再也无法平复,心中升起万丈怒火,广袖卷起,拖曳出漫空剑道流光,将那漫山遍野间的一个个修士无情斩杀。 “你们自找的,休怪我青凌子无情!” 红了眼的诸峰修士,卷起漫空狂飙,向青凌子发起接连冲杀。 血雨腥风,刀光剑影,第九峰转眼间已化为修罗地狱。 一些剑修已然萌生退意,他们于暗地里开始向山门方向快速撤离。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不仅在撤退的路上遭遇了重重杀戮阵图的阻击,甚至于,在好不容易逃到山门的一刻,却发现,原本那座高高的山门居然不见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些剑修都是聪颖之辈,顿时想明白了其中干系。 “青冥子青凌子居然想要将我等一网打尽,其心何其毒辣!” “他们……他们越规犯戒,妄增杀戮,居然不怕宗门追责,简直丧心病狂,幕后所图必然非同小可!” “目下,我们唯有尽快向师尊汇报,请求援助,否则,青冥子他们坐拥地利,我等危矣!” 几个人正在商量,就见一道剑气长河裹卷万重雷霆,当空落下,他们眼前一黑,已然坠入无尽黑暗之中。 于是乎,第九峰上,惨烈的屠戮场面随处可见。 一边是第九峰的历代建筑被大量毁去,一边是走投无路的诸峰弟子被无法抗拒的力量纷纷抹杀。 “毁我圣地,坏我宝库,你们这些欺世盗名的伪君子,当真死不足惜,杀!” “师兄,师弟不得已,今日坠入魔道,死不足惜,但愿以这副残躯,贡献给第九峰,生为第九峰弟子,死为第九峰之鬼,所有罪愆,当由我一人背负,待我杀尽这一群卑劣之徒,我就去亲自向剑卜大人请罪!” “杀,以杀止杀,消我胸中块垒,快哉!” “贼子休逃,老夫亲手送你们下地狱!“ 杀戮越多,青凌子反而觉得心中愈发畅爽,生平从未有过如此痛快,他不由得生出疑虑,难道自己心中每每滋生的妄念,并非是压制所能平复,而应以杀戮将之宣泄,方可破妄成道么? 碧血丹山,一抹残阳坠落峰头,就见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身影,正高高站在那里,冷冷看着青凌子,道:“杀戮已满,你距离成魔只差一路,而我距离突破,也差了一路,我在等你,一直在看着你,今日倘若我胜,第九峰将不复存在,若你胜,第九峰将化作魔境!” 说话之人,正是当初与青凌子发生一战的钓月峰弟子许子钰。 他眼睁睁看着周边诸峰弟子死于非命,却无动于衷,作壁上观,心性之冷酷坚忍,已远远超出常人。 一脸污血的青凌子,脸庞微微颤抖,他原本以为这世上已然很少有人如他这般血腥残忍,未料到,这个一贯以清流自居的高高在上的钓月峰弟子,为了追求自己的道,对周边杀戮视若无睹,心性竟冷血到了如此地步,比他分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说来,这修道和修魔,难道并无本质区别? 所求者,不问过程,只求结果。 “很好,如有天意,今天你便是上天赠送给我的意外惊喜,老夫已然走到绝路,有你陪葬,也算此生不虚!” “青凌子,自我许子钰进入剑门,此前仅仅见过你一次,只是那一次,我只看你一眼,已然明白,便立下誓言,此生杀你之人,唯有我许子钰,所以,你才是上苍赠送给我的礼物,死在我手,是你此生荣光!”许子钰淡淡道。 好狂的小子! 青凌子仰天大笑,只是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许子钰已然出手,那股杀戮剑道几乎就要切断他的喉管。 青凌子退,不得不退。 身后漫山遍野的尸骨中,一道道长剑笔直竖起,盖因那些遗留的剑器中,都藏着执念,藏着遗憾和愤怒,而那些东西,才是与他青凌子息息相关的东西。 青凌子退,以退为进。 每退一步,他的势都在膨胀,他的杀戮气息都在上升。 这是他的主场,他表面看去有些狼狈,其实优渥有余。 只是,他还是有些轻视了许子钰的剑道。 一番血洗,无尽尸骨,这便是许子钰眼中的道。 当初为了证道,许子钰曾经暗中潜入魔域,经历无尽杀戮洗礼,方有所成就。 人起于卑微,柔弱如草木,唯有浴血杀戮,方能激发出其躯壳中的无穷战力,才能生发灵感,进而寻机突破。 一剑落下,左边是道,右边为魔。 以道观魔,以魔佐道,以杀养生,以生蓄杀,红尘一轮残月,钓尽道魔交征之中的芸芸众生之心。 这个世界,不求正义,唯以杀养杀耳! 这就是许子钰的道。 是以,在青凌子一路后退之中,许子钰的气势也在一路高涨,甚至于,比之青凌子增长的势,更快,更强。 许子钰双眸血红,比之那一轮将落的残阳还要浓重,还要恐怖。 青凌子越退越快,但最后,他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因为他已无路可退。 在他的身后,正是那一面如明镜般平滑的绝壁,也是青凌子心底隐瞒着的不足为外人道的修罗道。 这一面绝壁,他面壁多年,期待破壁,却不得而出。 不得而出也还罢了,关键内心深处一股无名杀戮却是愈演愈烈,使得这一面绝壁如同牢狱,将他死死囚禁在这里,故而被他命名为修罗道。 破壁之日,灭修罗成道,这是青凌子早就发下的誓言。 此刻,青凌子的后背紧紧贴在他的修罗道上。 与此同时,冲来的许子钰的身影也被那一轮将落的残阳投影在那一幕绝壁上,巧巧的和青凌子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也同样在这一刻,那一轮将落未落的血色残阳终于被降临的黑夜收割掉了最后一缕残影。 黑白交替一刻,天刺斜斜刺入虚空,它浓缩着青凌子一生追求的道,也蕴含着青凌子一生不得宣泄的恨,同时在许子钰所释放的巨大压力逼迫下,破壁而出,犹如长江大河,疯狂宣泄了出去。 一缕热血,如泼墨般挥洒出去,许子钰的身影就像一只折翼之鹰,远远坠落了出去。 身后,高高的一幕修罗壁咔嚓破碎,皲裂出一串串树须状的裂缝。 青凌子静静站在那里,身影无比萧索,不知在想着什么。 此刻,一滴残血,在天刺的尖峰上,将落未落。 远处的黑暗中,一声叹息幽幽传来。 紧跟着,一个浑身被鲜血浸透的身影一步步走了过来,看着青凌子,口中疑惑道:“你……这是修成了魔还是道?当真令我费解啊!” 第555章 我只是一个过客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唯一时下明白的是,我或许就是一个笑话,被设计的笑话,你欲杀我,便来吧!” “看来你的死已成必然,一个人修道至此,其实活不活已无所谓,即便你想要挣扎,已毫无意义,因为,时下,乃是我的主场!” 黑夜中,许子钰的眸中格外明亮,在中了天刺一击的一刻,他以为自己已然必死,未曾想到的是,那一刻黑夜已然降临,他的道竟发生了异动,由此让他逃过了致命一击,进而,将他的心底瑕疵一并斩去了。 一勾残月,在绝峰之上稍稍崭露头角,渐而,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红的正如丽人的一抹朱唇。 刹那间,一剑穿月,瞑目中的青凌子居然毫不挣扎,束手待毙。 这一刻,变故突然出现。 就听咔嚓一声,就见那道穿月的剑影,应声而断,与此同时,许子钰惨叫一声,连退数步,口中喷出一道长长的血虹。 紧跟着,黑暗中走出一个看去极为憔悴的身影,那人闭关数十年,今日乃是第一次出关。 残月映照之下,那一张消瘦的面孔,显现出诡异的苍白,看去就像刚刚走出黄泉的鬼魂。 “唉,其实你们两人,都是老夫布局了数十年的两枚棋子罢了,一明一暗,一白昼一黑夜,好在你们都很争气,果然没有让老夫失望,而那些进入第九峰的诸峰小混混,都是助你们功成的祭品罢了,你们的存在,只为成就上位者走的更高的阶梯罢了,而作为一个外来者,你的这场观摩已然足够长了,出来吧,和老夫对弈一局,争一场冥冥中的胜负吧!” 许子钰此刻方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能动了。 他的肉身,他的灵魂,俱被一种莫测的力量封印住了。 让他更为惊骇的是,在他的身侧,一个枯瘦的青年不知在何时出现了,静静走了过去,甚至连一丝风都不带。 许子钰此刻终于明白适才青凌子的心情为何了,原来自己也是一枚对方早就布下的暗棋罢了。 被设计的人生,被随意拨弄的棋子,人生至此,该有多荒唐可笑! 苍白如鬼的那张脸看着对面的枯瘦青年,淡淡笑道:“你潜入我第九峰,只为偷窥我无上剑道罢了,你看着漫山遍野杀戮无数,依旧能熟视无睹,心性比之许子钰,比之青凌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夫给你机会,出剑吧,发挥出你的最高战力,不要让老夫失望!” 桑北看着此人,宛若看到了第二个法性,口中轻轻一叹道:“我的道与你们不同,我只是一个过客,而你们只是沿途的风景,我只是为了看穿其中幻灭罢了,所以,你们干你们的,和我无关,我,只是一个过客!” 苍白面孔哑然失笑道:“你这般言论老夫还是第一次听到,很奇葩,很有意思,不过,当下青峰染血,你既入了老夫的道境天地,已然成为其中棋子,老夫还是给你一个对弈的机会,这在整个剑门已是绝无仅有,不过,你既然不愿意出剑,那老夫便出剑吧!” 他拍拍手,远处许子钰正如一个傀儡,木然走了过来。 “以血洗心,浴血重生,以前你不知为何而活,时下老夫撕开这一层幕布,让你知道为何而活,去,杀了他!” 苍白面孔一拍手,许子钰已化作一道血光冲了出去。 绝峰之上,一勾残月愈发殷红,随着许子钰释放出一道绝杀,残月微微一晃,血光投射,合入许子钰的杀戮轨迹之中,拉伸出一道长长的剑痕,顷刻间便要吞没了桑北。 铿锵一声,光芒爆发,桑北一闪而退。 空中的一弯残月连连爆发,道境释放,许子钰犹如一条血海游鱼,将以杀养杀道境释放的淋漓尽致。 桑北退,不得不退。 盖因这许子钰的道本就是浴血养成,而此刻,他已然变成那苍白面孔手中的一把利剑,苍白面孔知根知底,坐拥主场优势,将漫山杀戮气息融入那把活着的剑中,将一弯残月和第九峰的气势融为一体,杀气磅礴。 桑北退,不停后退,直至最后,他已然退到了那一断面裂了的修罗绝壁之前。 二者一追一退,俨然将适才追杀的一幕复制了一遍。 “壁已破,道已残,那一道绝壁已然毫无用处,想法不错,只是无用!”苍白面孔冷笑。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就见那一道满布裂缝的绝壁上,顷刻间荡漾起一层波光水影,转而化作一泓平镜也似的清潭之影。 许子钰裹挟漫空杀戮而来,势不可挡。 未料骤然瞧见对面清潭中投映过来的影子,空洞的眼眸中,忽然掠起一缕微光,以至于他的剑不由得稍稍一慢。 桑北一指轻点,已然循着当初那道攻入的路径,击中了稍显茫然的许子钰。 与此同时,远处的青凌子,空洞的眼眸中同样掠过一缕血光。 这骤然发生的一幕,让苍白面孔稍露愕然,随即赞道:“果然是不世出的天才,只与钟睿一战,便将对方道境堪堪模拟而出,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不错,不错,不过这样更好,知其漏而补其全,如此,老夫便让你见识一番双峰融合的剑道!” 再度一拍手,再看青凌子和许子钰的眼中又恢复为空洞之色。 乓乓! 双掌连击,青峰震颤,左边许子钰乃道,右边青凌子化魔,以道观魔,以魔佐道,青峰残月,相得益彰,双剑交加,切断尘心。 桑北的手中已然握着两柄剑,只是他依旧退无可退,身后只是一泓虚空潭影。 苍白面孔骤然闭目。 他不知道他处心积虑发动的绝杀,那小子到底能否顶得住,但该做的不会有丝毫犹豫。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桑北手中双剑重叠,脚底一踏,一枚庞大的脚印已然显现在那一泓潭影之上。 刹那间,虚空破碎。 道魔交征的剑道,摧枯拉朽般击碎了那一枚脚印,也同样将那一面残破的修罗壁,重创出一口漆黑的洞窟。 也就在这一刻,两道剑光掠起,一断魔,一断佛,间不容发,断佛之剑击中了许子钰,断魔之剑则顺势击中了青凌子。 紧跟着,桑北的身影浮现在那一口漆黑的洞窟中央,口中禁不住喷出鲜血。 不得不说,他反击的时机拿捏的妙到毫颠,将脚印融入第九峰,虽然没有完全抵挡住苍白面孔发动的致命一击,却也挡住了对方的大部攻杀,然后顺着对方的攻击路径,将相克剑道犀利攻入了许子钰和青凌子的体内。 鲜血连连飙飞,青峰剧烈摇晃,反噬之力将二人瞬间击退十丈之外。 “痛快!这一手不啻化腐朽为神奇,实在是防守反击的经典,只是,小子,真正的攻击来了,老夫不知道你是否还能抵挡得住!” 一阵朗朗琴音,随之释放。 许子钰和青凌子的眸中再度恢复为空洞之色,琴音过处,虚空扭曲,二人的身影仿佛消融在了虚空中。 悠扬的琴音转而凄婉,青峰微微一晃,桑北只感到心头一阵凄楚,随即,一缕血光透体而出,紧跟着,第二道血光也飙射了出来。 身影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而那一连串无形的打击,根本无从抵挡,鲜血漫空抛洒,桑北不住后退,此刻已然退到那一口新开垦出的洞窟的最深处。 那里显然属于第九峰的腹地,也是死地。 此刻,整座第九峰的威压全然释放,更兼那种无所不在的打击连连破袭,桑北周身上下,鲜血不停喷洒而出,看去已支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第556章 摒弃前嫌 外界,苍白面孔摇头叹息道:“原以为,经历剑阁洗礼,又在进入剑门后的测试中,意外闯到了天尽头,他会给老夫带来惊喜,谁料,仍旧是一场镜花水月,老夫面壁多年,苦心孤诣,原本希望能够藉由这天命之子的到来,开动棋局,破茧成龙,未曾想,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既然无用,那就死吧!” 这一刻,琴音戛然而止。 天地俱暗,万籁无声。 洞窟深处,虚空破碎,一道无形杀戮骤然释放。 手中双剑合璧,桑北刺出朴实无华的一剑。 身后回头无岸,置之死地。 一剑刺出,心归刹那。 而先前所受种种伤害,已然被这朴实无华的一剑,浓缩于其中,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随之释放,居然将那无中生有的一记抹杀意外挡住了。 “有这样的事?那是……剑玄的气息么?” 苍白面孔骤然睁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他心中大喜,重拾信心,喝道:“能挡住老夫一击,我希望你能顽抗到底,能够让老夫试探出极限!” 脚踏大地,丹青峰连连震动。 当初,入定之中,他偶然于梦中见到那惊鸿一瞥间的影子,已然大受启发,剑道突飞猛进,即便是那陶然峰天意峰也不放在眼内。 然而,自那一梦之后,他却再也无法捕捉到那梦中所见的影子,以至于相思成疾,一病不起。 继而剑走偏锋,暗中布局,妄图通过明暗二子布局,合丹青钓月双峰之力,揭开迷瘴,重新窥见那一道玄之又玄的梦中投影。 数十年布局,就是为了今朝得偿所愿。 无形的杀戮漫空释放。 洞窟深处,处身绝境中的桑北,看似险之又险,却凭借手中的剑,宛若在雕刻一件作品,一剑一剑,切掉瑕疵,削去陈腐。 我非我,我只是我。 这一刻,他已非桑北,他俨然和第九峰融为了一体,化作一柄倚天长剑,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居然将苍白面孔于梦中觉悟的剑道一一挡住了。 “数十年苦心孤诣,今日破壁,得偿所愿!” 当年惊鸿一瞥,无不铭刻在心,刻成心底的一道伤疤。 数十年打磨,苦心孤诣达成的一击,刹那释放! 苍白面孔此刻变得尤其兴奋,他已然深深感受到了突破的契机,只需杀了这枯瘦青年,他一定会得偿所愿,再度见到那数十年前的梦中投影。 一道惊雷,震惊百里,轰然劈落在第九峰之上。 一双双入定中的眼眸骤然睁开,无不震惊的看向第九峰的方向。 “居然……居然真的让青冥子找到了么?“ “第九峰虽处末位,但一旦给他找到那一缕道韵,恐怕,九峰秩序将要重新排布了!” “这青冥子何德何能,得上苍如此垂佑!” 生死一线,桑北依旧波澜不惊。 他以合璧之态,抱合天地,竟神奇的将青冥子释放的最强一击,抱合于自己的古朴一剑之中,骤然一刺,绽放出一道长长的青色剑气。 同一时刻,外界,隐没中的二人被齐齐震了出来,连带青冥子本尊,三人体内,齐齐飙射出一道长长的血虹。 头发披散,道袍撕裂,苍白面孔一脸血污,看去愈显狰狞,他死死看向那口洞窟深处,却哪里还有那个青年的影子? 怎么可能? 那小贼究竟哪里去了? “出来!“ “出来!” 他犹如疯魔,连连怒吼。 而站在远处的许子钰和青凌子二人,眸中显现亮色,透露出一种走出迷雾般的清醒。 二人看向此刻的青冥子,不但再无一丝崇敬之情,反而多了点怜悯。 “上苍,你就是如此对待我青冥子的么?老夫数十年处心积虑,只为今朝破壁,你却假吾之手,成就一个太咸余孽,天,你待我何薄!” “出来,小贼!” 青峰震颤,漫山木石纷纷溃落,一道长长的剑痕穿云直下,贯入第九峰山腹之中。 几番打击,第九峰已然面目全非,不复昔日秀美景象。 苍白面孔暮然回首,目光冷厉看向许子钰二人道:“你二人能有今日成就俱乃老夫成就,竟敢袖手旁观,看老夫笑话,老夫这就废了你们!” 苍白面孔踏空而起,一指轻点,虚空断裂,一道深邃剑痕当空斩落。 许子钰不能抵挡,连退数步,周身喷血。 然而,苍白面孔自以为必杀的一剑,竟被许子钰躲过了。 “可恶,一个棋子,也想翻身!” 目光落处,数十道剑痕破空落下,这一次许子钰连退二十步之外,虽然看去更加狼狈,却于百忙中反击出一剑,看似无力,偏偏刺伤了对方,令苍白面孔发出一声痛呼,口中喝道:“棋子就是棋子,死吧!” 手指一点,虚空凝固,剑影破空,许子钰看去在劫难逃。 许子钰口中接连喷血,神色反而平静异常,他身影一震,骤然向前踏出一步,破开束缚,再出一剑。 剑光落处,飞起两道血虹,二人各自受了对方一剑。 苍白面孔虽然看去伤势轻微,在他看来分明遭受莫大侮辱,如何忍受? 他浮空连踏数步,将许子钰完全笼罩在下,手掌一按,虚空破碎。 未料,必杀的一击竟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身影强行接住,那人瞬间被震退十步之外,将涌出的鲜血强行咽回肚腹,定定看着苍白面孔道:“师兄,求道就是不择手段么?如此,这道不要也罢!我青凌子宁愿依旧处身梦中,做一个糊涂人,也不要时下的你,我只要当日的师兄,只要你能变回来,我何惜一死!” “好好好,如此,就去死吧,吞了你,也算我这么多年没有白白付出!” 空中的青冥子仰天大笑,只手化作遮天之云,攫向青凌子。 未料在青凌子的背后,一道剑光飞起,顿时将那一张庞大的手掌刺的鲜血淋漓。 后方,许子钰大声喝道:“此人已然癫狂,不可以常理度之,你若当真醒悟,可去向刑堂自辩,死在这里,无非一场笑话!” “歪理邪说,以杀止杀才是王道!“ 青冥子双眸血红,斩落一道道剑光,就见许子钰身体中接连喷出血雾,身影远远倒飞出去,已然失去反击之力。 “小小暗棋,只有被老夫吞噬了,才是正理!” 只手攫去,顿时如捉拿鸡鸭一般握住了许子钰的身躯,许子钰瞑目待死一刻,骤见一道剑光掠起,准确击中那张大手,鲜血喷洒,手掌失控,许子钰凭空坠落,被青凌子接住,二人齐齐退向后方。 “师兄,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回头吧,我会去向剑卜大人请罪,一切罪责当由我承担,你仍旧可以做你的第九峰峰主。”青凌子目光诚挚看向青冥子。 青冥子失声大笑,道:“老夫认定的路,从无回头的道理,所谓种因得果,你们的一切乃是老夫赐予,今日必须收回!” 当下瞑目,天地坠入黑暗,那种无处不在的打击,立时攻入青凌子二人体内。 二人节节败退,无从抵挡,此刻退到一处绝崖之前,已然无路可退。 “我等活着,只为求道,原本处于迷茫绝境,幸那个青年以神奇剑道将我们拉回现实,这才觉得往昔只是一梦,如今梦醒,即便旦夕身死,倘能有所觉悟,也算死得其所!” 听了许子钰的话,青凌子不觉怦然心动,如青冥子所言,二人乃其布下的一明一暗棋子,当可互为表里,取长补短,使得彼此道境浑圆,而眼下青冥子发动的那种神秘莫测的打击,正是检验这一推测是否合理的绝佳时机。 想到这里,青凌子看着原本的死敌,点了点头,生死关头,二人摒弃前嫌,双方的手,默默握在了一起。 第557章 淡青色 咔嚓嚓! 一道道闪电自绝壁之上劈落,瞬间如藤蔓爬满了绝壁。 与此同时,一勾残月冉冉升起。 二人面临生死,居然放开所有芥蒂,任由彼此道境缓缓融合在了一起。 就见一道血色剑影当空落下,悬于上方。 而那种无所不在的打击,居然被那道裹卷道道电蛇的血色剑影挡住了。 万重杀戮攒集于剑影之上,岂知遭受打击越多,青凌子和许子钰即便连连受但冲击,但彼此道境反而融合的愈发充分了。 到后来,那种无处不在的打击居然被那道血色剑影完全挡住了。 怎么可能?发生了什么? 瞅见这一幕,青冥子羞愤难当,一口老血止不住喷了出去。 自己这么多年当真活到狗身上去了么? 便连自己布下的棋子都失去掌控了么? 青冥子暴走一刻,周边嗖嗖落下十二道白衣身影,将他团团围住,就见一道道剑光穿透而出,化作十二条锁链,将青冥子的身体死死锁住。 “青冥子作为峰主,不诚于剑道,暗中作奸犯科,荼毒本门精英无数,罪不可恕,现奉剑卜大人之命,将之打入万幽剑壑,终生不得走出!” “青凌子,钓月峰原弟子许子钰,身先士卒,不惜付出莫大牺牲,也要阻止青冥子继续犯下罪孽,作为奖励,着青凌子和许子钰二人,共掌第九峰,勉力作为,不得辜负厚望!” 一个白衣剑修宣读完毕,与周边十二刑堂弟子一起押解青冥子远去。 青凌子怔怔看着眼前一幕,感觉就像做了一个梦,完全不像是真的。 即便青冥子是主谋,自己同样犯下大错在身,谁料却被轻轻放下,不仅不追责,反而让其和许子钰共掌第九峰,这,这完全不合常理啊。 青凌子觉得不可思议,许子钰更觉得不可思议。 “第九峰事宜,还请前辈主持,我作为外来者会全力协助前辈,要紧的是,其一,重整第九峰,其二,尽快找到那个消失的青年,我总以为,他的身上,藏着莫大干系。” 青凌子心中千头万绪,难以平息,尤其是几十年爱己如子的师兄,居然变成一个荼毒同门的罪人,更是一个伪君子,这让他如何也难以接受。 “老夫之心甚乱,须得闭关一阵,你才华出众,剑门对你期望甚大,愿意做什么,尽可从心施为,老夫去矣!” 话音未落,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许子钰摇头苦笑,他与第九峰众弟子原本并不熟悉,此刻接受了任命,只能强出头,朝着顶峰议事阁,飞掠而去。 此刻,桑北已然来到一处空明浩渺的世界。 上下无有依托,自己就像一片叶子静静漂浮在空中。 他看向四方,看不到任何东西,却觉得冥冥之中,正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心绪颇为不宁,难以平息。 桑北哑然失笑,即便经历无数次修炼,不知不觉间,还是着相了。 他深吸一口气,与天地同呼吸,一呼一吸,一生一死,一刚一柔,一正一反。 一呼一吸,一收一缩,心跳咚咚,敲击于无形的天地之间,越来越慢。 只是,与周边天地间的那种契合,还是差了一点。 恍惚中,记忆竟回到遥远的从前,他被那头血狼王逼上了绝崖,毅然在最后一刻,跳了下去,如一滴水,跳入天地之间。 就此解开枷锁,进入那种空明之境。 叮咚! 叮咚,叮咚! 一声声清脆的水滴声由远及近而来。 呼吸,呼吸,与天地同运。 他还是看不见,摸不到,而那窥视自己的东西,明明就在周边。 彼此间,就像隔了一层薄膜。 他的一双明亮的眸中倏忽间睁开,这一刻,我只是我。 脑后虚空,一泓空明澄澈的潭影浮现,探手一抓,一柄星沉落入手中,轻轻一弹光明一面,一声叮咚,虚空中涟漪荡漾,连带起那一泓潭影也变得摇曳不定起来。 一枚明亮的晶体浮现眉心之中,他的双眸,愈见澄澈,如天空那般高远。 手指一点,轻轻弹在星沉剑上,他在不断模拟那种水滴之音,也在不断贴近当初美丽精灵所唱响的天籁中的韵味。 浩渺,寂寞,空明,偏偏,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 桑北微微皱眉间,眉心间的那枚晶石突然释放出耀眼的光华。 叮咚,叮咚,手指连弹。 双眸的色彩已然改变,犹如晨曦的天际,带给人无限宁静祥和之感。 其实他的弹奏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深刻变化。 万物有心,天地有心。 那心只为自由而存,而那种淡淡的惆怅,那是……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叮咚,叮咚。 涟漪在虚空中荡漾。 叮咚,叮咚。 桑北的心愈发宁静。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这宇宙,这天地,并不寂寞,因为还有——爱! 当桑北弹下最后一指之时,他感到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粒尘埃。 透明的淡青色,壁立千仞,看不到边际,瞬间,释放出一声叮咚般的穿透乐音。 桑北感到,此刻的自己就像要被融化在了里面。 天地之间都化作那片无边无际的淡青色,看似很近,桑北却觉得不啻隔着数个天涯般的遥远。 叮,咚。 桑北下意识间踏出两步,在虚空中点出两圈涟漪,释放出空明的叮咚声。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我非我,我只是我,我只是天地间刹那间的一滴水。 他希望能够求得回应。 但他的试探仍旧是徒劳的。 他等了很长时间,只感到一颗心变得愈发沉重,而那片无边无际的青色,分明在不断远离。 一步跨出,咫尺天涯,越过无尽时空。 只是在那片淡青色面前,就像森林面对一只小小的蚂蚁,一切的挣扎实在太过可笑。 淡青色的天幕越去越远,好像就要消失了。 桑北盘膝而坐,犹如一滴水,悬于虚空。 眉心间一粒晶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叮咚,一颗心在跳。 叮咚,天地在脉动。 叮咚,万物在律动。 我非我,物我本无距离,你我同在。 拈花一笑,刹那人间。 一滴水,融化于雪峰,汇聚成溪,继而成江河,最终必将汇入那片汪洋之海。 一个人便如一粒尘埃,万千尘埃堆积成星,万千星星汇聚成宇宙星空,由此衍生次元,衍生大千。 道无涯,力有限,生命微末,其心不死,只为嘤其鸣矣,叮咚于天地。 叮咚,叮咚。 叮咚! 宏大的声响撞击出一圈圈涟漪,扩散至无边无际。 叮咚! 那种被点破的通透感愉悦周身。 在捅开那一层隔膜的同时,丹田之内,银色小蛇骤然昂起头颅,一张一缩,便从那片淡青色的天地间吸纳来一缕不可知的气息。 银色小蛇瞬间在丹田内盘旋数十圈,显得尤其欢畅。 这个时候,那一片无边无际的淡青色天幕,开始向中央收缩,最后凝聚成一抹青色的剑影,孤悬于天地之间。 桑北在它面前,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 叮咚,叮咚。 水滴声犹如天籁,不断敲击在这片莫测的天地间,一圈圈涟漪光影持续扩散。 剑门第四峰,钓月峰上。 那一处最高的绝崖上,正盘坐着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 他的身侧摆放着一个小小的茶几,火炉煮茶,咕嘟冒泡。 一个白衣剑修正恭敬守护一旁。 “慕容,挑选出的礼物和五十名精干弟子都送去了么?” “是的,师尊。” “没出什么变故么?” “变故倒是有,不过,由于剑卜大人全力支持许子钰,那些反对者只能暂时忍受了,唉,收服人心固非朝夕之功。” “你是大师兄,许子钰虽然是青冥子布下的暗棋,却毕竟是我第四峰的弟子,我们必须不遗余力支持他上位。” “诺。” “去吧,你的修为已然到了紧要关头,不可懈怠。” 慕容应声去了。 第558章 月夜棋局 慕容去后不久,钓月峰峰主弈星子微微闭目,与此同时,身侧那一个小小火炉中的火焰顿时熄灭,而茶壶中沸腾的茶水已然凝固成冰。 他的口中微微叹息道:“末法之世,前途微茫,剑门之内早已良莠不齐,好高骛远者有之,党同伐异者有之,投机取巧者有之,不思进取者有之,而此番丹青峰发生变故,剑卜大人顺势而为,铲除了大批异己,同时在不经意中成全了那小子,剑卜大人算无遗策,也是在为我们谋求一条出路,苦心孤诣,劳苦功高,却不惜身背万般责难,而能够理解他苦心的人,除了我弈星子,还有几个?” 他睁开眼睛,看向第九峰的方向,口中喃喃道:“许子钰,你要努力啊,不要让我失望!” 第九峰满目疮痍,百废待兴。 许子钰站在广场一隅,看着各自忙碌的第九峰弟子,其中反对者大有人在,若非剑卜大人倾力支持,若非钓月峰峰主出手相助,他此刻只是孤家寡人。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许子钰啊许子钰,你要明白,在他们眼中,你仍旧是一个并不出众的小修士啊,或许已然成为他人盯上的一枚棋子!” 如何跳出重重罗网,当真是大难啊。 目光转而,落在一个高大修士身上,当下传音道:“张择成,来!” 张择成闻言,双目微眯,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即便心中不愿,还是走了过来。 “你是有能力的人,我很看好你,我欲闭关一段时日,其间,丹青峰一切事宜便全部交付你处置,不知你愿否?” 一瞬间,张择成已然被天大的惊喜砸中,竟然呆了一呆,稍后忙不迭道:“峰主托付,张择成敢不尽力?” 张择成早就打探清楚丹青峰宝库中的底细,大量丹药武技,天材地宝,那可是青冥子聚积了无数年头的海量财物啊,这个机会必须抓住,即便他将库房搬空,最后大不了将一应过错全部推在许子钰身上,既得了好处,又毫无风险。 送到眼面前的机会,我张择成却之不恭了。 他心中喜不自胜。 许子钰内心冷笑,他如何不知那张择成的背景,在他看来,即便张择成将一座丹青峰搬空,他都不会怜惜,要知道,那本就不是他的东西,至于最终落到谁的手里就不是他所考虑的了。 “怀璧其罪,我许子钰当然明白,这枚烫手的山芋,便送给他吧!吾之所求,唯道,这世间,谁是弈者,谁是棋子,不到最后,谁又能说的清楚?” 看着张择成得意洋洋离去,许子钰身影一闪,已来到当初那一处破开的绝壁之前。 一口黑黢黢的洞窟,直通第九峰山腹深处,那里,才是他最感兴趣的地方。 摸着黑,许子钰一步步走进洞窟深处,盘膝坐下,不多时,已然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不远处的黑暗中,另一个身影早已在这里入定多时。 道,玄之又玄,要想有所感悟,难如登天。 有的修士穷尽一生,明明只差了一步,偏偏迈不过去,终究带着遗憾,化作那一抔黄土。 岂知那看似小小的一步,不啻隔着天涯那般遥远。 此刻,在丹青峰一座最为庞大的藏宝库之内,张择成正指挥着一众亲信,抓紧搬运宝物。 他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须给他搬干净。 偏偏在这一刻,传来一声断喝道:“张择成,光天化日,窃夺宗门宝物,你胆子不小啊!” 张择成骤然看到数十个身影簇拥上来,为首一人,正是生平一个死对头——杨述。 “我现在暂代峰主之职,行使峰主权限,我做的事,难道还要你一个小小弟子许可么?” 杨述仰天大笑道:“我自然不会无端干涉你行使峰主权限,但,若然你以权谋私,偷盗宗门宝物,作为第九峰弟子,我却不能不管,我已派人向上面举报了你的罪责,你就等着接受惩罚吧!” “有的人,太自以为是了,若没有上面许可,我岂敢妄为?只是你,未经许可,私闯宗门宝地,已然触犯律法,我今日便行使峰主权限,将尔等就地斩杀!” 振臂一呼,近百弟子蜂拥而来,早将杨述一班人包围在当中。 双方更不答话,一番你死我活的战斗,骤然展开。 山腹深处,许子钰却不知道这些,也对那些东西毫无兴趣。 而宝库之内的厮杀已然愈演愈烈。 更多的剑修都抱着趁火打劫的心理,加入了掠夺之中。 以至于这一场战斗很快就演变成了全方位的厮杀,死在其中的人不计其数。 经历又一场残酷洗礼,原本第九峰的势力已然折损十之七八。 对于这场再度爆发惨烈争斗,诸峰意外都保持静默,仿佛没有看到。 山腹深处黑暗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许子钰睁开眼睛,看向那个方位,欣喜道:“诸峰之所以多年裹足不前,或许正是因为以邻为壑,相互忌惮所致,而那个青年当日已然为我们点开一条路径,为今之计,不知前辈是否愿意彻底摈弃前嫌,和晚辈再一次探究那冥冥中的大道?” “我只觉得人生至此,大抵索然无味,而你所提,正是我内心所想,与那青年相比,或许正因为心无所滞,不受世俗规矩所束缚,故而能够到达那种无拘无束之境,你能放下,我又如何不能放下?” 相视一笑,二人只觉得内心前所未有的轻松。 当下二人继续入定,将彼此道境自然而然释放了出去。 修行不知年。 外界,经历了数次血雨腥风洗礼的第九峰,愈显沧桑。 而那些宝库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被搬空了。 很多残余弟子,都各托关系,投入到其他峰去了。 最后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残兵败将。 第九峰看来算是没落了。 “别人看去为没落,在我看来,第九峰已然脱胎换骨,达到了青冥子一生所没有达到的,浴血重生之境!但愿,但愿那老小子进入万幽剑壑,不会自暴自弃,浴血重生!” 弈星子脸上浮现莫名笑意,目光忽然落在一旁弟子身上,询问:“慕容,从第九峰这几番变故之上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格局,看到了有所为,有所不为。” “仅仅是这些吗?” 弈星子的眸中浮现莫名的笑意。 他知道,他的这个得意弟子,寄托了很多人的期望,所付出的努力远远超出同辈,却全然不介意遭遇的痛苦和折磨,只介意自己不能有所精进。 他背负的东西已然太多。 而自己背负的又少吗? 末法之世,谁的心情都在一天天变的更加沉重。 “去吧,去追求你想要的东西,争取在未来一战,拔得头筹。” 弈星子知道,他能做的,只是这些。 他看着慕容的背影,轻轻一叹。 天地囚笼,我视他人为棋子,在天的眼中,又算个什么! 月满之夜,丹青残峰之上,一个翩翩身影飘然而至,在一处断崖之畔,枯松之侧,摆上棋局,斟上茶水,一边饮茶,一边啪的一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溅起一串星辉。 此子落处,正是中央天元。 一子落下,身下的山峰顿时一震。 慕容对着棋局,眼观鼻,鼻观心,心归天地。 突然间,嘴角翘起,浮现淡淡笑容。 刹那间,一个身影无中生有出现在对面,也不拘束,斟上一杯茶,酌了一口,而后从棋钵中拈出一枚棋子,似瞬间拈住了万钧之力,缓缓按在了棋盘一隅,口中叹道:“无邀之局,无邀之人,你欲问天,我来相和,不算唐突吧,慕容?” 对面那人面容俊朗,乃剑门之内,后进之中,慕容唯一认可的劲敌,陶然峰林忘书。 第559章 钓鱼 “天地一逆旅,吾等皆过客,今日邀万象为宾,倘有缘者,皆可于盘内落子,君不期而至,察纳雅意,吾心甚喜。” 二人相对大笑。 岂料落子之后,面对棋局,久久不语,仿佛已陷入大难之中。 不料一声大笑当空传来,就见一张肥厚手掌自空中落下,从棋钵中闪电拈出一枚棋子,正欲下在棋盘之中,孰料一股无形气势骤然释放,那张手顿时被刺的鲜血淋漓,一声惊叫传来,那人已然羞于露面,逃之夭夭。 “凭借一股蛮力也想介入天问之局?荒唐!只是,这第三子如何落下,却是大难,一旦落子不慎,恐怕会惹火烧身,即便如此,我倚天峰沈问既然以问为名,责无旁贷!” 一个清瘦身影来到二人之侧,从钵中拈取一子,快速落下。 岂知在落子的过程中,好似天摇地动,其人袍袖间笼罩着无尽剑芒,连连传出隆隆雷鸣,一枚棋子在接近棋盘的过程中,迸发出无法直视的光芒,随着一道闪电劈落在楸枰之中,沈问已闪电缩回手,长长松了口气,脸色变得极为苍白,叹道:“此子落,大不易,幸不辱命!” 当下于棋盘一侧盘膝而坐,一如二人,观棋不语。 “这慕容好大胸襟,居然于他人山头擅开棋局,借助他人大势欲成己道,胆子不小,勇气可嘉,这第四子,我如是峰吕澄然接了!” 就见一手探空出现,拈住一子,仿佛拈住了此方天地,啪的一声,居然将棋局内将要爆发的气势当即压制了回去。 “钓鱼局,好大的饵料,好吃,好吃,既然落子,我吕澄然睡觉去了!” 一声大笑,人已远去。 上空那一轮月亮愈发圆了,距离峰头越来越近,将一座断崖之上照的历历分明。 不觉,赶来的参与者越来越多。 他们或主动现身,或隐匿行踪,或半云半雾,藏龙卧虎,各展手段将一粒粒棋子下在棋局之内,使得一座棋局渐渐变得生动起来。 随着棋局的进行,来客越来越多。 高高低低,或蹲或坐,弯腰站立,形态各异,将一座棋局密密围住,有的高兴,有的迷惘,有的痛苦,有的失落,惴惴不安,患得患失者,大有人在。 而慕容自落下天元一子之后,就再没有下出第二子,他的目光始终盯着棋局,仿佛雕像,连眼皮都不曾眨动一下。 其实那一座看似平静的棋局中,时下已如沧海横流,天翻地覆。 要命的则是,先前每落一子,都已然融入一个修士的道境,时下种种道境交织,错综复杂,已然形成阴阳混战之局,使得下一枚落子已然成为关键。 要的是寻找到那一个困难重重的平衡点,且不被棋局大势所裹挟,否则心神一旦失守,遭受反噬,轻则重创,重则可能被毁去修为。 随着棋局推行不断深入,周边的旁观者就像一个个热锅上的蚂蚁,盖因每一子的走向都会极大影响到他们心境的变化,或损或益,对于其日后修为将会带来深远影响。 他们本以为旁观无害,岂知在不知不觉中,已然被这盘宏大的棋局牵扯了进去。 “好一个慕容,也不怕被撑死!说来,这小子果然不愧为剑门青年一代中的天赋最强者,居然从丹青峰的剧变之中觅得一缕天机,顺势布局钓鱼,这份勇气,倒也难得,这下一子,老夫便成全他吧!” 如是峰上刹那间掠起一粒星辉,只在一念间就突破了空间壁障,当的一声,落在那一座混乱的棋局中。 周边之人只觉得周身一轻,再看棋局之内,一粒怪怪的棋子,明明摆在那里,却好像空无一物,顿时将棋局之内滋生的种种戾气化去了大半。 众人顿感心情愉悦,而此刻最要感激的人则是慕容,心中默默向着如是峰的方向道了声谢。 当真一子点醒梦中人。 慕容于钵中拈取一子,此刻一颗心如同上空一轮明月,已然放下一颗钓取之心,当的一声,落下空明一子,瞬间震动了整座丹青峰,也撼动了周边之人的心神。 “此子挟众人之力,所问者……莫非……” 沈问抬头看了一眼慕容,双眉微皱,只是这下一子却并不是他所能应答的了。 山腹之内,联手入定中的二人骤然睁开眼睛,他们此刻已然被那一子相问,拉回现实,只觉得上方一座棋局,仿佛一座泰山镇压,令他们喘不过气来。 “这慕容,反客为主,占我山头,殊是可恶,若不能反击,我等心境被挫,当真后患无穷,前辈,如何做,您来定夺!” “恐怕,我等都不在那狂妄小子的眼中,他所问的,并非我等,而是以我等为棋子,问于当日那个闯山的小子!”青凌子微微一叹。 “那座棋局已然牵动剑门九峰,丹青峰时下欲寻机蜕变,却被他借机拿捏住了,这小子当真心机深沉得很!” 二人正低语间,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清脆的水滴之音。 许子钰的眼中顿时一亮,一侧青凌子已然意会,二人道境再度融合,很快物我相忘,竟然置上方的泰山压顶之威如同无物。 与此同时,在那一座秘境之内,顿时荡漾起一圈圈变幻的涟漪。 一股强大的斥力眼见得就要将桑北击飞出去。 就见他手指一点,一声叮咚已然传至天外。 叮咚! 传在慕容的耳内,顿时如同雷击。 他的口中哇的吐出鲜血,因为反应快,已被笼在袖口中。 沈问看向棋局之内,又一枚若有若无的棋子出现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那枚棋子,却无论如何看不出其中玄虚。 对面的慕容虽然被震伤,却毫无颓废之色,精神愈发振作,口中喃喃道:“这……就是真正的丹青峰么?你既回应,我更不可落后!” 他自负才智绝伦,生平能被其看在眼中的人屈指可数,天生心性愈挫愈强,当即拈取一枚棋子,仿佛同时拈住了空中那一枚圆月。 这才是慕容今夜最大的倚仗。 钓月峰钓的是一弯残月,而他慕容偏偏欲争夺那一轮满月,虽说天道忌满,若然不争圆满,在这末法之世,又如何争夺那一线生机? 当! 一子如月,坠落棋局。 丹青峰轰然一震。 同时,远远的,那座钓月峰同时发出更为猛烈的震撼。 绝峰之上,持茶欲饮的弈星子,杯中的茶水顿时溅落出去,打湿了衣襟。 弈星子口中叹息,深知,道不可强求,一人一路,他人莫可奈何。 秘境之中,桑北睁开一双晨曦般的眼睛,面对这传递来的第二次叩问,忽有所悟。 当下对上方一座棋局内的情形已然了如指掌。 人间道瞬时展开,映照上方的棋局,很快模拟的七七八八。 而交织于棋局之内的种种道境,在他看来,都是种种滋养。 人间道转动,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若有所思间,一指轻点,一声叮咚,已然反馈到那一抹淡青色的剑痕之中。 叮咚! 悦耳之音再度传来。 慕容凝神看去,就见空明一子,再度出现在棋局之内。 他此刻如遭重击,口中再度呕血。 便连上方那一轮明月,也然变得黯淡无光。 “我一生求道,有进无退,哪怕今夜就是死在这里,这一局棋也必须下完!” 啪! 染血一子,铿锵落在棋局之内。 上方一轮满月,骤然化为一轮血月。 青峰染血,血色恐怖一幕情形再度呈现。 众人再度吓了一跳。 此刻心神已然深陷在这座莫测的棋局之内,便是要抽身而去,也是难上加难。 好一座钓月峰。 好一场钓鱼局。 第560章 第四声叮咚 秘境之内,那一道淡青色的剑痕骤然一晃,秘境虚空仿佛瞬间就要崩溃。 桑北闭目,意守天地一线。 右手凭空一拈,一子当空落下,与此同时,一座丹青峰刹那间吐出一道剑痕,迅疾刺穿了上空那一轮血月。 月轮褪去血色,恢复为皎洁之色。 再看棋局一侧的慕容,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此刻,一声咳嗽自天际远远传来。 众人顿时噤声,神情肃然。 俯瞰棋局之中,一子如星闪烁,定在那里。 慕容手抚胸膛,看去神不守舍,只觉得胸膛间的一颗心仿佛被那一子钉住了,此中痛苦,难以言喻。 恍惚中,万道霹雳在耳畔炸响,而那一子答复,他居然一下子不知如何应对。 时空盘旋,生命在瞬间快速流逝,一生只是刹那。 饮血湖畔,一根钓竿骤然向上一提,万顷湖面波纹荡漾。 天际,一颗流星呼啸飞来,撼动天地,直令丹青峰上众人一时间头晕目眩,却又在瞬间,周身压力消失一空,变得轻松无比。 再看棋局之内,一枚血色棋子稳稳落在那里。 慕容一脸震惊,很快恢复为一贯的自信和冷静,口中喃喃道:“谁都想成为弈者,但弈者之难,谁能体悟?有时候,作为棋子,当有棋子的觉悟,那也是一种幸福,如此,我便入局,成为一粒棋子吧!” 一缕神识投放,融入中央天元一子,无论福祸,都乃自求,不必怨尤。 叮咚! 秘境之内,桑北手拈虚空,摘星落子。 火红色的赤焰峰上,一道剑光投射,落入丹青峰棋局之内,化作一枚如火燃烧的棋子。 人间道随身,手中拈住一枚滚烫,敲击虚空,叮咚回鸣。 一抹淡青色的剑痕微微晃动,一声共鸣融入手中那枚滚烫的棋子,在落下的过程中,一枚梦幻般的棋子已穿越虚空,落入丹青峰上那盘棋局之内。 一旁,观棋者之中,一个修士的身体已然被无形的力量所穿透,飙射出一缕热血。 他踉跄退去,转身便走,再不敢回头。 一子落下,一子回应,雷鸣天地,青峰摇晃,一缕缕心神跟着摇曳不定。 一缕缕热血飙射,一个个修士按捺不住,纷纷退场而去。 到后来,棋局周边遗留之人屈指可数。 剩下的这些人,都是曾经落子者,他们的心神早已深深陷入棋局,即便想要抽身离去,时下已不可能。 “一座小小棋局,居然演变成为牵动诸峰的大势,只身微躯,凭借一座丹青残峰抗拒诸峰威压,光这份胆识,已然足可钦佩,对于慕容,对于他,都是一场莫大的机遇,这,算是你们第一次交手了么?” 钓月峰上,弈星子瞬间闭目,天地骤暗,一子观心,落入虚空。 丹青峰棋局之畔,慕容的身体再度剧烈一震,口中喃喃,不知所言。 一粒粒棋子如飞星坠落,棋局之内,黑白巨龙纠缠翻滚,征战不休。 饮血湖尽头,一轮硕大的日轮稍稍浮现三分轮廓,已然将周边天地染成一片浓浓的血色。 湖畔垂钓老者,微微睁开眼睛,叹息道:“很多事情的发生看似偶然,莫非是那命运轨迹的搬运,只是,一切的发生往往来的猝不及防,开局易,收局难,如何收局,便连老夫也难以判定,难道仅仅要听天由命吗?” 他明白这局棋已然牵扯太多,如若措置不当,一定会伤及剑门根本。 想到天命一词,目光不由得望向那座诡异莫测的天意峰方向,也就在此刻,就见一道硕大的赤色雷霆咔嚓嚓劈落在那座天意峰上,在这道雷霆落下的一刻,又一道雷霆劈落在丹青峰上,只不过这一道雷霆并非从天而降,而是由丹青峰内钻出,瞬间劈入天穹之中。 “糟糕,天问,地应,那座棋局已然演变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其中杀劫连绵不绝,这,这居然将我剑门诸峰镇压了无尽年头的祸患引发了,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该来的总会来,天择之子啊天择之子,你的出现,步步杀劫,凡所算者,必遭反噬么?” 饮血湖畔,老者面色肃然,咳嗽一声道:“诸君,今日覆巢之下,我等唯有倾力一战,或许才能庇护一隅安定,休戚与共,你我都要身先士卒!” 一声令下,诸峰峰主连连回应。 方才还是朗朗青天,转眼间风起云涌,一口劫眼犹如贪婪大口,盘旋在钓月峰之上,弈星子仰首观天,叹息一声道:“种瓜得瓜,祸由我引起,第一劫果然很快找上门来!” 划开手掌,鲜血泉涌,骤然一按,当空,一枚血手印轰然按落,忽视时空间隔,落向丹青峰,于中途已然凝聚为一枚棋子,随着一声霹雳爆响,棋子已下在棋局之内。 慕容的身体上冒起一缕青烟,跟着燃起一朵火苗,那朵火苗吸纳其精气神而烧,烧的慕容面色惨白,只得勉力支撑。 周边几人面色俱皆惨白,他们周身所遭受的杀劫,比之慕容,却有所不同,有的遭遇冰封,有的遭遇疾患,有的被雷劫直接劈中,甚至于有的在头顶上长出一株青苗,那青苗每生长一分,便要吸纳大量的精气神,令他痛苦难当,只希望这一场棋局能够早一点结束。 他们又哪里知晓,这世上之事,大抵入局易,出局难! 说时迟,又一口劫眼出现在诸峰上空,所在位置,乃是第五峰金刚峰。 就见那口劫眼内雷电纵横,隆隆雷音正如金刚怒吼,声势滔天。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一条硕大的雷龙轰隆隆钻入那座雄壮的山峰之中,山峰绝巅处,一个身影衣衫褴褛,头发披散,裸露出一副强壮无比的躯壳,口中怒喝,镌刻于胸膛间的一条巨龙刺青,刹那间活化,怒吼着,扶摇直上,冲入天穹。 同一时刻,一条怒龙落向丹青峰,于中途凝聚为一枚硕大的棋子,啪的一声,砸在棋局之内。 山腹之内,入定中的许子钰和青凌子齐齐吐血,只是他们身在局中,除了勉力支撑,已然别无他法。 棋局不断变化,山腹秘境之内,桑北模拟出的人间道跟着变化,转而凝聚出一道叮咚敲击之音传了出去。 就见一枚棋子无中生有,出现在棋局之内。 落子一刻,又一泓劫眼,出现在第六峰雪雁峰上空。 一道霹雳落下,一座晶莹的雪雁峰上撕裂开一道道缝隙,一个老尼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衣襟,当下踏动雪峰,隔空落子。 一泓泓劫眼相继出现在丹青峰之外,其余诸峰之上。 饮血湖畔,老者双眉深锁,在他眼中,诸劫勾连,已然形成死结,几不可解。 “难道,那冥冥中的天意,居然是要让我剑门全部化作祭品,来成全那个天择之子么?如此,一番经营,岂非为人作嫁?” 千算万算,如何能算清楚那未来的天机? 再也忍耐不住,老者喷出鲜血,却在呕血的瞬间,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不由得看向诸峰之外。 叮咚! 叮咚! 叮咚! 一声叮咚,乃是丹青峰发出,然而那股韵味,谁能真切感受到其中奥妙? 第二声叮咚乃是诸峰做出回应,同气连枝,一荣俱荣。 第三声叮咚,正是这片天地所回复的共鸣。 叮咚! 第四声叮咚,传自诸峰之外,天尽头,第十峰! 第十峰之上,一抔土丘突然动了,一张枯手伸出来,拼命想要抓向天空。 紧跟着,泥土中,一颗长满枯草的脑袋钻出来,使劲摇了摇,口中发出野兽般的怒吼,顷刻间,震惊百里,牵动诸峰。 第561章 无人能让我离去 紧跟着,那双混浊的眼睛睁开,瞬间变得明亮起来,眼瞳中好像纠缠着数不清的细密闪电,燃烧着最为疯狂的烈火,包含着世间种种癫狂欲望。 此人再度发出一声穿透天地的怒吼,竟激起诸峰齐齐降下雷劫。 此刻,诸峰峰主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原以为必死的一个大人物,居然还没有死,如果卷土重来,诸峰或许都将化作劫灰! 第十峰上,那个癫狂人物猛然站起来,周身抖落的尘埃瞬间化作一缕缕剑芒向上飞升,在他将要失去自控的一刻,耳中再度听到了一声叮咚之音。 叮咚,叮咚…… 眸中燃烧的血色瞬间稍稍褪去,他终于恢复了一丝难得的清明,若有所思之中,一手抬起,于虚空中轻轻一拈,便牵动了诸峰,凭空降临数不清的巨大闪电! 饮血湖畔,忧心如焚的老者骤然瞪大了眼睛,于不可思议中,倏忽间想明白了一切。 “也只有他,也只有那个人,才能破局,要的是,他早已彻底堕落,那小子却能借助天地之力将之拉回一线间的清明,太难得了!” 老者看向丹青峰,仰天笑道:“诸劫循环已成,和局,破的好,破的妙!” 第十峰,瞬间的清明过后,那人眸中再度现出癫狂错乱之色,却也因下出那破局一子,耗损大部力量,随着一道闪电击中了那具近乎枯朽的身体,他缓缓坐下,身体渐渐被泥土覆盖,一座坟墓再度成形。 丹青峰上,一天劫云很快散去,又恢复为晴空万里之状。 由于天地之力的干涉,那一盘棋局已然和下面的座石融合在了一起融为一体,仿佛天造地设,毫无人工斧凿的痕迹,凝固成为丹青峰上一隅独特的风景。 那几个如醉如痴的修士恍惚间相继醒来,心中浮沉百感,那种有所得的喜悦难以言喻,拱拱手,纷纷退去。 最后,作为对弈者的沈问同样离去,只剩下一个人犹如木雕一般,坐在那里。 冰冷的火炉再度燃烧起来,一壶馥郁的新茶咕嘟咕嘟冒泡。 慕容自斟自饮,眸中若有所思。 天意峰,矗立云天之上,犹如一座仙山。 天意从来高难问。 天意峰看似就在眼前,但如何登山却不得而知。 据说,一人一法,各人各缘,有缘一蹴而就,无缘对面不逢。 一座缥缈的天意峰,阻碍了多少修士的上进之路。 天意峰下,荒草枯骨,随处可见,只是那些遗骸头颅的朝向,都对着天意峰。 他们穷尽一生,欲问天意,只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命运让我到此,自是对我的考验,倘若我参悟不出此生的天意,即便老死此地,也是我命!” 白衣女子,脚踏大地,挥剑决开雾霾,不多时,已然在一弯溪水之畔开垦出一处田园,她结庐而居,自栽花木,道境释放,转眼间,便开遍了繁花。 焚香,煮茶,沐浴,入定。 一人一峰相对,相看无厌。 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女子的身边多了个三四岁的女娃娃。 女娃娃长着肥嘟嘟红扑扑的脸蛋,整天跑着,咯咯笑着,摘花扑蝶,或悄悄蒙上女子的眼睛,跟她玩捉迷藏。 此刻,被丝巾蒙着脸的女子,装着很苦恼的样子,拍拍脑袋,哀求道:“天意,让娘摘下蒙面找你好不好?也真是,为何娘每一次都找不到你呢?我找过了你曾经藏过的任一个地方,却偏偏找不到,好狡猾的小丫头,看娘抓住你,打你的屁股!” “出来吧,天意,娘找不到,也猜不到你躲藏的位置,娘认输了!” 灵巧的小胖手解下丝巾,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女子,嗔怪道:“娘好笨,天意明明藏在葡萄架下的,天意还给娘准备了奖品,可是娘好笨,这些奖品,只好等到下一次,在娘找到我之后,一并作为奖品吧!” 女子刮了一下女娃娃的小鼻翼,叹息道:“我的天意总是很聪明,总是能藏在出乎所料的地方,作为奖励,娘今天特意给你做了糕点呢!” “谢谢娘,我去捉蝴蝶了!” 小丫头一蹦一跳去了,她却不知道,在阵图隔绝之外,却遍布着腐朽的尸骨。 “我惟愿你一生都这般无忧无虑活着,不像我,辗转半生,庸碌无为,甚至于,连一座山也走不过去!” 入定多日,一无头绪,不知该如何走出这座天意峰。 或许,即便穷尽岁月,打破脑袋,也找不到所要的答案。 她的目光忽然停留在女孩蹦跳着的背影上,口中喃喃:“天意啊天意,你是上天的恩赐,莫非,莫非我欲走出去,还是要在你身上才能找到答案吗?” “那么,从时下开始,就让我作为一个凡人,作为一个最平常的母亲,和我的天意共度这一段最美好的时光吧!” 说话间,女子的气息变了,变成了一个人间寻常女子,砍柴采药,浣洗缝补,耕耘收获,每日劳作不停,闲暇时,便和她的女儿一起游戏,捉蝴蝶,踢毽子,捉迷藏,扮鬼脸。 而这一幕,又如何逃得过那座第六峰上,如同寒冰一般的老尼的眼睛。 她身着一件洗的很旧的僧袍,仪表虽然朴素,却禀赋一种高山寒冰般的冷傲,她俯瞰着那一幕情形,口中叹息道:“七月,你真的变了,或许对你,能够放下才是好事,只是,剑卜大人出手将你送到那里,却不是无缘无故,为师无法参悟未来,只是希望,你在那人迹罕至之地,能多多保有一段美好时光!” “一座天意,它问的是每个人的一颗本心,及至时下,走出去的人屈指可数,而那个天择之子就是出类拔萃的一个,如此年纪,如此心境,难以想象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一声叹息之后,老尼闭上眼睛,与一座雪峰,浑然一体。 丹青峰头,煮茶,盘桓,思索,推敲,观天。 作为剑门诸峰中最被看好的一个青年俊杰,他本不属于这里,反而在这里滞留了好多个月。 几经疮痍的丹青峰,随着时间的流逝,稍稍恢复了一点生气。 一众老弱病残者,每日盥洗打扫,各干各的。 无主状态其实也是一种莫大的自由,只是这种状况并不会延续太久。 被洗劫一空的丹青峰,早已失去了以往的诱惑力,何况,还有一个青年俊杰坐镇,也便少人敢来打扰了。 是夜,一勾残月冉冉升起,当一粒星光无中生有般点缀在残月一侧,随即传来一声叹息。 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丹青峰绝崖之上,朝着坐在棋盘旁,那个飘然出尘的青年拱了拱手道:“师兄,没有想到,你还没有离去。” “子钰来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喜可贺!坐,茶!” 慕容抬手,亲自为对方斟了一杯,许子钰表情淡淡,盘膝而坐,酌了一口,心中自是一惊,他原以为自己突破之后,已然不惧慕容,未曾想时下竟然看不透对方一杯茶中所包孕的意境。 “丹青峰非钓月峰,师兄长在这里滞留,难免要惹人非议。”许子钰好心提醒。 “我在等人,心中有惑若不得解,走到哪里,也是迷途。” 听了他的话,许子钰心头一动。 “我丹青峰不留俗客,青峰虽残,剑意不绝,去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着一件残袍,背对着二人,犹如一座铁壁。 许子钰面浮苦笑。 “请开解我惑,否则,无人能让我离去。” 慕容语气淡淡,旁若无人。 “口气不小!” 那人脚底一踏,青峰震动,刹那间万道流光凝于指尖向下捺去! 未料,随着慕容落下茶盅,那些剑光竟然被生生凝聚在棋局边的虚空中。 那人落在地面的右脚再度重重一踏,就见一道深邃的剑痕已刺向慕容后背。 许子钰张口结舌,如何也想不到,青凌子出手便是杀招,完全不留余地,想要阻止却已不及。 第562章 牧君 就见那道深邃的剑痕剧烈震颤,凭空破碎,与此同时,那处时空,已然崩溃成万千泡沫光影。 慕容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正落在那座凝固的棋局之上,岂知他根本不在意身后的剧变,目光灼灼看向那座棋局,眸中浮现一缕兴奋之色。 此刻,青凌子心中的震惊比之许子钰还要厉害,那绝处逢生的破壁一剑都没有迫退那青年,那心境,那修为,那天赋,当真万中无一。 只是,他此刻的道境已然和这座丹青峰融合,无论如何,容不得外物滞留此间。 青凌子后退一步,青峰震动,慕容周身一震,再度吐出一口鲜血。 青凌子再退一步,慕容再度吐血,只是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棋局,全神贯注,拼着身体受伤,只为参悟那冥冥中的玄机。 倏忽间,青凌子又后退一步。 慕容周身如遭雷击,腾起一缕青烟,就像马上要烧起火来。 “走吧,此处不是你久留之地!” 许子钰只手伸出,按在棋局之上,他的原意既为迫退慕容,同时欲替他挡住青凌子强大的攻击。 然而他的设想完全错了。 他的修为本在二人之下,却强行欲为二人开解,顿时将自己逼入绝境,说不得口中喷出鲜血。 鲜血飞溅,转眼间被棋局吸收的干干净净。 对面的慕容已然痴迷,他此刻一心求道,对身外打击完全置之不理,却无意中将许子钰一并拉了进来。 三重道境融入棋局,原本形成的平衡再度被打破,顿时天兆改变,一片劫云无中生有出现在丹青峰之上,漫空电蛇飞舞,雷声隆隆。 “可恶,一个外人居然想改变我丹青峰之格局,也太不把我青凌子放在眼里了!” 青凌子怒火中烧,身下一座丹青峰此刻宛若魔化,降下道道扭曲的电蛇。 青凌子瞬间连退三步! 慕容连遭三重重击,连连吐血。 “死磕之局!这青凌子,这慕容,当真疯了!” 钓月峰头,弈星子此际即便想要入手,已然来不及。 此刻,青凌子骤然转身,若是等他转过身来,那必然是玉石俱焚的结果。 就见一道巨剑光影,从天空斜斜落下,目的竟然是欲将那座峰头彻底削去! 生死一线,无数双目光投向那座丹青峰,内心满满的震惊,震惊的是,那座屡遭重创的丹青峰居然再度触发了死劫。 这个时候,一声叮咚之音,穿透天地而来,清晰传入慕容几人的耳中。 与此同时,一道青色剑光穿透了那座棋局,瞬间便消失在天外。 仿佛就是小娃娃易变的面孔,原先的电闪雷鸣的天幕,转眼间褪变的干干净净,又然恢复为一幅月朗风清的宁静夜晚景象。 慕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一跃而起,掸掸衣袖,拱拱手,飘然离去。 骤然间的变故,再度让青凌子的内心遭受巨大冲击,他的目光自然落到了那座破损的棋局之上,当然明白那座棋局已然被封印住了。 一盘封印的棋局,在青凌子眼中却是别具意味。 身影一晃,已坐到棋局之前,所坐的位置赫然是原先慕容坐过的。 许子钰咳嗽一声,暗道庆幸。 少时起炉,煮茶,和青凌子一起,参悟起这一盘玄奥的棋局来。 诸峰之间,一条道路迤逦向前延伸。 身侧,溪水潺潺,杨柳,杂花,蝴蝶,羊羔,耕耘之人,各行其是,完全是一派平常不过的乡村景象。 一个枯瘦青年,于路缓缓行走。 此刻,一个骑牛的牧童骤然吹响一支短笛,清脆嘹亮的笛音远远传来,于空中缭绕盘旋。 怪异的是,那无数根杨柳枝条,那流水,便是那微风,仿佛也在响应笛音的召唤,改变了它们既有的方向,按照笛音的旋律,扬起水花,舞动枝条,跳起盘旋的舞姿,越来越快,随着笛音跃至巅峰一刻,无形之中,周边万物的指向,已然齐齐指向那个不期而至的青年。 牛背上的牧童突然间站起来,抖去蓑衣,露出两条粗壮的臂膀,两腮膨胀成丘峦,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枯瘦青年。 与此同时,空气中塌陷出一道深邃的剑痕,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拦腰贯穿了枯瘦青年的身体。 牛背上,牧童的身形冉冉长高,化作一副壮汉身姿,他不可思议看着那个枯瘦青年,只要对方稍有动作,他都会将对方从容击杀,偏偏,在万重杀戮之中,对方并没有动,而那处不动的位置,才是他所渲染道境的唯一薄弱之处。 “你究竟是如何看出的?”壮汉发问。 “五音,五方,五行,很有意思的再见啊,辅以短笛之境,比北凌江畔的那一次,似乎更有意思了,存乎一心,杀人于一念,只不过在你发动的一刻,我已留出了退路。” 桑北吐了口气,说的轻松,其实刚才已是生死一线,脚底微微一动,地表皲裂开一道道树须状的裂痕,而那道贯穿而过的剑痕顷刻间被抹去了。 “谢谢!” 壮汉坐回牛背上,又然化作那个无忧无虑的牧童,牛声哞哞,缓缓前行。 “天旱了,下点雨吧!” 笛声婉转吹响,顷刻间,星星点点落下一片雨来,只是这场雨仿佛一阵风般就过去了。 日光穿透云层,射下一道道亮丽日脚,就见东边天幕间一闪,一道斑斓彩虹横空出现,连接向那一座如烈焰般升腾起的山峰。 “谢谢!” 九峰在心,虽然仍旧可以找到,但对方表露出的善意令桑北的心情也顿时变得晴朗起来。 顺着一条田埂朝前走,听着远近几个农夫一边劳作一边唱歌,那种惬意,那种陶然忘机的心态,当真让桑北倾心不已。 而掩藏在表面之下的世界却并非如此。 天地不仁。 虽然不仁,此时放下便放下,这即是我桑北。 吧嗒吧嗒。 坐在田埂一侧的老叟,眯着眼,抽着旱烟,仿佛自言自语道:“牧君关照,我等当然要听,否则,这片田园你走过去很难。” “遇见即是修行,能够在这里安然劳作,休憩抽烟,很好啊,这田园之乡俨然一家,我若不是急切,其实倒愿意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劳作,亲力亲为,才是修行!一人之力毕竟有限,一处田园,无疑一片世界,比之那九座山峰也不遑多让啊,请你帮我带句话,谢谢牧君!” 老叟混浊的眸中闪现出亮色,时下终于明白,为何牧君在高高举起的一刻,突然放下的道理。 此刻,远近唱响的歌声转而高亢,相互应和,连带起那些周边的牛马犬鸡,也一时欢腾起来。 远处的牛背上,牧君看着那个枯瘦青年远去的背影,口中微微叹息,眸中浮现一丝怜悯之色。 一草一木,一鸡一犬,一片炊烟,一段歌声。 “如果我的力量足够,我会让他们全部安然,活在这个田园世界中!” 桑北走的很慢,他的人间自然而然融入了这片祥和的世界之中。 不知不觉,走过了这个世界,距离那座号称赤焰的山峰越来越近了。 火红的树林,火红的叶片,火红色果子,赤色的大地,汇聚成一幅浓烈画卷迎面扑来。 树林深处,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红泥火炉,轻快的跳动着火焰,那朵火焰看似微小,却是那般出众,特立独行,那股气势超然于周边之上,无拘无束,我行我素。 茶壶举起,蕴含着浓烈火元素气息的茶水,汩汩注入茶盏中,那股香味已然在第一时间散发到桑北的鼻中。 第563章 好的,我退! 经过了那一片田园,桑北看去就像一个乡下的普通人,他对周边的一切熟视无睹,一步步朝前走去,正如回家。 进入密林不久,一个个背剑的修士就像一头头野兽从阴暗中钻了出来,呈扇形堵住了桑北的去路。 内中一人看了看不远处一个煮茶的青年,沉吟道:“这里动手,恐怕有所不妥,慕容在此,我们吃罪不起!” “他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目的为何?”另一个修士沉吟。 “我只是区区一个过客,你们该干嘛干嘛,请便,请便!” 慕容淡淡一笑,添柴煮茶,拂袖间,飘然出尘。 周边修士闻言,不由得放下心来。 众人缓步压上,同仇敌忾。 剑门重赏,天子敕令,一飞冲天的机会谁都想不会放弃。 “太咸余孽,招摇撞骗,天下不容你,剑门更不容你,受死吧!” “除魔卫道,我辈职责,杀!” “据说,他已取走丹青峰的真传,那是我剑门的东西,无论如何,不能让这逆贼窃夺!” 重重道境,纵横剑气,顷刻间织成罗网,覆盖而来。 “我只是一个凡人,你们与我过不去,便是与当下这个世界过不去,有意思吗?” 说话间,一声虎啸震彻山林远远传来。 煮茶的慕容微微抬头。 桑北抬手,一片红叶已然落在其手中,只一晃,无数红叶破空飞来,于虚空中凝聚成一道道血色剑痕,呼啸破空飞去。 就见一头庞大的白虎,横空出世,一纵一跃,同样穿过人群而去。 此刻,桑北手中的红叶已然化灰。 一个个身影张口结舌,继而缓缓倒下,鲜血无声从体内流出,染红了大地。 其实他们也仅仅是受伤而已,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稍后即可恢复。 道所行,目的不为杀戮,而是为了提升。 “因地制宜,激发出此地原本的杀机,使得他们在不知不觉中,便被重重杀机锁定,焉能不败!要的是,那条白虎,那股剑意,与此地浑然相融,分明又超然于这个世界之上,莫非,他已然达到窥天之境?”慕容口中喃喃。 “有意思,只是有意思罢了,然而,这个世界的王者,只能属于我慕容!” 面露从容笑意,一挥手,收了物件,宛若徜徉,远远跟在那枯瘦青年之后。 自融合了那片田园世界,桑北的心境愈发淡然,一路看山观水,随心取舍。 就见一座赤色山门,如同三朵火焰缭绕而起,一股毁灭的气息,刺激得口鼻间隐隐传来痛楚焦灼感。 一步,两步,桑北距离那座山门越来越近。 这里应该是进入赤焰峰的唯一路径,也不必造次,一切按规矩来。 倏忽间,空无一人的山门间,出现了一个身着火红色衣衫的剑修,在他露面一刻,一座山门地域,已然燃烧起冲天火焰,只是那些火焰中,分明攒簇着成千上万道剑芒,那种极具破坏的剑道气息,分明由毁灭的火焰中觉悟而出,已然引起桑北浓厚的兴趣。 “来者止步,赤焰峰久不迎客,请回,勿自取其辱!” 守门剑修道境释放,无尽烈火剑芒刹那间齐齐对准了桑北。 “我有一念不明,希望能够到赤焰峰上映证一番,目的只为取长补短,相得益彰罢了,还请阁下前去禀报一番!”桑北语气平缓。 “不必啰嗦,赤焰峰已然封山,速速离去,勿自取其辱!” 那弟子还是原话,根本不容辩驳。 “是这样吗?既然不可强求,我便于此地瞻仰一番吧!” 说话间,桑北退到一旁,盘膝而坐。 守门剑修双眉紧锁,显然甚为不悦,念动一刻,一道灼热剑痕斩裂大地,一直延伸到桑北身前,口中喝道:“赤焰峰山门之地,事关第八峰颜面,岂容外人在此胡乱盘桓,速速远去,否则,你承受不起!” “好的,我退!” 桑北站起身,向后又退了一步,再度坐下。 赤焰峰的弟子本身因为所修剑道特殊,大抵脾气火爆,此刻哪里能容忍他人轻视并戏弄? 挥手间,一道赤色剑痕凌空落下,何其狂暴! 再看桑北吓得脸色都变了,慌乱中连滚带爬,向后仓促一退,竟于毫厘之差间躲过了守门弟子的犀利一击。 桑北掸掸衣袖上的灰尘,不免又退了一步,道:“在这里应该不妨碍你们了吧?凡事要讲道理,你若再蛮横,我可要反击了!” “滚!” 守门弟子身影一跃而起,足踏虚空,一道更为凌厉的剑痕,撕裂天地斩落! 桑北略略抬手,竟一把握住了那道剑痕的前端,摇头叹息道:“这样不太好吧?剑道追求天人合一,道法自然,你这样无非背道而驰,不应该!” 说话间,桑北将剑痕砰然捏碎。 再看那个守门剑修禁不住口吐鲜血,连连后退。 “你这厮居然扮猪吃虎,太过可恶,等着!” 身影一晃,消失不见。 桑北吐了口气,盘膝而坐。 就见那两道陷入大地的剑痕中,由于有了鲜血滋润,便自然而然蔓延出一缕气息,一直延伸到了山门之内。 不久,十多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山门中,他们急步赶来,呈扇形包围。 这些剑修俱皆身着火红色的长衫,为首一人,生的鹰视狼顾,眉心间显露的一道略弯的白色竖纹,倍添阴冷气息。 他摸了摸鼻子,看了看桑北道:“凌我山门,伤我弟子,看来是有心而来,我不管你是哪一方的奸细,还是存心寻衅,但赤焰峰不是你能够染指的地方,好生离开,莫丢了一身难得修为!” “我只知道,山门之内,属于赤焰峰管辖,山门之外,分明无主之地,作为游客休憩也无不可,随便坐坐,并不妨碍你们公干,几位以为我说的在理吗?” 众剑修见他头也不抬,好似无视自己的存在,纷纷暴怒,却被鹰视狼顾者拦住,他的眸中阴晴不定,转而面浮微笑道:“说的也是,你坐吧,愿意坐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 他目光阴冷看了看周边一干剑修,众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大喜。 转眼间,那一干剑修消失在山门之内。 于是,在无人干涉的情况下,桑北静静盘坐在那里,一身旧衣物上很快便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不仅落上了灰尘,在其肩头,胸口等处,还长出了一棵棵花草。 便在此刻,在其身侧地面间,忽然钻出一朵小小火苗,看似柔弱,就像一张贪婪的嘴巴,开始疯狂吞噬周边的灵气,以至于,附近地面很快干枯皲裂。 转眼间,无数朵这般弱小的火苗,犹如星罗棋布出现在附近地面,如春日野草疯狂生长,很快就将山门附近的灵气攫去一空,进而,那些火苗蔓延出数不尽的细细触须,已然将桑北包围在中央。 桑北的口中轻轻叹息,略皱的眉头稍稍放开,说道:“这个世界原本不必强求的,剑道也应该是这样啊!” 他的眼睛并未睁开,他的道已然随着身边吹过的风,释放了出去。 不久之后,一派鸡犬相闻的田园耕耘景象,自然而然出现在身边的土地上,农夫,牛羊,溪流,杨柳,花草,随处滋生。 农夫锄地,牛羊啃食,溪流滋润,炊烟缭绕。 就见那些原本肆虐的火苗,居然开始一点点萎缩下去,眼见得就要全部熄灭了。 于山门之内,暗中窥伺的鹰视狼顾等人,几乎要咬碎了牙。 “牧君!是牧君,这厮长久以来贼心不死,早就想染指我赤焰峰,我夏侯道又如何能让他得逞!全力催动烈焰焚天剑阵,我倒要看看,这厮还能支撑多久!” 第564章 古杏树 一滴滴精血祭入阵图,由于护山大阵已然被夏侯道等人打开缝隙,所衍生出的一座子阵图犹如烈火燎原,转眼间布置完成。 那一朵朵大小火苗,又哪里是火苗? 乃是由无尽剑芒堆砌成的阵图投影,它们相互融合重叠,交错成一幅幅阻隔剑阵,以烈火燎原之势,朝着桑北所营造的田园世界,疯狂进攻。 面对如此疯狂攻势,桑北并没有出现一丝慌乱,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心念动处,一声长长牛哞传来,就见一头板角青牛蹚过肆虐的火焰剑阵,牛背上一个牧童站起来,将一支短笛吹得清脆悠扬。 在笛声的渲染之下,那一幅田园景象再度焕发出了勃勃生机,将夏侯道苦心营造出的烈火焚天剑阵再度压制了下去。 远远的那片田园中,于牛背上瞌睡的牧童骤然睁开一双眼睛,面露苦笑,却又包含着一缕欣慰,喃喃道:“如今,泥巴掉进裤裆里,解释也是多余,那赤城子固步自封多年,也该变变了,我倒要看看她如何接招!” 山门之内,夏侯道等人心浮气躁,手忙脚乱,己方坐拥地主之利,催动护山大阵作为臂助,若不能将那挑衅的小子击溃,赤焰峰的脸面何存? 一滴滴精血不要命的祭入大阵,衍生出的子阵图威力持续飙升。 对方所展现出的那幅田园景象,已然大幅度萎缩,只需再进一步,必然能够将之击溃。 “不必留手,全力催动大阵!“ 夏侯道嘶声道,一滴滴精血不要命祭入阵图,只需今日击退敌人,必然会立下大功,那时候的奖励对于眼前损失,足可弥补。 冲天的剑道烈焰,不断翻卷,最后竟然合拢为一个硕大的花苞,将桑北枯瘦的身影吞没其中。 夏侯道总算长长松了口气,对方被完全困在烈火焚天剑阵内,几乎必死。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那朵硕大的花苞并没有继续收缩,反而停滞住了。 只是,其中的阵图变化,犹自层层叠叠展开,丝毫没有停止,唯一的解释就是,己方的攻势,被挡住了! 心中震惊,夏侯道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忖思,唯有继续发动献祭,将阵图的力量全部释放,方能将对方击溃。 “为第八峰战斗,吾辈当身先士卒,即便献身,也死得其所,你们的荣耀,将永远镌刻在第八峰的山门之上!” 夏侯道的话直如晴天霹雳。 一个剑修目光闪烁,身影悄然后退,孰料一柄灼热的剑体已透体而过,将之撕碎,一身精血转眼间被祭入阵图。 夏侯道鹰视狼顾,杀伐果决,顷刻间,连续击杀数人,将一众剑修震慑住。 获得大量精血献祭的阵图,疯狂运转,变化出一头如山的庞然怪兽,咆哮着,吐出一道长长的巨舌,卷了出去。 这一刻,天地暗淡,雷声隆隆。 众人凝神观望,耳中忽然听到一声金石敲击般的铿锵鸟啼。 咔嚓一声! 就见那朵硕大的花苞顷刻间崩溃开来,随之,就见一只斑斓鸟儿,翩跹着绝世的身姿,扶摇直上,一举冲破那条巨舌的束缚,转眼间消失在了天穹深处。 又一声清脆的铿锵之音传来,天空之上仿佛奏响了盛世华章,落下了斑斓的缤纷花雨,纷纷扬扬,洒向人间。 惊呆中的夏侯道突然间感到一缕痛楚自脚上传来,略略低头之际,就见一朵莫名的火焰绽放出耀眼剑芒,顷刻间游遍了他的全身,将他烧成了一个火人。 不止是他,所有的在场的剑修无一幸免。 火焰灼烧,犹如利剑,渗入骨髓,令他们痛苦难当,却不明白那种火焰究竟是如何蔓延到他们的身体上的,要知道,他们可是有护山大阵庇佑的啊。 正在这一刻,空中传来一声轻斥,就见一个身着火红色衣裙的女子,挥舞着根根丝带,携带着漫天花雨,降落下来。 就见那些粉红色的花雨,波及每个弟子身上,那种莫名燃烧的火焰,便渐渐熄灭了。 是大师姐卓红杏到了! 众人纷纷面露喜色。 “谢大师姐拯救!” “多谢大师姐!” 众弟子纷纷躬身行礼。 “退下吧!”女子摆摆手。 夏侯道等人也不争辩,唯唯而退。 就见这女子后背上背着一口宽宽的匣子,其上镌刻着图案,枝条横斜,密密的花朵开的绚烂如火,正是一幅春日红杏盛开图卷。 女子眸若水杏,颊染朝霞,肤若凝脂,眉宇间一缕英气飞升,甫一出现,已然烘托的周边天地腾起无尽烈焰。 她身影微微一晃,浮空而起,来到山门之外。 她略看一眼那盘膝而坐的依旧在入定的青年,秀眉微蹙,樱唇轻启道:“道可求,不可轻传,何况你身世叵测,于第九峰造下重重杀劫,已然为剑门不容,我奉师命而来,与你证道,得失休咎,你自承受,莫恨莫怨。” 说话间,一双明眸闭合,天地间骤然升腾起万缕摇曳火焰,紧跟着,一株庞大而虬曲的古杏,冉冉升起,无尽枝条,亿万花苞,层层叠叠绽放,随着一轮殷红的日轮有力一跃,那一树老枝,咔嚓嚓舞动起来,转眼间向两侧张开,居然形成了一架花影婆娑的巨大弓形。 随着一张纤纤玉手向下一挥,无尽花雨骤然飙射,将桑北苦心经营出的田园世界,摧残的千疮百孔。 桑北周身流血,血中燃火,随着一声清唳传来,一只鸟儿展开双翼,强自飞升,遮挡在上方,却被那漫空花雨剑道攒集在身体上,不多时羽毛凋零,看去凄惨无比。 女子一双眸子倏忽睁开,口中喝道:“日之精华,杏之绚烂,春之狂舞,祭入心田,炼我真火,释我胸臆,射剑——成道!” 一声娇喝,花影流光拉伸出一道道炽烈剑痕,攒集如雨。 就见那只凋零鸟儿,却不甘于一番番痛烈打击,振翅欲飞,只是它羽毛凋敝,已然无力托起一副残损身体,犹自发出一声不屈啼叫,身体内流出无尽如火鲜血,鲜血顷刻间洒遍了下方土地,使得那座废弃的田园,转眼之间再度焕发出了生机。 牛声哞哞,微风习习,炊烟袅袅。 “可恶,居然是传自那牧君贼子的手笔!” 牧君若然听见此话,也只能苦笑。 一面之遇,对方便能学走精髓,这份天赋,天下无有。 女子一指捺下,万千流光聚合于中央,凝聚出一道如火剑体,身后古杏树轰然一震,随着卓红杏再度闭目,此剑随心意发出,一发中的! 一番田园风光,顷刻间化作焦土灰烬。 在那一片焦土之间,撕裂开一道长长的剑痕,一直延伸向天边而去。 就见原本那只鸟儿,羽毛全部凋落,便连一身血肉也被焚烧干净,只剩下一副焦灼的骨架,犹自保持着飞翔的姿态,竭力想要挣脱大地的束缚,飞上天穹。 “剥极必复,刀耕火种,无论剑道,无论烈火,打击的结果只为摧毁腐朽,使得这片土地重新焕发出生机罢了,所以,我的世界只在这里,并非你能彻底抹去的!” 微风吹过,溪水重新欢快流动,杨柳摇曳着柔媚的身姿,鸡犬声,吆喝声,铁犁划开泥土的哗啦声,还有那一声声清脆的短笛之音,共同演奏出一幕田园春色画卷。 桑北缓缓站起,双臂翼张,身后那只鸟儿倏忽间恢复了一身斑斓羽毛,张开双翼,和桑北一起,飘然欲飞。 卓红杏双眸骤然睁开,诡异的向中央重叠,最后融入了那一轮赤日幻象之中。 古杏树咔嚓嚓作响,犹如一个巨人站立起来,双臂张开,仰天长啸。 同时铿锵作响的,还有她身后背负的那个剑匣。 第565章 烹茶咕嘟 瞬间,日轮迅速扩大,无边无际,天地之间已化作一片燃烧的血海。 而一个小小的耀眼亮点,于天中出现,刹那间,射入大地之中。 大地焦灼,充斥着灼热的毁灭气息。 就见一道剑痕深深楔入大地,那个枯瘦青年已然退出数丈之外,半个身躯深陷泥土之中,周身衣物剥离干净,露出满是伤痕的肌肤,伤口中不断流血,渗入土地。 骤然间,天地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黑暗尽头,一道火影出现,越来越快,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一道烈火剑影,轰入大地。 远远望去,大地之间,只剩下一颗头颅暴露出来,双目紧闭,不知生死。 天地骤亮,一轮血日再度呈现,古杏树震颤,无尽花朵飞入血日,血日骤然开裂,射出一道深邃的剑痕,再度暗淡了天地。 身后剑匣开放,无尽缤纷光影嗡的一声聚向天中,卓红杏身形微斜,双臂一高一低,站出一个怪异的姿态,古杏树连连震撼,呼吸之间,连射十剑! 十剑过后,黑暗的天空缓缓恢复亮色,卓红杏依旧保持着她的固有姿态,目光落处,看向大地上那道深邃的剑痕。 就见剑痕深处,大地之中,一个身影从焦灼的尘埃中缓缓挺直了腰脊,脚底微微一踏,大地之力顿时向上崛起,转眼间两那道撕裂开的剑痕抹平了。 他目光平视,并不看卓红杏,挥手之间,一派田园风光再度呈现。 卓红杏瞳孔骤缩,没有料到在她的一连串剑道打击之下,对方不仅没有受到致命打击,相反看似变得更强了。 “烈焰剑道面前,万物化灰,不留一丝生机!” 挥手之间,那一幅古杏红日气象再度呈现,不经意间,一抹白云不知从何处飘来,红日古杏顿时变得生机盎然。 日边红杏倚云栽。 完整道境呈现,卓红杏口中喃喃:“先前你或许能猜到我的攻击,但下一步,你不会猜到,此剑自欲望中滋生,将吞噬掉这片决战天地间的生机,化作烈焰,焚毁肉身,也焚毁精神!” “日升!” “日落!” 自日出开始,直至中天,气势迅速膨胀到了极限。 而自日中至日落,飞流直下,一路堕入黑暗,气势更是无物可挡。 卓红杏袅娜的身体飘飞至日轮之中,巅峰之上,刹那间向下一沉,一天光明于瞬间坠入黑暗。 就见一道斩日剑影,拖曳着光明的最后希冀,划开虚空,落向大地! 大地之上,桑北双臂翼然,身后,一道溪水弯曲,一堤杨柳弯曲,跟着弯曲的,还有他所营造的那片田园世界。 弯曲如弓,随着那一声嘹亮的啼鸣,就见一只斑斓朱雀,已然乘着张开的大势,冲入天穹。 刹那间,就见那一道斩日剑影已然和那一只朱雀相撞,犹如天地交会,使得周边堕入一片绝望的黑暗之中。 刹那之间,一团无法直视的耀眼白光已然从中央扩散到了天际。 空中,那一身亮丽的红裙撕裂开一道道长长的口子,裸露出的洁白肌肤上,一道血线向下迤逦延伸。 “射我的十剑,时下一并还给你!” 田园张开如弓,大地生机无限,骤然间,一剑射入天穹,正是一记相思。 其下一剑,返璞归真。 一剑一剑,剔去瑕疵,愈发古朴,愈见自然,将一幅田园画卷,完美融入其中,不断射向那一片日边红杏世界。 先前所受的摧残打击,顷刻间,完全反击给了对方。 鬓云凌乱,晕红的脸蛋变得苍白,卓红杏于空中不断后退,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 原因则是,对方完全挡住了自己的先前打击,而那种表现出的惨烈状况只是为了示敌以弱,在一连串的打击中,他逐步窥探自己的道境世界,进而对自己的射剑道模拟的七七八八,尤其是那一只射来的朱雀,其中所展示的剑道气息,尤其让她震动,让她心生向往。 其实卓红杏所理解的仍属片面,那青年的所图,远远在她所能理解之上。 他背后所站立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那片田园。 借助卓红杏的攻击撕开那方世界,使得他对于那片田园世界的理解,更加充分,更显圆满。 “战!” 一头云鬟如瀑布倾泻下来,获得鲜血滋润,那棵古杏愈再度生机勃勃,那一轮红日浓艳的就像丽人的娇媚红唇。 古杏弯弓,红日如眸,一眼望去,已是深渊。 一朵朵烟火流光漫天绽放,恰似杏花开满春日,极尽绚烂,绽放出生命中最美丽最辉煌的色彩。 朵朵血花,在体表飞溅。 同时受伤的还有桑北,所谓伤人一千,自伤八百。 双方此刻,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随着桑北一足踏下,所有的美丽光影一时消散,桑北此刻终于抬首,看着那个一身淋漓的姑娘,道:“最后一剑,乃是我至今为止的至高觉悟,道必须宣泄,如有无常,不必怨尤。” 说话间,双臂翼张,田园如弓。 无尽凤纹,自大地之中,自万物之间,飙飞至虚空,转眼间聚合成为一只世间最华美的鸟儿——朱雀! 桑北的眼前再度出现了在凤舞阁中见到的那个美丽女子形象,口中喃喃:“我多想亲自喊一声那个世间最美丽也最温柔的那个称谓,只是我已然没有机会,但,你指向的路,我会一直走下去,一直前进,直至将那些阴霾全部扫除,让你的美丽如阳光普照人间!” 微微闭目,眼角有些湿润。 食指竖直如剑,寄托着无尽先辈祝愿,划开天地。 卓红杏瞪大眼睛看着那只飞到眼前的斑斓朱雀,她已然放弃了所有抵抗的想法,她看到了未来,也看到了世间最美丽的烟火,死于自己开悟的剑道之下,也是一种幸福吧。 闭上美眸,卓红杏如是猜想。 生死一线,一座赤焰峰轰然一震,当即分裂出一道赤色剑痕,当空斩落。 所有的火焰,所有的幻光,瞬间消散一空。 桑北微微蹙眉。 继而,面对那座赤焰峰,盘膝而坐,闭上了眼睛。 身后是那片田园世界。 前面是一座如火焰蒸腾的赤焰峰。 他在中间,不偏不倚。 “回来吧,红杏,这一战你已尽全力,该好好闭关觉悟一番了!” 一个声音传入耳中,卓红杏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枯瘦青年,向着赤焰峰拱了拱手,随即,身影隐入一朵飘来的白云中,消失不见了。 也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远处响起了一串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嗅着浓郁的茶香,桑北微微开眼,余光便看到不远处坐着一个飘然出尘的俊朗青年,一边煮茶,一边展开书卷,身形微斜,不知在观书,还是观物,亦或是在品茶。 红泥火炉,越烧越旺,就像生命,就像春日之花,争奇斗艳。 而在燃烧殆尽的一刻,便是终点。 那不是自己的道。 桑北口中微微叹息。 他正欲再度入定,只是那一串串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就像拥有莫大的魔力,牵扯着他的一颗心摇曳不定,无法自拔。 着相了! 拍拍脑袋,正欲沉入非我之境,脑际忽然点亮一点灵光。 天地如火炉! 一座赤焰峰正如无尽烈焰。 而自己就是那一壶待烹的茶么? 蓦然回首,那一派田园风光再度跃入眼中。 嘴角浮现笑意,瞬间进入完美入定状态。 茶声咕嘟。 周身血运一圈圈游走,在无形真火的烹煮之下,不多时,体内便传出一串串的咕嘟声,已然和那个俊朗青年的煮茶声形成了共鸣。 青年面露愕然,微微侧目,看向了桑北,却不知对方在捣什么鬼。 第566章 尸狗 就见一丝丝白气从桑北的头顶冒了出来,转眼间在上方不远处形成了一朵小小云彩,云彩中传出微微雷音,很快就要下起了纤纤丝雨。 雨水未及沾湿肌肤,就被吸收不见了。 “水火既济?” 面对如此一座险恶的赤焰峰,极易陷入莫测魔境,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俊朗青年深深皱眉,陷入苦思。 也不知想了多少时候,他一拍自己的脑袋,露出释然的笑容。 “牧君?赤城子!居然在冥冥中无意成全了这小子么?很不错,这是你的机缘,也是我慕容的机缘!” 面露淡淡微笑,一边添柴,将一壶茶烹的愈发入味了。 天地为炉,肉身如壶,气血为水,一座赤焰峰为火,那一片人间田园为运,如此,才是此间提示给自己的道。 远空,一缕缕赤色的气息从赤焰峰中缭绕飞升,越来越多,越来越炽烈。 摇曳的火焰投影在大落大地上,大地变得扭曲,桑北的一张脸也变的扭曲,肌肤的色彩变得越来越红,一丝丝白气从毛孔中钻出来,形成云气,转眼间下起细密雨丝,周而复始。 不久,腥臭的污垢般的黑色膏状物,附着在肌肤表面,那是腑脏中最后残余的污垢,此刻随着水火既济,借助赤焰峰和那片田园的力量,桑北以这片天地为炉,终于完美的达成了炼脏,而且使得腑脏和整个肉身之间获得了紧密连接,内外一体,不仅肉身变得更强悍,并拥有了更为强大的恢复力。 更为重要的是,那一棵与肉身完美融合的星魔古桑,也借助了这一造化,获得了质的提升。 然而,这一场试炼之路才刚刚开始。 不远处,俊朗青年间断添加木炭,看似在观书卷,其实一直在以那枯瘦青年为镜,窥探自身不足,不断精进。 那处鸡犬相闻的田园一隅,牧童遥望着那座高高的赤焰峰,露出一抹自嘲般的笑意道:“赤城子,你我一贯以邻为壑,抱残守缺,岂知,那一缕道韵不在我这边,也不在你那边,原来须在中间寻!不过,这么多年苦熬,总算看到了希望,也算没有白费!” 赤焰峰上,一株火红色的枫树之下,赤城子掐诀的手当的一声分开,目光看向峰外,口中喃喃:“贪多务得,这是修士大忌啊,他已然于丹青峰上获得了青冥子一生苦求不到的东西,只是我赤焰峰的东西,不是那般好拿的,人的一副身骨,毕竟有限,小小脏腑,究竟能承受多少重压,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能够熬到最后!” 话音未落,骤闻上空传来一声惊雷之音,赤城子瞳孔略缩,道:“来了!” 说时迟,就见一道赤色雷霆犹如怒龙从九霄俯冲直下,正劈落在山门之前,那个枯瘦青年身体上。 说来也是奇怪,那条硕大的雷霆只是在瞬间,就全部钻入桑北体内,犹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伐心之雷!” 不远处的俊朗青年震惊中看向这边,既震惊于那股雷霆的力量,也在担心对方能否撑过去,唯有撑过去,他才能从对方身上获得更多的好处。 此雷专攻腑脏,杀伐惊人,即便,即便是那赤城子想必也不敢直撄锋芒吧? 若是自己遭此雷劫,想必一定腑脏被焚毁,数十年修为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这个叫做慕容的青年不免有些兔死狐悲,长长叹了口气。 让他意外的是,那枯瘦青年在承受这第一道雷劫之后,看去无动于衷,毫发无损。 越是这样,慕容愈发担心起来,他明白表面越是没有征兆,腑脏所承受的压力一定会更可怕。 若非桑北经历了一次次炼腑,融合了那颗荒天之心,并以水火既济之态护住心脉,此刻早已被第一道雷霆所击溃。 咔嚓嚓! 第二道更为粗大的赤雷似乎吸光了天地间的所有光芒,犹如泰山压顶,劈入桑北所在的那片地域。 周边大地乌黑皲裂,那些皲裂的缝隙好似和桑北的肉身连通,不断将生命气息抽吸出去,使得桑北的身体在肉眼可见之中枯竭,化为木乃伊之态。 “好可怕的雷劫!主攻心神,辅攻肉身,便如雪上加霜,结束了!” 慕容心中颓然,便连手中书卷也握不住,啪的掉落在地上。 此刻,桑北的内心反而一片坦然。 虽然遭受两度雷霆打击,依旧恪守那一片真我之境,以天地为炉,烹煮肉身。 只要他内心稍稍露怯,只要他的心境出现丝毫瑕疵,此刻最次已遭重创。 水火既济之态乃是他此刻所恪守的底线,那一道道伐心之雷的目的旨在攻破他固守的道境,道境一破,他顷刻间必然化作飞灰。 天道有缺,总会留下一线生机。 我一路追寻至此,遇此妙境,究自然之理,若我错了,粉身碎骨也是常理,若我对了,那解脱之法一定藏在其中,是以,我心不动,如风,也如那片田园,即便我死,吾道不绝! 正当此刻,一道更为强悍的雷霆从天而降。 就见那一缕缕火焰从周身毛孔内钻出,其实那不止是火焰,而是以剑道融火,万千烈火剑芒杀伐内外,无所不用其极。 慕容颓然坐在那里,满满的绝望。 他以他人为镜观道,对方道破,他定然遭受反噬。 却说那第三道雷劫劈入桑北身体,自头顶百会,直入脚底涌泉,最后流经周天,全部归入那颗心脏之内。 心脏内外,全部被烈焰包裹,无尽烈焰剑芒,正与那颗心脏,包括那株星魔古桑,做全方位的殊死交锋。 与此同时,识海之内,那具融合后的灵魂,也同样遭受了莫测的打击。 若非两副残缺灵魂完美融合,此番打击,桑北即便不死,也将成为一个疯子。 一幕灵魂太极,虽然屡屡遭受重击,依旧保持着平稳运转之态。 识海之内,漫天种星,围绕灵魂太极,冉冉盘旋,将一缕缕星光投射而去。 就见一道道光芒射向周边,须臾间演化出那九尊大荒妖神形象,九大妖神齐齐动作,投射出一道道光芒,就见灵魂太极之上,勾勒出一幅玄奥的法阵,法阵中央,光芒汇聚,渐而钻出一物,那物鸟首猴身,头顶生角,只有一腿,正拄着一根虬曲的拐杖,微微俯瞰天地,一股气势已然君临天下。 那物骤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从其口中喷出一道光柱,就见那道光柱,赫然击中了桑北胸膛间那颗起伏跳动的心脏。 就见那颗被烈焰笼罩的心脏一张一缩,蔓延出一缕缕血气,血气凝聚,转而生成一物,昂起头颅,发出一声类犬的鸣叫。 漫天种星齐齐爆发,将一缕缕耀眼的光芒强势投射向中央太极。 与此同时,盘踞在灵魂太极中央那物,也发出一声回应的长鸣。 进而,心脏上那物的鸣叫声愈发嘹亮,随着它的一声声鸣叫,灵魂与心脏之间已然建立强大通道,就见笼罩了整颗心脏的火焰,居然响应了那犬鸣之物的鸣叫,被其召唤而去,不仅不再施加破坏,反而将那股炽烈的雷霆之力,逆转为修复之力,强势修复这颗受损的心脏。 此物,乃七魄之一,谓之尸狗,主警觉和感知,心气足,则神志清明。 间不容发,一道道赤色雷霆鱼贯落下,劈入桑北肉身。 不远处的慕容微微闭目,已不忍目睹。 然而在他再度睁开眼的一刻,却看到桑北的身体已然恢复如初,看起来分明没有遭受一丝雷劫的侵害。 怎么可能? 他此刻方发觉,面前那口小小红泥火炉已然熄灭。 第567章 伐木丁丁 赤焰峰上,红枫树下,赤城子睁开眼睛,同样露出不可思议之色,口中喃喃:“居然……居然让他……闯过去了!” 她此刻已然生出一股冲动,恨不得冲到那小子身旁,问个清楚。 只是,只是人家当初前来拜山,却被蛮横阻挡在外,人家处于外界却能感悟出赤焰峰剑道,这无疑是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她又哪里知晓,桑北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从慕容的烹煮茶道之中,感悟出水火既济之境,挖掘出处于赤焰峰和田园之间的那股韵味,使得水火既济之境达成完美之态,借助外力,促使识海蜕变,完成了最终炼腑,并打通了魂魄关联的第一桥,使得自身修为再上一个台阶。 心神紊乱一刻,又一道雷霆落下。 “这是伐脾之雷!” 赤城子静下心来,神识笼罩山门之外,看那小子究竟如何应付第二类雷劫。 识海之内,鸟首猴身那物一声长啸,高举起的拐杖重重落下,口中再度爆发出一道光柱,铿锵击中了脾脏方位,很快,就见又一个丑陋怪物从脾脏上凝聚出来,发出一声声低沉的鸣叫,正是七魄之一的伏矢。 伏矢既出,再度逆转了雷霆的杀伐之力,使得体内脾脏焕发出勃勃生机,更重要的是打通了魂魄关联的第二桥。 不远处的慕容已然看呆。 他无论如何搞不清楚,那明明是杀伐之雷,为何看去毫无伤害,仿佛正在给对方输送无尽滋养。 “他分明在利用破腑雷霆炼脏,至于怎么做到的,我却要好好梳理梳理。” 当下再度点燃火炉,续水煮茶,心境缓缓恢复常态。 其下,一道道雷劫接连落下。 雷劫伐肾,唤醒雀阴,伐肝,唤醒吞贼,其下,非毒,除秽,臭肺,相继被唤醒,魂魄之桥已然被全部打通。 七魄唤醒,灵魂太极中央那物身形膨胀数圈,长高数倍,显得尤为强壮,一声怒啸,周边万星璀璨,俨然在响应和朝拜。 魂魄连通,内外一体,灵与肉合,此际桑北肉身之强再上一个台阶。 就在此刻,一声前所未有的惊天霹雳,骤然间从天而降。 就见一道如同万古巨木的雷霆轰隆隆劈落下来,直劈得那座赤焰峰上万木枯焦,同样劈得那处偏安一隅的田园中,花草枯萎,庄稼全部枯黄死去,大地皲裂,河流干涸,整个一幅末日衰败景象。 “好一道惊世雷劫,看似吸干了我两大地域的精华,那小子竟然走到了这一步,完成了历代先贤都未能完成的使命!” 牛背上的牧童发出感叹。 那些田园中的忙碌之人,此刻俱皆停止了活计,个个看去神不守舍。 雷劫过后,大地上一片死寂。 那棵化作焦木的枫树下,赤城子看去一脸憔悴,感受到整座剑峰已然灵气枯竭,一时间心如死灰。 山门之前,皲裂的大地上,慕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他一路追寻大道,未曾想道未求得,心境已然被那一道道雷劫所震撼,大为挫伤。 我一路孜孜以求,最终竟落得个得不偿失的局面? 怎么会这样呢? 他心中凄苦,目光转而落在那枯瘦青年身上,经受那最后一道雷劫杀伐,对方一身枯焦,看去气息全无。 可惜了。 他口中微微叹息,此刻便准备起身离去。 去哪里? 回钓月峰吗? 自己率意而来,颓丧而返,又如何面对师尊的殷切期望? 当下心中苦涩,不由自主坐了下来,忽然想到什么,眸中射出精光,一身气息倏忽间恢复至巅峰之态。 我是慕容。 我才是天之骄子。 我的身上寄托着多少人的期望,期望我能够在末法之世,找到一条出路! “慕容,你着相了!” 拍拍脑袋,正欲重新站起来,忽然看到萎缩的炉中火不知在什么时候腾腾燃起,茶壶冒出滋滋白气,又然响起那一声声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一滴清凉之物从天而降,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枯木逢春,剥极必复?妙啊!” 慕容一扫颓势,恢复了飘然出尘之姿,一边观书,一边品茶,一边添薪。 而那漫天降下的雨点,看似密密穿过他的身侧,却丝毫不妨碍他观书,煮茶。 一座赤焰峰,漫山干枯的树木,在肉眼可见之中,重新焕发出生机。 很快,一座赤焰峰重新恢复了那幕烈焰蒸腾的气象。 而远处的那座田园,那些鸡鸭牛羊,那些耕耘的农夫,再度欢快的叫着,唱着。 “好小子,居然给老夫上了一课!” 牧童面带笑意,此刻借助那小子给他搭建的桥梁,一举突破了困扰他多年的壁障。 瞬间觉得周身一轻,更加体味到如此活着,才是人生至美之事。 同样有所觉悟的赤城子,也同样打开了心结。 不止是她,此刻处身洞府中的那个一袭红裙的女子,骤然睁开一双明眸,道了声谢。 咕嘟,咕嘟。 天地为炉,身骨为壶,气血为水,大道为运。 唳! 长鸣声中,一只斑斓朱雀扶摇直上,直入云端,顷刻间天花乱坠,一朵朵烈焰般的芳华从天而降。 一股玄妙的茶香从肉身中弥漫出去,只是一般人如何感受得到! 只是不远处的慕容却非一般人,他感受着那股大道馨香,甘之若饴,如痴如醉。 开悟一刻,霍然跃起,一声长啸,震彻四野。 目光旁落,慕容方发现那入定的枯瘦青年,居然消失不见了。 他面浮神秘笑意,口中喃喃:“倒是个有趣的,不过,我只是个影子,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身影一晃,消失不见。 远处,一座如剑的青峰,稍稍倾斜,刺入长空,那股气势迎面扑来,使得跋涉中的枯瘦青年一时止步。 桑北只觉得周身的三千毛孔已然被那股气势闭合住,便连呼吸也变得愈发沉重。 “好一座第七峰,便连靠近,也不被允许吗?” 桑北淡淡一笑,他明白道在天地,自悟者得,不悟者,对面不逢。 道,不可强求。 目光落处,一条崎岖的山道,隐没于乱石荒林间,曲折向前。 “那是你为我划定的道吗?道在自悟,我的道,在哪里?” 就见一株苍松之下卧着一块大石,桑北走过去,于大石上盘膝而坐,耳中听着周边的风声和水流,不多时已然睡去,打起了轻鼾。 这一睡不辨日夜。 一路走来,千锤百炼,即便是一块顽石,也会疲倦。 远远的,一声长啸震彻山谷。 少时,就见一头斑斓大猫一跃而出,一双血瞳环顾左右,便瞅见大石上那个入定青年,张开血盆大口,一声长啸,飞扑而去。 未料那青年在大猫凌空扑下的一刻,身形忽然站起来,一抬手便按住了大猫脑袋,随即,漫空中一道道白色流光飞掠而来,随着他手掌按落之处,竟融入了这头大猫的一身斑斓纹路之中。 这头大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只觉得通体舒爽无比,竟恭顺的伏下头颅,匍匐在桑北脚边,伸出一条猩红的舌头舔舐青年脚面。 “有意思。” 桑北面浮微笑,当即跃上大猫后背,也不驱赶,任由这头大猫驮着自己穿山越岭而去。 一座倚天峰看似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然而在其下方云雾弥漫,似乎隔着万丈深渊,根本难以跨越。 桑北踌躇之际,喝停了大猫,凝神看着那座刺入青天的第七峰。 丁丁! 耳中忽然听到一声声清脆的伐木声。 寻声望去,就见一株古木的枝丫间,正站着一个魁梧汉子,手持一柄斧头,一声声有节奏的在那里砍伐古木。 第568章 一夜斩伐 古木开裂,木屑纷飞,咔嚓嚓断裂声中,一根断枝哗啦啦坠落下来。 砍完一根,便继续砍伐第二根。 一边伐木,一边唱着山歌,汉子挥汗如雨,丝毫不知疲倦。 不知不觉中,日落月升,已是黑夜。 却见这汉子依旧在丁丁伐木,日以继夜。 滋! 远处星火亮起,紧跟着,火炉点燃,熟悉的茶香再度飘了过来。 桑北并没有看那煮茶的俊朗青年一眼,一手抚摸大猫,一边看那汉子在黑夜中伐木。 大猫露出万分畏惧之色,口中连连发出低沉呼噜声,却丝毫不敢挣扎。 桑北的手不知在何时开始流血,鲜血顺着大猫的毛皮纹路渗透进去,使得这头大猫一点点拱起背脊,血红的瞳孔死死看向伐木者,发出挑衅的低吼。 空山幽幽,伐木丁丁,桑北的衣服嗤嗤开裂,露出了满布疤痕的肌肤,疤痕裂开,鲜血汩汩涌出,于此,那袭来的无形的伤害也被一点点抵消掉了。 桑北目不转睛看着伐木汉子,看的很仔细,不放过任一细节。 咕嘟咕嘟的煮茶声在山林间远远传来,砍伐汉子不禁皱了皱眉头,当的将斧头斩入树干,探手一抓,那个滚烫的茶壶已然被他隔空抓来,引颈一吸,茶壶中水汩汩涌出,看似很小,却接连不断,不见干涸。 那汉子一气喝了半柱香的工夫,方才满意的擦了擦嘴角,将茶壶抛了回去,道了声也还将就,毫不答谢,继续伐木。 就见那煮茶青年一身精气神仿佛耗尽,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眼前一口小小火炉中的火焰摇曳不定,几乎要熄灭了。 伐木丁丁,清脆的声音在月夜山林中回响。 咔嚓一声,托着火炉的几案断开一道裂纹,眼见得就要彻底崩溃。 煮茶青年探手按住几案,断开的裂纹生生合拢起来。 然而,那种无形的破坏之力不断斩入几案,断裂声中,几案上的裂纹越来越多,甚至于波及到了那口火炉和茶壶。 形势岌岌可危。 青年伸出手指于虚空中一捺,就见那一弯月牙中射出一道银光,直入那张几案,几案的裂缝再度合拢起来。 与此同时,就见那伐木汉子冷哼一声,狠狠斩落一斧! 煮茶青年顿时闷哼一声,口吐鲜血。 伐木丁丁,声声入耳。 煮茶青年连连吐血,此刻那张几案上出现的裂纹多达百处,可谓伤痕累累。 他欲凭借道境反击,然而敌人占尽天时地利,他根本无法扭转被动局势,唯一的解决之法,便是退走。 然而他慕容岂是逃兵? 一声怒吼,精血蒸发,一口火炉中升腾起火焰,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再度响起。 岂知,那伐木汉子的砍伐速度骤然加快,急促的砍伐声犹如利剑,穿透了慕容辛苦经营的道境,清脆的断裂声传来,分明是那口火炉和茶壶同时发出的断裂之音。 慕容口中鲜血泉涌,他如何不知道敌人在逼迫他退走。 即便退了,侥幸逃生,却也无疑毁灭了自己的希望,这样活着,生不如死! 慕容蓦然站了起来,那口破损的几案也被他抓到了空中。 月光倾泻如水,和慕容的鲜血混在一起,化作精纯之力注入火炉,使得火炉再度熊熊燃烧。 咕嘟咕嘟声接连不断。 那燃烧的火焰,烹煮的茶水,此刻已然和慕容的肉身牢牢绑定。 慕容死死盯着伐木汉子,另一只手当空拍落! 上空银月如刀,只轻轻一晃,一道剑痕撕裂长空。 “小子,钓月峰了不起吗?给你机会不走,莫怪我了!” 斧头落下,咔嚓一声,深入主干。 与此同时,空中那道剑痕已被击碎。 慕容张开嘴巴,想要怒吼,只是力有未逮,此刻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了。 便在此刻,一串更为响亮的咕嘟咕嘟声传来。 慕容暗淡的眸子骤然一亮,道境释放,已然和对方传来的声响发起回应,激发共鸣,声音越来越大,回荡虚空。 伐木汉子目光冷厉看向桑北哼道:“倒是小看你了!若不能击败你这两个小辈,老夫这木头不砍也罢!” 坎坎斩伐之音愈发铿锵,震彻山林。 桑北的周身燃烧起熊熊火焰,其实那火焰,既是火,也是剑,以肉身为壶,气血为茶,烹煮于天地之间,咕嘟咕嘟作响。 生死关头,慕容以鲜血祭道,以道煮茶,飨月,月光如水,清洗长空。 “赤焰峰,杨柳坞?有意思,不过,要挡住我的斩伐还不能够!” 伐木声声,越来越快。 伤口迸裂,鲜血泉涌。 笼罩周身的火焰越烧越旺。 “饮鸩止渴,苟延残喘,作为祭品,也还不错!” 斧头飞落,自长空斩下,木屑纷飞。 诡异的是,便连天空中那一弯月牙也变得愈发清瘦,仿佛也被那一道道斩落的斧光,一点点削去了形容。 慕容形销骨立,看去已至山穷水尽的地步。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只乐一壶茶,茶尽,人亡,只不过,即便你再强,那最后一击,也是玉石俱焚!” 月牙愈发消瘦,纤细如弓。 呼的一声,裹挟风雷。 慕容寻声望去,就见那枯瘦青年手中已握着一把残缺的斧头,犹如张开的狼口,咬了出去。 斧头牵动天地,也牵动了自身血脉,落下的一刻,并非斩向敌人,而是斩向自身。 欲伐天,先伐身。 渐欲枯竭的血运犹如潮汐上涌,慕容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啸,他竟然无法控制自身的血运,强势注入那一口茶壶中,汩汩翻滚。 “大荒巫道?不错,不错,这却是意外之喜,今日我却要会会,势必要弄出个结果!” 伐木汉子眸中浮现兴奋之色,斧头斩落,如臂使指,精细入微。 桑北一斧一斧,斩入肉身,鲜血涌出,早已被火焰舔舐干净,水火既济之态,为他提供了强大的疗伤助力,使得他可以全身心的展开传自巫常的屠天斧法,凌迟肉身。 说是凌迟肉身也没有错。 其实是在凌迟那棵星魔古桑。 斩掉的是陈腐和瑕疵,斩开的是羁绊和枷锁,同一时刻,鲜血化火,烹煮肉身,为这棵古桑提供了无尽滋养。 伐木丁丁,铿锵回应。 茶声汩汩,烹煮天地。 两种道境此刻不仅毫不违和,反而相得益彰。 原本是那汉子在故意加快砍伐节奏,借以扰乱对方,随着双方交锋不断深入,不知不觉中,汉子斩伐的节奏渐渐慢了下来。 砍伐声融入烹煮之声,在虚空中远远回荡。 月落星沉,黑夜在悄然中,一点点褪去外衣,晨曦之光点亮了天边。 此刻,慕容面前的炉中火已然熄灭。 他是个讲究的人,早将破损的衣物换去,恢复了往常飘飘然的风姿。 岂知他昨夜已然在生死边缘,走了数个来回。 放眼望去,就见那枯瘦青年仿佛无事一般,静静盘坐在那里。 那只山猫正匍匐在一隅,啃食着不知从哪里捕获来的一头猎物。 日头渐高,烟雾散去,大地之上一片光明。 就见那汉子依旧在不停砍伐,不舍昼夜,口中哼着自得其乐的歌声。 只不过对方的砍伐已然毫无攻击性,看去正如普通的樵夫劳作,一斧一斧,融入汗水,浸透着风霜。 桑北站起身来,拍拍那头山猫的脑袋,道:“去吧,去属于你的世界,追逐你该追逐的东西去吧!” 山猫呜咽数声,不停摩挲着桑北的腿脚,似乎颇为不舍,最后咆哮一声,于几个纵跃之中,消失不见了。 桑北犹如闲云野鹤,在山林间盘桓。 伐木汉子远远看了看桑北的背影,叹息道:“这片伐界不知葬送了天下几多英雄,要想征服,谈何容易!” 第569章 复活 桑北的手轻轻拍了拍一株靠近的古木,就见这棵苍翠的古木在肉眼可见之中老去,直至,被岁月的力量一点点磨损,化作灰烬,融入土地。 随着桑北走了过去,一株嫩芽已然快速长出,升高,开枝散叶,转眼间已长成为那株古树的样子。 其实,这都是在桑北一念中的变化,一呼一吸,就是一生。 在远处跟随而来的慕容眼中,那棵树其实毫无变化。 一步生,一步死,先枯后荣,随着桑北的前进,盛衰不断更迭。 在桑北终于停下脚步的一刻,他看到了一棵歪脖子树,一柄锈迹斑斑的斧头正陷落在枝丫间,斧柄上犹自死死握住一只骨手,再向下望去,就见一具枯骨正扑倒在树干上,野草和藤蔓已然将他早已腐朽的身体,和树干长合在了一起。 桑北觉得猜中了一个事实,死者和先前那个伐木汉子乃是一类,他们都是求道的修士,唯一区别便是,一生一死。 桑北于歪脖子树前盘膝而坐,他已深深震惊于斩入树身中的一斧,对方以最后一斧,斩断了歪脖子树的生机,岂知也斩断了自己的生机。 他却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被这棵歪脖子树纠缠了无数年头,已然深深陷落,无法自拔。 故而,在他生命走到尽头的一刻,选择了这种方式,同归于尽。 只是,这棵歪脖子树仿佛并没有死去,却也没有活着,它的状态已然被固定在最后毁灭的一刻,虽生如死。 这种状态,很诡异。 这是一个死结。 怎么解开? 桑北的眉头深深皱起。 日以继夜,夜以继日。 桑北在这里坐了好多天。 远处的慕容却并不在意这种枯燥和死寂,他劈柴,煮茶,观书,沐浴日月。 他看似过的很潇洒。 其实他的一颗心也如同那枯瘦青年的那一副躯壳,在不断枯竭下去,使得他强烈呼吸到了那种死亡步步临近的味道。 他望着空中不断圆缺变化的月轮,在生死砥砺的荒漠中,苦苦寻找走出去的方法。 然而他即便心思处于灵感枯竭之中,依旧保持着那种优雅状态,因为,那才是他慕容应有的姿态。 月光投射,照着桑北的身体,在他前方的土地上投射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起初,影子一如他的身体,直直的匍匐在地表。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多少个日升月落之后,在一个满月的晚上,投映在桑北前方大地上的影子,诡异的开始扭曲,渐渐扭曲成为一个歪脖子的形象。 随着空中月轮移动,影子渐渐爬到了歪脖子树上,只不过在影子刚刚接触树干的一刻,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突然爆发,便将这条影子彻底击碎了。 桑北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获得鲜血滋润,又一个影子出现了,在地上顽强游动着,犹如蟒蛇爬向歪脖子树,然而在它接触的一刻,再度被那种力量一击而碎。 无数次的尝试,无数次的失败,桑北依旧孜孜以求。 不知不觉中,他在数不清的枯燥尝试中,又度过了一个月。 又一个满月到来。 那条影子再度匍匐在大地上,开始向着那棵歪脖子树不断爬行。 在影子终于爬行到树干上的一刻,那种力量骤然爆发,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斧影从一身血脉中骤然斩出,斩开一道长长的裂痕,裂痕完全重叠在那柄锈迹斑斑的斧头所砍开的裂缝上,就此将那条影子死死钉在了树干之上。 画面骤然定格。 时空瞬间凝固。 慕容张口结舌,一动不动。 炉中火被凝固,咕嘟咕嘟的冒泡声被凝固,冒出的热气也被凝固。 生的气息已然被死的力量所凝固,封印在了那一刻。 而这一幕,同时被站在高高树巅上的伐木汉子所看到。 他在局外,并没有被那一斧所爆发的力量所牵连,却已然深深震惊于那诡异的一击! “原宗君的毕生一击,居然被他参悟到了!可惜,走进去容易,走出来却难,那是死结,即便是我也不敢轻易招惹,果然,果然是不世出的天择之子,好胆!” 他的目光随即落到同时呆滞的那个钓月峰弟子身上,露出讥讽的口吻道:“以他人为镜,自以为能控盘,想法固然不错,但,这小子倘若走不出来,你便算一个陪葬的祭品吧!” 说话间,他挥动斧头,继续砍伐起来。 歪脖子树周边,时光定格。 此刻,在龙泽世界之外,在那片魔域和大荒的交会之地,原先的鬼门,时下,称为遗弃之地,在那片长久无人问津的绝望的土地上,正刮着一圈圈呜咽哭泣的鬼风。 一弯残月如刀,冷冷窥视着下方的大地,一旦发现任何活物,都会毫不留情予以斩杀。 风过处,尘土飞扬,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就见那片死寂的土地,骤然间活转过来,犹如潮水往复涌动着。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手在快速搅动着这片土地,几经变化流转,一幅庞大的阵图已然出现在大地上,阵图盘旋,将月光一缕缕吸纳下来,须臾间,聚合于阵图核心,便听轰隆一声,阵图中央,投射出一道光柱,射向深不可测的大地之下。 百丈土地之下,那里正横亘着一座庞大的地宫,地宫之内,一座庞大的阵图正在缓慢运转着。 阵图中央,一块块区域之内,正站立着成千上万手持长矛身着黑色甲胄的战士。 这些战士,看去气息全无,分明早已死去。 他们周身血肉溃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轰隆一声,犹如惊雷落下,就见一道光柱从穹顶上方落下,正击中阵图核心区域的一口棺椁之中。 这口棺椁并未被封印上棺盖,从上方看去,便看到棺椁中正躺着一具死尸,死尸一身帝王打扮,脸部被一张黄色巾帕覆盖住。 在他的胸口正抱着一面镜子。 说时迟,光柱落下,正击中胸口的那面镜子,镜子轰然一震,向上反射出一道更为耀眼的光柱。 顷刻间,已然发生连锁反应,整个地宫中,由最初的一道光柱,反射出近百道纵横交错的光柱轨迹,织成天罗地网,瞬间,一座原本缓慢运转中的庞大阵图,在发出一声巨大的怒吼后,戛然而止。 原本还不断散发出倾轧声的地宫之内,一片死寂。 咔嚓! 宛若机括打开,紧跟着,一连串的机括声响接连不断。 一座宏大的阵图再度运转起来,只不过,它的运转方向和原本却是相反。 逆转天机,起死回生! 阵图的运转,越来越快。 它的力量来源,完全来自十几年前那场恐怖的天劫。 天劫的力量被四凶兽印抵消了大半,否则,即便这片阵图如此庞大,即便它的内部承载着成千上万的强大战士,也定将被击溃。 那些战士与核心棺椁中的大人物休戚与共,既分担着大人物所遭受的种种痛苦,却也借助这种恐怖的力量,与天劫的气息作对抗,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点点化解掉大人物肉身中的那种残余的顽固力量,随着那种力量被逐步磨灭掉,他们的生机也然彻底断绝,终究成为了一具具真正的死尸。 多少年前埋下的伏笔,可谓夺天地之造化,终于达到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 中央棺椁中的一具干尸,开始一点点变得丰润,一点点恢复了生机,生死人而肉白骨。 随着这个大人物的一点点复生,就见周边大阵中原本站立的那些黑甲战士,在肉眼可见之中,宛若发生连锁反应,相继崩溃成为一堆堆尘土,一副副甲胄宛若蝉蜕般被委弃在地。 第570章 古沧帝君 即便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磨蚀,那股天劫之力依旧没有耗尽,此刻被阵图所逆转,反而成为滋养之力,生死人而肉白骨,使得那位假死中的大人物,终于起死回生。 直至最后,所有阵图中站立的黑甲战士全部化作了尘土。 阵图的运转,由慢到快,再由快到慢,运转了49个昼夜之后,终于因力量耗尽,彻底停了下来。 地宫之内,一片死寂。 良久之后,核心区域传来一声仿佛传自九幽的微微叹息。 紧跟着,一阵梦中呓语般的话音传来:“这一梦做的好辛苦,这一梦,用尽了本王一生的精力,好在,这一场可怕的恶衰终于结束,此后苦尽甘来,本王将一举超越巅峰!本王经历生死熬煎的痛苦蜕变,方才真正明白枯槃二字的真正奥义,也终于彻底摆脱了纠缠在我祖辈血脉中的那种可怕的诅咒力量,顺利渡过恶衰大劫,距离天劫境,只一步之遥,若非此界压制,本王随时都会突破!” “不对,什么本王?从时下开始,我即是皇,我将复兴祖辈的荣光,振兴古沧,一统大荒,直至统一魔域,统一龙泽,什么孔照,什么女虚北宸,赫连悬空,楚御朝,都将匍匐在本皇的脚下!” 那个声音一时高亢,充满了报复般的快感,忽然又变为呜咽之声道:“吾儿,吾血亲的孩儿啊,为了祖辈复兴的千秋大业,为了争夺那一线天机,父皇……父皇不得不眼睁睁牺牲了你,呜呜……时下想来,尤为心痛!放心,你的死不会白费,父皇会上穷碧落下黄泉,用尽所有手段,去与这贼老天争上一争,一定将你复活,到那时,你我父子一体,共同书写一段万寿无疆的亘古神话!吾儿,呜呜……不是为父心狠,实在是,你的资质,无法获得那份最为完美的传承,故而,父皇不得不假那天择之子之手,让他去承载那种强大诅咒之力,使得父皇可以脱开枷锁,与那些伪君子,与这贼老天争上一争,为你我,也为古沧,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远大前程!呜呜,吾儿,每每想到当初的一幕,父皇痛彻心扉,吾儿,父皇会向整个世界复仇,讨还公道,替你,替整个古沧正名!” 说话间,那个高大的身影,从棺椁中倏忽间站立起来,目光穿透穹顶,仰望上空,似乎看到了那一个个宿敌的面孔,他的苍白的面孔上浮现莫大的讽刺意味,道:“你们,都洗干净脖子,等着本皇前往收割吧!“ 他于那些虚伪的面孔中,最终捕捉到了那个唯一看在眼内的宿敌影子,冷笑道:“我愿成为你手中的刀,只不过,这把刀既伤人,也自伤,这个世界上,唯有我白旭诚,最了解你,最知你心迹,你既然想做君子,那么,我便做那个小人好了,我很期待,来日相见一刻,你会有怎样的表现,期待啊,呵呵!天择之子乃是本皇一手打造,无论如何,他要感激本皇,没有本皇的苦心孤诣,就没有他今天的辉煌!我不知道他走到了哪一步,是否也正在承受着本皇当年的痛苦熬煎,唯有经历无尽痛苦之后,那场灵与肉的交锋才来的最为痛快,本皇当真有点急不可待,来日盛会,何等盛况,当真让本皇浮想联翩啊!” 他转首望向一侧虚空,仿佛看到当初那个婴儿的样子,他曾经关注着他的点滴成长,看着他所承受的病痛折磨,以及在重重困境中的挣扎,口中喃喃道:“天择之子,你不是吾儿,胜似吾儿,若无本皇苦心设构,你又怎么可能获得逆天改命的机会?你的一切都乃本皇的打造和成全,可以说,没有本皇,就没有你的今天!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天择之子,其实,本皇早就将你看做本皇的血亲孩儿,也只有本皇,才能解你身体上的疾患,将你推上巅峰!虽然本皇也在利用你,但你的命运已然和本皇千丝万缕交织在一起,也只有本皇无视那些虚伪的世俗观念,将你视如己出,从没有生出一丝嫌弃之心,放心,今日本皇归来,将与你携手,一起颠覆这个腐烂的世界!” 挥手之间,他戴上了一副全新的帝王冠冕,身形一晃,便出了地宫,来到了庞大的外宫。 望着眼前黑压压的黑芒军团,古沧帝君清了清嗓子,望向大军中央,喝道:“祁楚,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哗啦一声,甲胄撞击声传来。 一个被诅咒力量困扰了无数年头的腐败皮囊,瞬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眸中射出兴奋的光芒,他一跃而起,一阵风般穿越了成千上万黑芒军,来到古沧帝君身前,单膝跪地,语声哽咽:“王……哦……是皇,您,您终于归来了么?” 他不敢稍稍接触这位一身全新帝服的帝君,生怕自己的诅咒气息会殃及这位伟大的帝君,虽然,虽然自己和黑芒军团所遭受的诅咒都是拜这位帝君所赐,却丝毫不敢生出逆反之意。 “祁楚,本皇已经解脱枷锁,彻底摆脱了那种可怕的诅咒力量,如今,本皇已然有了完整头绪,未来会逐一为尔等拔除痛苦,恢复自由之身!” 古沧帝君广袖一挥,托起祁楚,丝毫不担心会遭受诅咒力量的侵蚀。 因为在天择之子获得传承的一刻,作为假死的他,已然自动解脱了那种可怕的诅咒枷锁,并在十多年漫长岁月中,借助阵图的正反运转,借助天劫的强大力量,也借助那些地宫中的活人祭品,彻底消除了身体中的残余隐患。 祁楚焉能不知道那种诅咒的可怕? 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管帝君是否能为他们拔除痛苦,他祁楚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看来你还是有些不相信本帝君的话啊!” 古沧帝君冷冷一笑,突然拔出一柄短剑,噗的刺穿了祁楚的胸膛。 一种莫名的痛苦使得祁楚那张腐烂的面孔变得扭曲,然而痛苦之中,一种无法想象的力量正在潜滋暗长,一点点去除掉身体内的那种可怕气息,祁楚的面孔上,一块块腐肉掉落下去,新的血肉跟着长成,转眼间恢复成为当年那一副果敢而勇毅的面庞。 不仅如此,他感到他的境界,已然在短短一刻,被强行拔升,一举突破到了地劫境后期。 一切来的太快,当然如梦一般。 “多谢帝君!” 祁楚拜倒在地,一时感动,竟然流出了泪水。 他的身体突然僵住,伸手摸了摸眼角的湿润之处,再度喜极而泣。 他流泪了,他终于可以做一个正常人了! “这里面需要梳理的地方还有很多,本皇只能暂时缓解你身体上的痛苦,假以时日,让你变为一个常人,应该不难,好好努力!” 古沧帝君重重拍了拍祁楚的肩头。 “愿为陛下效死!” “愿为陛下效死!” 在祁楚的身后,苏醒过来的数万黑芒军战士,齐齐拜伏在地。 “祁楚,当下时局如何?” 祁楚在前引导,古沧帝君在后,顺着一条长长的甬道朝前走。 “帝君,属下该死,属下无力改变局面,大荒已……已彻底沦陷了!”祁楚声音颤抖。 “哦!谁的手笔?孔照?” “不是,据说……据说孔照已然被黑衣魔相完全控制,被软禁在魔顶大殿之内!其后,黑衣魔相趁着大荒凋敝,九族内讧,乘势杀入,一举攻克了桑京……” “虞远辙么?” 一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眼前,古沧帝君面浮淡淡笑意道:“那确是个不错的家伙,很好,他现在还在桑京么?” “是!” “走,去古沧,本皇先去会会那位黑衣魔相!” 第571章 一条小鱼 古沧帝君二人骑着妖兽在前,黑压压的大军在后,他们并没有走那条艰难的盘肠鬼道,几番辗转,穿越一片荒原,犹如一道黑色的洪流,向大荒滚滚开进。 沿途,一匹匹铁骑飞驰而去,诏告大荒大小部落,古沧帝君登临帝位,一统大荒,恢复古沧帝国,大荒诸族凡望风而伏者,既往不咎,否则,族灭! 大荒九族这些年早就臣服于黑衣魔相铁血镇压之下,完全不知道这个古沧帝君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不免心中生疑,持观望之态者大有人在。 未料黑芒军团二话不说,于途铁血碾压,数不清的大小部族于一夜之间,化作了飞灰。 黑芒军团所展现的霸道和力量,比之若干年前的那支黑芒军团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黑衣魔相掌控的铁血魔军,与之相比,也远远不如。 大荒再度变天了! 大荒是九族的大荒,大荒并非魔域的大荒。 诸族早就对魔域恨之入骨,只是慑于黑衣魔相的种种莫测手段,不得不暂时臣服。 古沧帝君登临帝位,莫非,莫非他正是当年在烈火中自焚的那位古沧王?如此说来,当年的一幕,只是这位古沧王玩弄的手段罢了,目的只为,一朝卷土重来,君临天下! 如此说来,那位古沧王的手段和心机当真太可怕了! 权衡利弊,大荒诸族纷纷派出使臣,向古沧帝君表达归顺之心。 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便是要看一看,究竟是这位古沧帝君厉害,还是那位黑衣魔相强悍。 古沧帝君当然明白诸族的心思,却也不以为意,他高坐中军大纛之下,指挥大军,犹如滚滚洪流,奔赴桑京。 沿途遥望故国河山,想象先辈热血,古沧帝君道境释放,左右大军获得强大力量加持,无不身先士卒,呐喊着,冲向远处,冲向横亘在天底下的那座伤痕累累的桑京。 桑京城诸门之外,矗立着十座庞大雕像,其中九座乃是由巨石雕成的九尊妖神的庞大法体。 而在那座气势恢宏的帝都正门之外,一尊最为高大的雕像背负城门而立,那是一尊蛮荒巨人的模样,他张开嘴巴,怒视天穹,手擎一轮明月,似乎想投掷出去,与这片天地殊死一战。 站在中央大纛之下,古沧帝君眸中有泪,耿耿无语,他知道,在他重返桑京的一刻,这天下的历史当由他来书写,而先辈们未曾达成的心愿当由他来实现。 “列祖列宗庇佑,白旭诚必不会叫你们失望!” 话音未落,古沧帝君一飞冲天,犹如一只矫健大鸟,飞临巨人手擎着的那一轮明月之上。 他的目力何等惊人,已然看到城门之上,那座翼然欲飞的城楼之前,正站着一个一身黑衣斗篷的高大身影,不是黑衣魔相还有谁? “朕绝没有想到,在朕重返故都的一刻,会在这里,与你会面,虞远辙,这是你此生的莫大荣耀,臣服吧,朕会带着你,一统天下,走上巅峰!”古沧帝君朗声大笑。 城头上,一众魔域军团战士,心中无不震惊,首先震惊的是,原本被平定的大荒诸部,一夜之间,全部倒戈。 震惊之二,那位古沧王明明早就死去,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一片庞大的乌云不知在何时笼罩在城楼上方,黑衣魔相的心情很沉重,他心头唯一拿不准的一件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当年不可一世的古沧王,由于癫狂发作,自焚而亡,本就不得而证,今日对方骤然间死而复生,这件事虽然蹊跷,但对手所展现出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无不证明了这个敌人不论是谁,都非常强大,强大到自己都无法看穿对方的底细。 “战吧,以今日一战,决定谁才是大荒的霸主!” 黑衣魔相抚摸着手中那柄如鱼的七息剑,就像抚摸着最心爱的珍宝,那是他的命,也是他一生所求。 “朕会给你机会证明,证明今日一战,对你来说,正是莫大恩赐!虞远辙,全力进攻吧,朕不会出手,因为若然出手,你必死无疑!” 说话间,就见那尊巨人雕像,冉冉升起,向周边扩展,转眼间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庞大阴影,在那片阴影的顶峰之上,古沧帝君俯瞰人间,眼中无物。 “好狂!本相相信,即便当年的孔照,也有所不如。” 当年断魔寺一战,他终有所得,返回魔域,一举镇压各方势力,独霸中枢。 其后,励兵图治,短短数年间,全力攻略大荒,一路摧枯拉朽,一举攻克桑京。 复兴大虞王朝,已然指日可待! 与此同时,他几乎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极限。 但是,那命中注定的一劫却还是从无头绪。 直到今日看见死而复生的古沧帝君,他终于明白,他的劫,到了! 黑衣魔相微微抬手,天地间荡漾起一道道波纹,宛若化作了一片沧海。 此刻他就是一条鱼,一条想要游出这片天地的鱼,只可惜,他的生命只有七息!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相对于宏大的宇宙天地,人,只是刹那间的一点火光。 “生死无忧,我只要呼吸七次,就足够了!“ 叹息声中,黑衣魔相的手落下。 就见一条小小的鱼儿游入天地之间,游向古沧帝君所在的方位。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条小小鱼儿所吸引,在他们竭力想要看清楚的一刻,他们所专注的那个小小目标,突然消失不见了。 众人心中生出莫名的惶恐。 正在这个时候,一排如山的浪潮骤然壁立起来,无边无际,势压八荒。 在这一排庞大的浪潮面前,下方众人,无论敌我,都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虞远辙,朕没有想到,你竟然突破到了如此地步,如果不是朕死而复生,解开枷锁,要想拿下你,并不容易!” 天地骤暗,古沧帝君闭目。 他此刻并非处身于这片天地之中,他已被吞入一条无形的大鱼的肚腹之中内。 他不能动,已被绝对禁锢。 正在这一刻,一道波纹如剑,从不可思议处刺来,一举穿透了古沧帝君的身体。 “只可惜,虞远辙,这是你的道,并非朕的道,此间天地,我已无忧!” 只是淡淡一句话,这片无边无际的大鱼肚腹世界,犹如泡沫般崩溃开来。 在崩溃的一刻,就见一副庞大的鱼骨架,从天而降,犹如牢狱一般,锁定了古沧帝君的肉身。 古沧帝君微微抬起的手,停在了空中,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的形容在肉眼可见之中老去,直至腐朽崩溃,化作了一抔尘土。 与此同时,那副大鱼骨骸,轰轰然崩溃解体。 然而,死去的古沧帝君却如一粒种子从大地中钻出来,转眼间重新长成那副从未改变的容颜。 “这是死,下一个该是……” 刹那间,一道道黑色的波纹如剑向上飞升,迅疾刺穿了古沧帝君的周身,转眼间,在天空中聚合成为一只从未见过的庞大鸟类形象。 古沧帝君的身体迅速崩溃为万千块尸骸,其中一块,正是一张小小的嘴巴,兀自开合说道:“这是……羽化!” 尸骸如雨向大地降落,转眼间聚合在一起,再度化作古沧帝君的本尊。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停顿。 天地骤暗,在一点亮光点亮天际的一刻,众人终于看到了当初,消失了的那一条小小的鱼儿。 小鱼只一晃,便如入无物般穿透了古沧帝君的身体。 身体爆裂,化作无尽波纹扩散了出去。 天地间,一片死寂,随即,传来一声轻轻的鼾声。 一个声音犹如梦呓道:“原来这一切,只是一梦而已,妙!” 第572章 驾临锡蓝 就见一具横卧在大地上的庞大身体出现了,支撑着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此刻,天地骤明,众人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你所以为的真,只是一念间的万千生灭,而我要做的,很简单!”庞大身体叹息声如雷。 手中的七息微微一刺,黑衣魔相一身的精气神骤然枯竭,化为一副垂垂老态。 啪的一声! 这一片宏大的天地,顷刻间破碎开来。 所有的观者顿时无法呼吸,一种绝望的情绪弥漫心头,恍然中有些明白,原来,原来这就是死的味道啊。 跟着破碎的,当然还有从大地上坐起来的那具庞大的身体。 就见一条小鱼在肉眼可见之中,游向遥远的天尽头,转眼间,化作充塞天地的庞大体量,最终一跃而起,撞向遥远的天尽头,玉石俱焚! 一道耀光过后,天地间坠入一片极端的黑暗之中。 “我不知道你的结果如何,但这最后一剑,乃我最强,是我的告别,更是我的期望,我不求结果,已然尽力!” 话音未落,垂垂老矣的黑衣魔相,那副腐朽的躯壳仿佛被无形之力所压缩,变得很矮很小,那副苍老的形容恍惚中,已化作一张婴儿的笑脸,婴儿笑着,那种笑容澄澈如秋水,无邪无求,不经意间,手握一柄鱼形利剑,向前简单一刺! 刺出去的剑,化作一条游鱼光影,游入天空,在过程中,迅速成长为一头庞大大鱼,撞向天穹,在撞击的过程中,所有的精气神全部化作献祭之光,融入最前端的一道锋芒中,依然化作一柄剑,小小的剑,只一刺,便戳破了天穹。 与此同时,那柄剑瞬间寸碎,化作了乌有。 这一刻,黑衣魔相发出最强一击,问心! 也在向那冥冥中的命运发起挑战! 霹雳! 黑暗的天地间,撕裂开一道巨大的惊雷。 在天地恢复清明的一刻,城楼上的魔域军团发现,原本高大的黑衣魔相,形容枯槁,已然化作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有此一战,此生无憾!而本相的最终大劫,已然开始......” 黑衣魔相的目光俯仰天地之间,却并没有看到并感受到对方的一丝一毫踪迹。 “难道……”他还是有点不相信。 这个时候,一声冷笑传来,黑衣魔相瞳孔骤缩,神识外放,却依旧发现不了那个声音的来源,不禁深深震惊。 “不要找了,你不管如何折腾,都处于朕的道天之内,不过,你觉悟的天地很有意思,对朕很有启发,故而,朕网开一面,给你个机会臣服,所有过错,既往不咎!” 那个声音无处不在,却无迹可寻,黑衣魔相原本以为自己即便不敌,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时下看来,自己错了,自己和对方根本不在一个层面,这样的战斗已然毫无意义。 他闭上了眼睛,口中说道:“杀了我吧,我此生至此,已然尽力,死在这里,也算死得其所!” “你这样的战力已然是当世一等一的强者,若非朕获得突破,赢你不易!你一心寻死,朕偏偏不如你意,朕会将你带在身边,看着朕如何征服天下,朕会让你心服口服,匍匐在朕的面前!” 那个声音不可一世。 “我若一心寻死,谁能拦住?” 黑衣魔相嘴角浮现出讥讽般的笑意,念动一刻,全身已然开始崩溃。 这个时候,一根洁白手指犹如巨大的椽柱,从虚空中捺了下来,顿时将那副崩溃的身体强行封印住,一个声音冷笑道:“朕言出法随,说不让你死就不让你死!” 黑衣魔相睁开眼睛,面浮苦笑,他此刻感到自己已然变成一个寻常人了,除了能呼吸和做简单动作,恐怕连一个凡夫俗子都不如。 “虞远辙,朕生平很少有看在眼里的人,你算一个,朕惜才,朕会证明一切!” 此刻,一双庞大的眼眸浮现虚空,漠视城头上的魔域军团,传递法音道:“这个世界强者为尊,正如你们前些时日还称霸大荒,现在由朕控盘,臣服和反抗,你们自选!” “生是魔域人,死是魔域鬼,想要我臣服大荒,做梦!魔域兄弟们,但凡有点血性,跟我一起,拼死一搏!” 一个高大的身影高高跃起,挥刀斩向天地之间! 无数个身影紧随其后,高高跃出城墙,扑向黑芒军团一方。 一声叹息传来,就见一柄猩红的剑,犹如蛇信,隔空刺出。 与此同时,无数道剑影于同一时刻,穿透了那些企图发动攻击的身影,血光蒸发,就见那一具具强悍的肉身竟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而处于城墙之上,那些尚在犹豫中的魔军战士,依旧完好无恙。 如此剑道,控制的细致入微,无一误判,实在令人惊叹。 “生死一念,选择吧!” 那个声音漠然如冰雪。 “臣服吧,末法世界,依附强者没有错,不算耻辱,跟着他,你们会变得更强。”黑衣魔相幽幽道。 黑衣魔相的话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随即,叮叮当当的兵器落地声不绝于耳。 一个身影重新在那一轮月亮之上出现,双手一挥,大军犹如潮水,滚滚涌入桑京。 此日开始,两大军团分属古沧帝君帐下,一黑芒,一铁血。 “传檄天下,令九族人全部迁居桑京一带,不得有误!择日,大军全体出征,进军锡蓝!” 高高宝座之上,古沧帝君大手一挥,定下方略。 由九族进贡的大量妖兽组成飞翼军团,自桑京城内犹如黑压压的乌云飞升起来。 最前方,一柄猩红色的剑体之上,正站着三个人。 为首一人,一身帝王气派,正是古沧帝君白旭诚。 左首站立一人,乃黑衣魔相,右首一人,为黑芒军统帅祁楚。 巨剑犁开虚空,穿透屏障,大批飞翼军团黑压压跟在后面,所向披靡。 数日工夫,已然驾临锡蓝城之前。 而企图抗拒者转眼间灰飞烟灭。 “此人举手投足,宛若天道加身,试看此天下,谁人会是对手?” 只身被掳掠,黑衣魔相的心反而愈发安静下来,他虽失去力量,跟随在古沧帝君身边,却愈发感受到那一层突破的壁障,近在眼前,似乎唾手可得。 “是福是祸,似乎都无所谓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巨剑一路之上如同秋风扫落叶,转眼间,已来到那座天下闻名的魔顶大殿之前。 收了巨剑幻象,古沧帝君来到魔顶大殿正门之前,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口中喃喃:“太咸的剑道封印?居然是无法破解的困局,好个太咸帝君,不简单!” 一指捺下,大殿轰然震动。 只是,那座布下的囚笼依旧牢不可破。 “此剑,当敬畏之,但,还拦不住朕!“ 手一抛,就见一圆物射入长空,化作一轮满月模样,少时投射下一道光柱,击穿了那座魔顶大殿。 古沧帝君身影一晃,进入光柱,转眼间来到那座空旷的大殿之内,冷眼间,就看到那座高高宝座上,正坐着一个栖栖遑遑的身影。 骨瘦如柴,看似已油尽灯枯,偏偏被一种强大的剑道所挟持,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孔照,认得朕么?” 那副濒死的躯壳骤然睁开一双混浊的眼睛,口中喃喃:“你是……白……怎么可能……” “凡事皆有可能!孔照,看到你这副模样,朕深表同情,你这杀劫已然没有走出的可能了,即便是朕当下,也然束手,本来,朕想亲手将尔收服,看来,没必要了!” “杀了我,白旭诚,倘若你还曾经以为我是魔皇,倘若你不是在看笑话,请给我个体面!”曾经的魔皇声嘶力竭道,那种从骨头里渗出的绝望感绝非伪装所能表露。 第573章 扭曲杀戮 “孔照,天命不可违!即便是朕,也做不到。恶衰大劫,本以为,朕所受的已然极端可怕,未曾想,你遭遇的也不遑多让!认了吧,孔照!“ “你……你真的……真的渡过去了吗?近二十年前的那场自焚……厉害,厉害!” 孔照死死盯着对方,露出激赏之色,要知道,帝君级的恶衰,太难太难,何况,古沧王朝涉及到神秘莫测的月窟传承,可谓成由之,败也由之。 “是,历代的重压,让朕几乎绝望,能够绝处逢生,朕已然深信天意一词!” 一壶酒,两个杯盏,凭空出现。 两个原本的宿敌,时下惺惺相惜,居然喝起酒来。 “下一步……是龙泽么……祝你成功!” 孔照由衷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是,也不是,其实,世俗的,只是表面,你懂。” “可惜,我不能看到你最后的辉煌了!”孔照叹息。 “若有缘,你的坟头,朕会亲手给你烧些纸钱。” 说话间,古沧帝君的身影凭空消失。 孔照阴晴不定看着对方消失的背影,不知所想。 魔顶广场,古沧帝君身侧,正站着手下第一大将祁楚。 “两件事,其一,移民,让大荒诸族抓紧迁居魔域,与魔族混居,通婚繁衍。同时,将身怀异心和不沐教化者,通通发配到近边绝地,但有隐患,格杀勿论,朕需要的是,绝对的忠诚!其二,抓紧练兵,整合两大军团,与龙泽的决战,很快就要到来了!” 远望着魔域苍茫的天空,古沧帝君豪情万丈,心情从未有过如此通透、率意。 “愿为陛下效死!”祁楚拜伏。 第七峰,倚天峰,伐界。 那棵歪脖子树前,自那一条影子被定住的一刻,周边一片死寂。 数日来,更多的高手进入第七峰伐界,目的既为斩杀,也为寻求冥冥中的机缘。 此刻,那棵歪脖子树十丈方圆之外,已密密麻麻,包围了近百名诸峰剑修。 有的在闭目入定,有的则在绞尽脑汁观察周边,企图寻找出蛛丝马迹。 然而,却没有人会贸然动手。 因为,曾经出手的几个剑修,在触碰到那一处结界的一刻,居然一个个被无端折断了脖颈,那情形实在太过可怕了。 要知道那些剑修,都是剑门之内的强者。 即便看到如此可怕一幕,那些人却并没有稍稍退却,而赶来围猎的修士却越来越多。 “没有想到,当初不可一世的原宗君,居然早就死在了这里!他身上悬系的秘密太多,恐怕每一个,都能改变一个修士的命运!” “死了的原宗君,一个太咸余孽,帝君下达的诛杀令,有意思!” “小心,感到情势不对,大伙一起退!” 剑修们窃窃私语,神识外放,丝毫不敢马虎。 远处,那个魁梧汉子一脸冷笑,依旧在丁丁伐木。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歪脖子树之前入定的桑北,周身满布尘埃,仿佛已然死去。 突然间,一个剑修大叫着跳了起来,双手托着脖颈惊呼:“不好,我的脖子怎么……怎么歪了!有鬼,有鬼啊!” 他不顾一切向远处逃去。 其他剑修闻言,俱悚然震惊,纷纷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这个时候,更为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就见趴在歪脖子树上的那个骷髅,突然站了起来,提着一柄锈迹斑斑的斧头,朝着那个修士逃跑的方向,只轻轻一斩,嗤的一声,就见那个修士的身影已然一分为二,死尸扑倒在地。 这一幕再度震惊了所有人。 骷髅环顾周边,似乎看透了所有人的内心,最后依旧一斧头斩入树身,趴在那里,仿佛未动。 所有修士,如坐针毡。 原本都为围猎而来,岂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居然成了猎物。 很多人生出悔意。 但先例在前,谁人敢逃? “求救吧……” 一个修士向一个熟悉的同门耳语。 “噤声!原宗君喜怒无常,焉知,焉知察觉不到……” 那修士闻言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不自觉看了看那具骷髅,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这一摸不打紧,突然失声惊叫道:“我的脖子也弯了!怎么办?谁能救救我!” 一双双眼睛看向那个修士,看到对方的脖子明显好好的,他却在竭力用双手拼命卡着脖颈,一点点将好好的脖子,掰成了弯曲状,就听咔嚓一声,脖子被硬生生折断,一颗老大头颅咚的落地,远远滚了出去。 这一幕太过惊骇,所有人再度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无形之中,便感到自己的脖颈在一点点弯曲,不免生出抗拒之心,岂知越是抗拒,那股扭曲之力便愈发强大。 窒息,绝望,死亡,如山而至。 一个个修士奋力反抗,却被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扭曲成了麻花,躯壳应声折断,鲜血喷涌,场面血腥恐怖,犹如修罗地狱。 “人性本向上,世情如江潮,人如蝼蚁,世事如天,人力何能拒天?人间苦,世事难,吾观花,赏月,乐水,乐山,如流水不争,但有所悟,便是彼岸!” 一阵吟诵不知在何时响起,传入在场每个修士的耳内,便如醍醐灌顶,一个个修士各有所悟,渐渐放下抗拒之心,便任由那股无形的力量在躯壳中肆虐。 时间如水,无声流淌。 一个个修士的心在滴血,那种肉身中感受到的痛苦和熬煎,让他们几乎要疯了。 这无疑是一场耐力之战。 “我不求结局,我只想活着!原宗君,晚辈以为你的目的并不是要杀死我们,你是在寻求突破,却被这种无形的力量所阻止,那般痛苦,晚辈知道一定远远超过我们,那就来吧,如能亲身感受前辈之痛苦,乃晚辈之荣幸!” 一个修士口中喃喃,一粒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面部一点点变得扭曲,显然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我放弃了!原宗君,来,与我决一死战!” 一个修士一跃而起,刺出一剑! 刹那间,剑体寸碎,跟着寸碎的还有他的肉身。 但凡主动反抗的,无疑死的更快。 那股强大的扭曲之力犹如梳篦一般往复洗劫,一个个修士在绝望中死去。 歪脖子树周边的生者越来越少,到后来仅仅剩下了十多个人。 鲜血滋润了大地,无数道细细血线朝着那棵歪脖子树蔓延过去,转眼间,被那棵树吸纳干净了。 时间越是延续,死亡的几率无疑变得越来越大。 “我等本为追杀而来,却如飞蛾扑火,陷入无法自拔的陷阱,当真可笑!” “杀人者,人恒杀之,便是这个道理么?” 一个修士口中喃喃,面浮苦笑,他看着那棵歪脖子树,便仿佛看到了众生痛苦挣扎的投影,而自己只是其中区区一员罢了。 “我便连原宗君都远远不如,死乃是必然,即便如此,晚辈当尽微薄之力,助原宗君前辈突破!” 一个修士骤然睁开眼睛,迅疾出剑,他不是在抗拒,而是竭力将自己的力量融入骷髅手中所握的那柄斧头,与对方一起,攻向大树。 刹那间,他感到周身一轻,恍然中,只觉得自己的一切已然融入了那具骷髅,再难分开。 原来竟是这样! 或许,我永远也无法离开这里了。 修士面浮笑意,那却不再是苦笑,而是一种解脱的释然。 一轮月儿再度升入远空,木然如傀儡的桑北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那棵树,其实是在看着那一条被钉在树身上的影子,那条影子中分明涌动着一条巨大的河流,河流如血,积压着无尽的苦难和灾厄,也积压着无尽的执念和愤怒,它自人类诞生伊始,已然存在,流传至今。 第574章 醒醒吧! “那是众生,那是他们,人心虽小,却可感悟宇宙之浩瀚,故而形体即便被桎梏,但,无人能左右我辈之心灵!如此,你们的未竟之愿,便由我来承继吧!“ 一道光芒斩落,剑入虚空。 咔嚓一声,树身碎。 跟着破碎的,还有那柄嵌入树身的斧头,以及,那具骷髅之身。 桑北站了起来。 跟着站起来的还有那条影子。 影子看去如人的样子,只是他的脖子却是扭曲的。 “他之心,众生相,你就是他,今日开始,便如同我的影子,随我进发,期待来日,能和我一起颠覆这腐朽的秩序!” 他点点头,一闪来到桑北的身后。 桑北迈出一步,结界破碎,一个个原本竭力抗拒中的身体一跃而起,纷纷拔剑。 “你这要走吗?失去了原宗君的庇佑,恐怕,你是走不了了!” “我等因你而来,死了这么多人,这笔账自然要记在你的身上!“ “这里没有规矩,你可以选择进攻,或自戕,个人以为,自戕应该体面一些!”一个修士冷笑。 “你们……当真要……要动手吗?” 桑北看去很慌张,突然间咔嚓一声,好好的一条脖颈扭曲着歪向一边,正如那棵歪脖子树一般。 周边十多个修士顿时吓了一跳,纷纷后退,且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方未反应过来,桑北已然远去。 追,还是不追? 众修士面面相觑,盖因那棵歪脖子树留给他们的阴影实在太大,大到已然影响到他们的一生。 一声叹息,其中一个修士已飘然离去。 一时间树倒猢狲散,十多个修士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只是他们来的容易,要想离开这里,却不易了。 “这古怪小子,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得到了原宗君的传承,有趣!” 坎坎伐木,远处那棵大树上的汉子歌声愈发高亢。 穷山怪石,古木苍藤,时有怪鸟悲啼,烈风搜刮。 尸骸,残兵,随处遗弃,远望那座半截身姿矗立云中的第七峰,就像梦中的画面,只能远观,不能接近。 根本不需桑北提示,他之相如风飞掠而去,穿越了那些尸骸,舔舐着那一根根残兵断刃,汲取着那些滞留的气息,充塞着自己的道,提升着自己的力量。 桑北能明显感受到他之相的快速成长,一路之上孜孜以求,不弃涓滴。 “你当是自由的啊,身虽残,心无限,我不会加于你丝毫束缚,去竭力体悟那人间的气息吧,唯因如此,你的道,你的人间,才会有圆满的可能!“ 众生相,一面镜子,桑北从其中窥伺,所得同样丰厚无比。 桑北不知道他之相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其是这片天地赠予他的机缘,存在必有道理,一切顺其自然。 不知不觉中,用了数月时间,桑北和他之相一起,几乎走遍了整个伐界,然而,他依旧找不到进入第七峰的道路。 这是怎么回事? 一路之上,他在这里看到了更多的死者,看着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所保留的姿态。 他们明明是被这个世界的力量禁锢在了这里。 究竟该如何走出去? 桑北盘膝而坐,微皱眉头,细细梳理来到这里的一切所遇。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变得愈发暴躁起来。 他之相渴求自由,期待拥有更强的力量,改变自身的生存状态,一旦陷入无所得的阻碍之中,他之相天性中的缺陷便愈发显露出来,很快,便失控一般向桑北展开了疯狂进攻。 这种进攻,不舍昼夜,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若非桑北修法特殊,精神恢复强大,即便不败,也会被他之相生生拖垮。 他之相看似在外,却是桑北自身投影和那棵歪脖子树所融合的产物,故而,随着战斗的延续,他之相的实力一路高涨,渐渐威胁到了桑北。 原因则是,通过不断的战斗,他之相已然对桑北非常了解,而他之相所掌握的那种变态的战斗力,桑北看似明白,却分明不如他之相掌握的精深,故而渐渐就落在了下风。 桑北开始受伤,流血。 如此,更刺激了他之相的战斗欲望,无所不用其极,分明是不死不休的节奏。 一棵歪脖子树在桑北的人间道世界冉冉升起,带着深深的执念,贪婪的吞噬着这个世界的给养。 一轮月亮再度升起。 桑北的耳中,远远便听到了那一阵熟悉的伐木丁丁之音。 一缕鲜血飙飞,桑北融血入剑,将他之相逼退出去,转身,一步跨越,斗转星移,几个盘桓,终于回到了那棵古树之前。 他之相如影随形,攻击不断。 伐木汉子看到这一幕,微微皱眉。 他看着影子般的怪物不断发起进攻,不断击伤桑北,就像一张狗皮膏药,无法摆脱。 “原宗君的传承果然不是那般好拿的啊!” 魁梧汉子叹息,随即耳中便听到了那个青年的传音:“我要进入第七峰。” “你要去,去就是了,和我无关。” “和你有关,因为,走出伐界的门户,正藏在你这里!” 当! 斧头斩入树干,汉子转身,目光凌厉看向桑北。 “你真的这么以为?” “是!” 无声之中,不待身形反转,一柄被骤然放大的巨斧,划开天地,于猝不及防中,劈到了桑北头颅上方! 那股锐利,已然令桑北流血。 生死一线,间不容发。 这一刻,天地逆转,乾坤挪移。 桑北的身影凭空消失,代替他的正是不断追杀他的他之相。 这凌厉一击,已然裹挟了整个伐界的力量,锐不可当。 他之相顿时被远远击飞,跟着被击飞的,还有挪移到后面的桑北。 口中喷血的桑北,却竭力展开了他的人间道,于无所顾忌之中,将他之相拥入怀中,他借助这无法抗拒的一击之力,居然巧巧的和他之相融合在了一起。 虽然这种融合只是暂时,却使得自身的力量膨胀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并顺利的将他之相所专注的目标,转移向了伐木汉子。 这惊天一击,桑北根本不能抵挡,若非危急一刻施展李代桃僵,桑北已然陨落。 更重要的一点,他之相所融合的力量,乃是那棵歪脖子树。 那棵歪脖子树几乎和这片伐界同时存在,何况,更吸纳了无尽修士的精血和修为,使得那惊天一斧即便再厉害,也不能将他之相就地斩杀。 砰砰! 一道道斧光斩落天地,每一斧都裹挟起一片血光。 自第一斧攻击开始,伐木汉子的攻击便连绵不绝,一气呵成,越来越快,一发不可收拾。 伐木汉子目视虚空,便看到那一个个曾经在眼前消逝的身影,他们漠然看着伐木汉子,甚至于眼中流露出一丝同病相怜的味道,这让伐木汉子尤其愤怒,口中怒喝:“那是你们,不是我,我是天骄,乃是伐界的唯一主宰,我的使命只为卫我大道,将一切敌人无情斩杀!” 斧光如一道道天瀑落下,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顷刻间灰飞烟灭,然而,伐木汉子的内心却并不好受,反而感到一种种感同身受的痛苦。 “死吧!” 斩去幻光,斩开尘烟,伐木汉子与天地合一,一斧笔直斩落! 天地间瞬间被拉开一道帷幕,随着一缕冷风吹来,伐木汉子再度看到了那棵歪脖子树,看到了歪脖子树周边陆续站起来的成千上万的身影,而处在最前列的一人,赫然是他唯一认可的强者——原宗君。 “醒醒吧,凌空君,你我本是一类,当初一同进入伐界,只为寻找到破开此界的大道,但直至最终,我渐渐死心,因为,这就是一条死路!生无所求,不如一死!而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是如此执着,并因执念成魔,忘却本来,可悲啊,回头吧,回头是岸,还来得及!”原宗君大声疾呼。 第575章 倚天剑界 “魔?恐怕,你才是我内心最大的心魔啊,原宗君,谢谢你的出现,今日我便杀你证道!” 怒吼声中,伐木汉子迅疾长成为一尊参天巨人,手持巨斧,斩开一道银河,直取原宗君。 未料,眼前一阵恍惚,仿佛天地被逆转,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感袭来,凌空君仰首看去,便看到一柄巨大无比的残斧,以盘古开天般的气势斩落下来! 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柄开天巨斧么? 不对,它的力量中,分明包含了我的那部分力量,更为可怕的是,它的一击,完全发乎血脉之中,并裹挟了那棵歪脖子树中聚积的所有力量,我命休矣! 好一个小子,竟能绝地翻身,趁我不备,逆转乾坤,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好,好妙的构思,死此斧下,我凌空君服了! 一斧当头斩落,凌空君正瞑目等死,突然间,他再度感到了一阵晕眩,那一片混沌的识海中,随着一道斧光斩下,当即劈落一道血色惊雷,撕开一片混沌。 时光瞬间开始倒流,往昔的情形如流水呈现,所有失去的记忆全部恢复,凌空君的眼眸中顿时涌满了泪水。 “原宗君,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原来,你的选择才是对的,这个世界,对我们来说已无可留恋,不如归去!“ 他斧头一横,便欲斩向自己脖颈间。 “你这般死了,才是真正辜负了原宗君!”一个声音传来。 “你说什么!” 凌空君声若炸雷,怒视前方。 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一身淋漓的枯瘦青年,对方周身,无一片完好的皮肤,体内鲜血似已流尽,只剩下一副干瘪的躯壳。 果然,便是这青年施展幻术,在最后一刻欺瞒了自己,否则对方早已授首。 “我所猜测的是,这一处伐界,本就是一条死路,当年,在你和原宗君进入这里的时候,不可避免,越陷越深,原宗君也是在最后一刻才有所明悟,只是,那时的你,已因执念成魔,如何也听不进别人的话了!” “胡说八道,你以为,我凌空君是这么好糊弄的?” 一股无边威压如山降临,桑北动弹不得,然而他的脸上始终流露出淡淡微笑,看去智珠在握。 “你的性命只在我一念之间,你还敢笑!” 凌空君微微低首,如俯瞰蝼蚁。 “我那一斧,你感觉如何?”桑北笑着问。 “感觉……” 发觉自己被带偏,凌空君勃然大怒,大手一抓,便捏住了桑北的身体,提到空中。 “死吧!” 凌空君手提桑北,如同握住了一柄开天巨斧,一身精气神全部注入其中,斩向大地,也斩向了那棵他砍伐了无数年头的古树,更斩向了那座横亘在其心头数十年头之久的第七峰——倚天峰! 巫常传下的凌天一击,被桑北以人间道充分模拟而出。 凌空君的数十年苦心孤诣,更重要的是,也唯有以凌空君当下的觉悟,才能激发出原宗君遗留的所有力量,充分抱合此间天地,斩出超越此界的最强一击。 随着一斧斩落,天地间骤然无声,时空仿佛被彻底封印。 凌空君的大手咔嚓松开,桑北飘然落地。 而凌空君也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他看着桑北,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道:“你的猜测是对的,若非你为我斩开迷障,我也把握不住原宗君留给我的最后的机会,斩开这座死局!只是,我虽然走到此生终点,却在最后,看到了希望,我将所有全部托付给你,年轻人,祝你好运!”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层层溃灭,转眼间消失无踪。 最后一击,已然彻底耗光了他的所有力量,包括生命。 他通过最后一击,将执念和愤怒熔于一炉,献祭了所有,发挥出了他超越此生的最强战力,也终于看到了那一线希望,故而心思已了,也算满足了心愿,死得其所。 霹雳! 就见一道血色惊雷如伤疤撕裂虚空,钻入大地,而后,眼前的天地犹如泡沫般层层崩溃,一股浓郁无比的清新气息迎面扑来。 一座青峰,如此清晰矗立在天地之间。 原本的伐界,无数双入定中的眼睛,骤然睁开,当下纷纷掠起,急不可待,冲向那座梦寐以求的第七峰。 就见一道剑光从天而降,随后,一个白衣剑修出现在前方的大地上,他口绽惊雷道:“所有来者止步,没有倚天峰许可,敢越雷池者,杀无赦!” 一个个飞掠中的身影顿时止步落下,他们深陷伐界多年,只为一窥倚天峰真面目,今日结界破碎,如何能放弃这百年一遇的机会,故而,他们只是稍稍滞留,便再度不顾一切,向倚天峰冲去。 未料,无数道剑光从天而降,宛若形成一道铁壁,无数个身影猝不及防间撞在其上,顿时化作一团团爆裂的血光,身死当场。 白衣剑修冷冷看着那些冒犯者,挥手之间,那一层虚空壁障上的无数道竖着的剑体,立时变为横卧之态,指向前方。 他不再说话,闭上眼睛,无视所有来犯者。 所有企图进入第七峰的修士不得不再度止步,无比痛恨看着那个白衣剑修,当然其中也有人认识那个白衣剑修,正是倚天峰峰主负尘子座下首席弟子陈雨照。 诸峰各有秘藏,彼此间森严壁垒。 末法世界,资源匮乏,为了修为突破,铤而走险者大有人在。 而这些止步剑修中,不少都是在原本山门郁郁不得志,甚至于被峰主直接无视,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选择向其他剑峰寻找突破之法。 诸峰之间以邻为壑,要想觅得机会,难如登天。 传闻伐界中藏有大量传承和机遇,对于他们这些被本山门放弃的人来说,具有强大的诱惑力。 然而,进入容易,出去却难了。 其中被困了数十年之久的人大有人在。 “我等陷落伐界多年,几无所得,难道就这般止步?” “人生百年,弹指即过,伐界被打开,乃是天机为我等所留,第七峰无端干涉天机,阻碍我等进步,是可忍,孰不可忍!” “拼了,即便身死当场,吾虽死心甘!” “聚我等毕生之力,拼死一击,那陈雨照即便再强,如何抵挡?” “说的不错,拼了!” 在这些剑修团结一心,正欲爆发的一刻,瞑目中的陈雨照口中微微叹息道:“给你们机会,不走,那便不能怪我了!” 陈雨照只手向下一按,就见前方大地上砰的一声响,尘埃四溢,地表塌陷出一枚巨大的手掌印。 与此同时,身后虚空,倚天剑界,全面爆发。 漫空剑光如雨,攒射在大地上。 而那些正欲发动冲击的剑修们,未及反应,就像被收割的树木,陆续栽倒在大地上。 “只要进入那座伐界,必然被锁定,又能逃到哪里?” 陈雨照再度叹息,他便欲发动倚天剑界的力量,将伐界再度封印。 他的目光突然凝了一下,便看到一个一身褴褛、伤痕累累的青年,一步步走来,就像根本没有看到他一般,向第七峰走去。 “莫非正是这个人,打破了伐界封印?如此说来,他便是师尊所要寻找的那个人么?师尊的话我却不信,今日遇见,若不能尽兴一战,岂是我陈雨照的作为!” 他咳嗽一声,掣动倚天剑界喝道:“来者止步,若想进入倚天峰,也并非不可能,那就是战胜我!” 岂知那枯瘦青年置若未闻,依旧一步步朝前走去,距离那一层剑幕,越来越近。 “他居然不怕死?那就来吧!” 陈雨照全力撑开剑幕,他倒要看看那枯瘦青年如何破关。 桑北的身形忽然顿住。 前方虚空明明一无所有,他为何还不前行? 那是陈雨照为对方精心挖掘的一口陷阱,虚空藏剑,万剑伐天。 就见桑北轻轻伸出手指,点了出去。 第576章 道决 虚空中,一道流光无中生有出现,铮的一声,和桑北的手指撞在一处。 一滴鲜血自指尖落下,坠向大地。 “这才刚刚开始!” 陈雨照瞳孔收缩,探出的手骤然握成拳头。 虚空中,万千道流光刹那间投射而来,汇聚为一道湛然的剑痕,向前锐利一击,绽放出一片绚烂的星光。 桑北的身形微微一震,看似要后退,最后依旧稳住身形。 “居然,居然挡住了么?再来!” 陈雨照拳头展开,一根食指嗤的一声向下一拉! 一片空明的天幕被骤然拉开,一股锋锐之气自九天坠落,只在一念间,便合入那道剑痕之内,绽放出一道长长的金色光华。 桑北挡无可挡,眼见得就要被这一道金色剑气所击溃。 这个时候,在他的身后,一道暗影升起,微微一挡,便顶住了那一道无坚不摧的金色光华,轰隆一声,爆发成为一团炽烈的烟火。 “居然又被挡住了!” 陈雨照心中震动,却更是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探手一抓,一柄长剑跃入手中,紧跟着,向前方大地凌厉一斩! 倚天剑界万剑呈现,万千流光聚为一道金色剑气,飞流直下,气势如虹。 一声霹雳,天地暗淡。 陈雨照凝神观望,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了一棵古怪的歪脖子树,居然凭借一根区区树干,就挡住了他的凌厉一击。 怎么可能?那是什么古怪物事? 陈雨照当仁不让,连连掣动长剑,他背负倚天剑界,如臂使指,竟一口气斩出十道剑气攻击。 岂料无一例外被那棵其貌不扬的漆黑树干一次次挡住了。 不仅挡住了,最后一刻,歪脖子树嗡嗡一震,一股反噬之力扩散出一圈圈涟漪之光,波及了整个天幕。 一股恶念自心头升起,陈雨照竭力镇压,双目喷火。 他背负师命前来,如何也不能忍受败在这当口。 双眸闭合,意与天合。 漫天剑幕再度消失。 陈雨照身影一跃而起,瞬间升入九天。 刹那间,一道金色光华从天而降,裹挟整个剑界之力,斩出最强一击! 一声霹雳自九霄坠落大地。 陈雨照一身衣物化作褴褛,口角溢出一缕血线,怔怔站在那里。 他看到,他自负的最强一击,赫然被一柄破损的斧头钉在了那棵歪脖子树上。 紧跟着,就见那枯瘦青年,手握残斧,一斧接着一斧,铿锵砍在那棵歪脖子树上,直砍得火星四射,砍得天摇地动,砍得陈雨照身形不住颤抖。 陈雨照想要再度发动攻击,然而心思稍动,那股恶念已然如潮水翻涌,难以镇压。 “居然,居然有了入魔迹象,怎么可能?可恶,可恶的歪脖子树,可恶的诡异青年,他到底使了什么邪术?” 伐木丁丁,声声斩入虚空,仿佛砍在陈雨照身体上,只觉得精气神快速宣泄而去,陈雨照支撑不住,步步后退,口中血如泉涌。 “我……败了,作为师尊座下首席,居然……居然败了!” 陈雨照魂不守舍,脸色煞白。 “回来吧,他背负伐界的力量,你终究不是对手。”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陈雨照感到周身一轻,躬身一礼,一闪而退。 桑北抬脚朝前走去,他之相化作一条扭曲影子,紧跟其后,跃跃欲试,盖因适才与陈雨照的一战并没能让他尽兴。 必须妥善找到解决他之相的办法,否则,他之相会肯定会再度攻击自己,那时候不胜其烦,什么事也不要做了。 陈雨照所展示的倚天剑界让桑北眼前一亮,只可惜,对方无法承受他之相释放出的负面力量,使得这一战竟然草草收尾。 “一座伐界,乃是老夫与原宗君和凌空君所打下的一场赌约,青年,你既然身受了他们的传承,这场赌约当由你来接续,是福是祸,乃是你自选,莫怪他人!” 话音未落,一张巨大的手掌凭空按落,居然将破损的伐界瞬间封印了起来。 天地盘旋,恍然间,景物依旧。 口中一声轻叹,探手一抓,一柄斧头出现在手中,这柄斧头中所蕴含的力量,不止凌空君,也不止原宗君,还有传自大荒的巫常,那股源自血脉中的凌迟真意,以及自己一路走来的遇合,包括死在这座结界中的万千修士的意志。 “心不死,道无疆!” 一滴血悠悠飞起,化作一枚道决之符,消失在天空中。 他之相乖巧的一跃而出,化作了一棵扭曲的歪脖子树。 他之相背负的渴望,正是万千陨落在这里的修士们的未竟之愿。 坎坎伐木之声在这片穷荒绝域再度响起。 桑北的口中不由自主唱起了歌声,那歌声起初还像是凌空君所唱的那首歌,渐渐就有所改变了,那其中分明有北地萨满的气息,还有,太咸一族的滚滚不竭的战意,更重要的,来自那一轮血月下的窈窕身影,所赋予自己力量,牺牲,祝福,还有,思念! 一斧接着一斧,伐木丁丁,砍伐着岁月,砍伐着他之相,也砍伐着自己的肉身,同时,已然凝聚起整个伐界的力量,一起讨伐这片天地。 此刻,在倚天峰的一座洞府之中,入定中的一个苍老的身影,骤然睁开一双眼眸,口中斥道:“好狂傲的一个小子,连凌空君和原宗君也不敢如此轻慢于我,你何德何能?居然老向夫发起道决!如此,你就追随他们一起去吧!” 只手按下,整个倚天峰轰然一震,便如巨剑一晃,斩向那座伐界! 此刻,在那座伐界边缘之处,那个一路追随而来的,来自钓月峰的一代翘楚,白衣剑修慕容骤然变色。 他眼睁睁看着桑北进入伐界却没有追随,并非是因为胆怯,而是欲作壁上观,看清整个过程。 然而,他还是因为自己未能全程参与其中而感到遗憾,为今之计,唯有拼尽全力,助他一把! 挥手之间,那口红泥火炉熊熊燃烧,壶中茶水咕嘟咕嘟冒泡。 与此同时,一弯月牙,悬浮身后虚空,一剑斜穿,长长的剑芒,深深扎入大地。 “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 慕容望向伐界,双眸中似在燃烧熊熊火焰。 同一时刻,丹青峰,入定中的许子钰和青凌子二人心血来潮,已然感到身下的一座山峰轰然一震! 那是信念,更是召唤! 每座剑峰都是一种剑道象征,一座不朽丰碑。 二人不约而同,与身下一座山峰,合而为一。 同一时刻,桑北的手中出现了那柄星沉剑,只微微一挑,刺入长空。 一记以道观魔,正是学自许子钰的剑道,此刻已然遥控着许子钰二人,掣起一座丹青峰的气势,斩入长空! 一声霹雳,响彻天穹。 倚天峰那座洞府之内,向上腾起一缕缕尘烟,负尘子目光锐利,有所意外的是,对方竟能遥控起那座丹青峰的气势,挡住了他的惊天一击,当真是始料未及。 “小子,可一不可再,接招!” 这一次,他一脚跺地,使得整座倚天峰发起嗡嗡啸音,惹得山间一个个弟子惊诧莫名,魂不守舍。 伐界,桑北微微仰首,右手中,那一柄白骨也似的剑体,自大地间掠飞而起,直入云霄。 与此同时,那座丹青峰已然化作一幅血染雷击之态,而那正是丹青峰的背面——修罗道! 青凌子口中叱咤,激发出山呼海啸之音,他主动作为,乃是无论如何不能忍受其他势力凌压于丹青峰之上。 又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波及剑门之内所有区域。 第577章 弯弓射剑 饮血湖畔,老者捋须,眸中带着莫测笑意。 倚天峰洞府之内,负尘子失声道:“原来……原来这才是丹青峰的真面目吗?难怪……好一记修罗道,不过,小子,你也就到这里了!倚天之犀利,岂是你区区一身所能承担!” 他如此说,乃是因为对整座伐界了如指掌,此刻坐拥天时地利,焉有不胜的道理? 一股锐气,刹那间,穿透天地。 倚天峰诸峰弟子一时间俱缩了缩脖颈,已然被那股气势所威慑。 然而,洞府之内,负尘子却意外听到了一声叮咚的水滴之音! “这……这是……难道……难道那毛小子当真得到了么?饶是如此,和老夫道决,你是找死!” 负尘子瞑目,身影突然向上飞起,又骤然一沉! 倚天划开天地,震惊诸峰。 倚天峰一株古树之下,齐骁望向远空,口中喃喃:“是你么?我分明感受到了你的气息,只是……只是你和倚天峰主道决,不是存心捋虎尾吗?唉……” 他身入倚天峰,本以为天赋卓绝,岂知见到那一个个出类拔萃的剑修之后,方知剑阁之小,而自己只是井底之蛙罢了。 不过他毫不气馁,他有信心也有毅力,迎头赶上。 可惜现在,最缺的还是时间啊! “桑北,我能帮的,只是为你祈祷了!” 瞑目间,齐骁感到自己俨然变成了一个普通人,那些失去的情感如潮水涌来。 心头突然一热,口中喃喃:“这……这又是你给我的提示吗?“ 伐界一隅,一股莫测天威如泰山压顶而来。 桑北双剑重叠,合为一剑,只轻轻一划,便划开了意想中的世界。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琴音叮咚,心弦叮咚,犹如水滴,穿透了整个天地。 丹青峰上,青凌子和许子钰二人齐齐侧耳,他们已然听到了那一声拨动心弦的召唤,故而在同一刻,刺出了他们手中的剑,一剑阴暗,一剑阳光,双剑合一,那才是整个丹青峰。 诗意的表象,那是给外人看的。 而隐藏在云雾之中的真面目,却鲜有人知。 世人大致看重表面,为其所惑,故而永世沉沦,不能自拔。 一道巨大的剑痕斩开云海,搅动周天。 同一时刻,一串莫测琴音穿透整座倚天峰,令所有修士瞬间沉浸在一阵令身心无比愉悦的感受之中。 然而,这一阵愉悦,恰似穿透的云层的一道日光,来的快,消失的也快。 刹那间,电闪雷鸣,风云变色,天空血染,大地倾覆。 无数个身影把持不住,跌倒在地, 而心神顿时被那一道道赤色闪电所扰乱,心中乱象丛生,虽竭力压制,却不得其法,连连遭受反噬,口吐鲜血。 “这是……这才是真正的丹青峰的力量吗?天意莫测,老夫还是有些小瞧了那座第九峰了!” 吟! 随着一道剑光掠过倚天峰,所有心神错乱的弟子顿时从迷乱中觉醒过来,此番迷途知返,不仅毫无挫伤,心境反而获得了提升,他们纷纷伏地,朝着负尘子入定之处,连连叩拜。 “看来,你并非一人而战,如此,老夫便倾尽所有,与你这异类道决于天地!” 一滴鲜血,悠悠飞升,延伸为一道狰狞的剑痕。 “身为剑,此番天地,我为尊!” 一道剑光穿透肉身,合入那座微微倾斜的巨峰之中。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手正握住整座倚天峰,倏忽间,斩开一道长长的缝隙,撕裂天地。 “倚天伐地,天埋!” 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犹如水银泻地一般,渗透到整个伐界之中。 桑北的身体突然间不能动了,不仅不能动,那种无法想象的力量强行冲入他的肉身,冲入他的经脉之中,肆意破坏,正欲将他强行埋葬在这片天地之间。 耳中,忽然听到那一声声咕嘟咕嘟的冒泡声,桑北的嘴角微微翘起,口中喃喃:“那是你的意志,并非天的意志,我非我,我只是杨柳岸,那一条浅浅溪流!” 天地为炉,身为壶,血液如茶,烹煮天地。 咕嘟咕嘟的冒泡声越来越大,响应着伐界之外,那个白衣剑修不断跳动的心声,二者之乐,不足为外人道也。 倚天峰洞府,负尘子骤然色变,他没有想到,他倾力发动的天埋都不能将那小子封印住,口中怒斥道:“地葬!” 一道剑影再落,整个伐界大地犹如潮水奔涌,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俨然要化作一座天地大坟,将桑北埋葬其中。 一旦让这座坟墓形成,桑北绝无逃出去的可能。 桑北目光远眺,已然看到了牛背上的那个身影,双眸闭合,一剑入天。 霹雳!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将那座行将封顶的大坟劈得粉碎。 “牧君……连你这家伙也来掺和了么!” 洞府之中,负尘子身影一晃,后退了一步。 他双目圆睁,挥手之间,倚天峰再度斩出一道横扫千军的剑影。 “断尘!” 赤焰峰,红枫树下,赤城子倏忽睁眼,已然感受到了一切,她的脸上浮现莫名的笑意道:“本座因你有所得,而此峰底蕴已然被你挖掘,便成人之美吧,也叫……也叫那个素来狂妄的家伙,明白一点道理!” 只手一按,整个赤焰峰轰然一震。 就见一缕赤色如火焰的剑气,瞬间洞穿了天宇。 洞窟之内,负尘子咳嗽一声,再度后退了一步,一道焦灼气息,将他的胸衣烧的一片乌黑。 “很好,老夫很久没有享受到这酣畅淋漓的一战了,既然你们都来,老夫便一锅烩了!” 却说倚天峰之下,大地深处,藏着一道巨大的灵脉,这道灵脉自倚天峰诞生,便深埋于此,已然成为倚天峰与其他诸峰争锋的根基。 倚天峰,背负大地,与天争锋! “老夫领悟的剑道,你们不懂!“ 身影一晃,负尘子已然来到倚天峰的最高处,他足踏倚天峰,怒视苍穹,目空万里。 “万里江山只在一念间,现在,老夫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天地碰撞的力量!” 脚一跺,诸峰震动,其余峰主于同一时刻齐齐看向倚天峰方向,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盖因此剑一出,绝无余地,必决生死。 同一时刻,青凌子,许子钰,慕容,牧君,和赤城子等人,齐齐看向伐界的方向,流露出不忍之色。 此剑既出,便连他们也无能为力了。 难道,难道那天赋卓绝的青年,就要死在那里了吗? 天地骤暗。 天与地的距离在此刻无限接近。 那种力量不可抗拒,也无路可退。 长发披散,桑北周身浴血,脸上依旧浮现出波澜不惊之色。 双剑再度重叠,轻轻一挥,仿佛在铲除杂草。 赤城子和牧君已然同时感应到了那种心境上的变化,纷纷赞道:“好小子,你有此造化,我们便化作你手中的那把剑又如何!” 二人放开自我,迅速融入这场宏大的道境之中。 桑北瞬间挥手。 水火既济,一剑入天。 渐欲合拢的天与地,刹那间停滞了一下,仿佛被彻底激怒,裹挟着隆隆雷音,再度强势贴近。 间不容发。 大地上,一棵歪脖子树出现了。 桑北立于树前,身姿怪异,分明是弯弓之态,他在以这棵歪脖子树为弓,以融合的双剑,瞬间射出了第二道水火既济! 射剑道,赤焰峰不传之秘,正是学自卓红杏的武学。 说时迟,那处田园,和那座赤焰峰齐齐震动。 赤城子和牧君同时后退一步,盖因此剑的反噬之力,大大超出他们的预估。 第578章 逍遥 一剑破天,洞开一层琉璃世界。 倚天峰上,负尘子头发散乱,一脸血污,却狂笑道:“技止乎此了么?只待天地合拢,便是你彻底磨灭之时!” 只手一按,天与地在隆隆倾轧声中,无限接近。 只是在桑北刚刚射出那一剑之后,已然毫不犹豫斩出了下一剑。 那一剑之由来,正是在北凌江畔,几乎将桑北彻底埋葬的裹挟王朝气运的一剑。 桑北魂牵梦绕,更不能忘,他日夜砥砺,便是欲在未来,将那一剑还回去。 而时下,在负尘子发动天地交会的毁灭之前,却激发出了桑北体内的无尽潜力。 人间道淋漓释放,一面太咸古战旗迎风招展,无尽先灵,无尽伐界身死的前辈身影,重重叠叠,如山如海,他们已然被天地相合的一剑威压,生生锻为一体。 一念间,桑北回归北凌江畔,循着记忆的轨迹,拉动整个伐界,拉动所有记忆,口中所吟唱的,正是那首令他魂牵梦绕的歌声,那是牺牲,是祝福,也将成为希望! 一剑忽视时空距离,斩入天穹,再破苍天! 伐界边缘,慕容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合拢,他如何不认得那一剑的来源? “他居然……居然学会了我女虚氏的剑道,这世界上,还有他不会的东西么?” 这一剑,我可以承受并化解么? 转而,慕容笑了,笑得云淡风轻。 一道剑痕,穿越负尘子的胸膛而过,那种锐利的伤害,当真刻骨铭心。 负尘子疯狂大笑,犹如癫狂,他身形一跃,掠入长空,竟以肉身为剑,斩向大地! 残损的天,依旧在隆隆碾压而下,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所有旁观者早就屏住了呼吸,目瞪口呆看着这惊天一击。 “死吧,死!” 长空之中,负尘子疯狂大笑,犹如一道长虹,便欲投射在大地上。 他没有想到的是,处于如此绝境,背负如此重压,那青年不仅能发动连续反击,并且为他精心准备了最后一道菜肴。 就见一道巨大的斧影,破天而上,与天空中落下的那道长虹,轰然交会!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后,上方那片天空,已然化作万千青色琉璃碎片,彻底崩溃。 一个拖曳血光的身影被远远击飞,耳畔犹自传来那青年送给他的话语:“伐界破碎一刻,已然无法彻底修复,之所以发动道决一战,晚辈是要充分利用前辈的力量,冲击第七峰,而这个目的,我终于达成了,谢谢,谢谢前辈!” 一身褴褛的身影轰然撞入山体之中,撞成了一口深深的洞窟。 洞窟之内,久久无声。 四方弟子缓缓围拢过来,相互对视,却无人敢第一时间前往探个究竟。 却是因为,负尘子生平脾气古怪,动不动就会责罚弟子。 “我去吧。” 陈雨照一脸苦笑,正欲进入洞窟,却见一个身影佝偻着身子,一步步走了出来,那副形容尤其苍老,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师……师尊!”陈雨照颤声道。 “第七峰一应事宜由你主持,为师要去闭关!” 负尘子脚步蹒跚,渐渐远去。 “散了吧!” 驱散人群,陈雨照不免看向那座曾经的伐界,忖思,那个人便连师尊都不是对手,当日自己贸然搦战,竟是如此可笑啊! “都是同龄人,他们都在进步,我陈雨照忝为首席,如何落后!” “慕容,许子钰,卓红杏,来日龙星一战,我陈雨照绝不会落后!” 双手握拳,陈雨照来到一棵古木之下,开始入定。 破碎的伐界,终于一点点恢复了生机。 一隅土地,桑北静静盘坐,咕嘟声中,一缕茶香飘入天地之间。 那是茶香,也是心香。 那个俊美青年不知在何时来到附近,添柴,煮茶,观书,显得一如既往的优雅。 那座势压苍穹的倚天峰就这般横亘在那里,距离如此之近,气息如此雄浑,让人情不自禁,心生向往。 数不清的劫后余生的剑修,犹如过江之鲫,抓住难得机会潜入进去。 “那是他们的追求,和我无关,人生不在于获得多少,而在于窥一斑而知全豹,天择之子,你就是我慕容的一面镜子,来日龙星战,我慕容将是你无法逾越的一座高峰!” 一团迷雾不觉笼罩了桑北的整个身体,他就像那座神秘的倚天峰,远离尘世,特立独行。 看着那团迷雾,慕容面带微笑,煮着茶水,好整以暇,对方每一缕心境的波动,都难逃他的感知。 迷雾之内,那是桑北的世界。 一棵歪脖子树生长在他的人间道之中,他之相手执那柄残斧,一斧头一斧头劈砍着,一如当初的凌空君,不厌其烦。 天无极,心无限,世事纷繁,潮起潮落。 “如此这般,却也是安抚他之相的一个法子,只不过,仍旧不得长久,为今之计,还得……” 遥望那座倚天峰,与负尘子的最后一战,历历在心,自己似乎触摸到了那层隔膜,要想捅开还是有些不得其法。 丹青峰赠予自己的是空灵,自在。 赤焰峰赠予自己的是水火既济,明确的说,是一种平衡,这种平衡使得自己与魔之间的互动,变得愈发自然,天成。 同时,自己还意外获得了可不断进阶的炼体之法,可以说,收获颇丰。 如此,这座近在咫尺的倚天峰赠予我的,到底是什么? 倚天,天是什么? 背负青天? 桑北不由得想起了大荒中流传已久的一个传说。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背负青天,天是什么? 是道…… 道无涯,人力有时穷,而其中需要把握的,究竟是什么? 桑北蓦然抬首,望向那一道青峰,继而望向那一片无尽的青天。 一颗心,叮咚,叮咚,跳动天地。 一壶心香,咕嘟咕嘟,烹煮阴阳。 如风,无形无迹,行走世间,流水不争。 所求者,唯有那两个字眼——逍遥! 求道不在贪多务得,而在于不断砥砺,不断前行,所求者,唯逍遥二字。 我不知终点为何,我只在路上。 一壶茶水,咕嘟咕嘟,回荡天地。 慕容忍不住看了桑北一眼,只是那一颗心不知为何,如何也不能跟上那种节奏,始终处于被碾压的状态。 咕嘟,咕嘟,一声声敲击心扉。 “他……分明在向我发难!” 一股傲气飙升,一根根精巧柴禾添入炉中,炉火熊熊,茶声咕嘟,却与对方传递来的那种回鸣愈显悬殊,开始产生冲突。 密云而雨,慕容的头顶上方,飘来一朵乌云,少时下起淅沥雨水。 而在桑北这边,却依旧是大太阳的好天气。 歪脖子树前,他之相手执残斧,一丝不苟,一息不停的砍伐着。 此刻的慕容,已然变得面红耳赤,手底炉火熊熊,壶中水已然沸腾,冒出一缕缕氤氲雾气,他煮的是自己的心道,恍然中,便看到整个伐界的大地上,纷纷站立起一具具枯骨之体,怒吼着,向着他冲杀而来。 一弯血月升起,慕容双瞳充血,已然魔化,挥手间,无尽剑雨攒射,将大地上冲来的敌人无情斩杀。 然而,那些敌人,便如心底的欲望,春日的野草,方未铲尽,萋萋复生。 眼前世界,已然中分,一阴一阳,一明一暗。 而桑北此刻正站在那道中分线上,与他之相,同心同德,一次次斩伐下去。 他之相斩伐的是那棵歪脖子树。 桑北斩伐的,正是那座刺破青天的倚天峰。 伐木丁丁,一声声回鸣。 桑北的口中已然唱起了那首脱胎于凌空君的歌声。 第579章 是对还是错? 他在一点点居积,一点点打磨,一点点剔除瑕疵,以无厚入有间,一点点回归原始,回归本来。 煮茶声咕嘟咕嘟,心香无限。 也不知在何时,周边一切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慕容面前那口茶壶中,偶尔传来零星而间断的咕嘟声。 轻微的鼾声起伏传来。 不觉间,慕容猛然打了个寒战,他一跃而起,再看看不远处,那个枯瘦青年不知在何时已消失无踪。 “好小子,不知不觉中涮了我一把,这笔账,我记下了!” 他一拍脑袋,暗道痴愚,为何每次,都在不知不觉中着了对方的道呢? “我说过,我是你的影子,你怎么可能逃出我的手心!” 面浮微笑,腰身一扭,凭空消失。 又一座绝峰,横亘于眼前,山顶上覆盖着皑皑冰雪,其下大部为苍翠之色。 青山无忧,为雪白头。 只不过这一次,很是奇怪,根本无人阻拦,桑北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来到山麓。 一座被白雪覆盖的冰峰,犹如振翅欲飞的一只雪雁,而那处于最高位的突出前沿,一座绝崖,正如一道尖尖的雁喙,啄向空中。 山在前,一步可登。 然而,桑北刚刚迈出第一步之后,便停住了脚步。 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无形之中,仿佛有一柄冰雪之剑正对着他。 寒冷刺骨,周身所有毛孔一时闭合。 “此剑之锋利,不在进攻,而在于是一份契约,欲登山者,必订立此冰雪契约,否则,杀无赦,好霸道的冰雪剑意!” 桑北已然读懂了这柄冰雪之剑的内涵。 寒气越来越重,桑北如置身万丈冰窟。 “我桑北一路逆行,从未惧任何挑战,你既布下关口,便来吧!” 指尖一弹,一滴血悠悠飞去,突然间凭空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桑北已迈出了第二步。 一道剑光无由而来,迅疾穿透了桑北的身体,它带来的并非杀伤,而是在履行契约条款。 桑北只觉得身体一轻,好似丢失了什么。 他并不介意,继续向前迈出了一步。 每前进一步,都有一道剑光攻入体内。 桑北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身体中的力量也变得越来越少,不止如此,他感到自己的生命也在发生诡异变化,这种变化,不是向前,而是向后。 记忆的潮水在不知不觉中消减。 桑北步步登高,记忆却在一步步萎缩,这分明是一条越陷越深的死路,只是,他已无从选择,只能前进,一旦后退,契约的力量瞬间便会将他直接抹杀。 “好胆,好冒失的家伙!那座雪雁峰岂是那般好攀登的?只是,我若不能步其后尘,既是示弱,或许将错过一场绝好的观摩盛宴?” 后面赶来慕容,看着桑北一步步远去的背影,心里恰似煮沸的茶壶,咕嘟咕嘟。 只是那个绝情的老尼,你划下的道,并非我的道,我慕容的路,还由不得你来指定!” 道境释放,一勾新月悬于脑后,慕容咬牙,终于迈出了他的第一步。 便是这第一步,慕容好似承受了巨大重击,嘴角溢出了一缕血线。 雪雁峰最高处,一个枯瘦的老尼,从入定中微微睁开一双冰冷的眸子,冷笑道:“是钓月峰那个自命不凡的小子么?竟敢到这里来捋虎尾,当我雪雁峰是摆设吗?” 一声冷哼,雪峰震动,亿万冰屑飞舞,汇聚成一道白色光影,如天瀑倾泻,瞬间已刺到慕容眼前。 “这是我的选择,何况我身后,还有整座钓月峰,大家此刻都在看着,即便是死,我慕容必须搏出个彩来!” 慕容一挥手,一道剑光,自丹青峰射来,紧跟着,又一道剑光,自赤焰峰射来。 最后一道剑光,正是来自自己的宗门,钓月峰。 三道剑光瞬间穿透他脑后那一弯新月,瞬间合而为一,铮的一声,与那道斩落的冰雪之剑相撞,激发出亿万碎屑星辉。 慕容哇的呕出一口鲜血,此刻毅然顶住压力,再进一步! “小家伙,小惩大诫已是宽容,居然如此不识好歹,当贫尼不敢杀你吗?” 冰峰之上,一声断喝,手指一弹。 同一时刻,慕容的体表飙射出一丝丝细细血线,那是因为,先前被击碎的冰剑,已然化作无尽细屑,趁势攻入了他的身体。 叮叮! 雪雁峰不住震颤,慕容的体表,一丝丝血线激射,如雾如雨。 慕容的身体不住颤抖,他不得不停住脚步,全力对抗内外交困的杀伤。 按下暂且不提。 此刻的桑北,表面看去一无变化,随着他步步登高,便如穿越千山万水,一路回溯,也在一路失去曾经的记忆。 不久,他已然变成当年那个疾病缠身的男孩。 好冷,好冷! 他的上下牙直打颤,浑身哪里都痛,便连气力也消耗殆尽。 必须向前去,那是家的方向,是自己魂牵梦绕的所在。 眼前的绿色植物越来越少,裸露出坎坷不平的丑陋地貌,渐而,冰雪出现了,越来越厚,不知不觉中,桑北已然被茫茫冰雪所围困,不知东南西北。 而下一步,究竟要去往哪里? 雪雁峰顶,一双眼睛再度睁开,看着陷入绝境的两个闯关者,老尼摇了摇头,口中喃喃:“冰雪劫,红尘关,闯不过,定成为白痴,也为人间除去一害,若然闯过,或是有缘人,老尼也会网开一面!那小子,即便你是天择之子,闯过了先前一道道关口,但既入了老尼的局,老尼不介意将你彻底化凡!” 无边无际的冰雪荒原,枯瘦青年无助的站在那里,他看去仍旧是一副青年的躯壳,然而在他自己的感知中,自己已然成为一个婴儿。 寒冷,潮湿,阴暗的低矮洞窟中,婴儿睁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漆黑的上空,他期待发现什么,他期待看到那张蓄满沧桑的苍老面孔。 只是他的仅有的记忆,在下一刻再度一去千里。 他不觉睡去,却竭力想要睁开眼睛。 一幕他从未见过的情形出现了。 就见一条巨大的蛇类,口衔一个婴儿,倒退着,穿越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最后,退入一道深深的山谷中,穿越黑暗中的崎岖道路,最终退回一口洞窟深处,那一座高高的坟墓般的丘峦之上,回到了一张覆满鳞甲的丑陋的大手中。 就见那一张丑恶无比的面孔,同样覆盖着鳞甲,一双眼瞳竟然是竖着的,口中不时吐出如蛇类一般的蛇信。 这怪人一挥手,婴儿远远飞了出去,最后落在一口血池之内。 其后发生的一幕,犹如轮回重现。 婴儿不免重新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折磨。 他在无尽痛苦之中怒睁着双瞳,他不甘心在这场绝望的试炼中死去。 然而他的力量毕竟有限,要知道,他仅仅是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啊。 他刚刚形成的小小的自我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绝望之中,他第一次看到了这人世间最美丽最温暖也最慈祥的一幕形象,他看到那个女子发动毅然了献祭,以自己的牺牲,换取了他的生存。 一股钻心痛楚如剑刺入胸膛。 婴儿想要怒吼,却苦于无法发出一点声响。 婴儿的记忆依旧在一点点流失,在近乎归零的一刻,他看到了一个麻衣人,一路抱着自己,走进了那口满布蛇类的洞窟中。 他竭力想要看清楚那个麻衣人的样子,却还是无法看清,最后一刻,记忆完全消散,一切沉入黑暗之中。 雪峰之上,老尼微微一叹,她原本期待那传闻已久的天择之子能够带给她意外的惊喜,谁知道,对方竟然毫无作为,任由这座冰峰的力量,一步步洗去了他曾有的记忆和力量。 “这个人从时下开始,不存在了!而我,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老尼的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第580章 影子之战 下一刻,一股前所未遇的危险感突然生出,她凝神看去,便看到了那一处冰雪天地,看到了那个行尸走肉一般的青年,在那青年的身后,一棵怪异的歪脖子树出现了,歪脖子树发出一声声嘶哑的断裂声,转而弯曲成弓,在这张弓的后面,一个高大的影子怒吼着,将弓拉满,而后,凝聚出一柄冰雪之剑,刹那间射了出去,便暗淡了天地。 老尼一念间遁入身下的雪峰,而那凭借赤焰峰的射剑道射出的一剑,明明是先前这座雪雁峰施加给那个青年的所有伤害,现在却被那个神秘身影,借助那棵古怪的歪脖子树,将所有伤害凝聚为一剑,全部反噬了回来。 可能吗? 那个影子是什么东西?难道是那青年的本相?随着他修为尽失,本相必然不复存在,那,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轰隆一声! 一座冰峰宛若遭受暴击,在剧烈震颤中,激发出一团狂暴白雾,进而,一连串的雪崩爆发,将一座原本宁静的冰雪之峰摧残得面目全非。 老尼憔悴的身影在雪雾深处缓缓出现,一缕血线自嘴角蜿蜒流下,她震惊的感受着那一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伤害,她无法相信世界上还会存在着如此强大的一类法器,居然,居然能够不断吸纳伤害,最终将所有承受的攻击反噬了回去。 不可能的事明明发生在眼前,不由她不信。 只是,这个世界,覆水真的能收么? 遭受重创的老尼,目不转睛看着那一处冰原,盯着那个行尸走肉般的身体,也盯着那个不断手持斧头砍树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木偶般的身影,嘴角嗫嚅着,传出喃喃之音:“好在……好在这一场赌局总算没有押错,只是,那条巨蛇,那一处神秘洞窟,那个怪人,那一口血池,那个初生的自己,那个麻衣人,所有发生的一切,究竟是谁在操纵?怪人是谁?麻衣人又是谁? 原来,原来自己在童年所遭受的那种种疾病折磨,不是没来由的,原来自己在刚刚降生一刻,已然被人带到了那座神秘的洞窟之中,接受了那一场场难以想象的痛苦洗礼。 疾病,极端的饥饿,一次次不得不疯狂吞噬的妖血,原来这一切的起因,都在那里! 这决不是我桑北想要的人生! 我会拨开那一层层迷雾,将那些始作俑者,一个个找出来,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而后,我将成为真正的我! 这一刻,桑北完全平复。 下一刻,整座雪雁峰轰然震动,气势超然,欲入长空。 就见一道冰雪长剑斩开天地,俯冲劈下。 一斧劈入树身。 一剑欲破青天。 桑北退,口中喷血。 只是,那一道冰雪巨剑一经发动,已然如剑气长河,滚滚不息。 一剑,两剑,直至无数剑,每一剑都带来或多或少的伤害,每一剑,都将桑北击退一步。 直至冰雪巨剑消磨殆尽,桑北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起点。 “你往常总嫌不足,冰雪之上,那里,有你渴求的东西,去吧,不要让我失望!” 影子拱拱手,顺着曾经的路径,一步步开始登山。 桑北盘膝而坐,不多时,头顶之上冒起了一缕缕氤氲雾气,雾气于虚空中汇聚成一朵小小乌云,少时已下起淅沥的雨水来。 一滴滴雨水未及打湿衣服,便被蒸发不见了。 咕嘟咕嘟,茶香四溢。 远处被冰冻住的青年慕容的身体,骤然一震,睫毛上的寒霜被抖落下来,一双眸子亮的如黑夜之星。 摆案,起火,烹茶,那一本不知被翻了多少遍的书本,依旧捧在手中,一边观阅,一边沉思。 影子一步一个脚印,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承受着一记莫测的剑光袭击。 直至最后,他已然被那一道道剑光,打磨的如同一块毫无瑕疵的透明冰块,不沾一丝人间烟火气。 此刻,他距离顶峰已然不远。 “能走到这里,是你的无上造化,而作为无主之物,贫尼会将你炼作傀儡,而先前所受的伤害,不仅会平复,你的修为还会更进一步!” “最后一剑——断尘!” 一道冰雪之光如入无人之境,穿透了影子的身体,影子浑身震颤,就像要马上解体。 在剧烈挣扎了一会,终于缓缓安静了下来。 “原以为,你会吃不住那最后一击,不曾想,竟是上天送来的莫大惊喜,第一次打磨出的完美傀儡,对贫尼的修为将带来莫大滋补!“ 只手凭空飞来,一把抓住影子,提上了雪雁峰。 老尼手掌覆在影子头顶,一边吸纳和融合,一边欢喜。 突然间,一股大恶之感涌上心头,她口中怒喝:“什么东西!” 飞起一脚已然将影子远远踢飞了出去。 一道剑光穿透,影子喷血,后退了一步,只不过他的身体已然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影子。 两个影子,看似相同,而那分明就是两个人。 “何方蠢物,竟敢玷污我雪峰圣地,该杀!” 一声怒喝,两道剑光飞掠,将两个目标再度分尸。 只不过,分开的不是尸体,而是同样的影子。 四个影子,四种个性,四类修为,四种执念。 “历代先辈,贫尼神光犯下大错,竟然引狼入室,罪无可恕,贫尼即便抛弃性命,也要还雪雁峰本来面目!“ 剑光如水银泻地,漫空雪片飞舞,一个个影子被应声击碎,岂知碎裂的同时,更多的影子已然如同野草生长了出来,转眼间,已然将一支成百上千的伐界大军,带到了这座号称无瑕圣地的雪雁峰之上。 这些影子已然彼此间结为因果,故而看似被冰雪圣剑斩断尘缘,其实依旧牢牢连结在一起,他们连结的原因,正是由于那棵歪脖子树。 “都来了的好,现在正是斩草除根之时!” 先前的出剑,正是老尼神光故意为之,目的正是逼迫所有敌人现身,而后彻底予以铲除。 剑势一变,神光与冰峰完美合体,一剑光芒内敛,毫无华彩,将一个影子击碎,化作了泡沫,很快消散不见。 她如臂使指,剑势运转行云流水,一缕冰雪真意融入其中,将一个个影子击碎成粉末,化作了乌有。 转眼之间,雪峰之上,只剩下最后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看去无瑕,使得神光不由得犹豫了一下,然而她毕竟老辣,闭眼一刻,一剑穿透而出! 难以想象的是,一股莫名的痛苦,在自己体内骤然爆发,神光咳嗽一声,后退一步,虚弱的差点无法站立。 她没有想到,她的引以为傲的剑道,竟然会被对方看穿,这,绝不能被接受! 唳! 一声清啼,惊破长空。 神光身影一跃,宛若化身为一只雪雁,冲入虚空,也冲出了她最为自负的一剑! 一剑穿心,摧枯拉朽。 岂知中剑的影子毫无痛苦,他带着恬淡的笑意,看着神光道:“谢谢你让我看清了一切!” 话音未落,影子轰然解体。 神光总算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她的一颗心几乎停跳,那股反噬回来的巨大压力,让她浑身颤抖,几乎难以支撑。 原因则是,先前被一个个铲除的影子居然再度死而复生,他们齐齐看着一脸悲怆的老尼,神情漠然如冰雪。 “唉,不想动那一步,最后还是不得不为之,今日,我神光死不足惜!” 足踏雪峰,一阵天摇地动,紧跟着,一座充满沧桑气息的古老大阵终于被激活了。 成百上千个影子宛若化作了一个个蝼蚁,与这座古老阵图相比,他们实在太过渺小了。 神光向前骤然一踏,大地之上,一道道剑影犹如雨后春笋生长出来,将一个个影子彻底抹杀。 第581章 莲心剑道 转眼之间,原本那个影子又成了孤家寡人。 “圣洁不容玷污,雪峰不染尘泥,光明驱离黑暗,正就是正,邪就是邪!你不属于这里,既然出现就要有被抹杀的觉悟,结束了!” 大地之上,一道道剑光聚向中央,转眼之间,凝聚出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与此同时,神光的眉心间撕裂开一道细细的缝隙,随即投射出一道极致的白光,正中那朵闭合着的白莲。 咔嚓! 一枚枚花瓣重叠绽放,扩散至天际,倏忽间,神光一身气势无限膨胀,她已然来到那朵开放的白莲之下,与白莲浑然一体,纤尘不染。 神光慧眼观物,手拈兰花,突然间向下一挥,就见一道剑光掠出一片花瓣间,无可阻挡,斩入影子的体内。 影子全身剧烈颤抖,冒出一缕缕青烟,继而腾起火焰,烧的周身毕剥作响。 兰花指动,一道道剑光斩入影子体内,七色火焰交织缠绕,烧的影子的身体扭曲变形,那种惨状,难以尽言,偏偏,影子默不作声,俨然在硬抗那种种痛苦熬煎。 光是这份毅力,已然博得神光赞许,只可惜,非我族类,定当抹杀! 山下,白衣慕容烹茶观书,好整以暇。 只是,在一瞬间,他的心绪开始错乱,即便竭力压制,仍不足以平抑体内的种种欲望。 “雪雁峰,情欲关?” 慕容转首看向桑北,就见对方脸色变化实在太过生动,赤橙黄绿青蓝紫,种种色彩纷呈,交织重叠,已然生出更为复杂的变化。 “这显然是入魔的征兆,要的是,对方居然还不崩溃,当真是奇闻!” 种种变化,愈演愈烈,如火如荼,而原先散发出的一脉茶香已不复存在。 正在慕容以为桑北将要崩溃的一刻,就见他脸上交织的种种色彩,宛若被抽丝剥茧一般,一根根抽离而去,以至于那一张面孔变得愈发纯真无邪,直至最后,慕容赫然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类似于婴儿一般安然和天真。 此刻,就听那婴儿一般的无邪面孔张开嘴巴喃喃说道:“在我看来,圣洁并非超出凡尘,高高在上,脱离一切,与黑暗一刀两断!它同样诞生于红尘,倘若脱离红尘,它的存在无非是空谈。圣洁是通透,是包容,是一种基于极高智慧的慈悲,它涵纳一切,包容一切,它的存在只是为了洞明痴妄,超越烦恼,达到自在无羁之境!那种绝对的断舍离之境,绝不存在!” 挥手之间,体内血运咕嘟咕嘟作响,重新达到水火既济之境。 一脉更为馥郁的心香,散发而出。 不远处,慕容深深嗅了一口气息,露出万分陶醉的神情。 雪峰之上,神光的神情圣洁无比,她探手一拈,就见那朵硕大的白莲花的莲心之间,射出一枚剔透无瑕的洁白小剑,闪电落在神光的手指间。 神光骤然一刺,剔透的剑体已然无声无息,穿透了影子的胸膛。 岂知,扭曲的影子,缓缓挺直了腰脊,身体从模糊,一点点变得凝实,转眼间变成了那个枯瘦青年的样子。 那把洁白无瑕的剑,依旧刺在他的胸膛间,却被一张手紧紧握住,指缝间,鲜血不住滴沥。 若非在最后一刻,桑北发动七字真言并配合斗转星移,替代了他之相,对方已然被这一剑彻底抹杀。 饶是如此,桑北依旧深深皱眉,此中痛苦,难以尽言。 若非他先前在登山之时,接受了那一番返璞归真般的洗礼,若非他脚踏天地一线,抱合三才,形成了近乎完美的守势,此刻,依旧会被神光施展的莫测剑道所击溃。 山下,倏忽之间,桑北已然被影子所替换,歪脖子树出现,影子手持斧头,一斧接着一斧,一丝不苟,砍向树身。 砍伐既是修炼,也是在疗伤。 慕容瞳孔略缩,他一点也瞧不出,对方是如何在神鬼难测之中实施了李代桃僵的谋划,他的本尊究竟去了哪里,难道已然登上了那座据说从不对须眉开放的雪峰了么? 怎么可能! 雪峰之上,神光冷哼一声,再度出剑! 一剑无由,直入本心。 桑北左手出剑,由上向下,右手出剑,由下向上,于中路骤然合一,再度形成了完美守势。 一剑问心,铿锵击中合璧一剑。 桑北口角溢血,后退了一步。 “莲心剑道,万法归一,小子,雪峰圣洁,不容玷污,今日贫尼为你超度!” 一剑一剑,仿佛天籁无迹,桑北不断后退,口中鲜血滴沥,在地表洒落了一条迤逦的轨迹。 一剑一弹指,八十剑连绵刺出,行云流水,便如一剑。 此刻的桑北,已然退到雪雁峰的那处绝崖之畔,那一道啄向虚空的尖喙的最前端。 回头无岸! “小子,最后一剑,九九归一,乃大道所赠,结束了!“ 九九归一,一气呵成。 神光骤然闭目。 最后一剑刺出,那朵盛开的白莲突然间闭合,直至最后,已然收缩成为一片虚无。 这一刻,时空闭合,万籁无声。 便是在这一片绝对死寂之中,传来一声清越的撞击声,犹如滴水穿空,空明无迹。 此刻的神光,如遭雷击! 她颤抖着,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绝崖之畔,不可置信道:“竟是……竟是莲心剑道,怎么可能?一个污浊小子,如何能够习得我佛的无上剑道?”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即便她无法接受,分明呈现在眼前。 下一刻,回头无岸的桑北,竟顶着无尽压力,前进了一步! 这一步不啻逆转天地,此中难度,不可想象。 踏出一步,刺出一剑,一剑问心! 神光不能回避,手持小剑,咬牙还了一剑。 岂料对方的攻势一如她适才的所为,八十一剑,犹如大河奔流,从不有滞。 先前对方所受的伤害竟一丝不落全部返还了回来,所理解的深度和韵味与自己所施展的剑道简直严丝合缝,不仅如此,其中甚至蕴含着一种难以道明的妙处。 而那种东西,自己似乎从未接触过。 那是什么? 为何竟然隐隐超越于我所领悟的剑道之上? 羞赧之色,浮现颊上,岂知不经意间,神光已然犯了嗔怒的大忌。 她手持小剑,愈见凌厉,一剑一剑,在虚空中绽放出瑰丽的烟火。 在她再度出剑的同时,已然遭受剑道反噬,嘴角流血,染红了胸衣。 她此刻已然完全沉浸在剑道的杀伤之中,不能自拔,越陷越深。 八十一剑,一气呵成。 最后一剑,一剑断尘! 看着急赤白脸的神光,桑北口中轻轻叹息,他脚踏古老阵图,在一系列进攻中已然深谙阵图变化,最后一剑,窥破玄机,九九归一,一剑破阵而出,正中神光胸膛之间。 “阵底剑,竟然是那丫头自悟的阵底剑!” 这一剑实在是打脸,神光心事被戳中,瞬间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无法想象,雪雁峰的至高传承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对方拿走,甚至于,对方的感悟已然超越了她。 神光跌落尘埃,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不觉溢出眼角。 此刻万念俱灰,宛若变成了一个空心人。 只觉一世所求,竟在转眼间化作了尘烟。 八十一剑既出,桑北飘然如一只雪雁,飞回了那道最高处的绝崖上。 莲心剑道,岂是那般容易参悟的,其中需要梳理之处,还有很多。 他自领悟三我合一之境,尤其是在登临雪雁峰之初,所经历那一场艰难洗礼,加上与神光倾力一战,心境再度获得了极大提升。 叮咚,叮咚,一颗心敲击天地,自由自在。 咕嘟咕嘟,一壶心香,脉脉散发了出去。 看透一切,抖落一身尘埃,身轻如雁,凌空欲飞,逍遥无极。 第582章 投石 双剑合璧,一剑一剑叩击天地,一剑一剑削去瑕疵,一剑一剑,与身下的那只雪雁,激发共鸣。 一剑一剑,愈见慈悲,愈见包容,愈见通透。 世情练达皆学问,吾生也有涯,当锲而不舍。 雪峰之下,山麓边缘,歪脖子树前,他之相手持斧头,一斧一斧落下,木屑纷飞,一斧一斧,斩开痴妄,斩开枷锁,愈见返璞归真,那传出去的一声声坎坎之音,使得不远处的慕容颊上飞起淡淡的红色,他无法想象,一具本相居然能够自悟到如此程度。 那种无私,那种信任,那种放开,回想从前,自己当真差距远矣。 好在,为时未晚,我慕容不会落后。 遥望那座钓月峰的方向,慕容脸浮莫名笑意,喃喃道:“师尊,我的世界,一定会出乎所料的,剑门,只是我匆匆走过的一站!” 雪峰之上,一剑一剑,如同奏乐,敲击天地,敲击雪峰,也一声声敲击在神光老尼的心坎上。 她的鼻翼微微颤抖着,似乎呼吸到了一股久违的气息,那是……那分明是人间的味道。 那是烟火! 一缕久违的温暖气息弥漫开来,神光颤抖着,摊开手心,任由又一滴泪水落在其中。 原来自己,本以为觉悟了精深剑道,便高高在上,岂知,无形之中已套上一层枷锁,其后越陷越深而不自知。 若非这天赋卓绝的青年来到这里,恐怕自己还将陷入自己营造的囚笼中,直至终了。 “我佛慈悲!” 神光双手合十,便欲闭目,余光已然看到了那枯瘦青年肩头所绽放出的一朵华彩。 “那是,那竟然是……” 眼泪止不住如珠串滴落,原来,原来那青年便是上苍派来,点化自己的! “我佛慈悲!” 神光高诵佛号,一脸虔诚。 一剑一剑,叩击雪峰,叩击天地。 一剑一剑,剔去瑕疵,返璞归真。 虚空剑道,无物不纳,一无所有。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每个刹那,一眼万年,一念三千。 道韵悠悠,茶香脉脉,水火既济,和谐如斯。 叮咚! 剑光犹如天籁落下,已然生发为一粒种子,生长成为一瓣洁白无瑕的花瓣。 八十一剑,九九归一,每一剑都是一枚般若种子,在水火既济烘托之下,在雪峰和天地的共鸣之中,逍遥,空灵,自然而然,生长成为一片片完美无二的洁白花瓣。 及至最后,桑北已处在一朵硕大的白莲花的花心之内。 他盘膝而坐,本相庄严肃穆。 倏忽间,花苞无声闭合。 随着一声叮咚传来,就见一道剑光自虚空深处劈落,哗啦一声,封闭的花苞再度开放,一时间心香脉脉,流光溢彩,天光水影,乐声飘飘,无尽的花瓣雨凭空生成,散落在桑北的周身。 神光凝神,赫然看到,在花苞开放的一刻,那一道剑光已然穿过了那枯瘦青年的印堂间,留下了一道血色剑痕。 看似在那里,却仿佛无有,玄之又玄,难以捉摸。 “剑玄?”神光失声。 那种东西可是修士一生所追求的目标,可以随着修士境界的提升,不断进化。 一人一悟,剑玄万化。 此刻那股剑玄的气息,已然和这一朵初生的净世白莲浑然一体,彼此结合得完美无间。 这场造化,当真是没谁了。 剑玄气息凝聚为莲心一剑,未来进化,不可想象。 “我佛!” 神光匍匐在地,宛若在朝拜一尊真佛。 雪雁峰山麓,歪脖子树前,影子依旧在不断砍伐。 咕嘟咕嘟,茶香四溢,慕容一脸陶醉。 “从丹青峰开局,已然渐入佳境,观棋不语,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不说慕容在这里陶醉,而此刻的桑北,已然出现在一座雄伟的巨峰之前。 此峰宛若巨人,周身丘峦起伏,宛若一块块浮凸而起的遒劲肌肉,充满了极度夸张的力量感,远远看去,正是一尊全副武装的金刚,威风凛凛,矗立天地。 一步步前行,越是接近这座闻名已久的第五峰,一股无形之中的威压便愈发强大,使得桑北如陷泥淖,越来越慢。 路边,正有一个顽童在专心致志玩泥巴,他扎着一根冲天辫,几点泥浆沾在脸蛋上,看去很滑稽。 他将一块块塑造好的模型拼凑在一起,转眼间,堆砌成一座小小城池。 于是,顽童掐着腰,扬起脑袋,趾高气扬看着桑北道:“你是来攻城的么?看你这副样子,显然看不起我,我会让你好看!” 说话间,顽童呼的一声,凭空砸来一拳! 一粒粒黄泥巴脱离拳头之上,如子弹攒射而来,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轰轰轰! 一声声沉重撞击犹如闷雷爆裂,就见透明虚空中,出现了一颗颗被击破的洞坑,随着顽童的一枚小小的拳头放大为一块巨岩大小,轰然砸在那片千疮百孔的虚空屏障之上,万千大小琉璃哗啦啦破碎,而那枚硕大的拳头已收缩为原本大小,小小拳头舒展开来,一根小小指头简单一点,已然击中桑北的胸膛。 在那枚小小指头所接触的位置,一股锐气骤然爆发! 一时间,全身无一处不疼,简直可以用骨软筋麻来形容。 “退!” 顽童双目圆睁,全身力量爆发于一点,身后那座泥巴城池已然升起为一座巍然坚城,形成强大助力,必欲将桑北一举击溃。 那股锋锐之气,不能阻挡。 桑北身影一晃,便欲后退。 只是他却不能后退,因为一旦后退,不仅会遭受重创,而眼前这座金刚峰,此生或许再无缘得见了。 小小孩童,一如当初所见的牧君,果然不同凡响。 好一座金刚峰,好一道无坚不摧的金刚剑劲。 自己原本只想稍稍试探,未料一见面便是巅峰般的重击。 撑开的人间道防御已然被击溃,紧要关头,身后一棵歪脖子树呈现,影子手挥斧头,数斧连伐,终于将顽童的这一记攻击予以化解。 “你就是那个太咸余孽?勇气可嘉,但,金刚峰是你一生无法逾越的高峰,金刚伏魔,正是我辈本色,一切才刚刚开始!” 掐着腰,冷笑着,顽童凭空消失。 眼前幻光一闪,碧波荡漾,一汪清水,横于眼前。 嗖嗖! 清水彼岸,小小一物,不断在水面上起伏飞掠,速度不断叠加,越来越快。 最后一刻,那物终于挣脱水面,凌空飞起,裹挟数十点霰弹般的水滴,嗡嗡呼啸,破碎虚空而来。 天地骤暗,那袭来一物之锋锐难以想象,与之相比,先前顽童那一拳便如小儿科。 一道剑光掠起,犹如天籁无迹,铿锵击中那飞来一物,砰的一声,那处虚空轰然破碎。 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渗透进全身,桑北忍不住吐出鲜血。 与此同时,那数十滴水珠乘虚而入,化作看不见伤害力,攻入桑北的周身。 间不容发,对岸,数枚石子掠过水面,来势更快,更猛。 无数水滴恰似雨点,呼啸破空。 眉心间一道剑痕浮现,手中剑动,竟将那一块块飞石同时击碎,挥手之间,那些雨点被凭空蒸发干净。 便在此刻,对岸,那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跃而起,将手中一石掷向下方水面。 水面洞开,涟漪万端,同一时刻,那一枚落入水中的石子,已然意外出现在桑北眼前,来的实在太过蹊跷,快到难以形容,避无可避。 对岸孩童,自以为这一记投石击破水中天即便杀不死对方,也必然会重创对手。 孰料,一道剑光无中生有出现,竟再度击中了那一枚顽石。 顽石碎,桑北周身疼痛再度加剧。 对岸的那个顽童哼了一声,再度消失不见。 第583章 斩心 跟着消失的,还有那一汪清水湖面。 呼! 天地间,没来由吹起一阵狂风,狂风盘旋,呼啦啦转个不停,最后,居然化作一轮庞大的风车,一边转动,一边搅动天地。 一道道无形的剑道气息撕裂虚空,桑北周身衣物化作片片碎片飞落。 他好似没有在意这些伤害,毅然向前迈出了一步! 骤然间,虚空中的那一轮大风车变得很小很小,落在又一个顽童手中,变成了一架小小的玩具风车,快速盘旋成一泓深邃的漩涡,与此同时,那顽童探手向前一捅,不可阻挡。 同一时刻,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鞭鸣,一股隆隆碾压之声从天而降,落于桑北头顶,转个不停,却是一个巨大的陀螺! 两下攻击,桑北的处境岌岌可危。 更为致命的情况出现了。 一个足踏坚城,攻向桑北身后。 另一个,悬浮于虚空,踩出一片波光水影,倏忽间,投出一枚石子,击开水底天! 看似小小的四个顽童,所组合成的攻击,完全封住了桑北所有退路。 这四人中,最后核心的却是那个投石顽童。 陀螺碾压,风车盘旋,一与座坚城形成合围之势,而那投出的一击,没入波光水影之中,再度出现一刻,已化作一道锐金巨剑,出现在桑北面前。 先前所受的种种伤害,一时全部被引动,桑北骤然发现,自己已然使不出一点气力来。 不知不觉中,体内力量好似已被瓦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由宰割。 生死一线,眉心间,一道血色剑痕浮现而出。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扭曲着,探手一抓,已然捏住一枚小小石子,弹指间,投射了出去! 正是同样一记投石击破水中天。 桑北的眼前,虚空破碎,同样一道锐利剑锋出现,和四顽童合力施展的锐金一剑,针锋相对,撞在了一起! 就见数十道电蛇攒射于一处,化作一团耀眼光芒,瞬间扩散开来。 轰鸣声中,四顽童被远远击飞出去,口中齐齐溢出鲜血。 幻光闪过,四顽童已然化作四个彪形大汉。 他们原以为精心谋划的必杀一击,定然奏效。 谁知道,竟被对方如法炮制的一记重击所击退,一股金刚剑劲反噬入体,那种攻击力实在太过酸爽,此刻四人浑身酸软,战意全无,齐齐退去。 “好厉害的金刚剑劲!居然能够将我的体内血运之力予以化解,使得本尊无力反击,若非我能顶住压力,保存精神,此刻已然被对方所击溃!” 在雪雁峰上觉悟莲心剑道,终于为他保留住一缕精神不动,进而借助他之相如法炮制,实施反击。 桑北盘膝而坐,开始着手化解于体内肆虐的那股金刚剑劲,未料忖思再三,仍旧找不到一点头绪。 若不能解脱困局,前往这座金刚峰游历只是空谈。 金刚剑劲到底是什么?为何根本无从抵挡,就被这股力量攻入体内? 所带来的种种痛苦,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倘若不是自己的意志力不可动摇,时下被击溃的一定是自己。 正在桑北细细梳理一刻,危机再度降临。 一个拄着根拐杖的流浪汉出现了,就见他浑身长满疔疮,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目光茫然看向四周,忽然看到桑北,急步赶来,一把抓住桑北的手,喜道:“终于找到了,客人,求你救救我!” 一种更为强烈的痛苦顺着手臂迅速扩散至周身,不止如此,那流浪汉一身的疔疮仿佛会传染一样,使得桑北的全身迅速长满了脓疮,那种痛苦,痛里藏着痒,浸透到骨髓之中,直欲令人欲仙欲死。 与此同时,流浪汉一身疔疮令奇迹般痊愈了。 他狞笑着看着桑北道:“侥幸击败了四小金刚,你似乎增添了一些自信,但,一切才刚刚开始,且吃我一剑!” 一声怒喝,流浪汉一件破衣烂衫炸裂,露出一身鼓胀的肌肉,高高腾起,抽出一剑,一气刺出! “第三重金刚剑劲——开天!” 身后,一棵高大的歪脖子树升起,替桑北挡住了大部分伤害,侥幸逃过一劫。 “可一不可再,看剑!” 流浪汉杀心骤起,瞬间连贯刺出十数剑。 就见那棵歪脖子树发出吱呀呀的断裂声,看去摇摇欲坠,却兀自撑住未倒。 “好胆,吃我最强一剑!” 流浪汉凌空连踏数步,身与剑合,气势如虹。 未料,一枚石子,犹如天外流星,砰的一声,击中空中剑体,令此剑微微一滞。 间不容发,桑北身后,一个影子长身而起,迅疾一刺,再中那道袭来剑光。 轰的一声,歪脖子树连连摇晃,却借助剧烈摇晃,将袭来的伤害陆续化去。 同一时刻,流浪汉也被震退回去,他头发散乱,双目涨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不仅模拟出了四小金刚的剑劲,甚至于,将自己的第三重剑劲也堪堪仿效而出。 难怪,四小金刚会败在其手中。 只是,他明明中了我的第三重剑劲,却为何还没有崩溃? “甩锅——金刚斩!” 说话间,一身毒疮满布周身,随着一剑刺出,周身毒疮却在肉眼可见之中痊愈了。 桑北抬首,眉心间一道剑痕微微颤动。 莲心不动,诸邪不侵。 身后影子,同样刺出一剑,而桑北周身的脓疮也开始奇迹般痊愈了。 一声惊呼,流浪汉再退一步,种种痛苦几乎将他的意志击溃。 恍然间想起自己刚刚修习剑道一刻,所遭受的种种打击,没有想到此生居然再次被自己所掌控的剑道伤害到,此刻又羞又恼,几乎要暴走。 冷不防瞅见影子一手执剑,一手不断抛起一枚石子,分明在挑衅,这让他如何忍受? “回来吧,痛禅,你心境有缺,已非对手!” 耳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流浪汉躬身而退。 “肉身之痛,何如心灵之痛?人此生,遭受的最大痛苦究竟为何?” 就见一个文士模样的人转出树林,口发叹息,似在自问,也似乎在问天。 在桑北看来,他问的正是自己。 对方所问显然勾起了他的兴趣,他此生走到当下,似乎还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 桑北皱了皱眉头,仿佛在回忆,显得很纠结。 那文士抬起头,饶有兴致看着桑北,似乎特别期待对方所给出的答案。 终究,桑北轻轻一叹道:“对于世人,大抵在生老病死中挣扎,最痛苦的,莫过于已经失去的和尚未得到的东西,而对于我,我的痛苦,只在思念之中,生而为人,只是刹那,能拥有思念,那应该是痛和快乐的交织,我不强求,也不抱怨,因为这就是我。” “是吗?人死如灯灭,那种刹那的东西竟能令你留恋,可见你并不高明,自以为超脱,依旧是一个俗人!” 文士闭目。 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痛苦,骤然在桑北后背上爆发,一道剑劲犹如摧枯拉朽,直入其心。 一朵火苗没来由出现,转眼间将桑北烧成了一个火人,曾经所受的种种痛苦,纷至沓来,犹如滚滚洪流,淹没了他。 文士再度睁眼,死死看着桑北,手拈虚空,一道道莫测剑光直入桑北体内,使得那火势,使得那痛苦,愈演愈烈。 “金刚般若第四重——斩心!” 此刻,桑北如堕地狱,而身后的影子,似乎一点不受影响,依旧用一柄斧头,一次次砍伐起那棵歪脖子树来。 烈焰焚烧之中,桑北缓缓坐下,居然放弃了挣扎,也放弃了抵抗。 “如此也好,既然不能抗拒,就闭目享受吧!” 文士手挥五弦,宛若在弹一架不存在的古琴,叮叮咚咚,无尽剑光,一次次攻入桑北体内,他坚信,在他的连番打击之下,对方很快就会因意志崩溃而亡。 第584章 天地锤击 然而,他的鼻中忽然嗅到了一股奇怪的香气,那股诱人的气息让他根本无法拒绝,不由得深深嗅了一口。 紧跟着,他就听到了咕嘟咕嘟的煮茶声。 凝神看去,火焰之中,对方好似忘记了痛苦,任由种种火焰反复灼烧,与此同时,一股冒泡声不断从对方体内传出。 “这厮……这厮居然…居然在利用我引发的般若之火在煮茶,以身为壶,以血为茶,好胆!既然如此,那就死吧!” 文士再度闭目,正欲出剑,未料那种种曾经被斩断的欲望,居然在心底丛生,这让他惊的差点跳了起来。 这才想起,刚刚深嗅了一口气息,正是那种气息在不经意中扰乱了自己的道心。 “金刚般若——斩!” 一剑斩断种种痛苦源头,文士瞳孔收缩,再出一剑,天涯咫尺,瞬间便到桑北眼前。 只需寸进,对方必然毙命。 未料在下一刻,一枚剔透晶体在桑北印堂间浮现,绽放出无尽寸芒。 于是,文士的凌厉一击竟然被这枚晶体挡住了。 “金刚般若,无上智慧,斩!” 剑气吐出,冲击之下,晶石愈发耀眼。 剑体剧烈震颤,旦夕之间,便决生死。 此际,就见笼罩在桑北周身的一缕缕火焰,化作一条条游蛇,快速汇聚到桑北的眉心之间,使得那枚晶石迸发出无法直视的光华,再度挡住了文士的必杀一击。 身后,影子一声怒吼,双手擎斧,高高斩落。 一股锋锐之气迎面扑来。 文士双目圆睁,决胜之时,那是一步不能退缩,周身气势爆发,长剑铿锵作鸣。 便在此刻,桑北周身,光华绽放,一朵硕大的白莲就此盛开。 一道不可言的力量,无声攻入文士体内。 文士惨叫一声,跌飞十丈之外,口内鲜血汩汩涌出。 他此刻不但被击溃,还遭到自身攻击的反噬,受到的打击尤其沉重,恐怕不经过长时间调理,很难恢复伤情。 “原来我的金刚般若,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文士无比颓丧,缓缓隐去身形。 他却不知道,若非桑北借助他引发的般若火焰,以煮茶之道,炼化那枚情舍利,阻止了文士的先前进攻,继而顺势发动莲心剑道,在文士毫无提防的情况下,才一举击溃了对方。 此中凶险,只在毫厘之间。 虽然击退了文士,桑北并没有没有继续前行,反而对那人所引发的般若火焰,产生了浓厚兴趣。 一念间,火焰升腾而起,笼罩周身。 歪脖子树前,他之相一斧一斧凌厉斩伐。 同一时刻,桑北也在不停出剑。 配合水火既济,一剑剑打磨火焰中的妙处,使得眉心间的那枚情舍利,剔透如万古寒冰,无比坚韧。 也不知过了多久,桑北站起身来,正准备再度前行,忽然间,面浮欣喜之色,原来在体内不断肆虐的金刚剑劲,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了。 “有意思,金刚般若,这一次金刚峰之行,我还能得到什么?” 心思贯通,对于那种无可阻挡的金刚剑劲,再无所惧。 走过树林,远远看见一条河流挡住了去路。 河中央,一条窄窄的独木桥连通河面,延伸到苍茫虚空之上。 一个头戴斗笠者,正坐在桥头,叼着一根一闪一闪的旱烟斗,看不清真面目。 “居然很快就破了四重金刚剑劲,这份天赋不错,但要想过河,须问我答应不答应!” 那人冷笑,继续抽烟,一吸一吐,隐隐间牵动了天地,已然形成完美的防守之势。 ”我这关只守不攻,若能击破我的防御,自然放你过关!” 桑北并没有答复,一二三四,向前走出九步,而后盘膝而坐,闭目入定。 不多时,咕嘟咕嘟的煮茶声远远传出,那守桥者嗅到那种异香,哼了一声,继续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只是他等了很久,依旧不见对方发起进攻,冷笑道:“你以为在此觉悟就能逃避一时么?天锤地砧,锻此一桥,炉火正旺,开工!” 吧嗒一声,在其身后虚空,腾起一排冲天火墙。 天地间,一股泰山压顶般的重击,轰然落下。 轰轰轰! 河面上喷溅起无尽水花,水滴甫一接触那一排火墙,竟如火上浇油,使得火势愈见猛烈。 抽烟的吧嗒声一吸一吐,天地间一暗一明,一股浩瀚无边的力量从天而降,不断锤击在这条窄窄的独木桥上,喷溅出的火星,使得那一排燃烧着的火墙愈见炽烈。 当当当! 那种天威般的锤击接连不断,看似击打在独木桥上,却在无形之中,殃及池鱼。 一锤落下,河岸上,桑北的身体瞬间被击退一丈有余。 再一锤落下,被击退的身体竟被瞬间拉了回来。 所处的位置和原先毫厘不差。 未曾想这种浩瀚如沧海般的伟力,竟拿捏到了如此精巧的地步。 身体内,骨骼碎裂之音接连不断。 紧跟着,七窍内渗出一缕缕黑血。 整个人看去精气神愈发涣散,摇摇欲坠。 桥头那人,面浮冷笑道:“这才刚刚开始,生死虽寻常,但这样的死法,在我看来最为惨烈,但也是你此生的荣耀,我可不希望你立马死去,希望你能做出绝地反击,这样,或许能为我的金刚天提供一缕新意!” 旱烟吧嗒,火苗升腾,天地明暗,阴阳交征。 一锤一锤,负天载地,与之相比,蝼蚁般的人如何能够抗拒? 桥头那人显然失去了兴趣,闭上眼睛,不愿再看那司空见惯的死亡一幕。 孰料,下一刻,骤暗的天地间,升起了漫空繁星,中央,一轮庞大的太极图浮现,周边群星,环绕太极图,不停盘旋。 一声怒吼,震彻天地。 就见太极图周边,九大妖尊形象环绕呈现,齐齐投射出一道光芒,在太极图中拼凑成一幅魔法阵图,阵图内光芒强势爆发,就见鸟首猴身一物,手拄拐杖,撑着一条独腿,冉冉升起,随着又一声怒吼,周边群星盘旋速度骤然加快,万缕星光,投射在中央太极图中,使得那独腿怪物已然长成巨人模样,再一声怒吼,气势如虹,撑起了一方天地。 桥头那人睁开眼睛,眸中异彩连连,口中赞道:“混元大势已成,未曾想其中居然包孕着失传已久的大荒修法,可惜未得精深,如何能挡住我的金刚天碾压?待我以金刚天将之击溃,那种力量,固然大补!” 口中吧嗒一吸,骤然一吐,吸吐的节奏已然在加快,而那种天地之间浩瀚的锤击之力,不仅在持续增强,锤击的节奏同样在加快。 沧海横流,天地碾压,使得那片星辰笼罩之地,变得明灭不定,分明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不止于此吧?小子,再出点力,出点彩,我希望能多榨出点油水来!” 一声大笑,驱动天锤地砧,轰轰轰作响。 桑北的身体,依旧身不由己,被那种力量所驱使,一退一进,仿佛在做游戏。 明灭的太极图中,就见那独腿怪物,高举拐杖,仰天发出嘶声咆哮,与此同时,在桑北的身体上,一头头奇形怪状的怪物纷纷出现,聚集在桑北周边,已然形成七七生克阵形,纷纷发出怒吼,予以回应。 那些怪物投射出一道道血光,击中太极图中那个怪物,怪物手中拐杖重重落下,轰隆一声,一道光柱从天而降,笼罩了桑北的身体,总算为他挡住了眼前的灭顶之灾。 桥头那人不由得张开了嘴巴,脸上那股喜色却是自然流露,口中喃喃:“未曾想,未曾想我还是小瞧了他!连天地大势也被他贯通了,来日前景,不可估量,便是现在,我都有点下不去手了。可惜,末法大劫近在眼前,谁都身不由己,谁都顾不上谁,小子,唯一的生机,就是战胜我,否则,便是由我,吞噬了你!” 第585章 不会再给你机会 他的身体霍然站起,旱烟袋叼在口中猛然一吸,双臂翼张而起,迅疾按下! 天地间黯淡无光,一股不可想象的重击落下,使得那片星光之地,几乎就要熄灭。 太极图中拄拐那怪物仰天嘶吼,何等愤怒,何等不甘。 只是,混元大势未成,中途夭折,似成定局。 嘶吼声中,那物喷射出一道血光,贯穿天穹,却也是强弩之末。 “结束了!“ 桥头之人,脚底一踏,整座独木桥轰然一震,水花冲天而起,火势熊熊燎天。 这个时候,桑北的身后虚空,那棵歪脖子树终于扭曲着如龙的身姿,延伸出来。 与此同时,桑北身与树合,骤然向前踏出一步,便是这小小一步,居然奇迹般的从那一场反复推拉中挣脱了出来。 在一步跨出的同时,他的身体骤然转向后方,再度踏出一步! 一正一反,与这片天地大势针锋相对,正反七字真言,瞬间逆转秩序,在这片闭合的天地间,生生撕扯出一方天地,终于逃脱了杀劫。 于是,太极图中,逃脱一劫的那个怪物便如一下子获得无尽战力,一声怒吼,牵动周天,再度向上喷射出一道血光。 桥头那人,仰天长啸,胸中战意滚滚爆发。 他弃了烟袋,一呼一吸,吞吐天地。 轰轰轰,天锤地砧,接连撞击。 刚刚焕发生机的怪物,再度呈现溃败之象。 这个时候,一声怒吼仿佛自地底传来。 桑北的周身气血,向上滚滚飞升。 就见一尊周身拖曳着无尽细密电蛇的大人物,强势崛起,手举一柄钢叉,狠狠扎向天空。 头生犄角,口鼻中喷射火焰,举手投足,魔意滔天。 九九不灭真魔霸体全面爆发,九种生死之力,锻成一条硕大的魔龙,缠绕周身,于是乎,那尊巨魔之相,连连怒吼,不断向天空发起冲击。 其实这一尊真魔之象并非召唤而出,而是桑北在以往的一次次战斗中,不断融合,不断觉悟,此刻借助此方天地的重压和冲击,终于激发出周身血脉中的潜力,将这一尊万古真魔之象堪堪模拟了出来。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要感谢,他的胸膛间,那颗多次融合后的心脏。 天空一隅,太极图中,那个独腿怪物冷眼瞅见下方那尊真魔,露出些许不屑之色,然时局如此,却不由他不做出如此抉择。 一声怒吼,此刻却是发自桑北口中。 身后,一棵歪脖子树弯曲如弓,已然顺势将吸纳的攻击反弹了出来。 一步向前踏出,一步转身反向。 而天地秩序,瞬间被颠覆。 未曾想,一尊独步万古的星空帝君,一尊沉沦在深渊中的万古不灭真魔,居然会在后世一个小小人物身上,实现了神奇合作,当真匪夷所思。 七字真言正反逆诵,一步步逆转既定秩序,硬生生在必死的杀局中撕开一线生机。 影子不知在何时出现,依旧执着那把斧头,一斧一斧砍着那棵歪脖子树。 借助两大尊者的配合,借助这片天地的巨大碾压,桑北对于正反七字真言的认知达到了新的高度,且愈发熟稔,一步步,踏在他坚守的天地一线上,咚咚作响。 探手一抓,一朵火苗已然从河面上被抓取了过来,若有所思间,这种异火,已然蔓延至周身,不久,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响起,一股尤为浓郁的茶香,弥漫至此方天地之间。 桥头那人,嗅在鼻中,便以为是莫大讽刺,尤其愤怒。 双脚连踏,重击天地。 然而,他的锤击愈强,那枯瘦小子的适应力却更是厉害,总能从他的宏大掌控中挣脱出去,自走自路,我行我素。 不仅如此,对方所踏出的敲击天地的足音,越来越响亮,已然开始主动挑衅他的主场优势,当真孰不可忍! “很有意思,但最终,你的结局已然注定,我不会以大欺小,向你主动进攻,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桥头那人冷笑,一步步踏动桥面,越来越快,他在蓄势,他在等待最终一刻的到来。 轰轰轰! 天锤地砧,轰然撞击,碾压万物。 咚咚咚! 足音敲击天地一线,桑北自走自路。 影子砍树,一斧紧似一斧。 与此同时,那尊帝君,那尊真魔,也在自走天地,踏动乾坤。 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在未来一日,妖与魔之间的合作,竟会变得如此和谐。 然而,桥头之人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的攻击,在不经意间,居然发动了。 说是攻击,其实不如说是一种试探。 桑北探手一拈,一枚石子无中生有出现,被拈在指间,一念间弹出去,已然在那条河面上打出了无数个水漂,最后不知弹射到哪里去了。 “四小金刚的投石剑劲?小子,学的好快,不过,我却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说这话,他其实应该感到耳赤。 其实他从来都没有给过对方机会,那种机会乃是在生死之间,在血与火的洗礼中,由对方在刹那间不断觉悟才得到的。 脚底一踏,天地一震,脚下的桥面震动的愈发厉害。 与此同时,桑北所弹射出的一枚石子,居然无中生有般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股危险意识油然而生。 桑北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略略试探,对方所反弹回的伤害便是致命一击。 然而他修习了莲心剑道,心思浑然无迹,手指略动,又一枚石子已弹射了出去。 两枚石子砰然相撞,桑北射出的那枚竟被对方反弹回的石子轻易击溃,就见那枚反弹回的石子再度加速,已近在毫厘,直逼面门! 一股锋锐之气迅疾贯穿至全身,那股熟悉的痛苦再度爆发,使得桑北的身体瞬间便失去了反抗之力。 真魔退避,帝君隐身,转眼间,桑北再度变成一个孤家寡人。 唯有身后一棵歪脖子树,一个影子,手持斧头,依旧在一斧一斧砍伐着。 伐木丁丁,铿锵敲击天地。 又一枚石子凭空出现,来势愈发迅猛。 与此同时,河面上溅起的一朵朵水花,于空中凝聚成为一粒粒坚硬无比的寒冰霰弹,骤然加速,已到眼前。 肉身失去反抗能力的桑北,时下只是待宰的羔羊。 身后的影子似乎毫不在意本尊遭遇的危险,依旧在一心一意砍伐着树木。 生死一线,无尽锋锐之气眼睁睁就要攻入桑北体内。 此时此刻,一朵白莲在身后虚空骤然开放。 莲心间,一道血色剑痕轻轻一刺,虚空中撕裂开一道道剑芒,宛若针锋相对,和漫空袭来的一粒粒霰弹砰砰相撞,爆裂为一团团耀眼光华。 饶是如此,那股残余的打击力依旧攻入桑北体内,使得他的口鼻中鲜血汩汩涌出。 宛若是触动了蜂巢,自桑北弹出第一枚石子之后,那一粒粒反击的霰弹便接连不断射来,不至终局,绝不停歇。 桥头那人一步步踏动桥面,桑北的身体再度被反复推拉,承受着一轮轮轰轰撞击。 周身的火焰越烧越旺,周身精气神明显在不断萎缩,必然不能持久。 最重要的,那种打击所带来的痛苦,使得桑北如陷泥潭,不能自拔,越陷越深。 始料未及的是,桑北突然张开嘴巴,猛然一吸,河面上顿时腾起一道水柱,落入桑北口中。 “既然这痛苦已然无法承受,那就让这种痛苦,来的更猛烈些吧!” 话音未落,缠绕周身的火焰变得更为炽烈,烧的肉身毕剥作响。 不止于此,目光落处,一道长长剑痕,凌空斩向那条独木桥。 “来的好!阴阳之火,天地之锤,锻我无上宝器,一剑通天!“ 脚底一踏,桥面震颤,一道剑光自河面上冲天而起,只轻轻一击,便将空中那道剑痕击碎,不仅于此,剑光余势不衰,继续斩向桑北。 第586章 最为坚硬之物 同一时刻,那股轰轰的锤击声依旧接连不断,桑北的身体不受控制,在前后推拉中不断往复位移。 说时迟,那道袭来的剑光已驾临桑北头颅之上。 莲心中,那道血色剑痕再度一颤,虚空塌陷,连带那道剑光一同崩溃。 然而那股无坚不摧金刚剑劲,依旧在天地撞击中,如潮水冲入桑北体内。 周身一道道陈旧伤口被撕裂,连带口鼻之中,鲜血不住涌出,血助火势,越烧越旺。 天地相撞,轰轰之声震耳欲聋。 那人连连踏动桥面,一道道剑光接连不断斩向桑北。 “天下万物,诸峰之法,在我无坚不摧金刚御剑之前,都将被瓦解,饶是如此,那种莲心剑道,当真让我心痒不已,只待将之炼化,我的剑道当更上层楼!” 脚步连踏,天锤地砧轰轰敲击,金刚御剑诀掣动桥面,斩出一道道犀利剑光,虽然于中途都被那朵莲花所释放的剑道逐一击碎,但那一股股犀利的金刚剑劲依旧不断渗透进桑北体内,使得其全身破败,气息不断萎缩,覆灭只在眼前。 “这个游戏,该结束了!” 桥上之人长身而起,探手一抓,身下整条桥面跃入其手中,化作一道犀利长剑,只是轻轻一划,已然撕裂天地! 那股锋锐之气,前所未见,不能抵挡。 此刻那股天锤地砧的推拉之力,正在将桑北向前拉去,未料,原本任由宰割的桑北突然间动了,他的右脚向后一踏,竟意外挣脱了掌控,向后退去,同一时刻,身后的影子一声长啸,已然斩出手中的巨斧。 所有的压迫,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化作犀利的一斧——凌天! 就见那股锐气和斧头轰然相撞,巨大的破坏之力震得桑北周身伤口一时迸裂,喷洒出漫空血雨。 身不由己,桑北向后被击退,而那股天地之力乘势袭来,危机一刻,桑北一声怒吼,毅然向前迈出了坚实一步。 血流,火势飙升,天地重击,再加上桑北逆势对抗,使得他此刻体内遭受的重击,远远超出了预期。 河面上那人瞧见这一幕,眸中喷火,愈发兴奋,他遇强愈强,原以为那小子很快就会被击溃,却意外带给了他一次次惊喜。 他后退一步,身与剑合,意融天地,手中长剑撕裂天地,已然斩开一条通天之路。 在这条路上,所有遭遇者将会通通化作飞灰。 身后的影子身体扭曲,歪脖子树,弯曲如弓。 桑北气息内敛,身体枯瘦,看去弱不禁风。 同一时刻,那朵硕大的白莲花骤然收缩成为一枚花苞,继而化作一点,消失不见。 眉心间,光芒绽放,一枚舍利,射出无尽毫光,辉耀天地。 “世界上最为坚硬之物,莫非如火,足可焚毁万物吗?” 口中喃喃,随着身后弓满,周身燃烧的火焰已然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一道烈火箭矢已然搭在那棵弯曲的歪脖子树上,间不容发,一箭射出,正中那条斩落的通天之路。 烈火箭矢轰然破碎,就见那条斩落的道路,只是稍稍一滞,便继续斩落下去。 此时此刻,影子抖擞精神,连发数箭。 有赖于歪脖子树从周边天地中吸纳了大量的伤害之力,为影子提供了不竭助力。 箭矢连发,射于一线,仿佛一箭,终于将那条斩落的路径射开一个窟窿。 然而,那股锋锐的力量依旧没有崩溃,轰隆隆斩杀下来。 只不过,数箭之威,终于为桑北争取到了一点宝贵的时间。 “火之力看似依旧有所不足,那又该如何?” 望着那条河,桑北眼中骤然明亮。 一声怒吼,全身气血飞升。 影子拉开的满月之弓上,一道血色的寒冰箭已然凝聚成形,目光所至,一发中的! 轰隆一声,那条路径中断,崩溃,化作无尽流光,射入桑北体内,在桑北体表溅起无数火花。 “好硬的身体,这厮的身体分明在不断进化,变得更强了,否则,此刻他不死也残!只不过,真正的进攻才刚刚开始,金刚御剑诀,天心断!” 手中剑,微微向下一划,已然劈开天地,降下一道更为凌厉的剑痕。 桑北此刻,却已瞑目。 “洪水之力,浩瀚如沧海横流,微末似滴水穿石,世间最为坚硬之物,在它面前,都仿佛脆而不坚,一击而溃,如此,他之相,今日一战,不是你我同时证道,就是一起陨落!” 一时间,二者同心同德,齐齐发力! 弓满处,河面上,无尽洪水之力已然被攫取而来,凝聚成一道箭矢,瞄准空中斩落的一道剑痕,射了出去。 甫一射出,已然化作一道水之长河,持续冲击在剑痕之上。 剑痕剧烈震颤,那道水之长河,竟然被生生蒸发不见了。 说时迟,第二道洪水箭已于间不容发中再度击中了剑痕,并再度被抹去。 每一箭都是提升,每一箭都是砥砺。 只是一念之间,桑北已然射出十箭之多。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绵绵如长河,浩浩如沧海,细微如滴水,其中蕴含妙处,难以尽言。 一边射箭,一边自走自路,与冥冥中天锤地砧,不断抗衡。 处于当下,水火之力于那条河面上予取予撷,炼化存乎一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眼见得那道剑痕破开阻隔,斩入眼前,桑北骤然瞑目,心思瞬间回归到那座皑皑雪峰之上,影子知情达意,一声怒吼,拉开满月之弓,射出了一道至高觉悟的寒冰之剑。 一点莲心,如万古寒冰,亘古不化! 轰隆一声,虚空中被穿透出一口巨大的塌陷处,而那道剑痕终于被桑北以莲心剑道凝聚出的一道寒冰剑意所击溃。 同一时刻,一股莫测反噬袭来,桑北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浇火,越烧越旺。 河面上,那人连退数步,距离河对岸,越来越近,同样,距离那片高远的天空,也越来越近。 “赤焰峰的射剑道,不错,不错,领悟的东西还真多,我期待你会变得越来越强,如此,最后的战胜,方更有成就感!” “天地造化,锻我骨肉,一念不灭,炼为金刚,金刚御剑诀,斩!” 更为凌厉的一道剑痕,无声斩落。 天地骤暗,万籁俱寂。 这一剑不只斩身,同时斩心。 桑北目光微眯,一念间,借助那股磅礴的碾压,硬生生和影子合为一体,身形瞬间长高,同时长高的还有那一棵歪脖子树。 双脚连连踏动,扭转乾坤。 周身火焰烧的正旺,一股浓郁茶香弥漫在天地之间。 那人嗅到这股气息,微微色变。 此刻,桑北的剑刹那间射了出去! 一剑拉开虚空,拉开黑暗。 河面上,那道火墙呼啦一声,翻腾起来,竟比原先,高了数丈。 那人再度变色。 他没有想到,他掌控的天地,居然会被对方直接借用,不可忍受! 弹指之间,那一缕射来的剑意,切分阴阳,中分天地,竟然穿透了天地的黑暗,送来了一缕清新的气息。 桑北丹田内的小蛇骤然活跃,擎起脖颈,已然将这片金刚天中的那一缕最为精纯的气息,纳入肚腹之中,方懒洋洋伏下身体,缓缓游动起来。 那人无法想象,自己苦心孤诣的一剑,竟然会被对方于无形之中,化解掉了。 这还是一贯坚不可摧的金刚剑劲么? 那人内心不由得产生一丝疑惑,他却不知道,在他的轮番沉重打击之下,桑北在不断适应之中,攻击和防御也在不断提升,故而让他产生出如此错觉。 第587章 做完了该做的 “那种极端的杀戮一旦发动,眼前世界全部都将化作灰烬,当初第一次施展,死者无数,今日为你一人而为,这种荣耀也没谁了!” 那人语声冰寒,一步后退,已至彼岸。 剑在手,天地之力已然聚于一剑,在攻击将要发出一刻,他的耳中偏偏听到了一个声音:“这个世界最坚硬最锋利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是火,还是水,还是你竭力砥砺的金刚剑道?” 那人顿了一下,还是答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而亘古不易的,唯有金刚般若,那是万古智慧的结晶,坚不可摧,故而,唯有金刚般若才是永恒!” “世界上有永恒的东西吗?对于时间来说,一切都将化作飞灰。如此看来,最锋利的东西,就是时间么?” 那人略做沉吟,道:“时间确实拥有碾碎一切的力量,而于短暂现实而言,金刚剑劲足以斩碎一切!” “如此说来,你今日便欲以我试剑,来证明你的认知是对的么?那就来吧!” 桑北一脚后移,他的人间道已充分展开,他和那人一般,欲以对方为试金石,来证明自己的对错。 “来,战!” 身后火势燎天,那人一跃飞升,他今日证道,付出代价极大,但已没有选择,因这天择之子的实力融合了丹青、赤焰、倚天和雪雁诸峰之力,逼迫他不得不发动终极审判,虽付出极大代价,若然最终战胜对方,无异于在诸峰中重新为金刚峰正名,且自己的修为必将跃升一个台阶,突破到地境末期,得以窥天,并足以在未来一战中找到机会。 那人手指一划,掠过胸膛,一串热血飞射,身后已然化作漫天火海,口中喝道:“断天——斩地!” 话音未落,手中那柄长剑,骤然被数十道雷电击中,咔嚓一声,彻底被折断! 与此同时,一声惊天动地断裂声震耳欲聋。 那人看去已面无人色。 与此同时,一道深邃的剑痕剖开鸿蒙,撕裂天地而下,所过之处,一切俱化作飞灰。 那股气势,毁天灭地,挡无可挡。 那人俯瞰下方,眼中浮现悲悯之色,然而修士一路逆行,为了证道,付出一切代价固然在所不惜。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刹那之间,桑北前进一步,手中一柄残斧出现,怒吼一声,周身血脉无尽爆发,一缕剑意自血脉发出,宣泄到那柄残斧之中,举斧一斩,一斧凌天! 岂知禀赋巫族传承所斩出的一斧,在那道撕裂天地的剑痕面前,完全不堪一击,便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然而桑北的发动,仅仅是开始。 一个刹那,一片人间,已然是一生。 左手一剑,斩出一记断魔,右手一剑,则是一记断佛。 一脚踏动,乾坤颠倒,双剑合于中央,斩出一道长长剑气,直入上空,依旧被那道剑痕直接抹灭。 桑北瞬间,继续前行,距离那道斩落的剑痕越来越近,此举已然看呆了那人。 其实这一系列的变化,依旧在刹那之间。 那人完全想不到,对方居然在刹那间就想好了如此多的应对,但,在无量金刚般若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一十八步于刹那间踏出,左手剑顺施,右手剑逆斩,两道惊天剑气于中央骤然合拢为一,手中剑微微挑起,欲破青天! 这是太咸剑道的起手式,也是桑北在以之向已故的太咸剑帝致敬。 一十八步之后,桑北继续前行,一往无前,冲向了那道斩落的无量剑痕。 双剑合璧,再出一剑,此剑既出,九十九道剑气瞬间合而为一,刺出一条赤血巨龙光影,怒吼一声,冲入天穹,当即被那道剑痕斩的粉碎。 过去和未来之间,桑北继续冲锋,双剑合璧,源自虚空,斩入天地之间。 叮咚声中,一座淡青色的剑峰浮现,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然而那道禀赋金刚般若的剑痕,当真是无坚不摧,嗤的一声,已然将这座丹青峰投影斩为两瓣。 间不容发,桑北继续出剑,浮光掠影之中,左边,一派田园风光呈现,而右边,则是那一座烈焰熊熊的赤焰峰景象,双剑合璧,一道水火既济,伴着咕嘟咕嘟的一脉香茶,斩入天地之间。 借助先前数剑的助力,桑北双臂翼张,气血飞升,就见一只鹏鸟之影乘扶摇而起,升入天穹,在发出一声清唳的长啸之后,庞大的身影禀赋一缕逍遥道韵,倏忽间化作一道倚天剑影,斩入天地之中。 其下,一朵莲花开处,一道莲心剑痕,无声斩入天地,依旧被那道势不可挡的剑痕所吞没。 此际,桑北距离那一道剑痕之近,只在毫厘之间。 他从未如此真切感受到,生与死之间,居然会相隔如此之近。 左脚生,右脚死。 左脚天,右脚地。 生死之间,一声怒吼,桑北强行逆转乾坤,于间不容发之际,施展斗转星移,向后掠去。 那人眼睁睁看着眼前发生一幕,内心涌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他明白,他的终极一剑一旦发动,结果只能是死亡。 锐利的金刚剑劲已率先攻入桑北身体,若非他的身体再度经历了千锤百炼,此刻已然被这股锋锐之气所击溃。 生死之间,那人闭上眼睛,已然不忍看那覆灭的一幕。 只是在下一刻,漫天星斗闪烁,就见一口乌沉沉的大鼎横空出世,刹那间万妖怒吼,声震天地。 当的一声,那道所向披靡的剑痕微微一碰,已然将那口妖夜鼎不知击飞到哪里去了。 只是这稍稍一滞的时间,终于为桑北争取到了那万一的生机。 此刻,除了剑之相不在,其余诸相齐齐出现,在天地伟力的碾压之下,放下所有芥蒂,骤然合为一体。 不止于此,本尊施展斗转星移一步跨来,融入诸相之相,瞬间化为一尊巨人模样,将那棵蓄满大势的歪脖子树弯如满月,眉心间,一枚舍利如同超新星爆发,身后,一杆大旗迎风招展,无尽先灵在那枚情舍利召唤之下,齐齐唱响那首古老的战歌。 这一刻,桑北势满,他的人间道已然被撑开到了极限。 目光所至,一念归虚。 所有的思念,化为祝福之力,自过去,一剑归虚,斩向未来! 这一记射剑道,将先前桑北的所有施为烩于一炉,将合璧的双剑,射了出去! 先前的所有表现,只为达成这一最终结果。 生死之间,却也隐藏着莫大的机遇,绝境中,桑北终于乘着这一巨大压力,逼迫出自身潜力,实现了突破。 万籁俱寂,黑夜无声,看不到一丝光亮。 那人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一幕,看着他苦心孤诣所营造的终极一剑,就如此,灰飞烟灭了。 要知道,那可是他的至高信仰,是他一生砥砺的意义所在! 无坚不摧的金刚御剑诀,居然,被那小子于刹那之间,就击溃了。 信念崩溃,那人已然变成一个空心人,于无所依托之中,坠入冰冷的河水之中,任由冰冷刺骨的河水,淹没了自己。 这一刻,他真的想死。 他已尽力,做完了该做的事。 同样,他觉得死得其所。 死在如此一剑之下,人生无憾。 不止是他,此刻的桑北,也几乎耗空了身体,他却没有犹豫,一个闪身,便来到河上,此刻,他是一人,也是一剑,更是那条,仿佛涅槃重生后的独木桥。 一人,一桥,一剑,面对这片依旧完整的金刚天,接受最终洗礼。 咕嘟,咕嘟,天地为炉,身如壶,煮茶。 河水荡漾,波澜无限。 那一道火墙,已然改变了先前的肆虐姿态,与这个一条河水相得益彰,水火既济。 第588章 石中剑断 当当! 巨大的轰鸣声回荡天地,天锤地砧,一轮轮敲击在桑北的肉身上,不断锤炼。 如水银泻地一般的金刚剑劲,已然渗透到体内所有角落,便连每个毛孔之间,都充斥着那股锐利的气息,使得每根汗毛,笔直竖起,如同一根根微末剑芒,刺向虚空。 与那守桥者交手的一幕一幕,已然被桑北逐一融合,继而驱动此方天地之力,不断锤炼肉身。 在桑北看来,金刚般若,那仅仅是规则上的理解,并非坚不可摧之物,也非世间最为坚韧的东西。 而我的金刚般若,只是信念,那是我存在于世的意义所在。 信念不灭,万古永恒。 想到此处,眉心间,那枚舍利愈发耀眼,在天地之力的逐番锻打之下,一缕缕金刚般若的规则气息,已然被炼化其中,使得这枚舍利再度获得进阶。 同时,也使得桑北对所领悟的金刚般若剑道,有了更深的理解。 那体表的一道道伤痕,经历了千锤百炼,尤其是在融合了金刚般若剑道之后,已然蜕变为一道道利剑,成为防御周身的一道铁壁。 咔嚓嚓! 随着一道觉雷从桑北的眼前劈落,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换了一身全新衣物,桑北转身,一步跨出,已然走出了这一片封印的金刚天,出现在了那座雄峻的第五峰之前。 咕嘟咕嘟。 鼻中嗅出一缕熟悉的茶香,放眼望去,一个俊美的白衣青年又出现在视线之内。 煮茶,品茶,观书,一如往昔。 慕容偷眼瞧见,顿时吃过了一惊。 对方的气息,显然和过往有了很大的不同。 “还是错过了,不过,为时不晚!” 雄峻的金刚峰犹如一尊巨人,屹立于天地之间,与之相比,人,只是一粒尘埃。 然而内心却无丝毫沮丧感,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他明白大小只是相对,大道面前,一切平等。 他向前飘然走去,他看似随意,却凭借体内传出的咕嘟咕嘟煮茶声,嘤其鸣矣,求其回应。 那煮茶的俊美青年看似原地不动,好整以暇,从容煮茶,若有人看到,便会发现,他与前方那个行者间,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若即若离,显得颇为诡异。 “来者止步!前方乃是金刚杀界,你既然通过了默穷君的考验,可以有一个选择的权利,当慎之又慎,所谓一步错,步步错,不会有回头的机会了!” 就见一块嶙峋粗糙的巨石之上,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一脸胡须犹如乱草,释放一股出扑面而来的粗蛮气息。 “吃我一剑,挡得住,可以放你过关,挡不住,就此回头!” 汉子的话不容置辩。 桑北微微仰首,面浮淡淡笑意,这一份从容,已然博得了那汉子的一丝好感,口中赞道:“果然是成功走出默穷君通天之路的人,作为回报,今日一战,我必尽全力!” 说话间,汉子脚底一踏,那块大石骤然开裂,内中一剑,发硎多年,今日破壁而出,一股锐气刹那间撕裂天地,直取那枯瘦青年。 这一剑实在太快,桑北根本没有一丝反应的时间。 慕容口中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久闻那粗蛮汉子石中剑的厉害,此刻见了,更胜传闻,不由得暗暗担心起来。 一念天涯,脚踏天地一线,回头无岸。 石中剑一念间已到眼前,锐不可当。 只是桑北已然回头无岸。 他与这锐利一剑相比,几乎是以卵击石。 眼见得桑北就要被这锐不可当的一剑所穿透。 咔嚓一声,虚空破碎,桑北破壁而退,强行踏出了一步。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破壁! 这种觉悟,这种决心和毅力,以及无上胆识,再度博得了粗蛮汉子的一丝好感。 但作为试剑者,唯有无私,才是对剑道最大的尊重。 石中剑化作一道流光,骤然加速,越来越快。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一个刹那,便是一生。 一个刹那之间,桑北接连破壁而退,每一步都是对过往的总结和提升,破掉的是陈旧的茧壳,蜕变的是不断羽化的智慧和觉悟。 石中剑无声震颤,在不断加速和追击。 然而,此刻在粗蛮汉子眼前,已然出现一条巨大的尸山,一具巨大如女尸的山岭横卧在那里,山上,堆叠的尸骨无穷无尽,其间,一条石阶之路曲折向上延伸,而那条道路分明是那个枯瘦青年在一步步破壁中,脚踏淋漓鲜血所走出来的道。 “好大的怨气,好恶的尸山,这青年的过往当真不可想象,但,我的金石剑道乃于身后绝峰所悟,一切邪恶都将化作尘埃!“ 汉子口中喃喃,长身而起,脚底一踏,开裂的岩石再度破碎。 眼前,那一条尸山小道,顷刻间,被锐利的剑光轻易抹去。 饶是如此,那股恶感犹自萦绕心头,挥之不散。 他又哪里知晓,当日那条往者天梯,竟困了一代剑帝十数年光阴。 若非桑北仅仅是以他的人间道所推演出的光影,岂是易与? 石中剑无声划破时空,犹如梦中之影迎面扑来,桑北退无可退,脚底一踏,一步轰然破壁,虽是一步,却是九十九步之融合,九九归一,一条气血巨龙怒吼着,冲了出去,当即被那道石中剑从中一剖为二。 一座棋局世界迅疾展开,阴间阳动大军,怒吼冲锋,一座坚城,于天地间巍巍升起。 粗蛮汉子脚底一踏,转眼间,那一幅壮丽的棋局世界已化作飞灰。 间不容发,桑北再退一步,七字真言逆诵,乾坤颠倒,就见一条通天独木桥破空出现,一念即是天涯,桑北凭空消失,再度出现一刻已站在彼岸。 “好!居然将默穷君的通天道也模拟了出来,今日一战,快慰平生,若能将你一举击溃,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汉子脚底一踏,岩石四分五裂。 石中剑所向披靡,犹如摧枯拉朽,剖开了那条桑北苦心营造的人间道。 然而,汉子内心的震惊却如惊雷接连炸裂。 他的剑道,禀赋天时地利,当所向披靡,但,每一寸的突破,所遭受的阻力,已然越来越大,那种突破,正如金刚剑道的升级,越到后面越难,愈发坚硬。 眼前一条独木桥的破碎只是一念之间,在粗蛮汉子的感受中,仿佛经历了数个世纪的长度。 “最后的时刻,到了!” 一声怒喝,全身气血绽放,身后的一座金刚峰轰然回应。 剑光撕裂虚空,便欲将那枯瘦青年予以抹杀,成就一段辉煌历史。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粒星光无中生有出现,瞬间绚烂绽放,不可直视。 “石中剑——破壁!” 粗蛮汉子嘶声长啸。 剑光暴涨数丈,决死只在刹那。 偏偏,他的眼中,看到了虚空之上,漂浮着的一面褴褛的古战旗,战旗之后,无尽先灵之影,层层叠叠,无穷无尽,齐齐怒吼。 于是乎,那枚星光,愈发耀眼。 咔嚓一声断裂声传来,光影一时消散,桑北好整以暇站在那里,手中剑微微挑起,刺向虚空,口中自语:“世上,最坚硬的金刚般若,究竟是什么,与你的交锋,更坚定了我的猜测,谢谢!” 道了声谢,身体一跃而去,当即闪入断开的石中剑所打开的一道封印,进入了金刚峰上从未有人进入的一个神秘世界。 随着有人进入,神秘世界瞬间封闭。 远处的慕容,禁不住扼腕,盖因一切发生太快,已然追之不及。 粗蛮汉子张大了嘴巴,目光呆滞,他无法想象,自己一生都想进入的那个传说中的秘境,居然,居然藏在自己的石中剑之内。 这把剑自己揣摩了许多年,自以为已彻底摸清楚了其中秘密,谁知,那最终的秘密却是由这个枯瘦青年予以揭开。 宝山在手,充耳不闻,自己不是白痴又是什么? 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第589章 凝聚剑痕 慕容的震惊不亚于粗蛮汉子。 “他居然击碎了号称金刚峰最坚硬的金石剑道,并成功战胜了大名鼎鼎的石中君,进入了那座无尽先辈渴望了许多年都未能进入的秘境世界,这份机缘当真令人生羡!” 添水煮茶,慕容一丝不苟,盘膝而坐,面色肃然。 此刻,桑北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寂静的蓝色天幕,周边没有一丝声响,实在是安静到了极点。 一呼,一吸,生死之间,桑北踏出了第一步。 一步之后,一股危险意识油然而生,脚底斗转星移,配合正反七字真言,桑北在刹那之间,连连挪移,从一道道从天而降的锐利剑痕之中,一次次死里逃生。 每一寸空间都在不断破碎,除了不停奔逃,桑北已没有选择。 破碎的虚空中交织出密密的天罗地网,桑北就像一只小虫,在其中拼死挣扎。 这片虚空也不知破碎了多少个轮回,最后,轰隆隆的金属撞击声从大地中传来,一枚枚金石结晶体,高高低低,犹如丛林从泥土中生长出来,彼此间激发出的金石撞击声愈来愈宏大,汇成一片无形的声波海洋。 与此同时,一道道扭曲的闪电次第落下,将虚空不断撕碎重组。 若非拥有入微境的强大精神感知,若非桑北的肉身经历了千锤百炼,他连一息间隔都难以支撑。 要知道,这可是金刚峰的最高秘境,即便以石中君的修为,也不曾知晓里面的底细如何。 若进入的秘法仅仅藏在那把石中剑之内,可以断定,根本无人进入。 即便藏有其他途径可以进入,石中君也从未听说过,即便有,相信进入者也一定被困死在了里面。 可以断定,那里面的难度级别已达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左脚生,右脚死,桑北脚踏乾坤,不断前行,他的人间道世界也在不断前行中,一次次颠覆重组。 天锤地砧,砰砰敲击,肉身之中水火既济,不断千锤百炼,用以抵挡外来的层出不穷的剑道打击。 在桑北眼中,那些金石结晶体,无不是一座座剑道奇峰。 而那一道道闪电,则是一条条从天而降的剑道长河。 闪电与金石撞击,所激发出的无尽剑痕,所带来的杀伤,才是桑北最为忌惮的。 那种力量,才是这座金刚峰的最大秘密所在,也正是桑北此行所求的最终目的。 桑北在不断飞掠之中,正试图将外界的一缕气息收纳进来,然而就是这一尝试,险些将桑北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桑北震惊的发现,那一缕剑道气息看似独立存在,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顿时招来整个秘境世界的沉重打击。 若非他觉悟了莲心剑道,心思通透,果断以虚空剑道将之斩碎,自己已然被牢牢锁定,陷入死局。 饶是如此,巨大的反噬之力已然将他震得连连吐血,不仅如此,由于吸纳了他的鲜血,秘境天地显然愈发适应了他的变化,对他展开了更为疯狂的围追堵截。 天地不仁,尚余一线生机。 我的生机又在哪里? 网上飞蛾,穷途末路,天罗地网愈发密集,能够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小。 留给桑北的时间不多了。 眸中掠夺一道星芒,探手一抓,一枚石子已然凝聚于指间,若有所思之际,轻轻一弹,石子已被投掷了出去。 投石击破水底天。 叮咚一声,一圈圈涟漪扩散,石子已消失不见。 一股强大的危险感油然而生。 宛若福至心灵,于间不容发之际,桑北快速拈取又一枚石子,不假思索投掷了出去! 砰的一声,两枚石子凭空相撞,激起一圈圈更为庞大的空间涟漪。 脚底生死交替,乾坤连连颠倒,配合斗转星移,桑北凭空消失。 与此同时,他原来所处的位置已然被无尽剑痕所穿透。 于不断瞬移之中侥幸余生,桑北的眸中星芒闪烁,他连连投掷出石子,又连连将秘境世界反噬回来的石子击碎。 由此,造成了一连串的空间波动,这种波动被桑北及时捕捉住,连连施展斗转星移,一次次得以逃生。 然而,这个秘境世界的适应力实在太过强大,它在一点点弥补出现的空间疏漏,因而,桑北的处境再度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眸中星芒连连闪烁,一朵净世白莲现于头顶之上,顷刻间绽放开来。 以剔透莲心洞察这个世界,所见情形已然大为不同。 叮的一声,星沉剑出现在脚底,托着桑北连连闪烁挪移。 脚底一踏,剑光不断拉伸不断扩展,生成一道青峰投影,这座青峰,赫然是那座丹青峰。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脚底一踏,青峰震颤,发出一连串叮咚之音。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九峰原本同气连枝,而这一连串的叮咚之音中,并非是单纯的丹青峰气息,还包括,那座雪雁峰的气息。 叮咚之声荡漾时空,波光水影无限扩展出去,更多的空间缝隙出现了,桑北的选择变得更多,慧眼观天,他从容寻找到最恰当的路径,一次次逃之夭夭。 在桑北的脑后虚空,一泓澄澈的潭影如明镜出现,那是学自南殿苏墨的觉悟道境。 于是,一泓水潭般的明镜将当前世界全部映照其中,桑北三我合一,以莲心净界审视水潭中的投影天地,看穿实质,洞察细微。 然而,这些依旧不是桑北所求的终点。 一棵歪脖子树呈现虚空,弯如满月,说时迟,他之相松开树身,以射剑道将一道堪堪领悟的金刚御剑道射了出去。 这是桑北和他之相共同从默穷君的那条通天道中所领悟的金刚御剑诀。 同性相融的道理桑北明白。 射出的一道剑痕激起了秘境的巨大反噬,桑北依旧凭借两大剑峰引发出的共鸣,堪堪逃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慧眼洞察水潭天地,将一切变化尽收眼底。 于是,第二道,第三道剑痕,接连射出。 秘境天地显然被彻底激怒,开始疯狂反扑,试图将这个挑战者一举击杀。 然而,他之相毕竟相对独立于外,桑北此刻仿佛成为了一个旁观者,一次次踏动青峰投影,激发出一道道空间涟漪,一次次从绝险之地逃了出去。 而他之相所射出的剑痕,引起的一次次波动,使得桑北总算对秘境世界的观察得以突破,一点点敲开外部硬壳,得以深入。 大地之上金石震颤,上空无尽雷电肆虐,在相互碰撞中,激发出一道道锐利的金刚剑痕,不断击碎虚空。 间不容发,他之相,不断开弓,射出一道道剑痕,试图与这个世界激发出的金刚剑痕相撞。 也不知经历了几多失败,几多挫折。 桑北对于那一道道金刚剑痕的理解不断加深。 一点灵光点亮识海虚空,这一刹那,桑北与他之相同心同德,心意如一,瞬间射出天籁般的一剑,正中一道刚刚生成的金刚剑痕,二者宛若水火相会,顿时爆裂成为一团璀璨光影。 光影投射在那一泓深潭之内,桑北慧眼察纳,将破碎的光团中所有细枝末节,尽收眼底。 无尽的细碎符文不断撞击,不断分裂,直至后来,已然分裂成为不可分裂的一粒粒细碎光点。 灵光闪现,手指一拈一弹,一枚石子已然落入那片光点汇聚的虚空中。 石子瞬间破碎,不断分裂,最后化作无数颗细碎光点,一个个光点相互吸引,撞击,不断融合,最后生成小小的一枚枚符文,这些符文再进行不断的撞击和融合,便生成了更大的符文。 这些更大的符文相互勾连,汇聚成为一条条长长的脉络,脉络与脉络之间再相互吸引融合,在经历了无数次的碰撞之后,终于凝聚成为一道长长的剑痕。 剑痕入眼,同一时刻,桑北将最新的感知共享给了他之相。 第590章 金刚御剑甲 他之相第一时间拉弓如满月,射出了第一道最新觉悟出的剑痕。 剑痕掠过大地,竟在那些如林的金石晶体间擦出一串耀眼的火花。 一切变化都逃不过桑北的慧眼审视。 新的领悟宛若捅开了一层薄膜,使得桑北得以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次次的射出,一次次的观察,一次次的破碎和凝聚,同样还有数不清的失败。 终究,一道道深邃的剑痕被凝聚了出来,这些东西所带来的冲击,已然远远超出了与默穷君之间的战斗所获得的觉悟。 一座金刚峰,宛若一座巨大的宝库,其中所束缚住的种种剑道气息实在太过狂暴,若非桑北觉悟了混元境,并跻身炼魂修士的入微境界,且拥有无比强悍的信念力量,加上他的肉身已然极其强悍,否则,他时下早已被狂暴的剑道气息撕成了碎片。 无尽的金刚剑痕在识海天地肆虐,将一颗颗种星摧残的体无完肤。 凭借无上信念之力,桑北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之后,终于成功凝聚出,第一根金石结晶体。 每一根晶体都意味着一条剑道长河。 他之相奋力弯弓,将第一根结晶体射了出去,在大地间的金石丛林中撞击出一串串流光溢彩。 这种尝试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 桑北足踏一道青峰投影,不断在空中穿梭,眸中所见,已然捕捉到了一个目标,当即弯弓射日,正中万千金石丛林中的一根,二者同时破碎,不断分裂,直至化作无穷无尽的细微光点,无一例外被那一泓明镜般的潭影所映照。 新一轮的历程再度发轫。 桑北一次次大胆尝试,事无巨细,最终,成功凝聚出了第一根全新的金刚剑体结晶。 这次尝试无疑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大地上的金石剑体丛林,宛若一根根被推倒的骨牌,不断崩溃。 它们在崩溃的同时,一根根长短不同的金石剑体,已然在那一泓空潭所映照的天地中被复制了出来。 桑北宛若在建筑一座大厦,从片石砖瓦开始,一点点累积堆砌,直至形成庞大规模的一日,回头一看,不啻于走过了万里长征。 未来一日,在这片被摧毁的土地上,一根根金石剑体再度如雨后春笋一般生长了出来,由点到面不断扩展,最终,一座全新的秘境世界完整呈现在桑北眼前。 桑北已然成为此界的王者,举手投足,号令四方。 无尽的闪电从天而降,与大地上的金石不断冲击,在虚空中织成密密天罗地网,只不过,它们不再成为伤害,反而成为了滋养,不断冲击着桑北的肉身,在一片片肌肤,一道道伤疤中不断开垦,锤炼,不厌其烦。 入定一刻,桑北忽然睁开了眼睛,口中喃喃:“天锤地砧?如此,将默穷君所营造的世界用在此地,断然不错!” 天空中雷声轰鸣,不断向穹顶中央汇聚。 说时迟,一股无与伦比的重压瞬间从天而降。 大地上,无数根金石剑体凝聚为一个整体,宛若形成了一块巨大的铁砧。 天地之力瞬间碰撞,所锤炼者,正是桑北的肉身。 全新的金刚御剑诀,凝聚出一道道流光,不断在身体内外穿梭,水火既济的力量,将天地的撞击一次次拿捏的极为精准,千锤百炼,不断击打桑北的肉身。 剑道流光汇成溪流,相互碰撞融合,渐成河流,湖泊,直至全部融会贯通,在桑北的体表形成了一片广阔的剑道海洋。 一念间,剑道海洋中生长出一根根金石剑体,直至最后,完全替代了海洋,密密覆盖在桑北的体表。 桑北站起身,一步跨出,回望跃跃欲试的他之相,毅然发出了指令。 他之相毫不手软,弯弓如月,将一道金石剑体,射向了桑北。 危险一刻,体表,胸膛之处,无数根金石剑体攒簇于一处,竟形成了一面剑体盾牌,在震天价的爆裂声中,桑北被远远击退,体表和口中俱流出了鲜血。 “再来!” 将击败一切对手作为最终目的的他之相,再度弯弓搭剑,一息间连发三剑! 不断的打击,不断的锤炼。 最后,桑北不得不停止了这种尝试。 他发觉自己所撑起的防御始终比他之相的攻击慢了一个节拍。 他竭力想要提升这种反应速度,却始终无法达到理想境界。 这里面缺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尚在沉思,大地之上,那片庞大的金石剑体结晶丛林,转眼间,又恢复成为原貌。 这个世界,那种最终的东西,依旧没有被自己挖掘出来。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想起那一声叮咚,想起那一朵剔透的净世白莲,想起水火既济的玄妙之处,天地为炉,身为壶,煮茶! 茶声咕嘟,异香幽幽。 上方,一泓潭影出现,须臾间扩展至无边无际,代替了原本的天空。 潭影如镜,将大地上的一切,全部复制在它的虚拟世界之中。 直至最后,天空和大地完全变成了一个样子。 桑北如一片叶子,飞升于天地之间,一步踏出,一声叮咚,激起一圈圈不断扩散的涟漪。 他一边在煮茶,沉浸在水火既济的妙境之中,凭借头顶上的一朵白莲,洞察整个世界。 叮咚,叮咚。 他正如一滴水,悬浮在天地之间,自在空灵。 左脚生,右脚死。 左脚阳,右脚阴。 左脚地,右脚天。 心思豁然贯通,正反七字真言一步步踏出,不断颠覆天地乾坤。 而那一声声水滴之音,渐入佳境。 叮咚,叮咚。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一缕道韵,自在空灵。 天为叮,地为咚。转而,地为叮,天为咚。 叮咚,叮咚,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天空涟漪荡漾,大地涟漪荡漾。 叮咚之声越来越响亮,在最后一刻,穿透了天地,顷刻间,天地崩溃成为无尽的琉璃光影,直至化作无尽泡沫,湮灭不见。 桑北霍然睁眼。 视线尽头,一枚大大金色符文冉冉升起,犹如一轮金色太阳,辉映出一片剑芒海洋。 凝视着这枚神奇的符文,桑北的一颗心依旧在神奇的道韵中叮咚起伏。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咕嘟咕嘟,气血如茶,在体内澎湃。 庞大的符文越来越近,辉映出的万千金色剑芒,穿透了桑北的身体,再一次改造着他的肉身。 直至最后,一枚金色符文完全消融在桑北的身体中。 桑北感到,那枚符文已然生生植入自己的心中,和自己的生命,与自己的灵魂,融合在了一起。 悠然转身,看向他之相。 他之相弯弓射剑,射出的金石剑体拉伸出一条长长的河流。 叮咚! 桑北的身体应声而响,周身顿时覆盖一层金石结晶甲胄,而于那被攻击处,自然而然,凝聚出一面更为强大的防御盾牌,盾牌之上,无尽春草一般的金石剑芒攒簇在一起,释放出轰轰回鸣。 这一次,桑北完美地挡住了他之相射出的有力一击。 他之相射出的一剑,层层崩溃,化作流光四散而去。 一击不成,他之相战意盎然,一气之间连发十剑,俱被桑北周身覆盖的那层神奇战甲挡住了。 “觉悟了金刚御剑诀,随着我修为的提升,当可凝聚出世间最锐利的攻击,而我周身所覆盖的这一层甲胄,当称之为金刚御剑甲,如此,攻守一体,我的战力无疑将大幅度飙升!” 一念间,眼前世界彻底崩溃,桑北再度站在那座雄峻的金刚峰之前。 第591章 相忘于江湖 跌坐尘埃的石中君依旧神不守舍,一眼看到桑北出现,再度张大了嘴巴,他想要询问,分明有些羞于启齿。 桑北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转身离去,一步跨出,咫尺天涯,消失在同样惊愕的慕容眼前。 “有意思啊,越来越有意思了,下一个,钓月峰么?” 嘴角微翘,身影化剑,一念间破开虚空,已来到那座熟悉的钓月峰之下。 眼中再度看到那个枯瘦青年,慕容笑容可掬,他倒要看看,这一次,这个天择之子究竟如何登上这座钓月峰。 一座钓月峰在前,分明远隔万里之遥。 这是桑北的第一感觉和印象。 钓月峰,月如钩,钓的是什么?难道是人心? 眼前,一条浅浅的河流迤逦流淌,在绕过这一座神秘的钓月峰之后,不知流向哪里去了。 咔嚓一声,折下一根青竹,除去枝叶,已然是一根长长的钓竿。 取一根细细青藤,系上去,无钩无饵,轻轻丢入水中。 “这条河只是一条极平常的河罢了,无钩无饵,能钓到什么?” 慕容心中存疑,却不敢轻视,盖因一路之上,对方所创造出的奇迹一个接一个,往往会超出所料。 不知不觉,日轮西沉,一弯月牙升起,挂在钓月峰的一侧天空中。 无风之夜,万籁俱寂。 哗啦! 桑北手中的钓竿骤然一提,平静的水面顿时荡漾起一圈圈涟漪,与此同时,在上方虚空中,同样有一个倒着的身影坐在那里,手执同样一根钓竿,钓向上方那一片青天。 须臾之间,天光水影恢复为一片宁静世界,唯有那一根青藤钓线,竟然从下方的水面升起,一直连通了上方那片的天空。 一根青藤做的钓线,笔直悬于天地之间。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看的慕容实在有些心痒,却不知对方在求什么。 钓月峰上,一弯月牙缓缓移动,等到慕容发觉有些不对的一刻,竟诡异的看到,那一弯月牙竟然连在了那根虚虚实实的钓线上。 “一切都是假的,镜花水月,虽然美丽,终究是一场空!饶是如此,这一轮创意也还不错!” 慕容看向钓月峰,便想起了弈星子,口中喃喃,师尊,我定不会叫你失望! 下一刻,慕容大吃一惊,因为,那个垂钓的青年竟然凭空消失了。 就这么毫无征兆,从自己的强大感知中,逃脱了? 搞得什么鬼? 明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 难道,难道他已然找到破绽,进入了钓月峰了吗?怎么可能! 心中踌躇,几番盘算,慕容决定还是留在原地,他不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丝毫没有留下线索,便不翼而飞了。 鱼的记忆,只有七息。 鱼之乐,莫过于相忘于江湖。 一缕源自倚天峰的道韵蔓延出来,桑北仿佛化身为一条鱼儿,自由自在,在虚空中游来游去。 及至那一弯月牙系上那一根青藤钓线上的一刻,身如鱼的桑北,倏忽张开嘴巴,轻轻一咬那一弯月牙,随即便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扯走了。 时间仿佛被定格。 如此良辰,如此夜晚,一座神奇的钓月峰,桑北作为第一个无心间主动咬钩的鱼儿,被钓入一处神秘空间之内。 同一时刻,钓月峰上,一个个入定中的躯壳,在一阵惊悸中纷纷睁开了眼睛,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而这种感觉,分明与过往的觉悟大相冲突,使得他们不免产生了怀疑,怀疑此前自己的觉悟和所得是否都是假的,甚至是错的。 为什么会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于其中最为惊愕的则是慕容,他在那枯瘦青年消失的一刻,一股极为不真实的感觉便出现了,使得他深深怀疑,自己一路追随而来,难道真的是走错了么? 而此中最大的原因则是,人人都想成为一个钓者,钓红尘之心,钓他人之心,感悟天机,超脱此界。 岂知在大道面前,人本就是一条条鱼儿。 如鱼儿呼吸天地,相忘于江湖,才是一种本真的自然,也才能合于道。 若非桑北在之前领悟了丹青、赤焰、倚天、雪雁和金刚峰的真谛,烩于一炉,并在最后一刻,保持住三我合一的本真之心,保持住了那种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相忘之道,他也不可能接触到那一弯月牙,并在最后一刻被钓月峰发动的力量钓入秘密空间世界。 这才是钓月峰的真正主旨,若是桑北的一颗相忘之心出现丝毫瑕疵,他也不能被选中。 唯有舍弃,才能获得。 而世人通常都活的很累,大抵因为贪多务得,相互算计所致。 钓鱼峰矗立无尽年头,只是在等一个有缘者,一个真正懂自己的有缘者。 秘密空间世界,桑北如一条鱼儿,自由自在,游来游去,毫无一丝痛苦。 一座青峰,一弯月牙,悬于天幕之上,漠然俯瞰众生。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化身鲲鱼的桑北,禀赋逍遥,禀赋空灵,禀赋自在,于无所求中遨游此方天地,一次次在那一峰一月间游来游去。 鲲鱼一次次撞击青峰,激起一圈圈时空涟漪,不断波及那一弯月牙,月牙叮咚回应,散发出皎洁的清辉,渐而,浓郁的月色便淹没了天地,一切存在之物仿佛融化其中,消失不见了。 钓月峰上,一株虬曲的古松之下,一代钓月峰主弈星子蓦然睁开一双澄澈的眼睛,看向莫测的天空,口中喃喃道:“果然不愧为天择之子,身负超越世人的大气运,连续攫走第五峰至第九峰的道韵,恐怕,这座钓月峰也将不保,其中尤其令人咋舌的是,那座赤焰峰的道韵居然不在其中,也不在那片杨柳坞,居然介于二者之间,当真玄妙之极!可笑的是,石中君一世追求的目标居然藏在他的手中剑内,巨宝在手,浑然不知,这一壶,够他喝一辈子了!” 话音戛然而止,明玉子有些自嘲道:“五十步笑百步,我辈何尝不如是?也恰恰说明,非我所有,强求不得!可惜了,慕容吾徒!” 外界,钓月峰,风花雪月,一如寻常。 一弯河水之畔,慕容犹自沉思,甚至于连茶水煮沸漫出,及至煮干,及至熄火,尚不自知。 潮来潮往,月缺月圆,不经意间,十数天瞬息过去了。 是夜,十五,月满。 苦思不得的慕容,忽然抬首看向空中那一轮明月,神情顿时变得专注,他看到了月轮中出现了一个小小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一念恍惚间,那人已站在河畔,那副清瘦形容中,再度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 那人微微转首,慕容看到对方一双尤其明亮的眸子,再度吃了一惊。 原因则是,那双眸中居然多了些金色的光芒,若细细审视,那些金色仿佛一勾纤细弯月,只一眼,慕容就生出仿佛被彻底看透的感觉。 吸纳了钓月峰中那一缕道韵,桑北的一双慧眼终于炼成,慧眼与脑后一轮慧海彻底贯通,眸中所见,周边世界已然剥去浮光掠影,显现出最为真实的一幕。 手中一提,系着的青藤已然拉伸出一道空间裂缝,桑北一闪而入,已然来到一座钓月峰上,沿着一条小道,朝着绝峰之上一步步攀登而去。 袍袖展开,浓郁的灵气如潮水涌来,周边一花一草,一木一石中的韵味,不请自来,主动汇入他展开的人间道之中。 “太咸逆贼,钓月峰禁地也敢擅入,杀无赦!” “诸位同仁,此贼极其狡诈,绝不可存有丝毫侥幸之心,必尽全力!” “说的是,杀!” 无尽剑光织成天罗地网,迎头罩下。 然而桑北好像没有看到他们,一阵风般穿越了重重杀阵,一番辗转,便穿越了这一条令众多钓月峰弟子望而生畏的钓心小道,登上了那一处最高的绝崖。 第592章 陶然如海 “不必追了,既然已领悟了钓月峰之道,也是因缘所致,我钓月峰这份肚量还是有的!” 听了峰主传音,一行弟子怏怏而退。 盘膝而坐,一根青竹伸入虚空,一条青藤悬垂而下,微风吹过,摇曳出一圈圈涟漪光影。 慕容不知在何时来到附近,依旧煮茶观书,如同路人。 也不知钓了多久,钓竿上那一条青藤骤然被拉紧,桑北的眼中浮现莫名笑意,毫不挣扎,竟被那股拉力一下子拽了下去,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慕容张大了嘴巴,一颗心再度被挫伤,要知道,凡事可一不可再,为何对方屡屡从自己眼前消失,而自己却一点把握不到对方的踪迹? 要知道,这里可是自己的主场啊。 不过,慕容很快就想明白了,身影一跃腾空,踩着一道剑光,转眼间消失在虚空尽头。 第三峰,陶然峰上,一口清潭之畔,一个中年修士面露喜色,骤然间提起钓竿,将一物自水中拖了出来。 他不由得大吃一惊,继而怒火中烧,探手便扼向对方的脖颈,未料那人身体一扭,不仅挣脱了束缚,还轻松逃脱擒拿,周身不沾一滴水,完好无损站在岸边。 中年修士再度震惊,要知道他的钓法别具一格,凡是咬钩的从无能挣脱的,何况,这里可是陶然峰! 无中生有,一道剑光穿透虚空,直取要害,完全是抹杀的节奏。 陶然峰剑道以无形无迹,神鬼莫测,闻名于世,门下弟子如风行走世间,常人根本无法揣摩其虚实,一旦稍稍显露神迹,往往令四方震惊。 所以修士界常常传言,宁惹神鬼,莫惹陶然。 这是中年修士一生修为发出的最强一击——无中生有,一剑问心! 他尤其恨这个不期而至的青年破坏了他苦心营造的觉悟道境,使得数年苦修,转眼间化作泡影,焉能不恨? 陶然峰的剑道号称兼收并蓄,海纳百川,一门修士一旦初有成就,往往离开宗门,游历天下,以观物观人,观天下各派武学为己任,要的是看破虚实,融会贯通,进而,觉悟出属于自己的神鬼莫测剑道,寻常间绝不外露,一旦出手,便是不死不休。 而桑北时下遭际,便是如此。 突如其来的一剑实在太快太快,若非桑北剑道大进,尤其是一双慧眼观我观物,于物我交融之际窥见玄虚,此刻已然被对手击伤。 饶是如此,他瞬间连退十步,一心相忘如鱼,继而一剑刺出,叮的一声,竟击中对方的无中生有一剑。 一声霹雳,爆响虚空,方圆之地内的草木石块尽皆化为粉末,地面现出一口深深凹坑。 中年修士怒火中烧,若不能将此子就地击杀,自己心道挫伤事小,若然连累到陶然峰的盛名,那决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事情。 一剑一剑,无形无迹,犹如天籁,欲破人心。 桑北后退,不断后退,看似狼狈,而带给中年修士的,则是连连的震惊,他感到自己的剑道已然被一点点压制住了,若然不能将对方击杀,一旦反噬爆发,自己不死也废。 中年修士一步跨出,刺出了一剑,这一剑的诡异之处在于,他明明是向前刺出,那道剑光却无中生有出现在他的身后,间不容发之际,嗤的一声,一剑已穿胸而过! 这一刻,桑北骤然变色。 好在,他已然有所预料,脚底一踏,就见虚空中,一条独木桥铮的一声翻起来,桑北脚踏天地,天锤地砧之力轰然交会,一条独木桥已然化作一柄巨剑,斩了出去! 中年修士见了,面白如纸,长叹一声,罢了,自己已然尽力。 未料决死一刻,巨剑再度一翻,竟将中年修士拍飞了出去。 同一时刻,一股无与伦比的伤害袭来,骤然间,万千剑芒聚集桑北胸前,形成了一面坚硬的盾牌,终究挡下了那一道通过自伤伤敌的强悍剑道,饶是如此,桑北口中已然喷血。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剑道连连获得觉悟,初到陶然峰就被击伤,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果然不能小看天下人。 嵌入一面绝壁中的中年修士再度被震惊到了,他不相信世间还有这样的人,居然在最后一刻放弃击杀想要他性命的敌人。 而自己这一世的名声恐怕就此毁了。 想到这一刻,不禁万念俱灰,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居然不愿从绝壁中挣脱出来。 “这就是陶然峰么?陶然共忘机,你们忘的是什么?其实你们最不想忘记的就是那么点荣辱,若你真的敢于舍弃一切,那么,我当真应该佩服你!” 一席话听在耳内,中年修士不由得怔了一怔,喃喃道:“取万物之形而忘形,如风无形无相,照见本来一缕灵光,偏偏忘不下那一点荣辱?剑本就是为了杀人,不对么?杀一人,便多一分自信,增一分成色,也使得我心中的陶然之道,倍觉荣耀,不对么?” “我不知道你心中的对错如何,但我知道,我只杀该杀的。”桑北叹息道。 “你不该杀?还是我该杀?到底什么才是该杀的?卫道而杀,不对么?” “风如春,也如秋,我的回答,只能到此。” 说完话,桑北转身而去。 “你究竟是谁?”一句追问传来。 “风在吹,你眼中看到的又是什么?” 一句话随风传来,中年修士眼中转而迷茫,转而明亮,口中喃喃:“我……错了,我太在意感受,拘泥于对道的执着,以至于走入迷障,若非……若非今日得见,我恐怕还要迷惑下去!” 从绝壁中一跃而出,中年修士远远朝着桑北离去的方向深深一礼。 “我叫武所成,下次见面,我请你喝酒!只是,陶然峰非他,步步危机,小心!” 桑北看似随意,于路前行,然而他眼中所见的景物,却与先前诸峰大为不同,风花雪月,一木一石,都各具特色,内中包含着若有若无的韵味。 便如一滴水,汇入溪流,渐至江河,最后到达无边无际之海,而自己已不值一提。 “这些东西俱非朝夕之功,恐怕每一片泥土,每一株花草中都蕴含着大量的心血,最终方汇聚成为这一座陶然峰,俗言钓月峰善于观心,而一座陶然峰却能于入世之中,博纳众长,最终领悟独有之道,反馈本源!我时下看到的根本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海,它放出去的鱼,无时无刻不在反哺,难以想象,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会是个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啊!“ 桑北口中赞叹,一颗心反而愈发平静,自己能够来到这里,正是机缘所致,这个机会绝不容错过。 “小子,陶然峰可不是你随随便便想来就来的地方,吃我一剑!” 说话之前,剑已刺出,几乎击中桑北。 而在此剑出击的同时,仿佛发生连锁反应,一道接一道剑光竟屡屡后发先至,桑北的处境岌岌可危。 要知道其中每一道剑光都自成一脉,一旦发动,绝不留余地。 “北冥有鱼,鱼,相忘于江湖……” 桑北口中喃喃,一脸苦笑,刹那间,身形一扭,居然诡异的消失了。 数十双眼睛俯仰此间天地,居然没有发现对方留下的细微瑕疵,虽然疑惑,但每个人都乃沙场百炼之辈,当即放下细枝末节,再度融入自己的觉悟天地。 末法世界,争分夺秒,谁都在努力。 而此刻的桑北,已然化身游鱼,遁入周边一棵树的阴影之中,与这棵树浑然一体,完美融入此间天地,故而侥幸逃过了众多陶然峰修士的捕捉。 鱼之乐,很短,七息,便如一生。 桑北的呼吸自然而然融入了这棵树,他已无我,他只是一阵风,偶尔游历到此,不取不改,人畜无害。 第593章 偷天换日 树前,一堆隆起的小小土丘上,开着花,长着草,甚至于,还有一个新筑的鸟巢,一只小鸟正在其中孵卵。 春风,秋雨,鸟飞,鸟返,腐朽,新生,几多轮回。 未来一日,就听咔嚓一声,一张苍白的手从泥土中探出,转而,整个土丘一时崩溃,露出了一个一身褴褛、满脸胡须的怪人,怪人大笑道:“吾已有所悟,总算没有辜负师尊嘱托,今日下山,只待二次游历归来,吾必有所成!” 抖落尘埃,此人旁若无人,大步离去。 在他刚刚走后,一个身影已迫不及待来到了他的入定之处,口中笑道:“我颇喜拾人牙慧,他留下的壳对我却有大用,陶然峰人满为患,每一处都乃必争之地,好在,好在我总算抓住了机会!” 然而,他正准备坐下,却骤然变了脸色,待要回归本来之地,那一处地方早已被他人所占有,却回不去了。 “这厮……好可恶,居然没有真走!” 他愤愤不平,正欲离去,一只迈出去的脚硬生生收了回来,疑惑道:“怎么回事?” 再度坐下,这一次毫无阻拦,顺利得不可思议。 他便以为是对方开了个玩笑,不以为意,很快进入苦修之中。 一堆胡乱堆砌的乱石之前,风过处,便会发出呜呜如哭泣的怪声。 有那么一瞬,怪声突然有了那么一丝变化,便是这几可忽略的一丝变化,已然将乱石堆之前一个苍老身影惊的跳了起来,口中喝道:“是谁动了老夫的千疮百孔?出来!” 周边,一双双目光迅疾看来,并没有看出些许奇怪之处,便以为是这疯老头犯了魔怔,纷纷摇头,不再理他。 苍老身影猛拍了一下脑袋,骂道:“多年苦修,反而大不如前,老夫到底是怎么了?” 一个呼吸间,周边再度安静下来。 陶然峰之前,慕容看着近在眼前却远隔天涯的一座陶然峰,无论如何猜不出对方是如何混进去的,但自己要想进入这座久负盛名的陶然峰,恐怕要多费一番工夫。 添水,煮茶,观书,慕容好整以暇,坐等鱼儿上钩。 同一时间,丹青峰上,那座凝固的棋局之畔,青凌子和许子钰二人依旧深深沉浸在棋局之中,突然间,他们齐齐瞪大了眼睛,分明感受到了一丝变化,却无论如何看不出变化出自哪里,不免愈发焦躁,心中极为难受。 陶然峰下,煮茶声咕嘟作响,慕容头也不抬道:“来了,便坐吧!” 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冷冷看着慕容道:“陶然和钓月井水不犯河水,你要坏规矩,须知道后果!” “我不在意后果,我只是在交换一个机会,阁下数十年苦修不得进展,我想,这个机会,或许对阁下有用。” 慕容毫不介意对方的态度,轻轻喝了口茶。 “你能有什么机会?不是我小看你,便是弈星子前来,我也不会放在眼里!” “当日一局,劫成循环,阁下难道不想一观内幕?”慕容淡淡一笑。 那人脸色微变,沉吟了一会,道:“我可以给你一个交换的机会,但,一旦进入陶然禁地,一切都可能发生!” “那是我的事,愿意,就坐下,喝茶,不要后悔!” 那人还是无法拒绝那种强大诱惑,终究默默坐下,端起慕容送来的一盏茶,小小品了一口。 他还要说话,却被慕容的笑意止住。 他心中冷笑,转而进入漫长的参悟之中。 他没有看到的是,炉火正旺,茶声咕嘟,而对面那个青年,他的身体却在一点点消失,就像融化在了空气之中。 直到他发现一丝不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知在何时,已然和那个青年实现换位,坐在了青年原本位置上。 “这小子能被诸峰看好果然不是虚的,这一手偷天换日,果然有趣!” 他此刻不再顾忌,全身心沉浸在慕容留给他的感悟之中,越是琢磨,越是震惊,自觉这么多年固步自封,还是错了。 陶然峰一隅,慕容的身影凭空出现,他看着周边那些看似寻常之物,并不敢贸然动作,要知道,陶然峰上高手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那种后果绝对承受不起。 他缓缓坐下,将身体隐藏在身后一座残破神像的阴影中,口中喃喃:“你到底是如何骗过这漫山遍野的高手的呢?一座陶然峰,无尽宝库,而那位神龙不见的明玉子,我这么多年都无缘得见,要想窥见此峰真面,该有多难?” “只可惜,我们是天生的敌人,否则,我真想处你这位朋友!” 一声叹息,手指拈花,物我两忘。 饮血湖畔,垂钓中的老者闭着眼睛,口中微微叹息道:“犹如神迹一般遁入那座陶然峰,你果然是天选的,只是,前有剑疯子,后有明玉子,二人俱入魔障,一座陶然,一座庞大牢狱,织成天罗地网,谁能破狱而出?画地为牢,以道入魔,贪多务得,渐行渐远,可惜了!” 陶然峰,那座残破的神像面前,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叹道:“你果然还是跟来了,如此说来,那人已然入局,一座陶然峰已然聚积诸峰之精华,掌此沧海者,唯有峰主,我辈根本不在其眼中。” “你不看好也正常,但前六峰已然被其征服,他的作为已然超越前人。” 慕容看着林忘书,淡淡一笑。 “我很幸运,能入此局,来日飞升,希望,能够在别界与你共饮!” “一言为定!” 在慕容眼中,林忘书是个有趣的人,也是他能够入眼的一个人物。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在那座陶然峰前,茶摊之畔,入定中的那人突然间睁开了眼睛,有些不能相信,发问道:“怎么可能?就这些?拿这些边角料来糊弄我唐兴,当我好欺负吗?可是我,偏偏还是上当了!” 回想起数年前曾与这小子有过一面之缘,对方人畜无害,态度谦恭,观感极佳,或许在那时,已然被盯上了。 “可恶!出来,和我唐兴决一死战!” 唐兴怒吼着将茶摊劈为灰烬,此刻却是空有一身蛮力,却无处释放。 当年为了进入这座陶然峰,他到底吃了多少辛苦,甚至于不惜牺牲寿元,终于换到一个难得的机会,谁曾想今日却心甘情愿和这后生小子交换,这又能怪谁? 一声怒吼,唐兴口中喷血,气的差点晕倒过去,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说过,坐下,就不要后悔,你这样的资质,就是再入定百年,也必然徒劳无功,今日成全我,或许对于你,未尝不是机遇,好自为之!” 一个后辈如此向他说话,唐兴羞愤难当,无奈忍气吞声。 他没有办法,只能回到原处继续入定。 此刻,陶然峰中,有一处秘境中的秘境,核心阵图中,六把如梦似幻的剑光,环绕着核心部位,一个不断变化的晶石,缓缓转动。 就见一个发如雪的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面容如同青年,一头白发则如老者,他就像一个长期跋涉的行者,一直在这座阵图中行走,他走出的每一步都很讲究,既合干支,也和时辰及周天同时而动,每个呼吸间都在变化。 当初,自这座六如剑阵布置完成,他的精气神已然和这座剑阵融为一体,牢牢锁定核心部位那块不断变化的晶石,他每时每刻都在观察着晶石的变化,同时拿捏剑阵,施加压力,牢牢将这块晶石镇压在内。 时移世易,无数盘桓,他已然深深被这枚晶石所震慑,从布阵开始到现在,这枚晶石可以说吸走了他大量的精气神,若非明玉子布置的庞大浑天外阵不断给他输送滋养,他早就被这块晶石吸成了干尸。 第594章 融合内外阵图 他已然深深后悔,当年一时冲动,应约而来,与明玉子合谋瓜分那枚神奇晶石,谁料从六如剑阵启动一刻,他就像彻底沦落为一个囚徒,再也没有看见外界的太阳了。 不止是他,即便是处身外阵的明玉子,也是皓首穷经,殚精竭虑,数十年谋划,几乎耗尽人力财力,方堪堪达成当下的平衡局面。 两大高手不知未来会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侧虚空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凭空出现,而那正是明玉子以意念凝聚出的一道虚像。 就听虚像开口说话道:“百年一遇的机会到了,你我破局的时机或许已在眼前!” 六如子举手投足,稳稳搬运着阵图,一边询问。 “似乎,一个冥冥中破局的天才到了。” “谁?难道……” “猜的不错,正是剑卜大人费尽心机推算出的那个天择之子,他乃是一个不世出的混元剑修,且已征服了六座剑峰,并成功夺取了其中的道韵,携六峰之力前来,相信在年轻一辈中已无出其右者,如果善加利用,我们一定可以彻底炼化这枚天外玄晶,而后一起飞升天外!” “你这么有信心?要知道,那六峰的底蕴绝不可小觑,搞不好,竹篮打水事小,为人作嫁才是最可怕的!”六如子道。 “我既然说,便有了近六成的把握,加上有你配合,更能增加一成胜算!” “看来这么多年,你也凭借大阵参悟出了不少东西,说说看,你要我如何配合?” “我将我的万象归流合道剑阵传授给你,你将你的六如剑阵传授给我,你我精诚合作,不分彼此,取长补短,将内外剑阵贯通如一,一定会将阵图的力量全部挖掘出来,而后将那个所谓的天择之子彻底炼化,如此,合八峰之力,一定可以融合玄晶的力量,飞升别界,唾手可得!” “你真的想好了么?”六如子沉吟道。 “是,为了开诚布公,我可先将万象归流合道剑阵传授给你,在你甄别之后,再展开下一步合作,如何?”虚像目光灼灼看向六如子道。 “好!” “敞开识海,放我进去。” 六如子时下已信了九成,当即敞开了识海。 就见虚像纵身一跃,化作数十道剑道流光,冲入了六如子的识海。 六如子身躯一震,一时间海量信息滚滚如潮,他乃是阵图大家,稍一尝试,遍观外围大阵,纤毫毕现,当即将外阵图气息引入内阵图,只觉得外阵图的浑厚气息如同江河奔涌而来,举手投足,如臂使指,毫不费力,心中大喜。 又一道虚像光影落于一侧,六如子将一枚玉简投掷出去,虚像接在手中,化作流光消失而去。 几个时辰之后,一个声音传来道:“时不我与,你已熟识内外阵图,现下替我压阵,我前往会会那个天择之子。” “去吧,放心。”六如子坦然一笑。 外阵一隅,随着融合了六如子的剑阵,明玉子自觉推开一扇崭新门户,对于陶然峰大局信心倍增,闭目之际,已然感受到陶然峰上一隅间的变化,口中喃喃道:“道境渗透,分明已入无我之境,小子,这座陶然大阵,哪里是区区一座阵图那般简单?一道一轮回,一人一地狱,你既忘我,我便入梦,你我梦中相见了!孰是孰非,唯梦醒者胜!” 说话间,明玉子闭上眼睛,周身气息全无,仿佛死去。 内阵,六如子俯瞰内外阵图,冷笑道:“鱼,相忘于江湖,你们的一生,只是七息,如此,我便将这座局做的更大一些,万世千劫,轮回无尽!” 他乃阵法大家,几经搬运,已然将明玉子所授的阵图融会贯通,当下驱动内阵,呼应外阵,原本的外阵大小子阵图顿时再起波澜,虚虚实实,重重叠叠,变化无穷无尽。 陶然峰上,一棵树下,随着一枚落叶悠悠坠落,突然悬停在空中。 一只手堪堪拈住这枚叶子,突然投掷了出去。 虚空中圈圈涟漪,将周边景物化作了模糊一片。 仿佛处在别一时空,一张手当即拈住了一枚射来的叶子,口中喃喃:“四小金刚的投石击破水中天?有意思,既然开始了,你们都是我的一个个傀儡,我们不分彼此,就此陷入滚滚轮回吧!” 手指一弹,叶子飞去,与虚空中一枚影子相撞,激发出一串悦耳之音。 无尽飞鸟呼啸掠入长空,一双双眼睛从入定中惊醒,有些惊魂未定,骤然看到虚空对面正端坐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再度吃了一惊。 此刻,前后镜像骤然向外无限拉伸,一时间,如同坐着无数个自己,此刻想要挣扎,已然被滚滚阵图之力拖入洪流,渐渐迷失。 鱼,相忘于江湖。 一条人形游鱼,空灵,自在,逍遥,无我,在陶然峰的山林间游来游去。 下一刻,虚空咔嚓破碎,碎裂为千千万万不规则的镜面,而每一个镜面上都有那一条人形游鱼的影子,于是,那条忘我的人形游鱼,不断坠落,转眼间已不知迷失在哪里了。 一把剑凭空出现,斩向游鱼。 游鱼显然忘记了生死畏惧,身影一曲一弹,竟将剑光弹了出去。 每一道剑光,都乃一个修士毕生心血塑造而出,更何况,剑光之后,拖曳着一座庞然阵图,是故这一剑威力,难以想象。 而那条游鱼,周身瞬间覆满鳞甲,剑光落处,便会有一片鳞甲上掠起一道类似的剑光,和来者凭空相撞,爆裂为一团美丽的烟火。 类似一幕,正在无穷无尽的破碎空间子世界中上演着。 一道道细细的流光从外阵图射来,落入六如子的眼眸中,每一次都是惊喜,都是巨大收获。 只是,他无暇融合那些海量的觉悟,当即发动内外阵图,将那些反馈回的流光,吸纳进来,使得这些子阵图世界愈发丰满,趋向完美。 看着那一块唾手可得的玄晶,六如子已然看到了未来辉煌之路,脚底一踏,内外阵图加速运转,子世界空间的断裂和衍生愈发纷繁,他欲将一座剑峰上的所有人都炼化为无知无觉的傀儡,而后由他主宰所有,直至完全掌控九峰,击破天机。 未来一日,陶然峰,那一座残破的神像之前,青年慕容蓦然睁开眼睛,浮现出迷茫之色,他看不到一丝希望,感知中的那个枯瘦青年,就像是泥牛入海一般,彻底从他的世界中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不相信!他那样的天赋,六峰都被他逐个征服,一座陶然峰又能如何?” 虽如此说,他的记忆已然在一点点流失,庞大的陶然峰就像一头怪兽,在不知不觉中,将他吞了进去。 在迷失的最后一刻,慕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探手拼命一抓,已然无中生有捏住了一枚棋子,与此同时,在丹青峰绝崖之上,那座凝固的棋局之中,天元位的一枚棋子不翼而飞! 一片阴云,无中生有覆盖在陶然峰之上,电闪雷鸣之中,一口深邃劫眼,冉冉成形。 内阵,六如子第一时间感受到外界的变化,他完全不清楚,为何会无缘无故出现天劫,只是他此刻主持大阵,已然无力阻止这场天劫到来。 未料眼前突然一阵晕眩,待定神一看,发觉自己已然远离了内阵要冲位置,不禁大吃一惊,一步跨出,挪移时空,未料,相隔不远的距离,骤然拉伸得越来越远,与此同时,他的意识快速沉向黑暗,他竭力想要反抗,却已然无能为力。 “该死!” 他明白这是明玉子留了后手。 第595章 寄生 他却不能一味怪对方,因为自己也是留着后手的。 他知道明玉子一定不会倾囊相授,所以,当然保留了一手,但他还是小看了一座陶然峰的内涵,明玉子敢主动邀约,又怎么会怕他算计? 如今大家都变成了一条条江湖游鱼,谁能最早觉醒,谁便是最终赢家。 “既然都留了后手,时下,我便不再有所顾忌,索性将两阵做最彻底的融合,谁能率先走出去,便看天意了!” 虽然看似要被驱离出内阵,六如子依旧抓住最后的机会,彻底解开内阵束缚,使得内外大阵开始了全面渗透和融合。 与此同时,他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最终消失不见了。 咔嚓嚓! 一道巨大的闪电轰隆隆劈入一座陶然峰之中。 无数双眼睛齐齐看过去,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再度生出杀劫。 一座陶然峰,无数修士用毕生精血浇灌出的奇峰,谁不想进入其中游历一番,奈何那些进入的修士,其中强者多不胜数,最终都如泥牛入海,一去不回。 如此,陶然峰已然成为九峰之内最令人恐惧的禁区。 那就像是一片莫测的深海,可吞噬世上一切活物。 饮血湖畔,垂钓老者长长一叹,道:“那后生小子好胆,居然不惜将天元移位,再度引起了九峰动荡,使得这番变故更显波诡云谲!那二子毕生所求,非同小可,那冥冥中的力量,谁能看透?” 轰隆隆! 接二连三的雷劫劈入陶然峰之内,在无数修士的目光中,就见一座陶然峰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屏障,看去没有遭受一点损害。 这一幕也太过奇怪了。 一个修士,至少镇压一座子阵图,一座子阵图,却牵连到几个或几十个衍生出的次元世界,于是,看去无比强悍的天劫,就像劈入一棵无比庞大的树木之内,顺着主干,最后被输送到成千上万的枝叶和根须之中,破坏力被严重削弱,不仅无法带来伤害,还成为滋养,被阵图吸纳,使得阵图愈加稳固。 内阵核心,六道剑光所指,正是那一枚被称为玄晶的东西,那物在不断膨胀变化,最后衍生为被数十道闪电缠绕的一朵奇葩模样,紧跟着,它生长出肉眼无法看见的触须,穿透了一空间层层束缚,渗透进每一个次元空间,牢牢掌控住所有子世界,并促使不断吸纳雷劫之力的子世界,再度发生蜕变,虚虚实实,神秘莫测。 陶然峰上方,这一场雷劫持续了约半个时辰,它消耗了剑门世界近一半的灵力,将会使得此后的修炼变得愈加艰难。 陶然峰上,一座座秘境之内,一个个修士闭目入定,看去与平常一般无二,其实,他们已然被阵图的力量,拖入诡异莫测的迷幻世界中去了。 江湖中游鱼无数,而能于其中超脱者,实在太少太少,而想要于如此变态的一座宏大阵图世界中觉醒,更是遥遥无期。 阵图运转,俨然如一块无坚不摧的磨盘,一点点磨蚀掉那些陷落者的记忆,使得他们沦落为一个个傀儡,被这座阵图随意驱使,直至终了。 外界,雷劫缓缓消散,陶然峰又然恢复为原本一派秀丽姿态,看去什么也没有发生。 时光如水,转眼间到了第四十九日。 一座内外几乎完美融合的庞大阵图中,骤起波澜。 原本内阵一隅,突然间聚合出一道无中生有的剑光,这道剑光看去并不强大,却神奇的穿透了阵图束缚,斩了出去,直至被远处的一座剑峰所吸纳。 那座剑峰,正是第二峰——如是峰。 瞬间,如是峰仿佛一尊被激怒的巨人,骤然发力,同样斩出一道倚天剑光,劈开天地,轰然斩落在陶然峰之上。 而这一刻,正迷失在万千幻境中的一个身影,顿时打了个冷战,睁开了一双迷茫的眼睛。 第四十九日,他的最后一丝记忆,眼见得就要被阵图之力彻底击溃,也就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他准备了很长时间的一个伏笔,总算派上了用场。 一座如是峰爆发的惊天一击,终于使得这座进化后的强大阵图,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也保住了他即将消亡的最后一丝记忆。 与此同时,在这座阵图之内,所有已然被炼化为傀儡的修士,齐齐一震,而后,一缕缕分散在子阵图中的气息,瞬间顺着阵图脉络,回归到本尊的识海之内。 渐渐恢复记忆的六如子当仁不让,口中怒吼,俨然如反击的号角,当即牵动了所有子阵图空间。 同一时刻,那座遥远的如是峰再显神威,瞬间斩出十剑,震得一座陶然峰上山石崩摧,一座座建筑轰然倒塌。 借助这难得的机遇,全部恢复记忆的六如子身影如电,穿越了无数个空间壁障,再度回到核心阵图之中。 他这一番冒险既大胆也超出想象,既骗过了强大无比的阵图感知,最后借助强大外势逆转局面,终于成功实现了回归。 此刻,在那座如是峰上,另一座阵图已然被全力发动,成为六如子手中最为强大的助力,他看着眼前那枚化作奇葩的玄晶,实在是垂涎欲滴,只需一步,他就能将那个无比狡猾的东西拿下,并借助双峰之力,将之彻底炼化。 一声怒喝,一道道倚天剑光持续斩落在陶然峰之上,六如子脚底一踏,逆转阵图,开始全力炼化那枚玄晶。 正在此刻,一股无比危险的意识骤然生出,他身形一晃,堪堪逃离,最后一刻,不得不借助如是峰的力量,斩落一剑,方将袭来的一击挡了下来。 蓦然转身,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不是明玉子又是谁? 六如子立刻面浮亲切微笑道:“我就相信你一定会逃出来的,师兄算无遗策,佩服佩服!” “你也不问问,我究竟是如何逃出来的么?”明玉子脸上浮现耐人寻味的笑容。 “你是地主,坐拥阵图之利,我知道你一定有把握逃出的。”六如子笑容可掬,他一边说话,一边驱动阵图,要的是,发出最强一击,必须彻底铲除这个最后的威胁。 “停,不要动了,听我说完,再动手不迟!” 看着自信满满的明玉子,六如子总觉得有些不妙,却不知道这种不妙的想法究竟是因为什么,禁不住说道:“你说,我听着。” 明玉子稍稍平复一下心情,道:“不瞒师弟,当初我主动邀约你来合作之时,便一直在筹划,我知道要想瞒过聪慧的你几乎不可能,故而,我选择了温水煮蛤蟆的方法,宛若抽丝一般,一点点实施我的计划,那便是一种跨数十年方能修成的功法——寄生,我将自己变成一条虫,长着无数触须的虫,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点点渗透,最终融合在阵图之中,就像是在冬眠一般,无知无觉。而触发冬眠的最后希望,完全寄托在师弟你的手中,故而,你在逆转阵图的一刻,就是我冬眠苏醒的开端!” “你……你这厮好……好阴险狡诈,居然如此待我!” “一般一般,跟你学的罢了,你留一手,我若不想个万全之策,岂不被你吃的骨头都不剩?”明玉子呵呵一笑。 “那就死吧!” 六如子正欲全力发动阵图,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快速流逝,不止力量,自己的记忆也大幅度流逝,就像跌入一个黑洞,根本无力挣扎。 “停!明玉师兄,我的一切都会与你共享,求你放过我!”六如子声嘶力竭喊道。 然而明玉子根本不会容忍这样一个知根知底的威胁存在,此刻他的寄生功法已然全力发动,犹如一头怪兽,大口吞噬着明玉子的气息,绝不会给这样的对手留下万一的机会。 转眼之间,一个活生生的六如子,就如泡沫一般消失了。 第596章 走不出去 明玉子此刻除去最大威胁,心情畅快无比,他好整以暇,迈着稳健的脚步走向核心阵图中的那枚玄晶。 数十年周密筹划,几乎耗尽了心血,只为今朝成功。 只是,一声冷笑传来,禁不住让他毛骨悚然,微微转身,余光已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六如子又是谁? 他禁不住跳了起来,指着六如子说不出话来,完全不相信看到的一切。 “你以为,你真的掌控了一切了吗?”六如子冷笑。 “你永远不知道那种寄生功法何其强大,我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运转阵图,发动攻击,对面的六如子又如先前那般化作了泡影。 明玉子长长松了口气。 然而,未等他喘过气来,又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对面。 怎么可能? 发动阵图,聚合出一道巨剑光影,顷刻间将这个六如子再度斩为飞灰。 然而,明玉子的一颗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感到没有一点把握。 “陶然当无忧,做一条没有痛苦的鱼其实很不错!一个看似带来点希望的游戏而已,只是为了让这些鱼儿都能倾尽全力,结束吧,作为最后一个幸存者,你这副躯壳,我笑纳了!” 大笑声传来,明玉子却根本发现不了声音的来源,与此同时,他的记忆,他的力量,犹如滚滚江潮飞泻而去,意识很快,坠入黑暗深渊之中。 就见核心阵图中,那一枚奇葩般的玄晶,化作一道流光,嗖的一声,就从行尸走肉一般的明玉子的印堂间,钻了进去。 明玉子的身体剧烈颤抖,甚至于冒出了一缕缕青烟,只待身体安静下来的一刻,一双茫然的眸子再度变得精光熠熠。 “人的这副躯壳原来是这么种味道,看似很有限,其实还挺有趣,要想彻底弄明白,还要重新理顺一番。” 明玉子自言自语,放眼望去,如恒河沙数的子世界历历在目,那就像无数块镜子,将他的身影投映进去,一瞬间便形成了无穷无尽的分身,每个分身都如一条游鱼,贪婪呼吸着一个个子世界中的气息,透过一副人类的躯壳,去感知那些星辰大海一般的规则气息,尽情体会着这副肉身所带来的乐趣。 “当我彻底弄明白了眼前世界,我将带着这副并不理想的肉身,走遍所有世界,直至走到时空的尽头,成为至高无上的造物主,主宰一切!” 此刻,原先那副木然的躯壳,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随即,从一个个子世界中投射着一缕缕光影,宛若百川汇海,陆续回归到本尊体内。 一双眼瞳中神光湛然,无尽阵图世界一览无余,再也引不起他的丝毫兴趣了。 他一步跨出,穿越一道道阵图壁障,终于来到了外部世界。 看着眼前的秀丽山川,呼吸着风中传来的种种气息,嘴角浮现冷酷的笑意,目光落处,正是又一座剑峰世界,那里自然存在他需要的东西。 只一步,便走出了陶然峰,出现在那座看似有些熟悉的剑峰之前。 他没来由生出些奇怪的感觉,但弱小的人类世界如何放在眼内? 一闪身便进入了这座剑峰世界,眸光落处,不免有些吃惊,因为眼前这座剑峰所展现的气息竟与那座陶然峰一般无二,他越看越是吃惊,忖思这座剑峰难道是又一座陶然峰? 怎么可能! 愤怒到极点的他,骤然施展神通,便劈碎了眼前这个让他厌恶的世界,身形一晃,掠向了下一个目标。 又一座剑峰世界,同样是无比熟悉的陶然峰的样子,这让他的愤怒无以复加。 他一次次亲手毁灭了一座座剑峰,他想要逃离这片天地,只是他即便拥有通天彻地之能,依旧走不出去。 他不得不停止了脚步。 他察觉到了其中不对之处,终于浮现起既往熟悉的笑容,道:“江湖游鱼,原来还有剩下的么?” 他闭上眼睛,于一个呼吸间,身影便穿越千山万水。 在他睁开眼睛的一刻,他发觉自己仍旧站在那座庞大的阵图之中。 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这是这副人类躯壳所带来的束缚。 如此这般,便暂且搁置这一具躯壳。 他决定彻底放开一切枷锁,去重新体会一番这个不一样的世界。 明玉子的躯壳再度剧烈颤动,最后,一团灵光从他的印堂间钻了出来,撕裂为一道道细碎光影,投入到依旧在不断蜕变的阵图世界中去了。 时光如水。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在每一个子阵图世界中,此刻都站着一个相同的灵光分身,他们宛若轻车熟路,很快就吃透了一个个阵图世界,最后带着失望,回归到本尊体内。 灵光在不断扭曲中最后化身为一个人的样子,他托着下颌,显得很苦恼。 他不明白,为何明明被他吃透的世界,反而将他困在了其中。 “出来吧,作为人类,这样的游戏也太过无趣,我给你决战的机会,倘你可以战胜我,我可以向你屈服,并认你为主,任由差遣!” “出来!你这个胆小鬼,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了么?你要明白,不止是你掌握此间的规则,还有我,只要我不同意,你同样会被永恒困在这里!” “出来,卑鄙下流的人类,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连明玉子,六如子都敢堂堂一战,难道你是竟个无胆鼠辈?” 他越说越快,到后来,那些侮辱谩骂的词语都出来了,口不择言,纷至沓来。 这是他学自那些人类修士的无聊的东西。 也许他终究骂累了,最终停了下来。 他失望的望向虚空,有气无力的问道:“你,究竟是谁?” “你是谁?” 一句发问,从一个个子阵图世界中便传回来无数个回应。 他骤然间感到一种人类才有的惊悚感,他觉察到那一句发问似乎并非是指向对方,而是在扪心自问。 “你是谁?” “我……是谁?” “我究竟是……谁?我是一个觉悟了天地灵性的东西,还是一个堕落的灵魂?我记得我在无尽时空中流浪了无数岁月,最终巧巧来到这里,却被卑鄙的人类困在了这里!” “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以前的情形,如此,和被洗去记忆的明玉子他们,究竟有什么不同吗?我存在的意义究竟为何?我从哪里来?该往哪里去?” 恍然中,他感到自己还不如一个卑鄙的人类,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 也不知苦思冥想了多少时间,他再度变得异常平静,道:“躲着总不是个事,倘若你不出来,我决定和你——同归于尽!” “十息间隔,这是最后期限!” 默数着倒计时,他探手一抓,已然将每一个子世界中所投射出的流光,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把锐利无比的剑。 十息很快结束,他宛若化身造物主,剑光挥动,化作无尽雪光倾泻在一个个子世界之中,于是,那些子世界迅速崩溃为泡沫,最终彻底消失了。 周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再度感受到那种极端的寂寞和无力。 手中剑再度一划,天地开裂,他闪身走了出去。 在他穿越裂缝的一瞬间,那种困惑感再度产生了,天旋地转之中,原本彻底崩溃的世界再度完好无损呈现在面前。 “明明是自己所掌控的力量,居然……居然无法被毁灭……这里面,似乎藏着一种无法道明的力量,那究竟是什么?为何我已然见识了无数个修士的智慧,却对那种力量一无所知,这……这完全就像是一个白痴啊!” “不对,他,一定藏在某个角落,我居然觉察不到他的丝毫气息,这种力量才是我要的东西,好吧,就让我守株待兔,等你出来!” 第597章 一道血色 于是,他蔓延出无穷无尽的触须,将他的精神和无穷无尽子世界融为一体,织成了一张无比庞大的网。 最后,他学着一个人类的样子,变出一根钓竿,坐在那里垂钓。 一根钓竿,投映出千万根钓竿的影子,只要其中任一根被触动,便会被他发现。 他关闭了所有感知,变成了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块。 “你是谁,我是谁?有趣!唯有彻底放弃这个愚蠢的想法,我才能抓到你!” 岁月流转,时空悠悠。 终于,在这个世界的小小一隅,荡漾起一圈小小的涟漪,紧跟着,一条小小的鱼儿出现了,他自由自在游来游去,最后,或许是巧合,他接触了那其中一条钓线上的鱼钩,刹那间,就被提起来,一直拖了出去。 然而,这条鱼儿太过敏捷,他的身体轻轻一摆,便挣脱了钓钩,逃了出去,身影一晃,已化身为一个人类青年的模样。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原本我并没有将你放在眼内,万万没有想到,就是你这条小鱼,让我吃了大亏!” 那团灵光所模拟出的人形,此刻看起来愈发凝实,丰神俊郎。 “告诉我,你是谁?其实,你说不说都不要紧,我只需吞噬了你,就自然掌控了一切。” 对方已然成为阶下囚,他决定要好好戏弄一番,以报此前之仇。 “我是谁?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我只想做一条无忧无虑的鱼。”青年说着干巴巴的话,声音在虚空中远远回响。 “既然这样,那就结束吧!” 他收回了手,握成了拳头。 于是,无数根钓线一起提起,时空一寸寸坍塌,所过之处,一切都化作了虚无。 青年一步跨出,咫尺天涯。 他快,却终究无法逃过周边世界的崩溃速度。 情势岌岌可危。 庞大的毁灭压力,却将他流失的记忆快速凝聚了回来,青年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一切。 若非他化身游鱼,相忘于江湖,凭借自身的觉悟完美融入这一座可怕的阵图世界,并促使阵图不断发生未知变化,他早就被那团灵光抓住并毁灭了。 一步步跨出,咫尺天涯,一脚天,一脚地,一脚生,一脚死。 他逃的很快,对当前世界的规则已然有了很深的掌控力,但毕竟还是不如那团灵光掌握的透彻。 灵光面浮残酷笑意,他知道,这个讨厌的人类只是一个网上的虫子罢了。 最后一刻,青年的识海中,骤然闪烁起一点星火,刹那间,他再度化身为一条游鱼,顺着来路,顺着那条当初被钓入的轨迹,被一种莫测的力量,扯了出去。 这是他当初在进入陶然峰的一刻,便刻意留下的退路,一番苦心,时下终于派上了用场。 于是,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他瞬间穿越了这座恐怖大阵,且在走出的一刻,顺手将这座庞大阵图予以封印。 阵图世界传出一声声震天价的雷霆,那种愤怒可想而知。 “有意思的阵图,有意思的规则体系,我却不会置身事外,江湖游鱼,所拥抱的是整个天地,当我走出的一刻,一切都在掌中。” 桑北面浮微笑,探手一抓,一根钓竿出现在手中,轻轻抛出,虚空中涟漪荡漾。 北冥有鱼,摆动着尾巴,畅游于天地之间。 一团灵光所幻化出的身影,他穿越无数个阵图世界,只为抓住那个差点被杀死的家伙,使出浑身解数,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 “卑微而又狡猾的人类,当我抓住你,我会让你的气息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他连连怒吼,怒火中烧,将自己烧成了一个火人。 在他的怒火无从宣泄的一刻,忽然再度嗅到了那股让他无比厌恶的气息,猛然抬首间,便看到了虚空中一条游动的鱼儿,极度兴奋的他,反而变得很平静。 他知道猫捉老鼠的游戏该结束了。 他不会再留任何机会给对方。 一念间,控制了所有阵图世界,那把锐利的剑握在手中,只一刺,便将那条鱼儿彻底抹灭了。 除此大敌,他总算长长松了口气。 然而在下一刻,另一个子阵图世界,又一条相同的鱼儿出现了。 “狡兔三窟么?我有的是时间,即便你拥有亿万分身,我也会像铲除杂草一般,一根根将你彻底清除干净!” 他变得更有耐心,就像一个清道夫,化身亿万,在一个个子世界中游荡,一旦发现蛛丝马迹,便毫不犹豫将之抹去。 到后来,他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条鱼儿。 手中那把透明的剑已被鲜血浸透,变得愈加锋利。 当所有的分身光影回归本尊,他总算长长松了口气,他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自己已彻底消灭了那个讨厌的虫子,因为,手中的剑已充分予以证明。 只是,他没来由的再度感受到了一丝不安,他不明白为何会拥有卑微的人类的可悲情感,便将这个状况归结于曾与那个人类躯壳相融合所致。 一丝波动传来,他在第一时间便赶到了那个子世界,接着,他在虚空中看到了一道足以令他震撼无比的光影——一道剑痕,血色的剑痕,深深嵌入天地,仿佛主宰。 他从那道剑痕中嗅到了同类的味道,只是那物仿佛毫无灵性,而自己分明已然觉醒,如此,那种东西当然该属于他! 剑光划过,撕裂天地。 只是那道深邃的剑痕微微一晃,便将他引以为傲的攻击消弭于无形之中。 他再度变得愤怒和暴躁,他发动整个阵图世界的力量,发起无数次进攻,却被那道毫无灵性的东西一一化解掉了。 那东西的强大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作为毫无灵性的空洞之物,本就该臣服于他,为何自己反而愈发显得匮乏和无力? 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存在? 忽然间,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感到自己的灵性开始变少了,发生这个情况的唯一解释就是,自己的灵性被对方所吞噬了! 他吓了一跳,变得如一个胆小的人类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他决定先逃出去,找个地方好好梳理一番,而后回来与这一道尤其讨厌的剑痕决一死战。 身影一晃,便遁出了这个子世界。 然而,那一道讨厌的剑痕就像索命鬼魂一般,如影随形而至。 对方明显在挑逗他。 这让他的愤怒再度爆棚,再度展开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崩塌了一个个子世界。 最终结果则是,竟然伤不了对方分毫。 这样的战斗已经毫无意义,必须尽快逃出去,逃到对方找不到的地方,养精蓄锐,以图再战。 他就像一头丧家之犬,从一个子世界逃到另一个子世界,穿越了无尽的规则天地,直至最后,他终于停了下来,长长松了口气。 因为那道让他极度厌恶的剑痕,终于消失不见了。 他静静盘膝于一隅,细细梳理内心得失。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伤害不到对方分毫,那东西太过虚无,又明明真实存在,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坐的时间越长,他发觉自己的感知也好像变得更愚钝了,已然失去了与生俱来的睿智和通透。 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一股惊悚感突然爆发,他一跃而起,扶摇直上,妄图一举冲破这一层天空。 因为他看到了眼前整个天地已然被镀上了一层血色。 那种让他极为厌恶的气息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掌控住了整个世界。 被算计了! 他化作一道闪电,无限飞升。 第598章 双峰并立 然而他即便飞得再快,连续飞行了数个时辰之久,却看不到一点走出去的迹象。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于惊悚之中发出困兽般的反抗,覆雨翻云,倒海翻江,只是他的抗争终究是徒劳,因为这一片无穷无尽的血色已然彻底将他笼罩住了。 最后,他放弃了挣扎。 他的思维已然变得愈发迟钝。 虽然迟钝,但他终究猜测出了唯一真相。 对方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将他吞了进去,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正是在那道血色剑痕之内。 “这个世界,没有谁能强迫我的意志,你自以为无所不能,倘我毁灭,你也不能阻止!” 他的脸上浮现出自嘲的微笑,只是,在他正准备发出自毁的一刻,他听到了一声振聋发聩般的雷霆之音。 他看到了浩荡的时空天地间,一条大鱼正在自由自在的游动,它所散发出的韵味当真让他迷醉,那是……空灵,自在,逍遥,通透的圣洁,阴阳的和谐,还有一股无法想象的锐利感,在那种锐利面前,即便连无视这个世界的他,都有所不如。 大鱼不断吐出一个个硕大的泡泡,泡泡相互撞击,释放出叮咚叮咚的声响,那种声响不沾一丝人间烟火气息,只为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失败了。 那种浩瀚,那种追求,让他惭愧。 那种气息,才是他所缺少的东西。 不为占有,只为不断提升觉悟,以至于无尽自由之天地。 “你是对的,同样也说服了我,这样的世界,让我无法生出一丝抗拒之意,而唯有与你结合,方有可能到达极限,这才是意义所在!” 他放弃了毁灭的打算,任由这片血色天地力量,将自己一点点融化在了里面。 血色天空,出现了一只小小的鱼儿,于空明浩渺之中,从无所滞,相忘于天地。 时空瞬间回缩,周边万籁俱寂。 阵图核心,桑北的身影浮现而出,在其眉心,一道血色剑痕中分明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气韵。 此刻,他的人间道,已然与这一座大阵达成完美融合,这个世界的细枝末节,无不被他吃的通透无比。 蓦然间睁开一双灵动的眼睛,他看到了那些枯坐着的,犹如行尸走肉的一个个身影。 他当即逆转了大阵,他希望能够有人从这一场杀劫中逃脱出来。 他不知道究竟能够拯救多少人,只是在力所能及中施以援手。 只是他的目光突然间无限拉伸出去,便穿透了空间阻隔,看到了远处的另一座剑峰——如是峰。 身下的这一座阵图,其中同样拥有来自如是峰的力量。 循着阵图脉络,他很快就感受到了来自于如是峰中所布置的另一座阵图的气息。 先前,六如子所引发的一道道巨剑斩伐,犹如道道惊雷落下。 一剑一剑,惊天动地,差一点毁掉了两大高手倾尽一生之力所布下的宝贵阵图。 “此刻阵图逆转,我又当如何?” 喃喃自语间,眉心间的一道剑痕中,荡漾出一缕兴奋的气息。 “陶然?如是?双峰并立,嘤其鸣矣?或许,这才是六如子当日不顾一切和明玉子合作的真正原因。” “此阵反转,六如剑阵正是试金石,机会一旦错过,或许再无机会了!” 念动,一座完美融合的大阵轰然运转。 而桑北内心所把握的,正是一缕无法道明的韵味,韵味如水乳交融一般扩散出去,渗透到了阵图之外,直至引起整座陶然峰发出一声穿越天地的轰鸣。 桑北手指探出,倏忽间向下一捺! 与此同时,一座陶然峰骤然一震,居然晃出一道倚天剑影,斩落虚空,斩向那座如是峰。 一双双旁观者的眼睛再度惊呆了。 原本发生的是如是峰攻击陶然峰,而现在为何颠倒了? 只是那种发出的攻击,并非是为了破坏和毁灭,它似乎是为了诉求,以求得那座如是峰的回应。 还能这般操作么? 也太匪夷所思了! 空灵,自在,逍遥,剔透,只为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一道道青色的巨剑光影,一次次斩落在那座如是峰之上,天地间回荡出一轮轮钟磐般的清音。 如此遇合,岂容错过。 无数剑门修士,抓住难得机遇,纷纷沉浸在这一轮轮撞击的韵律之中,如痴如醉,甘之若饴。 而在陶然峰内部大阵一隅,那一具木然如傀儡的肉身,在受到一次次宏大音场的波及之后,忽然在印堂间掠过一道微微的光影。 阵图天地,桑北足踏虚空,身后,一道赤色剑痕深深楔入天地之间。 抬首间,食指轻轻一弹,一圈圈涟漪荡漾,与此同时,那座遥远的丹青峰突然发出一声叮咚回鸣,晃出一道青色剑光,穿越天地,斩落在那座如是峰之上。 天地为炉,身为壶,气血为茶,咕嘟声中,一缕心香弥漫。 桑北手指再弹,第八峰赤焰峰,悠悠一震,骤然斩出一道赤色剑影。 如是峰连连震颤,发出一声声呼啸。 其下,倚天峰斩出一道大鱼光影,雪雁峰斩出莲心一剑,金刚峰斩出的则是一道至高无上的信念,钓月峰悠然一晃,就见一根钓线甩入天地之间,末端一道金色的月牙,已然落在如是峰之上。 脚底再度一踏,身后赤色剑痕吟吟震动。 剑门世界,六座剑峰齐齐震动,化作六道光影相继合入第三峰之内。 食指凌空一弹,一股韵味弥漫,天地间,一道若有若无的巨剑光影,吟吟斩落在如是峰之上。 桑北手指连弹,身后一道赤色剑痕连连发出空灵回鸣,他仿佛在弹琴,也仿佛化身为一条鱼,不断敲击在天地间那股难以道明的韵味上。 与此同时,一座如是峰的回应愈发宏大。 天地之间,双峰并立,嘤其鸣矣,相惜相知。 剑门世界已然被这种难以道明的力量深深撼动,诸多修士已然忘我,深深沉浸其中,抓紧机会觉悟,期待有新的突破。 背负一道赤色剑痕,顶天地立,桑北放眼望去,那座如是峰已然主动靠拢过来,其上大小景物,历历可见。 手指连弹,眸中灵光一闪,桑北一脚踏下,逆转乾坤。 一根青竹跃入手中,长长的青藤钓线已然远远甩入天地之间。 刹那间,桑北的身影已凭空消失。 这是他在进入那座钓月峰之后,结合自身修为,所解悟的乾坤一钓。 乾坤颠倒,天地盘旋,无尽光影流转之中,桑北已然来到一处神秘空间之内。 他的身后,依旧背负一道穿越天地的赤色剑痕,而在他的对面,一团不断变幻的灵光正转个不停,变化万端,根本无法看清底细,那物似乎想要靠近,又有些胆怯。 看着那团灵光,桑北便想起了六如子,也便想起了如是峰这一称谓的由来。 六如子当初一定做过多次尝试,却屡屡遭受失败,或许无奈之下,不得不舍近求远,选择与明玉子合作,期待能够从陶然峰那团灵物之上,寻找到破解如是峰的法门。 只是他们彼此互不相信,各怀芥蒂,以至于被灵物所乘,却也给了桑北机会。 桑北手指连弹,钟磐清音回荡,空间涟漪不断往来,那团灵光响应着弹动节奏,翩翩起舞,看去喜不自胜。 也便在此刻,桑北身影一跃,居然融入身后那道剑痕之内,此刻便如和七峰合体,于无欲无求之中,当空斩落一剑,正中那一团变化万端的灵光。 一声铿锵的巨大回鸣遍及诸峰。 与此同时,一道惊雷不期而至。 只是那道雷霆之音毫无惊天动地的势头,反而像是一道灵光劈入人间,落入了那座如是峰之内。 第599章 路遇 桑北脚底一踏,瞬间天回地转,待定睛一看,已然回到陶然峰那座大阵之中。 在他的感知之中,那道赤色剑痕内,随着又一团灵光加入,两团灵光化身游鱼,彼此间追逐不停,兜转天地,渐成无极之势。 而那周边六道气韵,在那团无极气息的召唤之下,已然放下所有芥蒂,当即自然而然融合了进去。 大势既成,一股韵味穿透剑门世界,诸峰震动,灵雨天降,随即,日光穿透云层落下,一道彩虹横贯天地而过,一阵阵钟磐之音回荡天地,令诸峰修士如痴如醉。 桑北睁眼一刻,眉心间的一道赤色剑痕显得神韵无比,手指向上一点,一道剑光破阵而出,射入天穹。 饮血湖畔,垂钓中的老者总算长长松了口气,盖因那局棋总算恢复了原有局面,否则,一旦不能平复隐患,后患无穷。 同一时刻,陶然峰之上,那一座残破神像之前,青年慕容仿佛被一盆水兜头浇过,看去正如一个落汤鸡。 他不觉在鬼门关前走了一个来回,由于擅动那座好不容易达成的平衡之局,差点便万劫不复了。 “谢谢!” 他知道是谁帮了他。 经历九死一生,实在是惊险到了极点,然而让他再次选择,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做出相同决定。 这一次的所得简直难以想象,他必须要回去好好闭关一段时间,细细梳理一番。 站起身来,慕容走下山去,看着一路所见那些行尸走肉般的修士,自己当真太过幸运,却不知还有多少人能在这一场大劫中劫后余生? 在慕容走后不久,桑北也终于走出了那座阵图世界。 阵图逆转,运行很缓,这是桑北故意施为,乃是希望能够给这些被献祭的修士,留下一线生机。 至于谁能走出这场杀劫,却不得而知了。 一座陶然峰,看去青山绿水,却是一座隐藏着的庞大坟场,葬送了多少有才华的修士! 末法时代,为了突破,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更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这明玉子的布局,竟然算计了无数修士的一生,以阵图布局为天罗地网,将一干修士拉进来为己所用,可笑那些修士一生被他人所算计,偏偏懵懂不知, 而自己呢?” 扪心自问,抬头望望苍茫天空,自己和他们有何不同吗? 或许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差距。 这绝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无论如何,我会走下去!” 桑北暗暗握拳,这命运当为自己掌控,而对于曾经算计者,作为因果,所欠下的一笔笔血债,自己必须予以清算,这是对自己,也是对那位伟大的母亲的应有告慰。 “路很长,很难,我虽卑微,但一定会亲手撕下那些高高在上、冠冕堂皇者的虚伪面纱,还这个世界以真相!” “爷爷,您的北儿长大了,我会回去,等我,为我祝福吧!” 热血涌动,眼角有泪。 一步步走下陶然峰,走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桑北却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 眉心间,那一道血色剑痕之内,一团灵动的旋涡越转越快,贪婪吞噬周边世界的规则气息。 施展斗转星移登上了如是峰,在那里入定十日后,再度下山。 “只剩下最后一座了!” 大地上沟壑纵横,杂草丛生,骸骨处处遗弃,与前面八峰相比,这最后一座剑峰当真大煞风景。 微微仰首,一座前所未见的绝峰,拔地而起,横压天地之间。 “天意从来高难问,天意是什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生如蝼蚁,无力与天地相抗,只能任由宰割么?而我所要的,绝不是这个!” 桑北不知道,眼前这座天意峰会给他带来什么,正信步而行之际,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那是类似牧君所在的杨柳坞的气息啊,人间烟火? 如此险恶之地,怎么会有人间烟火气息? 他不由得走向了那处隐秘的所在,他就像一阵风,自然而然穿越了那道严密布防的结界,走入了一片竹篱茅舍、溪水潺潺的世界。 刹那间,时空凝固。 树叶,花,石头,流水,还有风,以及光,所有的存在之物,都绽放出一道道剑芒,齐齐指向桑北。 “你……是谁?” 就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俏生生走出来,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桑北。 随着这个小女孩的出现,那漫空绽放的剑芒,就像是春回大地,冰消雪融,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桑北蹲下身子,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一张白里透红的苹果般的面庞。 “走,这里不欢迎你!”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一身布衣荆钗,再无复当年那副冰冷如雪、不容靠近的模样。 桑北的手不由自主僵在了空中。 “是她!” 内心惊叹,惊叹于这绝世风华的女子,居然洗去铅华,变成了一个乡野劳作女子模样。 她看去似乎毫无修士的气息,一身人间烟火味道,难以想象她的心境经历了何等变故,竟成为当下情形。 当日进入剑门之后,仿佛天意使然,二人间居然有过一场非同凡响的合作,也便是因为这一场合作,才将她带到了此地么? 一座天意峰之前,无尽尸骨,也难怪她会被阻拦在这里。 那么,这个小女孩又是谁?难道是她的…… “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女子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 桑北嗫嚅着不知如何搭话,他此生真心交往的异性唯有那个女孩,而眼前这个女子天生与他处于两个世界,起初便是敌人,而后天意弄人一般,与之发生一次次战斗,甚至于,在进入剑门试练之时,彼此还有过匪夷所思的合作。 有一点可以明确确认,他们之间并非死敌,既然对方如此冷漠傲慢,他也没有必要与之再产生瓜葛。 “不好意思,只是误入罢了,再见!” “不送!” 女子宛若化身一座冰山,小女孩从未看到母亲变作这副模样,不禁被深深震动,甚至于眼中涌出了泪水。 桑北口中轻轻叹息,叹息自己只是一个陌路的穷荒来的小子罢了,也不必攀附那些人。 桑北感到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剑正指着自己,那分明是深深的痛恨,而自己又如何招惹来对方如此态度? 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个女孩的样子,相信这个世界,也唯有她才是真心对自己的啊。 既然不该来,就当自己从未出现好了。 在走出此地的最后一刻,眉心间,那一道剑痕突然浮现,桑北没来由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正如他当日被逼跳出绝崖之后,所听到的一声叮咚之音。 不由自主,探手间便折断一根树枝,瞬间削成光秃秃的剑状,顺手一刺,便扎入泥土之中。 刺完这一剑,桑北就像一阵风般,消失不见了。 女子死死咬着嘴唇,眼里同样涌出了泪水。 她感到自己瞬间就像是失去了什么,身体空空的,那种东西或许是一生都无法追回的了。 小女孩瞪大眼睛,看着桑北消失的方向。 她对那人很有好感,她想和他做朋友,只是娘偏偏...... “娘,是天意不好,您不哭好不好?” 小女孩抱着女子的腿,轻轻摇着,女子忍不住将女孩搂在怀里,大哭起来。 于是母女两个,哭成了一团。 小女孩毕竟处在天真烂漫的年纪,她很快就忘记了忧愁,又开始在周边追逐游戏起来。 只是她很快便发现一个奇怪的东西,一根斜插在泥土中的粗糙木棍。 第600章 天遗子 大致如剑的样子和长度,显然是新折断的。 小女孩伸手触摸了一下,接着便握住这根粗糙的剑,只轻轻一拔,便从坚硬的泥土中抽了出来。 仿佛有一种力量从周身血脉中涌出,小女孩持剑向前一刺,不经意间,就听嗤的一声,便将空中一只轻巧的蝴蝶斩为两瓣。 小女孩捂住嘴,不可思议望着眼前的一幕,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厉害。 眼前一幕如何能逃过女子的感知。 她的眼中再度流泪,她明白那种东西毕竟无法隔绝,所以那青年在临走的一刻,终究留下了他善意的祝福,他是在有意做出指点么? “我的天意,那是属于你的,娘无法剥夺,你终究还是要走上那条路啊,娘从今天开始就教你学剑!” 于是,在女子的严厉督促声中,每一天,天蒙蒙亮,女子便唤醒女孩,教她练剑。 “娘,那个……那个人究竟是……谁?” 小女孩在休息时还是好奇的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一个仇人。”女子面色冷峻。 “可是……可是天意觉得……觉得他很好啊,天意可以认识他吗?如果能和他做游戏,一定很好玩,娘,不知道天意以后能不能再见到他?”小女孩可怜兮兮看着她娘亲。 女子的眼角再度湿润,她明白那种东西与生俱来,无法断绝。 她摸着小女孩的脸,柔声道:“你要努力,每天都要提高,当你有足够的力量打败那个人,你会明白你名字中的含义。” “娘,什么是天意?” 女子微微蹙眉,想了想,道:“就像你第一次出现在娘的身边,或许也像你今天突然间见到那个人,你还没有准备好,就发生了。总之,你要努力,代替娘打败那个人,而后你就会明白,什么是天意!” “天意好像有点懂,却又想不明白,娘,为什么这个问题好难?” “人这一生,就是不断解密的过程,当你不断进步,就会解开一个个迷惑,而后成为更强的人,娘希望,我的天意将这种解密当作乐趣,快快乐乐,去追逐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好的,娘,天意会带着你一起飞的!“ 小女孩咯咯笑着,伸开双臂,模仿鸟儿的飞行姿态,飞向了远处。 “我能感到,时间不多了,天意,娘和你一起努力!“ 女子握着那根木剑,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气息,她明白,无论如何,这是个机会,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击败他,剥夺掉他的骄傲,他的荣耀,而后让他成为一个任人唾弃的阶下囚。 想到阶下囚一词,她的心不由得一阵刺痛,她这么多年,颠沛流离,忍辱负重,活的不正如一个阶下囚么? 甚至于,连那个高高在上的他,也只是将她当成一个工具。 她早就被遗弃。 忽然想到那青年的悲惨而隐秘的身世,不免有些感同身受。 自己和他都要复仇,让那些道貌岸然者付出代价! 这,就是我的天意啊! 忽然间,脸颊上微微一红,啐了一口。 天意峰前的大地上,遗弃着不计其数的尸骨。 他们的最后姿态无不朝向那座天意峰,身死千年,其意不绝。 桑北盘膝而坐,一棵歪脖子树在身后冉冉升起,一弯残月之下,他之相化作一道道流光在大地上驰骋,汲取着大地上滞留的气息,不断壮大自己的力量。 大地上,一具具骸骨,随着他之相的掠过,纷纷崩溃,化作尘土。 此刻,桑北的内心,却在想着那日试练一刻所发生的事情。 最后一击,一剑相思,击破阻隔,终究走出了天意。 “这座天意峰,显然是一份考卷,它明目里以天意凌压一切,却是讨要一份答案,而我就是我,我不相信什么天意,过去和未来之间只是刹那,这就是我的人生!” 月色之下,桑北突然站起来,朝前走去,每一步都是提升,都是艰辛。 恍惚中,他再度化身为当年螣北那个弱不禁风的孩童,一步步走出部落,走入丛林,走入大妖林立的死沼,一路辗转,矢志不移。 随着他一路走过,在其身后,无尽模糊的身影如海如潮站立起来,跟随着,走入他的人间道,汇成洪流,一路向前。 一阵风,在大地上不断向前翻滚,其后的土地,已然褪去血腥和暴戾,恢复成为当初该有的样子。 走过平原,开始登山。 每一步都是提升,都在不断丰满自己的人间道,都在承受着不断攀升的重压,然而桑北已没有选择,他必须一步步蹚过这座阻挡了无数修士前进的绝峰,以之证道。 此刻,整个世界都好像倾覆在他的后背上。 他仿佛背负起了整个剑门,攀登这座令许多修士望而生畏的高峰。 饮血湖畔,闭目垂钓中的老者长长叹息:“他背负的东西太多,以后会越来越重,这一条证道之路无疑是最难的,即便当日剑疯子也不敢如此作为,只是他明明看到那些可以突破的道路,却没有选择,这是天意,也就是他自己啊!只是那天遗子,你的又一个对手,来了!” 第一峰,天意峰。 一道剑光无中生有出现。 桑北仿佛没有看到,依旧背负重压,迈出了坚实的一步,与此同时,一道剑痕撕裂虚空,和那刺来的一剑相交,爆裂成为一团耀眼光华。 一剑既出,无数道剑光漫空爆发。 而在桑北眼中,它们只是一个刹那。 一念灭,万念灰。 无数道十字星芒漫空绽放,爆裂成一团团灿烂烟火。 大地上生长出无数野草般的剑芒,桑北的周身同样覆盖了一层细密的剑芒。 他一边在反击,一边开始有意让那些攻击的剑气如雨倾泻在身体上。 他宛若穿着一副剑芒甲胄,这副甲胄和他的心意合一,在不断变化,生长出无数面凸起的剑锋盾牌,和那些攻击剑气相撞在一起,发出接连不断的铿锵轰鸣。 如此机会何其难得,桑北要利用这一次挑战的机会,进一步淬炼他的金刚御剑甲。 眉心间一道剑痕浮现,绽放出亿万毫光。 在不断的打击中,金刚御剑甲的反击力也在不断提升。 右手微微抬起,一柄剑落入手中,剑锋微挑,当即从一面无路的峭壁间劈开一条小道。 桑北顺着小道,向上攀登。 他刚刚迈出第一步,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感骤然爆发。 就见那道劈开的小道瞬间合拢,在合拢一刻,斩出一道灰暗的剑气,剑气过处,时空随之崩塌,与此同时,周边天地已然化作黑暗地狱。 只是桑北已无从后退。 因为那一道灰暗剑气已然切断了他的所有退路。 生死一线,桑北瞑目,脚底重重一踏,回头无岸! 一座青色剑峰,拔地而起。 剑气所触,一座丹青峰幻影轰然崩溃。 岂知外壳剥离,又一座火焰般的绝峰,横空出世。 剑气再进,摧枯拉朽。 第八峰应声而解,岂知破碎的又是一层外壳,下一座剑峰顺势暴露了出来。 天意峰上,一座光秃秃的绝崖之畔,就见一根枯木桩般的东西突然震动了一下,抖落了一身尘埃和那些腐朽草木,暴露出一个人的模样。 一双闭合已久的眼睛骤然睁开,露出摄人的寒芒,口中喃喃道:“这是何岁?此人是谁?老夫替天行道,久已无人问津,此人居然踏破了老夫辛苦布置的十八盘,好胆,若然让你过了这道万丈崖,那还了得!当日被剑疯子蒙混过关,无论如何,老夫不会让那一幕重演,杀!“ 一面万丈崖间,顷刻间斩出一道道灰暗剑气,此人坐拥天时地利,已然将他的剑道如同一条天河倾泻了出去。 第601章 隔空交手 同一时刻,在天意峰下,那一处竹篱茅舍世界,正握剑练习的小女孩,一张脸涨的通红,头顶上冒起了一缕缕热气。 “娘,我好热!“ 她知道娘亲的严厉,虽然手中滚烫,却咬牙不肯松手。 女子发现异常,一把抢过那柄粗粗成形的木剑,恍惚中,便感受到一轮轮海潮般的冲击释放而来,周身气血一时间澎湃激荡。 “他在冲击天意峰!” 女子心情无比复杂,她注定此生已然和那蛮荒小子纠缠不清了,但要想打败对方,一雪耻辱,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手指轻轻一点,小女孩已然睡去。 手中握剑,道境释放,骤然前刺! 然而一股反噬之力完全超出了想象,女子腾腾后退,口中哇的喷出鲜血。 道境被瞬间击破,女子颊畔染血,脸色苍白,有些茫然的眼中却突然一亮。 她再度握住了那把剑,她却不再主动抗拒那种力量,而是像日常做活,顺其自然,井井有条。 天意峰,那一道万丈崖连连发出雷鸣,激发出一道道灰暗剑气,如天河飞泻,鱼贯斩落。 “倚天,雪雁,金刚,不错,果然能够来到这座天意峰挑战的,没一个孬种,但小子,天意即是造物,生为蝼蚁,便要有蝼蚁的觉悟,你的道境所凝聚的那些幻象,在天意面前,什么都不是!“ 只手一按,一座天意峰在无形之中持续拔升,剑气倾泻,摧枯拉朽,一座座剑峰犹如纸糊,迅疾崩溃。 在冲击的洪流面前,桑北委实太过渺小,旦夕间就要灰飞烟灭。 就在这毁灭前的刹那,桑北微微扬首,轻轻一刺! 脑后,一朵白莲瞬间绽放,一缕通透的剑意无可阻挡,刺入天意峰中! 一缕刺痛无中生有爆发,所谓伤害不大,侮辱极强,天遗子失声痛呼:“好个小子,故意示弱,窥我心迹,那么,就去死吧!” 只手方要按落,一股危险感突然爆发。 天遗子凝神看去,就见一棵歪脖子树冉冉升起,在咔嚓嚓的断裂声中,弯曲如弓,骤然射出一道剑光,那道剑光当仁不让,竟循着先前一剑斩开的缝隙,攻了进来。 只手按落,天意峰连连轰鸣。 天遗子一脸胡须间沾染血污,神情尤显狰狞,他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养兵千日,今日发硎初试,便拿你来祭奠这座天意!” 探手一抓,一柄灰暗的剑光落入手中,无声斩落! 桑北瞑目,脚踏天地一线。 那一剑不可阻挡,只是他已退无可退。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破壁! 同一时刻,在遥远的九峰之外,那座荒凉的天尽头之前,一个枯坐中的影子,突然站了起来,向前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咔嚓声中,已然在地表留下了一枚深深的足迹。 同样,桑北以破壁的代价,在那道万丈崖前,留下了同样一枚深深的足迹。 两枚足迹,同气连枝,遥相呼应。 印堂间,一枚舍利,迸发无量毫光。 周身剑芒甲胄,铿锵轰鸣,随着一道剑光斩落,桑北周身,宛若盛开一朵无比璀璨的婆娑奇葩。 口中噗的喷血,他虽然受伤,却终究挡住了天遗子所发出的一记重击。 天意峰上,天遗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以为的必杀一剑已然落空。 他的战意犹如烈火熊熊燃烧。 无尽年头,与这座天意峰几乎融合为一,却苦于没有敌人试剑,故而愈发感到了天下无敌的寂寞。 “天意面前,诸峰都是侏儒,小子,死此剑下,是你无上荣耀!” 又一道剑光落下。 一座倚天峰上,诸修士内心无不惊悚,便感到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剑正斩在脖颈之间。 一座倚天峰上,瞬间草木凋敝,泉流枯竭。 咔嚓一声,桑北再度后退一步,体内气血咕嘟翻涌,一脉心香释放,身后虚空,那片杨柳坞和一座赤焰峰已成水火既济之势,堪堪挡住了从天而降的第二剑。 在桑北后退的同时,在那座天尽头之上,剑之相顶住重重压力,再度踏出一步。 天尽头之前,一座土丘砰的一声爆裂,宛若有一头野兽怒吼着,从中一跃而出。 他瞪着一双血瞳,怒视远空,一根粗大的手指重重一捺,一道惊雷随之劈落! 天意峰上,间不容发,天遗子斩出第三道剑光! 眉心间一道血痕浮现,桑北周身气息浑然,他后退一步,犀利破壁,左脚天,右脚地,左脚生,右脚死,恍惚之中,他俨然与剑之相合体,竟凭借诸峰之力,抱合对方斩来的那道无坚不摧的剑光,攻向了天尽头上那头野兽般的身影,却也在同一时刻,逆转乾坤,将那头野兽般的身影所捺下的一击,交换给了天意峰上的天遗子! 若非他觉悟了莲心剑道,心思无瑕,若非他以水火既济抱合诸峰,并凭借金刚御剑诀形成一座铁壁,他早已被两大绝世高手的所发出的重击,当即抹杀。 天机一线,能把握那一线者,万中无一,而桑北就是那仅有的万一。 天意峰连连轰鸣,天遗子脸色骤变,他没有想到,那小子竟再度创造出了奇迹,逃过了必杀一击。 要紧的是,他已然从其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失声道:“剑疯子!想不到,他竟是剑疯子的传人,可恶,今日无疑是来拆台的,当年疏漏,今日报偿,天意不爽,杀!“ 手中剑再落。 仿佛经历一场严冬洗劫,诸峰花草枯败,水瘦山寒,一片肃寂。 那柄剑赫然就是横在诸峰修士头上的阴影,令他们多年无法抬头,只能忍受。 天意峰上,咔嚓声中,桑北连连后退,在身前留下了一枚枚淋漓足迹。 同一时刻,那座天尽头之上,剑之相则在锐意进取,不断前进。 冥冥之中,仿佛天意,两大绝世高手在若干年后,通过这枯瘦青年搭成一桥,实现了隔空交手。 这一连串的交手只是刹那间的事,然而其中所迸发的每一缕烟火流星,却无一不被桑北以慧眼所窥,尽收眼底,他孜孜以求,仿佛一条江湖游鱼,禀赋逍遥之意,游弋于无尽天地之中。 天意峰上,天遗子一声怒吼,气势冲天,他口发惊雷道:“当日一剑,不曾发出,今日践行,正是天意,剑疯子,当日瞒天过海,今日便杀你弟子祭天!天意难问,某忝为执法,今日替天行道,杀尔祭天!” 天尽头,野兽般的身影圆睁血瞳,他这么多年饱受无尽剑道煎熬,可谓生不如死,却无处宣泄,今日如何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犹如一头壮硕的猩猩,砰砰声中连连拍击胸脯,激发出阵阵闷雷之音,他冲着山下的剑之相,连连发出怒吼。 “我意如天,此为法则!” 天遗子瞬间闭目。 天地之间瞬间黑暗无极。 一道剑光无声斩落,将天地一分为二。 黑暗底部,一枚晶石,刹那间犹如超新星爆发。 一面破败大旗,无尽人间土地,数不尽的身影犹如野草生长出来,齐齐仰首,怒视苍穹,口中已然唱响那首古老的战歌! 同一时刻,处于无尽压抑中的诸峰修士,显然感受到了那种召唤,一腔腔滚滚热血在澎湃奔流。 修士悟道,本就逆天而行,而那座天意峰,宛若一座墓碑,堵住了所有修士前进的道路。 我辈生而为人,虽然卑微,其心不死,倘不能破此无道之天,生不如死! 杀! 以我热血为祭,破此无道之天。 嗤嗤! 利刃划破胸膛,热血激沃而出,一个个修士齐齐怒吼,一座座剑峰齐齐震颤。 杨柳坞,牛背上,牧童长身而起,已然化作一个雄壮汉子,喝道:“好小子,此战,算我一个!“ 同时站起的,还有,赤城子,青凌子,许子钰,弈星子,等人。 第602章 身入雷劫 入定中的慕容一跃而起,一剑穿越道境呈现,喷溅出的血滴已然在胸前点染朵朵梅花。 此刻,一道锐利的剑光穿透虚空,于势不可挡中穿透了那座人间道,将数不清的身影化作了飞灰。 与此同时,这一道剑光已然隔空刺到了天尽头之上,刹那间,在那个野兽般的身影上撕开了一道缺口。 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啸声,瞬间传到了饮血湖畔。 在发出怒啸的一刻,那个野兽身影终于攻出了他此生的最强一击! 刹那之间,这一道无坚不摧的剑气,已然在那个青年的强大搬运之中,攻上了天意峰,攻入了天遗子的身体! 天遗子剑光一横,犹如铁壁,喝道:“老夫代天行道,剑疯子,你即便再强,又如何超越天的掌控?” 他一生悟道,在最后一刻,却悲哀的发现,逆天之行,只是一条绝路,故而,最终选择了一条顺天之路,企图依靠掌控一座天意峰,洞悉天机,击杀前来挑战的剑修,逐步完善心道,以寻求那来日一线生机。 他的道,和剑疯子针锋相对。 二人一世比拼,难分胜负,偏偏,在最后一刻,被剑疯子瞒天过海,绝尘而去。 这已然成为他最大的心结。 是故,今日杀剑疯子的传人,义不容辞。 腾腾腾,天遗子连退数步,口中喷血,手中剑已然寸碎。 然而,他的脸上却浮现诡异的笑容,道:“谢谢,谢谢你为我击破魔障,今日道成,杀!” 杀字刚刚出口,刚刚有些转亮的天地间再度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就见黑暗的尽头,一道锐光刹那间映入眼帘。 嗡的一声,那棵歪脖子树嗡嗡震颤,释放出前所未有的愉悦之音。 在两大高手的连番攻击之中,它所积蓄的力量已然到达前所未有的高度。 故而,几乎在剑疯子发出最后一击的同时,桑北已然射出了他精心炮制的一剑——融合! 有赖两大绝世高手的连番冲击,他终于击破那最后一层壁障,将眉心间的那道剑玄气息,融合如一。 此刻诸峰在手,一剑破壁! 赤焰峰秘传射剑道在这一刻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 咔嚓一声,随着一道硕大的雷霆劈落,一座柱立云天的天意峰,已然从中裂开,形成一道巨大的裂缝。 与此同时,远处的诸峰修士顿时感到压在胸口上的一块大石,已然被搬走,那种轻松惬意之感实在难以言喻。 天意峰上,跌落尘埃的天遗子,一身创伤,看去惨不忍睹,却仰天大笑,他指着远处的诸峰骂道:“天意不可违,尔等助纣为虐,怙恶不悛,天罚旦夕降临,死吧!” “第一峰,乃是禁忌之峰,法则天定,触之必杀,尔等,等死吧!” 他不顾剧痛,一跃而起,升入空中,张开双臂,瞑目作陶醉状,喃喃道:“吾一世崇天,替天行道,诛杀顽劣,彰显天威,恳求道天赐我无上法力,铲除异己,还此间一个朗朗乾坤!“ 此刻,他分明感受到机缘已到,这可是他天遗子一世苦心孤诣,终于求来的东西。 这一刻,天遗子敞开胸怀,敞开所有,竟不惧那一条从天而降的雷龙,扶摇飞升,最终轰隆一声,冲入了那一条充满毁灭气息的雷电长河之中。 “吾道,与天同体,虽九死不悔!” 即便此刻天遗子已无惧生死,却也断定在如此巨大的雷劫之前,必死无疑。 然而,毁灭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感觉到无边的暴力海洋在周边涌动,举手投足间,那种狂潮随心而运,如臂使指,莫不如意。 雷电长河之中,天遗子禁不住张大了嘴巴,随即再度发出声声狂笑道:“我以至诚待天,天终不负我苦之心,今日大道在手,教尔等看看,什么才是天的力量!” 挥手之间,万雷聚剑,周边黑暗无比,唯有中央一隅,那一柄雷电巨剑迸发出无法直视的耀光。 天遗子目光落处,雷电巨剑闪电落下,径取那可恶小子,他欲杀一儆百以立威。 一声怒吼,桑北背后虚空,诸峰重合。 脚下大地,冉冉升起一座铁壁坚城。 周身血脉汹涌爆发,一身耀眼剑芒迸射,拼凑成一副千锤百炼的金刚御剑甲。 这都是一念间的事。 同一时刻,桑北出剑。 这一剑正是当初,初入剑门一刻,试炼之时,发出的一记相思。 此剑犹如天籁,无迹可寻,瞬间窥破瑕疵,穿透了这座禁忌之峰,也穿透了雷劫之中,天遗子的本尊。 一股刺痛自胸膛间不可抑制爆发。 天遗子浑身颤抖,实在是愤怒到了极点。 他没有想到那小贼在覆灭一刻,毅然不顾一切,抢先发动了攻击,且那道攻击循旧伤而入,令他根本来不及抵挡,便如伤口上撒盐,令他痛定思痛,无比恼怒。 然而,桑北的攻击却刚刚开始。 这一剑自当下刺向未来,意在祝福。 与此同时,又一道剑光自九峰之外,那座天尽头上刺来。 那一剑则是自未来追溯过往,意在纪念。 更何况,这一剑乃是剑疯子积蓄一世所不能爆发出的力量,此刻被天遗子的一记重击打开缺口,故而被剑之相借势倾泻而出,竟循着那一剑相思的轨迹,从反方向穿透而来,如入无物,轰隆隆冲入天遗子的躯壳之内,爆发出轰隆隆的雷鸣。 天遗子目瞪口呆,如何也想不到这小子还能有这么一手! 同一时刻,那一柄雷剑已然将桑北所在一隅轰出一口深坑。 “吾有天佑,尔等宵小手段如何伤我!” 顷刻间,一股无法想象的伟力已然将天遗子一身创伤全部平复。 天遗子圆睁双瞳,俯瞰下方,就见那口深坑底部,那小子看去全身破败,凄惨无比,却兀自站在那里,不曾倒下。 “小子,天威之力,无穷无尽,即便你身负剑疯子的无上传承,今日依旧必死!” 只手按落,又一道更为强大的雷剑聚合而出,轰隆一声,斩入大地。 大地之上,那一口硕大的深坑再度向周边扩展十丈以上,只是在那深邃的坑底,一个黑影依旧于倔强中昂起头颅。 “小小蝼蚁,也敢与天相斗,找死!天意难问,天威莫测,天意峰绝学——天断!” 说话间,九道巨大的雷剑光影鱼贯斩入大地。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天遗子凝神看去,就见那一处地域已然化作一口硕大无比的天坑,底部,尘埃弥漫之中,一个小小的黑点,周身衣物剥离干净,遍体鳞伤,依旧顽强站在那里,昂起头颅。 天遗子分明感受到对方的那种轻蔑,心中的愤怒再度爆棚。 “若不能将你一举斩杀,老夫这天意峰代言人的身份算是徒有虚名了!” 天遗子一步飞升,毅然跃入上空那口深邃的劫眼之中,转眼间,他化身为一尊巨人,此刻处身在一片毁灭海洋中心,周身力量无穷无尽,一念足可毁灭万物,这种体验,实在太过畅爽,试想即便神人也不过如此。 “天咒——杀劫无量!” 天遗子覆雨翻云,无尽雷剑光影如雨落下,大地疮痍,万物涂炭,无尽兽类和散修,抱头鼠窜,惶惶不可终日。 下方的天坑不断扩大,不断深陷,天遗子已然看不到那小子的丝毫踪迹,在重重雷劫的洗刷之下,那小子绝无不死的道理。 轰鸣的雷劫声中,偏偏,他的耳中听到了一个刺耳的声音:“天威杀戮,并非终点,而剥极必复,才是大道所在,何况,这天并非你一人之天,你欲只手撑天,只是螳臂当车,苟延残喘罢了!” 说话间,一缕刺痛自旧伤中再度爆发。 漫天雷劫之中,一剑无中生有而至,破开防御,直入本体。 天遗子本以为天劫加身,无物可伤,偏偏屡屡被那小子以同一剑道所伤,心中已然恨到极点。 第603章 饮血湖 只是他尚在愤怒之时,在那一剑之后,一连串狂暴的力量疯狂涌入,一举将巨人化的本尊躯壳上轰出一口大洞! 恍惚间,天遗子便感到此前所发动的一连串天劫打击,俨然全部被反噬了回来,不仅如此,那种反噬之力分明变得更强。 “这是……这是地应之杀,天咒,地应?这厮何德何能,居然能发动因果报应!” 天遗子又惊又怒,此刻周身伤痛疯狂肆虐,他虽承载天劫之力,恢复力无比强大,奈何那地应之力报应不爽,毕竟要一一反噬回来。 巨人化的本尊上,那股修复和毁灭之力,从内到外,如火如荼展开,痛的他连连怒吼。 “罢了,我这一生,所求者,唯道耳,生死大限,人之所畏者也,于今,为求得那无限,这小小本我,不要也罢!” 一念间,就见一朵劫火自脚底生出,转眼间燃遍全身,烧的毕剥作响。 他引劫入体,烧的不止是精血,烧的还有灵魂。 这种无所顾忌的燃烧,终于让其心境在极度痛苦的打压下,捅破一层壁障,进入到一种难以想象的境界。 “这才是真正的合道,这才是真正的与天同体,吾身化劫灰,虽死犹甘!” 过往所悟剑道在这一刻同样捅破了一层壁障,突飞猛进。 “原来,一旦放开生死,一切痛苦都不足惧,唯道永恒!那小子,现下让你看看,真正毁灭的力量到底为何!天意——寂灭!“ 一指捺下,一剑成形,所过之处,一切生机断然枯竭。 尘埃落尽,一口天坑中空空如也。 劫眼中央,天遗子有若神明,窥一斑而知全豹,目光落处,一剑瞬间成形,坍塌虚空。 然而那枯瘦青年明明被莫测剑道击中,却在最后一刻,强行挣脱束缚,凭空消失。 “天意所向,红尘如烟!” 天遗子弹指生灭,一念沧桑,倏忽间,一道道剑光断裂虚空,溃灭地火水风。 生死一线,桑北每一次施展挪移,都如同一次精神破壁。 虽属无奈,却在借助天劫之威,一次次锤炼自身。 他所承受的痛苦,无异于遭受了一次次凌迟。 要的是,八峰融合如一,一缕剑玄已然深具灵性,终究在一次次强大锁定之中,斩开枷锁,屡屡脱困。 他在九峰之间连连逃逸,本可以遁入诸峰,祸水东引,只是念及那些修士本属无辜,那些传承本都是宝贵遗产,若然因自己毁去,固非所愿,也与禀赋之道不合。 于是乎,他竭尽全力,在九峰之间连连瞬移,在风口浪尖之上,一次次侥幸逃生。 如此一幕,深深震动了诸峰修士。 “此人之心性,前所未见,吾不如也!” “说什么太咸贼子,蛮荒异类,此人襟怀坦荡,光明磊落,真汉子也!” “只可惜,天遗子与道合体,犹如神明,他只是苟延残喘,最终结局已然注定!我辈修士,眼睁睁看着其覆灭,不能援之以手,羞愧难当!” “当日我等不遗余力追杀于他,他今日即便祸水东引,我等也无话可说,唉,可惜了!” 无数修士作壁上观,连连叹息。 劫眼之内,天遗子俯仰天地,言出法随道:“结束了,斩!” 一念间时空封印,一道从未见过的长长剑光如银河坠落。 无数修士不由得张大了嘴巴,看着从未见过的一幕,无比震惊。 “天意无量,我心方寸,这片天地虽大,却非我之天空,我所求者只是刹那,过去和未来之间,我心不易,此剑当穿越无量,至八荒极远之地!” 桑北口中喃喃,左手剑飞起,自过去刺向未来,右手剑微挑,自未来回溯过往,双剑于前端骤然合璧,如零如圆。 与此同时,他脚踏天地一线,挥手处,一根青竹钓竿,牵起一根钓丝,划开壁障,桑北一脚跨入,一闪而逝。 同一时刻,已然舍弃一切的天遗子,再度心痛。 那仿佛是穿越了前世今生的宿命,令他痛苦难当。 怒吼声中,劫雷连发,而那小子竟眼睁睁的从眼前消失了。 “事不过三,苟延残喘耳!” 天遗子覆雨翻云,定睛处,已然瞧破端倪。 就见那枯瘦青年好巧不巧,居然逃到了那一片无垠的波光湖面之上。 “饮血湖?” 口中喃喃,他除了看见落在湖心处的桑北,还看到了在湖畔闭目垂钓中的一个老者。 “剑卜,今日我当你的面杀他,足可证明我的坚持原本不错!” “剑卜,你不是一直以神算自居么,那么你且算算,今日你先死还是他先死?” 神魂燃烧,肉身燃烧,极端的痛苦虽是折磨,却将天遗子送到兴奋的巅峰之上,他连连怒吼,声若惊雷,只是,那老者就像是个木头人,充耳不闻。 “轻慢天道,死有余辜!” 挥手之间,两道雷霆剑光同时落下,一奔桑北,另一道径取那老者。 剑光加身,那老者的身体仿佛变得透明,竟任由剑光穿体而过,看去毫发无伤。 同一时刻,桑北连走数步,步步破壁,激发出阵阵轰鸣。 桑北闪电出剑,击中雷剑,雷剑炸裂为无尽电蛇,缠绕而下,危机时刻,一个扭曲的身影,奋不顾身,冲了上去,竟被那一条条电蛇撕裂了身体,崩溃为无数个身影,和一条条更小的电蛇纠缠厮杀。 饮血湖中顷刻间激起千重浪涛,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手在其中搅动,竭力攫向天空。 “小小幻术,也欲阻止天道杀伐,死吧!” 成百上千条雷剑光影如雪片飞舞,其中每一道都拥有至高杀伐之力,莫可抗拒,何况成千上万,顿时将整个饮血湖地带化作修罗地狱。 老者动了,化作一串串流光,不停逃逸,却又如何逃脱那些雷剑追踪,那一道道光影被纷纷撕碎。 桑北也在动,步步破壁,挪移乾坤,于间不容发之际,他在出剑,一剑炸裂为无尽剑芒,和空中的一道道雷剑交会。 身后虚空,一棵歪脖子树呈现,被无数道雷剑击中,化作无尽电蛇纠缠其上,为他挡住了多半的伤害。 金刚御剑诀全力发动,周身剑芒绽放,悍然将一道道电蛇导引而下,导入周身那一道道伤痕之内。 电蛇涌入周身伤痕脉络,随着桑北的双足一次次重重踏下,已然将大部伤害转移向了这片不断掀起狂浪的湖泊中。 如此一幕,即便是时下与天道相合的天遗子,也不由得被深深震惊。 “这厮……这厮好胆,居然不顾生死威胁,将万钧雷霆之力,导入肉身,借以淬炼,同时借助这副特殊的肉身,再将大部伤害导入湖泊之中,这种构思当真匪夷所思,小子,若非你我道不同,老夫真想收你为亲传弟子!不过,蝼蚁之力,如何与天相抗?结束了!” 天遗子探手一抓,万籁俱寂,诸天雷光消散,唯有手中出现了一柄倚天巨剑,其中无尽雷光明灭,浸透了斑斓血色。 “剑卜,那小子,结束了!” 剑落,天地无声。 此剑,乃是最终审判。 剑卜仰望黑暗的上空,长长叹息。 他在这片湖面上垂钓多年,以湖为镜,观天,窥物,察己,此番为躲避天遗子追杀,可谓竭尽全力,唯一期待的,便是这场杀劫尽早过去。 然而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眼角有泪,口中喃喃:“其……天意乎?” 当下闭上眼睛,已不忍目视。 一道巨剑光影自中天斩落。 同一时刻,随着桑北一脚踏下,满湖狂涛一时间消失无踪。 若从上方看去,这一片湖面赫然化作一块巨大的镜面,镜像世界之中,同样有一把血色巨剑,穿透而来,刹那间,两道巨剑在湖面中央一点交会,顷刻间,崩碎了万千块血色琉璃。 第604章 谢谢你 湖畔一隅虚空,剑卜的本尊顿时被震脱出来,此际一颗心仿佛破碎,万念俱灰。 此剑既出,那天择之子哪里还有命在? 果然,一片破碎的湖面之上,再看不到那个枯瘦青年的身影了。 岂知在那毁灭的一瞬间,桑北已然借助破碎一击,施展斗转星移,挪移而去。 而他此刻所处的位置,已然难以置信。 他小小的身影对面,正是巨人化的天遗子。 他此刻和天遗子一般,正处在那口劫眼之内。 “当日北凌江畔,太咸剑帝和战侯生死一战,那最后一击,我当日有幸得见,何其向往,我不知道能否模拟出其中神韵,但,朝闻道,夕死可矣,我会尽力!” 说话间,眉心中一颗舍利熠熠生辉。 一柄星沉,一滴眼泪,一种相思。 剑动,无尽身影在桑北身后如山如海站立起来。 一道剑光穿越无尽长夜,坠入死沼。 一只明眸,却于无尽深渊之中,骤然睁开,眼瞳中溢出一滴泪珠,放射出的一点光芒已然穿透无尽黑暗,点亮了天边。 一柄星沉起于黑暗,划破黎明。 这一剑把握的机会妙到毫颠,他在镜面破碎的一刻,乘虚而入,一剑穿透过往,穿越劫眼,刺向未来。 一幅从未有过的画面,铺展在天遗子眼前。 刹那间,桑北身形一转,从劫眼中硬生生挣脱不见。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完全超越了天遗子的预期。 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股久违的感觉如潮水涌来。 他的身躯剧烈一震,一种濒死的痛苦如熔岩喷发。 时空瞬间复位。 天遗子再度恢复了那副漠然的表情,他俯瞰着下方的两个蝼蚁,口发神音:“那小辈,时辰已到,你与吾当一同灰飞烟灭,这一剑,你可敢正面挡之?” “如能以死证道,固所愿也!” 桑北语气平淡,神情却无比凝重。 “那就死吧!” 他转首看向另一侧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喝道:“今日结局,你可曾算定?” 末了一个定字方未吐出,一道更为庞大的巨剑光影从天而降。 桑北脚踏天地一线,闭上眼睛,归于虚无,抱合天地。 左手剑出,右手剑入,合璧于中央。 刹那间,那一道雷劫之剑从天而降。 桑北蓦然感到,生与死的距离,从未有过如此之近。 宛若福至心灵,他如风而动,踏出一步。 一步踏出,乾坤颠倒,桑北已然变为倒立之态。 便是这毫厘般的一步,让他与那柄死亡之剑擦身而过。 人间道拉满,弯弓如月,桑北射出了他的天籁般一剑。 这一剑不为伤害,只为导引,咔嚓一声,射碎虚空。 同一时刻,那柄无与伦比的雷劫之剑已然顺着那道破碎的空间缝隙,斩入饮血湖之中。 哗啦啦的珠玉撞击之声接连不断。 凝固的湖面再度破碎。 与此同时,一面从未展现在外界的饮血湖,终于暴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湖水粘稠如血,其内仿佛蕴含着滔天的愤怒,瞬间掀起重重狂浪,冲击天宇。 上方劫眼之内,发出最后一记天罚,天遗子精华已尽,身体层层崩溃。 然而他在最后一刻,总算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面,并看到了希望,也算是迷途知返,不至于稀里糊涂之中就白白葬送了性命。 “谢谢,那小子,你的智慧果然超出了老夫的预料,我的苦心总算没有白付!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使得我这只井底之蛙总算不用在井中糊涂一世,作为回报,我的传承俱藏在那一剑之中,希望你能走的更远、更高!” 说话间,那一张绽放如菊的老脸,犹如泡沫一般崩溃开来,渐而消失一空。 此时此刻,一声惊雷仿佛自天外传来,震得饮血湖畔的老者如梦初醒。 他口中喃喃:“原来竟是如此么?老夫搜肠刮肚算不出的东西,原来那把解锁之钥,竟然藏在天遗子的身上,天不亡我,天机一线,老夫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此时此刻,那枯瘦青年再度消失不见。 老者一抖手中的鱼竿,身影隐入虚空。 几乎同时,一道古木粗细的雷劫从天而降,震动诸峰。 那股天威之怒令诸峰修士再度胆寒,慌忙间借助大阵藏匿气息,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殃及池鱼。 那股天威怒不可遏,瞬间连连降下雷劫,那一口庞大的湖泊,其中流水顿时被蒸发近半。 那股天威尤为愤怒的是,那逆天者触发禁忌已不容于世,偏偏那个自己选定的代言人,在最后一刻却欺骗了他,与逆天者沆瀣一气,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是那敌人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竟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就见数十道雷劫铺天盖地劈落在那片血湖之上,直劈得这片传说中的圣湖彻底枯竭,露出了尸骨皑皑的湖床。 就见那些枯骨俱保持着同一状态,面相湖心,盘膝而坐,看去无比虔诚,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年。 隆隆声中,又有数道雷劫罚下,之后,天空中的那一泓深邃的劫眼终究缓缓弥合。 无比压抑的天地之间,不知从何处吹来一缕微风,为这片死寂的世界注入了生机。 诸峰修士总算长长松了口气。 上空的云层越来越厚,缓缓低压下来,紧接着,淅沥的雨水如注落下。 那片干涸的湖泊,在肉眼可见之中,缓缓升起,于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就注满了整片湖泊。 云层缓缓退向天边,第一缕日光终究照射在大地上。 先前发生的毁天灭地的一幕,仿佛只是一场噩梦,梦醒时分,依旧是这片朗朗世界。 饮血湖畔,湖水如血,一个苍老的身影不知在何时出现了,手执一根钓竿,继续钓他的鱼。 钓月峰上,入定中的慕容微微睁开眼睛,他能感受到这场天劫的恐怖,即便换作是他,面临这种毁天灭地的力量,也找不到一丝生存的机会。 结局几乎注定。 “放心,我慕容将带着你的未竟之愿走下去,闯出一片新天!只是可惜,未能与你痛快一战,好生遗憾!只是,你的世界注定是那背面的黑暗,这堂皇大道必由我慕容来开拓!” 茶声咕嘟,慕容满斟一杯茶水洒在地表,以为祈祷。 魔域,魔都锡蓝,魔顶广场中央,一座新起的大殿拔地而起,比之后方那座魔宫,更为高大,巍然屹立,俨然要与这片魔天争个高低。 珠光宝气的华美帝王宝座上,古沧帝君望着眼前堆砌如山的天材地宝,视若无睹。 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已没有多大用处,这是大荒诸族表达诚意,几乎倾尽所有上供的东西。 问题的关键是,这新上位的古沧帝君根本不喜言辞,他只喜欢动手。 许多部族一夜之间悄然被族灭,事先毫无征兆,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过血腥,完全不给你思考的机会。 血色恐怖笼罩了大荒和魔域,为了生存,为了繁衍,其一是献宝,其二是主动投诚,充当古沧帝君手中的一把刀,主动进攻可疑部族,大肆屠戮,以为投名状。 一时间腥风血雨,干戈四起,杀戮犹如瘟疫一般波及到每个区域。 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古沧帝君便牢牢掌控住了大荒和魔域两地,同时在手下大将祁楚的鼎力配合之下,将两大军团打造成为当世一流军队。 “祁楚,听说过龙泽的兵法吗?” 帝君突然问话,祁楚神色凝重,思考一会,谨慎答道:“早前有所涉猎,龙泽人用兵多以奇诡胜,他们有四句话我深有体会,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如他们,如我们,天下用兵大致都在其中。” 第605章 血线狂舞 古沧帝君微微颔首道:“说的不错,但,我们这一次用兵却不必如此,先前,那些派出去的细作如何了?” “对于龙泽各方渗透已然大力进行,颇有成效,只待帝君一声令下,必然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捣奚京!”祁楚颇为振奋。 “不必如此,我们当如疾病进入肉身,表面看似健全,内里已然腐烂,我们则如蚕吃桑叶,一口一口,让其痛苦却又无能为力,这才是朕最为期待的效果。” “臣定当竭力,按照帝君制定方略,攻略龙泽。” “龙泽帝君昏聩,不务朝政,不修明德,层层部院钻营腐烂,又一场五族裂咸的盛宴不远了!” “自我方攻略不久,桓越,河梁,北隗,西商,宛若嗅到血腥味的饿狼,几乎和我们同出一辙,合围龙泽,龙泽这头庞然大物,离瓦解不远了!” “祁楚,我们的重点乃是奚京,对于宰相派系,战侯派系,诸多贵族,尤其是龙渊剑阁,当不遗余力予以拉拢,朕希望,在朕登临奚京城楼的一刻,能带给女虚北宸一个大大的惊喜!” “诺!”祁楚心悦诚服,一拜在地。 剑门,饮血湖畔。 苍老的剑卜目视波光粼粼的水面,他无法想象,那一面牢不可破的封印居然会被如此解开,天机一线,带给他的感触实在太多了。 “这座囚笼,压抑太久,老夫虽然羸弱,虽比不上那些血性少年人,敢不倾心一战乎?” 感觉到手中钓竿不住震颤,剑卜遥望天边,仿佛看到了即将发生的一幕。 饮血湖内,一片最为神秘的空间世界。 天地间充斥着浓浓的血色光影。 桑北此刻,正站在这个世界的中央区域,那里就像一座圆形祭坛。 四周,层层叠叠的环绕法台之上,正盘膝端坐着一个个身材健硕的赤裸躯壳,他们无不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紧闭双目,皮肤赤红,其眉宇间弥漫出一股超然于物外的尊贵气度,想象其生平,无疑是个出类拔萃的大人物。 不对! 用大人物比喻还是不够准确。 他们起码是一个王,或者毋宁说,是一个个皇! 他们死了。 不,准确说,他们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 不觉中,一缕浩气自胸臆之中飙升而起。 在桑北的眼中,他看到的不再是是一条条健硕的躯壳,而是自时光长河中流淌而来的一条条血脉长河。 腰脊中,一声龙啸禁不住释放而出。 那分明是源自同类的召唤所生出的共鸣。 此刻,沉睡在桑北的血脉中,那一缕缕蛰伏已久的血线,仿佛春日苏醒的一条条长蛇,昂起头颅,摇曳狂舞。 饥渴已久的一头头嗜血猛兽,再度出笼。 一条条血线狂舞,在肉眼无法看见的空间领域,疾驰而去。 然而,它们根本无法触及那些赤裸的躯壳,便于中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了回来。 美食近在眼前,却不得大快朵颐,使得这些血线愈见疯狂,连连冲击,依旧不得而入。 与此同时,那一股久违的饥饿感,在毫无征兆之中,突然爆发。 桑北禁不住伏下身体,剧烈颤抖,仿佛再度回到童年时代。 便如一场疾病如山而至,让他猝不及防。 该如何破局? 那一具具躯壳中的气息,不止是身体内的血线,便是自己,也恨不得早早吸纳进来。 此刻,周边躯壳之中的一个,突然睁开一双血瞳,怒喝如雷道:“欲吞我血,当有真材实料,否则,便成为我的剑底游魂吧!” 他一跃而起,一道剑光快到不可思议,已然刺到眼前! 此剑似曾相识,它便如桑北曾经走过的路,镌刻在记忆深处。 极度饥饿之中,桑北咬牙,依旧一跃而起,他非前进,也不是后退,身形扭曲如龙,于空中不停腾挪。 解开了二层肉身锁之后,他自然而然便能将肉身的潜力发挥到极致,与此同时,血脉中,一缕独特的气血之力已然被召唤而出,瞬间穿越数周天,化作一条不断奔涌的河流。 间不容发,桑北出剑,流于血脉,注入手中一柄星沉,一记刺血,妙到毫颠,和攻击者的剑光刹那交会,激发出一串星芒。 攻击者的剑道遇挫愈强,一声暴喝,激发出一道血虹,逼退桑北。 桑北退,却于对方的剑道之中汲取一缕气息,合入体内,瞬间再度反击出一道刺血。 一道道十字星芒在虚空中绽放,桑北腾挪如龙,看似在后退,却以退为进。 他沉迷在自己的血运江河之中,苦心孤诣,不断砥砺,只为到达那冥冥中的极境。 攻击者的剑光一浪高过一浪,越来越强。 桑北却在一路挫折之中愈发体会出那一股巫的力量。 或许还差一点,那一点究竟是什么? 突然间,一枚大大的巫字,在桑北的意想天地,冉冉升起。 巫顶天立地,无惧无畏,当与浩气共存。 一念通达,便如突破了一道无形的堤坝。 那一缕独有的气血之力,运行一周天之后,注入背脊,与那一缕亘古不绝的浩气糅合在一处,化作一条血龙,自体内运行数周天之后,注入手中剑,目光所瞩,微微一刺! 咔嚓一声,一道赤雷无中生有,劈入那攻击者的头顶,攻击者仰天大笑道:“好剑,有此遇合,吾虽死犹生!” 轰隆一声,攻击者倏忽解体,化作一道血光,射入桑北体内,无尽血线饥渴已久,蜂拥而来,转眼间分食一空。 数十周天运转,一缕精纯气息已然被反哺到丹田之内,绕着中央,缓缓转动。 银色小蛇依旧在中央区域沉睡,缓缓游动,似乎对周边之物,毫无兴趣。 万流朝海,九九归一。 一剑铿锵,所指仿佛无端,却是邀约。 第二尊孔武有力的入定者突然睁开眼睛,更不答话,一剑刺出,一股锐气直入肺腑,桑北无法收脚,竟不由自主朝着那人冲了过去。 桑北一身如剑,金刚御剑诀全方位展开,于体表织成一层密密坚甲,说时迟,他的身体已然和对方刺来的一剑铿锵撞击在一处。 在那处撞击部位,金刚御剑甲裂开一道缝隙,使得那道剑光乘虚而入,犹如一条小小怒龙冲入桑北的周身血脉之中。 桑北仰天怒吼,居然强行将那条怒龙纳入血运周天,瞬息间,依旧从那一处裂隙导引而出,一剑刺血,骤然穿透了对方的胸膛。 “此剑无惧无畏,刚烈无比,不惜以伤换伤,破我真元,痛快,吾得偿所愿,可含笑矣!” 那人于大笑声中,轰然解体,依旧化作一道血光,循着那一道缝隙,射入了桑北体内。 万条血线一拥而上,疯狂瓜分。 人间道展开,中央祭台上浮现出一道道树须状的阵图,这一片阵图,桑北再熟悉不过,那赫然是龙渊剑阁内的一条条道路。 桑北闲庭信步,从容进退,一剑出手,体内血运江河之中,一缕真元注入手中,又是一记刺血。 剑气龙吟,周边法台之上,又一个孔武汉子一跃而出,一道刚猛剑气撕裂虚空。 桑北退,汉子进,转眼间,二人已然交手数十次之多,那汉子却不知道,不知不觉中,他已然被桑北拖入阵图深处。 百转千回,踏破铁鞋,桑北蓦然回首,一剑无中生有,嗤的一声,击中汉子脖颈。 宛若一口气囊被击破,汉子大笑,显得痛快无比,身影骤然一跃,化作一道血光,钻入桑北手中长剑,继而顺着腕部脉络,注入血运江河之中。 桑北剑锋微挑,脚底踏动阵图,周身血脉潮涌,一缕真元化作龙形剑气飞掠而去,正击中周边法台之上的一个瞑目汉子,汉子圆睁双目喝道:“无端扰我清梦,该杀!” 汉子一跃而起,斩出一道长长剑气直入阵图。 第606章 混元真血 岂知桑北丝毫不退,竟硬生生受了汉子凌厉一剑,口中冷笑道:“华而不实,外强中干,尸位于此,当真贻笑大方!” 汉子暴怒,一气连攻数十剑,岂知桑北以牙还牙,身形不进也不退,反而渐渐逆转了局面。 汉子仰天长啸。 周边法台震动,一双双血瞳陆续睁开,一个个健硕身影一跃而起,化作一道道剑光,当空斩落。 桑北脚踏阵图,激发出隆隆轰鸣,他不得不退,周身飙射出一缕缕血线,而那种种有意受之的伤痛,则是为了更快,也更真切的感受到对方剑道之内所蕴含的真谛。 他必须争分夺秒,因为他分明感到这座祭台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他的推断并没有错,自空间打开一刻,已然同时打开了倒计时。 祭台之上,留下了一枚枚血色足迹,桑北此刻已然退到穷尽之处,他已无路可退。 数十个孔武汉子,身形交错于空中,已然发出最后一击。 咔嚓一声! 脚底重重一踏,回头无岸! 与此同时,先前留下的数十枚足迹齐齐破碎,桑北闪电之间,如一阵风冲了出去,穿透了那些汉子的包围,顺手间,将各自精妙的一剑,犹如归鞘一般送进了那一个个强壮的躯壳中。 桑北并不回头,袍袖翻卷,将数十道血光源源收纳,体内血线犹如饿极了的凶兽,迫不及待瓜分进食。 一缕真火,自脚底生出,转眼间蔓延周身,将桑北烧成了一个火人。 周身血运江河一时澎湃。 茶声咕嘟,一脉心香,自然而然释放而出。 躯壳为壶,气血为茶,桑北欲以一缕真火,烹煮此间天地。 一柄星沉悬于虚空,桑北手指轻轻弹动,铿锵作响。 另一只手,同时弹射而出,一枚石子,飞掠出一圈圈涟漪,分化出一粒粒星光,巧之又巧,击中了那一个个入定中的胸膛。 同一时刻,一棵歪脖子树现于身后虚空,他之相出现,手执一柄斧头,坎坎伐木。 来吧! 来,战! 战意渲染,袍袖一挥,无尽血雨漫空散落,打湿了那一个个入定者的躯壳。 桑北主动搦战。 一面褴褛战旗猎猎飘扬。 无尽先灵身影,重重叠叠,如海如潮。 层层法台之上,一双双血瞳陆续睁开,齐齐看向中央祭坛。 其中一名身材尤其高大的皇者,振臂一呼道:“此子玷污我等法身,实在罪该万死,诸君,聚血海阵图,万剑破邪,诛杀此獠!” 诺! 诺,诺! 应声如雷。 周边法台突然开始旋转,越转越快。 同一时刻,中央祭坛也开始旋转,只不过,其旋转方向,却与周边法台相反。 此刻的桑北已然处在风暴旋涡之中,一步一步,越陷越深。 上空,一泓血色劫眼已然生成,隆隆雷鸣声中,一口血色巨剑,缓缓崭露头角,锐利锋芒上,一滴鲜血,欲落未落。 桑北冷眼看去,已然从那一滴血的光影中,看到了无数呐喊着的身影。 攻击旦夕落下。 然而桑北却抢在其之前,发起了进攻。 足踏阵图,剑锋微挑,怒吼声中,一条赤血龙体,飙升而起。 进攻一旦发起,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二连三,一气呵成。 周身血运江河之中,一条条真元注入阵图,化作一条条龙体扶摇飞升,撞入劫眼。 这一连串的进攻如大河奔流,狂泻而去,随着一条条赤龙撞入劫眼,激发出接连不断的雷鸣之音。 最后一击,歪脖子树呈现,弯如满月,阵图轰鸣,九九归一,一条硕大无朋的巨龙光影,咆哮着,轰隆隆贯入劫眼之内。 然而这一切,仅仅是开始。 歪脖子树弯弓如月,跟着弯曲的是人间道,也是他脚底的大地。 弓开,一峰如剑射入劫眼。 其下,赤焰,倚天,雪雁,金刚,钓月,陶然,如是,包括那座天意,一道道剑峰之影鱼贯射入那一泓劫眼之内。 天穹之上,雷声不住怒吼,实在是愤怒到了极点。 一枚硕大的赤血剑锋剧烈震颤,弹指间就要发动。 莲花开,慧眼转。 眉心间,一缕赤色剑痕浮现。 这一刻福至心灵,九峰融合,歪脖子树咔嚓嚓弯曲、拉满,一面残旗之后,无尽先灵如海如潮怒吼。 就见一道灰暗的剑影无声没入天穹。 天穹骤暗。 仿佛瞬间就要崩塌下来。 那一道硕大的剑锋之上,皲裂出一道道裂痕,眼见得就要破碎开来。 劫眼回缩,一股无形的威压,眼看就要爆发。 而这绝不是桑北所期待的结果。 他此刻依旧全身心沉浸在那最后一击所带来的宏大感悟之中。 “你们所要的绝不是毁灭,而我所期待的,则与你们相同,就让我展现出你们从未见过的力量!” “燃烧,燃烧吧!” 烈火熊熊,茶水咕嘟咕嘟。 一缕心香弥漫。 桑北的身影冉冉长高,犹如远古时代一尊顶天立地大巫,伫立天地之间。 周身血脉之中,回荡出一声高亢龙吟,注入背脊之中,融入那一缕壮怀激烈的浩气之内。 继而一条龙体飞出身体,完美合入天地间那一道玄之又玄的赤色剑痕之内。 这一刻水火既济。 这一刻,桑北以自身至高感悟,燃烧血脉,于自身血脉之内,融合龙渊剑道,九九归一,射出了他穿越过往的一记相思。 暗淡的天穹之上,喀嚓嚓,撕裂开一道耀眼的白光。 就见一个个赤裸着的健硕躯壳出现了,他们无比热望的看着桑北,感受着那最后一剑的冲击。 显然,那一剑,彻底折服了他们。 刹那间,他们纷纷解体为一道道赤色剑光,如雨飞射,落入桑北的肉身之中。 若非拥有极度逆天的血线,可以充分炼化掉那一滴滴皇者精血,光是那种种力量之间激发出的疯狂冲突,也足以让桑北粉身碎骨。 禀赋一缕逍遥的要旨,桑北脚踏天地,挪移日月,在他的人间道世界,那座宏大的龙渊剑阵之内,如一条鱼游来游去,相忘于江湖。 手中剑,如臂使指,每一次刺出,都与天地所感,激发出一道长长的剑道光华。 外界,饮血湖之上,风起云涌,一道道赤色雷电,接踵落下。 剑卜目光深邃,似已看透本来。 神秘空间之内,桑北渐入佳境。 丹田之内,一缕缕精纯的血色真元不断汇入,形成了一泓赤色的旋涡。 旋涡核心,银色小蛇分明加速了游动,随着丹田之内的气息愈发浓郁,它的力量仿佛也在水涨船高。 百川归海,一泻汪洋。 水火既济,一朝功成。 此刻,盘膝入定的桑北,终于睁开了一双慧眼。 此刻,分明有一层无形的薄膜近在眼前。 只需捅破,必然获得质的提升。 “巫,顶天立地,当与大地共鸣、道天同运,若非借助龙渊剑道,借助那一缕浩气,借助过往所有觉悟,如何能获得如此难得的突破机遇?” 一念所动,剑锋微挑,欲破青天。 天穹铿锵破碎,再度打碎一层琉璃结界,瞬间化作一片无比清凉的雨水。 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愉悦中颤动。 这一刻,桑北知道,自己突破了。 他借助无数皇者精血,借助那些无形血线的炼化,将种种精血融合为一,炼成了混元真血,距离血脉觉醒只差一步。 剑道,体魄,血脉,同时获得精进,这一次的剑门之旅,桑北的收获实在太过丰厚了。 外界,饮血湖中央,突然间沸腾如潮。 紧跟着,从湖心激发出一道硕大的水柱,冲入云天。 水柱回落一刻,一个枯瘦青年的身影已出现在湖心水面上。 最后一刻,他骤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推出了那一处神秘空间,他无法抗拒,直接被送了出来。 第607章 你怎么能先我而去? 记忆中,蓦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适才所处的世界,和自己当初所进入的月窟秘境大同小异,其中封锁之严密,体系之宏大,差可仿佛,故而生出熟悉之感。 也正是因为这种熟悉感,让桑北提前产生了危机意识,拼命发动全方位冲击,激怒了所有精血化身,这才达到预期所得。 若然按部就班,循规蹈矩,最终必然错过了这场顶级的传承之旅。 手抚胸膛,桑北无比庆幸,仰望高天,周身血运澎湃,感觉中,只差一步,便能突破出去,而这一步,究竟该如何去突破呢? 此刻恰值黑夜尽头,黎明方生,刹那间,一缕微光,撕裂了天际。 丹田之内,一条银色小蛇,骤然抖擞精神,昂起了头颅,朝着东方强力一吸,已然从这一方世界中,采集到了一缕最为精纯的气息。 吸纳了想要的东西,银色小蛇懒羊羊伏下头颅,被旋涡之力所驱动,缓缓盘旋。 桑北微微转身,便看到湖畔端坐着的一个苍老的身影。 一股熟悉意味再度涌上心头。 那是……那是自己在进入断魔寺之前,那片无妄海之畔,那处绝崖上,自己见到的那个身影。 同样一根钓竿,同样一副苍老面容。 他是谁? 远远看着那个垂钓中的苍老身影,桑北不由得生出一股古怪的感觉,那个人明明坐在那里,却仿佛坐在别一世界,高高在上,远离尘寰。 对方手中所提的那根钓线,明明落入湖中,钓线末端则渐渐淡化,消失无踪。 这个人,不简单! 冷不防间,那一双深邃的瞳孔看来,却与桑北的目光一触即分,移向别处,而桑北已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悚感,仿佛被对方一眼就看穿了一切。 这个人,和他在登临雪雁峰的路上,于幻境中看到的那个麻衣人,以及将他投入血池中的那个怪人,分明属于一类。 一股天生的敌意油然而生。 然而桑北并没有试图去靠近并发起挑战。 他身形一闪,已至岸边,当即坐下,一根取自钓月峰的青竹甩了出去,钓线落入湖水中,激发出一圈圈涟漪。 天地为炉,身为壶,气血为茶,烹煮天地。 茶声咕嘟,一脉心香自然而然释放了出去。 他此际已然炼成混元真血,以水火既济之法烹煮天地,释放出一股浓浓的道境,碾压周遭。 一棵歪脖子树呈现在身后,他之相手执残斧,坎坎伐木。 一道道斧声犹如钝击,敲击着树身,敲击着湖水,敲击着天地,同样以这种敲击在向对方发问。 钓丝牵动湖水,牵动天地,一圈圈涟漪在扩散中很快就波及到了坐在湖畔的老者。 老者口中轻轻一叹,轻提钓线,水波荡漾,天地荡漾,一个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仿佛要消融在天地之间。 “休走,我既发问,无论如何,你当做出回复!” 一壶茶瞬间煮沸,其间激发出声声闷雷之音。 一柄斧头越砍越快,树身中飞溅出一片片血花,那是桑北的血,也是泪。 钓丝骤然一提,拉开天地。 下一刻,一股奇异的空间之力,已然将桑北吸了进去。 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九峰之外,那座第十峰,天尽头之上。 不经意中,还是着了对方的算计! 桑北咬牙,心中愤懑,只得暂且放下。 “下一次,不会让你逃走!” 桑北一步跨出,瞬间和滞留在此地的剑之相合体,继而一步步向上方走去。 衰草荒冢,遍地白骨,呜咽的风声中突然传来哭泣之音。 就见一个周身褴褛的枯瘦身影,伏在皑皑白骨间,痛哭失声。 那种痛苦,如丧考妣,痛不欲生。 正在嚎啕大哭间,一颗枯发如草的脑袋突然抬起来,泪眼婆娑中便看到了桑北,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小子,你是故意来看老头子笑话的吗?说出个理由,不然,我势必不与你罢休!” “我虽然不认识你,却代天遗子来告诉你一句话。”桑北毫不在意,淡淡道。 “什么?天遗子?他还没有死?”老头就像鬼一般来到桑北面前,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 “死了。”桑北叹息。 “死了?真的死了吗?” 老头再度嚎啕大哭起来。 他与天遗子乃是一世劲敌,斗来斗去,谁都不服谁。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漫长的岁月中,他们曾经爆发过无数次战斗,不知不觉中,已然长成为对方背后的影子,变成彼此间最为强大的动力。 这一刻骤然获知劲敌死讯,这副残败的躯壳中,俨然被抽掉了最后一丝精气神,顿时无力瘫坐在地上,口中不停喃喃追问:“不可能!绝不可能!要知道,天遗子老儿可是最不服我的,他和我还没有决出最后胜负,怎么可能先我而去!” 眼角不觉溢出一缕血线,迤逦流淌。 他乃是一介武痴,痴迷于各家剑道,不一而足,疯狂汲取,直至最后,终致魔念爆发,变成为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在桑北与天遗子之间的决战至关键时刻,桑北逆转乾坤,发动斗转星移,已然将他郁积于身体中的种种剑道力量,宣泄一空,使得当下的他,已然成为一副空壳。 再加上知道天遗子的死讯,此人终于彻底垮掉了。 “天遗子……你怎么能先我而去?你还等着我去进行最后一战了啊……” 泪已尽,魂已销,此生俨然走到了终点。 “其实,你们已经完成了彼此间约定的最后一场战斗,并决出了结果。” “你欺骗一个穷途末路的老头子,有意思吗?”老头目光混浊看着桑北。 “没必要欺骗,我既然获得了你们两位前辈的传承,作为学生,岂有欺骗老师的道理?” 桑北目光澄澈,左手剑出,赫然是源自天遗子剑道,右手剑出,正是传自这老头毕生苦心孤诣却未能掌控住的剑道,两种剑道骤然于中央合而为一,轰然斩落,就见一道长长的剑道路径已然延伸到天尽头的绝崖之外。 老头瞪大了眼睛,几乎无法相信,却不得不信,他没有想到,自己和天遗子一世没有解决的难题,居然会在一个不期而至的学生身上得到了实现。 “天意啊,天意,天遗子,你看到了么?” 老头蓦然转首,看向桑北道:“天遗子最后带给我的是句什么话?” “他说,你的选择是对的,只可惜,他觉醒的太迟了。” 老头禁不住仰天大笑,在笑声中终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其实……其实我们都是一类人,这末法世界,实在太过绝望,逼迫我们疯的疯,傻的傻,不过,好在……好在还有希望!” 他目光灼灼看着桑北,看的饶有兴味,摸了摸乱糟糟的胡子道:“能够闯到这里,这座剑门世界对于你已然没有什么大用,你的路还很长,或许以后比我们的遭遇还会更难,但,作为我剑疯子的徒弟,你必须敢为人先,凡事争第一,不要堕了我和天遗子的脸面!” “去吧,去你的世界,但有不平,直接铲除,为剑者,光风霁月,不留瑕疵!” 桑北深深一礼,重重点了点头,而后转身,走向这座天尽头的尽头。 看着桑北渐渐远去的背影,剑疯子混浊的目光忽然落在地面上,那条长长的剑道路径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口中喃喃:“有点意思,天遗子,你看到了吗?” 风声呜咽,泥土和枯草向中央围拢,渐渐吞没了剑疯子的身体,一座墓冢突兀出现,成为风景。 不久,一个个身影走出九峰,第一次来到天尽头之前,向着那座墓冢遥遥祭奠。 作为一代剑门传奇的剑疯子,值得他们每个人敬重。 第608章 闯宫 龙渊剑阁,那座天尽头之上,绝崖尽头,虚空开裂,一个身影一步跨出,登临崖头。 看着这一片分别不久的世界,这一番经历仿佛只是昨夜一梦。 钓竿一甩,钓线划破天地,桑北凭空消失不见。 在他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然来到了奚京地底世界,那座火浣城之内。 周边景物一如过往。 那一道通往地底的裂隙依旧如一道巨大的疤痕开裂在那里,身影一晃,桑北已出现在地底熔岩湖中那座孤岛之上。 被数根血色锁链紧紧拴住的红裙女子,蓦的抬头,便看到了桑北,她喜极而泣,口中喃喃道:“天可怜见,我的姐姐,我们的孩儿终于成功了,你,看到了么?这梦寐以求的一天,终于来到了!” 就见一道赤色剑气如龙落下,一根铁索哐啷一声断裂开来。 女子全身剧烈颤抖,一张苍白的脸上终究恢复了一丝气血之色。 毫不犹豫,桑北从容落剑,浑如砍瓜切菜,轻而易举就解除了困住女子数十年之久的枷锁。 一时间,周边的熔岩湖中传来持续的轰鸣,咕嘟咕嘟,一颗颗硕大的气泡不停从粘稠的岩浆中冒出来,释放出呛人的硫磺味。 整个孤岛地动山摇。 女子看着桑北,她能明显感受到对方实力的提升,很难想象,这个枯瘦的年轻人,在这段时日究竟吃了多少苦,遭遇了何等奇遇。 他的瘦弱的身体,真的能够承受那一柄传说中的可怕武器吗? 孤岛的震动在不断加剧,咔嚓嚓的断裂声中,一道裂缝从边缘处一直向内延伸,直至将孤岛一分为二。 桑北一动不动,任由分裂的孤岛将自己带向更为灼热的湖心处。 大量的岩浆从周边潮水般涌来,使得熔岩湖持续上升,灼热的空气顺着口鼻,顺着皮肤的毛孔,疯狂入侵,呛人的硫磺味带来了极端的窒息感。 脚底下剩余的一半孤岛仍旧被不断吞噬,不断缩小,最后,仅仅剩下一丈见方的小小地域。 周边的熔岩湖就像一条蠕动着的怪兽巨舌,随时随地都可能将你两个人吞噬掉。 这也还罢了。 关键是,失去了那一条条锁链的束缚,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已然如一座雄伟山岳冉冉升起,女子感受到了一股致命的威胁,即便她深谙火元素的运用,已然被那种力量深深压制,无法反抗。 不能死在这里! 我祝云镜大愿未了,心思未了,还有着更为远大的前程,怎么能死在这里? 她看着前方那个枯瘦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一直挡在她前面的美丽身影,她咬着牙,不知在嗫嚅着什么。 脚下的方寸之地越来越小,时间不多了。 最后一个机会了,若不再走,便再也走不了了。 她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桑北,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在她正准备出手的一刻,冷不防,一根钓竿牵动一根青藤掠起,居然将她轻轻送了出去,直接送到了那座荒废的火浣城城主府之中。 女子的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若然自己提前一步出手,那个后果或许比那件可怕武器所带来的的后果更为严重。 一个身披火红色披风的蒙面人不动声色出现在她身边,微微低头,态度恭敬。 “火隐,我们的计划可以启动了,暗域之皇正式出世,将全面吹响进攻的号角!” “诺!” 说话间,二人身影快速向外围掠去,原本的区域轰然塌陷下去,一条条灼热的火舌从塌陷空间内缭绕飞舞,使得周边燃起熊熊火焰,疯狂扩张。 女子一挥手,一道无形的壁障顿时将蔓延的火势挡在了内里。 大地持续震动,火浣城内的诸多屋舍持续不断倒塌,很多人拼死逃向外围,以为末日降临。 此刻,不止是火浣城,即便是上方的奚京城也深深感受到了这股巨大的冲击。 皇宫内苑,那座阴森的龙渊大殿之内,皇座之上,一个枯瘦的身影龟缩在阴影之中,看不清形容。 四镇正恭敬随侍在旁。 兵镇定君谋清了清嗓子,道:“陛下,分明有人破坏了封印,企图染指那件禁忌神兵,属下以为,必须立刻前往阻止!” “封印被破坏,必须由我四人前往尽快镇压,迟了,就来不及了,请陛下迅速决断!”文镇李苦玄叹了口气,此际内忧外患,千头万绪,原本看不出的隐患,仿佛一夜之间全部冒了出来,哪一边都难以压制啊。 星镇上官寻幽脸色阴晴不定,欲言又止。 威镇商略偷偷打量一眼,心道,陛下自患病开始,心境已然大不如前,决策迟缓,国政荒废,时下四国全线犯边,根本不打招呼,直接动手,若再不做出有力回击,一定会演变成为难以控制的局面。 这样的结果或许还有敌对一方故意纵容的可能,局面越是混乱,他们正好寻机上位。 可恶! 只是陛下偏偏放权于他们,弄得朝野沆瀣一气,贪墨成风,终究招致了眼下的局面。 “陛下!”定君谋嗓音微微提升。 然而他还是失望了。 就见皇座上,那个枯瘦身影懒洋洋动了动,刚刚抬起手,方未落下,就见一个中官急步赶来,拜伏在地道:“陛下,丞相大人,还有……还有战侯,以及兵部,工部几位部堂大人等求见……” 他话音未落,一个响亮的声音远远传来:“皇兄,还有本王,你当真躲得好清闲,如今天兆已现,太庙崩塌,到处地龙翻身,洪水倒灌,瘟疫横生,民变四起,若不再以雷霆之势予以平复,天下危矣!是故臣弟不得不冒韪闯宫,以死请命!” “吾等情愿和祐王殿下共担罪责,虽死犹甘!” “恳请陛下圣裁,挽救危局!” “请陛下圣裁!” 一时间周边之人呼应如潮。 就见一个峨冠博带的身影迈着大步走来,在其身后,一干官吏人等如黑压压的潮水跟随而来。 “大胆!未经陛下许可,尔等居然敢擅闯宫禁,罪不容诛!”定君谋一步跨出,犹如一座铁塔,挡在前方。 “我等今日前来便没有抱着活命的想法!定大将军,今日即便是死,也请陛下听我一席话,只需说完,这官品,这身家性命,不要也罢!” “不错,我等多日见不到陛下,如今国库空虚,四方受灾,列国犯边,作为户部主管,微臣焦头烂额,却拿不出钱粮,不如今日就撞死在这里!” 就见那个户部主管高叫着向柱子撞去,却被一旁人强行拉住。 “陛下,河阳爆发瘟疫,亟待拨款!” “陛下,山右地龙翻身,死伤不计其数,申请救急!” “陛下,太庙崩塌一角,天兆已现,大凶啊!” “陛下,我要举报大理寺卿贪赃枉法,断案不明,造成冤狱无数!” “陛下,吏部卖官鬻爵,中饱私囊,罪无可恕!” “陛下,荧惑守心,恐兵燹四起,钦天监不敢不报,望陛下定夺!” 一侧,号称一代贤王的祐王女虚弘俨,在一干手下簇拥之下,环顾四周,得意洋洋。 祐王偷眼打量皇座上那位,不禁大吃一惊。 数月不见,不曾想这位皇兄陛下竟衰弱到如此地步! 这四镇将消息封锁的真严密啊,若不是今日借助天兆之变,发动群臣闯宫,自己又哪里知晓这位皇兄陛下病到了如此地步! 此刻,祐王不惊反喜,一颗心怦怦直跳,一张脸红的愈发可爱。 冷不防间,忽然看到了那一双阴冷的眼眸,往昔的阴影顿时笼罩了心头,但今日已然鼓起勇气前来,岂有退缩的道理! 第609章 两把钥匙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一贯威严的帝君,目光居然旁移了,这可是从没见过的事。 当下祐王信心倍增。 他身后站着几乎所有部阁之臣,最重要的是,站着一位权倾朝野的宰辅大人。 正在此刻,整座大殿之内又是一阵天摇地动。 在左右搀扶之下,女虚弘俨定了定心神,恭敬行礼,大着胆子道:“天兆!这就是天兆啊!陛下,皇上,上天示警,如此危局,臣弟……臣弟实在没有办法,各部请命,您迟迟不肯召见,今日闯宫也是万般无奈!” 一声咳嗽传来,大殿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皇座之上,那个久不曾发话的枯瘦身影,总算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道:“弘俨……朕倒是……倒是看错了你,原来……你还是有些担当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感油然而生,祐王朗声道:“为了江山社稷,臣弟区区不算什么,即便拼上所有也在所不惜!” 帝君大病不起,又苦无继嗣,这天下,这九五之位,舍我其谁? 今日闯宫,筹划已久,既然动了,绝无退路。 看他这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也支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当下心中大定。 祐王重重攥了攥拳头。 在其后方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淡淡一笑。 “陛下,臣要举报!” “臣有急件!” “臣十万火急!” 皇座之上,女虚北宸摆摆手,示意安静,淡淡道:“天塌不……下来,一个……一个来,慢慢说……有你们说话的机会!” 说完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的气力,龙泽帝君无力瘫软在皇座上。 他的目光穿越人群,便看到藏在后面的一个高大身影,探手一指道:“玄策……作为宰辅,你怎么……怎么能藏……藏在后面,来,你先说!” 人群自然而然分开,宰辅大人也不拘谨,一步步走出人群,来到前面。 焦点旁移,祐王分明感到了被轻视,不禁有些面红耳赤。 宰辅大人拱拱手,深吸一口气道:“陛下,当前最要紧的便是,四边战火一触即发,尤其,那位业已统一了魔域和大荒的古沧帝君,其来势汹汹,分明有鲸吞天下的气势,不能不防啊!” “宰辅大人有何……良策?” 良久,女虚北宸才挤出这几个字,仿佛耗尽了力气。 周边四镇无比愤怒,帝君无力的白了他们一眼,已然明白心意,只得忍住。 孙玄策并没有直接回话,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战侯,又看了六部几个大臣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祐王女虚弘俨身上,转回头,叹了口气道:“主要是没钱,其次亟待强兵,有战侯在,便是中流砥柱,倒也可以缓一缓,其三要紧的,便是肃清吏治,只是,只是陛下龙体欠安,又无太子,为提升各司效能,须委任一位宗室贤王充当摄政王,总理朝政。”宰辅大人说完话,恢复了沉默。 龙泽帝君的目光越过孙玄策等人,落在战侯萧煮雨身上,道:“煮雨……你以为何如?” “微臣观点和宰辅大人大抵相同,当下千头万绪,绝不能再拖延了。” 他向来有一说一,并不隐瞒自己想法。 龙泽帝君目光再度旁落,眸中一亮,道:“梦天,你以为……” 龙渊剑阁祭酒大人方梦天站在最后,口中微微叹息,神色中一丝怜悯之色稍纵即逝,肃然道:“在微臣的心目中,千年万年,总是一个皇上,谁若有忤逆之心,我方梦天第一个不放过他!” 四镇之外,他是龙泽帝君最为信任之人,今日前来,当然是为了以防不测。 只是当年突如其来那件事,极大改变了帝君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饶是如此,他始终是保皇党中的一位中坚。 方梦天的目光和星镇上官寻幽遥遥一对,点了点头。 “在微臣的心目中当然只有一个皇上,谁若有谋逆之心,我孙玄策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孙玄策继而叹息,摆了摆手道:“陛下,还是两个字,没钱!” 龙泽帝君闭上眼睛,长长喘了口气,突然间,费尽力气,伸出拳头,摊开来,露出一枚黄澄澄的长长的钥匙。 祐王甫一看到钥匙,呼吸顿时加重起来。 不止是他,所有部堂阁臣见了,都变得有些呼吸急迫。 内帑秘库,龙泽历代先帝聚积万物之宝库,其内珍宝无数,修炼资源如山如海。 那是皇朝最终的倚仗,也是权柄所在。 而唯一能掌控它的人,除了帝君,别无他人。 龙泽帝君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祐王,祐王面红耳赤,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这东西有什么……好的,最……最烦人!” 钥匙静静躺在龙泽帝君苍白的手中,突然间,闪电投射了出去,意外落在一个人的手里。 那个人不是宰辅大人又是谁? “玄策……你素有才略,这万钧重担,便交付给你和弘俨,由弘俨和你共同监管,朕信你们!一旦出现疏漏,唯你二人......是问!” 说出朕信你们这四个字,龙泽帝君混浊的眼神中一下子恢复了神采,目光如剑。 宰辅大人瞬间处于风暴旋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一旁的四镇顿时大惊失色,要知道那是内帑秘库的钥匙,乃是帝君最后的倚仗啊,一旦交到孙玄策手中,想拿回来却难了。 这宰辅大人久掌中枢,派系庞大,已然尾大不掉,即便交给祐王,也不能交给他啊! 可惜一切发生太快,快到根本来不及反应。 而君王一言九鼎,断无收回的道理。 定君谋死死盯着孙玄策,如果可以出手,相信已杀死对方数十次了。 孙玄策缓缓将那枚如泰山沉重的钥匙放入怀中,深深朝着龙泽帝君一拜,而后环顾他人,凛然道:“社稷之托,重如山岳,孙玄策若有私心,必遭天谴!” 然而,当龙泽帝君再度摊开手,露出另一把钥匙的时候,孙玄策还是愣了一下。 一旁的女虚弘俨目光无比灼热,忖思还是错怪了皇兄。 “弘俨,唯有两把钥匙同时使用,方可打开秘库之门,你们好好使用,若有差池,朕不会放过你们!” “臣(臣弟)绝不负陛下厚望!” 战侯长长叹息,一脸的失望之色,他知道,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龙泽帝君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他今日前来,不为闯宫,只是为了江山社稷之安危罢了。 谁当皇帝和他无关,他萧氏一门,只忠于社稷。 孙玄策清了清嗓子,环顾众人,恭敬行礼道:“陛下,祐王勤政爱民,仁德无双,这么多年宵衣旰食,鞠躬尽瘁,可谓呕心沥血,无比忠诚于社稷,臣以为于德才计,于江山计,祐王已是不二人选,臣恳请陛下恩准,让祐王摄政……” “够了!孙玄策,你的眼中还有陛下么?”定君谋大声呵斥,此人今日率群臣逼宫,可谓图穷匕见,陛下还在,就敢如此放肆,罪不容诛。 “宰辅大人所言甚是,我等附议!” “附议!” “求陛下恩准!” 一时间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四镇目光冷厉看着那些朝臣,他们明白,杀了他们不难,难的是站在背后的那一股股势力,这么多年,帝君过于暗弱,以至于这些蛀虫终究形成了尾大不掉之势,今日竟敢主动逼宫,以下犯上,可以说早已不将当今帝君放在眼里。 只需帝君下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冲上去,即便玉石俱焚,也将诛杀掉这些逆臣。 一声虚弱的咳嗽声过后,大殿内稍稍恢复了安静。 “战侯,你的意见?”龙泽帝君远远看着萧煮雨。 战侯轻轻一叹,算是选择了默认。 正在这个时候,大殿内再度地动山摇起来。 第610章 突如其来的一箭 若非龙渊大殿加持了诸多阵图法宝,防御极其强大,这一股股强大的颠覆之力,已然将这座大殿掀翻了。 即便那些大臣中大多都是修士,也深感震惊,不知道在这片奚京大地深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地底,熔岩湖之中,最后一块方寸之地,终于被翻滚着的熔岩吞没了! 热浪蒸腾的虚空中,桑北浮空而立,他此刻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在他对面则是一座升起的雄伟峰巅。 那分明是一头赤血怪兽,周身长满了密集的锋利棘刺,怒吼着吐出滚滚烈焰,瞬间便吞没了对面那个小小的人类。 咔嚓一声,虚空中出现了一枚深深的足迹,血色的人类足迹,正是生命轨迹的延伸。 此刻,桑北顶着无法想象的重压,再度向前踏出一步,冲出熊熊烈焰,留下了第二枚血色足迹。 一声压抑既久的怒吼传来,冲破天宇,下达九幽。 无数道烈火箭镞撕裂虚空,如雨飞射。 岂知桑北毫不在意那些箭镞的攻击,竟任由其攒射在体表,激发出一团团耀眼的光华。 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一经开始,便不可停止。 他在登山,登一座前所未见的高峰。 他看到了无尽的尸山血海,看到了滚滚大劫掠过,人世转眼间发生了沧桑剧变,生命只是草芥。 “杀戮的目的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自由!我会让你看到!” 自第一步走出,一十八步纷至沓来,一气呵成。 茶声咕嘟,剑鸣叮咚,此刻,桑北闪电中走出了第一十九步,那是一步破壁,破过去和未来之间的一道铁壁! 同一时刻,他脚踏天地一线,一念归虚。 一道剑光穿透重重烈焰,直入天穹。 那是一记思念,破无尽时空广漠,直入无尽未来。 “来吧!” “来!” 桑北一声怒吼,亿万声回应。 身后诸相重合,化作一尊顶天地立的巨人阴影,伸手抓向前方。 后方,一棵歪脖子树,在咔嚓嚓的断裂声中一点点弯曲。 更远处,一面褴褛大旗,迎风招展,无数先灵浮现,如海如潮,齐齐响应。 一张阴影大手,攫破虚空,不断接近前方,接近那座拱起的覆满锐利棘刺的山峰。 山峰轰然震动,热浪冲天爆发,无数锐利棘刺如雨飙射,瞬间将那张阴影大手穿透得千疮百孔。 然而那张大手仿佛感受不到一点痛楚,依旧在如雨飞射的箭雨中不断突破,接近目标。 热浪磅礴四溢,赤色的山峰再度暴涨,化出一张火焰巨口,倾覆下来。 一道道炽烈箭雨,击破虚空,毁灭的浪潮如山如海。 桑北目光微挑,再度一声怒吼。 身后人间道,无尽身影同时发出海潮般的响应。 那棵歪脖子树分明已被压迫到了极限。 便在此刻,无数个孔武有力的皇者身影出现了,他们目光如血看向前方,齐齐呐喊。 桑北的右手骤然按落。 过去和未来之间,只是刹那! 身后无数个皇者和他同时按落手臂,搅碎虚空。 同一时刻,虚空中那张千疮百孔的大手瞬间恢复如初,大手裹卷风雷之音,骤然一抓! 周边万籁俱寂,仿佛回归太初。 这一刻,桑北闭目,脸上浮现出一抹如同婴儿般的无邪笑意。 与此同时,就见一张铁血巨弓,已然被那张阴影大手紧紧抓住。 就见那张弓身赫然是双龙交会于中央的形状,那弓身上的一根根棘刺,正是一枚枚锐利的赤色龙鳞。 握住弓的一刻,桑北感到分明握住了岁月,也握住了世界,他蓦然回首,眼角溢出一滴晶莹,口中喃喃:“母亲,给了我生命的母亲,并不惜付出最后的生命为我完善命格的母亲,爱我如海,承受无尽苦难的母亲,这射出的第一箭,乃是我的无尽的爱和反哺,也是让您的圣光重返人间的开端!” 一声怒吼,撕心裂肺。 身后虚空,那棵歪脖子树同时在声嘶力竭呐喊。 巨大的阴影在怒吼,如风暴,如雷霆,只是为了将久被压抑的愤懑宣泄出去。 无尽皇者伫立虚空,同时呐喊。 那张久已尘埋的弓,怒吼着,一点点拉开,拉满,如月,正是一轮血月。 上方,整个奚京,无尽屋舍楼宇如同纸糊之物,大片坍塌。 下一刻,万籁俱寂,天地间已然被一层浓浓的血色所笼罩。 刹那间,一声雷霆,击破九幽地狱,直上九霄。 无数双惊恐的眼睛循声望去,便看到一只硕大的斑斓鸟儿,拖曳着无数道斑斓流光,飞上九霄。 她在到达巅峰的一刻,发出一声激越的清唳,转而瞄着那一座中央大殿,瞬间穿越时空,射了进去。 龙渊大殿之内,一股磅礴毁灭气息极限爆发。 诸部官员俱是些混迹江湖的老狐狸,焉能不知此刻的危险? 只是他们正欲逃逸的一刻,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双腿犹如灌铅,被死死吸附在那里。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鱼肉当有鱼肉的觉悟,可惜太迟了。 刹那间,一道炽烈的烟火流光凭空出现,嗡的一声,犁开一条毁灭的河流,将一个个呆若木鸡的大臣,无声无息间,便化作了飞灰。 轰隆一声! 万道流光攒射在那座巍然皇座之上,烈焰蒸腾,熊熊燃烧。 一声惨叫传来,就见那个极度衰弱的帝君缓缓摔倒,在其胸口上,赫然露出半截火红色的箭矢。 “陛下!” “陛下!” 四镇大惊失色,其中三镇飞掠过去,第一时间抬着受伤的帝君,转眼间消失在大殿深处。 一座大殿之内,近百大臣,瞬间死掉了十之八九。 祐王,宰辅大人,战侯,方梦天,当然是幸存者之一。 “今日突发变故,事关社稷千秋大业,帝君和诸多大臣突遭无常,死伤惨重,建议严密封锁消息,在场不管是谁,有意泄露此事,斩无赦!祐王,宰辅大人,战侯,祭酒大人,你们以为如何?” 唯一剩下的星镇上官寻幽,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众人一一首肯。 “退下吧,回去静待消息,国家大事,还要依赖祐王和宰辅大人全力把控!”上官寻幽松了口气道。 宰辅大人看了看了祐王一眼,确定那不可估量的一箭真真切切伤了帝君,帝君本就久病不起,又然受此重击,那结局似乎注定了...... 这一次逼宫斩获甚丰,虽折损了那些部阁要员,但天下最不缺的就是人,正好利用人才空缺,培植起绝对忠于自己的势力。 二人相视一笑,联袂离去。 惊魂未定的少数幸存者们,急急如丧家之犬,转眼间走的干干净净。 一场闯宫大剧戛然而止。 刚刚走出大殿的祐王,健步如飞,意气风发,因为他的时代已然拉开了帷幕。 战侯萧煮雨看着渐渐远去的那些人,眉头深锁。 他此刻最想弄明白的一件事,就是那突如其来的一箭,究竟是谁射的? 而那股火焰的力量分明来自于凤族,如此说来…… 一根青色钓丝直上九霄。 下方,翻滚的地底岩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女子仰首看着漆黑的上空,仿佛再度看到了那个让她痛恨了数十年的身影,咬牙道:“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会向你证明我祝云镜的力量,我会让你后悔终生!” 龙渊剑阁之内,那座通天阁之前,一道流光从天而降,原来却是一个枯瘦的青年。 枯瘦青年一步跨入通天阁,宛若轻车熟路,转眼间就穿越了重重楼阁,来到了一片死寂的第九层。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如一根烛火瞬间照亮了这片昏暗的空间。 第611章 赌约 左侧法台之上,一个慵懒的身影微微蠕动了一下,他使劲睁开一条缝隙,突然间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且充满惊喜的神色,大声聒噪道:“都不要睡了,快醒醒,那可恶的小子回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的沉睡者或入定者一时间全部被惊醒,甫一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莫不露出惊喜的神情。 “他居然回来了!” “我就知道!” “去而复返,此中大有深意!” “老夫甚为期待,他能创造奇迹!” “小子,不要故弄玄虚,动手吧,让老夫看看你的成果,不要叫老夫失望!” “这座牢狱耗尽了我的心力,即便是死,老夫期望能够看到它被打破的一天!” “快啊,小子,既然回头,你当然不甘心,老夫拭目以待!” 一声咳嗽传来,第九层通天阁再度恢复了死寂。 万众瞩目之下,枯瘦青年好整以暇,清了清嗓子,道:“我想和你们打个赌。” “赌什么?” “看你智珠在握的模样,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且让他说!” “有意思,这样的后生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说罢,这么多前辈在此,还怕他一个区区赌约!” 枯瘦青年示意安静,道:“很简单,我打破第九层通天阁,放你们出去,而你们此后要帮我完成一件事,我会和你们缔约,以保证公平。” “一件事,什么事?说出来听听!” “大言不惭,你以为你就一定就会赢?这座通天阁困住了我们多少年!若你能够打破,当日为何要退走?” “他奶奶的,不就一件事吗,老夫应了!” “别急着答应,要是做不到又会如何?” 一时间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枯瘦青年再度示意安静,道:“若然危及性命,你们随时随地可以退出,只要你们尽心尽力,做不到,我也不会怪你们。” “这样啊,似乎并没有多少难度啊,只要能出去,答应又何妨!” “需不需要签订契约?” “小心啊,别一不留神入了他的彀!” “说吧,你的要求是什么?” 场面再度安静下来。 桑北环顾一眼周边,对于这些积年的老狐狸们,他其实并不想强人所难,也无多大期望,但一个人要想对付那个至高无上的帝君,必须要借力,如能争取这些老家伙作为臂助,起码在场面上自己不会太弱势。 我要争取更多人的帮助,我要洗去您不该有的蒙尘,您赐予我生命,并不惜付出所有完善了我的命格,我是您生命的延续,这是我必须完成的使命! 握紧拳头,眼角有泪,桑北环顾左右,目光坚定。 “当今的龙泽帝君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愆,我会亲自击败他!我的要求很简单,站在我背后,成为我的助力,在我击败这位高高在上的帝君的一刻,和我一起审判他,让他认罪。” 一言既出,四周再度鸦雀无声。 这些人目光游离不定,根本没有想到,这枯瘦青年居然会提出这么个要求。 “龙泽皇帝么?有意思,老夫应了!他奶奶的,这小家伙也真敢说,有点老夫年轻时的风采!” “这是个有创意的赌约,虽然是俗事,但很有趣,也有挑战性,何况,危急时刻还可以退出,我就不明白,那皇帝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让这小家伙如此耿耿于怀?” “很有挑战性,以一人之力对抗一国之君,小家伙真敢想,就凭这份勇气,老夫答应了!” “算我一个!“ “不就是一个赌约吗?多大事,老夫入定多年,已然手生,若能出去,便拿那皇帝练练手!” 当中一个身形高大者挥挥手,朗声道:“都不要说话,老夫忝为代表,便代大家应了这件赌约,老夫倒要看看,这小家伙究竟如何打破这一层壁垒!” 桑北目光直视前方虚空,拱拱手,道了声谢,骤然向前跨出一步,便是这一步,已然震得整座楼阁轰然作响。 一棵奇怪的歪脖子树浮现虚空,那些旁观者见了,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生怕自己的脖子也跟着长歪了。 紧跟着,在咔嚓嚓的弯曲声中,这棵本已弯曲的歪脖子树,再度开始弯曲,那种无形的压抑感瞬间就波及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让他们感同身受,仿佛身体跟着那棵树同步弯曲,无法抗拒,只能逆来顺受,等待着最终一刻的到来。 无法抗拒的压抑感,一步步逼近巅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此刻,天地骤暗,看不到一丝光亮,也听不到一点声响。 随着一道微光撕裂黑暗尽头,众人在他们的视线尽头,便看到了一张无与伦比的弓,弓弦开张,一点点拉满,在拉满的过程中,众人直感到他们的精气神,一时间俱为之所夺,陷入呆滞。 这张弓在肉眼可见之中趋向满月,与此同时,一根锐利的箭矢突兀出现,一点点凝实,变得愈发清晰。 两声龙吟共鸣,穿透天地,一时间整座楼阁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倒塌下来。 许多人的目光惊恐中望向上方,他们仿佛看到了天地在塌陷,时空在塌陷,星辰在坠落,所有一切都不可抗拒,坠入黑暗之中。 仿佛宿命,也是轮回,不能逃避。 嗡! 一声轰鸣,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 无比震惊之中,他们看到那张弓几乎拉满,而那支箭矢也趋于完满。 只需再拉开一点,必然功德圆满,射出此箭。 然而在下一刻,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山崛起,势不可挡,镇压下来。 那张弓,咔嚓嚓,发出剧烈声响。 簌簌的骨节断裂之音接连不断传来。 那棵歪脖子树,仿佛一个被强行镇压的巨人,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吼。 所有人的目光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几乎毫无例外断定,这青年必死。 因为,若然弓不得圆满,便射不出这惊天动地的一箭,旦夕间的反噬便会将那副血肉之躯撕的粉碎。 一股浓浓的沮丧感随之释放。 在所有人都断定了结局的一刻,呼啦啦的飘扬声中,就见一面褴褛大旗,迎风招展,猎猎飞舞。 无尽先灵之音,齐齐怒吼,声势滔天。 获得助力,弓弦再度一点点拉向巅峰。 然而,还不够。 有时候咫尺就是天涯。 很多人浮现同情之色,却已然加深了对第九层楼阁的认知。 太可怕了,这一层楼阁。 它加持的又哪里是区区一层楼阁之力,它所加持的简直是一座王朝的千古气运。 与之相比,所有人都是蝼蚁。 就见那身处绝境中的青年,突然间引吭高歌,那古老的歌声分明从远古而来,穿越了岁月的长河,蓄满了无尽的思念,所寄托着,所祝福着,只是无尽之未来! 胸中的热血禁不住开始沸腾。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想起了往昔,那些曾历的热血岁月。 眼中禁不住涌起了泪水。 那青年歌声愈发高亢,就见一朵火苗冉冉升起,转眼间就将他烧成了一个火人。 所有人再度被深深震惊。 燃烧精血,莫非,莫非他不要命了不成? 为击破第九层,他不惜以命相搏,而我等,却庸碌无为数十年,与之相比,情何以堪? 正在此刻,虚空中,烈焰飞升,无数孔武有力的皇者身影齐齐浮现,发出一声声高亢的呐喊。 然而此刻,那股镇压之力已然如浪潮奔涌,重重镇压而来! 所有旁观者目眦欲裂,目中喷火。 与其坐而待亡,不如奋起一搏! “诸君,我辈尸位素餐于此多年,人模狗样,早就忘记了一个为人者的初衷,此际醒来,迷途知返,还不算晚!” “说的不错,与其等死,不如以卵击石,放手一搏,不失我等本来面目!” “大丈夫纵横世间,方不如一个末学后进,愧煞我等,拼了!” 第612章 追随 燃烧精血! 一具具躯壳愤然站立,响应那歌声的召唤,将滚滚热血,献祭而去。 一道道热血长河,随着歌声,源源注入那柄绝世武器,凝聚在那一根蕴含着无尽祝福的箭矢之中! 这些守阁者这么多年可谓挖空心思,苦思突破之法,对第九层的底细知之不少,此际骤然加入反击阵营,立时将各自开悟所得共享了出去。 歌声高亢,无数皇者怒吼,歪脖子树咔嚓嚓作响,一柄赤血之弓越拉越圆,渐至圆满。 然而,距离那一线巅峰依旧差了毫厘一点。 便是这毫厘一点之差,要想克服,难度无法想象。 便在此刻,一股磅礴气势横空出世,就见一条巨龙如同山岳一般从黑暗上空镇压而下,压迫得那柄弓咔嚓嚓作响,压迫的得那个枯瘦青年,周身骨节簌簌爆响。 不止是桑北,所在在场的守阁者,都不同程度承受住了那股沛莫能御的镇压之力,腰脊纷纷被压弯。 “糟了,王朝气运反噬,想不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这可恶的九层阁,为何让我在看到希望的最后一刻,却将之无情扼杀,痛哉!” “一旦稍有松懈,局势急转直下,不但那小子必死,我等也将深受其害,完了,这场赌局,输了!” “我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奶奶的,死则死矣,不要当缩头乌龟,拼了!” “战!” “战战!” 生死一线,所有人血勇爆发,可谓万众一心,再度提供了强大助力。 可惜,这些抗拒的力量与那条巨龙相比,只是杯水车薪。 刹那间,桑北连踏一十八步,声声敲动楼阁,震动天地。 一声怒吼,气血狂涌而出,化作一条赤血巨龙,扶摇直上,撞入那条庞大的气运巨龙中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一枚耀眼的舍利浮现眉心之中,迸发出超新星般的强劲光芒。 一杆古战旗于后方虚空猎猎飘飞,搅动天地。 第九层楼阁之内,空旷的大地上,沉睡了无尽年头,被镇压在此的迷失的灵魂们,一时苏醒,如山如海,发出呐喊,继而,化作一道道血色流光,一往无前投射到那柄巨弓之中。 同一时刻,在其余逐层楼阁之中,那些身死千年的先灵们,同样被桑北踏出的一十八步所唤醒,化作无尽流光,飞射而来。 如此庞然助力,使得那柄巨弓发出嗡嗡轰鸣,终于一点点顶住了王朝威压,成功攀升至巅峰一线! 所有旁观者都屏住了呼吸,期待着那石破天惊一击的到来。 时间凝固,万众瞩目。 嗡的一声,一道裹卷无尽星辉的剑道流光,撕裂虚空,射了出去。 所有旁观者俱大吃一惊,因为那射出的一击,并非是那张巨弓,而是那棵奇怪的歪脖子树。 虚空深处,九峰光影重叠落下,震耳欲聋。 几乎同一时刻,那张弓动了。 弦开一刻,便带走了所有人的精气神,使得这片天地瞬间化作了一片黑暗地狱。 时空凝固,冻结了无数颗求道者的心灵。 随着一道耀眼的日脚穿透黑暗落向大地,欢呼声宛若寒冬尽头第一块开裂的冰块,喀嚓嚓传来怒吼,带来了无尽的希望和欢乐。 同一时刻,穿透了这一座九层楼阁的箭光,余势不衰,瞬间穿越了整个龙渊剑阁,划开了那一面封印已久的剑池,轻松打开了那座核心囚笼的封印。 一个个高大的身影一跃而出,纷纷仰天大笑,顿时看呆了周边的那些剑阁修士。 间不容发,那一箭的流光,直入天际而去。 天靖三十七年,史称龙殇,大凶之年。 这一年,山崩,地裂,海啸,瘟疫,民变,层出不穷。 帝君暗弱,病居深宫,久不见臣,朝政一时偏废。 帝君昔年荒淫,不修德政,故而遭受天谴,龙体受创,使得病情日渐危重。 同年同月,天降灾厄,太庙崩塌,朝野震惊。 于是,废立之声日盛。 祐王仁义无双,谦逊怀德,广受民众爱戴,推举之声最高。 九重阁内,一道日光透射而下,桑北身形一晃而出,头也不回道:“我该做的做完了,若有召唤,希望诸君守信!” 一众人从懵懂之中纷纷醒来,无比震惊看着眼前的情形。 自由了? 我该去哪里? 我这么多年究竟得到了什么? 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得到,唯一得到的,就是死期临近。 吾活了这么多年,画地为牢,偏偏不如一个后来的后生,可笑! 这些人面面相觑,内有一人振臂高呼道:“救吾者,吾主也!诸君倘存血性,倘怀忠义,和吾一起,追随吾主去也!” “说的不错,求道者,道为先,吾主让我等再度看到希望,此生能够追随,何其幸也!” “走,一起走!” “走了!” 一时间,第九层通天阁内的那些老狐狸们,走的干干净净。 龙渊剑阁,二品阁。 一间密室之内,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入定,耳中忽然听到了咕嘟咕嘟冒泡的煮茶声,而那股散发而来的淡淡的香气,尤其诱人。 老者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一个闪身已冲到室外,抓住那个青年的手,分明有些颤抖,不太相信这一天来的这么快,道:“你……回来了!” 看着那张似是而非的面孔,卢成不疑有假,所谓同气连枝,他们是一类人,他不会看错人,无论对方换成任一副面孔,他自然会认得他。 “嗯,喝茶。”桑北淡淡一笑,给卢成斟了杯茶。 茶香幽幽,那股蕴含的妙境,回味悠长。 卢成无法想象,这青年在进入剑门之内,吃了多少苦,经历了几多奇遇,这杯茶所带来的感受,根本不像是一个青年应有的遭际,分明像是一个阅尽沧桑的老者才能有的感悟啊。 “我的来龙去脉,我想你一定听说了,我也是在这段时日,才稍稍弄明白我的身世来历,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故而,我会让那些幕后阴谋者付出代价,为我从未见过面的可怜的母亲讨回公道!” 卢成长长叹了口气,深深为对方的坎坷命运感到怜悯和不公。 他不管这青年到底是谁,他当对方是朋友,即便是传说中的天择之子,即便与天下为敌,也不会改变他的决定。 同气相求,无论他来自蛮荒,还是哪里,无论他们之间年纪悬殊多大,他当他是朋友,便会忠诚一世,便会和对方永远站在一起。 “放心,这么多年,老夫虽然太过痴迷,总是积蓄了一点力量,我支持你!” 这就是朋友,在你需要的时候,他会不顾一切和你站在一起。 “虽然自出生一刻,你就被卷入了这一场叵测的命运之旅,但,也正是这份丰富阅历,方成就了今日的你!” 当桑北向卢成讲述自己在雪雁峰试练一刻所看到的情形,即便卢成阅历丰富,仍旧被这种匪夷所思的经历吓了一跳。 试想,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就被抱到阴森蛇窟中接受种种非人折磨,那贼人的心肠该有多狠毒? 若非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相信那个婴儿早就不存在了。 “此贼到底是谁?若老夫知晓,第一个会跟他拼命!” “有所猜测,还需确认。”桑北苦笑。 以茶代酒,几杯下肚,二人心情沉重,默默无声。 正在这个时候,数声大笑传来。 “有茶无酒,少了点情趣!” “有酒无菜,更不能尽兴!” “天地之间,予取予携,我来凑趣!” 说话之间,近百个身影同时来到小小的院落之中,顿时显得拥挤不堪。 卢成指着那一个个多年不见的熟悉身影,惊的说不出话来。 “卢成,我不请自来,今日酒管够乎?” 说话者,正是战侯多年不见的兄长萧惊落。 “卢成,认得我么?” 一张面孔正笑吟吟看着他。 “太子……太子殿下!”卢成激动的声音颤抖。 第613章 会盟 “还有我,卢老二,这么多年,想死兄弟了!” 一张胡子拉碴的面孔大声笑道。 “这厮……这厮,杨老三,你她娘还活着啊!” 卢成高兴的打了对方一拳。 看着对面那些消失了数十年的身影,如此鲜活站在眼前,卢成怀疑就像做梦一样。 不久,更多的强大修士陆续而来,有熟悉的,不熟悉的,其中不乏超出当代高手的强者。 而他们能够到来的唯一原因,显然指向了那个青年——天择之子! “这小子,当真不同凡响,甫一出世,便搅动了天地风云!”卢成感叹。 酒,菜,各种美味佳肴,应有尽有。 这些人压抑了很多年,甫一出世,于龙渊剑阁内如入无人之境,那些上佳食材,珍馐美味予取予撷,当真亮瞎了那么多年轻修士的眼睛,那股气势,那种力量,又有谁敢过问? 这些人究竟是谁?为何自己从来没见过? 他们看着那些人,视诸品剑阁如无物,唯独前往普通不过的二品阁。 什么时候,二品阁这么吃香了? “不能以师侍之,憾事也!“ “不管了,老子这么多年算是白学了,这就去投奔二品阁!” “兄长,二品阁有没有熟人,帮助引荐引荐!” 一时间,数之不尽的剑阁修士跟在那些陌生大人物之后,朝着二品阁蜂拥而去。 二品阁内,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应有尽有。 那些人物都是久困于秘境之中的大能,一朝脱困,解开枷锁,此刻无所顾忌,大快朵颐,放浪形骸,嬉笑怒骂,肆无忌惮。 “吾今日前来,只为投奔吾主,酒过三巡,尚不知吾主姓名,说出去,当真汗颜!” “吾主解吾困厄,指吾明路,恨不能以师事之,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吾主,我天阴鬼手从来不服谁,但吾主之表现犹如神迹,让吾心服口服,只需吾主发话,火里水里,绝不畏惧!” “堂堂龙泽王朝,藏龙卧虎,不可小觑,需周密部署,徐徐图之!“ “你这小子,被囚禁这么多年,血性也没有了,你若怕,趁早远离,莫在我眼前晃悠!” 一时间,口角声,拼酒声,打骂声,乱作一团。 女虚承钧端着酒杯,默默自酌,忖思这些老家伙都是曾经的一方霸主,若无规矩约束,实在是成事不足。 “这些人似乎并没有将那位龙泽帝君当回事,那小家伙要想成事,不易!” 女虚承钧尚在思索,就听一个声音道:“诸位守信重诺而来,我桑北深表感谢,那件事,千头万绪,我必须好好筹划一番,诸位可寻机于附近或奚京城中住下,来日相招,只需如约而至,感谢不尽!” “那是自然,何须多说!” “原来吾主姓桑,倒不多见,我一生颠簸,不知所以,今日得遇明主,如何放弃?吾主至哪里,吾便至哪里,此生不离不弃!” “吾等行事,光明磊落,既然认主,一万年,便只是一个主子,哪一个对吾主若有不满,或生了坏心思,休怪吾心狠手辣!” 女虚承钧看着这些积年的大人物,如果能够用好,当为一大助力。 他哈哈一笑,朗声道:“桑北小小年纪,修为已然独占鳌头,天下无有,他行事行云流水,不偏不倚,作为盟主,却是首选,所以,在下建议,今日一场聚会,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索性会盟,推选桑北为盟主,约定规矩,共讨那天人共愤的龙泽帝君,诸君以为如何?” “此提议不错,我萧惊落赞了!” “鄙人乃一根区区羽毛,也觉得不错!” “好,我举双手赞成!” “勇气可嘉!与一代皇朝对抗,有意思,我加入了!” “算我一个!” 桑北没有想到,那女虚承钧居然会如此提议。 他本想借助那些人镇住场面,并以为见证,由自己去单独挑战龙泽帝君,本没有更多的想法。 女虚承钧的所图或许更为周密,更为深远,那原本不是他所考虑的范畴。 不过想想,结盟原本不错,对于达到自己的目应当会更有效。 只不过,他从无领导他人的经验,何况都是些桀骜不驯的老狐狸,收拾起来千头万绪,并不容易。 最重要的一点,一应开销不易。 “小友不必担心,我女虚承钧既然提议,便会承担起职责,其中一应花费,我包了!”女虚承钧一眼便看透了桑北心思,一席话拨云见雾,豁然开朗。 “哈哈,这个问题,还轮不到你这位前太子,桑北乃是吾主,乃是我这一派的暗域之皇,只需他一声令下,我地底数万精锐当可倾巢杀出,为吾主壮大声威!” 大笑声中,就见一个身着火红色衣裙的女子如一只凤凰翩跹而来,身后一人,正是亲随火隐。 “帝室昏庸,皇朝无道,吾主会盟,展大旗,替天行道,当召唤天下有识之士聚积会盟,共伐无道!”女子大声道。 女虚承钧瞳孔略缩,对此女事迹颇有耳闻,原非同道,不过却与天择之子颇有渊源,当下大家目标一致,也不是不能合作。 他不再说话,目光看向桑北。 这女子当然正是桑北认下的姨母祝云镜。 “诸君,这龙泽帝君,荒淫无耻,不敬天地,不礼鬼神,这么多年犯下罪孽,实在是罄竹难书,如今,恶贯满盈,弄的天人共愤,是故山崩地裂,水漫火虐,以至于那座皇朝太庙彻底崩塌,天兆已现,我已列举其平生四十大罪状,今日会盟,代天共讨,大势可成!” 众人见这女子相貌绝伦,偏偏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看来那个龙泽帝君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偏偏得罪了这么个粉罗刹,也是报应。 “四十大罪状?可见这祝云镜处心积虑,当真恨之入骨,女虚北宸啊女虚北宸,这个结,你该如何解呢开?” 女虚承钧颇有玩味的听着那女子细数龙泽帝君种种罪状,越听到后面,不禁出了身冷汗,幸亏自己不是那龙泽帝君,否则,一定会在史册上留下一个大大的污名。 时移世易,女虚北宸,你时下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奚京城中,有一山颇高,名曰蓬壶,一派形胜天下无双,居于山上,可鸟瞰整个奚京风貌,进退有度,乃是会盟之地不二之选!剑阁毕竟是他人之居,寄人篱下,终非长远计,我在蓬壶之上建立一座凤舞阁,可居数千之众,一应用度,都由我亲自操持,大家只需鼎力配合盟主行事即可!” 听祝云镜说完一席话,众人目光不由得看向桑北,他是盟主,一应事宜自然由他定夺。 桑北环顾周遭,略做沉吟,道:“会盟一事,原非强加,要的是心甘情愿,中途祝君如有异议,可随时离去,我不会强求!如此,有愿意加入者,可随我去!” “盟主高义,我没有看错人!” “吾主,仁德之君也!” “善!” 于是,在祝云镜带领之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剑阁而去。 诸阁修士远远望着,不敢稍稍接近。 原因则是,那些先前试图接近的修士,轻则被打了个头破血流,重则被生生削去了几分修为。 看着眼前这座凤舞阁,桑北感觉如同回到了当日的凤城。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每个细节,都纤毫不差,看来自己那位姨母,做事竟能把控到如此地步,心性之强,非一般人可比。 暗域细作遍布奚京,那四十条大罪状,一日之内,已然在奚京之中散布的风风雨雨。 祐王的案头,那四十大罪状的条陈正摆在那里,字字句句,触目惊心,那是声斥,也是战书。 第614章 最真诚的朋友 “不管帝君如何不堪,怎么可能由这些名不见经传的末流人物定夺?忤逆罪不可饶恕,孤准备传檄天下,共罚这帮无父无君之徒,宰辅大人以为如何?” 近期,随着官员不断任免,查漏补缺,大批赈济物资发放,天下纷纷赞扬祐王之仁德,祐王声望日渐隆重,行事愈发有了决断。 而朝野间的呼声也越来越大,大体的意思,无非是让帝君尽快禅让贤王,以安天下人之心。 天时地利人和,一时间全部来到了祐王身边。 “这江山乃是女虚氏的江山,乱不起来!不过,若不能杀一儆百,以警示宵小辈,或许,更多的人还会犯上作乱,所以,微臣以为,不如让战侯作为主力,前去讨伐!” 听了孙玄策的话,祐王的眸子不由得一亮。 那战侯素来不将他放在眼中,这却是个一石二鸟的好机会。 要知道那些老家伙可不好对付。 只是当下宫内消息被四镇封锁的愈发严密,也不知道那位皇兄究竟如何了? 当日意外受伤乃是自己亲眼所见,绝不是假的。 饶是如此,祐王恨不得亲自跑去看看。 “皇兄啊,你已然遭受天忌,尸位这么多年,荒淫无道,也该轮到我女虚弘俨上位了!”祐王暗忖。 “可!请宰辅大人去安排吧!” 此刻,在遥远的魔域,魔城锡蓝,那座新起的魔顶大殿之内,古沧帝君高高在上,正襟危坐,暗自盘算。 “这种游戏,其实并无多少趣味,不过,女虚北宸,你想玩,朕就索性陪你玩玩,另一边,也看看我那天择之子究竟走到了哪一步!多年未见,朕很是想念你啊!” 唤来祁楚,古沧帝君一挥手道:“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和等待,最后一刻终于到了!朕真的很想看看,女虚北宸那副嘴脸会如何,不管怎么样,朕会给他留个合适的位置,这天下朕瞧得起的人,毕竟不多了!” “臣也很是期盼啊!”祁楚附和。 “祁楚,我们的目的可不是这区区数万里山河,跟着本帝君,朕会让你看到什么才是无限风光!” “谢陛下!” 祁楚拜倒在地,心情激荡。 不说这些。 单说天意峰下,那处竹篱茅舍一带,一棵绿柳之下,一个胖胖的女娃娃正手拿一柄粗糙的木剑奋力刺出,其额头上汗水涔涔。 “一千次劈刺,一次也不能少,娘说的!” 一边默数,一边刺剑,女娃娃一丝不苟,做的尤其认真。 “小家伙,练的不错,进步很快,只是,你知道不知道,剑是什么?” 听到一声和蔼的话音,女娃娃蓦然回首,便看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一身粗布衣服,头发胡须眉毛全部都是白的,面皮红润,笑眯眯的,手中正拄着根青色拐杖。 “老爷爷,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女娃娃显得很好奇,她一个人和她娘生活了很长时间,根本接触不到外界的人,尝尽了孤独和寂寞,这个时候骤然看到外人,自然十分欣喜。 她很想到外面的世界玩,和很多同龄人一起玩,做游戏,只是娘告诉她,只有在剑练成的一天才可以离开这里。 什么时候剑才能练成呢? 这是娘交给她的任务,她必须完成。 骤然听到白胡子老爷爷的一问,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说道:“老爷爷,我想,剑是武器,我会用它打败坏人,去捕猎很多野兽,过很好的生活!” 老头子咧开嘴巴,呵呵一笑道:“好聪明的娃娃,这个解释原本不错,但,你想不想知道,剑到底是什么呢?” 女娃娃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了眨,显得尤为期待,道:“老爷爷,我没有其他朋友,我只有娘,您能不能告诉我,并和我一起做游戏呢?还有,老爷爷,您的家在哪里?” “我的家很近哩,我们早就是邻居了,老爷爷看你一个人练剑很辛苦,所以便忍不住来指点你一下!” “老爷爷,我可以去您那里玩一玩吗?” 女娃娃一边问,一边露出担心的神色,她知道娘不允许她乱跑。 “好啊!爷爷很喜欢你,不要担心,只是去玩一会,老爷爷保证你娘不会怪你的!” “那太好了!” 女娃娃欢呼雀跃,主动拉着老头的衣袖,催促对方快点走。 “老爷爷,您告诉我剑是什么?” “剑啊,是很有趣的东西,它是你的朋友,会帮你达成心愿,让你到达很远的地方,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老头摸着女孩浓密的头发,爱怜道。 “可是,即便我将它当成朋友,它还是不理我,也根本不懂我的心情啊!”女娃娃很苦恼。 “那是因为,它还没有认可你!怕疼吗?” 老头蹲下身子,有些严肃的看着女娃娃。 女娃娃咬了咬嘴唇,最后认真点点头道:“只要和能它做朋友,天意不怕疼!” 老头刮了一下她的小鼻翼,大笑道:“你叫天意?嗯,不错的名字,老爷爷今天来,不就是天意啊!” 那把粗糙的木剑不知在何时出现在老头手中,老头道:“伸出手,紧紧握住,不要松手,直到它认可你为止!” 女娃娃郑重点头,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终于握住了那把木剑。 很快,她就感受到了一种深刻的刺痛感,她忍不住就想松手,只是想到答应对方,便仍旧咬牙死死握住剑,而鲜血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流了出来,很快就被这一柄看去普通不过的木剑吞噬了进去。 她的大眼睛中突然浮现出一道亮光,她分明感受到了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她感受着剑在跳动,一点点和她的心跳在接近,直至最后,终于和她的血脉气息融合在了一起。 “谢谢爷爷,爷爷,从现在开始,天意不再孤独,天意多了您和它这两个朋友了!” 女孩的脸绽放为一朵硕大的春花。 “你要时刻想象着,剑是你最最真诚的朋友,它会带着你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而后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是的,爷爷,我明白!” 一剑一剑刺出,女娃娃在老头的目光中,认真把握,一次次刺杀,渐渐带起空灵的啸音。 “天意,思念是很奇妙的力量,它会让你和你的剑之间,生成最紧密的联系,进而,让你的身体,让你的血脉,和它一起共鸣,以最小的代价,发挥出最强的力量!出剑吧,它不是外物,是你的最亲密的朋友,甚至于,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剑在动,身体在动,思念在飞,血脉在澎湃,所有的一切,都连成一线,用最短的距离和时间,到达彼岸,那里就是幸福的归宿!” “好的,爷爷,天意明白!” 春风吹送,蝴蝶翩跹,剑在飞,女娃娃犹如一只灵动的大白兔,雀跃而起,刺破虚空,共鸣血脉。 也不知她刺了多少剑,就听一声锐利的撕裂声突然传来。 老者寻声看去,就见一道长长的白色剑芒穿透了大片虚空。 那种白,不是冰雪的白,而是梨花的白,盛开在春天,带来的是希望。 “元阴之体,混元之精,所诞生的,果然非同凡响!” 练完剑,摸了摸女娃娃桃花般的面庞,老头笑着道:“天意,答应爷爷,暂时不要将你我会面的事告诉你娘,好吗?” “为什么?”女娃娃歪着脑袋,很是不解。 “那是因为,当天意练成的一刻,那将是一份最好的礼物,你娘一定会很开心!” 女娃娃的眼睛再度亮了,顿时笑成了一对月牙儿。 第615章 谣言 奚京,一道诏书,传檄天下。 那是一道皇朝召集令,目的只为铲除太咸余孽,扫荡乱臣贼子,内振朝纲,安定天下。 而那一系列的丰厚奖励,更是亮瞎了所有旁观者的眼睛。 凡斩杀一名太咸余孽,晋升三品龙翔卫,并赐予一枚极品升龙丹,此丹可直接将一个地境初期修士,拔升至中期以上。 斩杀五名余孽,除了享受第一项奖励,更可以直接进入未来的龙星战。 要知道,龙星战乃是龙泽大陆最为神秘的一项试炼,据说,不仅关系到修为的提升,还隐藏着飞升的秘密。 末法世界,天降杀劫,对于修士来说,飞升乃是一条不二的逃生之路。 飞升,意味着突破,意味着进入更高层次的世界,意味着更长的寿元。 斩杀十名余孽以上,除享受上述条款,可直接进入龙星战本战。 龙星战初战乃是选拔赛,倘若被淘汰,必然无缘本战。 一旦进入本战,修为提升乃是必然,倘若能把握机遇,窥破天机,或能觅得飞升的机会。 诏书下达,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全天下各门各派修士,一时间犹如过江之鲫,齐齐向奚京聚集。 奚京一时间已成为全天下的焦点。 自皇朝召集令颁布那日开始,奚京城内,蓬壶山上,那座新建的凤舞阁,已然成为风暴中心。 凤舞阁底层大殿之内,人才济济。 中央所坐者,正是桑盟盟主桑北。 以桑为名,乃是大家共同选定的结果。 “盟主,近期,据说龙泽帝君意外遭受重创,生死不明,而祐王一系急于上位,已然策动朝野不断上表,逼迫龙泽帝君早早禅位,其二,将我桑盟挑在枪口上,挑动各方势力与我等火并,目的只为让双方两败俱伤,他正好坐收渔翁之利,好恶毒的心肠!” 桑北沉吟道:“如此,我等按兵不动,守株待兔,应为不错选择,蓬壶山上,凤舞阁内外,由我和卢成卢老爷子布下周密阵图,老爷子和我亲自坐镇,寻常人等,要想攻入,极为不易。” “盟主说的不错,这场大战,谁是猎物还说不定,但有斩获,都归当事人所有,既是练兵,也好为即将开启的龙星战作准备。”天阴鬼手笑道。 “说的不错,龙星战乃是龙泽大陆最为神秘的试炼,牵动八方,这些天,天下风云变幻,大量修士都在向龙泽聚积,我等的目的很简单,杀一儆百,震慑敌胆,并以之为起点,冲击龙星本战,以期寻找到来日出路!”祝云镜道。 “还须谨慎!这个天下,谁都不是傻子,保存实力当为首选,其次,我们当实施狡兔三窟之策,表面上,凤舞阁乃是总舵所在,实际上,我们当准备更多退路,如暗域,如本王的一批忠诚追随者,我们的目的,当以龙星战为主,那里,才是我们真正较量的所在,而不必将实力消耗在当下。否则,我们很可能成为替罪羊,并沦为天下笑柄。”女虚承钧道。 “看来你还是很了解那位帝君的嘛!”祝云镜颇有玩味看着对方道。 “这么多年未见,谈不上知根知底,但,请记住,我们的共同对手只有一个,女虚北宸!” 女虚承钧目中喷火,不止是他,所有曾被囚禁在那座可怕囚笼中的人,都同样愤怒,渴求讨还血债。 “女虚北宸,我实在猜不出,你处于如此窘境,下一步,会作何应对?” 祝云镜等人心中尚在疑惑的一刻,在这座奚京城中已然连续爆发多起血腥惨案。 河梁裁云宗刚刚抵达奚京当夜,便突遭莫名袭击,几乎伤亡殆尽。 北隗荒天门刚刚进入奚京,便遭受惨烈打击,死伤过半。 西商妙音宗抵达奚京一刻,突然被指责窝藏太咸余孽,遭受八方打压,几乎全军覆灭。 而奚京本地的各大势力,也遭受屡屡突袭,死伤惨重。 便连祐王的王府,和宰辅大人的府邸,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偷袭。 一时间人人自危。 当下,所有的疑惑点都不由自主指向了太咸余孽。 这个时候,祐王再度下诏曰,先前颁布的诏书条陈将向列国共同开放,无论是谁,一旦斩杀太咸余孽,奖励标准一如龙泽修士。 而其中最为突出的一条附加条款则是,前太子承钧和太咸余孽桑北勾结,沆瀣一气,若有能擒获或诛杀二人者,将直接晋升龙星战最终战,皇朝将不遗余力,助其飞升! 这一条的诱惑力实在太过巨大,因为一旦进入最终战,飞升的希望无疑大幅度增加,更何况拥有皇朝的全力支持,将极大提升飞升几率,一旦飞升,则可以轻松躲过来日大劫,并获得更长的寿元。 奚京城内一时间鱼龙混杂,各派势力蠢蠢欲动。 而某些谣言不胫而走,愈演愈烈。 比如,那太咸余孽桑北身负太咸帝君遗留的藏宝图,一旦获得藏宝图,无疑拥有了富可敌国的宝藏,也拥有了争霸天下的基石。 不仅桑北藏有宝图,前太子承钧也怀揣先帝秘宝,二者勾结,妄图颠覆太咸,争霸天下,并一举夺得在龙星战中的最大收益。 又有传言,当日,桓越一十八宗,一夜之间被枕霞剑客姜妙行血洗,所有财富被裹卷一空,姜妙行隐遁多年,现在就隐藏在蓬壶山上,与太咸余孽勾结在一起。 饕餮巨寇丁逐羽平生洗劫天下豪门无数,手上所沾血案不计其数,当下也隐藏在桑盟之内。 捉刀剑客天阴鬼手,平生杀人不计其数,后来消失无踪,仇家寻找数十年,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原来竟也躲在蓬壶山之内。 一时间流言四起,往昔杀人不眨眼的巨寇,今日居然齐聚桑盟,桑盟俨然成为藏污纳垢的龙潭虎穴。 数日内,无数久寻不见仇家的修士们纷纷云集奚京,奚京城内阴云低压,一场大战眼见得就要爆发。 各种版本的流言,第一时间被传回桑盟,正因为其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更能迷惑各方修士。 “这场大战眼见得就要全面爆发,与那些寻仇者无端消耗,并非我们的初衷,他们将我们戳在枪尖上,目的只为消耗我们的有生力量,如之奈何?”祝云镜沉吟道。 “这背后显然隐藏着更多的势力,他们唯恐天下不乱,处处煽风点火,那分明是来自列国的力量,与这些不明就里的人消耗并无多少意义,盟主以为,我们该怎么做?”女虚承钧看着桑北,分明有些考较的意思了。 “大家担心的不无道理,所以,我以为,他们既然以为自己在暗处,我们也可以化明为暗,将大部分实力转入暗域,着力去打探对方的底细,尤其是祐王,龙泽帝君和列国的力量,只留下少数人坐镇凤舞阁,以我为主,应对来犯之敌,吸引住各方视线,使得我方转入暗中的修士可以从容周旋应对,探听出对方的真正底细。” “此计甚妙,盟主果然是盟主,鄙人信服了!”女虚承钧拍手称赞。 “好孩子,不枉姨母疼你一场!”祝云镜露出欣慰之色。 几个人商议已定,立刻付诸实施。 残阳如血,暮色渐合,无数个身影,犹如黑夜飞蝗,融入蓬壶山一带的庞大暗影之中。 茶声咕嘟咕嘟。 与之相和的,是从不间断的坎坎伐木之音,以及,一阵凄婉哀伤的琴声。 就见一钩弯月,悬于凤舞阁的一角飞檐之上,犹如一根银钩,垂钓世间。 远远的,女虚承钧一边弹琴,偷眼看着月下的桑北,他在竭力融入对方所展示的意境,可惜每每总是差了那么一点,这让他心中尤其不甘。 这一点,究竟相差在哪里? 第616章 月夜杀戮 不经意间,远远望向那座高大的皇宫,他不禁轻轻叹息,要知道那里,曾是他多年居住的地方啊。 泪,血,伤痕,愤怒,直至成为阶下囚,多少年过去,似乎早就心灰意冷,而一朝回到这里,却发现自己的心仍旧被锁在那里,无法超脱。 女虚承钧,当年你确实不如他! 可是,他将好好一个家国弄成了这么个荒废模样,你便有责任,起而拯之! 只是,你能有多少力量? 当年你不如他,时下,你就一定比得上他了吗? 女虚承钧,时过境迁,你尚且在自怨自艾,你还是女虚氏的子孙么? 心思浮沉间,就听铮的一声,弦上掠起一道银光,当即划破了他的手指。 鲜血滴沥,空中那一弯月牙,不知在何时,已然镀上了一层血色。 坎坎伐木,一声声何其单调,而自己又在多少个单调的日月中沉沦,麻木,及至消耗了有限的生命。 手上刺痛,牵连起心中的挥之不去的哀伤。 一斧一斧,均匀,准确,持之以恒,宛若斩伐在女虚承钧的心头。 他的目光瞬间凝固,转而,手底的琴音也有了改变。 他没有关注到的是,一个惊鸿般的身影,于空中凌厉转折后,直冲而下,他的剑犹如一根毒牙,快到不可思议,距离那煮茶的青年,越来越近。 那枯瘦青年的形容,赫然和画像上的描绘,一般无二。 那人大喜,剑进,只需一尺距离,必然令敌酋授首。 突然间,天旋地转,周边的情形已然发生了巨大改变。 他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歪脖子树,扭曲着长长的身躯,延伸向虚空尽头。 他看到无数个歪着脖子的身影,正瞪着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看着他。 于是,心底曾有的阴影被无限放大,拉伸了出来。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转身就跑,他跑的很快,诡异的是,他与那棵歪脖子树之间的距离却在不断缩短。 他的脖子在不知不觉中弯曲了下去,世界在他的眼中开始倾斜、坠落。 咔嚓声中,一颗老大头颅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如此相同的一幕幕情形,正在蓬壶山上不断上演。 脖颈间飞起一道血光,直上虚空,被那一轮血月无厌吸纳。 “心欺暗室,滋生邪念,必然被无尽欲望所吞噬,倘能放下执念,我的世界,或可为尔等留下一线生机!“ 茶声咕嘟,斧声坎坎,桑北口中喃喃,抬头看着空中血色愈发浓重的那弯月牙,不禁轻轻叹息。 杀阵之中,一个魁伟身影,浑身浴血,仰天大笑道:“你们这些投机的弱鸡,与其白白送死,消耗了精血,不如成全我岳浑,吞噬越多,力量越大,只待将这些家伙杀死,我会拥有前所未有的力量,而后,与那个太咸余孽决战!” 他的剑光连连发出,穿透了一个个陷入阵图中苦苦挣扎的修士的躯壳,拉伸出一道道长长的血虹,俱被他无厌吞入腹中。 他所习剑道,谓之貔貅,只纳不出,贪欲无度,此刻借助阵图压制,吸纳了一个个精英修士的热血,已然变得越来越强,不禁心花怒放。 “这座蓬壶山乃是为我岳浑天然设置的升级宝地啊,只待我吞了那个太咸余孽的一身精血,必然获得更大突破,来日龙星战中,舍我其谁!” 他的剑道只是为了吞噬,每杀了一个修士,便以之为缺口,去捕杀下一个目标,就这么在一个个缺口中跳动,故而并没有收到大阵影响,得以纵横出入。 大笑声中,他忽然看到眼前出现一张简单不过的案桌,桌上正燃烧着一个小小的火炉,炉上空空,偏偏听到一声声咕嘟咕嘟的冒泡声,茶香四溢,可惜那种香味却让他无比反胃。 “你是……谁?”心头剧烈一跳,不由自主发问。 “我不正是你所要寻找的人么?”青年淡淡一笑。 “太咸余孽……桑、桑北!” 他的脸上由惊转喜,暗道踏破铁鞋,终于给他找到了。 道境释放,就见一头如山的貔貅暗影,遮天蔽日,张开大口,狠狠咬了下来。 血盆大口之中,无尽血光化剑,冲杀下来。 岳浑对自己的剑道极为自信,这么多年罕遇对手,此刻道境撑满,貔貅剑道全面发动,必欲在第一时间斩杀敌酋。 桑北只手当空一拈,一柄剑出现,只无声一刺,就见一缕血色剑痕已然穿透了虚空,拉伸出一片浓浓的血雨。 没来由,岳浑只觉得一股尖锐的痛楚,瞬间由胸膛中释放至全身,那种极端的痛苦几乎击碎了他的意志。 桑北的右手,接二连三刺出,每一刺,必带起一缕血光。 一剑一剑,如虚如零,却包罗万象。 天幕上那头庞大的貔貅,包括岳浑本人,俨然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所束缚,不能动弹。 与此同时,桑北的左手出现了一根青色钓竿,一条青藤钓线扯入虚空,带起万千涟漪,每一条涟漪中都折射出一道血光,这一道道血光俨然和岳浑的本尊血脉相连,令他痛苦莫名,却仿佛一头待宰的羔羊,无法抗争,任由宰割。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莫可强求!” 剑意立转,一股无坚不摧的剑劲顿时让岳浑到达痛苦巅峰。 转眼之间,岳浑壮硕的身体快速消瘦下来,不人不鬼,形销骨立。 “这是他们的东西,暂时拿回,而你犯下的罪孽,才刚刚开始清算!” 坎坎伐木之声越来越近,魂不附体岳浑仰首看去,再度看到了那棵巨大的歪脖子树,更看到了一尊高入天地的巨人身影,巨人手持残斧,一声声坎坎斩伐,宛若正砍在岳浑的肉身上,令他的痛入骨髓。 “放……放了我……我还……还有价值……愿、愿意臣服!” “当你不曾放过求饶中的那些人的一刻,你已然没有了退路,生于此界,必有付出,坠入贪欲,必为贪欲所噬!” 淡淡话语传来,世界在无限升高,岳浑化作一个蝼蚁,越陷越深,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举杯饮茶,赏月,眼角的余光,已然看到数不清的身影,迷失在他的阵图世界,恒河沙数,次元空间,人间棋局,沧海横流。 茶声咕嘟,阴阳翻滚,演绎无穷。 一个身影,踏空而来,沐浴着恐怖的月色,视那座庞大的人间道如虚设,自走自路,口中喃喃道:“好一曲琴声,承钧,被无端囚禁这么多年,你的心境似有突破,但好像还是差了一点。“ 琴声悠扬,话声融入琴声传来道:“萧煮雨,你来了,还是那般高高在上,特立独行,我行我素,活成了一个活的标签,战吧,我们之间除了一战,别无意义!” 萧煮雨顿了顿,还是勉强道:“能……让我见见萧惊落吗?” “他若想见你,早就见了,时过境迁,唯有剑道,才是至诚!” “好,战!” 挥手,剑动,已到眼前。 即便女虚承钧深知萧煮雨的厉害,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对方的修为,分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一剑无视天地的存在,何其锐利,如岁月无情。 弦动,琴声铿锵,一座剑气冲霄的道境横空出世,一弦顿挫,剑气如山横扫。 百万军心,聚为一剑,千里杀将! 锐利剑意摧枯拉朽,将一座煌煌道境当即腰斩,继续突进。 七弦交叠,铿锵连击,一座座如山剑气翻滚下沉。 然而,萧煮雨的剑一经发动,必然要有一个结果,非死即伤,无论是敌人还是他。 战之剑意所向披靡,每击破对方一道剑气,便会增强一分。 剑动,洞穿虚空,不断突破,不断增强,锐气透体,令女虚承钧不由得心生寒意,他明白,那是死的味道。 好个战侯,好一份不关尘俗的战意! 第617章 断琴 这一战,乃是我女虚承钧生平与你的第一战,或许也是最后一战! 倘不流血,何其无趣! 一声怒吼,琴音飙升,一口热血,融入一条龙形剑气,直入虚空。 “有此道精血献祭,今夜一战,无憾!” 战侯脚踏虚空,步步前进,他的剑从不后退,也不会停留,除非剑断或人亡。 “十万军心半夜血!” 眸中充血,一时有泪。 这些日子,萧煮雨不经意间就会想起那些战死的下属或同僚。 在他看来,生命越是接近终点,便越是惊心动魄。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有你们相伴,萧煮雨无憾矣。 剑进,咔嚓一声,那道龙形剑气就中断折,释放出一道雷霆之音,与此同时,女虚承钧再度喷出大口鲜血,他的长发飘散,沾有血滴的脸上浮现狰狞,道:“罢了,萧煮雨,大道在前,你我必然倒下一个!” 说话间,指锋一捺,一根弦,嗡的一声,就此斩断! 与此同时,又一道龙形剑气窜出。 剑发铿锵,犹如战阵铁甲洪流,犁开苍黄。 女虚承钧退,横抱着一架残琴,那是祖辈留给他的信念之物,他口中连连喷血,眼睛直直盯着对方,指尖凌厉一捺,再断一弦! 剑气撞击,破碎,战侯的胸衣上同样绽放朵朵梅花。 他的眸中生出凝重之色,藏着一番未有过的敬意,他没有想到这个落魄皇子居然会如此决绝。 他口中叱咤,手中剑,脚下步,依旧一刻不停追杀而去。 女虚承钧再退,挥手处,一根琴弦再断。 此弦既断,却无前者那般决绝,而是向过往道别,蕴含着深深的怀念。 一道血痕斜穿战侯胸前而过,如此犀利的伤痛,不但对战侯的战意毫无挫伤,反而如火上浇油,愈见蓬勃。 自出剑开始,他的剑便如铁血之军,有进无退,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嗡,绷! 弦断,一根接一根,惊心动魄,压迫得周边空气不断发出沉闷雷音。 二人一进一退,在虚空和大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色剑痕。 只是,人生有限,路也有终点。 随着最后一根弦已断,女虚承钧的路已至终点,他的脸上却浮现出解脱般的微笑,道:“谢谢!“ 萧煮雨的剑刹那间就要穿透他的胸膛,诡异的是,那把古琴意外一横,挡在了前面,然而战侯的剑从不有滞,再度突破极限,将这一架极有纪念意义的古琴当场击碎! “此刻,我再不是那个前太子,我只是女虚承钧,一个普通人!” 破碎的琴中,亮光一闪,那把从不出世的剑终于露面,便巧巧挡住了战侯的最强一击。 此剑,谓之断琴,乃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琴碎,终究破开了女虚承钧的最后心迹。 与此同时,随着影子一斧头斩落在那棵歪脖子树上,女虚承钧吐出了最后一口郁积之血,也同时把对方玉石俱焚的攻击,巧巧导入了那棵歪脖子树之中,就此跳出生死绝境。 这是以前那个太子的终点,也是他女虚承钧的起点。 一剑斜挥,轻轻荡开战侯的剑,轻灵一刺,便融入了坎坎斩伐的斧声中,融入了那一壶烹煮天地的茶声中,一座剑道气象冉冉升起,那种道境却与先前,大为不同。 伐木丁丁,一声声犀利向前。 战侯退,女虚承钧的剑不断刺出,不断从萧煮雨的体内带起一串串血花。 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同样看呆了那些有幸得见的潜入者,以及战侯的少数手下。 战侯一生,大战小战不计其数,何曾有过眼前一败。 只可惜,他们已然深陷于桑北和卢成合力布置的庞然大阵之中,此刻自顾不暇,何况本自力有未逮,当然鞭长莫及。 路有终点。 女虚承钧行云流水般的一系列攻击,终究戛然而止。 他的身影一闪,已退到原本的位置,断琴入手,如此温柔,这世间,他有一把剑,足矣。 战侯远远看着女虚承钧,他没有想到,对方不顾生死,居然以他的攻击为压迫,逼迫自己于绝境中获得突破,这,还是当年那个太子吗? “脱胎换骨?很不错!”战侯口中喃喃,这个词,可以准确说出对方今夜的表现。 不过,对方最后,还是手下留情了,否则,他即便不死,也一定会很惨。 他的口中轻轻一叹,正欲转身,耳中忽然听到一声讥笑道:“别走啊,萧煮雨,今夜你是主角,战幕才刚刚拉开,你作为进攻主将,焉能临阵退缩?“ 就见一个身材消瘦的人,手中正掂着一块石头模样的东西,缓步走来,视一座大阵如同无物,冷笑道:“战侯,祐王和宰辅大人的诏令,你不该视作等闲吧?受了点区区伤害,不足挂齿,不要出工不出力哦!” 他一边讥笑战侯,一边饶有兴致看向桑北所在的方位,看着一个健壮的汉子,背着一柄枪,一步步走向那里,他摸着鼻子,叹息道:“战侯,你刚才只是小小插曲,这一场,才是我杜随最为期待的一战!” 女虚承钧目光空洞,看向上空的一弯月牙,不知在想什么。 瘦子杜随目光一闪,落在女虚承钧身上,装着惊讶道:“前太子承钧?没有想到,实在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活着,居然会和太咸余孽沆瀣一气,这令皇上,令祐王和宰辅大人,这脸面如何搁啊!” 他正扼腕叹息间,丁丁伐木声中,一道剑光无中生有出现,迅疾刺向他的口中。 那一剑仿佛天籁,无形无迹,杜随如同猴子蹿起,连连躲闪。 未料一道道剑光漫空爆发,完全封死了他的退路。 杜随目露凶光,手中一物远远抛出,化作一枚如山的官印,裹挟着无尽腥风血雨,兜头砸下! “这夜色何其美妙,这杀戮原不该有,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如归去!” 一念间,女虚承钧断然关闭了六识,只不过,手中断琴却依旧冲了出去,一剑断识! 与此同时,那砸落的一枚官印,随着影子一斧头落下,已然被大阵激发出的反击之力,远远击飞了出去。 女虚承钧此生深恨杜随那般小人,他融入阵图,一剑断识,无声无息间已然穿透了那个自以为是的杜随的身体。 杜随的身体突然僵直在空中,紧跟着,砰的一声,砸在地面,如同一个死物,一动不动。 同时不动的,还有女虚承钧。 他不惜以封印自身的代价,也要封杀那类小人。 同一时刻,无数个闯阵者无不目露红光,纷纷不顾一切跃起,冲向毫无反抗之力的女虚承钧,只需杀了对方,那份赏赐,必然到手。 “利令智昏,不外乎是,此阵之奇妙,在于由心而发,欲强则辱!” 萧煮雨看着漫空中那些急功近利的身影,口中叹息。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道剑痕无中生有出现,或由大地中,或由虚空中,宛若天籁穿梭,穿透了一个个修士的肉身,血光一缕缕爆发,一具具肉身无力坠落,那些剑伤看去并不致命,但他们却发出难耐的痛苦呻吟,意志看似已被击溃。 “金刚剑劲,号称剑门之内最痛苦的伤人剑道,却乘着莫测的血运攻入,防不胜防,倘若他痛下杀手,那些人哪里还有命?这已经不是一类单纯剑道,他窥探的是天人间的疏漏,一发中的,好剑!” 然而,战侯尚在感叹,场中变故骤生。 就见一个个失去自持的修士,挣扎着爬起来,双眸中俱被血色笼罩,齐齐看向一动不动的女虚承钧,一步步走去,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这是……这竟是驭人之道,修士御剑,他只驭人!“ 战侯目光环顾,仍旧没有找到那个目标对象,几个追随的手下在剧烈挣扎中,陷入迷失,不由自主向着女虚承钧狂奔而去。 第618章 鬼圣 战侯凌空一抓,一个下属顿时被他隔空抓了回来,脑袋被一拍,方恢复了一丝懵懂之色。 此刻,背枪汉子,距离桑北越来越近。 汉子看着桑北,露出一丝追忆之色,口中喃喃:“当年于鬼门之下初见,我的道似有突破,但时移世易,我才发现,当日一见只是开端罢了,便如一颗种子,没曾想日后已然长成了一棵邪恶的大树!我原以为曾经拔掉的一根根尖刺,却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一根最大最长的刺,我越是突破,它带给我的痛苦便愈发强烈,它让我每天都在经历钻心之痛,生不如死!最终我明白了,要想彻底拔掉这根刺,必须清理掉一切因果,舍弃所有。当日鬼门一战,对于我,原本不该发生的,天择之子,这个因果由你而生,必然由你终结,我希望你能杀死我,若然被我所杀,你也不必怨尤,因为,我们是一类,都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无论如何,今夜之后,我便能与我的惜儿,团聚了!” 说着,他的痛苦的脸上终究浮现出难得的一丝笑意,道:“当日的少年,你可能并没有过多关注我,我和你一般,都为心爱的人而活,直至付出所有,包括生命!鬼门之下,那根龙柱,没有我,整个大阵根本无法激活,那就是你欠下的!自我介绍一下,我,薛陌行,今夜,我将为你我间的遇见,终结!” 竟然会是他! 桑北的记忆中渐渐浮现出记忆中那人的印象,当日他的关注始终在那女孩身上,故而有所忽略了如此重要的这么个人。 自己和他素无仇怨,他向自己复仇,理由如此牵强和偏执,足以证明,他早已深深入魔,或许若无那把邪恶的武器存在,他早就死了。 为爱痴狂,因恨入魔,却由此被那把武器深深控制,求死不能。 好可怕的一杆枪! 刷,一根长枪随手掣出,锐利的枪锋上一孔如眼,风掠过,发出呜呜的颤音,正是那柄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天殛。 鬼门之下,尸山血海,一座祭台,一个女孩不惜献祭了自身,只为成全对方。 这幅画面自当夜见过,便像烙印烙在薛陌行的胸口上,不知不觉,那个女孩的形象已换成了他的秦惜儿!他于爱恨交织中,无比痛悔,随着修为精进,痛苦愈深。 天殛正如一根毒刺,扎在心中,那是对女孩深深的爱,也是对自己,对过往深深的恨。 “今夜过后,抹去一切,惜儿,我们将永远在一起了!” 握住天殛,握住滚烫如熔岩的仇恨,薛陌行眸中染血,提枪而行,他完全无视那坎坎斩伐中的一道道无形攻击,任由衣衫破碎,任由撕裂开的新生的伤口和鲜血蜿蜒,此际不为求道,只为破道。 此刻,在蓬壶山外夜幕深处,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浮空而立,口中笑道:“大幕拉开,牛鬼蛇神粉墨登场,是夜,此地将为修罗场,经尸山血海沐浴,本座的鬼咒驭人之术,无疑会更上层楼,这天底下,谁人不是本座手底羔羊,哈哈哈……” 说话间,口中发出深沉呼唤,双手隔空连连拉扯,蓬壶山上,无数僵直的修士,宛若被打了鸡血,冲杀而去。 即便是再强大的阵图,最周密的部署,在对方不要命的冲击之中,转眼间已被啃的千疮百孔。 大阵深处,一个白发老头闪身而出,正是卢成,他的道以肉身成阵,身与阵合,此刻全力催动阵图,试图抵挡那些傀儡修士的玩命冲击。 可惜,那些修士即便血尽力竭,却在最后一刻,发动自爆,激发出一道长长剑虹,撕开阵图,而后继者顿时乘隙杀入,步步深入。 卢成身后,一人探手拈住一根羽毛,瞬间一化万千,隔空穿透一个个进攻者的身体。 只是,若不能将那些进攻者一举击溃,对方获得了鲜血滋润,他们的战力立时纷纷飙升,攻击愈猛。 十多个留守强者此刻再不留手,借助大阵,纷纷发动最强攻击。 一动不动的女虚承钧周遭,血流成河,尸骨枕藉。 他仿佛置身事外,一动不动,浑不知旦夕间屠刀即将落在自己身上。 不远处的杜随,同样一动不动,只不过,他的额头,却不时滚落汗珠,显然在苦苦挣扎,不过,想要挣脱对方施加的封印却依旧很难。 防守者之内,一个高大身影目视苍茫夜色,口中喃喃:“一定是那位到了,多年不见,鬼圣,便由我天阴鬼手姜妙行接接你的高招!” 姜妙行身影一晃,出了大阵,看着茫茫夜色,冷笑道:“五族之外,一皇一圣,出来吧,鬼圣落幽,多年不见,你还是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一个身影宛若鬼魂,无中生有出现,瞪大了一对鸡蛋般的无瞳眼,惊道:“姜妙行,都说你早就死了,这么多年过去,音信全无,说说,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他的话带着巨大的空洞回音,无形冲击袭来,姜妙行不住后退,口角溢出一缕血线,已然被对方释放的暗夜鬼音击伤。 天地盘旋,乾坤颠倒,眼前的鬼魂落幽不经意间已化作倒立之态。 其实并非是对方倒立,而是姜妙行在不经意中,已被落幽的颠倒黑白道境带偏了。 倒立中的姜妙行不以为意,一手虚晃,一个大大的酒葫芦已然落入掌控,就着倒立之势,一阵畅饮,连叫痛快,口中叹息道:“这世间,早就人鬼不分,何必在意?落幽,你说是不是?” 一声惨叫传出,落幽的鬼影凭空消失,原处留下一蓬血雾。 只是那团血雾中立时伸出一张苍白的手,手心一张嘴巴连连开合,声嘶力竭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手掌立时划出一串轮廓,噗的一声,便拍中了姜妙行的胸膛! 姜妙行此刻身体依旧倒立,口中鲜血狂喷,嘶声道:“说的不错,以血还血!” 当下于倒立中,连踏七步,留下了七枚血色脚印,倏忽间,他的身形已恢复正立姿态,口中道:“阴阳路,你我相见,不虚此行!” 远空,砰砰砰,连连爆发一团团血光,落幽的惨叫声连连传来。 但姜妙行知道,倘若与落幽一战,你看到的,听到的,都不必当真。 “来……来!姜妙行,决一死战!” 落幽的鬼影重新出现,转眼间一化万千,齐齐惨笑。 笑声未停,一个个身影纷纷自爆,与此同时,姜妙行的身体连连遭受无形重创,那种袭击自四面八方而来,防不胜防。 “这厮分明修炼到了无鬼之境,随时随地,役使替身,只要有鲜血在,他的鬼咒便会永不停歇,今夜分明已然成为他的主场,但我姜妙行数十年未出世,今日初战,绝不能败!“ 啪! 咬牙间,愤然捏碎了手中那个酒葫芦。 与此同时,一张漆黑鬼手从天而降,将数十丈方圆内的虚空尽皆拍碎。 同一时刻,薛陌行距离桑北越来越近。 枪在手,他并没有刺出,但那股刺骨的寒意,已然让桑北想到了从前。 漆黑的洞窟,不知是何方人士的麻衣人,同时,那个蛇怪般的人物究竟是谁? 那柄枪,仿佛宿命一般,透寒入心。 浓浓的仇恨,如同诅咒,裹挟周边尸山血海,滚滚涌来。 “你我都不该存在,今夜,就此终结!” 枪动,浑如宿命刺来,桑北竟不能躲开,任由那道锐利的枪锋刺在胸膛上! 这一幕却惊住了薛陌行,他没有想到,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天择之子,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然而,下一刻,桑北却猛然站立起来,目光直视对方,竟以一面胸膛挡住了对方的有力一枪。 第619章 迷失 一股无可阻挡的锐利气息,瞬间渗透进薛陌行的身体,他本该在痛苦中被击溃的,却反而发出释然的大笑,因为,这种痛苦,比之扎在心中那根刺带来的痛苦,反而要好受的多! 枪锋一掣,骤然如闪电进击。 “来,战,如此结局,不枉此生!” 桑北后退,不得不退,却每一步都是破壁,回头无岸! 薛陌行的周身,血雨激洒,他浴血而行,一步不停,长枪连连刺出,在桑北的周身绽放出一串串璀璨烟火。 若非桑北的肉身经历了千锤百炼,若非金刚御剑甲形成的强大防御之力,若非他步步破壁,激发出巨大反击力,他早已被这把毒辣的枪锋所击溃。 桑北看着对方疯狂的样子,他明白那种刻骨铭心的感受,正如自己对洛辞,叶冥苏对孔星茹,那种情感已然和彼此生命融合,不可分离。 只是,那柄枪实在太过怪异,其中蕴含的力量,桑北如何不明白? 诅咒! 对方心有执念,故而被这把枪的力量深深控制,他此番来此,不排除有他人介入的原因。 阵图重重叠叠,空间不断拼凑重组,幻光明灭,纷繁复杂。 然而,薛陌行的枪竟然无视那些阻隔,锐利枪锋犁开一切,直问究竟,那种由仇恨堆砌出的锐利,所向无对,一次次冲击在胸脯间,逼迫桑北只能不断后退。 要知道桑北每一步后退,不止是防御力的持续攀升,同样也是攻击力在不断拉满。 让他极为震惊的是,薛陌行的枪便如水涨船高,竟然和他同步提升。 这柄武器的邪恶超出了桑北的想象,只是他此刻已然退到尽头,无路可退。 枪锋一掣,犹如毒蛇凌空啄下! 诡异的是,这一刻,桑北的位置突然和薛陌行实现了互换,间不容发,桑北足踏破壁,再度后退,也由此卸去了薛陌行的惊天一击。 桑北步步破壁,手中却在出剑,只不过,那种剑意已然变了,在虚空剑道的加持之下,在一双慧眼的洞察之间,断魔剑道仿佛天籁无迹,一次次穿透了薛陌行的身体。 只是桑北所施加的伤害却仿佛成为助力,薛陌行足踏尸山血海,发出一声声酣畅的怒吼,一次次击中桑北的身体,将铁丸般的桑北不断击退。 那棵庞大的歪脖子树生长在这片天地之间,他之相手持残斧,坎坎伐木,大阵中不断掠起一道道血光。 更多的进攻者跃入阵中,冲向木头人一般的女虚北宸,若非阵图阻隔,女虚北宸早就遭遇不测,即便如此,他的处境已然岌岌可危。 这个时候,一个个身影从那座凤舞阁中跃出,便如狼入羊群,将一个个入侵者当场斩杀,终于稍稍扭转了战局。 陷入苦战中的桑北,看到这一幕不禁摇头叹息,道:“你们原不必趟这场浑水的!” “此战不止为了盟主,更是为了心中大道!吾等追随盟主,其一是感恩,其二是因为悟道,盟主大道在身,何其深远,正是我等效仿之榜样!” “盟主高义,我们这些老家伙倘若还看不出,那是白活了!盟主以为,这还是你一个人的事么?即便你是夜能抗住这些贼子的进攻,我等也无法心安!” “朝闻道,夕死可矣,盟主,我等久经沙场,岂是鼠辈!” 众人大笑,出手愈见凌厉。 一个老者正在奋力厮杀,骤见一人浑身沾满血污,大笑着持剑追杀过来,出手狠辣,不留余地。 “天阴鬼手,姜妙行,嗯?这厮莫非疯了不成?” 老者大惊,连连后退,猝不及防间,被姜妙行连连刺伤。 姜妙犹如风卷残云,纵横出入,将那些以前的同僚逼得连连后退,气势如虹。 其中一人惊呼道:“这厮……这厮中了邪术,已然迷失心智,合力杀了他!” 周边人恍然间觉悟,便欲合力击杀姜妙行,未料,恍惚中,便听到周边鬼哭狼嚎,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一阵晕眩。 危急关头,众人有的咬破舌尖,有的选择自残,妄图以痛苦提振精神,对抗那股邪恶力量的入侵。 未料一旦流血,那种邪恶力量乘隙而入,如鱼得水,愈发猖獗,短短一刻,几个同僚突然反戈攻向己方,场面立时愈发混乱。 “好精巧的一座大阵,不过,很快这里就将成为本座的主场,只待那个薛陌行制住天择之子,本座将之练成鬼奴,便如虎添翼,来日一战,飞升有望!” 虚空深处,鬼影连连挥动广袖,愈发得意。 随着被他控制的修士越来越多,他的驭人鬼道不断扩展,愈显强大,鬼咒以为血媒,不知不觉中,一个个修士已然中招,迷失了自我。 此刻,桑北仍旧深陷于薛陌行的纠缠,抽身乏术。 他之相仍旧在专注伐木。 凤舞阁中冲出的数十个老者,大多已然迷失,清醒者寥寥无几。 再看女虚承钧周边,只剩下最后一个老者守护,二人已陷入那些迷失者的重重包围,危在旦夕。 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一闪而至,只手抓住女虚承钧,转身便走,正是战侯萧煮雨。 “萧煮雨,你临阵倒戈,救助叛国贼子,你辜负了祐王和相爷的器重,来日问责,你须承担不起!”一声鬼音,远远传来。 “承钧之罪,尚无定夺,必须经过朝议方可决定,你这个外人更无权定他死罪!” 战侯一阵风般冲出包围,便欲脱离战场。 “大胆!” 一剑突兀出现,匪夷所思,战侯顿时被击伤,他此刻一心只想着脱离现场,不顾一切向外冲去。 “开玩笑,让你走了,本座还是鬼圣么?萧煮雨,你这副肉身不错,本座收下了!” 当下,就见一张惨白的手凭空出现,手中正提着一个小小鬼娃,鬼娃被那张手猛然一掐,发出吱吱怪叫。 萧煮雨全身震颤,一张脸惨白如纸,他无法动作,只能停在那里。 一张惨白大手当空落下,便欲抓住战侯二人。 未料一剑突如其来一刺,顿时将那张大手刺穿,冒出浓浓黑气。 “你是谁?居然敢伤本座!” 就见一个痨病鬼一般的老者,咳嗽着走出来,哼了一声道:“鬼圣,你这不见天日的邪物,认得老夫么?” “女虚……女虚永夜!你……你居然没有死,好极了!” 刹那间,就见一个个鬼娃被一根根细线牵着,从虚空中悬挂下来,发出一声声痛苦呻吟。 女虚永夜咳嗽着吐出一大口污血,道:“想不到啊,祐王一脉为了上位,居然会和鬼圣合作,女虚氏数千年英名毁于一旦!鬼圣,你素来嗜血,老夫的血,便送给你也无妨!” 女虚永夜骤然刺出一剑,那剑上涂抹了自己的鲜血,当即刺穿了一个空中鬼娃。 那鬼娃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腾的一声,冒起火光,转眼间烧成了灰烬。 与此同时,周边数十个鬼娃,同时被一道道剑光刺穿,齐齐着火。 远空中一个鬼影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嘶声道:“女虚永夜,本座以为自己已然足够邪恶,没有想到,你这厮分毫不差啊,好极了,今夜,你们女虚氏来多少,本座收多少!” 一张张惨白手掌凭空出现,俱握住一个惨叫的鬼娃。 下方大阵中,被其控制者已然十之八九。 “百鬼夜行,今夜本座大道注定完满,你们都是本座的阶下囚!” 凄风苦雨横扫而来,幢幢鬼影,摇曳闪烁,种种手段匪夷所思,剩余几个清醒的修士,骤然木化,再度恢复动作之时,已然如同行尸走肉。 第620章 真魔现 “这祐王却是一个信人,这笔买卖,本座赚了!” 鬼影从虚空深处一步步走来,他的行尸走肉大军潮水跟随而来。 他目光看向前方,就见薛陌行和桑北的对决已至终点。 桑北退无可退,此刻已退到那棵歪脖子树之前。 薛陌行的枪如毒蛇刺来,其后裹挟着尸山血海加持,战斗力已攀升至巅峰一线。 鬼影目现幽幽鬼火之影,口中啧啧称赞,到底要看这个传闻已久的天择之子如何落败。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桑北脚踏天地一线,退无可退。 他也不知道刺出去多少了剑,然而薛陌行此刻入魔已深,加上被那鬼影不断加强控制,陷入深度迷失,而这最后一道攻击,却是薛陌行和鬼影合力施为,端的非同小可。 桑北的口中轻轻叹息,如此暗夜,到底有几多人沉沦? 然而当日曾为少年的他,处身那片黑暗死沼,于生死一线间,看到了那一幕星空景象,已然永生不忘。 左手一剑,自当下刺向过去,右手一剑,则从过往刺向未来,双剑于中途合璧,顿时绽放出一片绚烂星空。 桑北闭目,一剑归零。 此剑正中薛陌行的眉心,令他迷失的双眸中终于释放出一缕亮色。 于是,那必杀一击顿时略略偏移,轰隆一声深深扎入桑北身后的树干之内。 桑北开眼,探手一抓,已然携手薛陌行,转到歪脖子树后。 是夜此刻,一棵歪脖子树在周边无尽重压之下,已然蓄如满月! 脚底一踏,乾坤移位,桑北和薛陌行同时交换了位置。 薛陌行手握一柄天殛,此刻已站在树上。 薛陌行操枪如箭,人枪合一。 桑北则是持弓者。 被鲜血浸透的暗夜,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桑北以压力为助力,弯弓如月。 大势既成,刹那间,人枪合一之箭无声射出,暗淡了月夜。 长枪在虚空中划开一道巨大的裂缝,所向者,并非是那鬼影所在方位,而是一片漆黑的虚空。 就见那片漆黑的虚空轰然坍塌,传出一串隆隆雷音,随即,一声凄厉惨叫传来,就见一个庞大的黑影兜转着,掠飞出去,洒下大片血雨。 这一击筹划已久,盖因那幕后策划者极难锁定,故而桑北示敌以弱,在看似崩溃的一刻,突然爆发,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与刚刚恢复一线清明的薛陌行通力合作,一举奏效。 大地上无数的鬼影瞬间化作黑气飘散,不少迷失的修士终于获得了短暂的清醒,却完全记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薛陌行第一时间退到了那棵歪脖子树下,跟着他一起退回来的还有战侯等人,以及那些从通天阁中走出的修士。 这里俨然成为当下唯一的庇护所。 漫空血雨纷纷扬扬,有赖这棵歪脖子树的庇佑,不至于被那种邪恶气息所殃及。 而那些尚且来不及反应的修士,顷刻间被漫空洒落的血雨所波及,肉身腐烂,周身燃起幽幽鬼火,转眼间异化为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鬼物,嚎叫着,向桑北等人冲来。 “呜呜……呜呜……你们都要死!伤了本座的法躯,令本座损失惨重,今夜若不能将你们作为血食吞噬,本座将得不偿失,幽冥血海现,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凄厉的鬼音传来,大地上血潮翻滚,诸多异化鬼物得血海滋润,身躯再度长高,掀起腥风血雨,不断冲击阵图,向桑北他们包围冲杀。 “幽冥血雨,至邪至污之物,被鬼咒所驱,倘若沾染,后患无穷,不经意间就会迷失,诸君,幸好还有这棵大树,我们暂时退到树上去!” 众人闻言齐齐跳到树上,而树下方圆之地已然被血潮覆盖,众多鬼物,围绕着这棵大树连连冲击,声势滔天。 战侯目光凝重,是夜,蓬壶山一带已成地狱,祐王他们分明将所有进攻者当作炮灰,加上那鬼圣无所不用其极,今夜要想幸免,难了! 血海深处,一个身披破烂血色斗篷的高大身影,覆雨翻云,连连发动幽冥血海,聚合出无数刀光剑影,砍伐过来,口中惨笑道:“天择之子,素闻你擅长过关斩将,你我今夜不共戴天,可敢前来一战?” 他心中恨透了这个天择之子,此番遭受后辈重创,羞辱事小,若不能速战速决,偌大奚京,鱼龙混杂,极易出现变故,故而出言挑衅。 “有何不可!” 一声冷笑,桑北已然掠飞出去。 战侯等人暗道不好,想要阻止,却来不及了。 让战侯意外的是,桑北此刻周身寒气逼人,仿佛一块万年寒冰,看去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不知何故。 不止于此,桑北周身燃起幽幽火焰,那火焰毫无一丝炽热感,同样冰冷异常,而周边洒落血雨未及靠近,便被火焰的气息生生蒸发。 便是那些鬼物也仿佛极为畏惧那种火焰,纷纷退让。 桑北手中剑若寒冰,连连横扫,大片鬼物纷纷被腰斩栽倒。 “好小子,今日本座便凭驭人剑擒你!” 一时间,鬼影幢幢,剑光含沙射影,隐没其中,防不胜防,即便桑北步伐迅疾,依旧被那一道道驭人剑光击中,血如雨落。 鬼圣咂巴着嘴,只觉得这鲜血前所未见的浑厚,只待炼化,必然大补。 他眸射寒光,驭人剑道神出鬼没,连连击伤桑北,洒下大片血雨。 鬼圣一边吸纳对方鲜血,一边口中念咒,同时掣动漫天剑光袭击,他看到对手连连受创,却根本找不到自己的行踪,不禁大为得意,情知用不了多少时候,只要拿下桑北,余人不足为虑。 树上众人看到这一幕不禁大为焦急,便欲出手援助,却被女虚永夜制止,说道:“那小子既然主动出击,老夫相信他!何况对方大势已成,我等贸然出手,非但不能成为助力,极有可能被对方所利用,反而不好,再等一等,老夫相信他!” 当日北凌江边一战,女虚永夜记忆犹新,那小子每每逆风翻盘,越战越勇,当真少有。 “前辈说的不错,我也是如此猜测。”战侯附和道。 周边血海翻腾,桑北屡屡盘桓,寻敌不得,连连被对方出剑击伤,周身鲜血抛洒,下方鬼物得鲜血滋润,再度长高,变得愈发强大。 它们纷纷向树身发动攻击,一时间天摇地动,岌岌可危。 树上众人连连发动反击,岂知那些鬼物虽然每每遭受创伤,却得血海滋润,顷刻间便恢复如初,攻势愈发狂暴。 眼见桑北力量损失殆尽,已至江山末尾,就见一张大手自血海中攫出,竟一把抓住了桑北的身体,远空中当即传来得意的狂笑声。 便在这一刻,一张更为庞大的手掌伸出血海,手上裹挟无尽闪电,轰隆一声,就此抓住先前那张大手,顷刻间捏得粉碎。 血海翻滚,一道道惊雷从天而降,就见一尊顶天立地的身影分开洪流,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已矗立于天地之间。 其头生魔角,手握钢叉,狂舞起来,无尽电蛇漫空飞舞,当即击中无尽鬼物,将之化作飞灰。 “此物,居然是一尊远古真魔异象,我明白了,那小子故意受伤,以自己的鲜血融入血海,进而召唤真魔出世,以无上真魔意志,反客为主,一举扭转不利战局!”树身上,女虚永夜脱口赞道,忖思那小子所学庞杂,居然连魔道都有所涉猎,且掌握到如此精深地步,至于如何做到,就是打破脑子也想不明白。 第621章 利禄之剑 只是那鬼圣乃是当今一等一的强者,完全可以比肩龙泽帝君等人的水准,要想对付狡兔三窟的鬼圣,谈何容易? 何况那鬼圣先前已然吃过大亏,当下必然更为小心了。 场景之中,真魔连连怒吼,那些鬼物周身顿时燃起熊熊魔火,此刻不再进攻歪脖子树,反而朝着漆黑的远处狂奔而去,不时高高跃起,在虚空中爆裂出一团团浓烈光影。 乱局之中,真魔双眸如同硕大灯笼,环顾周遭,突然高高跃起,手握巨叉重重砸落! 随着钢叉插入大地,周边无数魔化的鬼物,顷刻间化作了飞灰。 便在此刻,一柄血色巨剑横空出世,轰隆一声,击穿了真魔的胸膛! 无数道雷光当空落下,劈落在真魔周身,顷刻间,真魔的庞大身体轰然崩溃。 未料,真魔碎裂的胸膛间,一道剑光射出,实在太快,也太过突然! 此剑循着那柄血色巨剑穿透的轨迹射出去,并非射向周边,而是射向下方的大地! 随着此剑射出,周边的所有鬼物瞬间化作了飞灰。 隐藏于大地之下,一具腐朽的肉身,本以为智珠在握,谁知对方先前所做的一切,只为钓鱼罢了,所筹划者,只为这最后一击! 要知道,先前被天殛所击中的,仍旧是鬼圣的一具分身,虽然本尊遭受反噬,但鬼圣仍旧可以从容周旋。 桑北故意脱离那棵歪脖子树,只是为了进一步迷惑对方,让其放心。 其实不论处在哪里,他随时都能借助那棵歪脖子树,发出至强一剑。 而时下刺出的一剑,却是那柄无间。 准确的说,此刻的桑北,并非桑北,而是魔。 唯有凭借魔的力量,方能召唤出一尊最强的真魔,引诱鬼圣出手。 在对方出手击破真魔化身的一刻,真魔化身爆发出一股沛莫能御的力量,融入无间,并借助歪脖子树射了出去。 随着无间穿透了那具腐烂肉身,无间中所拥有的强大诅咒力量,不仅重创了鬼圣本尊,而且对他所释放出的鬼道起到了极大的压制作用,导致对方的伤情雪上加霜。 一声惨烈的哀嚎自地底传来,就见那个腐朽肉身撕开大地,不顾一切,朝着漆黑远空逃去。 只是,鬼圣本尊未及逃远,却被一个身影一跃而起,拦腰抱住,口中大笑道:“老怪物,你也有这一遭,你此生杀孽无数,今日正是果报!” 此人正是天阴鬼手姜妙行。 当初与鬼圣一战,可惜没有寻找到对方本尊,以至于中了暗算。 在魔以无上真魔意志魔化周边鬼物的一刻,他终于获得难得清醒,积蓄所有力量,守株待兔,终究成功抓住了狡兔三窟的鬼圣。 “滚开,你这可恶的家伙,本座这就烧死你!” 鬼火蔓延,熊熊燃烧,姜妙行肉身腐烂,被烧的毕剥作响,却依旧死死纠缠住对方,狂笑道:“今夜能与你同归于尽,我姜妙行此生没有白活!” 说话间,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体高高跃起,轰隆一声,爆裂成为一团硕大的光影。 姜妙行所悟道境已然被鬼圣所坏,此生无望,能够与鬼圣同归于尽,正其所愿,所以当即不顾一切,发动了自爆。 众人望着那团浓烈的光芒,情知姜妙行必死无疑,即便那鬼圣拥有莫测手段,就是逃了出去,修为也必然大幅下跌。 眼见桑北射出惊天一剑后,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众人慌忙奔过去,就见桑北气息极其微弱,一身真元似已宣泄一空,方知那场召唤和爆发出的一击实在消耗太大。 这个时候,随着那一弯月牙钻出云层,周边的黑暗中,一个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纷纷高高跃起,飞扑而来。 “萧煮雨,祐王殿下早就知道你素怀不臣之心,今夜你临阵倒戈,与逆贼沆瀣一气,罪不容诛!左右,凡斩杀战侯、承钧和那天择之子,都论首功,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杀!” 一个身影慷慨陈词,战侯看去,却是杜随,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挣脱封印的。 “退回凤舞阁,那里布置核心阵图,堪可一战!” 卢成大声疾呼,招呼众人一起退向凤舞阁。 战侯却没有跟他们一起退走,转眼间已然被一众修士围在当中。 “萧煮雨,束手就擒还有一线生机,负隅顽抗此地就是你的埋骨之地!”杜随冷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今夜大有隐情,萧某当亲自向圣上禀报,至于萧某该定何罪,当由圣上定夺!只不过,萧某有一言相劝,不要逼我,我的剑不想沾上国民之血!” 战侯面对重重围困,面不改色。 “冥顽不灵,休怪杜某无情!” 随着杜随手势落下,周边修士潮水涌上。 “他们非我对手,杜随,可敢和我正面一战?” 杜随面浮讥笑,并不答话。 战侯口中轻轻叹息,一步跨出,已然穿越重围,冲向杜随。 同一时刻,那些修士已然被无形的力量撞飞出去。 “杜随,你恶意栽赃萧某,已触犯我秉持心道,但本侯给你机会,倘你挡住我三剑,饶你不死!”战侯声音冷厉,心中对这小人实在厌恶到了极点。 “你既如此自信,如你所愿!” 说话间,杜随毫不回避,竟向着战侯迎面冲去。 大地上,一道深邃的剑痕正快速延伸,所有被波及者俱被远远震飞。 战侯脚底重重一踏,一股凌厉剑气自大地中穿透而出,杜随看去猝不及防,顿时被剑气击中,肉身撕裂,血雨飘洒。 同一时刻,周边数十个修士一如他本人,肉身齐齐破碎。 “战侯,你说的冠冕堂皇,却假仁假义,当下杀了这么多人,罪无可恕,你还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 一声冷笑传来,却不知传自何方。 “素闻这杜随一身替死剑道出神入化,本侯明明锁定他,却依旧波及了那些人,可恨!” 脚踏大地,一念间魂归故里,战侯瞑目。 剑气破空,一个身影被远远击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却有赖那一枚官印护身和周边修士共同分担,总算逃脱了战侯的必杀一击。 “萧煮雨,知你素怀公义,今夜杀了这么多无辜者,你的心真的不会痛吗?所谓血债血偿,今夜正是你报应之时!” 杜随头发散乱,一脸血污,手中一枚官印放大如斗,突然间投掷出去,砸向战侯! 战侯脚底重重一踏,剑光破空,轰然劈开那枚硕大的官印。 就见那枚破碎的官印瞬间化出无数颗纸醉金迷的眼睛,那些眼睛齐齐看向战侯,战侯虽然瞑目,却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晕眩,暗道不好,再要捕捉对方气息,却被那些利禄之气遮得严严实实,毫无影踪。 “战侯,你觉得世人皆醉,其实醉的只是你一人罢了,你如此不识时务,活该一辈子郁郁不得志!” 冷笑声中,一柄剑无中生有出现,眼见得就要刺入战侯的胸膛。 战侯仰天怒吼,喷出一道血虹,蓦地探手一抓,便抓住了那把黄金小剑。 岂知那把小剑溜滑无比,竟如泥鳅一般挣脱掌控,噗的一声,已深深扎入血肉中! “世人利欲熏心,你区区一个侯爷,如何挡得住!” 杜随冷笑,笑声戛然而止,就见一道剑光破空,当即穿透了他的肉身。 杜随惨叫,远远倒飞出去,却于中途被一张惨白的手抓住,想要挣扎,却无力反抗,冷不防看见一张雪白的面孔,惊的是,那张脸却是平的,裹着一张白布,很是平滑,当即一个公鸭般的声音道:“别怕,咱家今夜只来观战,不杀人!” 说话间,那张手一挥,将一道袭来的剑光当场扫飞,干笑道:“杜随,咱家救了你一命,如何感谢?” 第622章 河梁叛逆 杜随身影一闪,站在一旁,拱手笑道:“不知河梁宁公公驾到,有失远迎!” “果然是个伶俐的人,咱家喜欢,杜随,想不想进那座神奇的凤舞阁一游?” “有公公在此,幸何如之!”杜随赔笑。 “待本公公拿住战侯,便带你去玩玩!” 宁淳只手撑天,翻然落下,眼见得战侯就要落入掌控。 “河梁的中犬也来了么?今夜一并杀了!” 剑气冲霄,战侯气势如虹,势不可挡。 宁淳慌忙缩回手,拉着杜随齐齐后退,未料那道剑气太快,瞬间就到眼前。 “杜随,信本公公不?如信,便合作一把!” “一切听公公的!”杜随看似回答爽快,其实内心苦不堪言,只能寄希望那个中官不要玩的太过分。 他正抱着侥幸的念头,身体骤然被抓住,当即抛了出去,宁淳干笑道:“战侯,你要杀的其实是他,咱家便成全你!” 锐利的剑气压迫令杜随瞬间失去呼吸,心中一片冰冷,万万没有想到这宁淳转眼间就毫不犹豫卖了他。 生死一线,战侯骤然后退,口中当即喷血,而那道至强剑气也萎缩不见了。 “萧煮雨,咱家的买卖你都不敢接,未免太不给面子了,龙泽早就没有了你的位置,我河梁一直看好你,只要你愿意,位置随你选!” 说话间,宁淳拉着杜随步步紧逼,而战侯则步步后退,嘴角鲜血汩汩。 “夜深了,回家无路,只有咱家这里有一扇门,战侯,今夜不是脱胎换骨,就是一抔黄土!” 宁淳声色俱厉,再度将杜随向前一推。 杜随犹如傀儡,任由摆布,不是他不能动,而是无法动,因为只要他动了,那种可怕的力量顷刻间就会将他撕碎。 与此同时,战侯后方的暗夜中,一剑无声,骤然刺在他的后背上。 战侯仰天长啸,竟硬生生受了这一剑,与此同时,一股剑气横空出世,扫碎虚空。 再看宁淳二人已退到了远处。 战侯目光凝重,他刚才被一种奇毒笼罩,只要稍稍动作,便会被对方乘虚而入。 故而以一股至强战意,崩碎虚空,终于逼退了二人。 “河梁奇毒随风潜入夜,诡异莫测,若非我早有预判,已然中招!” 战侯感叹,此刻依旧站在原地,不敢擅动。 当日北凌江畔一战,连太咸帝君都不慎中招,他更没有把握。 未料一个影子凭空出现,持剑攻杀而来。 战侯屹立如山,战意释放,影子轰然破碎,只是那一张煞白的面孔依旧完好无损,破空飞来,发出呜呜哭泣之音。 剑光穿透,面孔破碎,瞬间,周边出现了数不清的惨白面孔,俱皆呜呜哭泣,飞撞过来。 就见那一张张没有五官的煞白面孔,被黑夜所衬托,愈发惊悚。 “真真假假,其中只有一张脸是真的,那是咱家留给自己的仅有的一张脸,战侯,倘你能找到咱家的真面目,今日算你过关!” 宁淳看着几乎走投无路的战侯,想象着当日北凌江边一战,那一日若无战侯配合,如何也拿不下那位太咸帝君,倘若有战侯的十万军心配合,自己与之联手,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 岂知处于困境之中,战侯的嘴角反而微微翘起。 宁淳当即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他的无脸面具杀阵,却不是说撤就能撤的。 说时迟,漫空剑光爆发,将所有的煞白面孔一时间全部击碎。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战侯身侧,两个人的手立时紧紧握在了一起。 同一时刻,宁淳的体内飙射出一缕冰凉的血线,他的形体如同漏气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 宁淳拉着杜随再度后退,目光突然斜视虚空,看透虚实,两个身影当即浮现而出。 宁淳笑道:“天择之子,当日北凌江一别,不曾想居然成长到如此程度,你在那里干什么?莫非看戏?这个世界有演戏的,有看戏的,也有入戏的,你今夜演的是哪一出?” 宁淳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到在场的每个人耳内,令不远处的战侯顿时吃了一惊。 桑北不是跟着卢成他们撤入凤舞阁里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身旁的人又是谁? “煮雨稍歇,盟主落入敌手,为兄这就去救他回来!” 兄弟初见,根本来不及叙旧,萧惊落已不顾一切风驰电掣而去。 战侯的内心同样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紧随其后,冲向桑北所在。 只是,桑北二人突然凭空消失。 一处虚空,一张瘆人的惨白面孔出现,当即破碎开来。 两个潜行中的身影再度暴露了出来。 “鬼圣,你早年叛出我河梁鬼宗,杀死宗门高手无数,罪大恶极,但,河梁帝君一直看好你,依旧给你一次回头的机会,若你能将天择之子交出来,洗心革面,我们还是一家!”宁淳道。 “一个刑余的中官也敢大言不惭,可见申令雏天性之凉薄,心胸之狭隘,并非明主,而本座自成一家,当下与天下诸帝平起平坐,他何德何能值得本座报效?”桑北身边那人,一张面孔模模糊糊,禁不住大笑道。 “不识抬举,今夜咱家便替陛下锄奸!” “小小中官想留住本座,还不可能!” 鬼圣于讥笑声中,身影凭空消失。 不远处的萧惊落深深震惊,他可是亲眼目睹了桑北与鬼圣的两次战斗,即便受到伤害的是两具分身,相信本尊受到的反噬也不会轻,看当下情形,若那个挟持住桑北的人当真是鬼圣真正本尊,其实力分明完好无损,桑北落在其手中,恐怕很难逃出了。 这鬼圣于虚虚实实之中,骗过了凤舞阁中那么多人,轻松挟持了桑北,这份修为深不可测。 当下神识外放,细细搜索,势必要第一时间寻找机会抢回桑北。 “兄长,我来助你!” 兄弟二人多年未见,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暂时按下。 萧惊落之所以到现下才露面,主要是想看看萧煮雨的修为到底如何,几番战斗,心中已极为满意,暗道萧氏后继有人,一块大石稍稍放下。 “好!” 当下二人抵背而立,道境展开,不放过任一可疑之处。 宁淳大笑,只手一拍,远空一张惨白面孔当空爆裂,遁形的二人再度被震了出来,却于瞬间再度隐遁不见。 “这世间的面孔咱家大抵都见过,这么多面孔中,总有一张和你类似吧?” 挥手间,一张张没有五官的惨白面孔漫空浮现,转眼间诡异的长出五官,宁淳探手一抓,一张极为普通的面孔顿时落入手中,口鼻中渗出鲜血,发出痛苦惨叫,顷刻间破碎开来,与此同时,远空中的身影再度被重重震出,那人一手抓住桑北,一边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怒道:“你这无根的奸贼,如何发现本座的?饶是如此,本座不是你所能拦下的!” 他身形一晃,已化作远空一个黑点,眼见得就要消失了。 “今夜大局已成,宾客八方,即便你是帝君般的人物,也决然走不出去了!”宁淳笃定道。 话音未落,在那个黑点前方骤然出现了一颗冒着黑气的骷髅头。 骷髅头张着空洞的嘴巴,发出空洞的笑声,吐出滚滚黑气,其中突然伸出一枚拳头,转眼间长的大如山丘,裹挟千钧力量轰然砸下来! 那人一手拉着桑北,大步后退,瞬间选择了又一个方向逃去,未料半空中响起咚咚雷音,就见一面硕大的战鼓横空出世,敲的震天作响。 第623章 宰辅驾临 那人口中喷血,拉着桑北,选择另一个方向掠去,未料凭空出现四个白衣人,手中四剑交织成剑网,硬生生将他逼迫了回来。 那人摇头叹息道:“鬼物本为幽冥之物,难见天日,不可长存,但世间最可怕的却是人心中的阴暗,故曰,心中鬼,最吓人,小子,本座不知道你是装傻充愣,还是真的山穷水尽、身不由己?这一场人间炼狱,本座便带你游历一场,也算不虚此行!” 说话间,右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剑,只一挥,已然将一个潜伏在暗中的修士斩为两截! “此剑谓之心鬼,最识人心,小子你有幸感受本座莫测剑道,何幸之有!” 当下鬼圣连连出剑,一个个潜伏于周边的修士宛若鸡鸭,被他随手间斩杀无数。 那人一边杀人一边挪移,宁淳见状喝道:“一个穷途末路的叛逆,尚敢在我四族面前猖獗,今日全力出击,灭此魁首,讨还其所欠血债!” 这鬼圣游历天下,以修士为猎物,擒拿之后,再以驭人成鬼之术炼制鬼奴,可谓在列国中犯下滔天罪恶,早就被五族列为必杀人物。 惜其行踪诡异,尤其善于遁形,故即便五族屡屡合作,仍旧被其一次次逃脱。 一时间,战鼓震,北地萨满咒声如潮,桓越四象破天阵全面展开,再加上宁淳的一张张假面漫空飞舞,已然织成严密罗网。 “小子,人心无不自私,看似结为一体,内心早有嫌隙,而那一道道稍纵即逝的心机,就是我们的生机!” 大笑声中,鬼圣落幽拉着桑北,一边出剑斩杀,一边从容游走,于漫天腥风血雨中穿梭不定,令四国修士愤怒无比,却一时间束手无策。 “龙泽看来愈发堕落了,那祐王竟与鬼圣联手,妄图吞没四方势力,可谓人心不足,必将自食其果,那赫连孤坟,咱家欲和你合作一番!” 宁淳看向赫连孤坟,当下以密语告知,赫连孤坟心性坚韧,行事果决,当即应允。 就见数不尽的骷髅头当空落下,嗡嗡作鸣,转眼间就被覆盖上一张张没有五官的假面。 赫连孤坟念动咒言,这些假面骷髅头骨,犹如一颗颗炮弹,射向鬼圣落幽。 落幽手中心鬼剑连连挥动,漫空骷髅假面砰砰破碎。 然而,在破碎的同时,就见鬼圣体表泛起一道道雪白刀光,周身血如泉涌。 “好个宁淳,居然张冠李戴,以残缺之道屡屡伤我,本座岂能饶你!” 他拼却受伤,心鬼一路横扫,向宁淳直直冲来。 宁淳一手依旧死死抓住杜随,冷笑道:“便宜你小子了,今日看咱家如何重创这河梁叛逆!” 他另一只手探空一抓,远处的赫连孤坟顿觉胸膛间一颗心脏仿佛被拿捏住,疼痛难忍。 此刻,就见那些漫空假面骷髅凭空消失,而于宁淳的手中,同时聚合出一颗最为庞大的骷髅头,依旧戴着一张没有五官的假面。 “死吧!” 他的公鸭嗓音实在太过刺耳。当即将手中一颗硕大的假面骷髅捏爆。 宛若无中生有,一枚残缺的冰雪刀痕,噗的穿透了鬼圣洛幽的胸膛。 不远处的赫连孤坟摇摇欲坠,口中鲜血狂喷,已然被宁淳这惊天一击所反噬,受伤不轻。 “大……大意了!” 赫连孤坟死死盯着宁淳,目中喷火。 四方人众步步紧逼,鬼圣二人已成瓮中之鳖。 “那天择之子身负太咸宝藏,乃是我四族共有,岂能让你这区区鬼圣独吞!”宁淳冷笑。 鬼圣落幽吐出一口鲜血,叹息道:“看来今日穷途末路,难以善了了!” “投降吧,咱家给你个体面!”宁淳愈发得意,只是那一张裹着白布的平平面孔,看去依旧瘆人。 生死之间,落幽看了看一旁木头人一般的桑北,摇了摇头道:“看到了吧,你一旦落入他们手中,绝不比落在本座手中要好,幸亏本座留有后手,否则…” 听见话语,宁淳心头大急,就在此刻,两道剑光前后合击,穿透了鬼圣落幽的胸膛! 宁淳心头一震,暗道只顾专注于鬼圣,却忘了这两个劲敌,幸亏对方攻击的不是自己。 发出那两道合击剑光的人,正是战侯和其兄长萧惊落。 只是,眼见得鬼圣遭受合击重创,诡异的一幕再度发生了,就见他和桑北依旧从众人的眼前凭空消失了。 周边几人都是当世高手,当下细细感应,却搜索不到一点对方的气息,不禁再度深深震惊。 萧惊落的眼中忽然一亮,目光微微看向了那座凤舞阁。 宁淳何等机敏人物,当即想到了其中关键处,冷笑道:“诸君,我明白了,那鬼圣当初趁人不备,从凤舞阁中挟持那天择之子,却急中生智,在那里留下了一条退路,目下其山穷水尽,一定重新逃回凤舞阁中去了!” “不错,一起攻打凤舞阁,拿下太子承钧和天择之子,瓜分宝藏!”那西商高手大声道。 “好!” 然而正兴奋中的宁淳,突然感到胸口一股刺痛传来,左手拿捏住的杜随已然逃了出去,将一把短剑贯穿在他的胸膛间。 这杜随先前被制,一直在等待机会,机会一到,一招积累已久的替死一击凌厉发出,终于收到石破天惊之效。 “非我族类……大……大意了!”鲜血从白布间渗出,看去尤其恐怖。 “战侯,萧惊落,这是你们唯一回头的机会,和我一起杀死这些蛮夷,祐王来日登上大宝,必重赏你们!”杜随怒喝。 萧惊落兄弟对视一眼,并没有立刻动作。 杜随的脸色非常难看。 宁淳的那张脸直直盯着杜随,一步步走近。 杜随突然发觉自己不能动了。 原来四国高手瞬间联手,压制住了他。 生死一线,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道:“杜随莫慌,本相来也!今夜若不能将宵小辈一网打尽,岂非辜负了祐王的一番谋划!” 那声音仿佛蕴含着魔力,顿时解除了杜随的压力,杜随第一时间掠飞出去,拜伏在地。 宰辅大人孙玄策看着宁淳等人,喝道:“尔等都乃四国重臣,却无端侵入我国境内,行不法勾当,罪不容恕,束手就擒吧,你们跑不了!” 大袖一挥,一众龙泽高手潮水涌出,将四国人密密包围。 宰辅大人百忙中探手一拍,正拍在杜随后背上,就见一张假面浮现,当即破碎。 杜随的口中流出鲜血,显然被这一张追击而来的假面所伤。 “好个宁淳!只待落入本大人手中,管叫你这无根之人,求死不得!”杜随心中深恨。 “宰辅大人好算计,只是我等都乃忠直之士,岂有做阶下囚的道理?素闻宰辅大人向来算无遗策,手段高绝,咱家正想领教一二!” 说话间,周边虚空中落下一个个身着白色孝服的无面人,二话不说,已然和周边的包围者厮杀起来。 与此同时,宁淳等人各展手段,齐齐动手。 一个个无面人一边厮杀,一边发出凄厉惨叫道:“吾等生来无脸,阁下这张脸不错,借来用用如何?” 一个修士一剑深深捅入一个无面人的身体,鲜血汩汩涌出,无面人惨笑道:“吾等生来四体不全,阁下这剑很快,可惜并非杀人剑,再来几刀试试!” 这身着孝服的无面人一身腐朽之气,在黑夜的映衬之下,愈显诡异,修士心惊,连连出剑,无面人不断受伤,却发出得意笑声,那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庞上,竟很快长出了口鼻眉眼,修士看到这张怪异的面孔,突然愣住了,面浮极度恐惧之色。 第624章 定有所图 原因则是这张新生的面孔并非旁人的,却明明是自己的脸! 下意识间,摸向自己的面庞,突然惊的跳了起来,原来自己的五官竟然不见了,不仅如此,自己的一颗头颅早已被光滑的白布死死裹住,越收越紧,鲜血汩汩涌出,转眼间瘫倒在地,化作一堆烂肉。 如此情形纷纷上演,一个个龙泽修士接连被各种怪异手法杀死,恐怖气氛愈发浓重。 不止如此,当那西商高手的战鼓再度敲响,一个个修士身躯震颤,口鼻中血如泉涌,纷纷栽倒在地上。 赫连孤坟一拳砸出,很多被拳风波及的修士相继栽倒,已然化作一具具干尸。 “在下生平从未见过宰辅大人真面,今夜有缘一见,何其幸哉!” 宁淳于混乱战局中迈开脚步,稳稳走向宰辅大人孙玄策,他生平接触高手无数,击败的人多不胜数,对这位宰辅大人尤为仰慕,是故如何也不能放过今夜一战的机会。 “几位还真以为龙泽无人了,老夫的剑久封匣中,本自敝帚自珍,几位非要看看,就看看吧!” 说话间,宰辅大人突然后退一步,身影消失不见。 同一时刻,宁淳的脸色骤然变了,他快速向后退去,走出一串极为凌乱的步伐,他反应虽快,却快不过那久藏于匣中的一把暗剑,一道无形的伤害当即贯体而过,喷出一道长长的血虹。 同一时刻,赫连孤坟等人俱承受了不同程度的创伤。 宁淳想要反击,却哪里找得到对方的一丝踪迹? 这个时候,战局一隅,战侯和萧惊落二人的耳中俱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杜随小儿的话不足信,你们的委屈,本相心中早就悉知,回来吧,和本相一起动手,杀光仇寇,来日登上朝堂,本相为你们恢复声誉并予以表功!” 大笑声中,一个身影带着一班剑阁精英杀入阵中,正是龙渊剑阁祭酒方梦天。 依旧不见踪迹的宰辅大人大展神威,连连出动那把看不见的剑,不断击伤宁淳等人。 一个个无脸人惨叫着,栽倒在地,大地上血流漂杵。 “适才合作,你占了我的便宜,这且不提,目下,你这副躯壳可敢借来一用?” 赫连孤坟传语宁淳道。 “吃了孙玄策的亏,咱家如何忍受?你要用,便来拿!” 宁淳惨笑,身影一晃,来到赫连孤坟身前。 赫连孤坟自幼修炼萨满道,生性冷酷,饶是如此,依旧被深深震惊,原因则是这宁淳的身体就像一段腐烂的木头,从中似乎感觉不到一点生气。 “得罪了!” 赫连孤坟一拳击出,宁淳的身体顿时被击飞出去,于中途被一道无形的剑道杀伤贯穿,与此同时,赫连孤坟当即捏碎了手中的一枚骷髅头。 同一时刻,一道残刀光影斜斜斩落,黑暗中,一个身材消瘦的高大身影顿时被击中,暴露了出来。 一击得手的宁淳此刻已退到赫连孤坟身侧,大口喘息道:“敌人越来越多,退吧,先进凤舞阁,即便今夜要死,也要多拉一些垫背的!” “好!” 四国高手行事果断,闪电退去,竟丝毫不顾凤舞阁内布置的险恶阵图,毫不犹豫闯了进去。 龙泽众人向凤舞阁缓缓推进。 黑暗中,一声咳嗽传来,宰辅大人的身影缓缓走出,一张脸白的吓人。 方梦天恭敬行礼,他多年不见孙玄策出手,今夜甫一展露,便一举击溃敌方阵营,那一手剑道深沉如海,当真令人敬畏。 “全力封锁凤舞阁,让他们狗咬狗一回,且听本相命令,时机一到,必然一网打尽!” 众人齐声称诺。 孙玄策看了方梦天一眼,目光转向萧惊落兄弟道:“萧氏素来忠义无双,有目共睹,本相今夜见到故人,当真高兴的很……” 话音未落,又禁不住一声咳嗽,嘴角溢出一缕血线,显然已受了不轻的创伤。 素来,河梁和北隗的手段太过诡异,今夜一番大战,虽然看似击败对方,周边的修士依旧心存寒意。 “河梁帝君的残道有其独到之处,本相受了点轻伤,不足为虑!” 宰辅大人连连摆手,以安定众人之心,按下不提。 凤舞阁内,宁淳等人刚刚闯入,只觉眼前天地盘旋,待定住身影一晃一看,各自已落入一片未知地域。 宁淳微微咳嗽一声,就听呼的一声,周边已燃起熊熊大火。 那股火势如剑,肉身顿时感到一缕缕刺痛,他高声道:“这是凤族的真火,有点意思,只不过今夜前来,并非敌意,要知道我们的共同敌人却是龙泽和鬼圣落幽,当下强敌在侧,合作似为唯一途径,不知桑盟一众以为如何?” 却听一个女子轻笑道:“我这么多年没有外出,藏于地底,抟炼真火有了一段时日,你们既然是高手,就闯闯看,若能破阵,再谈不迟!” 说话间,一座阵图轰然运转,周边火势越烧越旺,从中凝聚出一道道火剑,漫空斩落。 宁淳叹息,身影飞掠,竟从看似密不透风的火墙中穿了出去。 此刻,在凤舞阁内静静一隅,两个身影正默不作声站在那里,一个正是桑北,另一个正是死里逃生的鬼圣。 鬼圣看着桑北,叹息道:“小子,还装么?本座今夜带你游历一番,想来你收获颇丰,无论如何得致谢一番吧?” 桑北的口中轻轻一叹,周身骨节发出一串爆响,顿时挣脱了鬼圣施加的禁制。 “不曾想这副肉身竟锻炼到如此地步,轻易挣脱重重禁制束缚,天择之子不愧是天择之子!”鬼圣赞叹。 “天下无免费的午餐,我击溃了你的两具分身,定然累及你的本尊,你居然屡屡手下留情,定有所图,说说吧,阁下的目的到底为何?”桑北双眸深沉如渊,其中两勾金色湛然,洞悉巨细。 “天下缘聚缘散,我乘缘而至,如风如烟,你又何必纠结原因?”鬼圣落幽笑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何况赫赫鬼圣?但你想利用我,却是想错了,我盘桓至此,仍旧不能感受到你的本尊所在,则证明了你的本尊一直在作壁上观,置身事外!我生于微末,平生一路曲折艰辛,总想掌握住自身命运,奈何屡屡被人算计,使得家人爱人深受荼毒,是故深恨之!阁下以幽冥之道犯我逆鳞,若不能实施惩戒,如何报答我所奉之道?” 桑北探手一抓,落幽顿时感到一阵恍惚,再看对方手中已然握有一剑,不禁大吃一惊,原因则是,那柄心鬼,其上寄托万重鬼咒,乖戾异常,持有者随时都会遭受反噬,后患无穷,他究竟是如何控制住这柄心鬼的? 尚在犹疑之时,就见对方道境释放,弯曲如弓,当即将这柄心鬼射来! 于奚京地底熔岩中所获巨弓被桑北养于道境之内,巨弓中蕴含的规则气息如山如海,桑北此时能发挥其力量仅仅十之二三,需要在不断的战斗中加深感悟,发掘内涵,方能使得这柄狂傲的武器能够真正为己所用。 即便如此,桑北依然随时随地通过道境,释放出巨弓气势,加以利用。 另一个原因则是,那柄弓每拉开一次,消耗太过巨大,只能用在最要紧的关口上。 此时此刻,道境极限绽放,桑北可以说是将赤焰峰的射剑道发挥到了极致,他心思浑然,剑射如电,落幽猝不及防,顿时被自己用心血熬炼无数岁月的心鬼击中,惨叫着,身体化作一股浓烟,徐徐飘散。 第625章 你不该出现 与此同时,这一柄心鬼已然忽视了时空阻隔,射入奚京之外一处秘境之内,落幽真正本尊即便反应迅疾,又如何逃脱这宿命般的一击? 顿时被一柄心鬼穿透了胸膛,口中发出万鬼夜哭般的哀嚎。 再看他的胸膛间同样冒出浓浓黑气,黑气化作无数大小鬼物,吸附周身,如同水蛭一般贪婪舔舐胸膛创口中涌出的鲜血,发出一声声酣畅鸣叫。 “本座……本座费尽周折……寻求逃避之法,孰……孰料依旧被这可怕苍天所锁定……难……难逃恶衰宿命,痛哉!” 不说鬼圣落幽在此遭受重创。 同一时刻,凤舞阁内,河梁中官宁淳蓦然回首,一张平平的脸上扭曲出一道道如刀的皱纹,而那一道复仇的光影已然出现在眼前! “宵小辈当年暗算太咸帝君,致其陨落,我同样深恨之,若不能以牙还牙,何以报答帝君一路提携之恩?” 剑光撕裂虚空,宁淳大叫一声,身体硬生生撕裂为二,其中之一当即被那道剑光击碎,而另一具身体虽然遭受重创,却依旧在生死一线上逃之夭夭。 当初北凌江畔一战,在逍遥天中与冶皇西门子楚一战,及至当下一战,这宁淳每每遭遇绝境,都能以秘术强行逃脱,不能不佩服其生命力之强悍。 “宁淳,这笔账且记着!” 一次次恶战毕竟消耗太大,射出最后一击已然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桑北轻轻叹息。 凤舞阁内大阵一隅,赫连孤坟在重重烈焰中不断穿梭,岂料仿佛陷身迷宫,根本看不到尽头。 感知之中,已然失去宁淳气息,知他已然脱离阵营,不免萌生退意。 一颗滴血骷髅在手,正欲捏碎,骤见火焰中刺出一道旖旎剑光,快到不可思议,当的一声击中胸口,如撞金石。 赫连孤坟虽然挡住进攻,已然承受了重击,咔嚓一声捏碎骷髅,未料周边火焰中凝聚出一枚枚禁字,将空间密密封锁,竟暂时封住了他的逃脱秘法。 “北隗萨满秘术,我早已知之,若你能够臣服于我,可饶你不死!” 娇俏声传来,就见一个身着火红色衣裙的女子走出火焰,手捏一剑,配合空间封锁,牢牢锁定赫连孤坟的要害。 “给你十息思考时间,过期抹杀!” 这么多年,于地底岩浆中领悟出精深剑道,尤其对那套蛊法已然获得重大突破,此次出关,无论新仇旧恨,志在必得。 “赫连孤坟这般高手,能收一个,就多收一个,对于壮大实力有益无害!”祝云镜暗自忖思,自信满满。 赫连孤坟哼了一声,北隗人素来骄傲,如何会向一个异族女子屈服? 他正欲捏碎又一颗骷髅头骨,未料心中忽然一痛,再想发动,那股疼痛骤然加剧,口中已然溢出鲜血,他眉头皱起,看去非常痛苦。 “选择就不要后悔!” 女子正欲配合蛊术杀死对方,识海中忽然听到一个传音:“他也算是我的一个故友,且留他一命!” 女子嘴角翘起,道:“我嫡亲的侄儿为你求情,且留下吧!” 祝云镜身影一闪不见,再度出现一刻,已来到那个西商高手之前。 “生与死,你选吧!”祝云镜冷酷一笑。 “你这么自信?” 西商高手骤然击鼓如雷,就见一颗生有翼翅的火焰状的蛊虫在眼前暴露出来,当即化作了飞灰。 与此同时,祝云镜的剑几乎刺入他的胸膛。 “西商人从不为奴!” 他一拳击出,眼前一面战鼓骤然破碎,后方虚空塌陷,身影一闪而退,却依旧被祝云镜的诡异剑道所伤,飙射出一道长长的血虹,他的身影远远淡化,很快不见。 “可惜了!” 对方虽然强行逃走,想必也离死不远,祝云镜可惜的是对方的一身力量,若然拿来喂食,定然能够培养出极品蛊虫。 不说她,且说桑北,他看着漫空火焰,已然洞悉其中底细,那些蛊物虽然没有主动向他进攻,内心已然生出深深厌恶之感。 他正欲走出火海,突然间脸色变了,脚底一踏,惊雷阵阵,虚空破碎,颠倒乾坤。 未料又一道无形伤害自下而上爆发。 脚底顿时爆发出无尽剑芒,聚合成为一面盾牌,竟被那一道暗剑轰然击碎,不过,桑北已乘隙再度挪移了出去,随手间轻轻一拈,已然将一枚石子投射了出去,将第三道更为强大的伤害击碎。 接着,他左手剑动,由前向后,右手剑出,由后向前,眸中金芒闪烁,早已窥见端倪,剑光随心而发,将一道道袭来的暗剑,逐一击破。 一个声音咳嗽一声,恨恨道:“天择之子,你的来历本相早已洞明,你我本无仇怨,但你屡屡折辱小女,犯下不可饶恕大罪,毁了小女一生幸福,本相岂能容你!你不该出现,既然来了就要承受后果!” 桑北心头一凝,已然大致揣摩出对方口中所指是谁,轻轻一叹道:“我不知你是谁,也不想问,你的剑道太过阴暗,而人本如剑,其心可知!人生一番遇合,也是无奈!我问心无愧,你要战,那便战!” 他脚踏天地一线,无尽暗影袭来,唯凭手中剑一一化解,从容不迫。 “贼果然是贼,也敢亵渎问心无愧这四字,当真气煞老夫!” 眼前天地骤暗,无形威压从天而降。 左手一抹丹青,右手一道倚天,双峰于中路骤然合拢,已呈水火既济之态,就听轰隆一声,桑北人剑合一,竟生生挡住了这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威压。 “孙玄策,其实你我之间完全有合作的余地,倘若当真两败俱伤,须是让他人得了便宜!”祝云镜的声音传来,周边火势熊熊燃烧,欲替桑北分担一点压力。 “异族恶女当年不择手段蛊惑君上,你又有何资格在本相面前妄谈合作?大厦将倾,你们这群乌合之众都将覆灭!” “看来,这个世上总归要凭实力说话,宰辅大人位高权重,算无遗策,既要战,那便战,来!” 祝云镜脚底一踏,火势燎天,欲寻敌决战,偏偏寻找不到对方一丝踪迹。 “侄儿小心,此人乃龙泽宰相孙玄策,混迹官场多年,极善于揣摩人心,素以暗剑伤人,适才的攻击只是试探,下一波的攻击才是可怕!” 祝云镜善意提醒道,忖思这孙玄策的本尊并没有进入凤舞阁,就能发动如此匪夷所思的攻击,果然是个在朝堂上屹立数十年不倒的大人物。 话音未落,阵图之中当即传来一声声闷哼,显然是中了对方偷袭的凤舞阁修士。 祝云镜瞳孔略缩,踏空而起,身后虚空中火焰缭绕飞起,聚合成为一只斑斓火鸟形态,一个闪身,就出了凤舞阁,驾临虚空,俯瞰对方阵营,挥手之间,漫空火雨洒落,对方阵营顿时出现了骚乱,各展手段,抵挡火雨进攻。 一点灵火射到眼前,早被战侯以秘法禁锢,就见火中一物灵动异常,左冲右突,寻机逃脱,忖思这女子当年号称烈焰罗刹,手段辛辣,在其手中吃亏人物数不胜数,今日既学会了如此毒辣的控蛊秘法,可谓如虎添翼,不知有多少修士还要折在他手中。 看了一眼身侧的萧惊落,微微一叹。 “二弟,此战难免,你我分属不同阵营,各负其责,就此告辞!” 萧惊落身影一闪,已然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凤舞阁的暗影中。 而此刻龙泽方的阵营之内已然乱象丛生,就见那些原本竭力抵抗火雨的修士,忽然间变作癫狂之态,居然攻向同一阵营的修士。 第626章 三剑 “那火中藏有蛊虫,大家务必小心,凡中蛊者全部剿灭,绝不能留!”杜随大声提醒。 天空瞬间暗淡,直觉中有一道无形伤害袭来,祝云镜并没有主动闪躲,她口中念诵,召唤来更为强烈的火雨铺天盖地落下。 噗的一声,剑光入体,在她身后黑暗中,一袭火红色的斗篷猎猎飘飞,帮她挡住了一记暗剑,正是祝云镜的贴身守护火隐。 喘息之间,数道伤害破空,俱被火隐以一副强悍肉身挡住,鲜血飙飞,化作血雨洒落大地,速度更快,当即射伤数人。 “逆贼以邪术伤人,罪不容诛!” “诸君不必退缩,常日受宰辅大人恩惠,今日正是回报之时,当不遗余力,诛杀那邪恶女子!“ “说的不错,养兵千日,今日正是我等付出之时!” 一个个修士身影一跃升空,斩出一道道长虹。 祝云镜伸出一条灵动柔舌,舔了舔血色嘴唇,冷笑道:“今夜若不能尽展手段,如何能入宰辅大人法眼?” 手中一剑仿佛嗅到血腥的毒蛇,闪电出击,看似毫发无伤掠过那些修士的身侧,那些人顿时感到袭来的伤痛,宛若遭受烈火炙烤,疼痛愈发剧烈。 “万物藏火,火中种灵,乃永恒之道,今日迷途知返,与我一起,向那无道昏君讨还血债!” 一声怒喝,烈焰蒸腾,但见几个袭来的修士,眼瞳中俱摇曳起一道诡异火焰,身体顿时调转方向,攻向己方阵营。 如此一幕,当真令许多目睹修士心生寒意。 同一时刻,身后的火隐已然替她挡住了近百次致命攻击。 诡异的是,火隐屡遭重创,但那种强大恢复力当真闻所未闻,裂开的血肉,被洞穿的身体,在肉眼可见之中已然被修复如初。 然而,祝云镜的心中却在滴血,要知道这宰辅大人这一番攻击不知毁了她多少灵种! “毁我多少,来日便拿回多少!” 她咬牙切齿,突然间双眉倒竖,手中剑向前奋力一击,身后一条斑斓火凤已然在同一时刻,聚合到剑中,轰隆一声,击中了一道深邃的剑痕! “嗯,这么多年辛苦没有白吃,豢养了几多毒虫,可惜,人力有时穷,祝云镜,本相身后有万里江山,你有什么?” 远空,宰辅大人身影一闪出现,挥手之间,便拂落一天火雨,俨然不费吹灰之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帝君如此,更遑论一个区区宰辅了,宰辅大人既想探探我的底色,便让宰辅大人看一看!” 祝云镜广袖挥动,就见整座蓬壶山上,大地之中,一粒粒星星之火宛若春苗生出,转眼间已成燎原之势。 她以阵法连通地底熔岩世界,早就将一座蓬壶山打造成一座火焰山。 原本龙泽方仗着人多势众包围了凤舞阁,转眼间已然被重重火焰围困,再看不见外界情形,不禁再度骚乱起来。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大人宰辅培养了多年的生力军,忠诚无二,一旦损失了,短期之内断然无法再培养出来。 宰辅大人哼了一声,微微顿足,已然将大地上的火势镇压下去。 与此同时,祝云镜胸中一痛,嘴角顿时溢出了鲜血。 祝云镜瞳孔收缩,惊愕于这么多年未见,这位素来藏拙的宰辅大人分明大有精进,他一定是在掂量,倘若他不顾一切全力一击,自己能否挡住呢? 当下不禁略略后悔,后悔不该贸然走出凤舞阁,然而自己却不是没有后手的。 她的目光微微望向一侧,浮现莫名笑意。 便在此刻,一支鸣镝呼啸着从远空射来,宰辅大人探手一抓,接过鸣镝,展开一封密信,看了看,不免打量祝云镜一眼,微微色变,道:“祐王殿下的令旨当然要遵从,但,那桑北屡屡欺辱小女,这个仇不能不报!为今之计,让那桑北出来,吃本相三剑,若他能够挡过去,算他命大,本相既往不咎,否则……”话未尽,不言而喻。 祝云镜秀眉微蹙,却不知道自己的侄儿在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宰辅大人的千金? 她正在盘算,一个身影已然站在她一侧,道:“为一个无道之君折损双方如此多的精英,得不偿失,宰辅大人既有此愿,我桑北应了!” 孙玄策,孙七月,果然如此! 只是,这宰辅大人心思深沉如海,其所图恐怕远远不止于此! 但我桑北走遍千山万水,又怎么会畏惧这区区三剑? 桑北尚在忖思,祝云镜却深知宰辅大人剑道的可怕,心中担心,想要阻止,她可不愿这位充当生力军的侄儿死在这里。 “我既然答应他,便有把握。” 桑北摆手,淡淡一笑,身影飘然落地,好整以暇。 宰辅大人身影一闪,已然来到对面,哼声道:“即便你是蛮荒不开化的小贼,既坦然受我三剑,这份胆识本相依旧颇为欣赏,本相生平遍阅人心,但内心有所亏欠者,本相若然见到,便不会放过,出手之际,鬼神莫测,故被常人称之为暗剑,但本相的剑只罚人心亏欠,其实光明磊落,只是常人看不出罢了,今夜本相便以明剑出手,生死由天!“ 此夜,无数双目光齐齐看着眼前一幕,其一当然是要领略宰辅大人的莫测剑道,而蓬壶山阵营一方则当然为桑北深深担心。 尤其是出自通天阁那几个留下来的高手,他们之所以甘愿追随桑北,完全是被对方的剑道所震动,而倾心追随。 若然桑北有所不测,那便意味着他们的希望将再度化作泡影,固然不愿接受这一场不公平的比试。 “这是我自己的事,也是我一贯追求的道,我想这孙玄策的内心虽然托以问罪之名,大抵所求与我类似,桑北感谢诸君的护持,若你们真心帮我,还请稍安勿躁!” 听到桑北的传音,那些修士只得停下,兀自意难平,纷纷怒视孙玄策。 “孙玄策,我兄弟素来是个坦荡汉子,倘他今夜有所不测,今生,我卢成与你不死不休!” 火爆脾气的卢成连连拍击胸脯,来回踱步,眸中喷火。 孙玄策不以为意,此刻在他眼中,只有桑北,再无他人。 他一步跨出,时空骤然缩短,袖中一剑中平刺出,看似不快,却已然秉持剑道大势,锁定了周遭一切。 刹那间,剑光绽放,无可阻挡刺在桑北胸脯之上! 旁观众人顿时吓了一跳,情知那桑北若然不加提防,中了此剑不死也废。 生死一线,光华灿烂,就见桑北被击中的胸脯间,顷刻间绽放出一朵洁白剑莲。 便是那一朵看似柔弱的剑莲,偏偏挡住了宰辅大人浸淫了数十年之久的剑道一击! 饶是如此,桑北依旧口中喷血,向后连退数步。 其实此刻最为震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宰辅大人。 原因则是,其一,桑北分明得到了剑门金刚峰的精髓,金刚峰的防御,天下闻名。其二,只需桑北内心有所胆怯,身形必然会有所变化,其时便会被宰辅大人暗伏的一剑所击溃。 只是桑北襟怀坦荡,居然毫不避让,这份胸襟,已然再度博得了孙玄策的一缕好感,便没有发动自己暗伏的一剑。 饶是如此,间不容发之际,宰辅大人的第二剑已然再度刺出! 然而桑北的身后,却出现了一条独木桥,他连退数步间,连连踏动桥面,发出咚咚敲击的声响。 那一声声敲击,如此宏大,宛若一声声雷霆,听在众人耳内,震得血脉逆流,纷纷变色,不由得向后退去。 就见那中平一剑,倏忽间化作一道倚天剑光,当空斩落! 第627章 四镇齐至 此剑看似光明正大,其中蕴含的变化可谓沧海横流,诡谲异常,盖因人心不足,必为外物所诱,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宰辅大人混迹官场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平衡之道,借力打力间,击败了几多强手。 而于平衡之道的最大体现则是一阴一阳,一明一暗。 明剑在前,暗剑在后,只需洞察一丝瑕疵,必然一举攻破对方壁垒。 然而桑北看似浑然不觉,自走自路,每踏一步,必然落下一道雷音。 左脚生,右脚死。 左脚阴,右脚阳。 左脚天,右脚地。 每一步都浑然无迹,更为奇怪的是,孙玄策的耳中居然听到了一声声烹茶之音,进而嗅到了一缕醇厚的茶香。 然而这些都无法干扰宰辅大人的明暗剑道,说时迟,那一道蕴含进退之术的倚天剑光,当即将桑北营造的一条独木桥击碎! 桑北连退数步。 只是,宰辅大人却不会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第三剑已到眼前。 桑北则一步腾空,身若游鱼,徜徉于天地之间。 一股空明浩瀚的意境释放出来,再度令宰辅大人微微变色,脱口道:“陶然……居然是那种不世出的剑道!” 倏忽间,桑北身影一化万千,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无穷无尽。 宰辅大人嘴角微微翘起,心中高兴的是,这样的对手实在少见,这么多年,他苦于无法映证自己推测的剑道,而这种陶然意境正可以将他的推测加以映证,或可臻于圆满。 手中剑一晃,已然化身万千。 他以明暗阴阳之道窥察人心,目光所至,已然无物。 就见转眼间,一个个桑北的身影被当空斩碎。 最后,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在那里瞑目苦思。 “结束了!” 孙玄策口中轻轻一叹,手中剑明暗合一,横扫宇宙。 虚空崩溃,天地暗淡。 凤舞阁一方大吃一惊,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憔悴身影一晃走出,嘴角犹自挂着一丝血迹,口中喃喃道:“你所看到的,都是真的吗?由生向死,一切如零,万象生于虚无,本来无物,倘我心陶然,相忘于江湖,你所捕捉到的,究竟是我,还是你?” 这一席话当真如雷霆,轰入孙玄策识海,突然间胸口一痛,嘴角溢出一缕血线。 他浮现出释然的笑意,犹自深深看了一眼桑北,转身离去。 祝云镜看着宰辅大人的背影,脸浮笑意,口中喃喃:“其实他来的时候,大局已定,蓬壶山一战终究只是为了试探,重点是,想借助这一战与我方缔盟,其目的昭然若揭,只是,宰辅大人的出场,其背后的真正目的当真耐人寻味啊!” 她转而望向皇城方向,咬牙道:“女虚北宸,你加诸我数十年的痛苦,我会一并讨还,当你孤家寡人一无所有之时,你会求我么?” 随着宰辅大人离去,龙泽一方阵营转眼间走的干干净净。 而这一场生死鏖战的消息,终究偃旗息鼓,以双方和平缔约告终。 消息昭告天下,原本的赏赐当然也取消了,即便有一些蛰伏暗中的强大修士,依旧蠢蠢欲动,却也不敢贸然前来挑衅,故而,稍稍给了凤舞阁一方喘息之机。 “兄弟,我就知道你行的!” 卢成忍不住打了桑北一拳,看到桑北面浮痛苦之色,慌忙扶住,忙不迭掏出一枚丹药塞入桑北口中。 数日后,祐王专使来到,双方正式结盟。 其中条款,不得而知。 如此,最终的矛头所向,当然指向了皇城中那位了。 奚京城内恢复了原本的安定繁荣情形。 繁荣之下,其实正有一张无形的大手在搅动风云,目的当然是联合各派势力,一起上书,逼迫龙泽帝君退位。 而龙泽帝君被列出的罪状已达数百条之多。 看着眼前堆砌如山的上书,祐王已然看到群情激愤的朝堂,看到了那个最终属于自己的高高皇座。 “这一天终于到了!谁也不能阻止本王上位!” 各方势力几乎都站到了他这一面,女虚北宸已无路可走。 他握紧拳头,感到已然握住了整个江山。 一个皇帝当到这个份上,除了退位谢罪天下,别无他途。 “皇兄,倘若你突然因伤病驾崩,才是最体面的选择,无论有多少过错,作为臣子犯不着跟一个死了的帝君过不去!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女虚氏固有的荣耀由不得你去抹黑!” 那日他亲眼所见,女虚北宸已被一根来历不明的强大箭矢所伤,他身体本就孱弱多病,中了那令人敬畏的一箭,几乎消耗掉了他剩余的生机。 五日之后,便是大朝会的期限,他会率领各方势力,一起到龙渊大殿前请命,必须要有一个结果。 当日,自离开龙渊大殿之后,禁宫内的消息被严密封锁,所有内侍都被赶了出来,只留下四镇贴身服侍。 祐王多方打听底细,仍旧不得而知。 然而躲一时,躲不了一世。 “皇兄,我有耐心,逃不掉的!” 女虚弘俨一脸冷笑。 是夜,满天星斗,璀璨夺目。 蓬壶山,凤舞阁之前,祝云镜一袭红裙伫立,远远望着皇宫的方向,一脸讥讽道:“当日地底一箭,只是战书,女虚北宸,我会让你看到得罪我的下场,听说这么多年,你一直体弱多病,身体大不如前,也是报应,如今向你问罪之人实在数不胜数,诸如你的叔叔女虚永夜,你的堂弟女虚承钧,加上一个祐王,一个宰辅,这些力量,你已然消受不起!我希望你能撑住,我很迫切的想看一看你在大朝会上的表现!当年我说过,在我归来之日,就是复仇之时,这一天,终于到了!” 她口中喃喃,突然间脸色变了。 她望向西天,便看到白虎七宿已然镀上了浓浓的血色。 白虎主杀,只是这杀劫究竟来自哪里? 她便想退回凤舞阁之内,只是来敌根本不给她机会。 四个身影从天而降,她当然认得,也立时猜到了四个人前来的目的。 来人正是女虚北宸最忠心的四大辅臣,兵镇定君谋,星镇上官寻幽,文镇李苦玄,以及威镇商略! “你们蝇营狗苟的伎俩不会成功,帝君算无遗策,必然将你们一网打尽!祝云镜,回头是岸,交出天择之子,我们答应留你一条性命!”星镇上官寻幽冷声道。 祝云镜仰天大笑道:“我每每听说大言不惭这个词,没有想到四大辅臣也是如此不要脸面!帝君时下性命堪忧,你们不在一旁随侍,跑到这里来行暗室欺心的勾当,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不必和这妖女多言,拿下她,一切我等说了算!今夜,蓬壶山必须连根拔除,为陛下消除一大隐患!” 说话间,定君谋拉弓如月,牢牢锁定了祝云镜,对方只要有丝毫动作,他就会毫不犹豫射出必杀一箭。 祝云镜的身形微微颤抖,四镇在这个时候突然联合前来,却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一个结果。 好狠毒的四镇! 剑在手微微一挑,周身火焰熊熊燃烧,就见一只火凤凌空欲飞,凤喙强势一啄,立时下起漫空火雨。 此刻,阁内数人已然快速奔来援助,只是四镇释放的气势何其宏大,已然牢牢镇住祝云镜,李苦玄只手一抓,几乎捏住了祝云镜的长长脖颈,未料眼前幻光一闪,祝云镜的身影已然换作另外一人,正是桑北。 “你们倾巢出动,急切想要对付的人一定是在下区区,你们高居上位,作威作福惯了,但如要杀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 第628章 星辰聚剑 桑北语气淡淡道,危急一刻,他逆转乾坤,斗转星移,于猝不及防间换走祝云镜,也算报答了对方给予自己的帮助。 他目光斜睨,看向定君谋道:“北凌江边曾有血腥一战,当日射我数箭,今日一饮一啄,且吃我一箭尝尝!” 他一步跨出,似进实退,阴阳盘旋,乾坤颠倒,道境世界弯曲如弓,聚合出长长一箭,与此同时,眉心间一道血色剑痕浮现,竟引得四镇腰间长剑齐齐共鸣,说时迟,一箭射出,拖曳出一道道剑痕。 看着这些自以为是的上位者,一如当日之宁淳,桑北内心无比痛恨,故而一出手便毫不留情。 威镇商略一脚重重一踏,如山之威从天而降,便如竖起一面盾牌,挡在前方。 星镇上官寻幽挥动一根权杖,拨开一天繁星,那一天繁星转眼间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释放出无与伦比的威压。 定君谋则一跃而起,脚踏星空,借助前二人撑开的道境,射出一道流光,正中桑北射来的一箭。 三人配合有素,一出手攻守兼备,可进可退。 一旁的李苦玄则取出一支笔,展开一本书卷,于其中口诛笔伐道:“昔年,帝本磊落君子,奈何被奸人所算,以致种下孽缘,被宵小辈玷以污名,乃有日后之果报,然凡事有始有终,是夜,吾等将为陛下消厄,抹去孽缘,还世界一个郎朗太平!” 他手中那本江山书卷中,记载着历代文宗魁首的精妙文笔,日常供奉于文庙之中,受无尽学子祭拜,承数千年文运,被他以文道抟炼成宝,与江山一体,一经发动,禀赋王朝气势,非同小可。 一时间,桑北如同背负无尽重压,他被李苦玄以口诛笔伐写入江山书卷之中,周身骨节爆响,看去寸步难行。 好在他先发一箭,抢攻在前,否则一旦被四镇占了先手,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那气势如虹一箭,已然被定君谋射出的一箭击中,随即被四镇共同释放的道境吞噬一空。 定君谋看了一眼桑北,眸中似有怜悯之色,但为了江山社稷,牺牲一人,也是无奈。 此刻定君谋足踏群星在上,上官寻幽移动群星在中,威镇商略在下,而他们的主脑却是李苦玄。 “消劫灭果,原是命数,四镇合一,杀!” 随着两道交叉的刀光落入书卷,定君谋同时射出了无可估量的第二箭! 桑北仰天怒吼,口中喷血,此刻一个身影闪烁而出,出现于一侧,正是一身煞气的魔。 生死之际,魔一脚踏出向前,桑北一脚踏出向后,二人禀赋阴阳,颠倒乾坤,硬生生从四镇营造的大势中撕开一线生机,齐齐向后退去,与此同时,两柄剑瞬间合璧,刺了出去,准确刺中定君谋射来的必杀一箭。 然而四镇禀赋江山气运,射出的一箭远超想象,即便桑北身体无比强悍,依旧被震得周身流血,不由自主向后连退十步! 定君谋目光深邃,没有料到此子竟然挡住了四镇合击,心中大为佩服,想象当日北凌江畔一战至今,未曾想此子居然成长到了如此地步,只要给他成长时间,来日不可限量! 可惜了! 口中微叹,定君谋的第三箭已然射出! 漫天星辰下坠,越来越大,沉重如山。 威镇商略脚踏大地,撑起江山图画。 李苦玄口诛笔伐,注下死局。 桑北注定在劫难逃。 这一战突如其来,猝不及防,凤舞阁内众人此刻仍旧处于懵懂之中,而生死便在这数息之间便要决定。 祝云镜惊魂未定,手抚胸膛,连连喘息,若非桑北以秘术置换了她,当下已然殒命。 好可怕的四镇! 只是那个好侄儿却是凶多吉少了。 若非那好侄儿出手,自己不会这么快就挣脱枷锁,重返人间。 “唉,替我挡灾,也是命数,不能逃避,就算替姨母做了件好事,来日多为你和你那多灾多难的母亲烧些纸钱!” 桑北和魔脚踏天地,步步破壁,向后退去。 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天地一线。 桑北道境成弓,融入天地一线,此乃完美守位,也是完美攻位。 二人齐齐嘶吼,借助七字真言,强行弯曲道境,射出一道剑影,而那道剑影赫然是一座丹青峰。 可惜包含道韵的一道剑影,弹指之间就被定君谋射来的一箭吞没了。 四镇合击,威力无匹。 那一箭余势不减,闪电射来。 这当儿,魔与桑北禀赋一身热血,于一气之下,连射九剑,正是九道剑峰投影。 只是这九道投影竟被那射来的一箭连续击穿,呼吸之间,已到眼前。 这紧要关头,桑北眉心一道血痕浮现,道境撑满,再射一剑,正是一道九峰合一! 与天遗子一战之后,终于让他领悟了九峰合一的至高境界。 就见两道流光相撞,瞬间暗淡了天地,却于那极端暗淡之时,释放出一道撕裂苍穹的耀眼光影。 这一道光影,迅疾冲破四镇所营造的大势,奔上方的定君谋呼啸射去! 定君谋居高临下,好整以暇,瞬间再出一箭,将对方的一剑余威抹去。 四镇同仇敌忾,大势再度撑圆。 只是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桑北的道境中,一棵古怪的歪脖子树如龙延伸出来,同一时刻,从地底熔岩中所获得的那柄彼岸,顺势融入这棵歪脖子树,这棵树将先前所承受的种种打击化为攻击,强行开弓,射出了远超想象的一箭。 此箭既出,天地无声。 定君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嗅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这股气息不仅撼动了他的心神,且使得他手中那柄弓竟主动发出嗡嗡震颤,胸中热血不受控制,一时沸腾。 只是他却不得不做出回应。 他没有想到,那青年竟获得了那柄极品武器的认可,且拉开了它。 “不论此战目的为何,我定君谋此生无憾!” 同一时刻,星镇上官寻幽仰天怒吼,生生喷出一道血虹,手中法杖高高举起,就见那漫空盘旋的一颗颗硕大的星球,竟被他生生凝聚为一颗,随即被定君谋拉开的弓挑于箭镞之上,随着文镇李苦玄一笔捺下,定君谋的箭闪电射出,当即桑北射来的一箭所吞没。 生死一线,四镇齐齐献祭精血,合作一人。 威镇商略站在最前面,一拳击出,化作一轮硕大如山的拳影,和桑北射出的一箭撞在了一起,那一处空域顿时坍塌为一口黑洞,吸光了天地间的所有光亮,进而迸发为一团耀眼的超新星,亮瞎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四镇合一的阵型被瞬间击破。 定君谋被远远击退十丈之外,威镇商略一身衣物尽成褴褛,凭借一具肉身,于大地上犁开一道沟壑,最后半截身体已深深陷入泥土之中。 手执江山书卷的李苦玄却不知被击飞到哪里去了。 星镇上官寻幽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深邃的夜空之中。 此箭既出,桑北消耗巨大,一张脸苍白如雪。 当下,看似战局已被解开,四镇却不会给他休整的机会。 “血祭,布星,成阵!” 一声清啸自虚空之上传来,转眼间,一颗颗明亮的夜星再度呈现。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诸天万象,无尽妖星,点缀天幕,看的桑北怦然心动,恍惚中,好似回到了当年的死沼之中。 “以我鲜血,献祭诸天,星辰聚剑,斩!” 上官寻幽清瘦的身影踏于中天,手中法杖落下,一柄星光巨剑赫然成形,无尽雷光缠绕,气势磅礴。 第629章 生死攸关 当下,星镇上官寻幽喝道:“老夫一世观星,察纳天机,经陛下提点,方领悟星辰奥秘,聚以成阵,今夜杀劫呈现,此乃天数,你能逼迫老夫显露此阵终极之象,即便身死,已然在青史上写下传奇章节,可敬!然,你委实不该出现,帝君天性仁厚,天纵神武,正欲开疆拓土,复兴龙泽,却因廿许年前一着不慎,被外贼所算,以至于污名谣诼,沉沦不起,及至今日,竟成为黎庶口中传言的荒淫昏君,可叹!即便命运至此,帝君兀自夙夜勤勉,励精图治,忍辱负重,正是欲替万民在末法之世寻一条好的出路!这些事,原本不该对你所言,但你能击破我等阵型,令我等深深感佩,故而,老夫便赘言一番,望你不要怨尤,所谓时也,命也!只是,你这个污点,老夫必须亲手抹去,以为陛下扫清雾瘴尘霾,所有罪责,俱由我等一力承担,言尽于此,星辰列张,你我,战!” 满天星斗沾染四镇精血,俱皆化作血色,杀戮气息,如山如海,镇压在上。 此刻,凤舞阁中群情激愤,所恨者,便是那四镇以众欺寡,手段卑劣,当真忍无可忍。 只是在他们走出凤舞阁的一刻,却震惊的发现,那上官寻幽借助天道大势,聚合阵图,博大精深,如山如海,众人几番发起冲击,却不能攻入,不免大为着急。 即便深通阵法的卢成,几番尝试,依旧一筹莫展。 原因则是,此阵与天地相合,四镇又借来江山气运,使得此阵固若金汤,更难破解。 不说阵外之人正在百计尝试破阵。 上官寻幽杖指中天,星斗阵图轰然运转,无尽星光聚于一剑,倏忽间一晃,一道深邃剑痕斩落大地! 桑北仰首看去,赫然看见那道剑痕之内,一头硕大白虎,裹挟锐金之气,冲杀下来。 桑北和魔联手而退。 此刻在他的识海之内,一天星斗,同样绚烂无比。 左手剑出,右手剑入,双剑合璧,刺破虚空。 漫空火焰飞舞,一声鸣叫如震金石,就见一只硕大的凤鸟拖曳道道凤纹,扶摇直上,轰隆一声,与那道剑痕轰然相撞,爆裂为一团绚烂星辉。 “南火克西金!” 上官寻幽骤然变色,他没有想到这小子应对如此之快,且对他召唤的星辰大阵分明有所领悟,居然以生克之法挡住了他的有力一击。 “不过一切才刚刚开始!” 法杖动,星光巨剑再度斩落! 一道剑痕裹挟青龙光影落下。 间不容发,桑北当即斩出一道白虎光影,金克木,再破上官寻幽攻击。 其下,朱雀、玄武一一呈现,俱被桑北从容化解。 然而,上官寻幽的目光则愈见深邃,法杖挥动,满天星光聚向中央一剑,裹挟周天之威,犹如银河倒泻,斩向大地! 这才是他精心谋划的一击! 此剑集四镇之力,以地祀天,天威杀戮,势不可挡。 桑北退,魔同样后退。 识海之内,漫天种星之力,聚于眉心间一道血色剑痕之内,随着一棵弯如满月的歪脖子树骤然释放,一柄星沉剑蓄满璀璨星辉,扶摇直上,竟和空中那柄星光巨剑轰然交会! 刹那间,隆隆雷音震耳欲聋,万道雷光从天而降。 空中,上官寻幽的身影被远远击退,血洒长空。 大地上,桑北同样退出十数步,口中连连呕血。 一声怒吼传来,就见一个高大身影替代了上官寻幽,伫立中天,举手投足之间,砸下数十枚硕大拳头,将原本平整的大地摧残的面目全非。 而桑北竟以一副肉身,硬生生承受了威镇商略的一系列重拳,半个身子深陷泥土。 商略一击得手,身影消失不见,他的位置,赫然被兵镇定君谋所替代。 而先前二者的攻击只是为了蓄势,他们一边攻击,一边献祭大量精血,此刻周天星辰血染,杀气如山,定君谋背负周天星辰,手中弓拉满,骤然释放,那是他久已成名的一记天堕箭! 定君谋一箭居高临下,势不可挡。 此刻的桑北兀自深陷泥土之中。 他依旧沉浸在他的无尽星辰世界之中,借助与上官寻幽及商略一战,借助一身气血的淋漓释放,他的识海无限扩展,渐渐与那周天星辰重叠在了一起。 一座青峰投影矗立大地,正是那座坚不可摧金刚峰。 金刚峰之后,一面大旗猎猎飘扬,无尽身影齐齐呐喊。 他此刻正处于大地之中,中央戊己土,随着滚滚星力从天空潮水涌来,无尽剑芒如野草滋生,在他身体上覆盖上一层厚重的甲胄。 桑北足踏大地,仰天长啸。 眉心间,一枚晶石浮现,无比耀眼,盖过群星。 这一幕完全惊呆了周边的旁观者,他们没有想到桑北竟然以区区一副肉身硬撼定君谋石破天惊的一击。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桑北的身体硬生生下沉一丈有余,只是他的手中却握着那根烧的通红的箭枝,进而将箭枝化作一股精纯气息,融入周身血脉。 如此一幕,再度震惊了定君谋。 好硬的一副肉身,不曾想北凌江一别,此子居然强到如此地步,可惜了! “来!” 桑北一声怒吼,激起了定君谋的无尽战意,此间巨弓连连拉满,连发两箭。 大地上,一口深坑不断下沉,扩大。 桑北的口中血如泉涌,染红了周边土地。 身后一座青峰之影兀自矗立,无尽皇者身影齐齐呐喊。 那些人显露的气息明显是龙泽先灵,怎么可能被那小子所利用? 心中气愤难平,胸中一串精血释放,定君谋手中的弓再度拉满,周天星辰一时暗淡,已然被那一柄巨弓吸走了大部力量。 只是定君谋未及射出,就见那一身淋漓的蛮荒小子一跃而出,跳出大地,手持一柄赤色巨弓,一点点拉满,撼动了天地! 此刻,大地属于桑北,天空属于桑北,他借助先前定君谋的一次次攻击,一举贯通了此间天地,借来星辰之力,再度拉开了这柄彼岸。 定君谋的眼中显现一缕亮色,此战已达生平之巅峰,即便立刻死去,此生无憾。 他当真想对那青年说声感谢,却是没有机会。 两弓对圆,骤然射出。 世界在一瞬间坠入黑暗地狱,又在瞬间同时绽放出末日般的耀眼之光。 在肉眼无法捕捉之中,两道箭矢光影于中天交会,炸裂,就见那一团耀眼的光华实在是美丽到了极点。 只不过,定君谋射出的一箭赫然被桑北的一箭所击碎,进而那一箭余势,扶摇直上,穿透了中天星光防御,穿透了定君谋的肉身。 血雨漫空洒落,何其淋漓。 定君谋的一颗心依旧停留在巅峰之上,他嘴角嗫嚅,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因这最后一步,他必须做,这是他们四镇义不容辞的职责。 若非周天星辰之力加持,提供了强大的防御力,定君谋必然被桑北射出的一箭击杀。 这个时候,一张手搭在他的后背上,紧跟着,又一张手也搭了上来,那是上官寻幽和商略。 “我们一起助你,为陛下扫去障碍!” 凭借二人助力,周天星辰气息滚滚涌入定君谋的身体,他长身而起,怒吼一声,手中那一柄此间之弓再度拉满,对准了大地上木然站立的桑北。 此刻桑北似乎耗尽了气力,木然如傀儡,毫无反应。 后方的旁观者已然惊呆了。 只是那片天地已然被四镇封印,短期内想要破壁而入已不可能。 第630章 让命运回归正轨 “如此天才夭折,这天地何其不仁!唤醒之恩难以回报,我其实有很多想法想和他交流,只恨自己还是来迟了!” 薛陌行扼腕,他驻足蓬壶山一直没有离开,正是由于这个原因。 “吾弟,老哥哥眼睁睁看着你就此陨落却无能为力,当真痛彻心扉!”卢成目中燃烧如火,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而萧惊落,女虚承钧,包括被桑北拯救的那些人,心情俱沉重无比。 他们暗暗发誓,一定会向这卑鄙的四镇讨还血债。 借助上官寻幽召唤周天星辰加持,定君谋奋起神威,终于将那一道耀眼的光华射了出去。 此刻万籁俱寂,一颗新星眼见得就要陨落在大地之上。 便在此刻,一个无比庞大的鬼影,在桑北前方的大地上快速爬起来,犹如一座漆黑堡垒,挡在了前面。 说时迟,裹挟了周天星力的一箭,轰隆一声贯入鬼影的胸膛,鬼影竟以一副躯壳死死封住了这势不可挡的一箭,在发出一串空洞的笑声中,身体轰然崩溃,化作了一地残渣。 上空,上官寻幽目光锐利,已然看穿那鬼影的来历,只是他万万想象不到,那鬼圣竟能一次次逃过杀劫,只是他为何会出手,替那毫无瓜葛的青年挡下了必杀一箭? 饶是如此,他们还有后手,今夜这青年必死! 上官寻幽高举法杖指向中天,口中念咒不断,一副形容在肉眼可见之中衰老下去,就见一天星光聚于穹顶之上,转眼间凝聚为一枚大大的字符,那个字,正是一个“诛”字。 这个时候,最后一个身影出现了,正是文镇李苦玄,他背负一天星光加持,手中一本江山书卷化作数丈方圆,而那一支如椽巨笔浓缩一天星光精华,悬于书卷之上,当即落下。 这才是四镇准备的最后一手,倘若定君谋不能奏效,就由李苦玄出手,终结那蛮荒小子。 此刻以天运配合社稷之力,口诛笔伐,那蛮荒小子必死。 卢成等人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 李苦玄一笔捺下,一股无形的抹杀之力横空出世,不可阻挡。 生死一线,桑北蓦然抬头,神情淡然道:“没有想到,你们如此急切要我去死,既然如此,这副躯壳不要也罢,而你们将和我一起沉入深渊!” 他的口中开始吟唱,一身气势快速膨胀。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嫩生生的声音传来,带着哭音道:“哥哥……不是这样的……这不公平,柔安绝不容许这些卑劣的人欺负哥哥,我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一个突如其来的小女孩,顿时惊到了众人,那副美丽的容颜,那一身充满异域风情的服饰,他们当真从未见过。 小女孩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卷,她手中擎笔,鲜血顺着笔身源源向下流淌,她开始在她执掌的书卷中竭力写下她的意愿,只是在落下第一个字后,她的生命气息已然如江河奔泻而去,恐怕这句话没有写完,她就会死去。 这一幕同样看呆了上方的李苦玄,他死死盯着女孩手捧着的那本古老书卷,禁不住口喷鲜血,而一个诛字再有两笔就要写完。 一旦写完,一切就结束了。 便在此刻,桑北已然闪到小女孩身后,将小女孩拥在怀里,柔声道:“你已经为哥哥付出了那么多,哥哥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赴险,这一次就让哥哥和你一起完成这一场颠覆命运的战斗吧!” 他握着小女孩鲜血淋漓的手,感觉着对方的脉动和颤抖,骤然间便明白了他该如何做。 鱼,相忘于江湖! 他现在就是一尾鱼,小女孩手中的一尾鱼。 于是,他无拘无束,遨游于天地之间,瞬间借来此间天地之力,融入血脉,进而注入小女孩柔安的笔中,为她提供了强大的助力。 于是乎,小女孩擎着一支蘸血的笔,一气呵成,写下了她的祝愿。 “这不仅仅是柔安的愿望,柔安相信这就是命运的力量,让一切回归正轨!” 小女孩笑着,眼睛笑成了弯月。 与此同时,正写着最后一笔的李苦玄突然不动了,宛若变成了一尊石雕。 上方,漫天星光在肉眼可见之中快速退去。 李苦玄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口中喷血,仰天栽倒,却被赶来的其他三人扶住。 “失败了,陛下……对……对不起!” 上官寻幽眼中含泪,口中喃喃,他们已然看到了无数个扑来的身影,但他们既然今夜前来,就没有抱着活着回去的想法。 “我们……尽力了……这……这是天意!”形容枯槁的定君谋轻轻一叹。 在凤舞阁一方修士将要发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的一刻,远空,突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那显然是一个重病之人竭力发出的话语:“回来吧……你们不该……如此!” 紧跟着,一道剑光自远天落下,劈开一道长长的时空裂缝,就此吞没了四镇的身影。 眼见得敌人从眼前硬生生消失,卢成等人即便气愤难平也无可奈何。 祝云镜目光异样看着桑北,她没有想到这番注定死局,她的好侄儿依旧能够翻身。 “他身上隐藏的东西不少哦,有点意思!” 嘴角翘起,意味深长,她抬头遥望皇宫方向,口中喃喃道:“四镇不顾一切出手,看来真是急了,那孩子无疑已成为你心上的一根钉子,会让你这不知趣的家伙痛苦一世!女虚北宸,这么多年未见,你是否仍旧如当年那般英武不凡?我很期待和你相见的日子,你会求我么?我当真不明白,一盘棋你如何下到如此田地,公敌的滋味不好受吧?大网已然撒下,你这条绝无仅有的大鱼,是否会有鱼死网破的勇气呢?” 做完该做的,虽有桑北倾力帮助,柔安仍旧遭受了重大反噬,不得不再次躲回空间中去疗伤了。 而桑北依旧深深沉浸在与四镇的一战之中,尤其对于上官寻幽通过献祭所发动的星斗大阵印象深刻,他嗫嚅着嘴角,忖思,若非柔安,他决计无法逃过四镇的算计。 “女虚北宸,今生若不能将你一举击败,我桑北何以为人?”桑北望向远空,目光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一笔笔血债我们会亲手讨回,这个日子,很快来到,女虚北宸恶贯满盈,报应不爽,好孩子,姨母会倾力帮助你,达成我们共同的心愿!” 面对祝云镜的安慰,桑北没有说话,依旧深深沉浸在对那幅宏大的星空阵图的推演之中。 为应付四镇的攻击,一次次拉开那张巨弓,消耗之大难以想象。 其中还是差了什么? 那张彼岸的底蕴,自己还仅仅发掘出几成而已。 仰望稀疏的星空,桑北颇为期待。 只是对于鬼圣在关键一刻为何替自己挡住那必杀一箭,桑北终究想不明白其中底细。 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如此,鬼圣所图究竟为何? “对不起,我被鬼圣所诱,错怪了你,委实不该。”作为一个磊落汉子,作为一个很少求人的男人,向一个后辈说出这句话委实不易。 “这不怪你,经过这一场场战斗,我们才能看清这个世界的真面,才能坚持自己该坚持的,一直走下去!”桑北淡淡一笑。 “你的剑道,我还需时间去逐步逐步领悟,我要去闭关,未来的龙星战,我们再见!” 薛陌行凝视桑北一眼,转身离去。 “回首过往,曾有遗憾,我希望未来,不会再有更多遗憾,做一条真正的鱼,遨游于天地之间,直达无极之地!”桑北默默告诫自己。 第631章 群情 大朝会的日子越来越近。 而龙泽帝君意外身遭重创,一病不起的事情早就被传的人尽皆知。 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大多数人都如此认为。 天灾人祸,种种迹象,都指向了这个穷途末路的帝君。 奉劝其主动退位的呼声越来越高。 一间黑暗密室之内,一男一女,对面而坐。 “暗域的所有力量,从龙渊剑阁内解救出的那些修士,将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巨大助力,经历了蓬壶山一战,我们的实力终于获得了您的认可,祐王,我想这才是你最终选择与我方合作的原因!我只是希望,你不会步那女虚北宸的后尘,食言而肥,背信弃义!”女子目光凝视对方的瞳孔,仿佛看穿了对方的内心。 “本王既然选择合作,就绝不会做那些不上台面的勾当,二十年前,你我曾有愉快合作,虽然没有达到预期,却为女虚北宸埋下了长久的祸根,明日,一战功成,本王不会忘记你的功劳,来日龙星战场,你将会分得一份应有的利益!” “那当真要感激祐王殿下了!”女子一笑,眼眸中意味深长。 二人高举起酒杯,将血色的酒液倾入口中。 第二日,奚京城内全面戒严,所有店铺酒楼及风月场所,一概停止经营。 大街之上,除了不时来往的巡防军队,很少有行人往来。 中央大道,那是一条直通龙渊大殿的宽敞道路,被打扫的焕然一新,铺上了鲜红的地毯。 所有有身份的大家族,带着门内修士,齐齐聚集在这条道上,缓缓朝前推进。 每个人都神色肃然,宛若正在干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们最终来到了龙渊大殿前的广场上,并没有停下,继续向前推进。 而处于风口浪尖的最前沿的那个人,正是一身锦绣华服的祐王女虚弘俨。 在其身后,宰辅大人孙玄策带着他的一干部属,势力最大。 最有实力那十多个大家族,带着他们的精英,各自徐徐跟随。 其中战侯一脉看去很是低调,只跟随在人流的最边缘。 龙渊剑阁祭酒方梦天仅仅带了一个亲随,走在人流之外,看去尤为醒目。 与他相隔不远的两个人,正是女虚永夜和女虚承钧叔侄二人,二人此生本有大好机会登上那座御极的宝座,却遭百般算计,最后沦落成为丧家之犬,东躲西藏,甚至于女虚承钧还被镇压在那座活牢狱之中数十年,受尽了苦楚。 “他当不当皇帝不关我事,抛开家国不谈,我与他之间的仇怨今日必须要算清楚!” “好侄儿,叔叔支持你!”女虚永夜大笑。 在这片人流之中,桑北所率领的队伍独树一帜,与周边保持距离,俨然成为举足轻重的一个庞大势力。 抛开祝云镜的暗域不谈,曾被关在龙渊大阵核心牢狱中的那些人,尤其是成功走出第九重通天阁的那些老怪物,他们意气风发,特立独行,俨然成为周边人瞩目的焦点。 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秘辛再度被翻了出来。 “凤族举族所遭受的屈辱,今日便要由那个称为天择之子的青年负责讨还吗?” “天择之子什么来历,居然得多方如此器重?他身上所发生的那一场场战斗当真骇人听闻,此子刚刚在奚京一带出现,便引起了一番腥风血雨,首屈一指的轩辕家族大部俱折损在其手中,至今已然沦落为不入流的家族,据说,前几日,四镇不遗余力欲除掉这个天择之子,显然是要为龙泽帝君消除隐患。” “如此说来,那天择之子之名当真不是白说的啊,他的血脉定然出自龙泽帝君,可笑的是,帝君一夜风流,竟为自己种下了一个大大的祸根和污点,我很期待那位病入膏肓的帝君,看到他意外留下的血脉向他复仇一刻的场景,可惜某不会写书,否则这绝对是一篇惊世传奇!”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想象当年,凤后何等倾世芳华,竟不慎沦落为天下人的笑柄,可叹!这天择之子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今日大朝会,其一退位,其二审判,其三处罚,其四,新帝出炉,最后的结果已然注定了,难怪祐王如此意气风发!” “龙泽帝君造孽无数,百身莫赎!他若是及早选择自戕,应是明智之举!” 周边人议论纷纷,剑阁祭酒方梦天听在耳内,长长叹息,如此困局,绝难解开。 “一个皇帝做到如此地步,几乎没有其他出路了!”方梦天摇头,目光落在桑北身上,情知对方的天赋,天下少有,这命运居然造成如此死结,末法时代,礼崩乐坏,怪事连连,是否暗示着这个国家同样走到了尽头? 近日蓬壶山一战死伤无数,奚京城内风起云涌,各方人物大量出现,尤其四国势力已然明目张胆走到幕前,奚京危矣! 想象数十年前五族裂咸一幕,方梦天不觉有些心颤。 龙渊大殿之前,四镇看去无比憔悴,依旧如四根柱子稳稳立在那里,面对滚滚而来的人流,面无表情。 人流的最前端,祐王从容不迫整理仪容,微微一笑道:“及至今日,民间,朝野,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数日前本王已上书陛下,与群臣商议好,是日举行大朝会,请陛下出面,解决悬而未决的诸多疑难国是,请四镇禀报陛下,出面主持大局!” “陛下为了国家,殚精竭虑,甚至于连内帑都拿了出去,你们为何还要如此苦苦相逼?俗话说主辱臣死,你们……竟是如此回报陛下这么多年的信任的吗?”星镇上官寻幽浑身颤抖,隐隐有哭泣之音。 宰辅大人清了清嗓子,道:“非是我等不体恤陛下,陛下久病不起,究竟还是耽搁了不少国之大事,这个事情不能再拖,今日必须议出个章程,以安民心,以定天下!” “今日鱼龙混杂,便连乌七八糟的贱民都敢聚到这里,煌煌天日在上,尔等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只是,陛下久病不起,你们……分明是要逼死陛下,青史有笔,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个人荣辱事小,苍生福祉事大,请通禀陛下,一切由陛下裁决!”祐王沉声道,他看着惶惶不可终日的四镇,如此局面还要负隅顽抗,不识大体,唯有死路一条。 “国事体大,请陛下出面裁决,以安民心!” “请陛下以社稷为重,出面主持朝政!” “诸多事宜,非陛下不可决,请陛下力挽狂澜!” “此乃民心,民贵君轻,天意不可违!” 一时间,那些家族势力,诸多朝臣,群情激愤,呼声如潮。 “陛下危在旦夕,尔等如此忤逆,不怕遭受天谴么?”商略怒喝。 一时间乌云低压,转眼间形成了一根巨大的长箭之象,直对着广场上的众人。 那是定君谋释放的道境气象。 祐王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承受的压力当然最为巨大,他素知那定君谋性格火爆,乃是帝君手中一柄不二的利器,若他贸然出手,自己首当其中,危险最大,但,今日不管如何,他必须顶住压力,站在最前面。 这个时候,一个身影走上来,宛若中流砥柱,撑起了一方天空,正是宰辅大人孙玄策。 祐王承受的压力顿时消减了大半,他狠狠蹬了定君谋一眼,喝道:“去禀报吧,天意民心,你拦不住,莫要螳臂当车,沦为笑柄!” “帝君陷入昏厥,非是我等不予禀报,这个时候,就是请出帝君,定然于事无补!”叹息声中,李苦玄强作解释。 便在这时,就听嘎吱吱的门户开启之音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就见龙渊大殿那一扇紧闭着的金色高大门户,一点点向两侧打开,紧跟着,就见八个身强力壮的内侍,抬着一架四方的金色御榻,缓缓走出了龙渊大殿。 御榻之上,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人,正斜靠在那里,身着一袭全新的帝君华服,看来是经过精心打扮了一番,饶是如此,那副行将就木之态摇摇欲坠,一张瘦削的脸毫无血色,每费力呼出一口气,额头便有汗珠滚落,守候一旁的一个小巧侍女便及时用巾帕为他擦去。 第632章 冥冥中的见面 刚刚看到龙泽帝君如此模样,便连祐王也吓了一跳,那副形容,俨然病入膏肓,仿佛随时都可能咽气。 祐王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不易察觉的神情,随即一脸悲戚,俯身一拜道:“臣弟该死,浑然不知陛下居然病到如此地步!也是臣弟实在无能,今适逢危急之秋,臣弟束手无策,不得不前来惊扰圣驾,臣弟委实该死!” 他虽如此说,心中却在百般诅咒,既然要死,何不早早禅位于本王,落个体面,偏偏尸位素餐,自作自受! 龙泽帝君的手微微抬起,颤抖着,摆了摆,暗淡的目光环顾周遭,突然间,目光停留在一个青年身上,略呆了呆,便快速收了回来。 他大口喘息,那种震惊是无论如何掩饰不住的。 桑北从那短暂的对视中,觉察到了震惊,愤怒,以及厌恶等等情绪。 他难道见过自己? 自己和他从未见面,他当然并不认识自己,之所以会有此表现,那就是所谓的直觉一类的力量吗?以至于让他在第一时间有所觉察或猜测罢了。 “我的人生,虽然不被待见,但错就是错,而我唯一要做的,就是为深深爱我的、甚至于不惜付出生命也要让我周全的可怜的母亲,讨还一个公道!” 桑北神情漠然,第一次远远看着那个给了他生命的男人,刨除血脉,他们本毫无瓜葛,明明处于远隔天涯的两个世界,偏偏要在今日展开对决。 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冥冥中的命运吧。 “陛下,臣弟与宰辅大人费尽心机,赈济八方,奈何天灾人祸,层出不穷,吾等绞尽脑汁,百思无计,只能前来请罪!” “微臣同样要承担罪责,眼见黎民流离失所,哀鸿遍野,救治不力,夙夜难安,请陛下责罚!” 说话间,几位内阁要员纷纷上表请命。 女虚北宸目光微扫左右,摆了摆手道:“不要……着……着急,朕会给你们……交代!” 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汗珠不住滚落,那种情形实在不像是装的。 众人眼中未免浮现少许同情,很快就转变为鄙夷之色。 既然沦落到如此地步,还不赶快禅位于祐王,实在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孤家寡人,病入膏肓,还想保有皇位,无非痴人说梦。 更多的大臣神情漠然,走出队列,纷纷上表,慷慨陈词,俨然是为国为民的大忠臣。 “为江山计,为陛下身体计,请陛下禅位于祐王!” “陛下大可退位做太上皇,好好颐养天年,祐王励精图治,乃不二仁君,请陛下禅位!” “多事之秋,强敌环伺,社稷不能再耽搁了!请陛下决断” 人潮沸腾,群情激愤。 宰辅大人清了清嗓子,摆了摆手,笑道:“其实这宰辅之位乃是天下人的眼中钉,多出力不讨好,臣其实早就想辞官归隐,只是那一并事宜,今日必然要清楚交代,一旦事了,微臣情愿白身为民,逍遥林下!” 一席话说的全场再度沸腾。 “宰辅劳苦功高,夙夜忧思,殚精竭虑,社稷不能少了宰辅大人,为苍生计,为天下计,宰辅大人万万不可辞官啊!” “宰辅大人乃社稷柱石,万万不可辞官!” “这劳什子的官位最是累人,除了宰辅大人能够力挽狂澜,谁又能支撑起这片江山社稷!” 龙泽帝君费力摆了摆手,好一会,人群方再度安静下来。。 他微微抬手指向身边的一个小内侍,复看着众人道:“朕患隐疾多……多年,时下已……已难以为继,现由他代……代朕陈述,如朕所言!” 说完话,龙泽帝君闭上眼睛,大口喘息。 那个内侍小中官朝着龙泽帝君恭敬一拜,复转向广场上百官群臣道:“国运凋敝,朕御极多年,夙夜辛劳,奈何天不假年,生有恶疾,精神颓唐已极,及至当下,已难以为继,不得已,朕将朝政托付给祐王,宰辅及群臣,无论如何,当下困局,首罪在朕!这世事向来如此,做的好,朕或许被称赞为有德之君,若做不好,朕即是那头最大的有罪之羊,一应过错,在朕一身,那是自然,只是,有的话,朕必须一一和你们交代!” 说话间,小中官目光清澈看向祐王,以稚嫩的嗓音道:“祐王,其实这个位置并不好做,没有坐上的时候,很多人都想爬上来,一旦坐在上面,必然成为孤家寡人,没有人会设身处地去同情并理解你,祐王,你向来以仁德著称,获得群臣爱戴,时下已是民心所向,这些情况朕当然悉知,是故,这个天下终将交到你的手上,朕病入膏肓,你又何必心急一时?” 祐王听到此言,一颗心怦怦跳动,他目中喷火,巴不得对方立马说出那句期盼已久的话,却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不免大为失望。 祐王踌躇着,突然变了脸色,嚎啕大哭,扑倒在地,道:“这天下素来就是皇兄的天下,臣弟何敢觊觎?无论如何,皇兄必须撑住,为苍生计,为百姓计,请陛下力挽狂澜!” 一时间祐王泪流满面,哭的那叫一个痛心,如丧考妣。 群臣看到祐王如此情形,纷纷掩面抽泣,一时间哭成一片。 女虚永夜叔侄远远看着这场大戏,心中冷笑不已,他们哪里不清楚这祐王一干人都是戏精,背地里巴不得龙泽帝君立刻驾崩才好。 小中官清了清嗓音,继续道:“天下有罪必罚,朕有罪,宰辅孙玄策有罪,而你们这些位高权重的大臣呢?你们究竟有没有罪?” 小中官的目光忽然落在兵部尚书的身上,道:“兵部尚书庄则仁,向来以清廉自守,数十年如一日,今日大朝会何其难得,朕当着百官之面,且问你一句话,你有罪么?” 听了小中官如此一问,庄则仁如遭雷劈,颤抖着道:“臣……臣委实不知陛下此问何意?” 小中官续道:“你当真不知道么?朕给你机会,若不珍惜,后悔无及!” 此刻,庄则仁颤抖的身子终于恢复了平静,抬起头,神情肃然望着龙泽帝君道:“臣数十年如一日,恪尽职守,任劳任怨,一门清贫,身无长物,陛下即便再三问罪于臣,臣还是两个字——无罪!” “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能保持如此坦然,不愧是大奸若忠之徒,既然你死不改悔,朕便一一将你的这张画皮扒下来!” 小中官目光如水,仿佛一眼看到了庄则仁的心底,令他禁不住一阵心寒。 “奚京城外,有一处锦绣庄园,名唤天赐,表面看去,毫无出奇之处,其实里面满布阵图机关,即便地境修士不慎闯入,也会陷入其中,很难再走出来。据说,这一处庄园乃是河梁大商人的产业,而朕却知道,这座庄园,乃是你庄则仁的私产,你可愿承认?” 庄则仁的身子颤抖了一下,额头滚落一滴汗珠,他咬了咬牙,赌咒发誓道:“绝无此事,陛下,这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请陛下明察秋毫,还微臣以清白!” 庄则仁眼见龙泽帝君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只需祐王上位,自己的前途必将一片大好,无论如何,也要扛过眼前一关。 小中官白了庄则仁一眼,哼了一声道:“看来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好的很,如此,倒添了不少乐趣!左右,将那人带上来!” 很快,就有几个近卫将一个富态的胖子带上来,狠狠推倒在地上。 庄则仁抬眼看到胖子,不禁吓了一跳,额头汗水涔涔,他此刻已然无路可退,只能咬牙硬扛。 “庄则仁,认得这个胖子么?其背后真正身份乃是河梁帝君派来的细作,目的只为蛊惑你这些道貌岸然,贪得无厌的饕餮之徒!这么多年,你吃了他们多少财物?又出卖了我龙泽多少机密?”小中官冷声道。 庄则仁身体颤抖的愈发厉害,额头汗水涔涔,就像刚被雨水打湿过一样,硬着头皮道:“我……我绝不认识此人!” 他每每收受河梁细作的贿赂,从不留下任何底细,此刻众目睽睽,是无论如何不能承认的。 就见那胖子灵活异常,一下子就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庄则仁骂道:“奸贼,你数十年来吃了我河梁多少好处,你以为我没留底细?那一笔笔账我记的很清楚,什么日子,什么天气,你如何出行,到达何处,都备极详实,你又如何抵赖!” 说话间,十多个中官早将那数十本往来账簿分发下去,群臣纷纷翻阅,无不心惊,一边议论,一边纷纷指责。 第633章 瓦解 然而,似乎畏惧到了极点的庄则仁反而平静下来,哈哈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臣的府邸一贫如洗,陛下可以派人去彻查,又何必听信奸佞的栽赃?” 小中官听了他的话,仰天大笑,那笑声仿佛一把刀扎进了庄则仁的心脏,令他无比难受。 小中官拍拍手,就见一个近卫推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后生,走过来,无比胆怯的望了庄则仁一眼,道:“爹,我……” “庄则仁,认得他么?”小中官目光如电。 庄则仁到这里哪里还能撑得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已然六神无主。 “庄则仁,这是你嫡亲的小儿子庄厚,还是孩童一刻,就被你偷偷送往河梁栽培,替你看护财富,可以说,你在河梁的资产富可敌国!你这小儿子庄厚活的如同一个小皇帝,出入千呼百应,穷极奢欲,如今,他在河梁的家眷和财物已然被全数抄回,你一门所有人已然被捉拿在狱,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个时候,那些看着账簿的人越看越是心惊,纷纷咬牙切齿,大骂庄则仁奸贼卖国。 “爹,认了吧,他们答应我,只要我承认并指证你,就饶了我!“ 庄则仁听了庄厚的话,长长一叹,心知报应终于来了,无论如何逃不过去的,只是,只是自己竭力培养的小儿子,竟是一个如此愚蠢的懦夫,当真天亡我也! “庄则仁里通外国,罪大恶极,即日夷三族,所抄获家私一律充公!” 小中官一边说话,一边环顾众人,群臣不觉心寒,纷纷侧目。 他们如何也想不到,多少年不问朝政的病弱昏君,居然在不动声色之中,将庄则仁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这,这还是那个一向昏聩无能的帝君吗? 小中官的目光突然落在户部尚书刘景明的身上,喝道:“刘景明,你可知罪?” 刘景明顿时如遭电击,颤抖着,道:“臣……臣委实不……不知!” “又是一只死鸭子,且将你的光荣事迹传诸众人一看吧!” 小中官一摆手,数十个近卫将一本更厚的账册捧出来,很快分发下去。 刘景明一如先前的庄则仁,吓得跌倒在地,周身冷汗涔涔。 “刘景明,需不需要朕将你的罪证一一拿出来?” 小中官一声断喝,刘景明居然吓得晕了过去,身子底下一股恶臭传来,周边之人纷纷躲远。 此刻,女虚永夜叔侄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幕,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他们没有想到,这位明明病入膏肓的帝君居然能隐忍数十年之久,偏偏在群臣逼宫的一刻,将这些罪证拿出来,一举扳倒了一个个朝廷大鳄,这份心机也太可怕了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一时间,这对叔侄不免有些头大,只觉得仿佛陷入一团迷雾之中,搞不清背后的原因。 不止是他们,此刻同样无比震惊的当然包括一向温文敦厚的祐王,他偷偷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紧闭双眼,仿佛置身事外的龙泽帝君,就像看着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还是那个一向昏聩不明的帝君么?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为何?莫非是在临死之前,为我彻底扫清障碍?如此,我还那般算计他?不对不对,他还没有答应禅位于我,我务必要保持清醒,不可乱了方寸!” 想到这里,祐王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再度看向龙泽帝君,越看仿佛越是陌生,额头汗珠不住滚落。 试想这位帝君既然掌握了那么多大臣的罪证,对自己当然了如指掌,他要对付自己,岂能善了? 只是,随着小中官一声声传唤,一次次点名,转眼之间,六部十多个官员俱被带了下去,他们所犯的罪行,就是杀一百次头都无法充抵。 然而在百官俱惶恐不安的一刻,有一个人却云淡风轻站在那里,俨然置身事外。 这个人正是宰辅大人孙玄策。 孙玄策闭着眼睛,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只是在众人看来,六部腐败如此,他如何也脱不开干系,最轻的处罚也要罢官免职。 “这些官员都是陪衬罢了,最重要的,是那些家族势力,孤王已然征得了他们的认可,今日大局不会变!”祐王一番盘算,心中稍定,眼观鼻,鼻观心,稳如泰山。 小中官云淡风轻,两个时辰之内,已处理了十几个大员,可谓快刀斩乱麻。 小中官稍稍平静一下,深深一叹道:“国家腐败如此,朕罪愆深重,但,各部有司毕竟需要有人主持,故而,朕网开一面,给你们机会,倘若在场之人能够将所犯罪行全部交代并退还所有赃物,朕答应你们,既往不咎!记住,机会只有一次,倘若有丝毫侥幸的想法,雷霆落下,玉石俱焚!” 听了小中官的话,所有惴惴不安但官员们总算长长松了口气。 “退下吧,三日期限,交代出一切罪行并将赃物全部上交!你们所做的一切,朕如掌上观文,历历在目,莫欺暗室,天网恢恢!” 随着小中官一句话说完,场面顿时嘈杂起来,其中大部官员恨不得插上翅膀,转眼间走的干干净净。 眼见得周边同僚走了大多数,有些模棱两可的官员看了看一动不动的祐王和宰辅大人,一咬牙,又走了不少。 最后剩下的那十多个官员可是祐王和宰辅大人的死忠,他们虽然震惊于龙泽帝君这一番雷霆手段,忖思再三,还是决定留下。 祐王的鼻翼上冒出一层细汗,他的最大倚仗,便是孙玄策和那些家族势力,但看到龙泽帝君于轻描淡写中便扭转了局面,不免愈发心慌。 只是今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小中官的目光转而落在那数十个家族身上,语气淡淡道:“姚氏家主,你过来!” 这姚氏先前乃是除了奚京城内轩辕氏之外的最大家族,家族子弟遍布朝野和各大宗门,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树大根深,目今轩辕氏已然衰落,姚氏借机上位,已然成为碾压其他家族的庞大存在。 姚氏家主姚力听了小中官的话,面浮淡淡笑意,作为奚京内最为庞大的一股家族势力,谁都想拉拢,谁都想借助他们的力量。 远远的,姚氏和祐王的目光远远对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 姚力走到榻前,恭恭敬敬向形容枯槁的帝君拜了一拜,在小中官的示意下,他微微低下脑袋,听着小中官在他耳畔耳语了一番。 时间不长,这一番耳语就结束了。 然而,在小中官短短的诉说当中,姚力的表情实在太过丰富了,祐王从中窥见了震惊,惶恐,惭愧,感激,甚至于还有悔恨! 如此一幕,带给祐王的冲击实在太过巨大,他完全不知道小中官说的是什么,但其中的内容绝不亚于处置那六部官员的种种手段。 要知道,自己的耳目遍布朝野,这位身患重疾的皇兄究竟是如何在不知不觉中收集到这些大人物的种种底细的? 不知不觉中,祐王出了一身冷汗。 如此手段,莫非鬼神? 若这位皇兄存心对付自己,自己哪里还能完好无损站在这里? 姚力听完一席话,站在那里,平息了一会,目光落在其余家族身上道:“陛下宽容,既往不咎,这份恩德,我姚力没齿难报,今日,当着陛下的面,当着你们这些家族和官员的面,我姚力发誓,只要陛下在一天,我姚氏只会听命陛下一人,唯陛下之命是从,若其他家族敢忤逆陛下,我姚氏与之不共戴天,即便拼尽所有,也要将之绳之以法!” 这一番话震惊全场。 第634章 永不相见 其余家族之人呆若木鸡,根本不知小中官说了什么,竟然一举将姚氏说服了。 最震惊的人当然是祐王,要知道他费尽心思,多方刻意拉拢,方让姚力松了口,答应支持自己。 然而这位皇兄只是三言两语,就策反了姚氏,他,难道真的是鬼神么? 偷偷瞄了一眼虚弱躺在榻上的皇兄,祐王感到自己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他有点怀疑,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一手将自己带大的皇兄? 祐王再度看了一眼孙玄策,对方的屁股之下绝对不会干净,皇兄既然对百官了如指掌,孙玄策当然也在其中。 看来,自己辛苦造就的大局在那位皇兄面前什么都不是。 在皇兄眼里,自己就是个小丑么? 此时此刻,祐王一颗心已然沉到谷底,惶恐不安,不知道当下局面会演变到何种程度,皇兄是否会向他出手。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蓬壶山那一群人身上,内心那朵按捺住的火苗再度燃烧起来。 “周寅,袁明,你们十多个大家族的家主一起过来,陛下有训话,不便公开,我只能一一向你们传达!”姚力喊话道。 那十多个大家族的家主面露惶恐之色,但姚力的话比那位病入膏肓的陛下要权威得很,他们不得不听。 十多个家主排成队,来到御榻之前,齐齐向着龙泽帝君恭敬行礼。 随后,姚力一个个招呼他们过去,一一耳语一番。 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如先前姚力那般生动,只待传话完毕,十多个家主一脸肃然,面向龙泽帝君齐齐盟誓,一如先前姚力所说。 有了这十多个庞大家族的拥戴,其余那些小家族哪里还敢有不同意见? 一时间,极为被动的逼宫之局,已然被龙泽帝君于轻描淡写之中予以颠覆。 蓬壶山那一队修士之中,为首的那个红裙女子,目中异彩连连,俨然再度看到了往昔那个说一不二的帝君的样子,那才是她祝云镜一向看重的男人啊! “这是你操控的又一幕戏局么?其实这个世界早就变了,你的那一套手段已然过时,不过这样也好,如此辉煌的谢幕,才配的上你的身份!一切才刚刚开始,女虚北宸,你向来霸道蛮横,独断专行,当你变得一无所有的时候,你的那张嘴脸,我很想看一看会变成什么样,如果你能够坚持到底,不改初心,我可以考虑给你个机会!” 回想当年,所有经历,历历在目。 她就是这般迷上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帝君,情不自已,无法自拔。 只是,对方偏偏看都不看她一眼,那种轻慢和蔑视,让她一颗骄傲的心被深深刺痛。 她费尽心机,营造机会,设法接近,百般讨好,她做了多少次努力,最后都如水中捞月,两手空空。 于是,在愤怒中,她改变了方式,无所不用其极,只为报复,只为百般施压,目的只为逼迫对方就范。 然而,那个帝君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就将她打落凡尘,并囚禁在地底孤岛上,熬过了多少个艰难岁月!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我不相信,世间女子,有多少如我这般美貌,你却看都不看一眼,弃之如敝屣,我无法想象,我祝云镜竟是如此招你厌恶,直至那最后一幕,你竟然情愿入局,不惜自污君王威名,也要一亲那贱人的芳泽!一想到这里,我就气的发抖,所以,女虚北宸,你就是要死,那颗心脏我必须挖出来看看,看看你到底有多虚伪!你这荒淫无耻的污名一辈子别想洗干净!” 气息内敛,祝云镜冷若冰山。 女虚永夜深深看了龙泽帝君一眼,易地自处,他绝做不出对方那种翻云覆雨的手段,只是他无论如何猜不出,对方这么做的目的究竟为何。 “女虚北宸,老夫小瞧了你了!”女虚永夜长叹,对方显然比他更适合做一个皇帝。 饶是如此,当年的仇,不能不报! 血债血偿,所欠的因果必须报偿。 不止他们,战侯和方梦天的内心也不亚于经历了剧烈地震,恍然中,才发现,朝政原来依旧稳稳掌握在这位帝君手中。 这个时候,沉默许久的小中官终于再度说话了,他看向祐王道:“你很努力,也很勤勉,你一直期望,想要君临天下,那朕就如你所愿,定于十日之后,举行禅位大典,正式传位于你!” 终于听到了梦寐以求的那句话,祐王却一下子呆住了。 盖因周边发生的一切大起大落,来的太快,如梦似幻,也太不可思议了。 在周边人的提醒之下,祐王慌忙叩拜谢恩,激动的流出了泪水。 小中官居高临下,望着祐王,续道:“只是希望,你在面对乱局之前,能有足够勇气,不畏艰难险阻,拿出担当,为天下人撑起这片天!即日起,朕会下达罪己诏,承担起所有过错,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祐王泪眼婆娑,看着御榻上的那位枯瘦如柴的兄长,他感到了羞愧和悔恨。 小中官环顾惶恐不安的那些官员道:“当日,龙渊大殿你们都敢堂而皇之闯进来,视君权如无物,胆子好大!其实,尔等只是一个个蝼蚁,神会屑于和蝼蚁言论么?大道在上,万物刍狗,你们这些看似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斯文典范,其实连刍狗都不如!” 众官员被骂,内心愈发惶恐。 小中官收回目光,看向宰辅大人道:“玄策,这个世界能够和朕相互了解的人不多,很难得,你算一个。这么多年,你做的很出色,将一方势力经营的尤其壮大,但你却甘于清贫,活的就像一个普通农人,吃的,用的,一切用度都自给自足,不是你的,分毫不取,可谓清廉如水矣!有谁能想象,一个庞大国家的宰辅大人居然如此安于贫困?放眼天下,你孙玄策可谓绝无仅有,恐怕,你身旁的一个杜随,其拥有的财富已然超越了六部官员的贪墨总和!你任由他们腐烂,表面上依旧恪尽职守,辛苦经营,此中苦楚朕已悉知,这也是朕最为看重你的缘故!但,作为上位者,你我都有罪过,都在承受着报应,因你不贪,心思纯正,故朕不会动你,会留着你看到最后!” 小中官清了清嗓子,续道:“国事说完了,现在该说说私事了,凡事有因必有果,朕做错的事情,会全力担当,但,这毕竟是私事,和朝野,也和你们这些家族无关,所以,无关人众,一律回避,朕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牵连你们不相关的每个人,祐王,宰辅,六部,各大家族,龙渊剑阁,等等,全部回避!” 说完话,小中官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祐王张开嘴巴想要说话,终究还是摇摇头,露出苦笑,看向宰辅大人道:“宰相,帝君有旨,我们只得遵从,走吧!” 孙玄策睁开眼睛,目光平静,点了点头,和祐王在前面领头,走向皇城之外。 须臾间,该走的人全部走干净了,包括战侯和方梦天他们。 帝君既然发话,必有他的道理,作为臣子,顺从乃是必然。 小中官做完了该做的,退到一旁,像个置身事外的木头人。 剩下的人,目光齐齐看向躺在榻上的龙泽帝君。 桑北和祝云镜站在最前面,其次是女虚永夜叔侄。 枯瘦如柴的帝君静静躺在御榻之上,他与死人相比,似乎只是多了口气而已。 瞬间,龙泽帝君睁开了一双眼睛,目光何其深邃,仿佛看到了每个人的内心。 “这个世界本和你无关,但你偏偏要来,就要承受后果!朕会给你机会和朕一战,放心,很快!” 一个声音传入桑北识海,就像远隔九天之上的神音,高高在上,冷漠无情。 青年的心即便经历了一次次历练,此刻依旧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刺痛感,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看向御榻上那个形容枯槁的身影,凝视着那一对仿佛吸光了身体精华的幽幽眼瞳,毫不回避,从无畏惧。 “你我本无瓜葛,此间因果了断,永不相见!“ 桑北如此回复。 第635章 国破 女虚北宸置若罔闻,目光转向,看向了女虚永夜和女虚承钧,同样用神识传音道:“朕会给你们一个决战的机会,此战过后,所有恩怨到此为止!” 广场上,红衣女子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这么多年,她自以为自己的一颗心已然历练的坚硬如石,未料一不留神间还是被那个男子轻易挑动了心弦。 他还是那个样子,还是那般自以为是。 只不过,很快了,女虚北宸,顶峰越是辉煌,坠落时便会愈加惨痛! 女子强烈保持着冷静,默默看着对方在表演。 就见女虚承钧无力的摆摆手,周边人物抬着御榻,四大辅臣跟随,就像一阵风一般,消失在众人眼前,消失在那扇高大门户的深处。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过意外,显然是预先安排好的! 祝云镜差一点要笑出声来。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居然小像丑一般临阵脱逃。 有意思,有意思。 心中冷笑,好整以暇。 却听一个声音从龙渊大殿中传来:“要报仇的,来,朕等你们!“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然从身旁凭空消失。 “反应好快,这懵懂小子!” 祝云镜口中微微叹息,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身形一闪而逝。 其后,女虚永夜叔侄,桑盟的所其他人,俱不顾一切,冲入了那扇通向至高无上皇权的大门。 转眼间,一片偌大的广场上已空无一人。 一隅虚空扭曲,一个枯瘦的身影从中走出来,摇头叹息。 “一座大阵需要祭奠,这些丰盈血肉正是上佳祭品!” 在女虚北宸发话之时,桑北当即施展斗转星移踏入大殿,他当然知道对方一定会做些手脚,但经历千山万水的磨练,他不会在乎那些魍魉手段。 然而,桑北还是小看了这座龙渊大殿了。 经历了无数次朝会的龙渊大殿,表面看去平平常常,然而这座王朝的底蕴又岂是表面看去那般简单? 便是桑北,瞬间便感觉穿越了无尽时空,直到眼前光影凝固为清晰景象的一刻,才发现已然站在了那片熟悉的土地上。 他炼就一双慧眼,足以看穿一切底细,奇怪的是,眼前那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分明就是真正的螣北的气息。 这究竟是什么力量! 居然能够聚合地火水风之力,将一个人的意想具化,且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不过,想凭借这个挡住我桑北,还不能够! 一声怒喝,左手剑出,右手剑入,瞬间合璧,横扫出去,就见一座高峰顿时被拦腰斩断! 这一剑荡气回肠,横扫寰宇,但桑北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不仅高兴不起来,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骤然反噬回来,避无可避,灌入体内,桑北禁不住后退两步,口中涌出鲜血,鲜血洒落地表,很快被这个世界的力量所吸纳,以至于,桑北深深感受到了外界的变化,在潜滋暗长中,呼应着自己体内的血运江河,不断接近,发展,壮大。 眼中,那一座被截断的高峰,宛若春日禾苗,快速生长,眼见得已恢复如初。 不好! 桑北脚踏大地,一串雷鸣震惊百里。 一柄赤色巨弓横空出世,他之相化作巨人一把握住,身后虚空,无尽皇者,无尽先灵,齐齐张开手臂,呐喊如潮。 双剑合璧,落于弓上,间不容发,人间道无限展开,桑北终于射出了他所能发出的最强一击! 他之所以如此做,正是要抢在这座大阵完全适应他之前,打开一道缺口,突出重围。 然而,在他射出一击的同时,一股强大的危险感骤然爆发。 一根青竹钓竿从天而降,桑北在生死一线上瞬移而去,堪堪逃脱了那股强大的反噬一击。 饶是如此,他已然被震伤,若非这个世界还没有充分适应他的气息,这一击已足够将他重创。 大地一隅,桑北盘膝而坐。 日光西坠,转眼间已是满天繁星。 桑北仿佛再度变回一个婴儿,躺在爷爷的怀里,睁大眼睛,看着那些神奇的星星,仿佛并不遥远,伸手可得。 外界,奚京。 随着帝君将要禅位于祐王的消息传告四方,祐王凭借百官上缴的海量贪墨,大力赈济天下,安定民心。 一时间仁德之名犹如中天之日,照耀四方。 随着禅位之日一天天临近,一应礼制祭仪都在如火如荼中准备着。 始料未及的是,看似平静的天下,却于一夜之间,风云骤变。 这一连串的打击,犹如道道惊雷,震得祐王一众目瞪口呆。 原因则是,一夜之间,桓越,西商,河梁,北隗,甚至于,还有那位独霸海外的古沧帝君,仿佛约好的一般,突然之间,从各个方向,向龙泽发起了全面进攻。 这也还罢了。 只是那各地各关口的防御,就像是摆设一般,随着敌军号角吹响,防御者居然不战而降。 五方大军于是势不可挡,犹如洪水层层推进。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告急文书,祐王气的一剑横扫,散落满地。 “这……这个天下居然腐烂到了如此地步,他们……他们毫不抵抗,开门揖盗,他们还是龙泽的臣子么?都该杀,该杀!” 暴躁如雷的祐王连连挥剑,此刻方发现,平素那些足可倚仗的近臣,甚至于自己无比信任的宰辅大人,此刻都托病告假,纷纷远离。 就是南殿北阁,包括战侯那些人,也与自己若即若离。 “这个天下若然亡了,你们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家伙,只待孤王登基之时,必将尔等满门抄斩!” 只是,异族军队层层推进,不日就要抵达奚京城下,自己究竟该怎么办?难道一如当初的太咸,被五族分裂,自己做个身负千古骂名的亡国之君? 忽然间,便想到了那位皇兄,忽然间身体一震,额头汗水涔涔。 “莫非......莫非.......” 身体愈发颤抖,慌忙扶住文案,方不至于跌倒。 “好狠的布局,皇兄,你就是如此报复臣弟的么?” 痛恨潮水袭来,他恨所有尸位素餐、虚与委蛇的人,更恨这位虚情假意的皇兄。 他也不想一想,这么多年,这个朝政都是由他来把持的,这个天下凋敝至今,他难道就没有责任? 即便如此,那个皇兄,在病入膏肓的一刻,依旧拿出了内帑所有,并以雷霆之势反戈一击,逼迫百官交出贪墨之物,充塞国库,使得他度过了眼前难关。 祐王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千头万绪,却不知如何入手。 此刻方知,当这个天下真正交到了他的手上,这个皇帝岂是那般好做的? “明日,明日就是禅位大典!皇兄再三推诿不愿见孤,明日大典之时,孤就不相信,他会看着孤当个亡国之君!” “这个皇兄历来喜欢留一手,孤相信,他一定还有后手!” 想到这里,心中稍稍有所安定。 正在此刻,就见一个小黄门急步赶来,手捧数封羽书,双手抖个不停,不敢言语。 祐王一手抄起羽书,将这个小黄门踹倒在地。 小黄门连滚带爬,拼命逃向殿外。 是非之地,焉敢逗留? 祐王看罢羽书,浑身颤抖,原因则是,奚京之前,最大最重要的一座关隘——龙游关,丢了! 龙游关一丢,通往奚京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五方大军一日之内足可抵达奚京。 祐王顿时如遭雷击,此刻哪里还有心思想着明日的禅位大典,风风火火走出殿门,朝着龙渊大殿方位飞速走去。 龙渊大殿紧闭,殿外空无一人,显得前所未有的冷清。 那些内侍,那些禁宫守卫们,都去了哪里? 好大的胆子! 国家还没有亡,他们就敢如此懈怠,该死,都该死! 第636章 夜战 祐王双膝跪地,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嘶声喊道:“外族入侵,社稷危在旦夕!臣弟心乱如麻,不得已求见陛下,恳请陛下指点迷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而绝望。祐王仿佛感到无数双眼睛正漠然注视着他,无声地嘲笑着他的狼狈。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当日他率群臣闯宫时,那位帝君的心境。 帝君高居九重,威仪无双,可谁又真正理解他内心的孤苦? 一丝悔意悄然滋生。祐王后悔自己过于咄咄逼人,将矛头全指向帝君,却对朝臣一味怀柔拉拢,纵容他们贪墨无度,蛀空了这万里江山。 他连声呼唤,回应他的只有死寂。 龙渊大殿的宫门紧闭着,像一道永不再为他开启的天堑。 祐王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行至广场边缘,一个熟悉的声音终于穿透死寂,落入他耳中:“弘俨,你已是至尊!该怎么做,不必朕再教你。明日大典照旧——那本是你心心念念的。记住,纵使天崩地裂,莫失我女虚氏威仪!” “陛下……陛下!您在何处?臣弟百感交集,恳请陛下现身教诲啊!” 然而,那声音如石沉大海,再无回响。 祐王踉跄着离开皇宫,忽地身形一震。隆隆战鼓声撕裂夜幕,伴随着撼天动地的炮响,滚滚而来! “西商战鼓?……魔龙炮?!” 祐王心底剧颤,当日攻破咨都的惨烈景象瞬间浮现眼前。他曾随军冲杀,手中沾染了无数太咸战士的鲜血。难道,那场炼狱要在奚京重演? 鼓声如催命符般迫近。祐王眼前仿佛出现了异族大军张牙舞爪、铁蹄奔流的景象。奚京城,这座雄关,又能抵挡几时? 明日那场加冕大典,岂非成了天大的笑话? 难道,他注定要做个遗臭万年的亡国之君?! --- 奚京城巍峨的城楼上,残阳如血。战侯萧煮雨凭栏而立,身后是寥寥数名亲随。他凝望着天边卷起的遮天蔽日的烟尘。 “五族会盟,谋划已久……可笑祐王竟懵然不知,终酿此滔天大祸!侯爷,我们……守得住吗?”一名副将声音发颤,忧心如焚。 “龙泽人,宁死不降。城在我在,城亡我亡!”萧煮雨握紧手中剑,目光投向血色天际,心神却沉入遥远的追忆——白衣剑帝那开天辟地的最后一剑,曾为他照亮了前路。可惜,他已无缘踏上那条大道了。 “朝闻道,夕死可矣。”萧煮雨的声音穿透猎猎风声,清晰传入每个亲随耳中,“我萧煮雨,愿以尔等热血,证我之道!” 披风翻卷,他屹立于厚重的雉堞前,如一座沉默的礁石。 --- 大地在异族铁蹄下震颤!尘烟冲天而起。那支恐怖的军队视宽阔的北凌江如无物,汹涌而过。转眼间,奚京城下已布满无数营帐,篝火熊熊燃起。被掳掠来的妖兽发出凄厉哀嚎,旋即被宰杀炙烤,浓郁的肉香混合着血腥气,弥漫在死寂的夜空。 奚京城内,早已化作人间地狱。 稍有势力的家族早已逃遁无踪。潜伏于黑暗中的魑魅魍魉趁机倾巢而出,烧杀抢掠,鲸吞一切财富。一座座华美的庄园楼阁烈焰冲天,哭喊声、惨叫声、打砸声、狂笑声交织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末日交响。巡城兵马司的士兵,早已不知去向。 夜色深处,几道鬼魅般的身影悬浮于空。其中一人望着城墙上那道孤绝的身影,嗤笑道:“偌大奚京,大敌当前,竟只余区区一个战侯独守?可见今日之龙泽,连当年太咸都不如!萧煮雨,此战毫无意义!为一个腐朽王朝陪葬,不值!吾等敬你是条汉子,无需你投降,更不屑折辱于你。走吧,天地之大,任你逍遥!” 战侯如冰雕般矗立,对那话语置若罔闻。 嗤笑声再起,先前开口之人顿感羞恼——对方分明是彻底无视了他! “战侯既如此轻贱我西商赵央,今夜良机,正好讨教!”赵央怒喝一声,右脚重重踏下! “咚——!”一声巨雷般的轰鸣炸响! 左脚随之踏落,“咚——!”又是一声雷霆,却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 后方几人微微退开,只见两口巨大无朋的战鼓悬于虚空,一上一下,鼓面符文流转。赵央正立于双鼓之间! 他身形一动,双鼓随之嗡鸣,悬空而起,威压城楼!脚步连踏,鼓点如疾风骤雨,天地双鼓共鸣震荡!一方天地骤然被血色光芒点亮,将城外篝火光影尽数吸纳,竟幻化出一片血色山河的虚影,滚滚压下! “此鼓一声索命,二声断魂!生死一念,战侯,小心了!” 鼓点越发急促,磅礴气势如决堤洪流,奔腾咆哮!赵央俯瞰着城头那道萧索身影,深知对方绝非浪得虚名,实力直追帝君,不敢有半分小觑。作为五方联盟中率先出手者,他绝不容堕了西商威名! “吼!”赵央一声狂啸,身形骤然倒悬!脚底狠狠踏向头顶的“天鼓”! 霎时间,乾坤倒转!厚重的夜幕仿佛化作一座无形巨山,裹挟着天崩地裂之势,轰然砸向奚京城头!天地双鼓交叠震荡,毁灭性的音波如怒海狂潮,席卷一切! 后方观战者无不瞪大双眼,只见战侯依旧纹丝不动,竟似引颈待戮! 赵央双脚连环踏击,鼓点密集如暴雨倾盆。他心无旁骛,此战既是证道,亦是对眼前这位传奇人物最高的敬意! 然而,就在赵央的道境气势攀升至巅峰的刹那,一声心跳,突兀地在他耳中炸响! 咚……! 这心跳,并非来自血肉之躯,仿佛源自奚京城下,那片古老厚重的土地深处! “战……!” 一声压抑如梦中呓语的低吼传来。死寂的奚京城仿佛瞬间被唤醒!一声声心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沉重如奔涌的江河,汇聚成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洪流! 轰——! 赵央苦心营造的“血色山河”大势,竟被这源自大地的心跳声浪瞬间击溃!与此同时,一道刺目的血线,猛地从他胸前飙射而出,溅落在鼓面之上! 赵央闷哼一声,身形急转回正,向后连退十步,双脚踏鼓,强行稳住天地双鼓。他胸中气血翻腾如沸,眼中战意却更加炽烈!脚下踏击更快更猛,鼓声愈发悲壮激昂!他手中寒光一闪,一柄短剑已然握在掌心,借着那浑厚如潮的鼓势,凝聚全身之力,奋力刺出! “好!”后方几人心中暗赞。赵央被战侯借地脉之力击破,竟能败而不溃,越挫越勇,甚至要反败为胜!这份悍勇与韧性,已然赢得他们的尊重。 城头之上,战侯紧闭的眼睑微微颤动。他左脚轻轻一踏城墙边缘。 嗤——! 一道凝练至极的剑光,如暗夜流星,自城墙一线骤然掠起,精准无比地撞上赵央刺来的那道磅礴剑气! 剑气应声而碎!赵央胸前再次飙射出一道血线! 但他脸上的狞色却更盛,周身鼓声悲鸣如泣血挽歌!他死死盯着战侯,嘶声喝道:“大势所趋,负隅顽抗,不过螳臂当车!今夜我大势已成,如大江东去,势不可挡!你拿什么挡?!” 鼓声陡然一变,一股源自上古蛮荒的苍凉气息弥漫开来,带着摧毁一切的意志!赵央双脚再次闪电般踏击,身形又一次悍然倒悬,手中短剑爆发出刺目光芒,挟带着倒卷山河之势,狠狠斩向大地!剑光所至,仿佛要将奚京城连同那不屈的心跳一同斩断! “后生可畏,有此成就,足可自傲。”战侯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穿透鼓声,“可惜,你只见表象,未窥真实。所以……结束了。” 话音未落,他右脚同样向前轻轻一踏。 嗡! 一缕微弱的剑光,仿佛自虚无中诞生,悄无声息地穿透了空间。 嗤啦——! 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线,骤然撕裂了漆黑的夜空! 赵央那斩落的、足以劈开大地的恐怖剑气,如同冰雪遇骄阳,瞬间被城下那片深沉的大地黑暗无声吞没! “呃啊——!”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嚎,赵央的身影连同他那两口巨大的天地战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狠狠抽飞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深处。 --- 就在赵央被击飞的瞬间,下方那吞噬了剑气的无边黑暗里,一道冰冷、刁钻、狠戾到极致的刀光,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亮出獠牙!它撕裂夜幕,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精准地捕捉到战侯刚刚出剑、气机转换的微妙间隙,阴毒无比地劈上了城头! 这一刀,时机拿捏得妙至毫巅! 战侯紧闭的眼眸猛然睁开一道缝隙!刀光已至眉睫,避无可避! 他左脚闪电般抬起,裹挟着千钧之力,重重踏下! 轰! 那道阴险的刀光竟被他硬生生踏在脚下,爆散成一片光屑!然而,战侯的身躯也猛地一震,嘴角瞬间溢出一缕鲜红的血线——那诡异的刀劲,终究侵入了他的脏腑! 更糟的是,头顶虚空中,那刚刚消失的、沉重如雷的鼓声,竟再次隆隆响起! “痛快!哈哈哈!今夜借战侯之力,终得破境!我赵央——虽败犹荣!” 天空中,天地双鼓的轰鸣如同滚滚劫雷,带着一股新生的、更加狂暴的力量,狠狠震荡而下!战侯脚下,那历经沧桑的坚固城墙,在这双重冲击下,开始剧烈地颤抖、呻吟,砖石簌簌剥落! 第637章 四帝君至 一道凌厉剑气,裂空而下! 同一刹那,大地阴影中,一抹刀光再度暴起。 “宁淳,何时何地,都少不了你!”战侯一声轻叹,挥袖间,剑光破开天地。 那剑紧贴着赵央斩落之势掠过,穿透天地双鼓的镇压,再度洞穿赵央躯体。 这抹开天辟地的剑光不仅重创赵央,更将蛰伏于大地深处的身影同时击伤。 一道身影自阴影中踉跄而出,干笑道:“好个战侯!好一个战之剑道!此剑滋味,够咱家回味了,谢过!” 话音未落,身影已然消散。 一声闷哼,战侯嘴角再度溢出血丝。 苍穹之上,一道憔悴身影收起战鼓,遥遥拱手,默然退去。 “请战侯赐教,桓越楚洗砚!” 濯足南天外,洗砚秋水中。 剑光起,浑如秋水无痕,倏然裹挟起后方北凌江的浩荡意境,倾天泻下。 黑夜之上,一袭白衣,飘落如沙鸥。 “此剑,值得回味。然今日尔等为敌,我萧煮雨身后便是奚京,便做个煞风景的狂徒罢!” 大地微震,战侯眸光一挑,一剑隔空刺出。空中,那飘逸的白衣身影顿时血染长空。 白衣踉跄后退,口中赞道:“好剑!以血为墨,在这秋水长天间,书写人间!” 一声长啸,血洒夜幕。白衣身影手中剑锋倒转,向下只一刺,便没入浩浩北凌江中。旋即向上一挑,漫天腥风血雨被搅起,每一滴雨,每一缕风,皆融入那宏大剑意道境,如诗如画,更如无形利剑,直透胸臆,洒向人间。 他一生所求,唯在一个“洗”字,剔透清澈,与万物交融,物我无间。 先前观战侯与西商赵央一战,心有所悟,此刻借一江之意,竟欲血洗一城。 此等年纪,此等豪气,当世罕有! 战侯眉梢微扬,叹道:“以一人之力妄图挑动江山?勇气可嘉,不过以卵击石!我为守城之主,尔为犯境之敌,此地轮不到你说话!” 话音未落,一剑穿透百万军阵,直贯云霄。 白衣胸口血花迸溅,飘身疾退。岂料这败退之势中,骤然递出的一剑,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漫天风雨凝于剑尖,败中求胜,直刺战侯心口! 战侯蓦然怒吼,足下重重一踏,硬生生崩碎此剑。然而那剑意渲染的意境余韵未绝,丝丝缕缕渗入他先前所受创伤,鲜血再度涌出。 “此战心服!然吾之剑道,如大江流转,日夜不息,绵绵不绝。战侯珍重,楚洗砚去也!” 白衣抱拳,身影飘然隐退。 下一刻,一道枯瘦身影自黑暗中掠出,一步前跨,不言不语,只轻轻一刺。 当日天尽头下,他划下“天地有缺”,欲以残缺之道诛杀桑北,反被对方绝境窥破玄机,惨遭溃败。万念俱灰,求死跳崖之际,却被桑北所救,一席话点破迷障,终有所悟。此刻现身阵前,这无形无迹的一刺,循着战侯旧伤而入,一剑问道。 “天地本缺,吾毕生求索缺中之韵,不敢稍歇。道无终点而人生有穷,何以自处?此间大势已颓,战侯,凭何独守孤城?” 心已残,剑已断,他如渴求雨露的枯苗,竭力将枯竭如荒漠的道境铺展,向对方发出诘问。 战侯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他竟从对方身上,瞥见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只是他的剑,从不回避!敌从何处来,便从何处打回去! 剑出,撕破黑夜。 鲜血飙飞!痛彻心扉! 枯瘦身影抚摸着对方留下的伤痕,反而露出一丝释然笑意。 “我的人生,从无退路。正如你的人生,从无圆满。道无止境,唯日日向前,步步前行。你所见的残缺,此刻,我还赠予你!”战侯的话语遥遥传来。 “谢了,申春雨告辞!” 申春雨身影一闪即逝。后方故国,多少同僚故旧?他蛰伏龙泽多年,魂牵梦萦,只盼重聚欢饮。然此刻他深知,此路已绝。 “这春雨……可惜了。”大地一隅,一道皇者身影浮现,轻声叹息。 同一瞬间,战侯身躯剧震,一口鲜血喷出,嘴角苦笑更浓。对方因感自身残缺而悟道,奋不顾身。而自己的残缺与憾恨,早已凝结为心口一道深疤。 黑暗中,一道高大身影骤然显现,发出苍凉笑声:“战侯,又见面了!” “是,又见面了。” 当日北凌江畔,四族合谋对付太咸剑帝。未料今日,自己也成了他们的目标。 “正是,见面了!” “今夜一战,一为叙旧,一为劝退。我赫连孤坟平生最敬英雄,战侯算一个。故,我只出一拳!” 话音落,一座庞大坟山虚影当空浮现,赫连孤坟周身死气滔天,沉喝一声,拳出! 半空中,一枚如丘峦般巨大的拳影,裹挟万钧之势,狠狠砸向城头。 战侯目光穿透沉沉黑夜,越过万水千山,仿佛看到无数同袍的身影。他们目光灼灼,倾注着毫无保留的信任。 跟着他,便有希望。 跟着他,便能杀出绝域,搏出生天! “时移世易……对不住,我……未能带你们归来。但我从未忘却!我倒下之时,便是永恒!” 杀! 一声怒吼,自百万军中爆发,一往无前,从无退却! 剑出!血光迸裂,撕开黑夜,亦将那枚巨硕拳影悍然撕裂! 赫连孤坟连声咳嗽,吐出的却是令人窒息的黑气。 同一刻,夜幕之下,战侯的身影显得无比憔悴,仿佛瞬间苍老了十载。 北隗萨满这伤己伤敌、防不胜防的一拳,终是落下。 “侯爷!”几名下属欲上前搀扶,却被战侯抬手止住。 远处,四道身影踉跄奔来,至近前,拜伏在地,泣不成声。 “侯爷!属下无能,丢了龙游关,罪该万死!” “侯爷!我等辜负了您!” 看着“江山一梦”四人,战侯轻叹:“非尔等之过,此乃大势。能撑至此刻,已属不易。黑夜将尽,明日厮杀,必是空前惨烈。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城在人在!” “城破人亡!” 四只手,紧紧相握。 远空,传来阵阵肆无忌惮的谈笑声。 “奚京之雄壮,天下无二。然龙泽人之骨气,较之太咸人,差之远矣!可惜当年叶冥苏,不爱江山爱美人,弃亿兆黎庶于不顾,终至身败名裂,中道崩殂!” “莫小觑一朝底蕴。只是,传言女虚北宸沉疴难起,更背负一身污名。与叶冥苏相比,他不过是个笑话。明日得见,朕倒要问问,他究竟图个什么?” 几声大笑传来。虚空之中,桌案已设,四位帝君围坐举杯,指点江山,旁若无人。 “四国相邀,古沧帝君却端得托大,不肯赏脸。这厮鬼祟隐遁多年,一朝覆雨翻云,竟一统大荒魔域,实难想象!故明日一战,更添期待!” “那战侯所托非人,穷途末路,犹为腐朽卖命,不识天时,不通世故,惜哉!惜哉!” 其言其语,清晰传入城楼。“江山一梦”四人目眦欲裂,却被战侯按住。他岂不知那四位皇者是有意为之? “这战侯身经百战,每每绝境逢生,令人叹服。明日以其首级祭我大军,可告慰天下无数亡于其手的英灵!” “四小辈已将其暗疾引发殆尽,明日我北隗无尽披骨军,必第一个踏上城楼!本帝当亲手摘其头颅!” “兄长豪气!申令雏佩服!” 几位帝君推杯换盏,嬉笑怒骂,视若无睹。 城楼之上,战侯淡淡一笑道:“是夜难得,我等久不相聚,且摆下宴席,与诸君同乐!” 一声吩咐,早有军卒布置起来,篝火熊熊,战侯抄起酒坛,一番鲸吞。 周边几人鼓噪歌唱,周边戍守战士遥相呼应,渐成沸腾海洋,一时间战歌雄浑,声震长夜。 远处,围席而坐的四个帝君顿时变色。 这是挑衅! 何其无礼! “不知死活!” 第638章 德不配位 酒席之间,那身形最为魁伟的帝君霍然起身,擎起一柄苍白如雪的巨弓。弓弦响处,尸山血海的幻象瞬间弥漫,一支凝聚着浓烈死气的白骨箭矢撕裂虚空,直射城楼! 轰隆! 华美的筵席应声中裂。 三位帝君早已退避远处,冷眼旁观北隗帝君这一箭之威。 只见那白骨箭凌空扎落,骤然化作一颗硕大无朋的狰狞狼首,獠牙森然,发出裂帛般的咆哮。 城头之上,原本鲜活挺立的甲胄战士,刹那间僵若木偶,随即如骨牌倾倒,由近及远,纷纷栽倒,化作遍地死尸。 江山一梦四人急展阵图,祭出巨笔点向空中。 岂料那白骨箭嗡鸣大作,骤然加速,轰然洞穿阵图!四人鲜血狂喷,齐齐倒飞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布满伤痕的手掌悍然伸出,竟不顾一切,死死攥住了那支死气缭绕的白骨箭! 此刻城头死气浓稠如墨,周遭战士尽殁,唯余苦苦支撑的江山一梦与一位战侯。 “不想北隗竟将‘以死祭生’练至如此境界!” 河梁帝君申令雏心中暗凛。 “北隗死道,后患无穷,断不可小觑!” 桓越帝君楚御朝暗暗切齿。 西商帝君赵宣却嘴角微扬,目光灼灼地锁定萧煮雨——他倒要看看这穷途末路的战侯,如何化解北隗帝君这玄天一击。 此刻,那握箭的战侯身形暴退十步,脚下坚硬基石无不寸寸龟裂。他肉身的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形貌已如濒死之人。 江山一梦惊骇欲绝,不顾一切欲上前援救,却被战侯厉声喝止。战侯眉心血光迸射,瞬间凝成一个殷红的“战”字! 血字凝成刹那,战侯浑身气息骤冷,形同槁木死灰。 江山一梦悲恸失声,只道是北隗帝君那一箭夺命。他们不顾一切欲扑上前,却被一丝微弱至极的声音阻住。四人强抑惶恐,警惕环伺,严防敌人趁隙发难。 沉沉夜幕下,那战侯宛如一尊石雕,与身下的城池融为一体。 “北隗帝君神箭!一举重创战侯,震慑敌胆。明日一战,取奚京当如探囊取物!” 河梁帝君扬声赞道,心中却忌惮更深。一箭灭千余精锐,纵使战侯不死,也已元气大伤,明日再无还手之力。“赫连玄空,好手段!申某领教了!” 他面上依旧春风和煦。 另两位帝君亦随声附和。 “区区微末之技,何足挂齿。明日本帝君为诸位贤弟压阵,看尔等大展神威!” 赫连玄空连饮数杯,身影一晃,已杳然无踪。 余下帝君亦各自告辞。 夜色愈深,篝火渐微。一场倾覆之战,即将在黎明时分全面爆发。 鸡鸣紫陌,曙光微寒。金阙晓钟,万户洞开。 宏亮的钟鸣自深宫传来,惊醒亿万黎庶。战战兢兢的百姓这才想起今日是何等重大的日子——龙泽帝君将禅位于祐王殿下。 只是…五方大军压境,这筹备已久的禅位大典,还有进行的必要么?传闻昨夜战侯已遭重创,奚京旦夕可破。龙泽帝君此时禅位,岂非将亡国的沉重包袱甩给了祐王?祐王甫一登基,便要背负亡国之君的千古骂名……龙泽帝君不早不晚选在此时,莫非是精心算计? 若非如此,那便是天意了! 一时间,无数人对祐王生出深深同情,慨叹其时运不济。 一列极尽华美的仪仗集结于龙渊大殿前,钟鼓齐鸣,人流浩荡涌出宫门,迎候未来的皇帝。 一架龙辇停在最前方,于花团锦簇之中,静候于延泽宫外——此乃祐王起居并理政之所。 众人齐齐拜伏。一名中官展开诏书,高声宣读。一时间鼓乐喧天,礼花漫空。 诏书宣罢,几番恭请,却见祐王孤身一人步出殿堂。众人一见,无不大惊失色——祐王竟一身素衣,周身不佩金玉,形同平民! 中官正欲开口,祐王只摆了摆手:“走吧。” 他竟不登龙辇,孤身在前,朝着皇城方向走去。众人不明所以,只得奏起鼓乐,紧紧相随。 但见祐王面如死灰,悲苦之色更甚于丧亲。仅仅一夜,形容便已深深枯槁,苍老许多,细看之下,两鬓已添数缕刺眼的白发。 从延泽宫至龙渊大殿,路途不长,祐王的每一步却走得异常艰辛。他不时仰望天际,复又低头凝视脚下土地,浑似失魂傀儡。 此情此景,与身后锣鼓喧天的华美仪仗,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反差。 “此乃禅位大典啊,祐王殿下,您怎能如此不顾仪容!” 中官心中哀叹,却不敢进言,只得指挥左右约束仪仗,缓缓前行。 突然! 远空一声霹雳炸响!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杀伐之音由远及近,滚滚而来! 祐王身形剧震,如遭雷击——敌人进攻了! 天亡我也! 他浑身颤抖,泪如雨下。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的时运为何如此乖蹇?皇位唾手可得之际,四方强敌却骤然发难,短短数日,便已兵临城下。难道……这亦是那位病入膏肓的皇兄的精心设计?他实不愿相信此念,只能自叹有命无福。 号角、马嘶、妖兽的咆哮、军阵的碾压声、震天的怒吼、兵器的撞击、城墙的坍塌……种种刺耳之音交织传来,宛如为帝国敲响的丧钟! 这段路,走得太过艰难。 祐王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龙渊大殿前的。他望着那座曾无比向往的巍峨宫殿,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失声痛哭。末了,竟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直至嘴角溢血。 这一幕,惊呆了身后的中官与宫女。 喧天的礼乐戛然而止。 “皇兄!臣弟弘衍对不起您!辜负了您的厚望!” 女虚弘衍涕泪横流,嘶声力竭,“及至今日,臣弟才幡然醒悟,这帝君之位,若无擎天魄力、滔天才智、仁厚德行,断难胜任!臣弟德不配位!多年来主持朝政,竟致六部有司、地方官吏贪墨成风,视律法如无物!终招致外寇入侵,摧枯拉朽,社稷崩颓!如今大兵压境,国祚危如累卵,臣弟五内俱焚,束手无策,实难担此重任!故而……恳请皇兄收回成命,另择贤能,继承大统!一切罪责,皆由臣弟一身承担!是杀是罚,悉听皇兄裁决!” 言至痛处,泣不成声。 一声叹息自殿内传来:“弘衍,外敌入侵,原属常事。其势虽猖獗一时,然我奚京城池,底蕴犹存。只需坚守十日,南殿北阁勤王之师必至,届时内外夹击,或可扭转乾坤。故而,这既定禅位大典,关乎国体,断不可轻忽。朕此言,你愿听否?” “陛下!” 女虚弘衍叩首泣告,“臣弟此刻方寸尽乱,痛彻心扉,深知绝非合格的皇位继任者!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另择贤能!所有罪责与惩处,臣弟甘愿一身背负!此乃臣弟肺腑之言,愿对天盟誓,字字泣血!臣弟……实不敢承此无上尊位!” “你决定了吗?” “是!”女虚弘衍双眸充血,斩金截铁。 “真的不后悔?” “臣弟若然后悔,教臣弟万雷轰顶,不得好死!” 女虚弘衍蓦然抬头,看向眼前那座威严大殿,他时下已然确信,皇兄只是一头替罪羔羊罢了。 只是我女虚弘衍虽然资质平庸,绝不是一个白痴。 “你——去吧,朕明白了。”一声叹息。 女虚弘衍如蒙大赦,急急如漏网之鱼般走了。 一队仪仗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一幕,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于是,这一场禅位大典已成闹剧,必然要在史书上留下荒唐可笑的一笔。 第639章 城殇 “散了吧!” 帝君话音落下,中官侍女如蒙大赦,四散奔逃。 破城在即,谁不渴求一条生路。 奚京正门承乾门,鏖战正酣。 城头之上,“江山一梦”四人浴血苦战,死死护住中央岿然不动的战侯本尊。 战侯手握一支玄天箭,箭镞深陷胸口,死气弥漫。衣袍已被腐蚀殆尽,裸露的胸膛瘦骨嶙峋,触目惊心。 谁能料到,威名赫赫的战侯,竟已形销骨立至此? 城头,龙泽战士舍生忘死,无不以一当十。他们深知,城破即国亡,唯有死战。 城下,四族联军在重赏驱策下,同样悍不畏死。双方在巍巍城楼之上殊死搏杀,鲜血浸透每一块砖石。 远空,一面巨鼓凭空显现。西商帝君赵宣手持巨槌,身形夭矫翻腾,鼓槌如雷霆般砸落,迸发出撼天动地的轰鸣。 西商军团士气如虹,攻势暴涨。 那如山巨鼓步步逼近,释放出磅礴威压碾向城楼。龙泽战士在重压下纷纷爆体,血雾弥漫。 一袭庞大暗影骤然升空,如乌云般压向城头,狂笑震耳:“西商战鼓,果然不凡!朕乘此长风,便去摘了那颗寄存已久的人头!” 剑光如瀑,倾泻而下。 下方,那枯槁的身影危如累卵。 四大守护奋不顾身迎上。桓越帝君楚御朝轻叹一声,南天剑道幻化无尽云梦,血花飞溅。 一体同心的四大守护,竟挡不住帝君轻描淡写的一击。 “贤弟,战侯这颗头颅,我河梁早已内定,当仁不让了!” 一人顶着张极不真切、毫无血色的面皮,手持森森白骨兵刃,鬼魅般抢至前方,斩向孤立无援的战侯。 楚御朝见申令雏抢功,勃然大怒——战侯生平屠戮桓越精英无数,这笔血债,他誓要亲手讨还!若被申令雏抢先,他何以自处? 云梦气象再起,虚实流转间,一剑破空! 这一剑看似平淡,却欲将申令雏与战侯一并斩绝! 远处观战的赫连玄空与赵宣,既叹且笑。笑的是,真正的大鱼尚在后方,区区战侯算得了什么? 然而,赫连玄空的笑容陡然僵住。 因为他们看到,那任人宰割的战侯,竟猛地拔出了胸口的玄天箭,顺势一刺!目标,赫然是楚御朝、申令雏,是他们两位帝君,更是城下所有攻城的四族军团! 赫连玄空骤然色变。他们万万没想到,一夜未动的战侯,看似油尽灯枯,实则在积蓄力量,等待黎明决战,发动这石破天惊的反戈一击! 更可怕的是,这一击竟是反噬!不仅将赫连玄空的“以死祭生”尽数奉还,更唤醒了奚京城中无数战死英灵,以他们为祭,将这一击推向了无法想象的恐怖巅峰! 他……如何做到的?! “以死祭生”乃北地萨满不传之秘!此人竟敢堂而皇之施展,简直是打脸! 电光石火间,赫连玄空暴退!赵宣亦同时飞退——这“以死祭生”的恐怖,无人敢撄其锋! 一城底蕴何其厚重?战侯为召唤这股力量,竟隐忍一夜。此刻发动,如天河倒灌,摧枯拉朽! 无形的力量穿透虚空,将楚御朝与申令雏狠狠震飞。那伤害诡异绝伦,不伤皮肉,却如冰雪消融般化去体内生机。 肉眼可见,申、楚二帝君瞬间苍老许多。 咔嚓!申令雏脸上那张怪异面皮寸寸碎裂,露出蜡黄真容,悬停远空,大口喘息。 一旁的楚御朝,再无半分意气风发。一身帝袍如纸糊般,稍一动弹,便破碎成万千死蝶,绝望地飘落大地。 相较四帝的狼狈,大地上的四族军团,付出的则是生命的代价。 成队、成排的精锐战士,如同被镰刀扫过的麦子,大片大片地倒伏在奚京城前的血色大地上。 天地间,一片死寂。 旋即,城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战!战!战!” “杀光仇寇,复我河山!” 为战侯欢呼!为自己欢呼!为这致命的反击欢呼! 一个身影倏忽而至,看着死气缭绕的战侯,叹息道:“杯水车薪,挽不回大局。萧煮雨,你的死期到了!” 形容枯槁的战侯,脸上却浮现释然笑意:“死乃必然,谁人可免?我萧氏以战成名,终以死证道。此乃血脉宿命,天地所赋。若能将之推向极境,死得其所!” “那朕便超度你!” 南天剑道瞬间铺展,无边无际!一道空碧剑影贯穿天地,也同时洞穿了萧煮雨的残躯。 后方,赫连玄空满脸惊愕。 他已看穿,战侯几乎已是死人!之所以未倒,全因印堂间凝聚的那一枚血色“战”字! 那竟是一枚墓志铭! 战侯竟借他的玄天箭之力,以死明志,将自身生机镌刻成铭!更将自己的肉身,铸造成一座墓碑!城为墓,他为碑! 以玄天箭为媒,唤醒奚京无数战灵,以肉身碑体,发动这反戈一击! 他的箭,竟成了对方手中的凶器! 难以置信! 他当真……不怕死! 他分明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登临绝顶、决死一战的机会! 长剑贯体,萧煮雨脸上却绽开愉悦的微笑:“好剑!如此,我的战意……足可再进一步!” 楚御朝大骇,欲抽身而退,却发现身体竟不受控制!一股无坚不摧的战意瞬间灌入胸膛! 咔嚓!肉身断裂!一具崭新的躯体从那副残破躯壳中强行挣脱,在空中接连九次诡异变幻,方勉强停住,形貌狼狈,不人不鬼。 恰在此时,一只手搭上楚御朝后背:“贤弟,你这大仇,兄长替你报了。唯一所求,便是你从旁协助,可愿?” 楚御朝如坠冰窟。他万万想不到,赫连玄空竟在此刻落井下石! “兄长出手相助,楚御朝……欢喜之至!” 北隗卑劣手段,楚御朝岂会不知?此刻命门被制,他只得强挤笑容,心中恨意滔天。 “贤弟放心,兄长保你功成!只是其中苦楚难耐,贤弟务必忍耐。事成之后,奚京你我共分!” 赫连玄空转向赵宣:“请西商帝君擂鼓助威!” 赵宣乐见二人相争,奋起神威,战鼓再鸣! 鼓声震天,大军如潮,再度涌向城头。 “贤弟小心,兄长开弓了!” 一张巨大的白骨弓撑开天地!楚御朝悲哀地发现,自己竟身不由己,被搭在了这张凶名赫赫的巨弓之上!四周尸山血海翻涌,无尽恶灵凶鬼如潮扑来,疯狂撕咬他的帝躯,贪婪吮吸着那精纯帝血! 说时迟!山呼海啸之中,赫连玄空以身为箭,射出了平生未有的尝试! 先前是以死祭生,此刻则是以生祭死!所祭的,乃是一片桓越江山!因一代帝君身后,正是一国社稷! 楚御朝如堕无间地狱,恶灵如蚁附身,吞噬着海量帝血。 生死一线,退无可退!楚御朝以身化剑,怒吼着射向城头战侯! 战侯蓦然仰首,长发狂舞,同样一声怒吼,将手中那支箭全力掷出!快逾闪电! 这一箭之威超乎想象,裹挟一城战意,扶摇直上! 风驰电掣间,楚御朝眼见此景,心如死灰。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战侯掷出的飞矢,竟擦着他的身体而过,射向了后方! 纵然命悬一线,楚御朝瞬间明悟:并非战侯失手!他早已看破赫连玄空暗藏的杀招!若战侯与楚御朝火并,正中赫连玄空下怀! 此刻,真正致命的一箭——那支饱含赫连玄空力量的惨烈玄天箭,已接踵而至!与战侯甩出的箭矢,于刹那间轰然对撞! 轰——! 撞击点瞬间化作至暗地狱!随即爆发出超新星般炽烈的光芒! 同一时刻,楚御朝那惨烈决绝的一剑,已无可阻挡地再度击中了战侯! 铿锵轰鸣炸响!战侯屹立如山,竟以那战碑之躯,硬生生承受了楚御朝的帝君一剑! 若非他已身合坚城,化身为碑,此刻早已灰飞烟灭。 劫后余生的楚御朝,愣在当场。 第640章 云梦 必死之局竟如此解开,救他的,偏偏是那本该死于己手的仇敌。这命运的嘲弄太过荒谬,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楚御朝心中,羞惭如潮翻涌。 “杀了他!此战首功归你!” 北隗帝君赫连玄空的大笑挟着杀意传来,一支玄天箭撕裂长空,直取战侯与桓越帝君,竟欲将两人一并洞穿! “战!” 剑啸惊空,千里杀意凝于一瞬! 战侯剑光破天,却见一颗狰狞的硕大狼首虚影骤然浮现,悍然咬住那倾世一剑!两者轰然对撞,爆裂成刺目的光团。 赫连玄空攻势不绝,帝袍震碎,胸膛间赫然烙印着一颗咆哮的狼首图腾!血盆巨口怒张,发出震魂嘶吼。 玄天弓再开,皮囊之下,森然骨相毕露! 战侯眸中精光暴涨!他仰天长啸,肉身燃尽最后精元,身后尸山血海、修罗战场的虚影骤然铺展。 “父亲!兄长!时辰已至,煮雨先行一步!” 一剑刺出,整座雄城为之震颤! 激战中的亲随将士瞬间僵住,连敌人刺透身躯也恍若未觉。 数十年,战侯便是他们心中不倒的战旗。 如今,这面旗帜行将倾覆,教他们如何承受! “侯爷慢行!末将来也!” “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战!” “食仇寇肉!饮胡虏血!杀!杀!杀!” 一名名战士,一位位宿将,纷纷纵身跃起,引爆周身元力! 连绵不绝的悲壮自爆,硬生生遏止了四族联军的狂潮! 这一刻,战侯凝望血色苍穹,仿佛又见北凌江畔。他口中低喃:“昔日未尽之剑,今朝终得践行……师尊,弟子无悔!” 万念俱空,一剑递出,竟如神助般穿越万水千山,诡异地避过赫连玄空索命之箭,精准刺入其胸膛! 城头之上,战侯依旧如丰碑般挺立。 然而,他已无力避开赫连玄空那致命的反噬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长身而起!怒吼声中,云梦道境轰然展开,生生裹住了那支夺命的玄天箭! 楚御朝强运真元震碎箭矢,虽再添新伤,却也将伤害反噬而回! 鲜血飞溅!北隗帝君披挂的无数骷髅骨珠,发出“咔咔”的贪婪怪笑,疯狂吞噬溅射的气血。旋即,它们竟不甘于此,开始撕咬其主肉身!素来冷酷的赫连玄空也禁不住浑身剧颤,发出一声恶狼般的痛嚎,强行镇压。 “楚御朝!临阵倒戈,资敌叛盟,必遭天谴!”赫连玄空声音发颤。 “天谴何足道哉!今日,你我私怨当先了结!”楚御朝冷声回应,一掌覆于战侯冰凉的后心,磅礴生机注入,堪堪为其吊住最后一丝气息。 正浴血厮杀的桓越军团将士,敏锐地捕捉到战局突变。他们默契地收兵后退,止住厮杀。 这一退,为守城一方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桓越军团唯帝君之命是从。新令未至,他们不再盲目参战,反而刀锋一转,齐齐指向了北隗军团! 谋害帝君之仇,不共戴天! 西商帝君赵宣停下了擂鼓。激战中的西商军团亦迅速后撤,静待帝谕。 “赫连玄空狼子野心,竟不顾同盟之谊,丧心病狂暗算桓越帝君!此獠所图非小,务必严防!”赵宣心中警铃大作。 “楚御朝!你身中朕的玄天狼毒,普天之下唯朕可解!回来吧,方才之战多有误会,实乃情非得已!”赫连玄空稳住身形,如巨狼盘踞,声音冰寒刺骨。 “情非得已?”楚御朝嘴角噙着冷笑,“朕看未必!赫连玄空,你大言不惭,颠倒黑白,竟还敢威胁于朕?今日,你若不俯首认错,赔罪求饶,你我之间必分生死!” “给脸不要,那就去死!”赫连玄空五指凌空一抓,巨大的狼爪之影如山岳般轰然砸落! 楚御朝连出数剑,剑光绞碎爪影,口中鲜血狂喷,踉跄后退数步。一缕蚀骨恶寒如毒刺扎入心脉,他面泛青黑,隐现狼化之相。 “好霸道的玄天狼毒!”他抹去嘴角黑血,瞥见赫连玄空那副胜券在握的嘴脸,怒极反笑。一滴精血随手弹出,瞬间化作一枚玄奥道符! 未料一道漆黑爪影轰然击落,将那符箓击得粉碎!赫连玄空狂笑声中,玄天弓满月,一箭直锁楚御朝咽喉! 只要击杀楚御朝,再合三族之力围歼桓越军团,破奚京,南下之势必将摧枯拉朽,尽收桓越疆土!这才是他北隗帝君关键时刻舍弃楚御朝的真正图谋! 一幅扭曲的云梦道境勉强展开,其中一道裂空的南天巨剑虚影轰然劈出,却与射来的玄天箭猛烈相撞,寸寸崩碎! 楚御朝再次喷血,身形剧震! 那玄天箭余威不减,依旧如电射向楚御朝要害! 就在此刻,异变再生! 鼓声如雷,剑光乍起!西商帝君赵宣骤然发难,目标直指陷入绝境的楚御朝! 同一刹那,后方三族联军,无声地调转兵锋,将桓越军团重重围困! “聪明!朕就欣赏这等识时务者!桓越势微,有何资格与我等共分天下?杀了他,再破奚京,三分寰宇!”赫连玄空纵声狂笑。 河梁帝君申令雏的攻击亦同时袭向楚御朝! 申令雏深知赫连玄空为人,然天下大势分合无常,除去一个对手便少一分争夺。这笔账,他河梁帝君算得明白。 此间,唯利是图,何谈仁义! 楚御朝仰天长叹,万料不到转瞬之间,自己竟已深陷绝境,穷途末路。 他并非未作提防,始终小心谨慎,却终究在防不胜防中,猝然遭此死局。 “罢了!尔等以为如此便能置朕于死地?痴心妄想!” 楚御朝再退一步,面上浮起讥诮,口中急速念动古老咒诀。一股厚重苍茫的云梦气息汹涌而出,于其身前急速聚合,化作一头山岳般庞大的巨兽虚影!巨兽缓缓睁开一对惨白的巨目,张开深渊巨口,发出一声撼动神魂的苍凉悲鸣! “不好!是传说中的妖兽云梦!”申令雏心头剧震,岂不识此凶物?周遭空间瞬间扭曲,他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与此同时,西商、北隗、河梁三帝君的联手攻伐之力,竟被那巨兽扭曲、牵引,最终被其张口一吸,尽数吞入腹中! 即便如此,那逸散的残余劲力,依旧震得楚御朝连连吐血。他口中咒诀不停,那召唤出的云梦巨兽愈发膨胀,悲鸣之声撼天动地,直透心魂。 楚御朝一步踏出,扭曲的南天剑道如梦似幻,穿透虚空,连连击伤三帝君,竟于绝境中,渐渐扳回一丝颓势! “此兽名唤云梦!我等已陷其腹中幻境!此地已成楚御朝主场!若不能速战速决,三帝合力杀出血路,待其引动云梦吞噬更多气血,我等再想脱困,难如登天!”赫连玄空的声音急迫传入另二帝耳中。 “盟誓!”申令雏果断提议。 “好!” 三帝君毫不犹豫,立时对天道歃血为盟! 旋即,三股撼天动地的气息爆发!北隗帝君身后,一头凶戾滔天的玄天巨狼虚影显化;西商帝君处,一头背负苍茫的古鼋浮现;河梁帝君身侧,则是一尊庞大诡异的影傀儡巨兽! 三头图腾巨兽齐声咆哮,向那云梦巨兽发起连绵不绝的猛攻! 赫连玄空手握一枚滴血的骷髅头,口中念念有词。狼毒入体,已成跗骨之蛆,他笃信楚御朝绝难久撑! “心入云梦,不求归途……尔等狼心狗肺之徒,便随朕共赴黄泉吧!” 楚御朝周身精血如泉涌出,浸染云梦! 得帝血滋养,云梦巨兽威势暴涨,咆哮连连,竟将三头凶兽的攻势一一震退! “融!”赫连玄空抹去嘴角血迹,厉声咆哮! 玄天巨狼仰天怒嗥,率先跃入虚空!其身后,庞大古鼋躯壳一摆,竟异常灵活地融入巨狼阴影之中。最后,那影傀儡兽幻化出重重虚影,后发先至,倏忽冲至最前! 轰隆——! 第641章 穷途 三头图腾巨兽瞬间融合,化作一头前所未见的恐怖巨怪!它头生异角,非狼非鼋,左半身烈焰焚天,右半身暴雨倾盆,吼声如九天惊雷。 仅仅一个腾挪,便裹挟灭世之威,狠狠撞向庞大的云梦巨兽。 楚御朝面如金纸,纵使他召唤的云梦再强,又如何抵挡三族图腾融合之威? “罢了……心碎——南天!” 心念动处,悲鸣震世!那头庞大的云梦巨兽轰然解体! 与此同时,一柄凝聚着无尽悲愤与决绝的南天巨剑,自爆散的云雾中心破空而出,裹挟隆隆天威,悍然轰向融合巨怪! 一面浮空战鼓,被巨剑瞬间击碎。 其后显现的庞大傀儡假面,亦在楚御朝含恨一击下崩裂。及至最后,一头巨狼张开血盆大口,竟悍然叼住了刺来的南天长剑! 狼嚎声中,一根滴血的狼牙箭骤然撕裂虚空,击碎了楚御朝辛苦布下的结界。 楚御朝面无人色,踉跄几步,几欲跌倒。 这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搭上他的后背,令楚御朝心头一震。 惊的是先前赫连玄空的落井下石,而此刻这只手虽冰冷,却分明不带丝毫恶意。 “穷途末路,竟得战侯垂青,楚某……羞愧难当!” 楚御朝一声长啸,下达了进攻命令。 被围困的桓越军团如愤怒困兽,向三族联军发起殊死冲锋。 一场惨烈的攻城战,竟演变为四族内讧! 见此一幕,楚御朝仰天长叹。 四族貌合神离,相互算计日久,毫无信任,但战阵之上骤生此变,仍远超楚御朝预料。 “我楚御朝不识天时,利欲熏心,遭此报应也是活该!只可叹……随我出征的桓越精英!” “天下是非曲直,谁能说清?你我此间联手,除却天意,别无解释!若能尽展胸中未尽之意,萧煮雨此生无憾!来,战!” “战!” 握住萧煮雨冰凉的手,楚御朝恍惚间如握住了一座血迹斑斑的厚重城墙。 纵有万千强敌在前,亦不足为惧! “上天待我不薄!来,除非我楚御朝身死,否则尔等休想逾越此墙!朕的手足、朕的战士,皆化尸骨,他们的血仇,由我楚御朝来报!赫连玄空,来战!” 一声长啸,浩气千秋! 申令雏与赵宣同时色变,万没料到楚御朝气势竟有如此剧变。 话音未落,楚御朝的气息再度转变。申令雏凝神细察,他最清楚——这是傀儡的气息!此刻掌控一代帝君为傀的,正是战侯萧煮雨! 王者之剑,伏尸百万。 以天子本尊为剑,战侯的气势裹挟古城气象,再度蓬勃高涨! 吼! 狼图腾现于虚空,一根玄天箭自血盆巨口中射出,已至眼前! 形如行尸的楚御朝一跃腾空,足尖轻点,那玄天箭竟化作一颗嘶吼的狼首,被他一脚踏碎! 赫连玄空身形一晃,倒退两步,口中鲜血狂喷。 “世人互疑,常戴假面,鲜以真容示人。时日既久,真假难辨!朕亦有一面,楚御朝,你且看看,是真是假?!” 一张巨脸由远及近,急剧膨胀。 楚御朝一步跨出,身形再升,轰然踏碎巨脸!同一刹那,破碎的假面之后,一道剑光无中生有,刺入楚御朝胸膛! 鲜血飙飞!楚御朝食指凌空一点,一道身影立时倒飞而出,正是河梁帝君本尊! 咚! 一声鼓响,惊破天地! 傀儡般的楚御朝身躯剧震,脸上竟恢复一丝血色。 与此同时,他身中奇毒汹涌爆发,冒着黑气的污血自嘴角汩汩涌出。 说时迟,咚!鼓声再震! 楚御朝身躯又是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西商天鼓,果然霸道!” 纵是旁观者申令雏,一颗心也按捺不住怦怦狂跳。 “这天下终是外物,你,能舍吗?” 冰冷的声音传来,如当头棒喝! 楚御朝五内如焚,一世雄心尽化泡影,嘴角苦笑转作释然,神情郑重:“谢战侯今日赠我悟道之机!朕之一切,阁下尽可取用!唯愿此战,能解我心迷茫!” 这一刻,他毅然解开所有禁制,不止敞开肉身,更彻底敞开了道心! “好!” 战侯身化战碑,融合一城气势。此刻借一代帝君悟道之躯,贯穿天地!一股无边无际的气势镇压四方! 楚御朝身影一晃,立于城头,目光空洞,周身释放茫茫白气,幻化出云梦之影,笼罩浴血古城。 “来,战!” 空洞之音响起,非一人之声,乃是煌煌天威,笼罩了对面的三大帝君! “穷途末路,装神弄鬼!” 天鼓震,号角鸣!三族大军已鲸吞桓越军团,整肃完毕,再度如潮水般涌向岌岌可危的奚京城! 城墙多处豁口,如一张张贪婪巨口,将涌入的无数战士咀嚼成血肉盛宴。 三帝君身影参差而立,姿态诡异:西商帝君高踞云端,震动天鼓;河梁帝君如鬼魅闪烁后方;两人皆被一头庞大的巨狼阴影笼罩。巨狼血口怒张,同时张开一张玄天巨弓——箭如雨下! 北隗帝君周身燃烧幽幽鬼火,颗颗斑驳骷髅头骨咔嚓撞击,发出空洞怪笑。 目光茫然的楚御朝一步踏出,虚空破碎!溅落其身的无尽箭雨,瞬间湮灭! 赫连玄空连连咳血,一连串的反噬牵动了沉重内伤。然他行事从不后悔,一个楚御朝,尚不放在眼里! 一声狼嚎震彻天地!同时,他周身十数颗骷髅头骨在凄厉惨嚎中碎裂成粉! 巨大的玄天弓如狼首张开,吞吐尸山血海! 天地骤暗!楚御朝周身燃起暗绿鬼火——那是爆发的狼毒!他探手一抓,长剑在手,向前犀利一刺!射来的玄天箭轰然解体,化作狰狞狼头噬下! 此时,楚御朝一身气势蓦然剧变,俨然化作战侯! 手中南天剑迸发长长虹影——十万军心,千里破贼! 狼头裂!北隗帝君口喷鲜血,却在间不容发之际,连连开弓! 周身悬挂的骷髅头骨肉眼可见地破碎,一根根强化后的玄天箭,不仅伤身,更欲断魂! 赵宣击鼓,申令雏偷袭,一身破败的桓越帝君已至绝境! 楚御朝脚底一跺,身形恍惚间已化作一座巍峨战碑,矗立天地,身后便是那座不屈坚城! 他任由海量攻击加身,形同未觉——只因他只是一尊傀儡! 咚咚咚! 逆境之中,楚御朝向前连踏三步,连刺三剑! 对面三帝君肉身之上,齐齐血箭飙射! 北隗帝君脸色铁青。身为始作俑者,若不能一举击溃楚御朝,必大挫己方锐气,此局断不可续! “上路吧!此战已无意义!” 一个濒死的战侯,一个穷途末路的帝君,如何挡得住他们的铁蹄?! 一声长啸,撕裂天地! 狼嚎声中,后方的申令雏和赵宣只觉得身体一空,已然被强行夺走大量气血。 好个蛮横卑劣的北隗帝君! 桓越帝君先例在前,河梁和西商二帝君羞怒交加。 然而后悔已然无用,只能期盼尽快击溃敌方。 战侯死,腐败已久的奚京极度衰弱,正是一战功成之时。 一根前所未有的滴血骨箭被凝聚出来,后方的河梁西商二帝君顿觉毛骨悚然,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箭绝非剥夺气血那般简单,所谓伤人伤己,这厮,这可恶的家伙居然欲拿他们以命换命,何其毒辣。 一股暗绿色的气息笼罩周身,赵宣没有想到那股狼毒已然在无形之中攻入体内,对方已然盟誓,居然毫不在意天道反噬,当真是一个疯子。 狼嚎天地,长箭破空。 楚御朝身形一晃,步步后退,转眼间已退到城楼之上。 第642章 谈不谈? 他探手捉剑,空洞双眸骤然掠过一丝神采,低语如风:“非我所有,终须奉还!赫连玄空,尔等亦然!” 剑出,天地寂然。 周遭厮杀正酣的将士,齐齐僵滞。 那一剑,分明遥隔千里,却势不可挡,直贯赫连玄空胸膛! 鲜血狂喷,赫连玄空踉跄数步。挡不住!那分明是一记决绝的告别之剑! 反噬如怒涛席卷,赫连玄空双耳轰鸣,他目眦欲裂,啪啪捏碎数颗悬于腰间的骷髅头,强行镇压那汹涌反噬。 河梁、西商二帝君目睹此景,亦惊惶如鬼,百感交集。 “二位贤弟休怨!看朕破城斩将!”北隗帝君赫连玄空一声长啸,气势陡涨,玄天弓开,箭出星陨! 赵宣、申令雏默然注视,心知城头二人必死无疑。 然而,一道流星骤然撕裂大地黑暗,裹挟风雷扶摇直上,精准撞向那支玄天之箭!刹那光华,照亮寰宇。 赫连玄空瞳孔骤缩,心头掠过一丝不祥。 数十年间,他遣细作如蚁,渗透奚京,策反百官,收买宫闱,自认对那位缠绵病榻的龙泽帝君了如指掌。一个病夫,岂能隐忍至此?纵容朝堂崩坏,甚至忍下逼宫奇辱?交出宝库秘钥,帝位已是虚设。他……竟还敢现身? 赫连玄空嘴角浮起一丝冷嘲。 此刻,战侯萧煮雨缓缓阖上双目。该做的,已做完,无憾无悔。 倏忽间,一股难以想象的霸道气息蛮横闯入他破败的身躯,竟将残躯强行封印! 萧煮雨双眼蓦然睁开,绽出一粒星芒。 “煮雨,功成岂可身退?这终局,朕定要你亲眼见证!” 萧煮雨嘴角微翘,双眼缓缓闭合,沉沉睡去——有人接手,他心安了。 同时被封住的,还有濒死的桓越帝君楚御朝。 “此战不枉,能悟便好。” 淡淡一语,令楚御朝面颊微烫。他不甘沉眠,想看宵小末路,奈何残躯已至极限,瞬间坠入无边黑暗。 一尊健硕身影飘然落于雉堞之上。 赫连玄空冷眼扫过,寒声道:“区区一人,也想挡我万军?龙泽昏聩无能,声名狼藉,濒死之躯,何值效忠?定君谋,朕惜你之才,归顺吧!朕带你,踏破山河!” “你?不配!” 那抹淡笑,刺耳至极。 漫天狼嚎声中,玄天箭矢如流星连珠! 定君谋亦挽弓如月,箭出惊雷! 霹雳炸响,声震四野。 定君谋甲胄寸碎,连连倒退,脚下城砖崩裂。 “降!最后通牒!”玄天箭尖直指定君谋眉心,生死一息。 赫连玄空脸色剧变——他听到了那个最厌恶的声音: “赫连玄空,朕尚在,岂容你欺朕臣属?” 咳嗽声里,嘎吱作响的车轮碾过城头。一辆简陋木制四轮车被缓缓推来,其上软瘫着一个气息奄奄、憔悴至极的身影。 “赫连玄空,罢战如何?你我坐下,谈谈。”声音虽弱,却清晰地传入对面三位帝君耳中。 “时移世易,罢战休提!女虚北宸,受死!”赫连玄空骤然发难,身后血狼法相咆哮震天! 滴血狼牙箭,洞穿虚空! 女虚北宸(龙泽帝君)端坐不动,宛如待宰。 结局似乎已定。 然而,那支白骨凶矢竟诡异地悬停在他眉睫之前,嗡嗡震颤,不得寸进! 一声轻叹,女虚北宸抬手,轻描淡写地握住箭身,旋即——捏为齑粉! “此乃朕之疆土,尔等说了不算。如何,谈谈?”他拍拍手,竟不屑再看对面三人一眼。这份睥睨,深深刺痛了对方。 “擂鼓!攻城!此战,不死不休!朕必叫这老儿现出原形!”赫连玄空厉喝。 赵宣、申令雏眼中精光一闪。 战鼓轰鸣,号角凄厉!狼嚎声里,大军如潮,涌向城墙豁口,全线猛攻再起! 四镇瞬间结阵,天象骤变!朗朗晴空,顷刻化作星辰瀚海! 上官寻幽法杖挥动,星落如雨!点点星光迎风暴涨,化作朵朵焚世天火,将人潮汹涌之地瞬间清空! “女虚北宸!数十年装神弄鬼,今日便是你毙命之时!”赫连玄空身化血影,当先扑来!河梁、西商二帝紧随其后,天道盟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口巨硕战鼓,裹挟风雷砸向城楼! 一根枯槁手指微抬指天,巨鼓轰然弹飞,没入苍穹! 噗!赵宣胸膛如遭重击,面容扭曲,口鼻溅血! 一张巨大无脸面具紧随其后压下。女虚北宸抬指欲破,面具中却洞穿出一道嘶哑剑光:“残!” 女虚北宸化指为拳,拳纳周天星光,悍然轰出!那残缺一剑应声崩飞! 他面色凝重,猛地吐出一道白气,扶摇直上,裹挟无尽星辉,轰隆一声撞入虚空——与那潜藏至深的最后一箭轰然对撞!空间塌陷,现出幽深黑洞! “玄天之狼!天阴之巅!上古承继!赫连玄空以血为祭,告慰远祖,通达造物!今日屠龙,入主央国!” 星空骤然昏暗,一座皑皑白骨堆砌的古老山岳横空出世!山巅之上,一头血色巨狼圆睁凶瞳,仰天怒嗥!苍凉之景,震慑四方! 一支滴血的狼牙箭搭上弓弦,裹挟玄天之威,破空而出!那山巅巨狼亦同时跃起,与箭矢合二为一,化作灭世凶光,撞向城楼! “弓来!” 女虚北宸一声怒喝,探手虚抓!定君谋手中长弓已落入他掌中。弓弦微张,四镇将士同心怒吼,漫天星辉再度绚烂,汇聚弓上,凝成一条星光巨龙,腾跃而起!龙躯撼地,龙爪裂空! 龙狼相撞! 天地失色!一团比烈日更刺眼的光爆轰然炸开,瞬间吞噬八荒!观者无不闭目! 光爆核心,一道阴毒剑光却窥破间隙,乘虚而下! 四轮车上,女虚北宸不假思索,探手一抓,将那诡异骨箭牢牢攥住!身躯剧震,唇角溢血。 “河梁!西商!北隗!三帝合一!聚此一箭——屠龙!!!” 赫连玄空嘶声咆哮,周身剩余的骷髅头骨齐齐爆碎!一身生气仿佛瞬间抽空,形如枯槁死尸!赵宣、申令雏亦是面无人色。 空中,一头前所未见的灭世巨狼,裂空而下,狰狞巨口狠狠咬合! 生死关头,龙泽帝君依旧端坐,手中弓已然满月——诡异的是,弦上空空如也! 而他身下整段城墙,却如巨龙苏醒,轰然巨震! “煮雨!今日破局,受你启发!朕便以这无尽战魂,破尔北地凶顽!” 弦动! 一道细细血线,自巍巍城墙之上横跨天穹!血线过处,天穹开裂,那狰狞巨狼亦被一分为二! “噗——!”三帝君齐齐喷血,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他们惊骇欲绝!这传闻中病入膏肓、多年未见的龙泽帝君,为何比数十年前更加强横至此? 此乃一局! 一个耗费了数十年光阴、布下的惊天棋局!此等耐性,举世无双! “谈不谈?”龙泽帝君将弓递还定君谋,从容一笑。 “不谈!你以为,你赢了么?” 赫连玄空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他一挥手,长长的号角声从攻城军团的中央传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声更为悠长的号角声从地平线尽头吹响,那分明是一声呼应。 冲天的烟尘弥漫远空,一支前所未见的军队纵马狂奔,潮水奔涌,速度奇快,从天空和大地,驱使妖兽,召唤术法,喷吐火焰,召唤飞石,全方位攻向奚京城头。 “女虚北宸,我们的生力军来了,你的军队已然死伤殆尽,除了投降一途,你无路可走!” 三帝君大笑不已。 “布瘟,行疫,杀奴,献祭!” 大地阴影中,数不清的北地萨满犹如飞蛾掠向空中,念咒施法,向城内播撒腥风血雨。 数不尽的被掳掠来的龙泽百姓,像羊群般被驱赶到场地之上,无数弯刀落下,躯壳中热血喷射如雨,狰狞的萨满们大笑着,口中念咒,通过阵图,发动了献祭,为大军助力。 第643章 手中一把刀 “布瘟!行疫!杀戮!吞噬!” 北地萨满倾力吟唱,状若疯癫。 赵宣与申令雏悍然出手,在城墙上大开杀戒,屠戮负隅顽抗的龙泽战士。 赫连玄空的箭矢却不再锁定城楼,而是不断变换方位,裹挟着烈火、飞矢、陨石与瘟疫,如暴雨般倾泻入城。杀戮无处不在,流民四散奔逃,却寻不到半分庇护。 “尔等以为,凭此便能攻破朕的帝都?赫连玄空,今日若不能杀你献祭,何以慰藉亿万黎民之心?” 此时,端坐四轮车上的龙泽帝君女虚北宸霍然起身,足尖轻点地面。 轰隆! 整个奚京城为之剧震。 大地之下,缕缕血光冲天而起,瞬间于奚京上空凝聚成一头庞然巨兽——鹿角峥嵘,蛇颈蜿蜒,鹰爪森然,牛耳耸立,赫然是一条遮天蔽日的赤血巨龙!狰狞的龙首,正沉沉压在城楼之上。 女虚北宸身影一晃,已立于那硕大的龙首之上,渺小如一点墨痕。 四方祭司齐声念诵,漫天星光垂落,被巨龙周身鳞片尽数吸纳,流转出夺目光华。 高亢龙吟撕裂长空,赤血巨龙昂首振鳞,夭矫腾空! 巨龙后半身隐没于浩渺星光,狰狞的龙首悬垂而下。龙口开合间,传出女虚北宸威严宏大的声音,响彻天地: “赫连玄空!赵宣!申令雏!尔等——可知罪?!” 此情此景,深深震撼了三位帝君。 如此夺天地造化的神物,竟被女虚北宸信手召来!他们终究小觑了奚京的底蕴。 “女虚北宸!昔日五族裂咸,乃天命所归;今日奚京倾覆,亦是天意使然!你若识时务,归顺于我,尚可保全仁君之名,亦能为追随者谋得生路!”赫连玄空厉声道。 “是吗?”女虚北宸声音冰冷,“剑在朕手,由朕不由你!” 话音未落,她手指凌空一弹—— 嗤! 一缕鲜血毫无征兆地从赫连玄空体内飙射而出! 女虚北宸十指连弹,如奏一曲杀伐激越的琴音。与此同时,三帝君体内鲜血连连喷溅,竟无法抗拒,更无力反击,只能狼狈后退。 “这是……莫非是传说中与天同寿的‘万物为剑’之境?他……他究竟如何做到的?!”赫连玄空惊骇欲绝。那无形无迹的杀伤,瞬间自他体内破绽爆发,这岂是人力所能为? “结束了!” 龙首之上,女虚北宸骤然闭目。 一股灭绝万物的杀意,如天倾般轰然降临! 三帝君面色剧变。 战局,已彻底偏离了他们预想的轨迹。 赫连玄空目光急扫天际,心中只剩一个念头:那支奇兵,究竟能带来何等变数? 就在此刻—— 咻! 一道蛇信般的诡谲剑光自天外瞬息而至! 轰!轰!轰!轰! 数十道狂暴雷光当空炸裂! 只见半空中,那硕大的龙首瞬间变得破败不堪——血肉剥离,鲜血如瀑倾泻,一只龙眼更是被某种诡异力量生生刺瞎! 整条龙躯伤痕累累,鲜血狂涌,化作漫天血雨,洒向人间! 饱受重创的北地萨满们,借此血雨为祭,再度爆发出恐怖力量,将更猛烈的诅咒与打击疯狂倾泻向奚京城内! 城中先前侥幸存活的百姓,顷刻间死伤殆尽。 “女虚北宸!你的死敌来了!”赫连玄空狂笑,趁机连发玄天箭。召唤出的巨龙连连受创,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 “兄长,别来无恙?” 一个数十年未见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女虚北宸对面,脸上挂着故人重逢般的“热切”笑意。 他身后侍立一人,龙泽帝君认得——他万万没想到,那般高傲绝伦的人物,竟也被当年落魄潦倒的古沧王白旭诚收服。 “你……还活着……”女虚北宸惊愕难言。 “兄长尚在,小弟岂敢先亡?”白旭诚微笑环视,“即便兵戎相见,礼数不可废。诸位,上前见礼吧!” 赫连玄空刚欲开口,咽喉骤然一麻,脸色陡变!他万万没想到,这数十年不见的古沧王,其威压竟比方才的女虚北宸更胜一筹! 这世界……竟如此疯狂? 难道自己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跳梁小丑? 一切谋划,皆已脱轨。 他本与古沧帝君秘密结盟,约定古沧军团作为伏兵在关键时刻杀出。为此,他毫不犹豫牺牲了最弱的桓越帝君——少一个分羹者,利益自然更大。 “不愿行礼者,可自行退去,朕不阻拦。”白旭诚轻描淡写。 三位帝君相视一眼,虽满心不甘,仍一步步踏空走来,向龙泽帝君女虚北宸依次行礼。 “兄长,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如今天时已至,你不必再困守孤城。打破藩篱,共迎大一统盛世,如何?”白旭诚凝视女虚北宸。 “看来你已智珠在握。”女虚北宸眼神锐利,“不过,朕数十年未出宫禁,今日,倒想一试锋芒!” “兄长心气,一如当年!”白旭诚眼中战意升腾,“如此,小弟舍命相陪!” 他手中那柄蛇吻剑幽光一闪,旁侧三帝君面色骤变,急急退避。 赫连玄空那颗争霸之心沉入谷底。本以为一统天下的时机已至,谁知竟是一场幻梦!自己,竟也成了他人棋局中的“楚御朝”? 这后来居上的古沧帝君,带给他前所未有的震撼。 “兄长,请!” 女虚北宸闭目。 天地瞬间失色,无形杀意沛然释放! 白旭诚手中蛇吻剑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刺—— 喀嚓! 一道霹雳从天而降,精准无比地劈在龙头之上! 轰! 女虚北宸周身烈焰腾起,筋骨欲裂! “你……你竟真能……破解?!”她难以置信。 看着女虚北宸震惊的面容,白旭诚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畅快。 “此间,朕已无敌手。归顺吧。天下朕第一,你第二!” “是吗?”女虚北宸嘴角勾起一抹冷嘲,“可曾听闻,中央正统会向边域蛮夷俯首?” 话音未落,白旭诚脸色骤变! 只见女虚北宸身下那残破龙躯连同她本人,瞬间凭空消失! 嗤! 一道赤血剑光无声无息地刺破虚空,直抵白旭诚咽喉! “若非朕及时突破,此刻已成亡魂!好个女虚北宸!朕要你亲眼目睹王朝倾覆!”白旭诚厉喝。 一轮皎洁明月瞬间浮现在他身后,他的身影急遽融入其中。 噗! 那道致命的赤血剑光,已然深深洞穿了明月的核心! 轰隆! 明月崩碎!周遭世界瞬间堕入无边黑暗! 一点璀璨光华,骤然自穹顶显现,如一根定鼎天地的巨钉,纵贯而下! 天地间的光芒缓缓复苏。无数目光聚焦中天——那柄贯穿天地的血色巨钉,赫然是一柄巨剑! “好一柄龙脊!想不到传说竟是真的!”白旭诚的声音响彻寰宇,“然,是龙又如何?龙已残,天时至!看朕今日——亲手折断此龙脊!” 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手横空出世,狠狠抓向龙脊巨剑! 龙脊巨剑猛然一震,骤然分化出九条形态各异的夭矫龙影,从四面八方噬咬向巨手! 巨手一摆,一条吞天巨蛇昂首现身,蛇信吞吐间—— 唰! 无尽光华绽放,竟将扑来的九条龙影同时斩断! 血雨再降!龙泽帝君女虚北宸枯瘦的身形浮现空中。帝服残破,冠冕折断,手中龙脊巨剑震颤不休,几乎脱手。 白旭诚出现在她对面,叹息道:“兄长,朕的道,已凌驾此界。无人是朕敌手。降了吧,你已别无选择。” 女虚北宸面色灰败。她倾尽全力攻出的龙渊九剑,竟未能伤敌分毫。此战,已无意义。 “此间再无旁人,无人知晓你我之言,兄长尽可放心。”白旭诚语气忽转低沉,带着洞悉一切的幽微,“兄长的症结,便是太过优柔。心中明明渴望至极,却困于虚伪礼教,瞻前顾后,迟迟不敢逾界……而这天下,再无比小弟更懂兄长之人!是故,小弟甘愿化身为兄长手中的利刃,替兄长扫除障碍,达成夙愿,去完成你我共同期盼的宏图伟业!其间,小弟虽存私心,权作些许酬劳罢了。”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兄长,你的气运当真逆天!竟诞下那般惊才绝艳的麟儿,一路披荆斩棘,直入月窟真境,夺得无上传承……一举替小弟根除了血脉深处的隐患枷锁,助朕登临此世绝巅!如此说来,朕之成就,兄长居功至伟!”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充满妒恨,“不过……那倾国倾城的凤后,那朵绝世名花,竟被兄长亲手采撷……其中滋味,想必销魂蚀骨,当真令小弟——艳羡欲狂啊!” 第644章 魔炎罗刹 “闭嘴!若非你的恶意作祟,朕怎么会遭受种种不堪指责,数十年不得摆脱,终究诱发心疾,难以振作,所有一切,都是拜你这奸贼所赐!“龙泽帝君浑身颤抖,显然气到了极处。 “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不见,兄长还是作古正经啊!兄长,你以为我猜不透你的心机么?你也是太小看小弟了!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抱恙不出?你为何这么多年任由祐王胡作非为,百官贪腐?恶衰大劫,地境难以逾越的屏障,谁能豁免?兄长坐拥江山,所图甚大,几乎难以度过此劫,唯一机会,就是造就一个绝顶的血脉传人,替自己挡灾,这道理天下人都懂。凤后身负绝品血脉,虽说龙凤两族隔着天然藩篱和禁忌,正因为是禁忌,方有可能诞生出最大的变数,而事实和结果证明了小弟的猜测,龙凤结合,居然意外诞生出了绝品禁忌之子,故而遭受天嫉,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此种情况下,正是小弟排除艰难,带着刚刚出生的禁忌之子,找到大荒九厄巫神,替他逆天改命,成功让其隐藏了本来命格,得以存活下去!继而凭借绝无仅有的血脉,进入月窟真境,拿到了顶级传承,顺便替小弟消去灾厄,终于平安度过恶衰大劫!兄长的功劳,小弟永志不忘!” 古沧帝君一番话说的眉飞色舞。 被对方猜中心思,龙泽帝君的脸色愈发难看,难怪他拼尽全力,终究不是对方对手。 这厮成功度过恶衰大劫,已至地境大圆满,飞升别境,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世事大抵事与愿违,如兄长,如朕,朕失去了亲生儿子,恐怕兄长也大致和朕一般,看似拥有,其实已然失去,他已觉悟,不仅不会帮你,还要寻你复仇!合作吧,兄长,唯有合作,获得朕的帮助,你方可能平安渡劫,这个天下,你我会共同分享,直待大事了却,你我兄弟一起飞升别界,去共同开创一片崭新天地!” 龙泽帝君紧紧握拳,淅沥的鲜血不停落下,那是指甲掐入手掌所致。 二人谈话之时,古沧两大军团已然如潮水般攻上了奚京城头。 偏偏在这个时候,正在拼死抵抗诸族进攻的龙泽军团后方,又一支军队突然杀出,顿时令龙泽军团腹背受敌,情势急转直下。 “结束了,兄长,早做决断,还能为你多保留些力量!”古沧帝君循循善诱道。 龙泽帝君闭目不语。 突然间,远空传来一声得意的大笑,就见一袭红裙袅娜飞掠而来,一双美眸冷笑着看着龙泽帝君道:“我早就说过,你赠予我的,我会十倍百倍偿还!女虚北宸,覆灭在即,你早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你即便想做一个普通人也不可得!我就不明白,那个贱婢有什么好的?你宁可背负天下骂名,也要去与之一夜风流,而我究竟哪一点不如她?” “贱人,你不是早就被朕关在了山河社稷大阵中去了吗?怎么可能从中逃离?” “你不是一向喜欢做游戏吗?我如法炮制,李代桃僵,看来总算骗了你一回!”红裙女子得意大笑。 古沧帝君摸着鼻子看着这两个冤家,但笑不语。 多年前,那一场局,乃是由他和这个凤族女子共同布置,他知道这个女子的蛇蝎心肠和善妒本性。 她之所以愿意配合自己做局,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报复。 但,作为一个妹妹报复自己嫡亲的本无仇怨的姊姊,这一点即便是心性冷酷的古沧王,也难以接受。 那一场风流之局,摧毁了凤族的未来希望,也使得当代帝君背负了一个荒淫无道的骂名。 令当初的古沧王震惊的是,明明是他和这红裙女子在做局,在作壁上观,但当红裙女子看到二人媾和一幕,不仅毫无报复之快感,反而气的差点暴走。 人啊! 古沧帝君内心长叹。 天恩节一幕变故之后,魔炎罗刹名噪天下。 而龙泽帝君之所以背负上一个荒淫无道的骂名,最大的原因,正是在背后推波助澜的这个因妒成狂的女子。 最后,魔炎罗刹被怒不可遏的龙泽帝君残忍囚禁在地底多年,之所以没有杀她,乃是欲让她尝尽种种极端痛苦。 “回头吧,女虚北宸,只要你愿意回头,我仍旧是你的,这万里江山,我祝云镜会倾力支持你重新打造!” 女子目光灼灼看着龙泽帝君,如此不利局面,这个高高在上的帝君除了合作,已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朕的世界,你不会懂,走吧,离开这里,尚能保有最后的体面,否则,你什么也得不到!” “是吗?山穷水尽了,还如此自信,那就看看谁会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女子大笑,却忍不住剧烈颤抖,这么多年,他还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自己就是如此招他厌恶么? “得不到的东西,我祝云镜会全部毁去,这个世界,我会成为绝无仅有的女皇,高高在上,将那些污浊男人全部踩在脚下!” 祝云镜疯狂大笑。 “兄长,大局已定,怎么选择,小弟仍旧尊重你的决定!“ 古沧帝君白旭诚云淡风轻看着穷途末路的龙泽帝君,除了合作,对方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可是朕还想最后搏一把!”龙泽帝君握紧了拳头。 “怎么说?”古沧帝君顿时来了兴趣,猫捉老鼠,越到最后,越是有趣。 “你知道朕筹划已久的龙星战么?” “当然知道!你和四镇筹划了无数年头的周天星辰大阵,据说,其中藏着事关飞升的重大机密!末法之世,那座大阵,朕同样非常期待,朕明白了,你想要以此阵为依托,和朕彻底一战!” “是!”龙泽帝君回答干脆。 “很好,朕会让你心服口服!朕给你时间准备!” 听了二人的对话,一旁的祝云镜顿时变得激动起来。 “放心,朕答应你的,会一一兑现,不必急在一时,要知道,那座大阵对你同样重要,若能找到契机,你同样可以飞升!” 听了白旭诚的话,祝云镜眸中闪亮,自然心动。 远处,三个帝君站在那里,却听不到三人谈话内容,当真郁闷不已。 “朕收束残兵,退回皇宫内城,负责布置大阵,而后,天下列国,列族,列宗,列门,包括你我,都可以派人参加最初的选拔战,而最终的优胜者,可以进入那座周天星辰大阵,进行最后决战!”女虚北宸一字一句道。 “善!天底下,作为朕最看重的人,朕给你这个机会!同样,朕会亲自主持选拔战,选拔出真正杰出的修士,进入最终战场!” 二位皇者拍板定下方略。 女虚北宸身影一闪,快速掠向帝都黑暗轮廓之中。 “贤妹,天底下,朕最不想欺骗的就是女人,尤其是你这样出类拔萃的奇女子!凤族有眼不识金镶玉,但朕只会亲手推你走上巅峰!不必着急一时,朕会保证那个男人向你臣服!” 祝云镜玩味的看了一眼古沧帝君,天下的男人,她能瞧上的,只有两个。 一个龙泽帝君。 另一个就是这位隐忍了许多年的古沧帝君。 他们俩其实是一类人,可惜古沧帝君不是她的菜。 “诸位帝君,传檄天下,宣告所有有识修士,进京,参与龙星战!龙星战场,藏着重大的飞升隐秘,谁能从中攫取最大利益,各凭实力,各寻造化!” 随着龙泽帝君败退,城内残余的龙泽军团也快速退去,一直退到那座内城之中。 那里已然成为他们的最后防线。 古沧和其余三族军团潮水翻越高大城墙,他们对这座古老的京城垂涎日久,如何会错过这个机会。 烧杀抢夺,奸淫掳掠,血腥屠戮,随处可见。 素来生性残暴的魔域军团,更是如鱼得水。 他们着眼的都是那些大家族的上层女子,因为拥有一个上佳的炉鼎,其一可以拥有转生保命的机会,其二可以极大提升转生后那副躯壳的跟脚,尽快恢复前身实力。 有实力的大家族早就逃出京城,留下的只能任由宰割。 第645章 进行到底 龙渊大殿内,看着眼前两具伤痕累累的躯壳,龙泽帝君轻轻叹息道:“末法之世,恶衰之劫,每个人都在逆天争命,煮雨,你劳苦功高,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堪称晴天玉柱,是故,朕不会任由你白白陨落,朕已然给你留了一个机会,但最后仍要靠你自己去争取。” 说话间,女虚北宸目光落在另一具躯壳上,哼了一声道:“其实你的生死和朕毫无瓜葛,朕之所以最后救了你一命,乃是不舍得这一身帝君修为无端折损,经历这番大起大落,朕相信你一定有所感悟,所以,朕也给你一个机会,进入试炼,发挥余热,倘若能破茧而出,则证明了朕的眼光没错!” 挥手之间,两具躯壳顿时消失不见。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彼此合作多年,时下分手,当真不舍!时也命也,我们都要面对!去吧,机会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能否把握住机会,全在个人努力,但愿我们还有再度合作的机会!” 看着一旁的四镇,女虚北宸长长一叹。 “陛下保重,臣等去了!只要还有一口气,臣等定然奋战到底,不教帝君失望!” 四镇想着那座浩如烟海的大阵,一旦进入,生与死都是未知。 他们与女虚北宸相处多年,君臣相知,生死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突然分手,心中当真万分不舍。 最后,四镇相互看了一眼,各寻一个方位,跳入大阵,消失不见。 看着一座空荡荡的大殿,龙泽帝君沉默不语。 天下之大,只剩一座小小内城暂时寄身。 这就是朕苦心索求的结局? 女虚北宸一声长叹。 突然间,胸中一缕伤痛爆发,令他差点摔倒在地。 “天灾人祸,朕负了他们啊!” 想到奚京之内,无数在异族铁蹄下挣扎的黎庶,女虚北宸如坐针毡。 仰望漆黑上空,他看了好久。 数日之后,经历了一轮轮抢掠和杀戮之后的奚京,终于恢复了平静。 各地商贩开始陆续进入,店铺酒楼重新经营,一点点恢复了往昔的景象。 四族服饰各有特色,如今齐齐涌入奚京,立时为这座古老的都城增添了不曾有过的韵味。 由于天下修士大量涌入,顿时为这座都城注入了强劲的活力。 一座座崭新的店铺犹如雨后春笋树立起来。 丹药,灵石,法器,修炼秘籍,珠玑罗列,应有尽有。 全新律法公布,背后站着最有势力的四大帝君,谁敢触犯? 市面秩序很快稳定,有条不紊。 “这天下,唯能者居之,无论大荒,无论魔域,无论桓越,还是龙泽,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朕不管他有无好的出身,但凭实力说话,而优胜者,将进入最终战!朕唯才是举,若有作奸犯科,蝇营狗苟者,格杀勿论!” 一座座高大擂台,在奚京一处处广场上搭起,一场场激烈的战斗就此展开。 四大帝君各有分工,严格督战,一场场外围选拔战稳步进行。 不说这个。 螣北,熟悉的山川,瘦弱的桑北正沿着一条满布荆棘的山坡,向上艰难攀登。 荆棘划破肌肤,刺的桑北鲜血淋漓,但他全然不顾,只为尽快征服这座山峰。 他相信,只需征服这座山峰,自己就能踏出成为修士的第一步,乃至成为强者,而后带着爷爷,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 一天天过去,经历了无数次挑战,桑北终于成功登上了这座梦寐以求的山峰。 当他看到了那个如山花般袅娜的身影,他瞬间如遭雷击,呆呆的站在那里,继而,他不顾一切冲过去,想要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再松开! 只是,那戴着面具的女孩,翻身一跃,就轻轻跳下了悬崖。 他心中蓦然一痛,奋不顾身跟着跳了下去,他竭力想要抓住对方,只可惜,那女孩就像梦中的影子,越飞越远。 他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呐喊,身不由己,坠入黑暗。 在他再度醒来的一刻,却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片熟悉的山坡之下,再度开始艰难攀爬。 在风吼狼滩,在死沼,在螣荒古城,在鬼门,在魔域锡蓝地下世界,在九重魔境,一幕幕曾历的情形在重复上演,无休无止。 在这一幕幕重复的过程中,他无一例外,都与那梦中的影子失之交臂,一次次让他痛彻心扉,又一次次身不由己,在这一场场痛苦的轮回中熬煎。 虚空之上,一双眼睛漠然看着在阵图世界中痛苦浮沉的一个个身影,看着那些在选拔战中脱颖而出的优胜者,或陨落,或走火入魔,或被彻底化凡,沦为阵图的祭品,哼了一声,道:“连自我的小轮回都走不出去,又有何资格去角逐那一场最终的战斗?这个世界素来弱肉强食,唯有真正的强者才能走到巅峰!” 在这座无比宏大的大阵一隅,一个枯瘦青年平卧在那里,仿佛在睡觉,不知不觉中,一朵朵怪异的火焰钻出来,很快蔓延到周身,将他烧成了一个火人。 那种种火焰颜色不一,相互交织,带来了极其严重的杀伤,使得他的那副肉身,眼看着就要被焚毁。 这个时候,一枚晶石在其眉心间浮现,突然间爆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光华。 青年的身体剧烈震颤,很快,一朵朵火焰在肉眼可见之中萎缩,直至完全消失。 他口中喃喃道:“这是……这是轮回的力量!若非我觉悟出那枚舍利,最终一定会磨灭在大小轮回之中!好厉害的一座阵图,竟然将我的过往模拟的真假难分,那些流水般的泡影,像野草,像藤蔓,死死纠缠着我,其实已不重要,万世千劫,我心不易,我在!” 翻身而起,盘膝入定。 少顷,一朵白莲花盛开在其头顶,一双泛着淡淡金色的眼眸睁开,俯仰天地。 于是,陷落在大阵中的一个个熬煎的身影,无一例外,都落入那双慧眼之内。 “你们的世界,都会成为我的佐证,就让我将这一场场轮回,进行到底!” 一念间,一具具本相走出本尊,徜徉而去。 人间道无限拓展,渗透进一个个轮回小世界之中。 无尽年头,经一代代帝君的苦心经营,不断完善,不断丰满,方使得这座大阵愈见宏大和完美。 而陨落其中的强大修士多不胜数,即便陨落了,他们的血肉和精神已然和大阵充分融合,成为丰厚滋养。 一缕风不知从哪里吹来,撩起桑北的一缕头发,就像撩起了春日河岸上的一根柳丝。 我是我。我非我。我只是我。 一切因我而生,因为我而存在,因我而有所意义。 故,此间万丈轮回,如春风过耳,浑不在意。 桑北口中喃喃,法相庄严。 然而,很快,他就遭遇了一个难题。 他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在他独有的轮回中,不断浮沉煎熬,虽然屡屡想要挣脱而出,却偏偏越陷越深。 桑北的眉头微微一挑,他当然知道故意介入的后果,但那个人,乃是他认定的朋友,他无法任由对方陨落而置之不理。 食指轻轻一挑,一缕锐利剑芒破空飞去,正中那人眉心,正是一记温故而知新的断魔剑道。 那浑身燃火的布衣青年,突然间浑身一震,睁开一双略显混浊的眼睛。 这个世界,他的朋友很少很少,但如何能忘掉这个曾和他一起共闯魔域、共同完善剑道的朋友呢? “谢……谢谢!其实你不该,这是我自己的事,你要知道无端干涉他人的后果啊!” 往昔岁月浮现眼前,淡淡的水酒,很普通的几盘菜,两个人之间,淡淡一笑,犹如天光水影,清澈见底。 “很想……很想和你再度携手,再度品茶,这人间,我没有更多的留恋,而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轻轻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能够走出,全是因为对方的介入,而自己却无法帮他什么,只能默默祝福。 第646章 我的天意 一道剑光破空而去,声音飞珠溅玉,算是答复。 其后,这个布衣青年眉眼一翻,当即窥破端倪,一柄回春剑平平一刺,破开虚空,一举飞升而去。 同一时刻,一缕黑色火焰无中生有出现在枯瘦青年的胸口上,很快蔓延全身,带来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这就是反噬啊!” 桑北口中一叹,头顶莲花盘旋,手底剑芒闪烁,宛若在雕刻打磨,和那种反噬的火焰全方位交锋。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擂台赛上获得优胜的修士,全部进入了这座生死大阵。 大阵一隅,桑北在费尽了一番周折之后,终于将那种顽固的火焰一点点镇压了下去。 只是很快,他就深深皱起了眉头。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人间道和这座大阵的融合愈加充分,他对大阵中的感知力愈加敏锐,很快就再度发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本不愿再干涉他人的因果,但却不得不做出选择。 因为那个人,是他今生唯一的兄弟,永不能忘的兄弟。 “穆儿,没有想到,你也来了,我看到你真的很高兴!人生如此,就像我不能忘记过去,也不会忘记你!就让我推你一把,否则,你要走出这一步,注定很难!不要怪我干涉,因为我们是兄弟,换位自处,我相信你会一样选择!” 大阵空间一隅,一个叫做牟宗涛的修士正在浓烈火焰中苦苦挣扎,他想要手刃那个司命和那个头领,为父母报仇,可惜每每求而不得,渐渐越陷越深。 其实他不叫牟宗涛,他叫颜穆,来自大荒,他的身世,除了恩师牟贤,很少有人知道。 他想要成为顶流的强者,而后重返故乡,手刃仇人,并希望找到家人,平安生活。 时移世易,这种执念越来越深,以至于在进入这座大阵之后,被阵图力量推动,很快就濒临入魔。 他身材高大,肌肉虬结,连连拍击胸膛,发泄着胸中压抑很久的愤怒。 他越是愤怒,遭受的反噬则越强。 正在他陷入迷失的一刻,他的耳中忽然听到了一阵悠扬的歌声,奇怪的是,那歌声明明很熟悉,可是他就是想不起来。 于是,他忘记了挣扎,只挖空心思,挖掘着深陷在黑暗中的记忆。 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专注于这种挖掘,反而让他避免了走火入魔,直至最后,周身燃烧的火焰,终于一点点熄灭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突然高兴的一跃而起,大叫道:“我终于想起来了,那是我小时候处于失忆阶段的一段记忆啊,那……那是北!” 那个夜晚,无尽大妖林立,瘦弱的北,无惧无畏,唱着那首古老的歌,走出了一条血路。 他激动的再度大叫,环顾四周,却什么也看不见。 “北……是你吗?除了你,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谁会牵挂我,北,真的是你吗?” 他的大大的眼睛中不由得涌出了泪水,一个须眉汉子,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在他终于停止哭泣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空空的,痛苦和烦恼已然消失,而这分明是突破后的征兆! “北,无论如何,谢谢,谢谢点拨,我终于明白,我的根在哪里,我是谁,那种东西,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摧毁!” 他一跃而起,一拳击出,震碎屏障,跳出了阵图束缚。 与此同时,桑北顿时遭受了更为强悍的反噬,然而他却丝毫不会后悔,反而露出欣慰的笑容。 正在他全力对抗反噬的一刻,他却变得有些颤抖,忍不住将感知释放了出去,便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物,一大一小,一个女子,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女子全身着火,手忙脚乱,小女孩倒没有着火,只是看到她娘处于危险之中,关心则乱,一边惊叫,一边试图出剑,却又担心误伤娘亲,急得哇哇哭泣起来。 “天意,要勇敢,向娘出剑,不要怕伤着娘,倘若你无惧无畏,就会帮助娘斩断魔障,那时候,娘就带着你一起逃出去!” 她即便再三鼓励,女孩毕竟还小,根本没有经历过多少历练,终究不忍出手,手中剑也握不住了,啪的掉在了地上。 “我的天意啊!”女子仰首叹息,转而奋起抗争,剑势愈发凌厉。 只是她越是全力抗拒,未免越陷越深,她几乎要迷失,心中唯一的执念,就是放不下女儿。 她之所以将女儿带在身边,其一是不放心对方一个人独处。 这个世界,她可以信任的人真的很少。 其二是因为,自己能够最终走出那座第九峰,完全是来自于女儿偶然给予的启发。 她明白这就是天意,是上苍赐予她的恩惠,故而,她不顾一切选择将女儿带在身边,两个人一起闯关,已然成为擂台赛上一幕亮丽的风景,最终母女二人一起杀出重围,进入复赛。 梨花带雨的小女孩手足无措,正准备不顾一切扑向她娘亲的一刻,耳中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记得我吗?你的剑是我留下的!” 小女孩顿时高兴的跳起来,她探手一抓,那把剑福至心灵跃入手中,她激动的大叫道:“叔叔,对不起,是娘亲不让……不让的,其实,天意很想和你做朋友的!” “时间紧迫,为了救你娘,你要努力!叔叔会教你怎么做,记住,你要尽可能去领会其中要点,能否救你娘,就看你的表现了!” “天意会努力!” 小丫头神情严肃,握了握拳头。 于是,桑北将那一篇诀要刻入一道剑痕中,隔空打入了小女孩的识海之内。 他没有想到,自己这番操作,宛若轻车熟路,毫无阻碍。 他无暇思考其中原因。 接受了传承的小女孩,盘膝而坐,很快进入入定状态。 让桑北惊愕的是,那座雪雁峰的真传剑道,竟仿佛是为小女孩量身打造一般,她很上道,学的甚至于比当初的桑北还要快,只一个多时辰,已然将这一篇莲心剑道领悟的七七八八。 “她的悟性,要远远超出雪雁峰的神光和卓红杏,太过变态,好一棵绝佳苗子!” 小女孩倏忽间睁开眼睛,笑成了一朵婴儿面茶花,道:“谢谢叔叔,天意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她一跃而起,灵动的如同一只大白兔,不断出剑,她出剑的目的,其一是为了驱离火焰,其二也是在将那篇剑道传授给她娘亲,在她看来,叔叔将剑道传授给她,就是为了救她娘亲,所以将剑道再传授给娘亲,原本不错。 陷入迷失中的女子,倏忽间睁开眼睛,她感受到了识海中涌来的涓涓细流,看着向自己不断出剑的女儿,心中大慰,口中喃喃:“天意……我的天意!” 看着女儿一双澄澈的眼瞳,她顿时明白了对方的心意,瞬间刺出手中的玉骨剑,双剑交会,咔嚓作响!! 一剑,两剑,直至无数剑,由生疏变得熟稔,渐至行云流水。 然而,学习的越多,再想突破却愈发艰难,每每受挫关头,仍旧是女儿果断出手,帮她剔除瑕疵,逐步完善,精益求精。 她很难想象,如此小小年纪,为何能领悟如此精深的剑道,她想不通,便将之归结为天意。 随着对莲心剑道领悟加深,她的修为百尺竿头,终进一步。 再环顾困住自己的这座阵图,瑕疵尽显,不禁哑然失笑。 收了剑,女子抱了抱女儿,道:“乖,我们走。” 只是女儿反而变得怯生生的,这让她不免奇怪。 “娘……娘亲,有件事,天意……还是要告诉您,您能保证不生气吗?” 看着冰雪聪明的女儿,女子一时间柔肠百结,刮了刮她的鼻翼,柔声道:“娘不生气,娘只为我的天意骄傲!” “那我就放心了!” 第647章 会算计的阵图 天意的一双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笑道:“娘亲最好了,我就知道娘亲不会怪天意,娘亲,天意教给您的剑道,是那位叔叔传授的!” 女子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 小女孩顿时吓得呆住了,继而流出了眼泪,不住道:“娘亲说过不会生气的,娘亲骗天意,呜呜……是天意不好,娘亲不要怪天意……” 女子捧着女儿梨花带雨的脸蛋,柔声道:“娘亲不怪天意,我的天意这么厉害,娘亲高兴还来不及了!” “真的吗?娘亲,那真是太好了!” 小女孩的脸变得很快,转眼间又是春光烂漫。 女子仰望天空,不知在想着什么。 不多时,她搀着小女孩越走越远,消失不见了。 大阵一隅,更为严重的反噬爆发了。 桑北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去帮助那个女子,他将这个原因归结到对那个小女孩天生中的好感上,就像他当初路过她们家,虽然遭受女子的白眼,依旧忍不住留下了那根粗糙木剑。 看着可爱小女孩手握他的剑,他无论如何也要帮上一把,即便自己经历更多的苦难也不足挂齿。 “那种天才,无论如何,不能让其夭折!只是那女子到底心狠,居然,居然将这么小的女娃娃带进如此凶险之地,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只是很快,桑北就愣住了。 在沧海横流的阵图当中,他看到了更多的熟人,他已然决定不再干涉,偏偏一次次从入定中被惊醒过来。 步焉流,苏墨,叶莫回,齐骁,还有桑盟的那些人,他们都不同程度被阵图的力量拖入魔境,要想从其中挣脱出来,已然很不容易。 他深深皱起了眉头,想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自己与这座阵图的交锋或许才刚刚开始,难道它一直在试探自己? 它在逐步深入自己的内心,一步步了解你的执着和不舍,继而在不知不觉中将你一步步拖进去,直至于无法自拔。 一声怒吼,桑北蓦然站起来,向前踏出一步,一步逆转乾坤,破壁而出。 他惊愕的发现,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的深陷了进去,他的人间道已然和这座阵图深深融合在了这一起,这种融合并非纠缠,他原可以从容脱身,只是由于他一次次出手干涉他人的因果,故而让他的道境世界出现破绽,使得阵图的力量得以反向渗透进入,生成无数根须,盘根错节,和他的道境世界死死长合在了一起。 如今,他所看到的那些熟悉的人,多多少少,都与他产生过因果,这些因果的力量,已然成为一根根刺,深深扎入他的道境,既在伤害他,也使得那些人一步步泥足深陷。 可以这样说,正由于自己的不慎,虽属无意,却殃及无辜,在沦陷的同时,也一步步将他们拖了进来。 他并没有杀他们,他们却因为与他之间的因果,被阵图所趁,越陷越深。 这是一条死路,自己若不出手,他们几乎不可能逃出去。 阵图纠缠的力量正在自己体内百般肆虐,若然自己再出手,承受的压力会越来越大,这就是一个死局。 然而让自己就这般看着他们死去,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心安。 这不是自己一向所求的道。 好一座阵图,自始至终都在百般算计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战!” 一声怒吼,身后,一棵歪脖子树冉冉升起,扭曲如龙。 这棵歪脖子树已然成为他最强的防御和后盾。 慧眼所瞩,一道剑光穿透虚空而去。 正处于困窘中的步焉流,蓦然抬首,没来由中信手一刺,两道剑光于空中交会,激发出珠玉般的悦耳声响。 “谢谢!” 他明白是谁在拯救自己,一声谢看似语气淡淡,其实深深铭刻在心。 秋湍剑搅起一道飞瀑,步焉流身影一闪而去。 每走一人,便如从体内拔出一根长长的刺,那种痛苦,难以尽言。 他们在他眼前飞升,他则在步步沦陷。 若非那棵歪脖子树的强大抵抗,他很难能撑下来。 饶是如此,他感到阵图的力量正如沧海横流,滚滚而来。 以有限搏无限,他的路决然无法长久。 桑北隐隐觉得其中似乎藏着一个契机,至于是什么,他却一时半会无从把握。 手中剑突然闪烁出一点星光,他凝神看去,正是那一滴晶莹的泪珠。 所有的推测在这一刻豁然贯通。 他想起了曾与四镇间爆发的生死一战。 那晚的星光当真无比灿烂。 而当下的天空却是乌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桑北推测那片星天本就该存在,之所以还没有出现,乃是在等待有缘者去发掘吗? 那一场血与火的战斗,让他对那座星光大阵很熟悉,不止熟悉,更激发出尘封的回忆。 他宛若再度回到了那片死沼,变成了摇篮中的一个婴儿,睁开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的观察着上方那片神秘莫测的天空。 人间道无限扩展。 识海无限扩展。 一颗颗种星出现在意想的天空,按照他想象中的样子,不断变化,排列组合,直至完全汇聚成为那片记忆状态。 桑北一步向前跨出,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从本体撕裂出去,朝着反方向行走而去。 一十八步,一正一反,一在追忆,一在向往,每一步都在破壁,破除既定规则,走出一条全新之路。 慧眼所见,天地所倚,让桑北对眼前的阵图世界理解得愈发全面、透彻,一道道剑光掠起,一个个身影从泥足深陷中拔地而起,飞越生天。 然而,即便桑北和魔凭借他们掌控的天地乾坤与这座阵图勉力对抗,随着被他们拯救的人越来越多,阵图的反噬之力已然攀升到极为可怕的地步,且,那种反噬之力仍旧在不断攀升,使得那棵歪脖子树不断扭曲,发出咔嚓嚓的断裂声。 又一次的生死危机! 桑北明白,这种局面如果不能得到改变,自己最终只有毁灭一条路。 “准备好了吗?若我所猜不错,这应该是唯一的一条解决之道,赌不赌?” “不须问,我的路从无退却的道理!” “你要知道,若我猜错,等待的结果只有一个!” “决断吧。我们没有时间了!“魔果断回应。 而在他们对话的同时,在这座大阵的一隅,一个身着白衣的俊美青年同样在苦苦挣扎,他本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一举破开壁障,进入最终战场,但,这座大阵的可怕还是远远超出了预期。 “对不起,我这么做也是无奈,算我欠你,下辈子偿还!” 他说是下辈子,其实有谁知道到底有没有下辈子,即便有又会如何? 他手指探出,当空一拈,便拈住了一枚星光棋子,那是天元位的棋子,而唯有作为天之骄子的他,才配掌控那处至尊的力量。 另一处空域,桑北蓦然变色。 一股前所未有的反噬之力骤然爆发。 他的双眸澄澈如秋水,已然照见一切本来。 他本来还不见得有多少把握,时下已然有了近九成的判断。 桑北一步跨出,此刻,他代表地。 魔同样一步跨出,他代表天。 刹那间,天地逆转,身与魔合,他们足踏天地一线,也正踏在那股滚滚反噬而来的风口浪尖之上。 霹雳一声!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与此同时,桑北与魔,一步破壁。 同一时刻,一柄赤血之弓缓缓拉开,很快与那棵歪脖子树重叠在了一起。 此刻,桑北的两只眼瞳也诡异的重叠在了一起。 彼岸之弓已然拉满,弓弦之上所搭的却是一道奇诡剑痕,那道剑痕,名唤虚无。 同一时刻,魔已然化作一道流光,融入那道虚无剑痕之中。 这一拉,已然将歪脖子树先前积蓄的力量宣泄一空,不仅如此,桑北周身的气血之力也被消耗了三成之多。 刹那间,弦开,剑破长空,化作一道长长虹影,投射在大地上。 第648章 星位 那射落的位置,正是桑北借助那股强大的反噬,所推测出的天元位。 彼岸发出轰的一声雷鸣,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桑北周身剑芒绽放,瞬间穿上了一件坚固的金刚御剑甲,同一时刻,一股沛莫能御的反噬之力,犹如万钧重锤敲击在他的胸口上。 口中鲜血如雨洒落。 然而他的脸上却毫无颓丧之色,反而露出会心的微笑。 他猜对了! 这座阵图为何拥有沧海横流般的不竭力量,却是因为它隐藏着黑暗的一面。 那另一面的阵图世界,处于这座江山社稷大阵的背面,如果说此界为光明,那么,那里就属于黑暗。 所谓阴阳、天地、正反、黑白,世界必然有其对立的一面。 这就是桑北和魔的共同推测。 眼下的结果证明了他们的推测完全正确。 桑北飞掠而去,来到天元位,不再抗拒那股反噬之力,盘膝而坐,物我两忘。 那处龙星战的最终战场,乃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虚空,随着一个个修士的身影浮空出现,进入最终战的修士越来越多。 他们并没有四处走动,而是静静等待在那里,等待上位者发布全新的挑战。 这个时候,随着一粒星光点亮远空,最后化作一个俊美的白衣青年模样。 他费尽周折,方才从那座可怕的大阵中逃脱出来。 他环顾左右,看着周边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还是没有看到那个期待者的踪迹,不禁长长一叹。 那处山河社稷战场已然关闭,纵有通天之能,也决然走不出来了。 “对不起,这里原本应该有你一个位置,或许正是因为我的出手,才让你深陷其中,不过,这样也好,也避免了其后更为惨痛的失败,放心,你的未竟之路,将由我女虚慕容走下去!” 一杯茶出现在手中,女虚慕容轻轻洒落,酹于虚空。 “新晋升的龙星候选修士已然超过了一千之数,你们都是天之骄子,恭喜你们进入龙星战决定战!” 熟悉的声音传来,慕容仰起首,仿佛看到了昔年那张冷峻的面孔,口中喃喃道:“叔父,慕容绝不会叫你失望!” “要想成为真正的龙星,唯有占据那一座座龙星位之后,你们才能升任为货真价实的龙星战士!周天三百六十度,星座三百六十位,每一座星位,都藏着突破的机遇,也隐藏着飞升的契机!” 听到这一席话,在场所有修士无不热血沸腾,踌躇满志。 说话之间,漫空星光闪烁,宛若一枚枚棋子,点缀虚空。 它们或高或低,点缀于东西南北虚空之中,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光华。 “每一个星位都在等待占领它的有缘者,一旦获得星位认可,占领者将获得战场庇佑,该星位不能再度被争夺,除非占领者意外死去!在通往一个个星位的路途上,充斥着难以想象的风险,那种种莫测的力量会轻而易举杀死一个个强大的修士,一旦踏上这条征程,你们便不再有退路,除了硬着头皮朝前冲,你们没有出路,戒之,慎之!故而,朕给你们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挑战或退出,你们自己决定!” 说话之时,一扇圆形的传送门浮空出现。 那些等候出战的修士都露出肃然之色,但万里长征已然走到这一步,他们大多心性坚韧不拔,岂有中途退却的道理。 然而,依旧有几十个修士缓缓走出人群,他们朝着左右的人拱了拱手,便朝着那扇传送门飞掠而去。 他们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在没有足够把握之前,退却是一个稳妥的选择。 只是,在他们步入那扇传送门之后,却发现,他们并没有被传送到外面,而是被传送到了一片神秘莫测的星空世界。 这里是哪里? 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熟悉的声音响起,漫空星光刹那间交织成为天罗地网,将这些企图退却的修士,转眼间绞杀殆尽。 而他们的一身精血,已然涓滴不留,被这片星空吸纳干净。 龙渊大殿,那座高高宝座之上,一个瘦削的身影孤独的坐在那里,周边空无一人。 “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人生不可重来!” 他清了清嗓子,以秘法传音道:“很好,你们都是最强大,最勇敢,最有智慧的修士,朕宣布,龙星战最终战,开启!” 话音刚落,在那一千余名修士当中,一个修士早就迫不及待,冲了出去。 只是他的身形刚刚掠入那片星光闪烁的空域,无数道剑痕骤然凭空出现,一瞬间就要将他斩成碎片。 这个修士面临困境,手段法宝迭出,竟然从密集的剑网中生生杀开一条血路,拼死突围。 一个星位近在眼前,只需一步,他就可以逃出生天。 他接连破碎两件法宝,甚至于献祭了两具本命分身,终于在覆灭的最后一刻,成功登临了那个星位。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间变了脸色,而后神情木然,一动不动,仿佛泥塑木偶。 后方的观战修士正不明就里,就见那个修士的体内爆发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瞬间就将那具肉身撕成碎片。 观战的修士一脸震惊,不再贸然出击,一个个陷入沉思。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却不得不发起挑战,因为,他们脚下的安全之地,竟然在肉眼可见之中缩小,用不了多少时间,他们便会失去栖身之地,陷入莫测危险之中。 “大丈夫死则死矣,能够走到这里,其实我已然满足!” 一个壮汉大笑着,高高跃起,撞入那片星光闪烁的天地。 漫空剑芒交织落下,如淋漓的秋光,横扫天地,壮汉挥动手中巨刀,连连斩伐。 转眼间,他已然遍体鳞伤,体力耗尽多半,而距离他最近的一颗星位,分明还有着一段距离。 “好痛快的一战,好犀利星空剑道,能如此死去,我崔大友已然无憾,但你既然赐予我如此多的伤痛,若不能还你一击,何以证道?” 说罢,崔大友口中吟唱,鲜血汩汩涌入手中的战刀,战刀骤然化作一道血色长虹,撕裂虚空,崔大友身影一跃,踏虹飞掠而去,一边连连挥动硕大的拳头,砸出阵阵雷音。 众人眼看着崔大友的身影一步步远去,一步步接近那颗最近的星位,只是他的力量分明被耗尽,高大的身形转眼间好似被无形的力量一截截削去,直至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侏儒状。 众人不禁骇然,齐齐替他惋惜。 “这是我命,我认!” 侏儒状的崔大友正瞑目待死,岂知在距离他较远的一座星位上,突然投射出一道光华,正中崔大友的本尊,覆灭一刻,崔大友本尊凭空消失。 众人再定睛一看,发现崔大友已然出现在那座星位上。 岂知崔大友虽然登临星位,反而平静异常,他盘膝而坐,默默入定。 “他居然被认可了,天,这也行?” “那是他的缘分,或许唯有经历生死熬煎,才有能有所顿悟!” “努力了,星位有限,时不我与!” 一个个身影争先恐后跃入星空。 战场虚空,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星光中陨落,绽放为美丽的焰火。 龙渊大殿,皇座之上,那位枯瘦的帝君,看着龙星战场上发生的一幕幕血战,如同造物之神俯瞰尘寰,神情漠然。 对面,虚空开裂,一个身影一马当先走来,一直走到枯瘦帝君对面,方才停下。 “朕不请自来,兄长勿怪!战场刚刚开启,杀戮如火如荼,最终一战就要到来,朕很是期待,期待兄长能够给朕带来更多的惊喜!”古沧帝君大笑。 “惊喜与否,你会知道!这天下,你是少有的明白人,你我间的最终战,便是占据那座中央天元位,你虽志在必得,但朕也会不遗余力!” 古沧帝君颇有玩味的看着他琢磨了很多年的这位兄长,露出莫名的笑意道:“不管兄长是否发自内心,但兄长依旧要好好感激小弟,若无小弟百般周旋,那位天择之子又岂能走到当下这一步?说句实话,他虽不是我亲儿子,却是朕付出心血,精心打造出的丰硕成果!兄长欲以他做替罪羊,小弟如何还不舍得,必须争上一争!” 第649章 深远图谋 瞬间,女虚北宸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的站起来,在地表投影出长长的阴影,恨不得将对方一口吞掉。 古沧帝君面临压力,依旧不以为意,淡淡笑道:“兄长不必着急,其实有一点,小弟无论如何是争不过兄长的,原因则是,血脉天生,非人力!不过兄长别以为占据了这一点,就是绝对,要知道,世界上并无绝对的东西,基于这一点,你我间的战斗不如改个方式!” “什么方式?” “你我各指定一个修士,去挑战那座紫微星位,谁指定的修士获得成功,当然就无条件获得胜利!这个挑战,对于兄长只会提高胜算,兄长以为如何?” 白旭诚目光灼灼看着对方,神情十分笃定。 “看来你已有人选?”龙泽帝君目光冷厉。 “是!兄长敢吗?” 龙泽帝君缓缓坐回皇座之上,胸膛急剧起伏。 他在龙渊大殿中布下重重阵图,而对方前来,却如入无人之境,对方所展现的掌控力已然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兄长这个样子小弟却是从未见过,兄长不会是装的吧?小弟做事向来干脆,愿不愿意?” “随你!”女虚北宸闭上了眼睛,不愿多看对方一眼。 “爽快!兄长,这么多年你我没有好好聚一聚,不请小弟喝上一杯?” “朕不喝酒,只品茶!这茶味道不好,不是你喜欢的品味。” 龙泽帝君抬手,一杯茶凭空出现,他悠悠酌了一口。 白旭诚大笑,同样一伸手,捉住一杯盛满酒的酒杯,微微喝了一口,目光已然看穿虚空壁障,便看到在那座庞大山河阵图中,一个盘膝入定的枯瘦青年,进而,耳中便听到了咕嘟咕嘟的煮茶声,甚至于还嗅到了一股难以道明的香味,心中不免涌起深深的妒忌,暗道:“朕才是你真正的父亲,你是由朕一手打造,朕虽利用你,却是真正成全你的人,不像这个只想利用你的一个作古正经的虚伪男人!朕的儿子,朕很期待,你能将这个伪善的家伙踩在脚底,让他再无脸苟且在这个世上!” 在奚京一座阴暗的殿堂之内,河梁帝君申令雏看似平静,其实身体中的怒火就像一座将要喷发的火山。 “宁淳,你这只腌臜的老狗,你究竟逃到哪里去了?朕不相信,你会一直不露面,只要你稍稍露出马脚,朕就会掐死你!” 申令雏本以为掌握了那个老中官的命门,岂知再三发动召唤,甚至于发动了禁制,对方依旧如泥牛入海,毫无音讯。 他绝不相信那个老阉货会死了,对方一定是掌握了隐遁的法门,并发现了更大的秘密。 只是,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有什么秘密会比飞升更大? 这厮……这厮莫非找到了飞升的玄机? 申令雏怦然心动。 那个老阉货的生命力最强大,也最为惜命,如果不是找到了足可倚仗的东西,他怎么敢如此忤逆朕? 更多的河梁高手被派了出去,全力追拿宁淳。 龙星战最终战场,那片群星闪烁的天空,漫空血雨洒落,一个个修士在惨叫中灰飞烟灭。 就见一个身材健壮的汉子,不顾一切,杀向星空深处,他的目的只为变得更强,强到将那些高高在上的虚伪嘴脸全部踩在脚底。 “我不会让你失望!” 他出拳如雷,大步前行。 最后一片安全地域仍旧在不断缩小,十多个身影仍旧无视即将降临的危险,他们在默默等待,等待着奇迹能够发生。 白胡子的卢成,心境获得巨大蜕变的女虚承钧,萧惊落,万古云霄一羽毛丁逐羽,以及几个桑盟的誓死追随者。 面对即将降临的杀机,他们看去毫不惊慌。 若没有桑北,他们根本不能发现山河大阵的疏漏,进而突破阵图,来到这里。 “这个世界透露出难以道明的诡异,它背后隐藏的秘密当真难以琢磨啊!”丁逐羽道。 “盟主吉人天相,老夫相信,他一定会突破封印来到这里,我们要做的,是尽可能争夺更多的资源,而后帮助盟主,登临紫微位!”卢成目光灼灼,看向天中,那颗最为耀眼的星位。 萧惊落深以为然,道:“距离紫微位最近的那些星位,我们要全力争取,只是那些星位诡异莫测,想要占据,必然要获得其认可,这就很不容易了!” 卢成摇了摇头道:“在老夫看来,这座龙星战场只是刚刚激活了一部分,很难想象,彻底激活的战场会变成什么样子?其实我们已然身不由己落入陷阱,只有血战到底一条路可走了!” 听了卢成的话,女虚承钧的心情变得尤其沉重,他被囚禁这么多年,发觉自己愈发看不明白那位皇座上的人物了。 挥手之间,翻云覆雨,轻松将一众逼宫的臣子予以瓦解,并淡然承诺将禅位于祐王,他所图究竟是什么? 故意示弱,不顾脸面,将桑盟一众轻而易举引入陷阱,心性坚忍,霸道,智计绝伦。 他那副病恹恹的身体绝不是假装的,如此,他的所图便呼之欲出了! 女虚承钧眸中一亮。 自己被困在山河社稷大阵中不少天了,也不知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他是否已然实现承诺禅位给了祐王? 周边的修士不少来自天下列国,他们表现出的实力都属于精英中的精英,这场最终战绝对是一场前所未见的天下大比。 女虚北宸将自己等人提前投放到大阵中,如果不幸战死,便是祭品,即便侥幸活着,在以后的战斗,无疑会更难,星位只有360个,那么,其余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而女虚北宸却作壁上观,只需在关键时刻杀出,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好可怕而深远的算计! 这才是女虚北宸! 自己当真不如他啊。 “不过,女虚北宸,我很期待,与你的一战,不管胜负如何,作为一个普通修士,我会让你真正认识我!“ 默默忖思,淡淡一笑,看着那些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女虚承钧的一颗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他忽然看向那片星空深处的一个老者身影,嘴角翘起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叔父,你原来也放下了么?” 他目光转而肃然,环顾众人道:“眼前的血腥只是序曲,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我们没有选择,盟主暂且没有音讯,就让我们冲锋在前,为他杀开一条血路!” 脚下的一片土地在肉眼可见之中回缩,一片莫测的星空世界犹如张开嘴巴的巨兽,吞了过来。 “走!“女虚承钧道境展开,犹如一只飞鸟掠入那片闪烁的星斗之间。 “战!” 与桑北经过了多次切磋,卢成对于阵图的理解获得了长足的进步,他稳稳踏出一步,脚底生出一座小小阵图,托住了他的身体。 星空中的厮杀愈发惨烈。 为了活着,为了占据星位,一个个修士如同一头头恶狼在拼死血战。 死者陨落,生者晋升。 外围星空中的战斗已然无比惨烈,可随着一些修士逐步深入内层星空,他们所遭遇的困境与外围相比,可以说是大巫见小巫。 而唯有真正的强者,才能不断向内突破。 断琴在手,女虚承钧面浮淡淡的哀伤和怀念,那架琴虽断,却已然深深铭记在他的血肉之中,每走一步,都在弹奏,无形的弦随着剑光横扫出去,在漫空的杀戮海洋中撕开一条生路,不断前行。 眼前一粒星光投射而来,在肉眼可见之中变得硕大无比,衬托之下,高大的女虚承钧已然变成一只小小飞蛾,他在将要被碾碎的一刻,手中剑深深一划,一道沟壑延伸出去,悍然挡住了那颗硕大的星球。 无形的力量如海潮袭来,女虚承钧的目光中蓄满了浓浓的悲伤感,剑挥,弦奏,惊天动地的霹雳声中,他划下的那道深渊轰然破碎,那颗星球再度放大,一下子就吞没了他的身影。 第650章 雪峰狼魂 他的嘴角却于苦涩中泛起一丝笑意,喃喃道:“原来竟是这样么?” 他放下了一切,一切也放过了他。 生与死就如此擦肩而过。 一瞬间,那颗硕大的星球仿佛没有出现过,已然消失不见。 女虚承钧这一刻仿佛穿越了一生的长河,他看到了无数颗星斗,甚至于看到了那颗最中央的紫微,只是,那些已完全和他无关。 天旋地转之中,突然间感到身形一定,温暖的潮汐一下子包裹住了他,定睛一看,自己已然来到了一处光明的星位中央。 “这种选择与被选择当真奇妙!且让我感悟其中玄妙,以充分应付未来的一战!女虚北宸,我在这里等你!“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千余人的挑战者们,只剩下不到一半。 一个个飞蛾般的修士在星空中拼命穿梭,一座座耀眼的星位不断被占据,最后,只剩下中央区域的数十个星位依旧无人问津。 一座紫微,代表着首屈一指的至尊宝座,正等待着最为强大的修士前往征服。 一个身材高大且伤痕累累的修士,依旧在与漫天剑光搏斗,他的形容看起来粗犷豪放,然而随着手中的剑每每刺出,却让他人明显产生了绣花般的精细感,其实他根本不是在出剑,而是在针灸,以身为引,针灸天地。 传自牟贤的随缘渡劫针,随时辰和气血而变,以身窥天,洞悉玄机,每一针都蕴含莫测玄妙,尤其是在经历了山河社稷大阵的历练之后,这个修士已然获得觉悟,在与这漫天星光的战斗中,虽然屡屡受伤,却越挫越强。 “小修士,不错,这样的莫测针法,不去看病,可惜了!” 桀桀怪笑声中,一个满身挂满骷髅头骨的苍老女人凭空出现,她满脸刺满了密密的花纹,一双瞳孔深邃无光,正贪婪看着这个健壮的修士。 “做本座的小跟班吧,本座会将你练成为不生不灭的僵尸傀儡,拥有山海般的莫测力量和不朽躯壳,而后跟着本座,一起飞升,征服更多有趣的世界!“ 她说话间,周身骷髅头骨不断撞击,无数的哭泣声响起,山呼海啸,竟然将漫空袭来的剑光俱皆挡在了外面。 “本座赫连彩霞,乃是北隗第一萨满,赫连玄空见了我本座都要恭恭敬敬,小子,本座给出的机会绝无仅有,能看中你是你的福气,磕头吧!“ 赫连彩霞举起一颗骷髅头,骷髅头的口中涌出殷红的汁液,汩汩流下,溢出嘴角,勾勒出狰狞的弧线,备显血腥残忍。 健壮修士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话,他依旧在一次次刺出他的剑,然而很快,他就发现出了不妙,他发现袭来的星空剑芒越来越快,凌厉无比,他手忙脚乱,几乎难以招架。 他骤然明白,不是那些星空剑芒在加快,而是他刺出的剑在变慢,越来越慢。 即便他凭借强大的体魄在苦苦支撑,却已然深陷泥潭,愈见被动。 “小子,覆灭在即,除了归顺本座,没有出路,本座不强求,本座喜欢听话的家伙,一,二……” 她口中数数便如丧钟之音,然而,那个被萨满秘法渐渐制住的修士,却突然刺出了一剑,这一剑并非向外,而是向内,骤然刺在胸脯之上。 那一剑暗合天时,阴阳,五行,五脏,以及血运流转,看似自伤,却是在以身为剑,刺入星空! 与此同时,赫连彩霞突然发出一声痛呼,她的胸膛中突然喷出一缕血花,全身披挂的骷髅头感受到鲜血气息,齐齐震颤,发出诡异的吸吮声。 “好小子,如果以为这般就能挣脱萨满控制,未免太简单了!” 她口中吟唱出晦涩的歌声,说是吟唱,其实不如说是在哭泣。 正欲向前突破的健壮修士,突然顿住身形,眼中流出了泪水,他转身,看向赫连彩霞,目光中喷出炽烈的光芒,一步步,无所畏惧,朝着赫连彩霞走去。 赫连彩霞口中在呜咽,眸中放亮,探手一捉,一朵怪异的花儿已握在手中,花枝如骨,花瓣如雪,偏偏在花蕊处正长着一颗不断跳动的小小心脏,鲜红欲滴。 她周身的骷髅头骨顿时震颤出沙哑而亢奋的声响,她脸上的纹路则散发出七色交织的魅惑光芒。 这魅惑光芒投影在健壮修士的眸中,使得他的脸部渐渐变得扭曲,变得如同一副狼的面孔。 “雪峰狼魂,诞生于心灵之巅,盛开于冰雪之国,没有人,能够逃脱其召唤,而心甘情愿沦为奴仆!” 她声音颤抖,吟唱加快,一步,两步,只需走出最后一步,这一具上佳的活体就会落入囊中。 然而,面庞扭曲的健壮修士,浑身突然剧烈颤抖,甚至于,他的头顶冒出了一缕缕青烟。 赫连彩霞见状声色俱厉,她怎么能容忍一头看中的猎物逃掉? 修士的一只脚提起,只要落下,这一场祭仪就会圆满结束。 便在这个时候,他的口中突然射出一缕血光,几乎同时,他的周身接二连三,喷射出一缕缕炽热的血线。 随着血线释放,他的扭曲异化的面孔顿时变得好看了不少,继而,他眸中的复杂色彩散去,露出无比厌恶和痛恨的神情。 也正是那种邪恶的生物,让他变得嗜血,进而入魔,忘记了本来,以至于失去了回去拯救家人的极好时机。 这是他一生的痛,也是他最深的执念,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杀掉这个让他无比痛恨的丑恶女人。 他以随缘渡劫针镇压住血脉中的邪恶力量,不顾一切,刺出了他的剑。 这一剑乃是誓言,也是他赖以证道的根本。 这一剑深入血脉,斩开黑暗,与他生命中的死敌不共戴天。 赫连彩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形于扭曲中凭空消失,却将一蓬血雾留在了原地。 “中了本座的雪峰狼魂咒,本座就是毁了你,也不会让你逃走!” 星空中浮现一双血瞳,正无比恶毒的看着那个健壮修士,一道锐利的钩状狼爪不断裂空,鲜血顿时不要命的从健壮修士的体内喷溅出来,他圆睁双眸,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这一生已然被摧残过,他绝不能忍受他人再来践踏他的人生! 一道道剑光掠起,穿透他的身体,掠向长空。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他嘶吼着,不惜以付出生命的代价,予敌以惨烈打击。 隐遁中的女人发出一声声凄厉悲鸣,她没有想到,那个看中的活体居然拥有如此深的执念,甚至于一次次以自残的方式,伤害了她。 不可饶恕! 口中恶毒念咒,袍袖中黑烟滚滚,无尽蝇虫般的小小鬼魂犹如飞蛾扑火,被其胸膛间的那颗最大的骷髅头骨无厌吞噬,空中的天狼爪残影变得更大,也更为凌厉,从那健壮修士的体内攫取出大量热血,在萨满咒语的配合下,健壮修士的双瞳再度变得模糊,他的动作愈发缓慢,他在即将沉入黑暗中的一刻,心中是如何的不舍,口中喃喃道:“师尊,对不起,我只能走到这里了!” 在他正准备刺出最后一针的时刻,耳中忽然听到一个女娃娃的悦耳的声音:“娘,那个恶毒的老婆婆正躲在一处星光背后,她正在不断吞噬那个可怜人的血,我们,要不要帮他一把?” 女娃娃虽然在祈求她娘,却忍不住刺出了她手中的小小木剑! 她的泉水般的一双动人眼瞳早已看穿了对方的伎俩,这一剑犹如天籁,无声无息间就刺中了那个隐遁中的老女人,使得她发出一声痛呼,瞬间消失不见。 如此,那个健壮修士总算获得了喘息之机。 第651章 联手破敌 他一步跨出,来到远处,盘膝而坐,一边释放剑道护住周身,一边行针刺向周身,快速疗伤。 就见一个绝美的女子浮空出现,她颇有责怪的看着娇憨的女儿,轻轻刮了下她的鼻翼,道:“下一次,不准如此蛮横了,记住,我们要保存实力,只为找到属于我们的星位!” 女子带着女儿在这片星空浴血厮杀,辗转奔走,她对这个世界的规则已然有所领悟,而唯有找到属于自己的星位,才能站住脚,获得庇佑,才能拥有更为强大的力量,迎接未知的挑战。 “知道了,娘,下一次,您不同意,天意不会再盲目出手的,只是,只是那个丑婆婆当真……当真……” 她的话尚没有说完,就被一阵桀桀怪笑声打断:“小娃娃,你背后如此诋毁婆婆,婆婆会很生气的!” 一双刺满诡异纹路的丑陋面庞浮空出现,看着粉嫩玉雪的女娃娃,禁不住舔了舔猩红的舌头。 她没有想到,原以为那个健壮修士不错,谁知更好的还藏在了后面! “跟婆婆走吧,婆婆有无数各种颜色的美丽糖果,还会讲很多很多好听的故事,大草原上有美丽的星星,洁白的羊羔,温暖的帐篷,走吗?” 小女孩泉水般的美丽眼瞳中浮现出满满的憧憬色彩,禁不住就要走过去,却被她的娘亲硬生生拉了回来。 “北地萨满教主,赫连彩霞,又见面了!”女子冷笑中,连走数步,借着漫空剑芒阻隔,和那个北地萨满拉开了距离。 “是你?本座当真没有想到,一向孤傲的雪峰圣女,居然生出了如此绝顶聪明的一个好女儿!怎么样?二十年前本座曾经邀你加入,被你拒绝,如今龙泽就要覆灭,你并无好的出路,不如加入我北隗,接受萨满神的祝福,享受永生之乐?” 说话间,水蛭般的猩红舌头连连舔舐,让人毛骨悚然。 “道不同,不相为谋!” 此地不宜久留,女子拉着女儿,施展遁术,掠向远空。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这片星空变得如同一片沼泽,竟一步步将她吸了进去。 赫连彩霞的身影浮空出现,桀桀笑道:“入了本座的荒原沼泽,你走不掉了!” 说话了,漫空长满了荆棘,无数根锐利的荆棘蠕动着,向她们步步紧逼。 “女娃娃,到婆婆这里来,婆婆有好多好多东西送给你!” “你不骗我吗?同时答应不会伤害我娘吗?” 女娃娃闪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天真的看着赫连彩霞。 “当然!”赫连彩霞忍俊大笑,她已布下荆棘沼泽,她们逃不掉的! “好的,我信婆婆!” 女娃娃挣脱娘亲的手掌,扑向了萨满教主。 赫连彩霞敞开怀抱,一颗心在狂喜中怦怦跳动。 始料未及的是,女娃娃冷不防间再度刺出了她的剑! 赫连彩霞仰天大笑,笑的是,这女娃娃的剑当真太弱了。 大笑声中,漫空荆棘密密攒集而来,她当真不忍伤害这个冰雪聪明的小女孩,只是想吓她一吓。 未料,小女孩的身影突然凭空消失,而一把寒冰般的剑已然于不可思议中刺向了她的枯瘦的胸膛! 撕心裂肺的咆哮声中,一颗骷髅头骨砰的爆裂,赫连彩霞的身影硬生生向后移开了两尺,就此避开了那女子的凌厉一剑。 然而,女子的身影突然凭空消失,在她消失的残影中,一柄木剑势如破竹,准确的命中了赫连彩霞的身体,而那处位置,正是她先前被小女孩刺伤的伤口。 母女二人精妙配合,剑道叠加伤害竟然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一声痛呼,赫连彩霞的身影瞬间遁出十丈之外,洒下了一片淋漓血雨。 她这一次受伤原因有三,其一其轻敌,其二是贪心,其三是完全没有想到那母女配合的剑道居然如此精妙,实在是生平未见。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惹恼本座了!” 一声怒啸,袍袖飞舞,呼啸声中,一颗颗滴血的骷髅头骨,脱体飞去,裹挟雷音,漫空盘旋,转眼间结成一座庞大阵型,将小女孩母女困在了中央。 蠕动着的蟒蛇般的荆棘漫空穿梭,更兼诡异的天狼爪影神出鬼没,女子为了避免女儿受伤,无不身先士卒挡在前面,连连受伤,一身洁白衣裙上不断点染斑斑红梅。 “娘,娘,你不要管天意,你流血了,受了那么多的伤,天意不要你受伤,天意要你好好的,呜呜……” 哭泣声中,小女孩一次次愤怒出剑,然而,面对这座骷髅大阵,她的力量还是太过弱小,根本无法展开有效攻击。 “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婆婆很生气,婆婆会将你关在看不见光的洞窟中,让那些野兽咬你!” 赫连彩霞的恐吓声不时传来,小女孩还处于天真烂漫的年纪,顿时被吓得呜呜哭泣。 骷髅大阵不断收缩,赫连彩霞志得意满,若然将那个冰雪聪明的小女孩炼成极品炉鼎,她无疑将拥有第二条性命。 她尚在得意,未料一缕剑光骤然从她的身体中穿透而出,依旧是从先前那个小女孩留下的伤口中攻入进去。 这一剑便如雪上加霜,令赫连彩霞痛入骨髓。 砰砰爆裂声中,天狼爪影接连落下,将那个偷袭者远远击退,那人周身衣物破败,鲜血淋漓。 “本座没有想到,你还敢来,那就去死!“ 凄厉长啸声中,天狼爪影拉伸出一道长长的血虹,眼见得就要穿透了那个偷袭者的身体。 未料,斜刺里,一道剑光掠起,巧巧击中那道天狼爪影,天狼爪影只是稍稍一滞,顿时击飞剑光,继续抓向偷袭者。 然而,那道剑光之中,突然绽放出又一道隐藏的剑光,再度击中天狼爪影。 间不容发,先前那道剑光再度折回,发动了更强的一击,轰然击中天狼爪幻影。 而那道隐藏的剑光也接踵出现,无比犀利的击中了目标。 转眼间,十数剑的攻击落在天狼爪上,那道爪影终究失去自持,轰然崩溃。 赫连彩霞口中喷血,长发披散,要知道那道爪影乃是她精血凝聚,一旦被击碎,反噬的伤害痛入骨髓。 她一直想要生擒这些看中的猎物,故而每每有所保留,未料这些猎物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了她,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婆婆很生气,婆婆会将你埋在坟堆里,将你炼成一只小骷髅!” 赫连彩霞怒视着隐藏在女子背后的小丫头,发出阴冷的恐吓。 一朵雪峰狼魂之花再度出现在她的手中,微微一晃,漫天红光摇曳。 那女子顿时感到头晕目眩,踉跄后退中依旧将小女孩紧紧搂住,无论如何,她会拼死将女儿送出去,为她求得那一线生机。 她明白,小女孩资质绝佳,一定会闯出一片前所未有的天地。 一根根荆棘呼啸穿梭,锐利的尖刺连连刺伤女子,流血愈多,她的精神愈发恍惚。 幻化出的荒原沼泽既沦陷肉身,也惑乱精神。 “中了本座的雪峰狼魂咒,注定是我的奴仆!” 赫连彩霞连连出手,逐步收缩结界,直待将之封印,便会大功告成。 然而,在她正暗自得意的一刻,突然没来由感到一阵心悸。 远处,身材高大的健壮汉子突然长身而起,手拈一根细细的银针。 “年月日时,星斗流转,干支五行,就在此刻!” 说话间,银针飞起,刺入自己的胸脯之上! 那一处命穴,正是他经历一番辛苦推算之后,所得出的赫连彩霞的最为软弱之处。 此针合天时地利,以自己的肉身为引,一发中的! 一蓬血花于胸膛间惊艳绽放。 同一时刻,赫连彩霞的胸脯间喷溅出一团更为浓艳的血光。 第652章 奎星位 这萨满教主没有想到,自己纵横北疆多年,竟然会被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龙泽修士看破弱点,通过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伤害了她,令她的暗疾瞬间发作,周身的骷髅头开始疯狂反噬,拼命撕咬她的血肉。 赫连彩霞发出凄厉嘶吼,身影翻转,转眼间消失不见。 “多谢!” 女子斩开结界,略略答谢,也不啰嗦,拉着女孩掠向远空。 她素来做事果决,个中原因也是因为彼此不熟,何况先前女儿毕竟出手救过对方,双方其实两不相欠。 健壮修士勉强一笑,心情其实还是不错。 他平生最为痛恨恃强凌弱者,时下尤为厌恶这个卑鄙的北地萨满,经历一番苦战,终于寻找到对方弱点,予敌重创。 饶是如此,他的伤情也到了极为严重的地步,必须尽快找到属于他的星位,安全疗伤。 “逃的掉吗?雪峰狼魂,归于天北,以吾热血,献祭长生!” 一身褴褛,乱发披散的赫连彩霞,凭空出现,播撒漫空血雨,而周身悬挂的骷髅已然脱体飞去,变得硕大无比,裹挟重重雷音,漫空穿梭。 一枝花在手,赫连彩霞眸中所见,唯有那个冰雪聪明的小女孩,咬牙切齿念咒。 女子浑身颤抖,摇摇欲坠,她一把将女儿推了出去,她决不能容忍女儿落入那个恶毒萨满的手中。 岂知那小女孩哭泣着凌空跃回来,抱着女子就是不撒手。 “天意不会放弃娘亲,那个老爷爷曾告诉天意,要相信自己的剑,它是最好的朋友,它会带着我们一起去寻找幸福!” 吟! 一剑震动虚空,小女孩刺出了她的剑,刺出了一片空明。 仿佛一串天籁,流入心田,女子陷入恍惚的内心顿时恢复了一丝安定。 她俨然看到了那座雪峰,看到了曾经的师尊正目光柔和看着她。 处于癫狂中的赫连彩霞猛然一刷手中的雪峰狼魂之花,虚空开裂,天地流血。 不料,那种令她无比畏惧的痛苦,再度爆发。 她没有想到,那个健壮修士居然还敢落井下石。 一针入胸,那种痛苦几乎和赫连彩霞等同,只因痛恨,只因怜悯弱者,受伤的健壮修士依旧毫不犹豫向自己出手,此法伤己伤敌,也是无奈的选择。 一针过后,健壮修士几乎失去了战斗力。 与此同时,女子和她的女儿,齐齐出剑,终究撕开一道缺口,掠向远空。 “让你们这些小辈逃掉,本座还是首屈一指的萨满教主吗?” 就见一只滴血的巨爪呼啸追去,越来越快,几乎就要追及了那两个逃跑者。 另一处虚空,一个更为高大的身影正看着眼前一场恶战,连连摇头,他的周身同样悬挂着一颗颗骷髅头骨,只是他散发出的气息却与那赫连彩霞分明有着极大的不同。 “可惜了,只是我赫连孤坟还是不能向自己的奶奶出手的!” 赫连孤坟正欲隐去行迹,突然张大了嘴巴,因为他看到那片星空突然间变得扭曲,紧跟着,那几乎落入囹圄的母女二人便分别被两道星光缠住,不知拖到哪里去了。 连连受创,赫连彩霞忍住心悸,很快就发现了那母女二人的踪迹。 就见一大一小、一明一暗两个星位上,正站着那两个母女,两处星位盘旋,相互追逐,转个不停。 “那是……那是……” 赫连孤坟一脸激动,这一片星空他非常熟悉,却从没有看见过这两处星位,于此便证明了,那两个星位本就是隐藏着的。 “神秘莫测的子母星座居然选中了她们,当真时也命也!”赫连孤坟感叹。 “逃不掉的,跟本座回去!” 巨大爪影遮天落下。 便在此刻,于星光流转之中,就见两道剑光于子母星座中掠起,刹那间交织出两道深深的剑痕,就此将那道追来的巨大爪影一举切成了碎片。 痛呼声中,赫连彩霞的庞大身影向后快速倒退,顺手间将那个失去反抗力的健壮修士一把抓住,消失不见了。 远处的赫连孤坟连连摇头,环顾周边,却很快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接受北隗帝君指令进入不久,却发现这片龙星战场和他们想象中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原本以为,最先进入的会相互残杀,加上被星空力量洗劫,会给后来者留下更多的机会。 但现实中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无论先来后来,若不能获得星位认可,最终还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旦获得认可,便会获得星位庇佑,彼此结为一体,防御力大幅飙升,其他人根本没有机会予以争夺。 除非占领者自愿放弃,但即便你凑巧拾人牙慧,若然不能得到星位认可,便无法获得庇佑,随时可能丧失星位。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我赫连孤坟要去占领的,乃是那些核心的星位,我要通过这些星位,窥得天机,找到飞升之法!” 想到这里,赫连孤坟脚踏一颗硕大的骷髅,双手挥舞,撕裂虚空,向着远空中一处耀眼的星位掠飞而去。 而在那处星位附近,正有一个白衣修士在驻足观望,一边挥剑将漫天剑芒横扫在外。 赫连孤坟只瞥了对方一眼,便一步跨出,掠向那七星中最亮的一颗星。 “欲得奎星,先过我这关!” 白衣修士一声怒喝,手中剑已然搅起一天秋水般的剑痕,其中每一缕剑痕都蕴含着深刻的剑道领悟,组合在一起,化作庞大阵图,铺天盖地,犹如天瀑倾泻而下。 赫连孤坟瞳孔骤缩,周身一颗颗骷髅头骨投射出去,和漫空剑痕轰然相撞,绽放出一朵朵璀璨的烟火。 赫连孤坟两颗硕大的拳头上下出击,硬生生敲开那重重剑痕壁障,向着那颗明亮的奎星不断挺进。 “可惜这些还远远不够,就凭这些,你还不足以获得奎星的认可!” 白衣修士悍然挡在前面,叹息声中,漫空飞舞起一片片金黄色的落叶,那是生命的献祭和陨落,而人生最后的辉煌,终将绽放在这片最后的舞台上。 只是这些,并非终点,而是为了在陨落的大地上,再度起飞。 于是,一代一代修士,前赴后继,滚滚不息。 这是他,从当初那个原本看不在眼的少年身上所得到的东西。 如今那少年已远远走在了前面,但,自己又如何肯落后? “人生所遇,我会不断追赶,与你同行,我步焉流幸甚!” 步焉流仿佛再度看到了那个枯瘦的身影,他本可以选择挑战这七星中的每一星,却在最后一刻生生忍住诱惑,选择了等待。 漫空剑痕呼啸穿梭,一枚枚落叶在耳畔刹那掠过,赫连孤坟开始流血,鲜血漫空洒落,沾染在一枚枚飞舞的落叶之上,使得这片秋色更加绚烂,如火如荼。 那满身悬挂着的一颗颗骷髅头骨,开始剧烈震颤,显得很是兴奋,它们酣畅的吮吸着主体流出的鲜血,主体放任般的宣泄,使得流出的鲜血异乎寻常的甘甜。 “与吾同行,唯有同甘共苦,同心同德,方能至于极境,战!” 一声长啸,全身骷髅头骨震动愈频,赫连孤坟奋起一拳,砸向白衣修士。 一座坟山之象在其身后冉冉升起,他一拳紧似一拳,连绵不绝。 他的一颗热血之心,则在他想象的天地间纵横驰骋。 “其实我们的追求大致一般,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便会带你们一直远行!” 坟山震动,一拳拳撼动虚空,越来越强,白衣修士被震得步步后退,口中开始流血,他无法想象,对方的拳头如此厉害,不仅破坏肉身,还在攻击心神。 死亡的阴影如山笼罩,白衣修士轻轻飘起,坠落,轻的就像一片叶子,被对方的拳力不断波及,不断受伤,看去已然难以为继。 “你不是我的对手,一旦我的道境全部展开,你必死无疑,让开吧!” 第653章 四象 “人总难免一死,倘你真的可以成全我,那是我的荣幸!” 白衣修士一笑,不断出剑,秋色已深,落叶将尽,而他就是那最后一片落叶。 形容枯瘦,仅有的生气正在被他的剑意快速燃烧,眼见得他就要坠落在死亡的大地上。 赫连孤坟一脸肃然,对方此举已然引起他的尊重,恍惚间已然看到一路走来,走过无数尸山血海的自己,而死的目的,并非为了埋葬,而是为了尽可能达成心愿。 一拳落下,白衣修士遭受重击,快速下坠,他的嘴角鲜血汩汩涌出,却意外的翘起。 对方所展现的道境很有意思,而这种体验唯有最大限度接近那片陨落的大地,才能充分洞察。 他之所以这么做,却是因为自己的修为遭遇了极大阻力,这让他尤其痛苦,到后来竟感到生不如死。 他不顾一切进入龙星战,直至来到这片最终战场,所求者,只是为了证道。 他先前已然向奎星等星位做出过多次冲击,虽屡屡被阻挡,却让他最终改变了想法。 他如落叶飞速接近大地,他一任生命气息快速宣泄而去,此际形容枯槁,行将就木,只是那一双眼睛却尤其明亮。 轰的一声,他全身着火,燃烧如一枚绚烂的秋叶,他的剑却在无法想象之中刺了出去,剑体上快速凝聚出一层冰晶,而这一层冰晶却是他付出生的代价所换来的蜕变,也使得他对从陵鱼族那里得到的传承,获得了更深刻的理解。 就见一道长长的冰晶般的剑气撕裂虚空。 赫连孤坟瞬间呆滞了。 因为对方这一剑并非攻向他,而是攻向了后方的奎星方位。 赫连孤坟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对方并非是为了阻止他夺取奎星位,而是为了求道。对方所图的并非一个奎星,而是整个西方七宿。 于是,赫连孤坟不假思索攻出了一拳,他的拳头当然也是攻向了那处奎星位,却在不经意间,以他的至高觉悟,挽救了那白衣修士的生命。 由生向死,再起死回生,这种巨大的落差,深深冲击了步焉流的内心,使得他在这一刻终于撼动了那层突破壁障,并借助萨满的力量,起死回生。 二人不经意间的合作,卷起滚滚洪流,冲向了奎星位。 奎星位爆发出耀眼的光华,其间,一头巨狼身影冉冉升起,一声咆哮,一个扑击,已然将二人击退出去。 “我来助你发起冲击!” 秋湍剑轻轻一划,一道冰晶般的剑气划开虚空。赫连孤坟怒吼着冲向那处星位,不断出拳。 巨狼仰天咆哮,撼动天地,一股无形的气势将赫连孤坟生生挡住,这股力量不仅在阻止他前进,也在阻止他后退。 滔天的气息如山如海冲击而来,赫连孤坟口中喷血,连连怒吼,这一刻,他置之死地,不再保留,周身气血外泄,化火燃烧,与此同时,砰砰爆裂声中,他周身悬挂着的一颗颗骷髅头骨连续爆裂。 一拳拳怒砸而去,虚空破碎,赫连孤坟踏碎虚空,步步逼近那头巨狼。 他凝视着巨狼的眼睛,毫不畏惧,不断出拳。 他周身已无骷髅头骨可以献祭,然而他的力量却如长江大河宣泄而去,滚滚不竭。 他明白他们其实从未离去,从他幡然醒悟开始,已然和他的生命融为一体。 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然走上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他的所求,将和那些人迥然不同。 “死亡不是终点,我赫连孤坟将站在所有先驱者的尸骨上不断前进!” 一步,两步,距离那头巨狼越来越近。 赫连孤坟凝视着巨狼的血瞳,眸中喷出炽烈的火焰。 刹那间,他奋身一跃,冲了出去。 也就在这一刻,白衣修士出剑。 剑很快,他的身体同样很快,这一刻白衣修士人剑合一,毅然将自己融入了赫连孤坟的道境,并将自己作为一把剑,交了出去。 双方身影瞬间重叠,赫连孤坟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和白衣人一起刺出了一剑! 这一剑犀利如一根狼牙,洞穿虚空。 巨狼幻象蓦地仰天长啸,震动四方。 这一刻无数双眼睛投射过来,看向此处。 同一时刻,另一处虚空,那个浑身挂满骷髅头骨的萨满教主赫连彩霞,突然生出一股失落感,下一刻,不禁深深震惊,差点失声喊了出去,原因则是,她的祭炼了数十年的命根子,那株雪峰狼魂竟然不翼而飞! 要知道这一株奇葩乖戾得很,这么多年,赫连彩霞献祭了大量的鲜活生命,方将之软磨硬施控制在手中,可以说每时每刻都不敢懈怠,谁知这朵奇葩居然在此刻毫不犹豫舍她而去。 感受着那朵奇葩消失的方位,赫连彩霞望向西天,望向西方七宿,她的目力惊人,已然看到奎星位上端坐着的一个身影,对方的气息已然和奎星位浑然一体。 “这小子何德何能,竟能获得雪峰狼魂的青睐,并借助此星位获得突破,达到地境后期!好在肉烂在锅里,倒不急在一时,你获得的越多,对本座帮助越大!当下,真正的四象之争才刚刚开始,且静静等待吧!” 赫连彩霞收敛内心的冲动,目光重新看向中天那处最核心的星位——紫微所在之处,她环顾四周,面浮冷笑,视周天袭来的剑光如无物,一点点隐去了形迹。 此刻,进入内部区域的修士越来越多,而东南西北四处的四象星位,当然成了争夺的焦点。 东方,青龙七宿之首,角宿之前,一个一身布衣的青年正站在那里,驻足观望。 他虽身着一件极朴素的布衣,却洗的很干净,即便打着布丁,看去纤尘不染,给人一种不沾尘俗的纯粹感。 他似是一块天生的璞玉,本不该坠落人间,偏偏降临红尘,让人不免心生惋惜。 手中剑轻轻挥动,漫空生机无限,居然将铺天盖地的剑光挡在了外面。 “角宿么?既然你迫不及待,就从你开始吧!” 布衣青年一步迈出,居然毫无阻碍,眼见得就要登临角宿星位。 始料未及的是,一道赤色剑光凭空出现,将他硬生生逼退了回来。 “东方七宿归我,请至别处,勿自取其辱!” 就见一个艳若朝霞的女子,背负一个宽宽的木匣,杏眸朱唇,清丽若天上仙子。 青年静静看着这个不速之客,面浮一丝为难的笑意,其实他并不愿去争夺那些东西,只是,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那种压力,不是来自周边世界,而是来自他唯一的朋友。 他明白那几乎是解不开的死结。 即便解不开,他会去尽己所能,获得突破,以便在即将到来的一战中,能够帮上对方。 未曾想这女子和他一般,所图甚大,竟至于想囊括东方七宿。 “对不起,为了我朋友的命运,这东方七宿,我不能让给你!” 青年静静看着对方,眼眸澄澈,道:“或许,一起参悟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你不愿意,即便我不愿交手,也会竭力一战!” 眼前无疑是一个自己从未见到过的男人,那种气质,和若春风,女子实在生不起更多的争胜之心,咬了咬朱唇,勉强道:“这青龙七宿和我所修之道拥有极大关联,我志在必得,走吧,勿自取其辱。” “既然你如此自信,那就……战吧!” 一柄木剑出现在手中,剑锋向后,青年波澜不惊。 女子从那把剑上实在看不出有多出奇之处,轻轻一叹,闭上了一双美眸。 周边虚空,突然间犹如盛开了一片绚烂彩霞,紧跟着,一棵古老杏树,摇曳着一根根虬曲的枝条,突兀出现,转眼间开满了一树绚烂如火的花朵。 第654章 木与火 嗖! 一朵杏苞破空飞去,看似很慢,却在瞬间,穿越了青年的身侧,切断了几根头发,顺便在其颊上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伤痕。 这分明是警告。 女子实在不愿伤害这个如珠玉浑然的生命。 青年于不经意中,探手一抓,已然将那朵远逝的杏花捉在手中,口中叹息道:“不曾想,最美好的东西,却成了杀人的利器,其实,你带来的应该是祝福,而非杀戮!” 说话间,他另一只手的木剑微微一晃,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已然在女子粉色的腮上,分明是同一个位置,留下了一道相同的擦伤。 女子眸中一亮,她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平和的青年,居然对木系的力量感悟如此精深,而那似乎正是自己亟待补全的东西。 道境展开,一轮赤日飞升,瞬间万点杏蕊投射出去,化作火雨,撕裂虚空,铺天盖地。 因木生火,化作杀戮! 青年轻轻挥起一剑,亿万根春日杨柳,拂过虚空,竟将那漫空火雨轻松扫落。 春日杨柳,看似柔弱,实则生机无限,这是他觉悟出道境。 “生如水,原本乃自然之性,刻意为之,失之远矣!” 他口中喃喃,一剑刺出,便如万剑,轻轻舔舐着那些燃烧如火的美丽气息,眼前不由得一亮。 “你既能挡住我的春日绚烂,便尝尝我的古杏之本、日精之剑!” 挥手之间,那一树万千杏蕊之中,射出一道道赤色剑芒,只在一念间已出现在青年眼前,凝聚为一道如火的剑痕,那股极端的炽烈,令他周身肌肤和毛发顿时变得焦灼。 他后退一步,口中咳嗽一声,一剑落下,春回大地,竟顶住了对方释放的那道灼热剑痕。 于是,火焰的毁灭和绿色的生机,在这道深邃的剑痕上不断蚕食进攻,针锋相对。 女子一声怒喝,剑痕崩溃,就见那青年的胸膛间顿时出现了一片灼烧的痕迹。 同一时刻,那股顽固的生长气息已然无声释放出去,使得那女子禁不住咳嗽一声,粉色的桃腮上浮现出苍白之色。 她并没有因为眼前的挫败出现丝毫愠色,一双眼眸中春深无限,她双臂张开,后背上,那口宽宽的剑匣发出一声声沉闷轰鸣。 身后的那棵古杏树同时张开了无数条有力的臂膀,与此同时,红杏背后的那一轮赤日,愈发娇艳,春深似火。 轰! 虚空崩塌,就见一道赤色的剑影纵贯而下,已然将青年小小的身影覆盖在了下面。 她并非为了杀戮,而是为了证道,倘若对方不慎死在剑下,那也是修士应有的荣耀,故而,她必尽其力,绝不留手。 一声叹息,青年瞬间远去,他双眸闭合,意守空明,一剑断魔! 这一剑瞬间合入那道射来的赤色剑影中,黯淡了天地,凝固了时空。 瞬间的寂静仿佛一个世纪那般长远。 又是一声叹息,虚空中飞起一片片仿佛透明的零碎虚影,那是柳絮,仿佛生来只是为了增加人间愁苦。 就见一片飞絮巧巧落在了那片赤色的剑影上,瞬间化火燃烧起来。 于是,剑影轰隆一声,崩溃成了亿万片轻轻飞絮。 一片片轻柔的飞絮,灵动漂浮在天地之间,其实他们本没有多余的要求,只是为了去往更远更广的天地之间,即便旦夕化灰也勇往直前。 无数片飞絮出现在女子的视界中,倏忽间,凝聚为一道青青剑痕,只是一刺,便刺进了她的心底。 心头一颤,没来由生出一缕软软的痛楚感,但素来禀赋的骄傲,令她瞬间升腾起无穷战意。 “春深似火,唯有无尽燃烧,才能诚于我的道心!” 剑匣开裂,一道光影合入那一轮赤日之中,在一棵古杏树撕裂长空的呼啸声中,射出了她的最强攻击! “祭!” 一声长啸,杜鹃啼血。 那布衣青年骤然色变,他明白,他的回春剑绝挡不住对方的这玉石俱焚的一击。 只是他的心思浑然,如同一张纤尘不染的白纸,偏偏在他的血脉中,却隐藏着那片魔域的阴影。 这是他的伤,他本不愿再揭开,然而为了他的朋友,他却不得不将伤口再度撕裂。 这一刻,他周身的气息快速收敛,使得他本人看去,如同一块万年寒冰,剑意变,人如魔,手中剑则变得滚烫如火,将他的春日世界,瞬间焚毁成为一座地狱。 这是他的朋友留给他的那一幕意象,他燃烧热血,将之复制出来。 如此巨大的一幕变化,顿时看呆了那个美丽女子,她无法想象,一个人究竟受了多大的刺激,竟然会在一瞬间堕落成为一个魔,毫无人间气息的魔。 她的一颗心不由自主生出一缕尖锐的痛楚。 此刻,青年一剑断佛。 正由于他的心境剔透如玉,故而让这一场切换来的魔化意象蜕变的毫无阻碍,剑断虚空。 于是,女子射出的至强一击,被那一剑断佛,瞬间消弭无踪。 炽烈的一道剑光令女子再度心痛。 她不觉眸中有泪,此刻万念俱灰,知道自己必死于此剑之下。 然而,偏偏在这生死一线上,那青年的神情居然再度切换,使得那一剑断佛瞬间替换为一缕春风,也由此挽救了女子的性命。 噗,噗! 两个人同时喷血,齐齐后退。 便在此刻,一阵啪啪的鼓掌之声传来,随即现出数十个修士的身影,为首一人却是一个面黄肌瘦的瘦子。 这些人身负法器符箓,竟能从容挡住漫天剑雨袭击,不能不让人感叹其手段超绝。 瘦子手中正不停掂着一枚沉甸甸的官印,面浮从容笑意,道:“鄙人杜随,乃宰辅大人手下幕宾,今奉命前来,只为拿下青龙之象,你二人身手不错,悟性也嘉,宰辅大人胸怀天下,海纳百川,你们若能归顺,青龙七宿必有你们一席位置!” 女子拭去嘴角血渍,冷笑道:“我剑门超然物外,岂会与利禄之徒蝇营狗苟?让开,莫挡道路!” 杜随脸上皮笑肉不笑,看向那个布衣青年道:“你呢?也和她一般么?” 青年语气淡淡道:“我姓殷。” 听了他的话,杜随顿时变色,立时想起那个被灭绝多年的古老家族,未曾想,竟然还有漏网之鱼,既如此,与之合作,断无可能。 他率一众手下来到这里,只为占领青龙七宿,以便在即将来到的争霸中取得一席之地,其实其中多半乃是因为他的私心。 杜随于此盘桓多时,也见到了不少修士铩羽而归,他经历多番尝试,屡屡失败,即便他善于算计,仍旧感到无从下手,心性大为挫伤。 至此方才明白相爷昔日所言,那座龙星战场事关天机因果,强求不得。 只是,他心气颇高,势必要在这片末日战场求得至关重要的一个位置,以便获取觉悟的机会。 “既然不能为本大人所用,那就杀了!” 杀一个,便少一个对手,这个道理他当然明白,也不会有丝毫怜悯之心。 一挥手,数十个训练有素的修士立时将二人包围,并布下了一座古怪的阵图。 杜随手一摆,其中一个修士犹如鬼魅,冲向那个布衣青年。 那人剑很快,简单,犀利,致命。 只是,青年虽然受伤,出剑却更快! 他心如璞玉,不留瑕疵。 看似平淡无奇的木剑,眼见得就要刺入那个修士的胸膛。 电光火石间,青年却突然后退,只是,另一道剑光却从后方夹击而来,甚至于比那修士先前攻来的一剑更快、更狠! 观战中的杜随面露异色,对手反应之快,完全超出了他的预估,饶是如此,只要落入他的替死剑阵,必死无疑。 间不容发,手中的一枚官印已然丢了出去,瞬间化作一座山丘,从上方稳稳镇压阵图。 第655章 还有点价值 同一时刻,那女子也陷入众人的围攻。 阵中修士,乃是杜随祭炼了数十年的一个个死士,心思如一,彼此配合娴熟且残忍,出手不留余地,往往以命换命,关键在于这种换命的方式乃是通过牺牲自己,以为同伴创造出必杀之机,故而青年在几乎击中对方的一刻,果断后退。 尤为不利的是,那口官印被杜随施加了数百道符箓,辅以道境镇压,端的厉害非常。 就见上方愁云惨淡,鬼影幢幢,兼有惑乱精神之效。 岌岌可危之中,青年身影斜斜逸出,轻若柳絮,他所去的方向赫然是那女子的方位。 女子对杜随布置的古怪阵图极不适应,瞻前顾后,投鼠忌器,很快便陷入困境。 此刻,青年终于出剑,刺中了一个修士。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上顿时中了另一个修士的一记替死剑道,即便他早有预估,避开要害,依旧被那狠辣一剑深深刺伤。 要命的是,那口官印镇压在上,令二人行动如陷泥淖,愈发被动。 “跟在我后面,我挡住他们的攻击,你当痛下杀手,绝不可姑息!” 说话之间,青年已毫不犹豫冲了出去,连连出剑。 杜随看到这一幕,面浮冷笑,情知对方在找死。 女子咬牙,一闪而至,顺势展开道境,不顾一切,融入了青年的道境。 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潮水般的气息迎面扑来,那种力量,不仅恢复精力,兼顾修复伤痛。 古杏树获得助力,嗡嗡摇曳,刹那间射出万千剑光,纷纷穿透那些死士的身体。 同一时刻,青年的身体即便恢复力强大,也承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鲜血飘洒,染红了他的春色天地。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却秉持着一颗璞玉之心,一往无前,一剑剑斩断魔心。 女子心中一痛,她却是果决之人,一次次射出燃烧如火的剑痕,给予周边修士巨大杀伤,若非那些死士身负秘术,早就被斩杀当场。 “大阵合圆,即便你是剑门天骄,一样要死在我杜随手中!” 杜随探手一抓,竟然从大阵中每个修士身上汲取来一丝杀气,瞬间凝聚为一道惨淡剑痕,眼见得就要穿透青年的身体。 这一刻,一声长啸传来,就见一道赤色剑影凭空斩落,和杜随发动的一剑交会,在虚空中炸裂出一口深洞。 女子口中喷血,她在生死一刻,毅然将那青年抓取回来,却也因此遭受反噬,受伤不轻。 “我知道,你先前本不愿那么做,但,对付这些家伙,我们并没有更好的手段!” 血雨腥风中,女子叹息道。 “好!” “道境融合,一切交给我!” 此刻,一座大阵已然收缩为铁桶般坚固,杜随怒喝,上空一枚官印再度放大,轰然砸下,便欲将下方的二人直接杀死。 一株古杏树瞬间蓬勃长高,无数枝条,弯曲如弓。 这一刻,青年身若寒冰,已然成魔。 道境融合,女子战力瞬间犹如洪水泛滥,越堤而过,就此冲破了那道困住了她数年的壁障! 身如剑,剑是寒冰。 而手中所握的,却是一柄滚烫如火的木剑! 古杏树瞬间怒啸,开弓! 一个身影扶摇直上,无声划过那一轮鲜红的日轮,犹如一道闪电,向上射去,撞在那一口落下的巨大官印上! 霹雳! 一道闪电之光绽放在官印之上,这口硕大的官印瞬间被击飞出去,化作虚空尽头一个小小黑点。 同时被击飞出去的当然还有杜随。 让杜随尤为震惊的是,注定的死局居然还能被这两条鱼翻身。 他的口中连连吐血,那枚缩小的官印落在手中,看去斑驳残缺,甚至于,当中还出现了数道裂痕。 要知道,那可是他祭炼了无数年头的本命法器啊。 同一时刻,大阵中的数十个死士遭受巨大反噬,已然死伤大半。 “若不能将你们斩杀,以祭炼我的法器,我杜随这一场争霸宁可退出!” 手握破损官印,鲜血汩汩涌入其中,杜随口中念念有词,突然间将那枚官印投射了出去,再度化作一座丘峦大小。 官印轰然一震,与此同时,下方那些残余修士顿时化作了飞灰。 “这原本就是个纸醉金迷的利禄世界,那些贪腐势利之心,当为我杜随所用,翻云覆雨,兴替成败,在我掌中,杀!” 杜随咬牙念诵,就见那口官印上睁开了一双双贪婪狠毒的眼睛,瞬间聚向中央,融合为一道长长的剑光,斩落虚空! 下方,女子和青年适才为了破阵,可以说已然用尽了力量。 只是那道斩落的剑光已然死死锁定了他们。 杜随不惜牺牲了所有死士,只为换来这惊天一击,要的是将二人炼入印中,只需融合那二人的力量,杜随相信就一定会拿到攻占青龙七宿的钥匙。 “我知道你在,也在看着我,心不死,总有希望,这是你教给我的,所以,我将此剑作为怀念!” 一柄木剑轻轻一刺! 同一时刻,女子怦然心动。 那一颗剔透如璞玉的心早就打动了她,而她此刻要做的,就是毫无保留,予以足够的信任。 双臂张开,一声长啸,古杏树嗡嗡摇曳,生机无限。 这一刻,生与毁灭的力量,被彼此重叠的道境,糅合在一起,随着那青年轻轻一刺,原本岑寂的青龙七宿,突然爆发出一道道冲天光华,随即,在上方聚合出一条夭矫腾挪的巨大青龙光影。 青龙张开嘴巴,只一吐,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立时灌入那青年刺出的一剑,绽放为一道长长的虹影,击破长空。 如此一幕,令周边观战的修士们目瞪口呆。 同一时刻,杜随苦心孤诣祭炼出的一道剑光,当即被从中击溃。 杜随被远远击飞出去,身体中喷出洒浓烈血雨。 身体受伤还在其次,关键是他一贯要强的心性已然被彻底击败,心中一片苍凉,忖思自己的结局,原来就是这么个小丑般的悲剧么? 我不甘心! 我不服啊! 杜随欲哭无泪,此刻心如死灰,居然任由漫天滚落的剑光将自己吞没。 便在此刻,一张冰冷的手突然抓住了他,干笑道:“这就认命了吗?这可不是你杜随的作风啊!” 杜随濒死的一颗心骤然停跳,他没有想到,一贯没有朋友的他,居然再度被那个让人恶心的恶魔抓住了。 “我这样的人对于你已然没有价值,杀了我吧,要知道我们原本就是敌人!”杜随叹息。 “杀了你岂非太便宜你了?你业力深重,对于咱家的残道大有裨益,何况你我并无仇怨,咱家的眼光不会错,你这样的人死了,就不会再有了!怎么样,合作一把?” 那张裹着白布的光滑假面,没有嘴巴,却怪异的传出声音。 “看来我杜随还有点价值吗?”杜随苦笑。 “错!你我其实是一类人,我们在这个污浊世间苦心经营,背负万千骂名,却不以为意,只为走得更远!跟咱家合作,或许你还能找到一丝飞升的希望也未可知,信吗?” “信与不信,有区别吗?”杜随麻木道。 “信,重拾信心,和咱家倾力合作,闯出他一片生天!让那些鄙视我们的人看一看,其实,我们远比他们强大!” “要我怎么做?”杜随略作沉吟道。 “咱家对于剑道并不过多涉猎,咱家要你做咱家手中的一把剑,咱家会和你共享探究的大道,并希望通过咱家的助力,将你锻炼成为一柄真正利剑,即便不成功,也要杀他个人仰马翻!” 那张诡异的平滑脸蛋死死盯着杜随的眼睛,等着他回答。 第656章 姐弟 “咱家不强求,倘你拒绝,咱家就此告辞,只是可惜了你这一身来之不易的修为了!” 杜随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张诡异的面孔,忽然笑了,转眼间笑容又凝固成为往昔那般冰冷模样,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你毫无保留的展示你的道境天地。” “你不怕?也不后悔?“ “只要你真的答应我,就等于给了我一线希望,拼了!” “痛快!实话告诉你,据咱家细心观察,这座大阵的真正内涵或许并非是为了占据那一处处星位,我们的目标当定为那处紫微星域,通过那里,或许我们将能洞悉更多的天机!” 听了对方一席话,杜随怦然心动,与对方相比,自己的所求还是显得太小了。 其实也并非是他甘愿选择小,而是因为他更冷静且务实,那些大的目标岂是那般容易实现的? “同道难求,合作愉快!”怪人仰天大笑,恢复了一贯的公鸭子嗓音。 青龙七宿方位,星光交错之中,一男一女,二人远远相对,盘膝而坐,既在共享道境,也在如饥似渴参悟着这一处时空中释放出的海量气息。 “其实这样,还是很慢,我们的胸怀何妨再大一些,我们需要更多的同道进入我们的阵营,融入我们的体系,唯因如此,我们才有可能尽快吃透这里的奥秘,以便在即将来到的一战中,变得更加主动!” 青年看向女子,平静说道。 “好!” 女子无法拒绝那一份纯净和真诚,先前的一幕幕战斗,让她对这个青年愈加信任,欣然点头应允。 于是,召集令很快被发放了出去,在虚空中苦苦挣扎的那些修士无不怦然心动,继而,纷纷跃起,朝着东方青龙七宿飞驰而去。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召集,顿时搅乱了时局。 西方,白虎七宿。 步焉流望向赫连孤坟,对方当然明白他的心意,慨然道:“如此局面,这么做不失为更好的选择,我们需要尽快找到被认可的人!” 于是,第二轮召集令再度发出。 南方朱雀七宿,一个高大身影正站在那里,静静审视朱雀七宿第一星——井宿。 他一身火红色的华美刺金长袍,头戴精美冠冕,看去气度雍容。 他出身凤族,自赋血脉纯正,尤其对于火系拥有精深的领悟,谁知每每发起冲击,却屡屡受挫,甚至于引来了周边其他修士的嘲笑。 说什么凤族已然式微,即便拥有正宗火系传承又能如何,还不是跟他们一样,被挡在朱雀七宿之外? 自凤后陨落,凤族分明遭受天忌,人才凋零,后继无人,这祝春泽虽属凤族尚存的一个强大人物,居然连朱雀七宿的边都摸不到,当真贻笑大方。 可惜凤后那般绝伦的人物不在了,否则眼前区区七宿,当唾手可得。 身着华美长袍的中年人气得浑身颤抖,几乎要忍不住要攻向那些挖苦讥讽的人,只是偏偏人家说的乃是事实,自己除非当即拿下七宿中的任一星位,否则又如何为自己正名? 骤然想起往昔一幕幕,自己一次次在那个孽障面前铩羽,甚至于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朱颜,这让他情何以堪? 那个孽障,那个孽障! 他本不该出现,他早就该死! 对方犹如一根钉子深深扎入内心,痛苦与日俱增。 当初几乎差一点就杀死了那小子,偏偏,偏偏那个冥冥中的……居然……居然挽救了他! 每每想起,几乎癫狂。 再度见面,自己早已不是对手。 这些年,无论侧面,还是正面,那小子的传闻越来越多,无论打通通天阁,还是释放了龙渊剑阁核心牢狱中的那些人,以及征服剑门九峰的壮举,那小子俨然成为让他仰望中的存在。 “列祖列宗,我祝春泽对不起你们!” “不就是一条命吗,我祝春泽舍却一条性命,也必然要拿下朱雀七宿中的传承,洗清耻辱,光复凤族!” 想到这里,祝春泽蓦地长啸,一只火凤之影扶摇直上,祝春泽一步跨出,与火凤融合,最终凝聚为一道巨剑光影,斩向朱雀七宿! 周边修士一时间被这股无与伦比的气势惊呆了。 献祭一击! 这厮当真不要命了! 众人死死盯着这一幕,神情极为复杂。 巨剑越来越快,划破长空。 这个时候,虚空深处突然睁开一双火红色的眼瞳,只瞪了那道巨剑一眼,原本达到速度极限的巨剑,突然被无法想象的力量生生禁锢在空中,骤然间,崩溃成为万千道光华,射向四方。 一个浑身是伤的身影被远远击飞出去,在那股反噬之力就要将他击杀的一刻,一只纤纤玉手突然伸出来,拉了祝春泽一把。 实际上,被击溃的一刻,祝春泽已然放弃了抵抗,只觉得自己这一生就是个笑话,而选择如此终结,一了百了,毫无痛苦。 只是偏偏在最后一刻,一个人出手救了自己。 他回首望去,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一个他极不愿意见到的人。 “这么多年,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是这么个模样,难怪你冲击朱雀七宿会遭遇失败!你没有想想,这里面究竟是因为什么吗?” 那人正是一个身着火红色衣裙的女子,她本不愿过早露面,但看到唯一的胞弟面临生死,还是忍不住出手拯救了对方。 “这是我的事,和你并无挂碍,桥归桥,路归路,道不同,不相为谋。”祝春泽语气淡淡。 “这个世界,人们最在意的只是结果,又有谁会在乎过程中的黑暗和勾心斗角?小弟,其实,我们的目的都一般,都是为了复兴凤族,为了争取到那一线的生机!何况,若非是我出手,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在乎你的死活?” “你的恩惠我会寻机偿还,路在脚下,你我各走各的,请便!” 说罢,祝春泽飘然来到一处虚空,盘膝而坐,恢复伤情。 “迂腐,冥顽不灵,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力量!” 女子挥手之间,漫空燃烧起炽烈的火焰,那种极端的力量顿时将附近的修士远远逼退。 祝春泽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他震惊的看着那种极端的力量,他没有想到,她被龙泽帝君囚禁于地底这么多年,修为不仅丝毫没有落下,反而更进一步。 祝春泽的一颗心骤然刺痛起来,他发觉这么多年自己还是太过无能,错过了大把大把的宝贵光阴。 女子一声长啸,就见漫空火焰转眼间凝聚成为一只斑斓的火凤,怒啸着,冲向了朱雀七宿之中。 霹雳! 就见那只庞大的火凤宛若撞在一层无形的壁障之上,爆裂开来,化作了四散而去的烟火流星。 女子双手翼张,身后虚空,又一只斑斓火凤摇曳着身姿,连连发出清啸。 “那是地狱中该有的力量,那并非是我凤族传承的凤灵真火,她,还是走入了歧途,如此,即便她能够获得朱雀七宿认可又能如何?这样的传承,我祝春泽不要也罢!” 祝春泽口中叹息,却兀自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对方无论成功与否,对于自己都将是一场难得的学习机会。 “这个世界,唯有毁灭才是最强大的力量,若你不肯屈服,我宁可将这一方星空彻底抹去!” 说话间,女子身形向上飞升,和那一只火凤之象合而为一。 与此同时,她周身燃烧的火焰越来越耀眼,直至最后,那处空域已然化作一轮赤日一般,喷射出无法直视的光华。 就见一个身披火红色斗篷的男人身影出现在赤日之后,他的双臂同样翼张,转眼间化作一张巨弓之形。 那是女子被囚禁地底多年,从被镇压在熔岩之下的那口巨弓之上,所凝聚出的一张弓之意象,已然和自己的道境融为一体。 第657章 你命不该绝 那人仰天咆哮,弓之意象已然被撑到极限。 说时迟,就见一支火之长箭被快速凝聚出来,与此同时,那一轮赤日骤然收缩为一只金色眼眸,刹那间,那支长箭已然从这一只眼眸中射了出去。 这一隅虚空的光芒全部被这一根长箭所吞噬,顿时沉入黑暗。 一声霹雳传来,就见朱雀七宿之中已然被轰开一口深洞。 “向本座臣服吧,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一声长啸,那一只闭合的金色眼眸再度睁开,再发一箭。 那片朱雀七宿之间再度被轰开一口巨大的空洞。 女子却依旧没有感受到朱雀七宿的回应,胸中怒气熊熊燃烧,口中喝道:“火隐,数十年养兵,今日便是建功之时,你我全力出手,击溃这处星域,你我取而代之!莫要让外人笑话了!” 二人齐齐吟唱,炽烈火焰燎天燃烧,连连开弓,竟于一气之间射出七箭之多! 朱雀星域,虚空坍塌,坑洞累累。 女子定睛看去,忽然心头剧震,原因则是,伤痕累累的朱雀星域,竟然在肉眼可见之中开始修复了! 她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此刻得出的唯一猜测就是,先前所遭受的攻击,乃是朱雀星域故意为之,目的则是为了吸纳力量。 想到了那可怕的一幕,女子心中凛然,口中吟唱愈频,不由得想起当日,那口巨弓出世之时,那青年射出的一箭。 那种气息她虽然无法准确理解,却堪可尝试一番。 黯淡的朱雀星域之中,那一双巨大的火红色眼眸再度睁开,所有瞅见这一幕的修士,未免心生胆寒,因为那种力量,仿佛在瞬间就能杀死他们。 那火红衣裙的女子依旧无视这一幕,双眸紧逼,已然在意想天地,继续拉开了那张弓之投影,射出了超越先前的最强一箭! 此箭之快,一闪而逝,直入朱雀星域那两只巨大的眼睛之间,立时皲裂出一道道不规则的伤口,甚至于从中渗透出一滴滴看似金色的血滴。 血滴刚刚落下,已然化作铺天盖地的火势,那种毁灭的力量,比之先前那女子召唤出的火焰,分明厉害了数十倍! 朱雀星位,两只睁开的巨大眼瞳快速向中央合拢,瞅见这一幕的女子心胆欲裂,她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锁定气息,她已然后悔,后悔自己为何忍不住贸然出手,以至于激怒了那片星空中的神秘力量。 退无可退,女子连连长啸,再度连射七箭。 只可惜她的箭虽然给对方带来了伤害,却并没有施加足够的破坏力。 下一刻,那一对巨大的眼瞳骤然重叠! 就见一道耀眼的金色光影,从重叠后的金色眼瞳中射出,吸纳了周边的所有光芒,令周边世界陷入一片绝望的黑暗之中。 远空,一双双眼睛从入定中睁开,齐齐看向朱雀七宿的方位,不知道是谁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火隐,不要怪本座心狠,所谓养兵千日,该是到你献身的时候了!” 一声凄厉长啸,后方的火隐全身爆裂,献祭为一道道赤色光影,快速融入那一支召唤出的箭矢之中。 与此同时,女子不惜燃烧周身精血,奋起神威,将这一支箭矢凝聚成为一道耀眼的闪电。 这一刻,一张手突然间搭在她的肩头,输送来滚滚的灼热精元。 男子此刻果断出手,只为报答她先前相救之恩,他本不愿欠她什么,而现在正是偿还之机。 他明明知道这么做的风险,也素来明白她的秉性,最终还是决定这么做了。 只是,他很快就收获了报应,就像当初这女子毫不犹豫向着嫡亲的姊姊出手那般,无所顾忌。 “对不起,小弟,姊姊不得不这么做,放心,在姊姊复兴凤族之后,你将作为最大功臣,被供奉在功德祠中!” 一瞬间,男子只觉得体内真元犹如大江滚滚奔泻而去,只是他的一颗心反而愈发平静了,他明白早就该结束的,这样走了,什么也不欠,也算是一种圆满。 其实这一番操作很快,完全是电光火石之间。 就见那根吸足了精华的闪电箭矢,终于射了出去,和对面射来的那一道金色光影,刹那间撞在了一起! 虚空破碎,一道巨大的裂缝,快速从这片天地间纵贯而过。 抓住难得的一线平静,女子总算长长松了口气,然而,她突然间呆住了,原因则是,对面虚空中,那只金色眼瞳竟再度射出了一道金色光影。 女子瞬间万念俱灰,没有想到这一世居然会终结在这里。 她唯一没有放下的执念就是,还没有向那个可恶的男人讨还血债,还没有让其跪在自己身前忏悔。 “祝云镜,你这么死了,又如何甘心!” 一贯心性坚韧冷酷的她,居然流出了泪水。 只是在这生死一线上,她的目光却再度呆滞了。 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然挡在了她的前方,并拉开了那张传说中的巨弓——彼岸! 她也当即明白了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正是自己先前竭尽全力射出的一箭,和朱雀射出的金色光影相撞,撕开了一道缝隙,从而得以将被困在山河社稷大阵中的那个亲亲的侄儿,释放了出来。 “祝云镜,所谓冥冥之中,必有天意,你命不该绝!”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女虚北宸,等着我的报复吧!” 被困在山河社稷大阵中的桑北此刻已然融合了阵图,只是,如何走出此阵还没有理出头绪,倘若用强,或许也能突破出去,但,这并不是他的最终所求。 此阵博大精深,如能占据皇朝气运足可影响到个人命运,其中底蕴颇多回味,倘能有所借助,或许会为自己提供难以想象的助力。 他安下心来,继续入定。 入定之中,青年的一颗心突然砰砰跳动,那种隐藏在身体内部的力量冲出了他的身体,使得他再度感受到了那股久违的温暖和深深的关爱。 “母亲,这是您的召唤么?您的北儿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身影一晃,乾坤颠倒,他已从那道稍纵即逝的缝隙中穿越,进入了这片最后决战的星空战场,并当即拉开了那张彼岸! 他眸中有泪,将所有的力量融为思念,化作祝福,凝聚成一支炽热的长箭。 说时迟,弓弦动,天地崩,那一支祝福之箭已然将那一道射来的金光击溃,余势不衰,瞬间射入了那一只巨大的眼瞳之中。 后方,形容枯槁的祝春泽,眼睁睁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内心深处已感受到那股山呼海啸般的磅礴力量,与那种力量相比,自己实在太过卑微。 他仿佛再度看到了那个温柔美丽的身影,口中失声,潸然泪下。 “阿姊……”祝春泽失声哭泣。 便在此刻,天地之间再度趋向黯淡。 那只巨大的眼瞳中骤然撕裂开一道道不规则裂缝,轰然崩溃开来。 于是乎,一朵无与伦比的奇葩绽放在朱雀星位之中,花蕊间,一只瑰丽的火凤冲天而起,翩跹起一副绝伦之姿光耀四方。 无数双眼睛无比震惊看着这一幕,只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一个枯瘦的身影已然如入无人之境,登临朱雀星位之中。 瞬间,四方沸腾,一个个修士的身影犹如离弦之箭,射向朱雀七宿。 始料未及的是,一层无形的壁障依旧将他们死死挡在外面。 由于朱雀星位发生异变,惹得整个战场发生巨大回应,漫天剑雨如山如海涌来,使得那些修士疲于应付,不得不迅速撤离这里。 让他们无法理解的是,为何那青年会毫无阻碍走进去,难道他已然获得了认可? 众人内心又羡又妒,视线中再度看到一个形容枯槁的身影,一步步走向朱雀七宿之首——井星。 只是那人明明无法抵挡漫天落下的剑雨,周身已然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影,任由剑雨穿透其中,一步步向前,终于走入井星位坐了下来。 他们认得他是谁,凤族传人祝春泽。 第658章 舍弃小我 祝春泽明明遭受重创,若能将之擒获,以之为依托,定能乘机进入朱雀七宿。 可惜! 很多人扼腕叹息,后悔不已。 朱雀七宿之外,一个身影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双美眸中反射出狡黠的光影,缓缓隐去行迹。 朱雀七宿核心之处,桑北的周身被七座星位投射出的光影所笼罩,那处光影释放出灼热的烈焰,摇曳多姿,很快便凝聚成为一只斑斓朱雀之象,而桑北正坐在它的身体上。 七星闪烁,不断变化,朱雀周身燃烧的烈焰越来越强,温度越来越高,以至于桑北渐渐感受到了威胁。 若不能加以克制,难道要临阵脱逃吗? 桑北蓦地睁眼,周身剑芒绽放,已然形成一层金刚御剑甲,和外面涌来的火焰强行对抗。 这终究不是解决之策。 他的目光看向虚空,记忆在一路回溯。 与祝春泽的一次次战斗,凤城凤舞阁内遭遇的一幕,神秘的火之凤纹在眼前穿梭摇曳,穿越魔域,进入魔境,凡与火系相关一次次战斗,无不清晰呈现在眼前。 最后,所有光影俱皆浓缩在一起,化作一道纤细光滑的凤纹。 “只是这些还远远不够啊!” 到这里,桑北不得不承认,他对于火之道的认知还是停留在了外层。 那只朱雀之象一次次频繁抖动着翼翅,发出一声声金石撞击般的铿锵丽音,它周身燃烧的火焰愈发细密,且在不断组合进化。 它在尽己所能绽放着火之力量,若不能领悟其中精髓,它便会毫不留情将闯入者化作灰烬。 此时此刻,生死攸关。 不止桑北,处于井星位的祝春泽同样遭遇到了致命的威胁。 即便他无惧生死,已然深深体会到那种让人绝望的窒息感,于无法控制之中,他的身体在疯狂吞噬着那种致命的力量,以前总嫌不足,时下的身体分明已被撑到了极限,此刻若然爆裂,身魂俱灭,便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上苍,我祝春泽不怕死,请多给我留些时间,让我能在最后一刻,多多感悟这无上之境!“ 一声怒吼,身体中残余的力量已然被献祭而出,只为自己多拖延一点时间。 桑北的目光透过重重火焰,看向过往,他的心迹在一路返璞归真,仿佛再度变回那个少年。 他的眼瞳澄澈如水,忽然间,仿佛呆滞。 继而,一道觉雷从眼前倏然落下。 一片孤岛,四方茫茫水域,头顶上,正是那一处星天,南方天幕,朱雀七宿,熠熠生辉。 记忆闸门打开,古老的信息洪水涌出。 眉心间裂开,射出一道微光的寸芒,这一缕寸芒微微一颤,虚空碎裂,不断从外界的炽烈火焰中纳来一缕缕金色光影。 身下的朱雀分明感受到了威胁,双翅翩跹,漫天火焰摇曳飞升,从中化作一道道玄奥凤纹不断攻向那一缕寸芒。 寸芒吟吟一震,看去颇为傲娇,已然将周边袭来的凤纹击碎,将其中气息顷刻间吸纳干净。 朱雀再度长啸,身形分明扩大了一倍不止,火焰之中,一缕缕更为强大的凤纹如雨攒射。 桑北目光斜落,便看到了井星位那个岌岌可危的人物,口中一叹,随即将记忆中的那份相关传承传递了过去。 濒死中的祝春泽身躯一震,随即便听到那个让他厌恶的声音:“倘你这般死去,我会瞧不起你!我不是在可怜你,大道面前,人人平等,我之所以会和你共享,只是希望你能拿出足够勇气,在未来和我一战!修士一路逆行,随时会遭遇不测,不管你我谁会倒下,我希望传承不灭!” 祝春泽一颗心怦然震动。 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不记前愆,不仅放过了自己,还顺带着将一份珍贵的传承送给了自己。 那种传承闻所未闻,其中蕴含的规则气息,浩如烟海,令祝春泽瞠目结舌。 要知道,当日凤城之外,自己可是差一点杀了他的啊。 在他心中,对方此刻即便杀了他,也无可厚非。 祝春泽的内心感到了一丝羞愧。 但他很快就端正了心态,神情肃然,予以回复:“传承之恩,没齿难忘!但,倘若能度过这一场杀劫,我还是会去杀你!” “我等着,只是期望,你不要太弱!”桑北淡淡一笑。 一声铿锵的金石撞击之音撼动长空。 那只朱雀之象双翅一震,令天地仿佛为之塌陷。 那一身熊熊燃烧的火焰向中央聚集,凝聚出一道S样的蜿蜒凤纹,如刀斩落。 桑北目光一挑,探手一抓,便握住了眉心间的那枚寸芒,骤然一刺。 而那道斩落的凤纹顿时停在空中。 时空仿佛被封印,万籁无声。 骤然间,一道火红色的雷霆当空劈落,正攻击在那道凤纹之上。 凤纹寸碎,化作万千流光。 桑北的身体随之一震,口鼻中涌出了汩汩鲜血,鲜血未及流下,已然被蒸发为火焰,顿时被那只朱雀源源吸纳。 获得助力,朱雀的体型再度增大,它发出一声声激越的长唳,气势磅礴。 又一道更为强大的凤纹被凝聚出来,如电斩落。 桑北奋力一刺,周身衣物瞬间化作了飞灰。 凤纹崩溃,桑北流血,朱雀之象吸纳血中气息,变得更为强大,一次次斩落凤纹,一次次令桑北愈发狼狈。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困局。 祝春泽作为一个旁观者,内心不免叹息,设若易地自处,他相信绝做不到那青年的地步。 若不是对方挡在前面,自己早已灰飞烟灭了。 当下端正心态,放弃杂念,只一心一意吸纳周边火之规则。 桑北手握寸芒,一次次刺出,俨然掌握了乾坤之力。 血在流,火焰在飞升,压力越来越大。 然而,桑北的一双眸子却愈发明亮。 他一次次出剑,一次次发出长啸,声势居然渐渐盖过了那只朱雀。 远处旁观的修士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心中忖思,那困局中的小子还嫌死的不够快么? 只待那只朱雀吸干了他的周身气息,他必死无疑。 果然在下一刻,那只朱雀的体型再度膨胀,一下子就吸光了周边天地间的光芒,只不过,它庞大的体型在这一刻却骤然缩小,最终化作了一道耀眼的美丽凤纹,浑如一道金色鸟喙,这只鸟喙无声划开天地,斩向那个蝼蚁般的青年。 这一刻,所有修士都屏住了呼吸。 只是,让他们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现了。 就见那青年轻轻一跃,犹如一根鸿毛融入了那道金色光影中,如剑刺入虚空! 这一刻,桑北毅然抛弃所有,抱合虚空,自当下,一剑回溯过往。 这是他对虚空剑道的最深领悟。 这同样是他对火系力量的精深领悟,火不止是毁灭,乃是于灰烬之中孕育出的希望,足以一次次照亮世界。 牺牲小我,拥抱天地。 这是他从那位伟大的母亲那里获得的传承和感悟,故而能在最后一刻,以无惧无畏的身姿,抱合了那股极致的毁灭气息,升华为祝福之光,并促使那种毁灭力量发生了蜕变,从而逃过了必杀的死局。 在那些旁观者的眼中,就见一柄奇异的金色长剑,破开一切束缚,刺入无尽广袤虚空。 这一刻,桑北再度变成那个瘦弱的少年,站在螣北死沼一处孤岛之上,仰望星空,目光穿透一切黑暗,穿透那一滴泪珠的光影,终究彻底打开了那一道尘封已久的门户。 上一次偶然打开之时,他还是一个少年。 时下的他,已然阅尽人世沧桑,成长为一个成熟的青年,并且达到了这个世界上那很少一部分人所能达到的高度。 一道光影从天而降,最终化作一只前所未有的美丽神鸟,包裹住了桑北的身体,此刻的桑北俨然如同初生的襁褓中婴儿,恬淡无邪,嘴角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659章 薪火相传 这一幕同样被井星位的祝春泽看在眼里。 即便他内心依旧怀有痛恨,依旧被对方所展现出的风采所触动。 设若换作他,他绝对做不到。 他竟再一次拯救了自己!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望向虚空,口中喃喃,不知在说什么。 正在此刻,就见一个身影,一跃而起,闪电飞驰,扑向朱雀七宿中的柳星位。 此人一边在穿梭,一边看向朱雀之中的那个青年道:“心有所耽,便不能发挥出至强的力量,是你给了我触动和感悟,倘我不慎死去,那也是命数使然!无论如何,谢谢!” 此人看去一路畅通无阻,距离柳星位越来越近。 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这一幕,眼睁睁看着那个修士闯入了柳星位,盘膝坐下,却在一瞬间,浑身被火焰所吞没,转眼间烧成了飞灰。 这些旁观者刚刚喘口气,却见又一个身影飞掠出去,开始了又一轮挑战。 只是他起初还快,随着逼近那座星位,却越来越慢,他不断出剑,剑尖上凝聚着一朵耀眼的火焰,显然是一位精通火系的修士。 随着时间推移,一个个星位陆续被其他修士所占据,留给自己的机会越来越少。 倘若不能占据星位,结果可想而知。 他看着那青年的一幕壮举,内心被深深触动,故而鼓起勇气,发起挑战。 “火系的力量就是毁灭,倘若畏惧,你永世不会获得认可!章展,这一刻,你就当你已然死去!” 一剑一剑刺出,越来越快。 他的步伐依旧那么稳健,一步步朝着鬼星位走去。 一步,两步…… 直至最后,他距离鬼星位已然是一步之遥。 他却停住了脚步。 突然间,鬼星位之上射出一朵若有若无的火苗,击中了他的身体,且如入无物一般闯入了他的识海,将他的灵魂瞬间烧成了火人,他的全身开始痉挛,并不断收缩,越来越小。 正在那些旁观者以为他必死的一刻,就见他的身后,突然冲出一个身影,不顾一切,踏上了那座鬼星位。 “好卑鄙!” “此人不知在何时,以秘术隐藏在那个可怜修士的身后,分明在拿对方当替罪羊!”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人叹息。 就听哗啦一声,那个闯入鬼星位的修士全身着火,就像一张易燃的纸片,顷刻间就被烧成了飞灰。 而在这一刻,那个不被看好的修士章展,本自高大的身体已然生生收缩成为一个小小侏儒,这个侏儒全身剧烈颤抖,却在最后一刻,发出一声长啸,不顾一切,跳上了鬼星位。 哗啦一声,他同样全身着火,眼睁睁被烧成了灰烬。 众人正在失望之余,却听一个旁观者道:“不对,好奇怪!” 众人的目光再度转向鬼星位,就见一个淡淡的影子正盘膝坐在那里,已然恢复成为原本的高大模样。 这也行? “果然是一星一缘,我明白了,鬼星位之火最为诡异,倘你不能忍受肉身被焚毁的极端痛苦,即便连灵魂也会被一起毁灭!一星一缘,这一个缘字靠的是自悟,同样需要强大实力予以保证!“ 这个说话的修士双目放光,一步步朝着朱雀星位中的一个走去。 他走了一段距离,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于是盘膝坐下,面对着一处星位开始入定。 周边之人顿时被此人所触动,纷纷靠向其他朱雀星位。 朱雀星位,原本还不太强烈的火焰,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度形成燎天之势,使得那些处于周边的修士顿时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几个修士由于无法抵挡,开始后退。 仍旧有不少修士还在拼死抵抗。 然而很快,他们就陷入深深的震惊之中。 因为不知在何时,漫天火焰已然将他们完全包围了。 整个朱雀星位已然被一片火海所笼罩,而这片火海的形状,正是一只周身覆盖美丽羽毛的庞大朱雀。 这也还罢了,很快,周边炽烈的火焰中凝聚出一道道剑芒,这些火之剑芒犀利无比,如入无物一般,一次次穿透了他们的身体,带来了极端的痛苦。 有的修士起初还能做出反击,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莫测的剑道愈发强悍,随意肆虐。 一个修士便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肉身崩溃,化作了飞灰。 “倘若你杀不死我,我终将征服你!” 一个修士怒吼一声,不顾一切刺出一剑。 只是他的剑根本追不上那些剑芒,只是在做徒劳的攻杀。 他在极端痛苦中拼尽全力,最后几乎麻木了。 在他准备放弃抵抗的一刻,他的眼眸突然亮了一下,紧跟着,他闭上了眼睛,一次次刺出手中的剑。 他的剑并非是在阻挡剑芒的攻入,而是在回忆,回忆这具身体所遭受的每一次伤害,进而循着那一道道伤害的轨迹,开始出剑。 一次,两次,三次,火元素的力量顺着那些伤口自然流出,注入手中之剑,一次次刺入虚空。 无数次的刺杀,精益求精,不厌其烦。 他睁开的一双瞳孔变得明亮无比,那漫空穿梭的剑芒俨然被投影其中,最后凝聚成为一道湛然的剑痕,唰的一声注入手中剑,刺向了那一座梦寐以求的星位。 咔嚓一声,宛若打开了机关,修士一步跨出,终于踏上了那座星位,他拱拱手,朝着不远处的那个枯瘦青年,道了声谢。 若不是对方将那种剑道融入火焰,他这辈子都休想登临朱雀星位。 “不必,大道在前,唯无畏者方能参悟。” 桑北淡淡一笑,他这么做,其实也是在帮助他自己。 有了这些修士的加入,将促进他更快的领悟朱雀规则。 将那柄星沉剑中的传承融入朱雀七宿,不断参悟,不断加深,使得他对于火元素的操控,尤其对于火之剑道的领悟,趋向精深。 “或许在未来一战,自己会获得他们的帮助也未可知,传承并非壁垒,而有缘者将薪火相传,带着先贤的期望,走下去!” 每一处星位都各有特点,随着对于朱雀剑道掌控愈发熟稔,桑北因材施教,将不同剑道融入火焰,攻向靠近各处星位的修士,至于能否理解,就不是他的事了。 凡进入最终战场的修士都拥有活下去的机会和权利,桑北如此理解。 只是,这一次的解封,他仍旧得到了其中的一部分。 星沉剑中承载的传承实在太过浩瀚,使得桑北不免生出望洋兴叹之感。 时间一天天过去。 占领周边星位的修士越来越多,剩下的修士越来越少。 随着朱雀星位的七个位置全部被占据,一股股强大的气息从七个星位中喷涌而出,带给了桑北前所未有的感悟。 星空无限,自己的突破仅仅是一个边角,更多的规则等待自己去逐步发掘。 桑北情不自禁发出一声长啸,其余几人齐齐呐喊,予以回应。 “星空无限,这里将会是一个新的起点!” 一剑掠起,刺向虚空,就见一只斑斓的朱雀摇曳着绝美的身姿,扶摇直上,直入虚空深处。 “再见!”桑北向七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再见!” “未来一战希望我们能再度携手!” 除了祝春泽,其他几个修士都予以热烈的回应。 桑北离开了朱雀星位,朝着东方挪移而去。 “他显然是要去夺取中央区域剩下的不多的那十多个星位,天择之子就是天择之子!” “我们都或多或少接受了他的恩惠,希望能够在即将到来的一战中,多少帮到他一点!” “祝他好运!” 这些修士由衷祝福。 第660章 青龙试炼 脚底斗转星移,桑北很快就来到了青龙星位附近,他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目光落处,已然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嘴角翘起,远远道:“我们终于见面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也很期待和你的一战,我想知道我当下和你还有多少差距。”殷白柳笑着道。 另外一个女子,桑北也认识,赤焰峰的卓红杏,自己当初和她也有过一战。 青龙七宿已然被全部占领,殷白柳和卓红杏占据了最前面两个星位,俨然成为青龙七宿的领军人物。 “希望你们拿出全部的力量,和我一战!” 看向青龙七宿的所有修士,桑北发出挑战。 这些修士占据青龙七宿多日,亟待验证新领悟的剑道,对于一个主动挑战者,当然不会拒绝。 “青龙七宿内藏莫测玄机,七宿成阵,其中的力量难以想象,你要小心!”殷白柳好心提醒。 “来吧,希望你们拿出最强战力,而我或许能给你们带来惊喜!” 桑北一笑,抽出那柄星沉剑,剑锋微挑,欲破青天。 “战!” “战!战!” 七个修士齐齐呐喊。 卓红杏道境释放,一棵古杏树遮天蔽日出现,处于第一位的殷白柳微微晃动手中的回春剑,使得那棵古杏树顿时获得强大助力,竟向再度上长高了一小半。 其余几个修士齐齐发力,七宿轰然运转,气势磅礴释放,远远望去,就见一条硕大的青龙横空出世,吞云吐雾。 古杏树轰鸣,坐拥强大的青龙之力,弯曲如弓,瞬间发射出无尽花雨,最终凝聚成一道强大的木系之剑,射到眼前! “东方的天空,生机无限,就让我放下一切包袱,长成为一棵参天大树,拥抱这片带来无限希望的世界!” 桑北的剑刺了出去,他这一剑并非是为了毁灭,而是融入了对方射来的一剑,并任由这道剑光,攻入了自己的肉身。 这一幕完全震惊了青龙星位的所有人。 强大的木系剑道带来的冲击难以想象,他莫非不想活了? 强大的木系力量冲入桑北的身体,犹如洪水泛滥,撕开血肉,鲜血喷涌如泉。 “他想主动融合东方青龙的力量,只是这种尝试也太过冒险了!若任由他眼睁睁死在自己前面,我不会原谅自己!” 看着鲜血淋漓的桑北,殷白柳显得极为纠结。 未料桑北顽强站直身体,不顾周身伤痛,大声道:“求道一途,有进无退,未来一战将无比惨烈,倘若我们不能让自己变得更强,我们或许很难度过即将到来的试炼,殷白柳,大道面前,人人平等,现在将我当作死敌,不要让我小看了你!” 挥手间,体表的伤势在肉眼可见之中恢复。 殷白柳的内心深深震动,他能感受到对方主动张开的道境和一颗至诚之心。 作为青龙七宿的首位,何况天生对于木系就拥有强大的亲和力,他一声长啸,七宿齐震,上方一头青龙昂扬崛起,气势雄浑。 卓红杏目光深邃,青龙七宿的力量已然上升到了极限,一棵古杏树再度冉冉升高,漫天花雨呼啸穿梭,凝聚为一道道锐利的剑光,不断攒集在桑北周身。 桑北步步后退,周身破败,看去已呈溃败之势。 然而他的目光中却充满了挑衅和轻蔑,这种态度深深刺痛了卓红杏,要知道,她曾经败在桑北手中,如今坐拥青龙七宿的力量,如何也不能接受再度失败的结果。 “你说得对,未来一战谁都没有把握,所以,我卓红杏必尽全力!” 后背那口剑匣炸裂,一道火红色的剑体横空出世,已然将滚滚涌来的木系力量,转化为毁灭的气息,就像无尽绽放的春花,竭力拥抱天地,不求永恒,只求瞬间的辉煌。 长剑犁开虚空,暗淡了天地。 看着桑北的身影就要被吞没,殷白柳一颗心没来由生出一丝痛楚,他死死咬着嘴唇,目光浓烈看着桑北,口中喃喃:“我信你,从你我相识之初就信你!” 此刻的桑北突然定住了身体,竟任由那柄日精之剑击中了自己。 桑北突然不见了。 在他消失的地方,一棵参天大树横空出世,摇曳着无数枝条,发出撼动天地的啸音。 树干上,一颗颗充满魅惑的眼睛倏忽间睁开,正无比挑衅的看着青龙七宿上的每一个修士。 “原来,这就是你的底牌么?既然如此,好,就让我竭尽所能,将你送上巅峰!” 心中默念,殷白柳大声道:“融合吧,卓红杏,将我的力量融入你的攻击,全力进攻,这是我们领悟青龙七宿的难得机遇!” 一声长啸,卓红杏长发披散,心念一动,那把回春剑已然合入古杏树之间,顷刻间凝聚出一道长长的剑痕射了出去! 一道道剑道流光,灿烂如生命之火,不断洞穿那棵魔化树木的树身。 树枝折断,叶片漫空凋零,鲜血如泉喷涌,染红了虚空。 眼前这棵树被摧残的惨不忍睹,生命气息在飞速流逝。 桑北的身影终于再度出现了。 “所有的承受,只是为了反击,吃我一剑!” 道境弯曲,星魔古桑剧烈摇晃,滚滚涌来的木之气息迅速凝聚成箭,一支支射了出去。 卓红杏坐拥青龙之利,越战越勇,一道道赤色剑痕漫空攒射,和桑北射来的箭枝不断相撞,爆裂为一朵朵美丽的焰火,看得周边几个修士目瞪口呆。 “木之精,日之华,献祭春天,成吾心愿!“ 此刻的卓红杏已然站在从未到达的峰巅上,而经历了先前的一次次战斗,七个人相互配合,无比熟稔。 卓红杏发出一声长啸,终究射出了她的最强一击! 一声昂吟传来,就见那条硕大的青龙之身,犹如离弦之箭,破碎虚空,轰隆隆冲入了那棵融入桑北生命的星魔古桑。 人树一体,树亡人亡。 殷白柳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眼角不禁有些潮湿。 他不知道,经历如此惨痛的打击,那个人是否还能活着? 他知道希望很渺茫,他想要不顾一切冲过去看一看,只是因为被全力爆发的青龙气息所束缚,暂时不得而出。 他瞪大眼睛看着对面,要知道,那是他此生唯一的朋友。 咔嚓嚓,树身断折,崩溃,坠落。 光影流离之中,殷白柳终于看见了他竭力想要看见的身影,对方周身衣物剥离,伤痕累累,静静盘坐在那里,不知生死。 这一战,对于占据青龙七宿的七人来说,可以说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无论是个人所得,还是彼此间的精妙组阵配合,以及对青龙七宿体系的深度挖掘,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们看着那个发起挑战的人,齐齐行礼,神情中充满了尊重。 朝闻道,夕死可矣,对方完全做到了这一点。 要知道这种挑战完全不对等,对方处于绝对弱势地位,即便如此,他还是毫不犹豫发起了挑战。 易地自处,他们很难做到这一点。 殷白柳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来到奚京,他看到了很多不平之事,无不深深触动了他的内心。 他听到了天择之子的事,也知道那个天择之子就是桑北,对方的遭遇引起了他的深深同情,他同情对方,也是在同情自己,既然这世道本就不公,那就努力变强,去予以反击。 所以,他毫不犹豫进入了龙星战,从最初的擂台选拔,到挑战那座山河社稷阵图,最终还是由对方施以援手,方来到这里。 第661章 玄武道决 他期待和对方联手,去挑战那未知的命运,只是万万想不到明明是友善的切磋,却导致这样一个结果。 轻轻叹息,殷白柳再度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那具仿佛死去的身体,眸中忽然一亮,这一刻,他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 他看了看手中的回春剑,嘴角微微翘起,喃喃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因为你是桑北,是独一无二天择之子!” “我们无法预测未来,只能一步步,尽己所能,走下去,殷白柳,不必纠结,我们活着,就要努力走的更远,也许我们会倒下,但,总有人会不断向前走!” 卓红杏的话语柔柔传来。 “谢谢,我不会纠结,因为他就是个例外!” 听了殷白柳的话,卓红杏心头一惊,目光转而看向那个仿佛死去的躯壳,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因为她看到,生的力量已然在那具死了的躯壳上出现了。 起初还很微弱,渐而如涓涓细流,转眼之间,就扩散到春日的无边大地上。 “剥极必复,好奇妙的道,他在借助我们的攻击,看似将他的生机摧毁,却也在摧毁的同时,播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这是破而后立,这就是一次重生,他以他的精深剑道,将我们的攻击融入他的身体,以他独有的道,逆转乾坤,起死回生,也由此,他分明拥有了更为强大的力量!” 卓红杏怦然心动,时下对那个瘦弱的青年愈加佩服。 不久之后,桑北一跃而起,已然换了一身新衣服,随手间,射出一道流光,击中了殷白柳的印堂。 让卓红杏震惊的是,殷白柳根本没有丝毫躲避,毫不设防,给予了足够的信任。 这种绝对的信任让卓红杏不免有些嫉妒。 殷白柳的身体不由得一震,对方传递来的那份传承实在太过珍贵,那种传承分明比他占据角星位获得的东西更多,也更深奥,若然能够结合当下的青龙星位,他们无论个人还是整体战力,都将会得到更大的提升。 “未来一战,将异常残酷,努力!” “努力!” 两个久别重逢的朋友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他们一合即分。 因为时间太过珍贵,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倘若稍稍懈怠,别人就会将你远远抛在后面。 漫空中,一座座星位已然被一个个修士占据,点亮的星位犹如漫天繁星,美轮美奂,让桑北不觉产生错觉,就像回到了当年的死沼。 认定北方,桑北如一条独行的狼,矢志不移,不久就来到了北方的玄武七宿之前。 斗宿星位,一个魁伟的身影盘膝而坐,首当其冲。 是他! 当日一战,对方一枪之破坏力令桑北记忆深刻。 斗宿之上,薛陌行骤然睁开了眼睛,他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抱以善意的微笑。 若非对方点拨,自己必将堕入魔境,最终身死道消乃是必然结果。 只是,北方玄武七宿已然全部被占领,桑北来的还是太迟了,若要将其中一人击杀,取而代之,极为不易。 要知道这些修士已然全部获得了相应星位的认可,他们融入玄武七宿,已并非单纯一个人,坐拥玄武星阵,七人组合,激发出的攻击力将无比恐惧。 划破手指,一滴血飞出去,演化为一枚道决之符,最终悬浮在薛陌行面前。 “就像当日在蓬壶山上一般,我希望你们能拿出全部战力,和我一战!” 看着桑北,薛陌行瞳孔略缩,他没有想到,对方前来居然是欲向他们发起道决之战,道决的结果很残酷,轻的修为跌落,重的或许会成为废人,他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以卵击石?难道他不想活了? “我需要验证心中所得,倘你们有所保留,我很难得到想要的结果,星位剩下不多,未来之战很快将要拉开帷幕,生存的机会很小。所以,没有办法,我需要竭尽全力发起冲击,希望你,成全我,也成全你自己!” 双瞳中燃起熊熊战火,道境释放,一股浩然之气冲天而去。 薛陌行悚然动容,他不能拒绝,大道在前,唯以诚报之,何况,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希望能够突破极限,到达更远的地方,何况,这也是那个冥冥中的她的心愿。 “惜儿,天殛尚杀,若我不能不断进步,我的心终将会被其吞噬,沦为异类,我不会让这种悲剧再发生,我会不断变强,带着你一起去向那天荒地老之地,永不分离!” 心中默默祈祷,双眸中同样燃烧起战火,薛陌行转而看向其他几个人,道:“最终战即将开启,留给我们的机会很少,眼前一战,希望诸君必尽全力,倘若身死,固然死得其所!” 说话间,薛陌行弹出一滴鲜血,融入了那枚道决之符。 身后六人都是果决之辈,齐声响应,俱皆将一滴滴鲜血弹射出去,融入了那枚道决之符中。 道决之符如飞星掠起,消失于虚空之上。 一座玄武星位,顷刻间爆发出冲天光华,凝聚出两大神兽之象,一龟一蛇,发出声声鸣叫。 玄武动,周天动。 无数双目光齐齐投向这里,猜不出是谁发起了这一场宏大道决。 玄武七宿,薛陌行目视桑北,点了点头。 刹那间,玄武七宿轰然运转,薛陌行手中一杆天殛婉转如蛇,于神秘莫测中,崩碎虚空,刺到桑北眼前。 生命仿佛被一下子扼住了咽喉,那股锐利的气息令桑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闭合起来。 间不容发,桑北脚步连踏,向后闪退,在虚空中留下了一枚枚深深足迹。 只是那杆枪,仿佛毒蛇之信,越来越快,不断缩小彼此间的距离,锐利的力量,已然令桑北流血。 轰隆! 一条独木桥从天而降,桑北的身影顺势合入桥体,轰隆轰隆,天地之锤不断落下,形成了金刚峰传承独有的一座强大防御阵型。 一头玄武连连悲鸣,气势冲天。 在薛陌行的身后,已然幻化出无尽尸山血海幻象,身材高大的薛陌行周身浴血,仿佛魔神,一杆长枪上缭绕无数细密电蛇,随着薛陌行发出一声长啸,那杆天殛轰隆一声,破开壁障,将一个小小身影击飞了出去。 枪身一震,余势不衰,继续追击。 漫空血雨,桑北如一粒弹丸飞射,巨大的枪锋犹如毒蛇之信从上空闪电落下! 好强的攻击。 即便是在四镇合力加持之下,定君谋射出的最强一箭,也有所不如。 只是这最初的一击若不能迎头破解,这一战不要也罢。 眸中两道金色光影浮现,头顶上一朵洁白莲花瞬间开放。 桑北双脚连踏,与此同时,左手剑动,右手剑出,刹那间化作一座从天而降的金刚峰,于一声霹雳中挡住了那道毒蛇般的长枪。 幻光破碎,长枪回撤,却在瞬间再度刺出! 只是,此时此刻,薛陌行却差一点崩溃。 金刚剑劲灌入体内,所带来的痛苦,将他一下子送到了痛苦巅峰之上。 对方于闪电间竟然窥破了他这一枪的瑕疵,一击中的,并让他承受了难以估计量的痛苦打击。 然而薛陌行自接触天殛以来,每时每刻都在与那种邪恶的力量对抗,已然使得他的心性坚韧无比,否则,此刻已被桑北发动的剑劲所击溃。 于无尽痛苦之中,薛陌行一声怒吼,迸发出强势一击,这一击实在太快,比之第一枪更加可怕。 岂知桑北,却不再后退,一步跨出,便冲上了峰巅,左手剑出,针锋相对,和那道袭来的锐利枪锋轰然交会,与此同时,右手剑几乎同时刺在另一侧的枪锋上。 电闪雷鸣之中,一柄长枪被远远弹飞出去。 薛陌行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苦心营造的第二枪,就这般被瓦解了。 不止于此,桑北当仁不让,向前冲去,斩出了长长的一道剑痕! 这一刻,他犹如大江奔流,不断出剑,滚滚不息。 第662章 玉衡 玄武悲鸣,巨大的龟壳犹如一面盾牌,竟然将攻击来的数十道剑光挡住了。 “诸君,我等坐拥玄武之力,若不能将之击溃,必成魔障,战!” “战!” “燃我热血,展我壮志,此战必胜!” “退无可退,此战必胜!” 鲜血挥洒,玄武张扬,其体型经受精血滋润,越来越大。 七位修士心志如一,薛陌行脚底一踏,一杆放大的枪身犹如蛟龙探海,凌空扎下! 一声怒吼,在桑北身后,升起一座奇峰,此峰并非一座山峰之象,而是九峰融合之后,化作的一道倚天剑峰。 奇峰动,无尽剑痕掠起,不断冲击在刺来的巨大枪锋上。 “此枪乃是我等觉悟出的最强一击,无论成败,绝不留遗憾!” 一声长啸,和玄武发出的一声声鸣叫遥相呼应,声震长空。 说时迟,巨大的枪锋轰然击穿了那座奇峰,一个身影周身浴血,眼见得就要覆灭在巨枪之下,只是那道巨大的枪锋却诡异的,停在了那里。 远处,一个有幸旁观的修士惊的呆住了。 因为,枪锋下那个小小的身影,竟然举起手,凭借一副瘦弱的躯壳,生生挡住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桑北的周身虽在流血,却绽放出密密剑芒,已然拼凑成一副无比坚硬的甲胄,挡住了薛陌行发动的锐利一击。 “这……就是你们苦心孤诣的最强一击么?既然连我区区一人都打不过,这场最终战已无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轻蔑声传来,令玄武七宿众人俱皆耳赤,心中的愤怒顿时爆棚。 “我等之所以没有将他一举击溃,正是因为抱着侥幸想法,欲有所保留,说实话,我等想将实力保留至即将到来的一战,这其实正是一种畏惧的行为,故而,不能放下小小算计,将这场道决当作最终一战,确实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豁出这条命,拼了!” “战,即便死在这里,必不留遗憾,战!” 一声声怒吼,一腔腔热血滚滚献祭而出。 那头玄武之象的鸣叫愈发苍凉,所有有幸见到这一幕的人都怀疑在此刻回到了远古时代。 玄武七宿之上,一双双眼眸喷射出灼热的火焰,此刻,在生死熬煎的巅峰之上,他们方才觉得,才真正触摸到了玄武七宿蕴含的真正奥秘。 巨大的玄武幻象睁开一双血瞳,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撕裂天地的悲鸣。 与此同时,他们所凝聚出的最强一击,顿时令天地黯淡,时空崩溃。 巨大的枪锋击碎虚空,击碎了桑北精心营造的道境,也同时击碎了他以至高觉悟凝聚出的一身金刚御剑甲。 生死,只在刹那之间。 偏偏在这一刻,桑北的眼睛亮了,喷射出灼热的光华,远远的,和那头咆哮天地的玄武巨兽遥遥相望。 无坚不摧的巨大枪锋重重落下! 只是桑北却不见了。 闪电之间,挪移天地,咫尺天涯,桑北已然远远退了出去。 然而,他的闪退如何逃得过薛陌行的一双眼睛?瞬间,枪锋化作闪电,追击而去。 只是此刻,在桑北的身后虚空,突然幻化出一片类似的玄武星空,一声声更为苍凉的悲鸣声中,又一尊巨大的玄武之象横空出世,当即亮瞎了一个个旁观者的眼睛。 桑北目光澄澈,望向星空,此刻仿佛变成当日那个单纯的少年,伫立死沼孤岛,敞开怀抱,感受着玄武之象带来的浩瀚冲击。 间不容发,一张巨弓出现在手中,只一拉,已如满月,一根长枪也似的箭出现在巨弓之上,随着这头玄武再度发出一声悠长鸣叫,此箭离弦射去,直入玄武七宿之中。 那道追击来的巨大枪锋轰然解体。 薛陌行已然呆滞。 他无法想象,对方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领悟了玄武七宿的真正底蕴,甚至于,比他们的理解更为精深,更为浩瀚。 那种力量,远超想象。 一叶障目,不见森林。 此刻,薛陌行等人心中说不佩服那是假的。 败此箭下,不冤! 然而,下一刻所发生的一幕再度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就见那股无与伦比的冲击,突然间犹如冰雪消融,就像冬尽吹来的第一缕春风,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生愉悦,沐浴在那股强大气息之中。 桑北静静伫立,目光深远。 先前青龙一战让他体会良多,冬之肃杀不是为了彻底毁灭,而是为了孕育新生。 故而这最终一箭,只是为了改变! 改变他人,也改变自己。 若无这场道决,桑北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有所领悟,并将自己的觉悟,毫无保留展现了出去。 这是为他自己,也是为了他们。 这才是这场道决最终的意义。 远远的看了一眼薛陌行,桑北点了点头,身影缓缓远去。 “原来,他想的东西,早就远远在我们前面!你既然搭桥,我必远行,最终战必不叫你失望!”薛陌行目光灼热,收敛心神,盘膝入定。 此刻,在这片精心布置的星位战场,外层遗留的星位已所剩无几。 在这片战场的核心区域,尤其是那座紫微星位,可谓吸引了最多人的眼球。 那些人,自来到最终战场之初,就一直潜伏在核心区域边缘,并没有擅动,而他们的目标,当然是核心区域的那些星位。 一旦能够占据那些星位,修为提升是其一,窥破天机,发现飞升的机会,才是最终所图。 末法杀劫将要降临,这片战场将会是修士最后的机会了。 一个个身影从潜伏中暴露出来,道境展开,法器释放,用以对抗周边爆发的恐怖杀阵。 每向核心区域挺进一步,付出的代价便越来越大,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但已然没有退路,若然不能在战场杀戮全面爆发之前找到栖身之地,结局可想而知。 能够走到步步杀机的核心区域,已然证明了他们的心性和实力已然处于所有试炼修士的前列。 核心区域,紫微星所在,接受周天群星朝拜,乃是万象至尊。 紫微星周边,首推左辅星位和右弼星位,其下,便是神秘莫测的北斗七星,依次为天枢,天权,天玑,天权,玉衡,开阳,以及摇光。 远处,一声怒喝,虚空破碎,就见一个身影不顾周边滚落的剑雨,冲了出去,此刻距离玉衡星位只是一步之遥。 只需一步,便会成功。 要知道当下,这可是核心区域被占据的第一个星位,对于带动本族冲击核心区域,意义重大。 长剑祭出,拉伸出一道长长的剑痕,这修士不顾全身累累伤痕,咬着牙,终于踏出了最后一步! 便在此刻,在其身后,一道剑光犹如毒蛇刺出,分明要将他一剑斩杀。 生死刹那,那修士背后虚空,一口法器突然暴露出来,就见那必杀一剑顿时刺在那口圆形法器之上,随即,爆发出一声震天价的轰鸣。 那偷袭者被震得口喷鲜血,未及躲闪,一道剑光无中生有出现,当即洞穿了他的身体,喷射出一道长长的血虹。 “河梁卑鄙贼子,你以为我赵白没有洞悉你的卑劣举动么?死吧!“ 赵白乃是西商皇族,当下就要将那个偷袭者予以斩杀,却见对方毫不惊慌,一张没有眉目的脸蛋露出神秘笑意,道:“赵白,你很聪明,可惜只是聪明过头罢了,我的目的已然达成,所谓伤人伤己,你要杀我,就要有被杀的觉悟!” 大笑声中,一道莫测刀光迸发,同样贯穿了赵白的肉身。 便在此刻,又一个身影一晃出现,抢在二人僵持的一刻,不顾一切掠向那座玉衡星位。 无数目光投射过来,都以为最后出现的人将要得手。 未料就听咚的一声,一口硕大的战鼓横空出世,咚的一敲,便将那个最后出现者震飞了出去。 赵白大笑道:“河梁奸贼,你以为就你聪明?” 说话间,长剑一挥,将那个河梁修士撕成碎片。 第663章 天权的考验 便在那口硕大战鼓再度敲响的一刻,斜刺里,又一个身影犹如鬼魅掠起,闪电冲向玉衡星位。 骤然间,一道剑光横扫虚空,将那个身影当场腰斩。 未料那具断裂的身体中,竟又闪出一个身影,速度更快,眼见得就要登临玉衡星位。 与此同时,那个将对方腰斩的修士周身气息迅速萎靡,转眼间化作了一个枯朽老者。 这枯朽老者慌忙挥剑斩向自身,嗤的一声,一张枯朽人皮脱落飞去,本尊顿时恢复了原本相貌,他看着那个即将登临玉衡位的北隗修士,叹息道:“蛮力不足用,到底是没有开化的种族!天机难测,唯觉者自取!” 他已然放弃了进攻,默默看着那个身怀异术的北隗修士,一个闪身,终于登临玉衡星位。 北隗修士仰天大笑,声音嘶哑,犹如老鸦,只是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身体快速腐朽,最终崩溃开来,漫空洒落。 “北斗注死,其中玄机最为难测,北隗夷狄自以为了悟生死,未曾想只是个笑话!” “西商霍南耕,你有如此认知,当真幼稚肤浅,玉衡星位,我北隗志在必得,你且看看!” 虚空扭曲,一个周身挂满骷髅头的高大身影走出,挥手之间,一具具被控制的死奴已然从不同方位,朝着玉衡星位同时发起冲击。 然而那些死奴更不如那个先前登临的北隗修士,纷纷于中途被莫测的杀戮之力予以分尸。 高大身影面色极为难看,西商霍南耕并没有出言讥讽,只是在冷笑。 高大身影突然面露异色,因为在其耳中,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亲自去,本座在一旁帮你!” 教主驾到,此人便如被打了鸡血,此刻毫无畏惧,一步步踏空走去。 砰砰砰! 一颗颗骷髅头相继粉碎,所带来的反噬,一次次重创了这个北隗修士的身体,只是想到教主大人在后面支撑,依旧咬牙走向玉衡星位。 在他登临的一刻,周身的骷髅头已然全部粉碎,周身衣物剥离,露出骷髅一般的躯壳。 他咬牙坐下,口中默念经文,岂料一股莫测杀机突然爆发,他尚没有来得及向教主大人求援,周身骨节寸寸断裂,化作一堆粉末。 暗中的教主大人看着这一幕,面色冷酷,摇了摇头,口中喃喃道:“这处星位看来与我北隗无缘,不必强求!” 一旁的霍南耕神情肃然,忖思若是自己贸然登临,或许下场也与那些北隗人一般。 当下深吸一口气,突然听到一声惊呼,寻声望去,就见一个背剑修士正一步步朝前走去,竟任由漫天剑雨落在身上,他所去的星位却是北斗中的天权。 一步,两步,距离天权越来越近。 “那是西商白云阁范无衣,阻止他,决不能让他登临天权!” 对于列国来说,每一座星位都寸土必争,事关最终的战果。 惊呼声中,漫天剑光斩落,岂知范无衣仿佛没有看到,依旧一步步朝前走去,任由那些强大的攻击落在周身,他的周身衣物寸碎,露出满是疤痕的脊背,新伤旧伤,重重叠叠,血流如注。 他步步踏碎虚空,每一步都是回头无岸。 他这一生,决定了的事,就从不后悔,只为倾尽全力去争取,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是他的道,向死而生,每一步都是生死考验。 这一幕,已然使得周边攻击的修士悚然动容,只是,事关各自利益,岂有姑息的道理? 更为强大的攻击漫天斩落,范无衣的身体剧烈颤抖,看去已然难以为继,只凭借那股强悍的意志在硬撑。 便在此刻,一个身影犹如鬼魅出现在他前方,已然抢先一步,冲向天权位。 只是,那人虽然很快,且几乎就要登上那座星位,只是他的身体突然停住了,瞬间便遭受了千疮百孔般的惨烈打击,他在身死一刻,依旧挣扎着转回头,看着范无衣道:“为……为何……” “这是我的道,挡了我的道,便要承受我的苦难!” 范无衣面无表情,依旧一步步稳稳向前,前方那人已然化作碎片,漫空散落。 天权位已然很近了,只是范无衣每前进一步,都承受着万钧压力。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知道,很多时候,成功和失败都是一步之遥,他此生能够走到这里,已然足够骄傲。 便在此刻,他的耳中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做我的使徒吧,那样,你可以不死,依旧可以继续修炼,你很不错,碰到本座,本座心情很好,否则,本座不但可以轻松拿下你,且会将你炼成死奴!” 范无衣好像没有听到对方的话,依旧挣扎着迈出一步。 一声嘶哑的呼号传来,范无衣的身体顿时僵在了那里,此刻,他几乎就要踏上了那座天权位。 一根根荆棘犹如蟒蛇爬出,很快就缠住了范无衣的身体,开始贪婪吮吸他的鲜血。 “赫连彩霞,你一个堂堂教主,如此欺负一个后辈,丢份了吧?” 声若雷鸣,撼动虚空,赫连彩霞闻声回首,果然看到了那个风度翩翩的西商帝君赵宣。 赫连彩霞冷笑道:“凡挡道且不识趣的人,本座当然要将之铲除,即便是你,本座也照做不误!” “好,战!” 一声怒吼,撼动虚空。 赫连彩霞怦然心惊,浑然没有想到这个西商帝君居然修炼到了无鼓的境界,莫非先前在奚京城头一战,他有所保留么? 便在此刻,范无衣僵住的身体突然开始颤抖,且越来越厉害了。 他的身影动了,跨步迈向天权位。 便在此刻,又一个身影在远空出现了,骤然拉开一柄苍白之弓,射出了一道白骨箭光! 同一时刻,西商帝君连连出拳,震得这片天地连连轰鸣。 赫连彩霞步步后退,她看着赵宣,似乎有些不认识这个人了。 以天地为鼓,这需要多大的魄力? 胸口两颗骷髅接连破碎,赫连彩霞口中喷血,目光死死盯着赵宣。 便在此刻,一个身影无中生有出现在赵宣背后,刺出了诡异莫测的一剑! 赵宣骤然变色,因对方刺来的虽是剑,用的却是针灸之法。 以肉身为媒,针刺天地! 区区穷荒之国,怎么会出现如此精通医道的人物? 他尚在震惊,那射出的一道玄天箭已击中了范无衣的身体。 就见范无衣的身体转眼间化作枯朽之态,已然濒死。 只是他的一双眼眸却显得炯炯有神,手中的剑同步刺出,竟然和透体而过的那道箭光合而为一,刺向前方的天权星位。 这是他的生死大限。 也是这座天权星位给予他的考验。 眼前星光盘旋,范无衣一步跨出,终于登临天权星位,当即坐下,气息全无。 这一幕当即震惊了那个偷袭者——北隗帝君赫连玄空。 他一步跨出已然来到天权星位之前,他要看看,这个不怕死的家伙到底死了没有。 然而,一股危机意识油然而生,他身影一扭,凭空消失。 在一处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中,随着一道剑光穿透而出,隐遁中的一具身体喷射出一道长长的血光,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凡事有因果,你射我一箭,我便还你一剑!“ 天权星位,范无衣睁开眼睛,看向远处的赫连玄空,随着他一剑刺出,对方一箭所加于他的死气已然被退还了回去。 他的形容在肉眼可见之中恢复为原本模样。 此刻只觉得身下的天权星位已然和自己血脉相连,他就像一棵枯朽的老树,已然重获新生。 西商帝君哈哈大笑,连连出拳,逼退赫连彩霞和那个以剑为针的攻击者,道:“这是你们出手在先,我们只是反击,果然,北隗都是未开化的种族,毫无道理可言!” 范无衣抢先登临天权,极大鼓舞了西商修士的斗志。 第664章 天枢位上的死人 几个西商修士不顾一切冲向了北斗七宿的其他星位。 当下,河梁和北隗修士,以及几个剑门修士齐齐加入争夺之中。 北斗七星处于核心区域,乃是紫微星的庇护之星,一旦能从中争夺到更多的星位,一定会对即将到来的最终战带来极大助力。 赫连玄空更不答话,弓拉满月,再度射向天权位的范无衣。 一代帝君被一个别国修士所伤,这个面子无论如何不能丢,同时他到底要看看,那个西商人究竟能否坐稳天权星位。 一箭,两箭,三箭,赫连玄空火力全开。 刚刚占据天权位的范无衣,由于先前已然遭受创伤,此刻远远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期,即便凭借星位的防御加成,依旧被一代帝君打击的抬不起头来,周身血流如注。 赫连彩霞双手连连挥舞,道境极限延伸,当即将沼泽藤蔓召唤出来,铺天盖地攻向西商帝君。 赵宣无比震怒,双脚双拳,连连撼动天地,将周遭缠绕的藤蔓化作了飞灰。 “本座的乖徒儿,回来,躲到本座身后,本座教你如何偷袭!” 那以剑为针不断出击的健壮修士闻言闪身而退,果然躲入赫连彩霞的身后暗影中。 西商帝君暗道不好,他仰天怒吼,一拳击出,此拳并非向外,而是砸向了自己的胸膛! 一声雷鸣凭空落下。 赫连彩霞面色骤变,哇的喷出大口鲜血,只是在那片血光中,一针化作流光,看似简单一刺,西商帝君已然浑身痉挛,踉跄向后退去,只是他所退的方向并非别处,正是天权位。 赫连彩霞连连怒吼,役使躲在身后的修士连连出击,她不惜敞开道境,任由那健壮修士借用以增强伤害,同时施展萨满秘术,连连突袭,令对方手忙脚乱。 赫连彩霞知道,决不能让西商帝君和范无衣会合,否则一定会生出变数。 岂料此刻,北隗帝君的弓却不再打击范无衣,而是对准了狼狈的西商帝君,此刻周身数颗骷髅粉碎,身后冒出的滚滚黑气中,无尽亡灵已然被献祭到那根白骨箭镞之中,说时迟,箭如流星,一箭封喉! 眼见西商帝君即将陨落,赫连玄空面露喜色,若然能除去此劲敌,对于北隗入主中原无疑将扫去一大障碍。 霹雳! 就见一道赤色闪电从天而降,当即劈中了西商帝君的头顶。 砰! 就见那副肉身爆裂为一团浓烈血光,与此同时,赫连玄空和赫连彩霞如遭重击,口中连连喷血。 就见那团血光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再度出现,大笑道:“朕的天地鼓滋味如何?” 说话间,赵宣身影快速后退,眼见得就要与范无衣汇合。 怒吼声中,赫连玄空背后,一头幻化出的硕大狼体一跃而出,就见那颗狼头上正站着一人,不是赫连彩霞又是谁? 二人战力融合,赫连玄空一声长啸,一根玄天箭闪电射去,与此同时,一头巨狼光影跟着冲了出去。 赵宣先前为抵挡攻击,已然牺牲了一个一等一的本命傀儡,他已然受伤,战力大幅下降,又如何抵挡两大高手的合击? “罢了!” 他正欲出手,冷不防一张手远远伸过来,竟一下子抵在了他的后背上。 赵宣身躯一震,只觉得周边七星俱动,犹如一条虬曲长龙飞来,缠绕周身,口中当即喝道:“天地无鼓!” 他一拳击出,生生砸出一口黑洞,顿时将那射来的一箭震碎,同时将一股莫测的力量反噬了回去。 赫连二人齐齐变色,后退十步之外,那周身黑气中出没的大量亡灵,瞬间化作了飞灰。 便在这当儿,一个鬼魅般的身影竟然借助天权位的星力发动,窥破了一丝玄机,当即不顾一切,冲上了北斗第一星天枢! 此人登临天枢,禁不住仰天大笑,只是那副公鸭般的嗓音实在太过难听,太过刺耳。 “你们好好打,不要管咱家,若不是你们协助,咱家如何能够轻松登临此星位?” 北隗和西商两方借助喘息之际,终究看到了那个偷袭天枢星位的人,不是河梁中官宁淳还是谁? 此刻最为气愤的当属赫连二人,此刻被西商和河梁占据了两个星位,他们还是一无所得,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西商帝君,你我已然占据先机,当结为犄角之势,如此,那两个卑鄙的家伙恐怕暂时并不敢冒犯我们。” 正说话间,宁淳突然变了脸色,就见那身衣物如同蝉蜕般落下,其中的躯体已然消失不见。 只是在宁淳刚刚消失的一刻,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再度占据了天枢。 “竟是宰辅孙玄策豢养的走狗杜随!”一个修士脱口喊出。 同一时刻,一张手于一处虚空探出,竟然将遁逃中的一个身影轻松捏住,就像擒拿鸡鸭那般容易。 “宁淳,朕找的你好苦,原来你早就潜伏了进来!你,居然就是这般报答朕的么?” 刚刚露面的河梁帝君拿住宁淳,恨不得直接将对方捏死,他最恨叛徒,尤其是最为信任的一个狗奴居然也会背叛他,这么多天让他当真食不甘味,百计思忖要抓住对方。 “帝君,老奴正欲占据天枢位以奉献给您,奈何……奈何,那股力量匪夷所思……老奴……老奴无论如何也镇压不住……” “你既然能占据第一次,就能占据第二次!” 说话间,河梁帝君申令雏提着宁淳,旁若无人,大步朝着天枢位走去。 便在此刻,处身天枢位的杜随全身颤抖,头顶冒出一缕缕黑气,他不顾一切冲了出去,咔嚓咔嚓,身后传来一声声惨叫,而那正是他苦心炼化的一个个死奴正在代替他死去。 河梁帝君见状大笑,他手提宁淳,一个飞身凌空踏下! 只是,始料未及的一幕再度出现了。 就见天枢位一侧,一个隐藏了很久的身影突然间出现了,他看去毫无生气,动作犹如傀儡,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比上方的河梁帝君就是快了那么一点点,便抢占了天枢位。 一股无法想象的斥力掀起惊涛骇浪,当即将一脸得意的河梁帝君震飞了出去。 百忙中,河梁帝君看向下方的天枢位,不由得呆住了! 他的怒火再度爆棚,却并非因为那抢占天枢位的人,而是因为他手中提着的那个宁淳,竟不见了! 一道剑光落下,撕开一片血光,惨叫声传来,却依旧看不到那可恶中官的身影。 河梁帝君左顾右盼,便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同时震惊不已的,当然还有西商帝君和北隗帝君他们,因为当下处于天枢位上的那人,他们不仅认得,且对方看起来就是个死人! 此人双目紧闭,盘膝而坐,周身气息全无,正如一具死尸,不是龙泽一国大名鼎鼎的战侯又是谁? 他们也同时猜出了这一番手笔当然出自那位隐居数十年不上朝的帝君。 天枢位,北斗之首,那女虚北宸又如何会让给他人? “普天之下,除了战侯萧煮雨,又有谁更有资格占据天枢?” 一声冷笑传来,几个帝君听见,当即色变。 他们道境展开,左右环顾,却依旧没有发现那出声之人的踪迹。 “祁楚,既然天枢已然被占据,你便去拿下第二位天璇,你的修为尚有隐患,若能把握天璇位的造化,或可将隐患排除,跻身地境圆满!” “多谢帝君提携,祁楚永铭五内!” 一个身影当空落下,朝着远处深深一拜,当即毫不犹豫,朝着天璇位大步走去。 几个帝君,赫连彩霞,还有其他修士,看着那人一步步走上了天璇位,竟然一路顺风顺水,毫无阻碍。 他们都选择沉默,自是不愿得罪那个暗中的大人物。 龙渊大殿,黑暗的虚空中,一座庞大棋局如网覆盖了下方的漆黑虚空。 一粒飞星落下,正处在天元位附近。 第665章 左辅 庞大棋局的一侧,古沧帝君自斟自饮,口中笑道:“兄长手笔如此宏大,布下一座棋局,算尽天下英雄,只是这冥冥中的力量,谁又能绝对把握?朕这区区一子,兄长以为如何?” “世事如棋,不至终局,难言胜负,朕不会无端干涉,一切但凭天命。” 皇座之上,枯瘦的龙泽帝君看去气息萎靡,目光空洞,失神看着眼前一座棋局。 只是,随着那一子落下,天元附近,一粒棋子无中生有出现,古沧帝君看见这一幕,勃然变色。 拂袖之间,一片云雾弥漫棋局之上。 “不必虚伪托词,这世界只信人力!”古沧帝君讥讽道。 龙星战场,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背剑修士一闪出现,朝着开阳星位大步冲去。 众人目中喷火,愤怒已极。 当下天枢,天璇和天权位已然被占据,北斗星位只剩下天玑,玉衡,开阳,以及摇光。 谁能占据七星更多,事关最后利益的争夺。 只是众人尚未出手,周边虚空炸裂,一具具尤为高大的躯壳从天而降,手握刀剑裹挟风雷,攻向企图占据开阳位的那人。 魔族? 魔族近年从未在奚京现身,时下出现,众人又如何不明白他们为谁所驱使。 几个魔族身高远远超出龙泽人,他们的攻击势大力沉,出手无不是玉石俱焚的杀招,看的周边人目瞪口呆,因那种爆发出的威势分明逼近了地境后期,只是,他们的修为明明还有不足,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当下想起那位神秘莫测的古沧帝君,不禁深深敬畏。 “天地有正气,这天地乃是我龙泽的天地,魔族何敢如此放肆!” 修士一声怒吼,漫空剑光炸裂,纷纷穿透那些魔族的身体,只是这些魔族明明遭受重创,却悍不畏死飞扑而上,纷纷发动自爆,漫空血光扩散,场面尤其惨烈,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那背剑修士一身衣物已成褴褛,皮开肉绽,血流如注,却依旧咬牙朝前走去。 更多的魔族凭空出现,怒吼着从四方包抄过去。 “齐骁啊齐骁,今日看来,你是闯不过去了,但朝闻道,夕死可矣,不将这些异族屠戮一空,妄为我龙泽汉子!长剑倚天,山崩!” 后背上的剑自动出鞘,拉伸出一道长长的剑光,横扫虚空,当即将周边魔族尽数腰斩。 眼前仿佛再度看到当日那个青年身影,露出笑意道:“无论如何,在这片最终战场我要走得更远,起码不能让你轻视!” 盘坐于天璇位的祁楚突然睁开眼睛,就见一根长矛犹如毒蛇掠出,拉伸出一道长长的暗影。 齐骁一跃而起,背负一座巨峰幻象,重重向下一踏! 岂知那根长矛只是虚幻,真正的一根长矛此刻已然无中生有穿透了那座巨峰幻象。 齐骁口中喷出一道长长的血虹,他明显已遭重创,此刻却于败中出剑,就见一道赤色剑气直取天璇。 岂知天璇位爆裂出一团浓烈光影,居然将那道剑气挡在了外面。 饶是如此,祁楚口中已然喷血,却笑道:“既伤了我,便感受一番我的痛苦吧!” 齐骁闻言变色,只感到一股莫测的力量侵入身体,顿时和体内的力量缠绕在一处。 同一时刻,他的身体开始快速腐烂,脸上一块腐肉当即脱落,那种痛苦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呻吟。 只是他的眼眸中却浮现出一丝亮色,手中剑连连刺出,居然屡屡攻入天璇位之中,令那祁楚连连流血。 然而祁楚越是受伤,看去却愈发愉悦,座下天璇位的光芒愈发耀眼,长矛在手,连连隔空刺出,不断刺伤齐骁。 岂知齐骁一剑断空,挣脱纠缠,大步冲去,此刻距离开阳位已在十步之内。 未料一个周身挂满骷髅的妇人从天而降,挡住了他,口中桀桀怪笑道:“小子,资质不错,你已身中异族诅咒,除了本座,没人救得了你,归顺吧,你别无出路!” 齐骁脚底一跺,骤然出剑。 妇人顿时变色,体内已然喷血。 不止是他,便连天璇位的祁楚也深深震惊,他没有想到,他欲将身体中那股残余的力量转嫁给齐骁,却被对方借机感悟出奥妙,进而撼动星位,并凭借天璇位的力量,震动开阳,获得助力,一剑刺中了妇人。 妇人袍袖一挥,一闪而退,其身后一个高大身影当即冲出,挥剑斩向齐骁。 同一时刻,诸族修士纷纷冲向其余四星,妄图占据星位。 未料七星之位骤然爆发,一道道剑气破空,将一个个修士当场斩杀。 一时间,高大身影和齐骁厮杀在一处,两个身影不断挪移。 就见一道剑光爆发,扯出一道长长的血虹,其中一人已然远远飞出去,却不偏不倚,偏偏落在了开阳星位上,正是齐骁。 不可思议的一幕再度发生。 这一幕再度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与此同时,处于龙渊大殿中的古沧帝君拍案而起,大声赞道:“好一座棋局,大到周天布置,小到星位细节,都蕴含着种种莫测玄机,佩服,佩服,原来兄长抱病多年,却一直是在谋划这一座棋局,只是,这座棋局并非人力所为,分明被引入了天地之力,自然而然养成的,好!好!原来不止是人选棋局,更是棋局选人,若然感悟不到其中玄机,当真是痴心妄想,岂能强求?赫连玄空,赵宣,申令雏,这些人在兄长面前,居然全部都是跳梁小丑!兄长,你说小弟猜的对不对啊?” “世事不可言,求仁得仁。”女虚北宸轻轻叹息。 就见古沧帝君仰天大笑,笑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好不容易止住笑,转而神情肃然,看向龙泽帝君道:“说什么天意?谈什么仁义?兄长,你瞒得了别人,须瞒不过小弟,如果小弟猜的不错,这座棋局之下,定然隐藏着一座暗地里的棋局吧?天地,阴阳,昼夜,妙哉!这也是兄长能够轻易将战侯塞进去的原因吧?” “大道自悟,一座棋局摆在那里,看透的自然看透,无需多言。” 古沧帝君哼了一声,道:“朕就在这里盯着你,倘若你动手,朕必然会动手,兄长,你若不守规矩,莫怪小弟不客气哦!” 龙泽帝君似被猜中心思,瞑目不语。 这个时候,龙星战场,在那处紫微星位的左右虚空中,原本没有星位的地方,却突然无中生有冒出了两个星位。 河梁帝君远远看着那两处新出现的星位,怦然心动,第一时间身影不断闪烁,挪移而去。 一声大笑传来,一个高大身影已然挡在他前面,笑道:“左辅右弼出现,那是宰辅之位,定然关乎紫微星的争夺,申令雏,你我一人一个,如何?” “好!” 强敌在前,申令雏当机立断,掠向一侧的左辅星位。 未料一个身影已然抢在他前面,不是西商帝君又是谁? 申令雏恶向胆边生,剑光刺出,虚空破碎,未料西商帝君毫不避让,脚底一踏,雷动天地,一股惊天反噬之力爆发,当即将申令雏震退。 西商帝君连踏数步,漫空剑雨居然为其鼓声召唤,铺天盖地杀向申令雏。 一步,两步,距离那座左辅星位越来越近。 始料未及的是,一道剑光斜斜刺来,那种杀伤力匪夷所思,赵宣心中惊愕,方要躲避,后方一道暗剑后发先至,当即刺入其身体中,喷射出一道浓烈血光。 就见一个身影背手而立,看都不看后方的申令雏,口中喃喃道:“陛下,这是你为老臣所留的么?很有意思的棋局,莫测的天机,老臣当下便如你所愿,入局一观吧!” 第666章 最后两个星位 此人一步跨出,突然变色,两道剑光参差出击,当即将两枚袭来的骷髅头击碎,却也顿时遭受了那股莫测力量的入侵,口中流出鲜血。 “赫连彩霞,这不是你的星位,强求不得!” 此人一声长啸,身影连连闪烁,竟然从赫连彩霞设置的重重封锁中闯了过去。 他浸淫官场数十年,可谓看穿人心,一声低吼,将涌出的鲜血强行咽回肚腹,终于登临那座左辅星位。 同一时刻,右弼星位的争夺愈发惨烈。 便连龙泽宰相都出动了,可见这两座星位何其重要。 赫连彩霞眼见争夺左辅星位无望,一手按着那个高大汉子,冲向右弼星方向,却被一个飘然出尘的身影拦住道:“不是你的东西,莫可强求!” 此人正是龙渊剑阁祭酒大人方梦天。 而北隗帝君连番冲击右弼星位不得,却也不愿被那些忌惮的家伙占据,故而连连射出玄天弓,杀伤无数。 便在此刻,四个身影从天而降,各展手段,竟强行顶住右弼星的反噬,随着当中一人一笔落下,终于第一个登临右弼星之上。 龙渊大殿,古沧帝君仰面大笑,赞道:“妙,以四人之力占据右弼星位,可谓十拿九稳,普天之下,也只有兄长的四镇配得上这座星位,河梁,北隗,西商,遇此算计,焉能不败?数十年一座棋局,天时地利人和,居然都被兄长算在其中,佩服,只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谁能争到这一局的天元,谁才更有话语权,兄长,你看那个紫微宝座到底属于谁呢?”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落入棋局,整座大殿轰然一震。 同一时刻,龙星战场,北斗七宿周边之人俱听到一声威严传音:“天玑归北隗,摇光和玉衡归河梁,违令者,斩!” 赫连玄空闻言默然,先前北隗屡屡争夺玉衡无果,看来那处星位当真不属于北隗。 当下看了赫连彩霞一眼,当即命令手下修士进占天玑。 河梁帝君当即命令几个属下相互配合,务必确保摇光和玉衡星位收入囊中。 西商帝君凭借范无衣占据了天权位,沉默不语,他倒要看看会发生如何变故。 几个桓越修士神情悲怆,帝君遭人暗算,当下群龙无首,内心对如此分配极为不满。 不止他们,几个龙泽修士包括剑阁祭酒大人心中同样愤懑。 奚京被攻破,大家即将沦为亡国奴,便连这最后的希望都要被外族胁迫,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下,这些人并没有因那句威胁而束手束脚,于不动声色之中,继续向三个无主星位发起冲击。 “当朕的话是儿戏么?” 龙渊大殿之内,古沧帝君俯察棋局,只手按落,大殿再度震动。 与此同时,龙星战场,一道道剑痕撕裂虚空,立时将几个不遵圣裁的进击者,当场斩杀。 方梦天瞅见这一幕,内心震惊不已,他没有想到,这古沧帝君数十年不见,修为居然精进如此,挥手之间,杀地境修士如屠猪狗一般。 未料这一番杀戮方未结束,就见一道道赤色闪电从天而降,几个异族修士猝不及防,顿时被劈成了飞灰。 同一时刻,一道更为粗大的赤色雷霆,凭空出现在龙渊大殿之内,劈向古沧帝君的头顶。 岂料古沧帝君毫不躲避,竟生生承受住了这一道雷击。 一缕缕青烟从其头顶缭绕升起,拂了拂衣袖,不以为意道:“天生地养,数十年聚积果然不可小觑,只是这些许手段就要阻止朕,未免太可笑了!” 当下身形危坐,俯瞰棋局,事无巨细,他要看看到底有谁还敢以身试法。 龙星战场,剑阁祭酒方梦天微微看了看上空,口中喃喃:“这是天意,还是陛下您……” 手中的青林剑微微震动,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变故。 “银汉如梦入我心,渡心?陛下,这是您给我们留下的一条路吗?青林归梦,一剑在心!” 此刻,漫天星光缭绕,方梦天眼观那一道道雷劫,突然间一步走出,冲向天玑星位。 赫连玄空二人骤然看到方梦天出击,顿时变色,祭酒大名他们如何不知? 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起拦截,他们倒要看看,那位自以为是的古沧帝君到底能否拦下此人。 龙渊大殿之内,古沧帝君面色冷厉,喝道:“不识时务,兄长莫怪小弟杀此人祭此棋局!“ 只手按落,杀气漫空。 此刻,冲向天玑星位的方梦天身形略顿,已然被一道凭空出现的剑痕轻易杀伤,洒下一片血雨。 只是他明明中了此剑,却并没有停止步伐,身形一晃斜斜掠出,竟然采取迂回的方式继续掠向那座天玑。 龙渊大殿之内,古沧帝君已然看出端倪,脸色怒气更盛,口中喃喃道:“居然像是在故意吸引本帝出手,胆子好大,很好,杀这样的人更有意思!” 一根短剑跃入手中,犹如蛇信吐出,倏然一刺! 飞掠中的方梦天猝不及防,再度中剑,血如泉涌。 只是他此生一旦决定的事,绝无退缩的道理,咬着牙,继续冲向天玑,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龙渊大殿。 第二次出手居然依旧没有杀掉此人,古沧帝君抬头微微看了一眼对面毫无动静的龙泽帝君,无形之中仿佛挨了一巴掌,脸色微红,一伸手将一道反噬而来的闪电当空扯碎,脚底跟着一踏! 就见一道长长的剑痕当空出现,穿透棋局,直入那处龙星战场。 战场周边之人瞳孔收缩,如何感受不出那道剑痕的威力? 中了此剑,必死无疑。 死亡已然锁定了方梦天,他的身影骤然一晃,仿佛梦幻,居然于不可思议中逃过了必杀一剑,不仅如此,他手中的青林剑居然如梦似幻合入那道穿越来的剑痕,刺向前方。 虚空轰然破碎,方梦天窥破虚实,一步穿越,距离那座天玑只是一步之遥。 这一刻,又一道犀利的剑痕凌空扎下,方梦天若然继续前行,必然会被此莫测剑道所斩杀。 始料未及的是,方梦天突然转身,刺出了手中的青林剑。 身后,一座天玑星位突然迸发出一团耀眼的光华。 同一时刻,那道剑痕穿透方梦天的身体,带起一道血虹,灌入那团光华之内,光华骤然爆发,顿时将方梦天吞入其中。 怎么回事?这就算成功了么? 周边几个帝君包括赫连彩霞齐齐变色。 此刻,一声长啸传来,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口中赞道:“果然不愧是我龙泽祭酒大人,竟然借助那外来一剑窥破天机,感悟造化,一举登临天玑,佩服,佩服,大美在前,鄙人不甘落后,就此挑战玉衡!” 一剑出手,正是那柄断琴,那日在凤舞阁前经历生死一战,觉悟颇多,今日窥见方梦天的一番奇迹,情知机会不多,必须放手一搏。 他先前因缘际会,已然被一处星位认可,只是后来才发现,那座星位远远不能满足自己的欲求,故而挥剑断星,使得自己承受了莫大的伤害,方挣脱束缚,继续向内层战场突破。 如此举措,他乃是龙星战场唯一一个。 同一时刻,又有一人抢先掠出,冲向摇光。 “今日一战,不论生死,绝不能在外族面前低头,战!“ 气血爆发,战意冲天,气势如虹。 几个帝君见了,目眦欲裂,若然再叫龙泽人抢走剩下的最后两个星位,这脸面丢大事小,必关系到下一步的决战争夺。 玄天弓出,天地鼓响,天残剑道撕裂虚空。 赫连彩霞当即召唤出她的藤蔓沼泽,设置重重障碍。 这几个星位他们还看不在眼,但也决不能再叫龙泽人拿去! 几大宗师级的高手出击,那抢占玉衡摇光的二人哪里能够抵挡,被连连击伤,看去已然难以为继。 “国破家亡,天道无情,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说话之间,体内的生气顺着周身伤口,飞速泄去,手中断琴发出一声酸楚的颤音,只是那一双眼睛却尤其有神,只觉得周边的重重杀戮都属外物,与自己本无干系。 第667章 紫微开启 断琴刺出,恍恍惚惚,洞穿阴阳。 此人一步跨出仿佛鬼魅,最后朝着冲击摇光那人道了声再见,已然被一道射来的毒蛇般的剑痕贯穿。 只是,他明明该死,却突然间被一种冥冥中的力量所牵引,居然快速落向玉衡而去。 周边的人顿时呆住了,此刻要想阻拦却来不及了,转而,齐齐愤怒攻向冲击摇光那人。 气血宣泄,战意无穷。 那人口诵战歌,不顾周身遭受的累累创伤,一步步朝着摇光走去。 摇光已然很近,只是他体内的热血已然流尽了。 最后看了一眼天枢位上生死不知的弟弟,面带微笑,缓缓倒了下去。 只是他的身体刚刚倾斜,一道剑痕从天而降,将他的身体骤然劈成两瓣! 间不容发,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居然从那具中分的尸体中冲了过去,手中剑再度一挥,斩开壁障,终于顺势踏上了那最后一个星位——摇光! 此人犹自看了一眼坠入黑暗中的两片尸身,默默祷告道:“天机一线,稍纵即逝,申春雨于前辈身死一刻,窥破玄机,终究侥幸跨越生死一线,得偿所愿,前辈勿怪!” 众人长长慨叹,想那堂堂萧惊落恁般修为,居然抢不到一个北斗星位! 河梁帝君眼中一亮,没有想到自己原以为废了的一个小子,终于在最后给他带来了一丝意外的惊喜。 偷眼看了那个一世强梁的北隗帝君,心中暗笑不已。 此刻,天枢星位,那具仿佛死去的冰冷的身体,眼角处溢出一缕细细的泪痕,其色为红。 赫连玄空郁闷不已,左辅右弼,北斗七宿,偌大北隗居然没有得到一个,这叫他情何以堪?何况,还有幕后的那位暗中协助,如此局面,居然毫无收获,这张老脸当真被打的啪啪响啊。 龙渊大殿。 古沧帝君白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龙泽帝君,自我解嘲一笑道:“好一座棋局,好一场天机造化,这是小弟唐突了,兄长虽然连连得手,但最终战即将开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骤见对面的龙泽帝君动了,一张苍白的手探出来,只是轻轻一按,整个大殿犹如被发动了机关,发出隆隆轰鸣。 古沧帝君瞳孔略缩,情知对紫微星位的争夺战开始了,无论如何,自己必须看死这位龙泽帝君,只要他做出反常举动,自己绝不留手。 龙星战场,于黑暗极远之地,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龙吟。 所有的星位,齐齐爆发出耀眼的光华,各自投射出一缕星光,齐齐聚集到紫微星位上。 随着天穹之上又一声高亢的龙吟传来,就见一条硕大的龙体,犹如一道闪电,自天穹正中坠落下来,瞬间钻入紫微星位之中消失不见了。 就见紫微星位迅速爆发出一团硕大的光团,于群星之中独树一帜,最为醒目。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壁障被拉开,紫微的气息犹如帝君出现,君临周天,气势超然。 感受着紫微发出的强烈召唤,一座座星位瞬间被莫测的力量贯通,将星位上每一个修士的身体,连接到浩瀚的星空之中,一条条规则江河顺着这一根根通道,再反哺到一个个修士的体内,在浓郁的星空气息冲击之下,一个个修士如痴如醉,当即抓住难得机遇,纷纷入定。 几个帝君将目光投向那座紫微星位,壁障已然打开,最后的争夺战开始了。 只是在那座紫微附近的星空中,杀戮重重,一不留神就会身死道消。 “去吧,替朕探出一条路来,若然成功,朕会放你们自由,并带着你们一起飞升!” 河梁帝君大袖一挥,数十个无脸傀儡身着白色孝服,齐齐点头,转而朝着紫微星飞扑而去。 同一时刻,北隗帝君也放出了死奴。 西商帝君足踏天地,咚咚作响,在外围频频试探。 赫连彩霞却没有动作,她身影一晃,隐入赫连玄空背后暗影之中,二者道境融合,随时准备出击。 然而,转眼之间,那些放出去的一个个死奴和无脸傀儡,突然停在了空中,一动不动。 下一刻,他们的肉身突然间无声断裂开来,化作无数大小尸块,漫空洒落,转眼间被这片龙星战场所吞噬,化为充裕滋养。 好可怕的杀戮力量! 河梁帝君的一颗心在滴血,要知道那些无脸傀儡乃是他耗费大量心力炼化,损失了,短期之内绝无可能弥补。 虚空中,一片沼泽之象呈现,沼泽之上,无数条藤蔓犹如怪蟒翻身,不断延伸,侵占虚空。 赫连玄空的高大身影犹如铁塔,踩着一根根藤蔓,朝前行去。 一头巨狼之影矗立后方虚空,发出一声声长嚎。 巨狼周边,无尽亡灵如海如潮,蜂拥跟随。 道境撑开,玄天弓拉满,随时准备射出他的白骨之箭。 很快,他的身影便越过了那道看不见的禁区,步入那片莫测之地。 一步,两步,直至数步之后,看去依旧安然无恙。 赫连玄空一双眼睛透露出恶狼般的凶狠,他明白对于紫微的争夺,一定无比凶险,甚至于还有不少敌人潜伏在暗中,企图分一杯羹。 但是,作为一代颇具雄心的有为帝君,他会倾尽全力,将紫微收纳入怀,否则,如何有本钱向龙泽和古沧二帝君叫板。 “女虚北宸,白旭诚,你们等着,最后的决战,我赫连玄空未必会输给你们!” 后方,河梁帝君一咬牙,终于越过了那道禁区。 跟着走进去的当然还有西商帝君。 后面剩余的一些修士自觉争夺无望,转身纷纷离去,各寻安身之所去了。 随着这几个人从不同方向不断逼近紫微星位,周边的虚空中,不知不觉中,被镀上了一层浓浓的血色。 下一刻,杀戮自四方上下弥天爆发,前所未见。 无尽亡灵发出凄厉的嘶吼,纷纷解体,化作一缕缕黑气飘散。 身后阴影之中,赫连彩霞痛的不住痉挛,啪的一声,捏碎了一颗白玉般的骷髅头骨。 而她召唤的藤蔓沼泽仿佛纸糊,顷刻间灰飞烟灭。 一声怒吼,赫连玄空借助两大高手合力撑开的道境,终于射出了至强一箭! 箭光中,一头巨狼飞驰而去,扑向紫微。 西商帝君赵宣步步踏血,不断擂击胸膛,周边天地发出隆隆回应。 他口中不断流血,将一道道逼近的杀戮气息不断震碎。 河梁帝君的遭遇看去比之西商帝君还要凄惨,此刻心中尤为痛恨的还是那个背叛的中官,倘若有他配合,二人相得益彰,自信能够脱颖而出,占据先手。 起初还好,越往前去,杀戮气息愈加浓烈,众人受伤越多,消耗越大,看去紫微似乎不远,却可望不可及。 众人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就见赵宣突然变色,一口鲜血喷出,化作一道剑光,当即将一个飞虫模样的东西击碎。 “蛊虫,这是?” 他尚在犹疑,周边虚空中突然生出浓烈火焰,火焰之中,一道道凤纹如剑掠过,划破肌肤,带来灼热的痛楚感。 他心中愤怒,大吼一声,踏动天地,将更多的蛊虫从隐藏中震出来,孰料一道杀戮光影无声穿透身体,当即喷洒出一道长长血虹。 嘶嘶躁动声中,一只只蛊虫贪婪吮血,快速长大。 一股惊悚感油然而生,西商帝君暗道不好,双手瞬间一合,凝聚出的两口巨大的天地双鼓,轰鸣着,砰的一声,从上下方向骤然合拢在一处,当即将数不清的蛊虫齐齐碾碎。 同一时刻,北隗帝君和河梁帝君齐齐遭遇袭击,被逼迫的手忙脚乱。 只是他们震惊的发现,此刻想要后退却似乎比前进更难,他们宛若陷入泥淖,虽然拼死顽抗,却越陷越深。 第668章 懦夫 远空,一声清脆笑声传来,一缕缕华丽凤纹拖曳着漫空火焰,凝聚出一头硕大的朱雀,连连长鸣,在那只朱雀之上,一个红裙女子双手连动,弹出一缕缕火焰,攻向紫微方位。 “兄长,小妹已掌握了南方朱雀之象的奥秘,你当可于一旁坐镇,助小妹一举占领紫微,那时候永生大道,小妹定与你共享!” 女子立时收到回复,愈发心花怒放。 她已然通过那位小弟,唤起朱雀之象的力量,对于火焰的掌控之力,愈发精微。 当下一不做二不休,以火控虫,不断向几大帝君发起偷袭,令他们愈发狼狈。 “好一场算计!只是,你以为置身紫微攻击之外,就能安然无恙么?种瓜得瓜,本座要你好看!” 处身赫连玄空背后暗影中的赫连彩霞,探手一抓,已然将一只滚烫的蛊虫抓在手心,她口中咬牙切齿念诵,当即将这枚蛊虫拍入一颗骷髅头骨之中,她的念诵声愈见晦涩,愈见沙哑,便在最后一刻,只手一拍,那颗骷髅头骨已然碎如齑粉。 同一时刻,远处的女子胸口一痛,如遭重击,口中喷出一道血箭,只是她行事向来果决狠辣,道境张开,一张弓拉如满月,当即将一支火箭射了出去。 赫连玄空蓦然回首,玄天弓开,箭射如电,当即和那女子射来的一箭相撞,炸裂为漫空绚烂焰火。 间不容发,赫连彩霞当即以秘法再度禁锢数枚蛊虫,如法炮制,连连击伤那红裙女子。 眼见情势危急,赫连玄空高声道:“几位贤弟,强攻定然无果,合力杀回去,大家共同商量,拿出妥善之策!” “善!” 天地鼓震,玄天弓开,河梁帝君一马当先,挥剑斩开一道缺口,几个人终于狼狈冲出紫微的攻击范围。 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就见那只硕大的凤鸟一声长唳,拖曳着漫空火焰,冲向紫微而去。 与此同时,龙渊大殿,伫立棋局一侧的古沧帝君挥剑一斩,整座大殿一阵剧烈摇晃。 他暂且不会主动向几个帝君出手,但对于那作为同盟军的女子,却还是愿意助力一把,原因则是为了进一步试探那座紫微星位的虚实。 对面的龙泽帝君依旧无动于衷,仿佛一切和他并无关系。 龙星战场,一道长长的剑痕撕裂虚空,女子大喜,顺着剑痕斩开的路径,掣动火凤呼啸飞去。 此刻,一个面容蜡黄的老者一晃而出,口中讥讽道:“欲这般占据紫微,无非水中捞月!” 就见他一步跨出,不紧不慢,朝着紫微星位走去,他每走一步,口中便吐出一口血,血化剑光,刺破虚空,得以不断前行。 便在此刻,那于空中不断飞翔的女子骤然色变,一个被牢牢控制的高大修士顿时挡在前面,当即被一道倚天剑光斩为飞灰。 与此同时,那只硕大的火凤轰然解体。 女子以控火之法连连瞬移,中途牺牲了几个强大奴仆,方堪堪从禁区逃离出来。 这也还罢了,同一时刻,在龙渊大殿之内,就见一道长长剑痕冲出棋局,斩向古沧帝君。 “一座区区阵图,也敢在朕面前卖弄!” 短剑出,吐如蛇信,当即将这道剑痕斩断。 饶是如此,古沧帝君犹自心惊,因为反噬的力量已然越来越强。 照此发展下去,自己说不定就会陷落进去。 偷眼看了看对面的女虚北宸,古沧帝君露出一丝忌惮之色。 他素来视对方为生平唯一劲敌,自己卧薪尝胆,数十年苦心孤诣,若不能让对方彻底击败,如何甘心? 只是这座棋局越来越不简单,对方筹划多年,定然藏着不少后手,而自己当下绝不可再贸然出手,当以静制动。 目光一转,看向棋局之内,就见一个痨病鬼一般的家伙一边吐血,一边朝着紫微星位走去,他距离那座星位越来越近,只是,先前诸位帝君遭遇的一幕却根本没有发生。 “兄长如此作弊,恐怕不太光彩吧?”古沧帝君面露讥讽之色。 女虚北宸淡淡道:“时间越长,你越能明白此阵的造化,朕即便要作弊,也不会用如此拙劣手段,多说一句吧,那人名唤女虚永夜,乃朕的叔父,当年由于种种原因,没能登临帝位,故而视朕这一脉为仇敌,百计图谋报复,朕为一个将朕恨到骨子里的仇敌作弊,闲的没事么?道法自然,冥冥中自有天数,非人力,朕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不是你的,强求不得!” “看来兄长患了一身重病,还是颇多觉悟,好,朕倒要看看,这出戏究竟会上演到何等地步!” 龙星战场,距离紫微星越来越近的痨病鬼终于停住了脚步。 众人的目光俱为其吸引,不知他为何会被停下。 周边,几位帝君合力逃脱出来,犹自心底发寒。 紫微附近的杀戮气息实在太过恐怖。 也不知究竟是谁,才能拥有莫大气运和手段,最终登临那座紫微。 而一旦登临紫微星位,获得的好处首屈一指,而有关飞升的秘密一定藏在其中。 红裙女子一身狼狈,处身另一片空域,她并不愿与那几个异族帝君多有交集,更不会与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分享内心所得。 她死死看着女虚永夜,心中已然有所决断。 拥有古沧帝君的强大后援都无法抵挡禁区的杀戮,而女虚永夜却平安无事,恰恰说明了一点。 “出来吧!” 一朵火焰凭空出现,很快蔓延为一个人的模样,一个身影撕裂火焰,走了出来,他恓惶看着眼前的世界,当然明白自己到了哪里。 一场雄心,昙花一梦,转眼间已然从一个继承人,沦落为一个阶下囚。 他不知道自己该恨谁,因为实力决定一切,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怪谁也改变不了局面。 他只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笑话,一个被制造出的笑话。 帝位摆在面前,他偏偏没有勇气去接受。 那是一个替罪羊的圈套,他怎么可能去做一只替罪羊,替女虚北宸承担亡国的莫大罪过? 而眼下奚京被四方敌人轻易攻克,已然证明了一切。 偌大奚京,比他强的人比比皆是。 若然不能登上那座帝位,他只是一个庸碌之人。 “女虚弘衍,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去登临那座紫微星位,你背负王朝气运,难道还不如女虚永夜那个痨病鬼么?何况,站在我们背后的,还有伟大的古沧帝君,我们可以答应你,你先前的一切富贵荣华和地位都将原封不动,甚至于,只要我们出手点拨,你将获得飞升的机会也未可知,路在脚下,选择在你,若你不愿意,现在仍可自行离去,那只能证明我们看错了人!”女子红唇轻启,娓娓道来。 女虚弘衍周身微微颤抖,他如何不清楚那处地域暗伏的风险。 当初禅位一幕犹自在眼前浮现,他,难道还要再一次退缩吗? 如此,他将一无所有,从此沦落为一个让天下耻笑的懦夫! 他同样看到了远处那些不怀好意看着他的人,若无女子庇佑,他将会立刻被吃的渣都不剩! 拼了! 他握了握拳头,看了女子一眼道:“好,我同意合作,还请你们不要食言而肥!” “那是自然!” 女子一挥手,女虚弘衍的周身立时覆盖上了一层火焰,那是护身符,起码保护他一定的安全。 火焰托起女虚弘衍的身体,缓缓朝着紫微星位飞去。 “懦夫就是懦夫,一万年也改不了那份心性,本座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最大限度激发你的斗志罢了,你这样的人最多就是个傀儡的命,本座相信,女虚北宸早就看穿了你!” 第669章 最后送你一程 女子冷笑,看着女虚弘衍一步步深入禁地,其实她还有更大的倚仗在后面,现在只是为了试探,她的可亲的侄儿,将会带来更强的冲击。 “女虚北宸,这座大阵无疑是你最终的倚仗,在果实被我们摘走后,你将发现,原来你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在为人作嫁,助我飞升,在我们飞升一刻,就是你坠入地狱之时,你将带着无的尽悔恨,堕入轮回!” 挥手之间,远处的女虚弘衍周身燃烧的火焰,越来越强,愈发耀眼。 停住脚步的女虚永夜身体微微一动,侧目间便看到了那个后辈的身影,不由得长长一叹,道:“未曾想我女虚氏居然沦落到当下地步,成为被他人利用的傀儡,可悲,可叹!” 他转而凝视那座紫微星位,恶衰降临,大限将近,如果不能奋力一搏,如何甘心? “女虚北宸,即便明知这是你做下的局,老夫仍旧要拼搏一把,不能让你小瞧了!“ 咬牙间,咔嚓一声,终于向前迈出一步,在其身后留下的一个模糊身影,瞬间被莫测的力量击得粉碎。 与此同时,女虚永夜的脸色竟然变得好看了一分,甚至于看去年轻了不少。 他目光睥睨,看向不远处的女虚弘衍喝道:“小辈,既然踏入战场,当置之死地,可敢跟老夫比试一番?” “既然来了,岂有退缩的道理,无论如何,我女虚弘衍还能不如你这穷途末路的老家伙!” 说话间,女虚弘衍甩开大步,朝前走去,很快,他就超越了女虚永夜的身位,他看着前方那座万众瞩目的星位,不禁怦然心动。 “女虚弘衍,这一辈子,或许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切不可再让人瞧不起!” 他大吼一声,热血上涌,喷出口鼻,周边火势获得鲜血滋补,熊熊燃烧。 间不容发,女虚弘衍再进一步! 只是在这一步之后,他却停了下来,眼中浮现浓浓的恐惧之色。 “小子,怎么不走了,再不走,老夫可要超越你了!” 一声讥笑传来,女虚永夜连连碎裂两个分身,倏忽间,强势超越了女虚弘衍。 他的形容看去已然蜕变为一个壮年人模样,周身充满了力量。 “老家伙,你是在饮鸩止渴啊,你当真不怕死?”女虚弘衍颤声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来到龙星战场,老夫就没有想着回去,只是小子,你以为,你还有退路么?放手一搏吧,莫再叫人耻笑!” 说话间,女虚永夜再度碎裂分身,硬生生向前推进两步。 女虚弘衍心惊胆颤,恍惚间,便感到前方正张开一张大口,随时会将自己吃的渣都不剩。 一步,两步,女虚永夜慷慨高歌,距离那座紫微星位越来越近。 他的形容已然化作一个青年模样,慷慨高歌,震惊全场。 “女虚弘衍,你就这般任由对手超越,从而摘走本该属于你的果子吗?” 女子声音传来,女虚弘衍心头一震,只感到周身火焰越烧越旺,甚至于,自己明显感到了肉身的痛楚。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定是那女人搞得手脚,她在逼我就范。 女虚永夜那老家伙说的不错,自己已然没有了退路,不如就放手一搏! 火焰灼烧的痛楚越来越强烈,女虚弘衍怒吼一声,终于壮着胆子迈出了一步。 一瞬间,无形的浪潮如山镇压而来,女虚弘衍本就内心胆怯,顿时被排山倒海的力量拍中,身形一晃,差点被击飞,却被周身燃烧的火焰强行按在原地。 恍然间,感到生命的气息在火焰的灼烧之中,飞速宣泄而去,不经意间,看到自己披散的头发中已然出现不少银丝。 致命的威胁如刀横在脖颈间。 那女子只是在拿他试水,根本不会让他活下去。 往昔,兄长对自己的一幕幕教导不由得涌上心头。 他到时下,总算明白了兄长苦口婆心的道理。 轻轻一叹,目中有泪,道:“皇兄,对不起,是弘衍辜负了您!弘衍这辈子没做过一件大事,今日索性用这副身体,为兄长蹚开一条血路,定不叫那些蛮夷人笑话!” 说话间,探手一抓,一把剑已出现在手中,他看着这把剑,兄长的殷殷教诲再度浮现。 “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此剑,一旦动用此剑,必然玉石俱焚!” 女虚弘衍眸中充血,转身看着那些人,冷笑道:“国破家亡,我女虚弘衍又何惜区区一身?但你们想要利用我,那就大错特错了!” 说话间,体内鲜血汩汩涌出,被这把剑源源吸纳,剑体吟吟震颤,女虚弘衍感到好像握住了一座山岳,剑体一挑,划过胸膛,热血挥洒,而周身燃烧的火焰顿时熄灭,手中剑破空斩出一道剑痕,猝不及防间,已然击中了远处的女子,令她的身体爆射出一道长长的血虹。 女子后退数步,柳眉倒竖,犹如玉面罗刹,口中喝道:“一条咸鱼,也敢翻身,如此,留你不得!” 她口中念咒,远处的女虚弘衍胸中一痛,顿时变了脸色,却咬牙笑道:“皇兄说,此剑名为玉碎,乃是在宗庙中供奉千年的圣器,邪祟害我,必然遭受反噬!” 说话间,长剑回撤,竟刺入自己身体,就此将体内那枚蛊虫击碎。 远处的女子口中鲜血狂喷,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一贯看不在眼的小辈,居然如此决绝。 便在此刻,走在最前面的女虚永夜已然化作少年模样,他突然回首,看向女虚弘衍道:“小子,赶快过来,老夫大限逼近,陨落就在眼前,看在你是女虚氏血脉的情况下,老夫最后送你一程,或许你能侥幸登临紫微也未可知!” 远处的众人听他如此说,不禁大惊失色。 女虚弘衍并非愚蠢之人,此刻仗着玉碎的力量,连连斩开壁障,向前快速突破。 很快,他就赶上了女虚永夜,女虚永夜一声怒喝,来到他的身后,居然推着女虚弘衍,强行突破。 一步两步,步步留下血色足迹,而少年样的女虚永夜身影终究一点点淡化,最终彻底消失了。 他在消失的最后一刻,依旧用最后的力量推了女虚弘衍一把,将对方向前送出数步。 女虚弘衍眼中有泪,他哭的不止是对方,也是自己。 原来死亡临近的滋味就是如此么? 一生光影如云烟快速流逝。 “兄长,弘衍真的不想死,弘衍还年轻,弘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到现在终于明白您这些年的遭际,列国灭我之心不死,这一刻,我会倾尽全力拼一把,皇兄,求您助我一臂之力!” 一声长啸,长发漫空披散,玉碎剑裹挟隆隆雷音,斩开壁垒,女虚弘衍向前连连突破。 龙渊大殿,这一幕变化如何能逃过古沧帝君的眼睛,他颇有玩味的看着对面的女虚北宸,只要对方敢动手,他会毫不犹豫予以重击。 站在地境巅峰,突破至天境只是一步之遥,这个世界再没有人能够挡他的道,他将在此书写一段不朽传奇。 龙泽帝君一声叹息,双目缓缓闭合。 在古沧帝君眼中,此刻的女虚北宸看去无比憔悴,他似乎耗尽了心力,他的人生将在这里由自己来替他画上结局。 热血燃烧,长剑挥舞,女虚弘衍咬牙前进,光华璀璨的紫微星位近在眼前,一旦能够登临,自己的人生一定可以得到改变! 只是女虚弘衍尙没有发现的是,他的前进和死去的女虚永夜赫然相反,女虚永夜在返老还童,而自己却在不断衰老。 越是接近紫微,距离死亡便越近。 女虚弘衍感到自己体内的精华,已然被那柄长剑吸光了,只是自己早就不能后退,更不能稍稍滞留,那样的结果只会死的更快。 生命的尽头,死亡的峰巅,女虚弘衍的感知却变得异常敏锐,发如雪,两只眼睛深邃如洞,死死盯着数步之后的紫微星位。 那里就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至尊之位啊! 第670章 再次联手 “兄长,原来这世界上谁也帮不了自己,在你眼中,我或许就是一个好大喜功的胆小之徒,如此,今日小弟就证明给你看看,我女虚氏绝没有孬种!” 说话间,他的口中开始吟唱,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剑在手,宛若握住了万里江山,女虚弘衍一声长啸,周身拖曳道道流光,飞射而去,终于一举登上了那座万众瞩目的紫微星位。 绝峰之上,果然风光无限,女虚弘衍得意大笑,只是他的身体骤然崩溃为万缕萤火之光,向四周弥散而去。 直至最后,剩下的两颗眼眸犹自望向上方的天穹,带着无比的不甘和企盼,轰隆一声,爆裂开来,融入了紫微星位的光芒中。 此时此刻,整个龙星战场,360星位齐齐爆发,将黑暗虚空交织成为一片璀璨星海。 龙渊大殿,一声大笑传来,随后道:“兄长好狠的心思,居然将自己的亲弟弟当作祭品用以激活整个战场,原来,废物要是利用好,还是大有用途的,小弟佩服!” 女虚北宸犹如枯朽老树,一动不动。 他给了对方选择权,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此刻,在龙星战场那几位帝君的眼中,整个星空已然发生巨大蜕变,变得更真实,也更为神秘,浩如烟海,一个人在其中,仿佛尘埃。 他们看向那座紫微星位,顿时心动不已,他们明白,真正的紫微争夺开始了。 先前发生的一切,只是需要以鲜血和生命进行献祭,或许尤以女虚氏的血脉为最佳,用以真正激活紫微星位。 可笑那个女虚弘衍至死都没有明白,在他那位皇兄的眼中,他就是个被利用的工具罢了。 由于女虚永夜的半路杀出,使得这一场献祭变得更加完美。 激活后的紫微星位已然圆满,带来的好处不可估量。 要命的是,所有星位之间的距离无形之中,竟被拉伸得更远,尤其是那座紫微,悬垂于中天之上,犹如一尊至高无上的君王,可望而不可即。 “既然来到这里,不争夺一把如何甘心!” 赫连玄空一步跨出已达十丈之外,而作为萨满教的教主,赫连彩霞就像赫连玄空的影子,已然顺势融入北隗帝君的宏大道境之中。 藤蔓沼泽无限延伸出去,不断蚕食周边虚空气息。 西商帝君已然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 他以身体为鼓槌,不断敲击天地,发出阵阵雷鸣。 河梁帝君不甘落后,役使着大批无脸鬼奴,稳稳推进。 祝云镜也深深感受到了周边星空的改变,目光向南天望去,七颗朱雀星熊熊燃烧,为首一人,气势磅礴,显然借机获得了突破,正是胞弟祝春泽。 她口中念诵,火灵焚心蛊早已潜入对方脑际,牢牢控制住了识海。 此刻朱雀七宿就是她最大的倚仗,最重要的,自己身后还站着那位强大的盟友古沧帝君。 “拿下紫微,号令天下,成就千秋大业!” 收到回复,祝云镜一步跨出,万道火焰掠过虚空,凝聚出一只华丽的朱雀,托起她,朝着遥远的中天飞驰而去。 如此张扬的一幕顿时惊动了几位帝君。 “机关算尽,最后谁能成功?只有天意!” 赫连玄空面浮冷笑,突然色变,无尽星光凝聚于前方,转眼间化作一柄巨剑当空斩落。 赫连玄空二人齐齐怒吼,骤然射出一记玄天箭,未料竟被巨剑轻易斩为飞灰。 巨剑余势不减,继续斩落。 危急一刻,后方的赫连彩霞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手中一柄法杖凌空砸落,无尽亡灵潮水涌来,凝聚出一颗虚幻的硕大骷髅头,顿时和那柄巨剑相撞,爆裂出一团耀眼的光影。 二人齐齐后退,虽费尽心力击溃那一道巨剑,付出的消耗却极为巨大。 再看河梁和西商帝君,他们的遭际赫然比自己还要惨烈。 唯有那驾驭朱雀的凤族女子,仿佛获得神助,竟然将一道道袭来的巨剑接连斩碎,不断向紫微星位推进。 “此时此刻,各自为战只能无偿消耗我们的实力,各位贤弟,合作吧,无论如何,不能让那位大荒帝君看不起我们,集中我们的优势,登临紫微,共享战果!” 河梁和西商帝君对视一眼,面色严峻,终究还是同意了北隗帝君的提议。 三帝君加上宗师级的赫连彩霞终于再度汇合,四大道境叠加融合,使得他们的战力飞速膨胀,最重要的是,借助西商帝君的天地鼓加持,原本极为可怕的星光巨剑竟被四人合力击碎。 四个人毫不犹豫,向着紫微星位飞速推进。 朱雀之上的女子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变色,她对紫微星位志在必得,绝不容旁落,这是她和那位古沧帝君先前商定的方略。 一声长啸,遥远的南天,那七颗朱雀星宿再度爆发,星空之力无形之中灌入朱雀体内,令它的体型顿时增大了一倍有余,祝云镜道境撑开,弓射如电,连连破开束缚,长驱直入。 合作的几个帝君如何能够容忍落后,连连发力,紧随而来。 只是,越是突破重重束缚,看似距离那座紫微星位越来越近,他们却愈发感到了可怕。 星空在持续膨胀,他们的力量分明被一点点压制,此消彼长,使得他们不由得深深担心起来。 无形的浪潮冲击而来,凝聚成为一柄庞大的星光巨剑,横空出世,斩落下来。 “此刻唯有众志成城,拼死一搏,稍有露怯,我们必败!诸位贤弟,放下那份芥蒂吧,此际事关列国荣辱,决不能让那个大荒之人看轻!” 河梁和西商帝君感受到致命威胁,说不得将道境全部展开,就见赫连玄空长身而起,口发雷霆,犹如一尊战神,拉开那柄玄天弓,就见一根长长的玄天箭闪电射了出去,和那道星光巨剑轰然相撞。 天地黯淡,瞬间一团耀眼光华爆发,坍塌出一口黑洞。 四人一心,犹如白驹过隙,穿越黑洞而去。 “兄长助我!” 情势危急,女子不得不发出求助。 一道莫测力量从天而降,灌入红衣女子体内,朱雀长唳,一道火焰之箭贯空而过,当即将袭来的两道巨剑予以摧毁。 整个星空轰然一震,与此同时,龙渊大殿之内,端坐着的的古沧帝君再度承受了一记更为可怕的反噬。 古沧帝君禁不住连连咳嗽,深深感受到眼前一座棋局的深邃和可怕。 龙星战场,激战之中,就见远空突然亮起数点星光,那数粒星光转眼间已到眼前,化作六道身影,为首一人,白衣飘飘,面如冠玉,俊美不凡。 几个帝君包括祝云镜看到这一幕,顿时变色,而他们所担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天下万剑所宗,剑门还是出手了。 感受着那六人气息宏大,举手投足,牵动周边星空,他们的实力,绝不逊于自己几人。 可惜的是,剑门超然物外,并不干涉世俗人情,否则即便列国联手,想要攻破奚京,可以说难度倍增。 龙渊大殿,古沧帝君看向女虚北宸,脸浮神秘笑意道:“兄长,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才是你苦心打造的第一人选么?只是,你的子嗣已然被朕截胡,他的能力之强,早就在当年的鬼门一战中得到证实,并最终拿到了顶级传承,替朕消除了灾厄。朕虽在当年失去骨血亲子,却对这个一手打造的儿子寄托甚大,他已然成为你自以为的污点和敌人,朕要看看,究竟是你选定的第一人厉害,还是朕这个一手培养的儿子厉害!” 大笑声远远回荡,古沧帝君就是要拿此点作为武器,刺激对手。 龙泽帝君分明在竭力克制,身体依旧微微有些颤抖。 可以说在当年的天恩节上,他一直在犹豫,最终却还是禁不住那绝世芳华的诱惑,于患得患失之中,被他人所算,导致最后的结果完全失控,说不后悔那是假的。 第671章 五行阵 这个世界没有男人能够抵挡凤后的美丽。 龙泽帝君当然是其中之一。 刹那芳华,绝世姝丽,他无法想象,如此倾城之色,天地之力究竟是如何造出这般完美女子的? 那一夜,他彻底沦陷。 然而事后酒醒,却是追悔莫及。 事态远远脱离掌控,由此导致道心受损,恶疾天生,他不得不隐藏于幕后,苦苦周旋。 龙泽帝君手在颤抖,如果可能,他早就一剑杀了对方。 “兄长,你不必恨我,有得必有失,这是代价!今日这座棋局虽由你亲自布下,但朕依旧有足够信心将你击败,你是朕此生需要战胜的一个很重要的目标,唯有将你征服,才最有成就感,才能书写出传诸后世的绝世传奇,朕一定会站在顶峰,而你只是朕背后的阴影!” 古沧帝君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动态,他很享受这种乐趣。 当年五族裂咸,可以说是这位龙泽帝君一手策划,阴谋阳谋并行,霸道绝伦,竟然将那位绝伦帝君算的死死的,直至在侥幸归来的一刻,仍旧无奈埋骨北凌江畔,都属于他的莫测手笔。 对方是当世一座奇峰,将这座奇峰踩在脚下,想想都能让周身每个毛孔散发出舒爽感。 “天下一统,这个世界,朕才是唯一至尊!朕知道你不服,是故朕给你机会,最终惨败的机会!” 龙泽帝君的颤抖终于缓缓停歇了,他无力枯坐在那里,显得如此落寞,如此凄凉。 “放心,朕会给你个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古沧帝君大笑。 龙星战场,俊美的白衣青年看着周边几个前辈,道:“几位前辈,布阵吧,紫微星位我志在必得,今日但有所成就,定然与剑门共享,直待我掌握权柄,我会保证剑门的强大将再度延续千年以上!“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剑门顶流的存在,分别是金刚峰的默穷君和石中君,钓月峰的弈星子,杨柳坞的牧君,以及倚天峰的负尘子。 几个人步伐交错,身形不断位移,转眼间,一座神秘莫测的五行杀阵赫然成型。 白衣青年自然是这座五行杀阵的核心,他蓦然看向身后,那片绚烂星空,口中喃喃道:“我知道你在,也很同情你的命运,但有的人生来就是棋子,我慕容才是那个下棋的人,抱歉!” 他脚步一踏,五行杀阵转动,竟牵连整个龙星战场发出震颤。 如此一幕令那几个挑战的帝君顿时变色。 青年慕容目光深远,这片龙星战场在他眼里已然化作一座棋局,今天他要堂堂正正完成布局,并将那些入侵的敌人踩在脚下,唯有如此,方不负那位帝君所托。 此刻,青年慕容再度踏出一步,五行杀阵爆发出冲天光华,下一刻,几个身影已然凭空消失。 杀阵再度出现的时候,已处于紫微域战场之内。 如此莫测手段,令几位帝君深深忌惮。 慕容连连踏动步伐,周边布阵五人与他便如一体,在这片空域中连连位移,不断向内突破。 “他是女虚北宸的人,我们不能成功,也决不能让他成功,否则,难保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赫连玄空恨声道。 “不错!此战不仅是我们与女虚北宸间的决战,也是与古沧帝君的竞争,白旭诚想要一统天下,我们岂能让他如愿?”河梁帝君厉声道。 “战!” “战战!” 道境重叠,合而为一,拥有赫连彩霞和赵宣的巨大加成,赫连玄空大显神威,向五行阵所在射出了一道巨大的光影。 慕容双眉上扬,一声断喝,五行阵转,瞬间六人合一,撕裂出一道长长的剑痕,斩破虚空。 他到底要看看,是那几位帝君厉害,还是他们这一阵营更强。 未料那射来的一箭,突然化作一头巨狼,张开血盆大口,竟然将那道剑痕强行吞入肚腹之中。 一头束好的长发漫空炸裂,慕容口绽惊雷,就见那头冲来的巨狼轰然解体,未料漫空凌乱光影中,一支长箭犹如毒蛇,加速射出,已到眼前。 五行阵转,化作一泓深邃漩涡,漩涡中央,一剑飙射而出,犹如摧枯拉朽,将射来的一箭击碎。 未料下一刻,一朵看去其貌不扬的火焰凭空出现,转眼间就将周边烧成一片火海。 六人齐齐怒喝,就见漫空火焰之中,一粒粒隐藏的蛊虫齐齐爆裂。 与此同时,远处立于朱雀幻象上的女子顿遭反噬,口中喷血。 鲜血令漫空火焰越烧越旺,探手间,一柄模拟弓影出现,转眼间拉如满月,射向慕容一方。 同一时刻,帝君阵营再度射出一箭! 一南一北,攻击从两个方向完美闭合。 几个帝君倒要看看,对方如何化解此番合击。 慕容口中冷笑,五行阵轰然运转,再度化作一泓深邃漩涡,就见两道流星也似的箭影,从南北两个方向没入漩涡之中,却在下一刻,各自从漩涡的另一面射了出去,赫然转变为女子和帝君阵营在相互攻击。 可怕的是,那种攻击经五行阵的融合和推动,变得更加厉害,说时迟,两道箭影已至眼前。 几位帝君骤然变色,合力出击,终于将射来的一箭击碎,未料碎裂的长箭化作漫空火雨,依旧将他们烧的狼狈不堪。 同一时刻,女子的脸色一片煞白,她如何不清楚那几位至尊级别的合力一击? 此刻后悔无用,一声长啸,南天之上的朱雀星位发出强烈回应,一只斑斓朱雀抖擞精神,冲天而起,却被那一箭强烈威势轻松击碎,不仅如此,此箭余势不衰,闪电射向女子胸膛。 就见一个高大修士的身影凭空出现,怒吼着冲出去,当即被那射来的一箭击碎,不过此箭精华已尽,随即崩溃消失。 此刻,那一泓漩涡再度恢复为几人模样,慕容几人虽然借助五行阵的力量将两侧攻击转移,但周身上下同样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创伤。 慕容行事果决,不愿与那几位帝君过多纠缠,带着众人迅速向紫微方位突破。 “是我们大意了!但,战斗才刚刚开始,他们的手段可一不可再,而我们要做的,是寻找合适机会,和他们决战!” 赫连玄空颇为自信,看向远处一身狼狈的女子,默默传音道:“合作吧,唯有合作,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你确认?”女子冷笑。 “当然!” “好!” 一只全新的朱雀被召唤出来,女子驱使朱雀,穿越虚空,很快就与几个帝君汇合。 “你的力量很不一般,我们会合力将你推向巅峰,而后发挥出你的最强战力,致敌重创!被本座盯上的人,不会让其逃脱第二次!” 赫连彩霞嗓音沙哑,令女子听来很不舒服,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住了对方那种让她极不舒服的气息,道:“好,战!” 当下赫连彩霞不住念诵,西商帝君踏动天地鼓,河梁帝君则祭出了一张巨大的假面,赫连玄空唤出他的玄天弓,缓缓与女子召唤出的弓影重叠,女子仰天长啸,南方天幕一阵摇晃,几个帝君纷纷露出异色,当下毫不保留,将道境完全撑开。 只是此刻,女子反而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南方朱雀之首,井宿之上,一个闭目的男子骤然睁开眼睛,一声怒吼,群星震动,强大的朱雀气息汇成江河,滚滚奔流而去。 融合了玄天弓之后,那张弓影变得极其庞大,瞬间拉如满月,凝聚着刻骨的仇恨,射向了慕容几人。 箭离弦,瞬间消失,再度出现,已至慕容阵营之前! 第672章 只能留一个 几人齐齐变色。 却见慕容只手一按,手底处已然出现一座棋局。 棋局中一颗颗黑白子星罗棋布,射出一缕缕冲天光华。 同一时刻,整个龙星战场,所有星位齐齐爆发,中天之上,一道星光巨剑顿时凝聚出来,随着慕容的手骤然挥动,虚空开裂,一道无与伦比的剑痕惊天斩落,当即将射来的至强一箭消弭为无形。 正观望中的赫连玄空等人,顿时承受到一股极强反噬,被震的连连吐血。 即便遭受打击,赫连玄空的眼中反而透露出一缕寒光,自语道:“这片战场远非想象之中的样子,朕能深深感受到莫测的命运之力隐藏在后,越是深入其中,遭遇的杀劫越是不可预测,当下要做的,正是要借助那凤族女子的力量,冲击周天,领悟其中规则,而后,与那白衣小子真正决战!” 说话间,赫连玄空看向祝云镜,露出从未有过的热切之光,道:“朱雀只是起点,朕以为,你绝不想止步在那里,若你愿意,我们将为你全方位开启这个世界!” “一旦通过你的力量撕开缺口,本座借助萨满神的引导,不断蚕食这片星空,到时候,你我共享成果,主宰一切!”赫连彩霞循循善诱补充。 祝云镜看着那群人,他们都是吃肉不吐骨头的豺狼,但他们的力量却是她所急需的,这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可助自己成功,用不好,则会引火烧身。 看着她尚在犹豫,赫连玄空笑道:“四象的力量,朕不会轻视,时下牛刀小试,让你看看我北隗掌控的一部力量!” 说话间,赫连玄空朝向西方天幕发出一声怒吼道:“赫连孤坟!” 就见那白虎七星骤然明亮,渐而浮现出一头庞大的白虎身影,连连咆哮。 “够诚意了吧?火浣城城主,当年搅动天下风云的大人物,白虎朱雀一旦联手,对于我们开拓这座战场将无往不利,联手吧!” 说话间,四大至尊道境展开,波诡云谲的光影中,一尊尊高大修士浮空出现,他们可以说是列国精英中的精英,跟随帝君潜伏进战场,只为最终决胜,不惜付出生命。 “雪藏于天狼阴脉中的高手?河梁大河域的大河宗修士,还有西商天地门的精英,他们都是久不出世的隐世高手,今日列国和盘托出,这场决战究竟鹿死谁手,当真不好说啊!” 祝云镜喃喃自语。 她的力量还是太过单薄了,若非背后站着那位帝君,他们或许早就向她出手了。 “放心战斗,朕是你的后盾,谁敢擅动,朕定斩不赦!” 古沧帝君的声音幽幽传来,祝云镜终于坚定了信心,点了点头,役使一只斑斓朱雀,破空飞去,悬于联合阵营之上。 此刻,紫微星位的光芒愈发耀眼,周天震动,群星环绕,众人的眼中,只觉得星空变得愈加浩瀚,愈加深邃,一座紫微正如帝君,超然物外,俯瞰众生。 即便展露实力的赫连玄空等人,也深深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压制,原本以为,那座紫微已然不远,随着大阵运转,方发现那座紫微依旧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 一个个修士各展手段,向前突破。 便在此刻,就听一声霹雳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一道雷光骤然穿透一个修士的身体,将之劈成了飞灰。 剑如雷,雷成剑,那种杀伐,无中生有,无迹可寻,防不胜防。 周边修士心头一紧,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又有几个修士在猝不及防中被轻易抹杀。 一股没来由的惊悚感爆发,处身朱雀上的祝云镜凭空消失。 与此同时,一道硕大的雷剑贯穿而下,当即将那只朱雀击碎,化作漫天火雨洒落。 就见那个女子瞬间身披一件火焰斗篷,已出现在列国阵列之中。 “这厮可恶,现在知道我们的好处了!” 周边修士的实力最差的也到了地境后期,那女子依旧视若草芥。 处身最中央的赫连玄空突然间向上击出一拳,同一时刻,河梁西商两位帝君也感受到了威胁,齐齐发力。 就见一头巨狼怒吼着向上冲去,却于中途被一道前所未见的雷剑击中,轰然解体。 赫连彩霞一声怒吼,阵营之中所有人齐齐发力,聚向中央,赫连玄空开弓一射,将那道雷剑击碎。 “生死攸关,不得藏私,否则这样的阵营不要也罢!”赫连玄空喝道。 众人纷纷称是。 赫连玄空集众人之力不断开弓,穿透天地,其一马当先开路,众人潮水般尾随在后。 越是向前突破,一道道更为强大的雷剑,纷纷袭来。 几位帝君即便百般防范,也是手忙脚乱,转眼间,阵营中数人受伤,两人陨落,可谓损失惨重。 “好可怕的一座成长型阵图,它分明在不断适应我们,继而不断攻击我们的弱点,令我们防不胜防!时下后退无路,唯一要做的就是求变,是故这领舵的位置,几位至尊逐一轮替,当主动求变,不断突破,不能坐以待毙!” 众人明白,当下唯有全力配合,方能求得生机。 几位帝君各展手段,不断劈开虚空,向前突破。 赫连玄空偷眼看向剑门那六人阵营,就见他们并不比自己好多少,同样遭受雷剑持续攻击,不得不慢了下来。 相比于阵营一方,那些各自为战的修士,所承受的雷剑攻击要弱小的多,然而欲从危机四伏的虚空中寻找到出路,相比于帝君阵营,显然更难,他们很快就陷入困局,对骤然袭来的雷剑疲于应付,陨落的修士越来越多。 死者俨然成为一个个祭品,被战场快速吞噬,一座紫微被一团血色笼罩,释放出越来越强的威压。 一个修士终于忍耐不住,掉头向后逃去。 瞬间,一道雷剑仿佛从他的身体中生长出来,将他转眼抹杀。 龙渊大殿,古沧帝君俯瞰棋局,事无巨细,看到那一幕幕惨烈情形,脸上波澜不惊。 “这座阵图,古今无有,朕能想象,女虚北宸为布置这座阵图,可谓耗尽毕生心血!这个人,朕还是有所轻视了,但,最终决战,朕依旧会正面击败你,让你心服口服!” 忖思之间,再度看向棋局,便试图寻找那小子的身影。 “小家伙,隐藏的好深啊,朕很是期待,你能拿出当年进入鬼门,过关斩将的雄姿,将所有人击败!” 他的目光梳篦一般,来来回回巡察多遍,目光忽然停留在西方白虎七宿之上。 “找到你了!” 就见七宿之外,迷离的星光中,一个枯瘦身影缓缓浮现,他看了一眼处身第二位的那个青年,点了点头,身影一晃,消失不见。 在他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然处身另一处星空之中。 这种挪移手段,看的局外的古沧帝君心花怒放,这是他此生最寄予厚望的一张牌。 然而枯瘦青年并没有直接向中央的紫微星域挪移而去,而是不断在周边星空中划出一道道轨迹,他就像一颗孤独的流星,仿佛不走遍眼前所有的星空世界,不会罢休。 处于中央星空正苦苦战斗中的青年慕容,突然间心有所感,回首间望向外围星空,便看到了那一道不断变换着的星光轨迹,手底一座棋局盘旋,嘴角微微翘起。 同一时刻,周边的默穷君,石中君,牧君,负尘子,弈星子几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那样一位不世出的青年,依靠自身力量打穿了剑门的俊杰,他的出现,就像一颗天外流星,惊艳绝伦,但愿,但愿他不要消失的那么快,但愿他再度创造出奇迹。 他们的目光不由得看了看阵营中的慕容,未免各自叹息。 他们俩都是天才,只可惜,这样的天才只能保留一个。 第673章 齐心协力 “很可惜,我本不愿与你为敌,但,当年欠下龙泽帝君一份人情,使得我不得不和你全力一战!” 牧君一声叹息,往昔情形浮现,杨柳坞间走过的一个匆匆青年,竟凭只手,挑起了自己和赤尘子之间的道决。 “我在等你一战,只是命运已然注定,对不起,其实本来,我们可以做朋友的!” 口中喃喃,一座棋局已然踏在脚底,慕容头顶星空,一剑出手,将一道无中生有袭来的雷剑拦腰斩断。 他微微咳嗽,嘴角溅出几点血迹,他并没有因为遭受伤痛而生出丝毫气馁,因为他明白,但凡不能打败他的,都将成为他上升的基石。 赫连玄空阵营,这位帝君目光睥睨,已然觉察到了远处星空中那一道不断改变方向的流星,口中不由得深深叹息,即便他是一个霸道的至尊,也被对方所展现出的力量震惊。 “这就是天才,当真羞煞我们这些老家伙了!意外的惊喜则是,这样的天才却是女虚北宸的对头,造化莫测,却也有趣,以下,有好戏看了!” 环顾周遭,陨落的修士已超三成。 随着不断向紫微突破,能够活下来的修士便越来越少。 “唯有最强的人,才能登临那座独一无二的至尊宝座,他,究竟会是谁?” 口中喃喃,身影瞬移,已然再度来到队伍前沿,一声长啸,箭染精血,射开虚空,一头血狼飞驰而去,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转眼间被深邃的星空转眼吞没不见。 龙渊大殿,古沧帝君举杯畅饮,忽然道:“虞远辙,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其一,留在朕身边看戏,其二,进入龙星战场,放手一搏,只是那样,有可能会死!”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其身后一闪而出,道:“好,我愿意去那里一游!” “朕早就知道如此!“ 大笑声中,古沧帝君摆摆手,一旁的黑衣魔相已然消失不见。 “此人宁可做一条江湖游鱼,也不愿向朕屈服,不过,还有时间,此战,每个人都在证道,而朕所求的道,将远超你们的想象,虞远辙,如你,如女虚北宸,都将臣服在朕的脚下!” 古沧帝君将所有专注力全部投放在当下这座棋局之中,不放过每一丝变化。 “他们都是江湖游鱼,而朕才是操控者!”他志在必得。 龙星战场,星空天地,桑北如流星飞驰,不断变换着轨迹,感受着规则的变化,他看似轻松穿梭在一片片星空,其实只要一步走错,立时就会陷入重重杀机之中。 时空在每一息间隔都在变化,阴阳,五行,干支,卦象,都在变化。 每一颗星都在不断变化,围绕着中央的紫微,共同挪移,保持着每个星位间的距离不变。 全局看似不变,其实却是将万变蕴含在不变之中,浩瀚、纷繁如沧海,却被一种宏大的力量统御为一个整体。 故而,在桑北领悟出四象的规则变化之后,在他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已然全身心投入到这片宏大的星空世界,他看似孤独行走,却是在顺应天时地理的一丝一毫变化,适时调整着本心,如流水自然,险之又险的避开了一处处生死杀劫。 只要一步走错,必然前功尽弃。 这一过程就是不断融合的过程。 道法自然,桑北已然忘我,他行走天地,大道在身,呼吸之间,与周边的星空世界不断相融,在融合中,贪婪吮吸这个世界的气息,不断加深领悟。 唯因如此,他才有资格,去挑战那片核心世界。 慕容阵营。 即便拥有五名强者配合,慕容此刻就像闯入了重重罗网之中,不得不停住了继续突破,然而,周边不断降临的雷剑诡异莫测,已然使得他们渐渐疲于应付。 牧君五人全力催动五行阵,展开强大防御,方堪堪挡住了越来越多的雷剑攻击,饶是如此,每个人承受的杀伤越来越多,若然不能改变,必然会被彻底击溃。 五人看着慕容丝毫不在意雷剑的攻击,心中不免疑惑。 慕容站在一方转动的棋局之上,他俯视着光影婆娑的棋局,浮现出神秘的笑容,口中喃喃道:“是这样吗?当日种因,今日得果,你的表现越是出色,我的所得便愈发丰厚,虽看似作弊,但这就是我慕容的道啊,何况这是我的主场!以人为镜,可以观得失,以地为镜,可以窥盛衰,以天为镜,可以悟阴阳化生!” 一念间,脚底棋局中光芒冲天爆发,一剑刺出,已然将斜地里杀出的一道雷剑当场击碎! 周边五人见了,心中震动,试想这青年修为尚不及他们,这一刻所展现的剑道隐隐超越了他们所能理解的范畴,当真不愧为剑门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们一起进来吧,抓紧融入我的道境,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几人闻言大喜,当下齐齐跳入一座缓缓放大的星光棋局中。 棋局盘旋,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停在了原地,随着慕容不断将冲击而来的雷剑斩断,脚底棋局的转动终于放缓,袭来的雷剑已越来越少。 直至最后,竟然再无一道雷剑出现。 绝处逢生,时不我与,牧君几人抓紧时机,盘膝而坐,参悟个中造化。 如此一幕,当然逃不过几位帝君的眼睛。 随着他们不断挺进,遭遇的危机越来越可怕,身边一个个精英在猝不及防中纷纷陨落,长此以往,结局可想而知。 “女虚北宸,设置的好局,若然以为吃定了我们,为时尚早!几位贤弟,为今之计,必须放下芥蒂,全力助朕布阵,唯因如此,我们才能在下一步的争夺战中取胜!“ 赫连玄空看向一旁的赫连彩霞道:“开始吧,唯有看到希望,他们才能不遗余力帮助我们!” “也罢!” 当下,赫连彩霞和赫连玄空一起开始吟唱,那歌声晦涩沙哑,犹如北地寒风中传来的呜呜狼嚎,与此同时,一颗硕大的白骨骷髅头出现了,深邃的眼眶中跳动着暗绿色的火焰,口中发出传自地狱的空洞的回声。 骷髅头周边转而升起浓浓的黑色雾气,雾气之中,无尽大小亡灵层叠出现,犹如下起了茫茫雪片,很快被一圈圈变大的骷髅头吞入口中。 盘踞于周边的一个个来自北隗天狼阴脉中的修士,面色肃然,当即和赫连玄空一起吟唱那种晦涩的歌声。 一缕缕黯淡的气息,从他们的头顶上缭绕而起,源源被那颗持续增大的骷髅头所吸纳。 那些修士在肉眼可见之中消瘦下去,直至最后,已然化作枯骨之相,纷纷栽倒,崩溃为飞灰。 赫连玄空唰的一声,抽出那口血红的天狼妖刀,将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大雷剑劈碎,口中不停吟唱,眼角竟然溢出一缕血泪。 “果然都是我北隗的真汉子,轻生死,重大义,随时准备为天狼神献身!你们会一起回归天狼阴脉,受万代飨祭,不朽不灭!”赫连彩霞眼角同样流出一缕漆黑的血线。 周边河梁西商二帝君见了,当即色变。 友方做出如此重大牺牲,不有所表示,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一个个西商和河梁修士齐齐走出,刀剑刺入肉身,鲜血喷涌而出。 感受到来自异族的精血气息,那颗骷髅头顿时嗡嗡震颤,显得愈加兴奋。 一缕缕热血投射而去,被骷髅头无厌吸纳,其形态不断膨胀长大,释放出愈加恐怖的威势。 “赫连孤坟,所谓养兵千日,该是你报效的时候了!” 西方白虎七宿,奎星之上,高大的赫连孤坟的身影骤然一震,他的口中微微一叹,说时迟,拔出一把尖刀,刺入体内,鲜血汩汩涌出,将一座奎星位染的一片血红。 他双臂翼张,仰天长啸。 整个白虎七宿顿时被其撼动,就见一头硕大的白虎浮现而出,发出一声声苍凉的怒吼。 第674章 天狼神的旨意 于是,一股股强大的气息,随着白虎发出的一声声怒吼,被中央区域赫连玄空二人合力召唤出的那颗骷髅头骨,源源吸纳,以至于这颗骷髅头骨竟然长成一座小山模样。 赫连玄空天狼妖刀在手,连连发力,气势如虹,将一道道落下的雷剑,持续斩碎。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看了祝云镜一眼,祝云镜如何不知对方的意思? 她一声清啸,一头朱雀托起她,冉冉升起,连连发出铿锵鸣叫。 只是这头朱雀居然毫不避讳,竟然落在了当中那座小山一般的骷髅头上。 如此一幕,当真看呆了众人。 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她为何反而毫不顾忌去接触,莫非她当真不怕死么? 而处于南方朱雀七宿第一位的那个修士,一如先前的赫连玄空,将长剑刺入了自己的肉身。 朱雀七宿爆发出冲天光华,滚滚精纯气息,顿时被祝云镜身下的那只朱雀吸纳,继而,注入下方的骷髅头之中。 “好好好!诸位如此鼎力,朕当然不会辜负期望!” 赫连玄空和赫连彩霞道境融合,向前大步奔行而去,上方的一颗小山般的骷髅头紧紧跟随,替他们挡住了绝大多数的雷剑攻击。 后方众人当然不会错过如此大好时机,控制住阵型,紧随而去。 如此一幕,看在远处慕容眼里,点了点头,却是叹道:“蛮夷就是蛮夷,如此旁门,虽然一时得势,那也是烈火浇油罢了!” 当下不再关注,只专心致志,领悟棋局之中的奥妙。 此刻,在一处虚空,一个锦衣青年正在与不断降临的雷剑殊死拼杀,周身伤痕累累。 其身后虚空,道境展开,却是一泓清澈潭影,将上方一片星空巨细无遗投影其中。 他在竭力感悟这片天地的力量,然而周边袭来的滚滚杀戮却不会给他机会。 随着他不断前进,遭受的打击越来越重,鲜血泉涌迅疾燃烧为精纯气息,注入手中长剑,划开阻隔,终于再进一步。 他此刻几乎就要力竭,他已然看到了终点,嘴角微微翘起,道:“末法时代,我等没有更好出路,唯有拼死一搏,方不负本心!” 一声霹雳,剑断长空。 他握着半截剑,口中喷出一道长长的血虹,叹息道:“苏墨,这里就是你的埋骨之地啊,死在这里,原本不错!” 他就要放弃的一刻,突然间感受到了什么,身后的道境骤然绽放,一泓清潭已然将天际的一颗流星投影其中! 他不由得呆了一呆,微微仰首,便看到了远空的一个黑点,口中喃喃道:“是他!当年一别,未曾想已然写下了如此多的传奇篇章!” 惊鸿一瞥,划过心田,同时划过了一泓清潭光影,苏墨若有所悟,嘴角微微翘起,一柄断剑已然飞起,犹如流星掠过,当即将一道凭空出现的雷剑精准斩断! 如此一幕,却被那一处阵营之中的两个大人物同时看到了! 星光璀璨,宏大如沧海,细腻如涓涓溪流,注入了锦衣青年的心田。 若有所思间,手中断剑忽然刺出,巧巧击中一道诡异的雷剑。 雷剑之力如洪流爆发,震得青年连连吐血。 只是他的双眸愈发明亮,口中喃喃:“人生,总是如此奇妙,当年屠魔战场,我本欲杀你,今日却是借助你的点拨,脱出困境,世事无常,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么?谢谢!” 一剑,又一剑,青年和袭来的雷剑交锋,不断被震伤,却越挫越勇。 “很有意思的小子!如果纳入朕的阵营,胜算会增加不少!” 赫连玄空双眸微眯,一柄玄天弓已然拉开,一根白骨狼牙箭搭在其上,对准了锦衣青年。 “臣服,或者,死!”语气冰冷,犹如神明。 “我南殿修士一心弘道,决不会同外夷苟且,你要战,那便战!” 青年连看都不看那持弓者一眼,断剑刺出,将一道凌厉的雷剑斩断。 “不能为朕所用,那就死吧!” 箭射如电,黯淡周边虚空。 青年瞳孔骤然收缩。 那一箭之强,不可阻挡。 只是自己又该如何趋避? 经历多次生死考验,他的心境渐渐返璞归真,身后一泓潭影空明澄澈,映照周天星辰,生死一线,他突然跨出一步,便是这不起眼的一步,生死立判。 一道雷剑刹那间斜穿虚空,竟然巧巧挡在了青年之前,说时迟,一根邪恶的狼牙箭和那道雷剑顿时相撞,未料那根狼牙箭端的厉害,竟然击断了雷剑,余势不衰,继续射向青年。 这发生的一幕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 然而青年却凭借他掌控的道境,在那刹那相撞的一刻,有所觉悟。 断剑一挥,脑后道境中星光流转,刹那间迸发出一道美丽的轨迹。 其实此刻青年并没有真正领悟那惊鸿一瞥中的精髓,不假思索中,意与神合,道与天成,不可言,只此一剑,竟将那根射来的狼牙箭,就此击断。 饶是如此,那股死亡的气息犹如洪水奔涌,震得他面色苍白,口中喷血,连退数步。 其间又是两道雷剑爆发,他险之又险闪退抵抗,情势如雪上加霜。 赫连玄空眸射寒光,射出的一箭居然没有击杀那小辈,让他颇为无光。 那小辈于生死一线有所顿悟,可谓天资卓绝,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杀死,早晚必成隐患,何况是龙泽南殿的人! 倏忽间,更强的第二箭已然射出! “天机变了!每一息间都在变化,我不知道能否抓住,但朝闻道,夕死可矣,我苏墨无怨无悔!“ 一念间,精血燃烧,其一为抵挡侵入体内的死气,其二则是为了激发出潜力。 生死一线,苏墨再度抬头,又一道划过天幕的流星映入眼帘。 胸膛间的一颗心突然有所停顿,现实中的身体也恰恰慢了一个身位。 断剑刺出,斩碎虚空,激发出一串珠玉撞击的清脆声响。 他的身影犹如白驹过隙,借机掠了过去。 身后,两道雷剑交错落下,再度和袭来的狼牙箭轰然相撞。 拥有巨大加持力的狼牙箭何等厉害,再度将两道雷剑击碎,循着青年的背影闪电追击而去。 天际,又一道流星划过。 同一时刻,福至心灵的青年也划出了手中的剑! 壁障破碎,三道雷剑交织落下,生死之间,只要有过一丝疏漏,便会万劫不复。 偏偏这青年居然再度逃逸,并利用袭来的雷剑,将追击而来的狼牙箭再度消除掉了。 如此一幕,顿时看呆了帝君阵营的不少人。 易地自处,他们相信自己绝对做不到这青年神迹般的手段。 一声叹息,赫连玄空闭目,手中的玄天弓再度射出一箭,口中喃喃:“倘若你逃过这一箭,那便是天狼神的旨意,朕不杀你!” 虚空中,一头巨狼瞪着一对血瞳,死死锁定那青年的身影。 狼牙箭闪电掠过,周边虚空顿时黯淡。 苏墨的眼中浮现一丝遗憾之色,若然给他时间,他一定能从这片战场中洞悉更多的玄机,可惜! 他的眸光转而凌厉,斜睨一眼远空的赫连玄空,哼声道:“尔等蛮夷,屡屡凌犯,若不能施加反击,如何报答心中大道!” 话音未落,他的生机瞬间枯萎,而身后一泓潭影却更为澄澈,照见天地,漫天星光巨细无漏投影其中。 瞬间,他的身影便融入了那一泓潭影之中。 同一时刻,数道雷剑,和一根邪恶的狼牙箭,交错落入潭影之中。 天际,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传来,随即,一根青色钓丝从天而降,将一个身影倏忽间从死局中钓了出来。 第675章 我走我路 同一时刻,那一泓潭影如同一大块琉璃破碎开来。 帝君阵营的修士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痛楚和惊悚感,说时迟,眼前虚空扭曲,瞬间化为一口空间黑洞,一物如同死神之眼,闪电射出。 河梁,西商,北隗三帝君齐齐怒吼,一颗硕大如丘的骷髅头嗡的向下一沉,就见那一根狼牙箭,裹挟着一道道闪电,轰隆一声射在一层凝固的屏障上。 刹那间,屏障破碎,这根狼牙箭犹如一道闪电,穿越了帝君阵营而过。 几个猝不及防的修士的神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下一刻,肉身无声崩溃,化作了尘埃。 西商帝君赵宣兀自心底发寒,忖思倘若龙泽人都如此抵挡,他们哪里还有成算? 不曾想那南殿小子不惜付出生命,居然将北隗帝君的至强一击,以莫测手段导引了回来。 “也不知他死了没有,但已足够赢得朕的尊重!”赵宣内心默默感叹。 远天一隅,枯瘦青年收了钓竿,抬手间布下一座精巧小阵,此阵落脚处看似一无所有,却是一座暗藏的星位,他将那锦衣青年投入其中,喃喃道:“你于最后一刻,似乎洞察了生死关,唯因如此,我方出手救下了你,也不枉当初你我曾经联手一战!” 断魔寺与苏墨隔空联手的一幕犹自浮现。 枯瘦青年行走周天,360星位上,他看到了一些熟人,也在虚空中见到了很多垂死挣扎中的修士,当下,这座战场还没有真正开启,一旦开启,对于没有星位庇护的修士,那一定是灭顶之灾。 枯瘦青年望向中央核心那一座紫微星位,不管遭遇多少险阻,他志在必得。 与龙泽帝君的一战只是时间问题。 自己必须尽可能从这片战场上获得更多的东西,方更有把握击败龙泽帝君。 宿命一战,他必须胜,否则,结局或许就是死! “女虚北宸,无论你布下多少阴谋险阻,该来的审判,你逃不掉!“ 桑北心中默念,目光婆娑中,仿佛再度看到了在凤舞阁中现身的那个丽人的身影。 “您赐予了我的生命,也赋予了我的使命,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我一定会让您成为世间一位伟大的母亲!” 一根钓线甩入星空,桑北的身影随即凭空消失。 在他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然来到了中天紫微星域。 漫空雷剑爆发,防不胜防。 桑北犹如一只飞蛾,就这般巧之又巧的从重重杀戮中掠过,宛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一路之上,他再度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和不熟悉的身影。 这些人不惜冒着杀身威胁,来到这片战场,只为找到一条出路。 丹青峰的青凌子,许子钰,倚天峰的陈雨照,陶然峰的林忘书,等等,这些人都在艰难困苦中拼死奋战。 谁都不知会在何时倒下。 相信他们决定来到这里,已然断了自己的后路。 这份舍生忘死的决绝勇气已足可敬佩。 桑北并不会随意干涉那些人的命运。 自从走出那座宏大的山河社稷阵图,他已然深深感受到了这片龙星战场的博大精深。 这座战场虽有人力参与其中,它分明就像一粒种子,以龙泽王朝的山河社稷为依托,合于天道,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点一滴,慢慢生长出来,直至形成了眼前这座步步杀机的战场。 每个人的路都不同,都有因果,那并不是当下的自己可以贸然干涉的。 若非自己充分领悟了那座山河社稷阵图,并借由星沉剑中的传承,不断与这座战场碰撞共融,逐步洞悉玄机,他又怎么可能轻易逃脱那些雷剑的围堵? “走好自己的路,足够了!” 左脚生,右脚死,斗转星移,与天同运。 然而,下一刻,桑北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因为眼前一座巨峰般的阻隔,已悍然拦住了他。 一座硕大的骷髅山峰,诸多修士蚁附其上,绝大多数,桑北并不认识,但巅峰上,一只斑斓朱雀上的女子,桑北却不会忘记。 他不清楚,女子怎么会和那些服饰粗蛮的异族混到了一起。 赫连玄空目光阴沉,他第一时间看到眼前那个枯瘦青年,再度生出邀约之心。 原因则是,对方手段神秘莫测,居然视周边雷剑如无物,趋避闪躲,毫无阻碍。 “兄长,这位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天择之子,他乃凤族凤后和女虚北宸的血脉,昔年的传闻,你应该听说过。”河梁帝君传音道。 “居然会是这样!” 北隗帝君信心大增,他们与龙泽乃是对头,这天择之子与龙泽帝君更是宿命中的冤家,如能拉入阵营,对于争夺那座紫微的掌控权还有谁比他们更强? 他几乎断定,掌控了紫微,便最大限度掌握了主动权,外有那位不可一世的古沧帝君配合,一定可以获得最大的利益。 此刻,处于朱雀之上的女子,正陷入一场惨烈的天人交战之中。 她之所以选择与这几位帝君合作,只是为了借助这颗硕大的骷髅头骨中蕴含的死气,以淬炼自身掌握的真火。 对于那位曾经的姐姐所能达到的控火境界,她极为不服,数十年被禁锢在地底熔岩之中,她的控火术已然大进,再加上通过那位爱钻牛角尖的弟弟,巧巧掌握了南方朱雀七宿,使得她对于火元素的理解再进一步。 然而,冥冥中,她还是觉得差了点味道。 那是凤族世世代代的永恒追求。 与火共生,不死不灭。 她明白其中的风险。 她相信若然到了危急一刻,那位古沧贤兄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故而,在最后一刻铤而走险,借助北隗萨满力量,淬炼真火,企图获得突破。 然而,起初不招惹还好,一旦稍稍打开缝隙,死亡的气息已然如水银泻地渗透进来,霸道介入她的朱雀真火之中,使得她立时穷于应付,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她忽视了一个人,北隗萨满教主,赫连彩霞。 赫连彩霞岂能让她轻易成功? 其同样对于凤族的控火术非常觊觎,渴望从中捞到好处。 故而,在祝云镜吸纳死气融入火焰的一刻,已然催动死气,潮水涌入,顿时让祝云镜陷入极为不利的局面。 如此一幕,当然逃不过处于局外的古沧帝君的眼睛。 古沧帝君并没有立时选择出手,其一是对于那女子的大胆极为不满,欲给她一个教训。 其二,也想看一看这女子的潜力到底如何。 其三则是被刚刚出现的天择之子,吸引走了注意力。 “吾儿,你是朕一手打造出的天之骄子,刚刚出现,便显露出了与众不同的绝世风采,那几个家伙自以为是一方霸主,就自以为是,朕很想看看,你与他们能够撞击出怎样的火花,朕希望,你能踏着他们的身体,继续上升,而后和朕一起,问鼎巅峰!” 古沧帝君一脸喜色,白了一眼老神在在的龙泽帝君,几分不屑。 龙泽战场,北隗帝君终于按捺不住兴奋,再度发出邀约:“天择之子,果然是不世出的天才,加入我方阵营吧,为此,你将获得我们的全力协助,大家会共同将你推上那座紫微宝座!” 桑北冷冷看着那些大人物,他们素来习惯以居高临下的眼光俯瞰世人,自以为轻易决人生死,但自己却绝不会与这些人同流合污。 他语气淡淡道:“我走我路,我自承担,若然挡道,斩!” 听了桑北的话,赫连玄空怒极反笑,道:“好狂!越是这般,朕越喜欢,为此,朕要试试你的斤两!” 嗡! 玄天弓出,天地一暗,一根白骨狼牙箭已然离弦射去。 桑北退,一去数十丈之外。 赫连玄空等人见了,不免大笑。 都道天择之子手段惊人,起先口气好狂,转眼间却临阵脱逃,只是被玄天箭锁定,又能逃到哪里? 第676章 我的是祝福 桑北之所以后退,并非是为了逃避,他走入星空,极大限度融入这座战场,正是要借助星空力量,进一步磨练自己的剑道。 刹那间,一座剑峰冲天而起。 桑北忘记了一切,只一心一意沉浸在那一缕韵味之中。 剑道,掌天地之杀,而眼前这片星空,将会极大限度激发出那股杀伐之力。 手中剑轻轻一挑,欲破青天。 一支箭瞬间穿透时空阻隔,已到眼前,却巧巧被桑北的一剑所挑中。 刹那间,数十道雷剑当空落下,将那座剑峰幻象当场击碎。 桑北连退九步,浮空留下九枚足迹,却被衔尾追来的那根白骨箭纷纷击碎。 他口角溢血,看去极为狼狈,不过,那支箭却也被一路之上的阻碍力量生生磨灭。 赫连玄空一箭占优,却并没有露出丝毫高兴之色,相反,他双眉微蹙,原因则是,那小子看去并没有因为箭中爆发出的浓烈的死气而受到影响。 这个情况太过诡异,怎么可能? “对不起了,天择之子,你的路既然是你的选择,朕决定出手一刻,你已走上了不归路!” 一声怒喝,一根狼牙箭的幻影再度出现在玄天弓上,颤动不已。 赫连彩霞一咬牙,胸口一痛,道境天地,大量亡灵陨落成灰。 天地轰鸣,仿佛要瞬间崩溃开来,众人心思恍惚间,胸膛间的一颗心仿佛要离体跳出,破碎开来。 就见一道长长的沟壑撕裂虚空。 细审其中,赫然就看见一根从未见过的长长羽箭,嵌入虚空,锐利的箭镞已至桑北眼前。 若然再仔细看,便会看到那根奇长的羽箭,乃是由十根较短的羽箭拼凑而成,一化为十,十合为一,封闭十方空间,所有退路,是称十方俱灭,乃是赫连玄空一世苦修的必杀技。 十根箭枝层层递进,越来越强,直至击中目标,玉石俱焚。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一刹那间,桑北连踏一十八步。 这是他掌控的领域,没有谁能束缚他的自由。 手中剑轻轻一撩,已然挑动了一天星光,就见那传说中的剑门九峰光影,如梦似幻,鱼贯穿梭而来,却在最终一刻,合入桑北的枯瘦身体,也同时合入他手中的那柄剑中,剑当空斩落,正斩在赫连玄空射出的十方俱灭之箭上! 这一幕已然看呆了周边的所有人。 以区区一身对抗那座列国组成的庞大阵营,无非以卵击石。 众人内心无不扼腕叹息,为这个绝伦的天才夭折当下,而感到深深不值。 这个时候,在桑北原本布置的那座小小阵图之中、那个隐藏的星位上,那个仿佛死去的南殿修士身躯一震,突然间睁开了眼睛。 他瞬间感到了这片星空中爆发出的那一道断裂的力量,而那似乎正是自己竭力追求的东西。 只是,只是那个在最后一刻对自己施以援手的人无疑就要夭折了。 他此刻内心好恨,恨自己为何不具备那种力量,可以帮助对方一把。 眼角顿时溢出一点晶莹。 就在同一刻,在一片浩渺的星空中,正有一明一暗的大小双星,划破虚空,从上方掠过了这里。 她们是这片星空世界最为独特的一对双子星位,她们的星位并不固定,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故而,使得看到她们轨迹的人,便误以为那是颗流星。 此刻,在那座肉眼难以察觉的小星位上,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正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赫然看到了那即将要发生的无比惨烈的一幕。 哇的一声,小女孩立时认出了那人是谁,号啕大哭,口中呜咽道:“是……是那个叔叔……叔叔……天意不要……不要你死!” 同一时刻,在两颗双子星的母星位上,那个面容清冷的白衣女子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几乎就要失声喊出,她原本无比痛恨的那个小子,就要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她的一颗心顿时被无形的力量所攥紧,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 有的东西,当你在失去的一刻,才知道那有多珍贵! “天,你就是如此戏弄我孙七月的么?” 在众人都断定即将到来的结局的一刻,他们的耳中突然听到了两声无比空明的声响,而后眼前便晃起了一圈圈涟漪,这奇怪的涟漪波及到眼前世界的各个角落,令整个天地都瞬间融合在了这种奇妙的韵律之中。 于是乎,那枯瘦青年的剑,只是轻轻一挑,便挑动了整个星空,将九种韵味合而为一,又一化为九,只在刹那之间,便如梦似幻的击中了那射来的一箭。 就见那一道无坚不摧的十方俱灭,此刻宛若冰消雪融,呼吸之间,已层层崩溃不见。 此时此刻让赫连孤坟无比震惊的是,那融合的十箭中所释放出的潮水般的滚滚死气,居然被一种无法想象的剑道力量挡住了。 不仅挡住了,还将之反转了回来,令己方阵营的大半修士顿时遭了殃! 赫连玄空连连咳嗽,一部分头发已然化作了白雪,他形容干枯,若非全身披挂那么多的骷髅头骨护身,此刻受到的创伤将极其惨重。 饶是如此,他依旧再度拉开了玄天弓。 作为说一不二的北隗帝君,这笔账必须讨还回来。 然而,始料未及一幕再度发生了。 原因则是,不只是他,对面那个枯瘦青年也拉开了一张血色的巨弓,他听到了一声龙吟,只觉得一身热血已然不受控制,开始沸腾。 “来而不往非礼也,只不过,你射出的是诅咒,而我还给你的则是祝福!” 虚空中,一尊尊孔武有力的皇者身影浮现而出,齐齐呐喊。 赫连玄空的箭将射未射,而桑北的箭已然无视时空阻隔,击穿了他们的阵营,并将上方那颗硕大无比的骷髅头骨,轰然击碎! 一声惨叫,伴随一道血虹射入长空,赫连玄空凭空消失不见。 跟着消失的,还有河梁西商二帝君,以及一些反应超快的修士。 其余之人,已在呼吸之间,被生生蒸发。 “精彩,吾儿!弹指间令一众高手灰飞烟灭,即便那桀骜不驯的北隗帝君,也然落败,朕从来就没有看错过你!” 龙渊大殿,古沧帝君情不自禁,击节而赞,神采飞扬。 古沧帝君扬眉看向对面的龙泽帝君,淡淡笑道:“这场最终决战很有意思,你不出手,朕也不出手,就由各自认定的代言人展开战斗,而能最终登临那座紫微者,将决定谁是最后的赢家,兄长,你看如何?” 古沧帝君看到对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玩味一笑道:“他虽属你的血脉,心却不属于你,他是朕一手打造出的儿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朕已然看到了最终登临的胜利者,兄长,命运如此,不服不行啊!“ 龙泽帝君依旧没有说话,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龙星战场,桑北静静站在原地,目视那片化作乌有的虚空,久久没有离去。 他并非自大的以为可以轻易击败那些帝君级的大人物,他只是在对方自以为决定胜局的一刻,借助星空之力,将九峰之韵融入其中,方巧妙化去了对方射出的十方俱灭。 且在对方震惊的一刻,射出了筹划已久的一箭,那一箭的力量融合自己对萨满力量的深刻理解,融合了自己领悟的剑道精髓,以一双慧眼窥见瑕疵,出乎其料,加上北隗帝君太过自信,故而能够一举击溃了对方辛苦堆砌出的堡垒。 这一刻,随着轰隆隆的轰鸣声从紫微星位传来,放眼望去,整个星空世界看似没有变,其实内部已然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无形之中,如潮汐冲来,桑北的身形瞬间连连闪烁,他于不经意走出的每一步,都在顺应着这个世界变化的节拍,而于沧海横流般的巨大潮汐中,迅速捕捉到那一丝一毫的变化,同时兼顾大局与细节,做出精准判断。 除了桑北,其他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第677章 抢占先机 于是,很多挑战的修士顿时遭遇了灭顶之灾。 危急中,各种手段迭出,却被无形的潮汐力量瞬间击碎。 一个个鲜活的的生命犹如小小飞蛾覆灭其中。 而能够在这一场浩大洗劫中活下来的修士,无疑是强者中的强者。 脚踏一座虚幻棋局,感应着星空战场的纷繁变化,白衣慕容带着剑门五人,在毁灭的潮汐中一路起伏辗转,承受着越来越强大的阻力和考验。 每前进一步都是一场生死较量,越是接近那座紫微,遭遇的压力持续攀升,直至最后,慕容阵营已然无法直接前进,只能在左右盘桓不前。 他们显然遭遇了近乎无解的困局。 百忙之中,慕容看了一眼脚下的棋局,略略思忖之间,放眼望去,终于在沧海横流的乱局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来了! 果然是独一无二的天择之子。 “面对如此困局他还在不断前进,不断寻找到破解之法,我不如也!”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是天意在成全他慕容。 亡国之祸近在眼前,自己绝不能辜负那位至尊的期望。 他必须登临紫微,掌控全局,继而,将那些入侵者尽可能一网打尽! “对不起了,因为紫微星只有一个!” 脚踏棋局,感受着星空变化,五行杀阵盘旋运转,不断将袭来的潮汐之力予以化解。 牧君等人惊愕的发现,随着时间推移,原本难以破解的困局,居然在这白衣青年的带领下,删繁就简,变得容易了不少,他们不再强行对抗,跟着慕容,在混乱的局面中,准确捕捉到一条几乎难以察觉且稍纵即逝的逃生之路。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不仅做到了,他做的还越来越好。 洪峰浪巅之上,桑北敞开道境,迎接着战场潮汐的一轮轮洗礼,他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弄潮儿,不断迎接着挑战,向紫微星位持续推进。 一路之上,很多修士在陨落,很多修士在挣扎,很多修士陷入绝望。 不能从困境中破壁,便只能在绝望中毁灭。 这便是修真界的残酷规则。 在宏大的潮汐中辗转前行,最终,桑北却不得不停住了步伐。 紫微星位已然在不远的前方,只是前面已然无路。 潮汐在不知不觉中消退下去,终于给了所有挑战者宝贵的喘息之机。 于是,环绕着一座紫微星位,所有的挑战者都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一座象征至高无上地位的紫微,看着不远,中间却隔着一道无形的深渊。 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霹雳声从天而降,在紫微星位周边的圆环地,顷刻间被从天而降的闪电织成了一片无法穿越的密林。 那一道道闪电中分明蕴含着无法抗拒的毁灭力量。 众人屏息望着这片充满毁灭气息的闪电之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暂时停在原地。 不久,一口数尺方圆的光圈出现在闪电密林之中,那是一口光影流转的星光漩涡。 在出现第一口漩涡之后,接着便出现了第二口,第三口。 转眼之间,近百口星光漩涡看去并无规律,凌乱分布在闪电密林之中。 那些漩涡的作用不言而喻。 一口漩涡的空间仅仅可以容纳几个人罢了,而原先的帝君阵营显然面临着解体的难题。 所有修士都明白,唯有通过这一口口星光漩涡,才有可能登临紫微。 这是一场最终考验,也是最残酷的考验。 很多修士还在犹豫,下一刻却立时倍感紧张起来,因为,消失的潮汐分明又在卷土重来了。 这座战场在逼迫他们前行,而选择滞留的结果只会是死亡。 第一个修士一咬牙,终于跳上了一口近在咫尺的漩涡。 他尚在惊魂未定之时,身形突然凭空消失。 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然来到了前方的另一口漩涡之上。 如此一幕,使得周边另一个修士怦然心动,同样毫不犹豫跨入了先前修士进入的那口漩涡。 他自以为聪明,在刚刚进入漩涡的一刻,整个人突然不动了,如一座雕像。 下一刻,这口漩涡和这个修士突然间全部消失不见了。 众人目瞪口呆。 原来,一口漩涡一旦有人进入之后,便不可以再踏入其中么? 那修士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时不我与,一个个修士不再迟疑,纷纷选择跳入一口口还没有被挑战过的漩涡之中。 果然,在下一刻,他们纷纷消失,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然被传送到前方的另一个漩涡之中。 不久,已然被挑战过的漩涡,果然再度消失不见了。 不过,在这些漩涡消失之后,在新的空域,又有新的漩涡诞生了出来。 毁灭的潮汐撼动虚空,不断向那些仍旧选择停留的修士发动冲击。 不久,绝大多数修士都加入了这一场莫测的挑战。 俨然如同大浪淘沙,在漩涡间的不断传输之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却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好可怕的漩涡! 毫无规律,无法预测,听天由命。 修士并不畏惧正面对抗,而对于抓不住摸不到的东西,往往更会心生恐惧。 “你为什么不去挑战?潮汐的力量分明越来越难以对抗,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桑北已然知道对方是谁,他没有看,口中淡淡说道:“你好,又见面了。” “是的,又见面了,我们既是挑战者,又是竞争者,在剑门,我曾经输给你不少次,这一次,你有把握再度战胜我么?” 青年慕容面带笑意,一边出剑对抗潮汐,显得极为从容。 “你我证道不同,谈这个并无多少意义。” “但目标只有一个,我清楚你志在必得,而我当然也是如此,所以,你我必有一战,虽然我并不愿意选你作为敌人!” “我不能预测结果,就像眼前的一口口光圈,它们看似通往成功的彼岸,或许也正通往地狱!” “这就是你选择等待的原因么?” “我不知道,因为世界每一息都在变化,你的选择将决定以后的每一步,就像每个人的命运都有所不同。” “有意思的回答,我会看着你作何选择。” 慕容好整以暇,连连出剑,他在以巨大的潮汐为压力,砥砺剑道。 桑北目光斜睨,便看到了一个孩童面孔的修士,却生着一副成年人的躯壳。 他当然认识,杨柳坞的牧君。 他抱以淡淡一笑,就像当初杨柳坞吹过的微风。 牧君同样抱以一笑,他此番前来,只是因为一个承诺,其实他并无兴趣挑战那座紫微,更大的意义是,他想作为一个看客,期待能发现有意思的东西。 眼前的漩涡依旧在不断生灭,最前方的一个修士距离那座紫微已然只有两三丈的距离。 只是,一个个处于光圈漩涡上的修士,时下大抵盘膝而坐,居然在如此危局中选择入定,也太过奇怪了。 桑北的目光始终落在眼前一口口不断生灭的漩涡之上,那些漩涡在他眼里,就像一个个空虚的零,也是轮回。 “一切本无有,庸人自扰之,是这样吗?” 他气息内敛,越来越慢,最后已然停止了。 龙星战场,沧海横流,而桑北只是其中的一片小小的羽毛。 不经意中,他一步跨出,落向一口刚刚生成的光圈。 便在这一刻,旁边一个身影,突然一跃而起,浑似白驹过隙,竟抢先跳进了那口被桑北选定的漩涡中。 这人拿捏的可谓恰到好处。 他一直在坐等那个机会,他只堪堪快了那么一点,便抢到了了先机。 作为竞争对手,一步赶不上,则步步赶不上。 然而,他还是猜错了。 一前一后,二人仿佛紧随的身体和影子,几乎同步跨入了那口漩涡之中。 这口漩涡刹那间消失不见,跟着消失的,当然是那个白衣青年。 与此同时,桑北的身形已然凭空坠落。 牧君瞪大眼睛,震惊的看着那个他看好的青年,就要被无坚不摧的闪电所吞没。 千钧一发,在这口即将消失的漩涡的一侧,又一口新生的漩涡出现了! 其实这口新生的漩涡,才是桑北真正选定的。 桑北的推测果然不错,一口新生的漩涡准时出现。 他要走的路,无人能懂。 第678章 钓鱼局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脚底斗转星移,桑北已踏入了那口新生的漩涡之中。 那是他的人生,对方又怎么可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先前所做,只是和那个刻意为之的家伙玩个游戏罢了。 每个人的路都不同,若然无端介入别人的命运,必然要承受相应的因果。 心有念念,必生回应,这是这座诡异莫测的龙星战场送给每个挑战者的专有考题。 “若不能凭借自身觉悟,寻找机会,并拥有置之死地的勇气,很难通过眼前的筛选,也根本没有资格去挑战那座绝无仅有的至尊星位!” “一口漩涡,一座囚笼,正如困住了每个人的一生有限时光,我们的终点或许都是零,正如这一口口光圈终归要消失!我不在意那个结果,我只是过去和未来之间的一个刹那,正如星空中的一颗流星,来去匆匆,但终归在浩瀚的宇宙中留下了一瞬间的美丽,而那美丽,正是我心,也是你吗?” 恍惚中,那个生着一双美丽眼瞳的女孩,正站在星空彼岸,冲着他,浅浅一笑。 周边,为数不多的几个等待者,正无比震惊的看着桑北,也看着他身下那口尚没有消失的星光漩涡。 为什么别人进入后的漩涡都会消失,而他遇到的为何不一样? 天择之子,这就是你的与众不同之处吗? “大道在前,而觉悟者有几?看来,他真正领悟了其中真谛,我原本并不想踏入这片是非之地,不过现在么?” 牧君面浮意味深长的笑容,一步跨出,踏入一口光圈,当即消失不见。 此刻,处于其中一口漩涡中的青年慕容,身体剧烈一震,露出几分痛苦的表情,一座棋局出现在脚下,托着他的身体转个不停。 棋局转,整个星空也在转动,二者一大一小,同步运转。 不久,慕容的表情终于恢复为平静,口中喃喃:“这不是我的路,所以遭受反噬乃是必然,不过,也正因为我走上了一条错的路,让我更能从中感悟出这片星空战场的宏大世界,如此,这条突如其来的路将变得更有意思,不管你如何艰难凶险,将由我慕容来纠错,拨乱反正!” 棋局转,星光转,360星位尽收一心,慕容开始出剑,起初很慢,也很艰难,渐渐,越来越快。 他身下的一口漩涡开始渐渐变淡,在即将消失的一刻,慕容剑斩秋水,终于将这一口漩涡彻底斩开,瞬间,周边密织的闪电仿佛被定格,慕容一步跨出,神奇般穿越了重重毁灭的闪电之林,竟然闯入了另一口光圈漩涡之中,而这口漩涡中偏偏还有一个盘膝而坐的修士! 犹如慕容的闯入,光圈之内顿生变故,一股巨大的斥力当即爆发,却被慕容凭借脚底一座棋局强行压制,而另一个修士却没有好运气,顿时被推了出去,转眼间被一道道从天而降的闪电劈成了飞灰! 边缘地带,潮汐的冲撞越来越大,风口浪尖之上,一个身影正上下起伏,同样在眼前一座棋局中不断落子,不经意间抬头望去,便看到了漩涡中慕容遭遇的一幕,轻轻一叹,道:“道法自然,刻意为之,过犹不及,可惜了啊,这么个绝伦的苗子,不过,却为老夫提供了一场活生生的推演,对不起,慕容,我钓月峰钓的是世心百态,谁在老夫眼中,都是一个样子!” “弈星子,这一口口漩涡,颇为有趣,你真的不准备进入其中瞧瞧?”远处,一个孤独的身影摇了摇头,并没有等对方答复,已然一步迈出,跨入一口漩涡之中。 弈星子环顾周遭,已然空无一人,这个时候的潮汐已然汇聚出前所未有的冲击力,他一边落子,一道道激发出的剑痕斩落周边,已然织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老夫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发生转机的一刻,人不可与天斗,老夫只是在等,等待那人出手!”弈星子叹息,眼前棋局一片光怪陆离,变幻莫测。 便在此刻,两根干枯的手指,正挟着一枚星光,啪的一声,落在弈星子自我对弈的棋局之中,化作一枚邪气凛然的黑子,于是乎一座棋局变得波诡云谲。 弈星子哇的喷出一口鲜血,鲜血落入棋局,顿时被那颗邪恶黑子全部吸收掉了。 “老夫算来算去,算不清劫数为何,却原来应在北隗帝君身上!帝君被天择之子中途击溃阵营,却能屈能伸,隐忍至此,佩服,佩服!”弈星子看了一眼对方,目光瞬间转回棋局中,似乎毫不在意这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萨满气息已然入侵自己的道境天地,丝毫马虎不得。 “朕能够看中的修士不多,你算一个!这一局棋,若无朕加入,你根本撑不下去,虽然朕并不精通棋道,但朕身后矗立的是一国之基,足够配得上你苦心经营的一局棋!” 说话间,根本不经对方同意,北隗帝君再落一子。 他这一手大大违反规则,盖因弈星子还没有做出应手,立时搅动周边风云变幻,滚滚潮汐犹如千军万马合围而至,一道道横竖拉扯而来的闪电,犹如一条条怪蟒撞击而来。 弈星子口中持续吐血,他的生机在肉眼可见中萎缩下去,原本的棋局虽然大势已去,尚可周旋,由于北隗帝君的霸道介入,被生生演变成了一场生死局。 “传言北隗帝君向来我行我素,从不问情由,果然如此,只是此间干系甚大,帝君强行介入,后果难测!” 说话间,弈星子落子如星,终于下在棋局之内! 随着这一子落下,弈星子的形容明显又苍老了几分。 伴随着一子落下,一道凭空生成的闪电已然被生生凝聚为一道剑痕,闪电刺向北隗帝君。 北隗帝君并不抬头,闪电间连下数子,我行我素。 砰的一声! 那道袭来的剑痕已然被无形的力量震碎。 北隗帝君抬起头来,看向弈星子道:“果然是剑门中流砥柱,厉害!朕却不知道,你是在何时注意上朕的,居然对朕所受伤情一览无余,并再次借助此间大势伤了朕!好一座钓鱼局,好一个弈星子,只是,你虽伤了朕,便要承受朕的因果!” 哇的一声,由于牵动旧伤,北隗帝君朝着棋局中喷出一大口鲜血,便如下了一场血雨。 血雨蒸腾,继而化作滚滚黑气弥漫,黑气之中,无数小如蝇虫的亡灵,凄厉嘶吼,漫空乱飞。 一股大恶之意升起,弈星子禁不住再度吐出大口鲜血,立时被无数大小亡灵抢夺干净。 他的形容,在肉眼可见之中趋向衰老,他的一副身体分明成为吸引亡灵的美食,若非棋局阻隔,他已然被这些邪恶东西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是我命!” 弈星子手指一拈,这一处时空仿佛停顿,就见一枚棋子在其手指间生生凝聚出来,其色非黑非白,乃是一枚被鲜血浸透的棋子,棋子缓缓落向棋局,一滴鲜血在其上将滴未滴,在刚要接触棋盘的一刻,突然停在了那里。 同一时刻,周边再度风起云涌。 不过,弈星子宛若化作了一尊雕像,一动不动了。 同一时刻,对面的北隗帝君也不动了。 不是他不能动,而是他不能承受巨大的风险。 他自恃霸道,却已然落入一盘钓鱼局的算计之中,他更没有料到的是,弈星子这厮居然和他不惜以命相搏,强行封印了这一盘没有下完的生死局。 北隗帝君的内心愤怒莫名。 先败于天择之子手中,时下又被剑门修士所算计,不仅和对方捆绑在了一起,还和这座莫测战场捆绑在了一起。 最后的结果难以预料。 不仅如此,无数亡灵吸附在他的身体上,抓紧难得时机,正在贪婪啃食他的血肉。 第679章 合作钓鱼 如此一幕,当然不会逃过处身战场之外的古沧帝君的眼睛,他看向对面的龙泽帝君,幽幽道:“兄长,这就是你苦苦营造的天道大势么?如此枭雄不知不觉中被动入局,佩服!不过,小弟愈发期待了,那最后一战,兄长是否也拥有弈星子的勇气呢?” 龙星战场。 桑北所处的那口旋涡,依旧在缓缓转动。 他盘膝而坐,坐了很长时间,长过了在场的每个人在一口旋涡中所消耗的时间。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口旋涡中爆发的压力已越来越强大,强大到将他的周身衣物悄然抹去了,露出了一副伤痕累累的躯壳。 任谁看到这副躯壳都会震惊,原因则是,这副躯壳的表面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对方究竟遭遇了何等变故,承受了这么多如此可怕的伤害,还能够活下来! “这是我的第一步,也像是人生的终点,虽然很难,但我必须走出去!” 左手剑出,右手剑入,双剑瞬间合璧。 “人生的每一步都仿佛如一个零,而我走出的只是一个个刹那,心合太虚,一剑归零!” 剑出,如鸣珠玉,旋涡破碎,桑北凭空消失。 另一处漩涡之中,脚踏棋局的慕容微微蹙眉,他感受到了冥冥中的变化,口中喃喃道:“你是一个极大的变数,末法时代,唯有变,才能脱困并找到出路,很有意思的破局之法,只不过,当前世界,我才是掌控者,你们最终或早或晚,都将成为我上升的阶梯!” 棋局动,周天动,一生时光仿佛一念,慕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火炉,炉上一壶茶已然煮沸,正咕嘟冒泡。 “天地,你我,阴阳,星尘,都在一念间生灭,你的每一步都在我心,很有意思,我将同步!” 一步跨出,一道剑光从棋局中穿透而出,击碎旋涡,同时击破眼前壁障,间不容发,慕容一步跨出,踏入又一口旋涡之中。 一个入定中的修士未及反抗,已然被慕容按住了头顶,身躯一震,便一动不动了。 棋局转,天人合,一壶茶咕嘟烹煮。 手底的修士无声崩溃,化作尘埃,与此同时,一缕精气已然注入棋局之中,棋局中黑白子璀璨,与周天星光相映生辉。 “你们已然被命运圈禁为囚徒,活着既然无望,成为我的祭品是尔等无上荣光,故而我的道就是你们的延伸,我将带着你们的未竟之愿,登临彼岸!” 慕容探手一拈,子落棋局,一道剑光掠起,再破一口旋涡。 随着他破解的旋涡越多,脚底的那座棋局气势持续膨胀,与周天相通的气息加于一身,举手投足,覆雨翻云,莫不如意。 种种庞杂的力量注入棋局未免会产生冲突,却被那一壶煮沸的茶不断化解,一次次从混乱中趋于平衡。 “若非我从他身上汲取来水火既济之道,此际即便能够强行镇压住冲突,也必将走火入魔!好得很,越有挑战性,我慕容越感兴趣!” 同一时刻,处于外围的那座被封印的棋局中,一动不动的弈星子和北隗帝君,在潮汐和闪电的轮番攻击之下,已然面临全局崩溃的危险。 北隗帝君周身火焰缭绕,一个个飞蛾般的亡灵在惨叫中化作了飞灰,如此,为北隗帝君提供了强大保护,随着棋局不断膨胀,压力更多的碾压向一侧的弈星子。 让北隗帝君震惊的是,对方明明濒临绝境,却一次次在毁灭的一刻绝地反弹,使得北隗帝君不断遭遇反噬,周身火焰越烧越旺,痛苦不堪。 “这厮以钓鱼局引朕上钩,不杀了你,朕如何为帝!” “天狼阴脉,绝域狼神,列祖列宗保佑,助朕一战功成!” 他心中默默祷告,冷不防就见漫天杀戮之中,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斩出一记刀光,竟然劈开棋局封印,走了进来。 那人面裹光滑绸布,不见五官,却能将种种表情呈现出来,实在是诡异至极。 “宁淳,居然是你!”北隗帝君身体不能动,动怒传音。 “正是咱家!好精彩的一座棋局,若然咱家能够融合这座棋局中的要旨,相信一定大有收获,不好意思,鹬蚌相争,咱家得利!” 干笑声中,宁淳一挥手,周边空间仿佛被扭曲,再看棋局两侧的弈星子和北隗帝君,两颗大好头颅已然被洁白的绸布包裹的严严实实,且在不断收紧。 宁淳手中掐诀,口中念咒,便欲以无相傀儡法将二人收服,试想拥有两大高手作为战之傀儡,宁淳不禁心花怒放。 然人不可得意忘形,否则难免有祸。 嗤,嗤! 两声撕裂声传来,就见被绸布紧紧包裹住的两颗头颅中已然浸透出一道凌厉的刀痕,嗤拉一声,终于彻底撕裂开来。 与此同时,中央棋局中一道长长的刀痕破空掠起,快到不可思议,猝不及防间,重重斩入宁淳的身体。 一声惨叫撕心裂肺,宁淳一跃而起,凭空消失不见。 下一刻,周边滚滚潮汐之力,已然从破开的封印中灌了进来。 生死一线,不动的弈星子动了。 北隗帝君也动了。 二人伸出的手突然于空中诡异的握在了一起! 生死一线,两大帝君骤然放开芥蒂,选择了合作。 不仅一举重创宁淳,击破傀儡法的束缚,并将破损的封印再度弥合起来。 原本针锋相对、惨烈鏖战的黑白棋局,在这一刻已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在棋局中央已然生成一泓黑白旋涡,俨然为相互追逐中的一对阴阳鱼,形成了诡异的平衡之态。 棋局两侧的两个身影齐齐震动,同时喷出鲜血,然而鲜血喷出之后所带来的,却是意外的快意和舒爽。 北隗帝君蓦地仰首,似乎看见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口中笑道:“很有意思的布局,女虚北宸,朕决然没有想到,在这座战场中居然得到如此大的回报,最后一战,不见不散!” 他看向对面的弈星子道:“朕明白了什么叫不打不成交,只是当下还远远不足,怎么样,搏一把?“ “好!” 二人的手依旧紧紧握在一起,非是他们愿意如此,而是这座蜕变的棋局已然将二人死死绑缚在了一起。 棋局转动骤然加速,就听轰隆一声,近百道雷霆劈落于此,而棋局包括二人已然凭空消失。 再度出现的时候,弈星子二人已然出现在一处光圈旋涡之内。 旋涡中的一个修士来不及反应,已然肉身崩溃,化作精气被吸入棋局之中。 远处一泓旋涡之中,一个鹑衣百结、周身挂满骷髅头骨的身影骤然站立起来,拍了拍身前一个健壮汉子的脑袋道:“于这些旋涡中挪移极为不易,其中种种气息太过驳杂,不得已,本座全力灌输到你的体内,本座在你身上施加了种种禁制,你一定要撑住,不要辜负期望,最后的决战,你是本座的一份极重要的助力!” 健壮汉子木然点头,身影一晃躲入此人身后阴影空间中。 此人环顾周遭,正准备掠向下一个目标,却突然呆住了。 因为她看到一口旋涡中,二人相对而坐,明明是仇敌,双手却诡异的握在了一起。 “赫连教主,朕与此人决战多时,仍旧不能拿下,速来助朕,你我平分战果!此人乃剑门钓月峰峰主弈星子,地境巅峰的一条大鱼,绝不容错过!” 赫连玄空有气无力说着,显然已遭受重创。 赫连彩霞晦暗的瞳孔立时灼灼生辉,她如何瞧不出那座棋局中蕴含的巨大好处? 当即笑道:“你我本属一国,又是亲系,相互帮助理所应当!” 说话间,一颗滴血骷髅头已然握在手中,当即砰捏碎,身影凭空消失。 赫连玄空骤觉周边空间剧烈收缩,未来得及反应,一张枯手已搭在其肩头,道境释放,便如张开嘴巴的巨鲸强势吞噬起来。 “赫连彩霞,这是你先动手,须怪不得朕!一座钓鱼局,果然无尽玄妙,世人利令智昏,难免如过江之鲫纷纷来投!” 大笑声中,棋局中央的黑白旋涡顿时飞速盘旋起来。 第680章 此针法为死 原本正贪婪吞噬中的赫连彩霞身躯一震,只觉体内元力滚滚奔泻而去,根本不能遏制。 她愤怒吼道:“赫连玄空,你敢谋害本教主,须知北隗千万萨满教徒不会放过你!” “教主身先士卒,为国捐躯,你将成为北隗史册上的一座荣耀丰碑!朕将在天狼阴脉为你树立雕像,享无尽生民祭拜,哈哈!” 说话间,不顾一切,强势催转黑白旋涡,肉眼可见之中,赫连彩霞已然化作枯槁之态。 “罢了!” 随着一声凄厉嘶吼,几乎被吸空的一具肉身轰然破碎,与此同时,一个健壮身影已然随着这股巨大的分裂之力,逃了出去,顷刻间来到另一口旋涡之中。 “幸好还有一具上佳傀儡,否则,本座几乎万劫不复!赫连玄空,等着,等着本座的惨烈报复吧!” 健壮身影之后,一团雾状物冉冉升起,很快就聚集到健壮身影的印堂间,逐步淡化,最终全部钻了进去。 健壮身影立时剧烈震颤起来,头顶上冒出一缕缕黑气。 紧跟着,原本一无所有的印堂间,浮现出一枚封印图案,那是他当初在被擒的一刻,为自己施加的一枚封印,旨在保住一丝觉醒的机会。 此刻,遭遇外来者强行夺舍,本体神识终于被触动,他的一双空洞的双眸中突然浮现一丝亮色,探手一拈,已然拈住了一根细细的银针,说时迟,已然将这枚银针抛飞了出去。 银针掠入长空,刹那间犹如一道细细的闪电去而复返,当即巧巧刺在印堂之间,入针处顿时溢出一缕黑血。 随即,一声妇人的惨叫声传入耳中,惊呼道:“住手,你这傀儡小子,难道不怕死?” 她这句威胁的话分明外强中干,透露出极度的虚弱无力。 健者壮淡淡一笑道:“中了我的天外飞针,尚敢大言不惭,时下你已成阶下囚,生杀予夺在我,臣服吧,宣誓成为我的奴仆,否则,我不介意顷刻间灭了你!” “你敢!” 妇人声音颤栗,转眼间念诵萨满控法,却见那健壮者手指轻巧一拈,将那根银针拔出,瞬间于印堂间连刺九针! “啊……不要,求您,本座愿意臣服!” 谁能想到,万人之上不可一世的北隗萨满教主,居然有一天会穷途末路,不得不向一个青年修士臣服。 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健壮修士日日追随在妇人身边,被萨满气息熏陶熬炼,耳濡目染间,得赫连彩霞倾囊相授,可以说对萨满修法已颇多掌控,再结合自身天外飞针,终于在赫连彩霞急于夺舍并处于极端虚弱之时,一举以针法将对方灵魂禁锢住。 “既然臣服,那就宣誓吧!”健壮修士语气冰冷。 人在屋檐下,赫连彩霞不得不低头,咬牙念咒,以萨满秘法宣誓。 宣誓完毕,双方契约已成,修士完全可以于一念间取她性命,故而放开禁锢,道:“将你的全部觉识予以展现,和我共享,不要有所保留,若是有所企图,我不会留手!我要尽快完善自身修为,从现在这一刻,你我便是一体!” “诺,主人!只是,属下希望在未来遭遇那个敌人,主人能够为我报仇!” “只要你忠心不二,我会考虑!” “谢主人!” 此刻的赫连彩霞一心只想复仇,故而将平生所学,无不尽情展现。 这青年修士虽非术士,由于多年来修习牟贤的医道,尤其悟出以针为剑,且可兼修精神,故而在他毫无顾忌敞开识海的一刻,带给了赫连彩霞极大的惊喜,赫连彩霞没有想到一个剑修居然拥有如此精纯的精深修为,此刻如鱼得水,倾力运功,短短一刻,青年周身已然笼罩着一层黑气。 青年禁不住长啸,口中念诵晦涩咒言,使得这一口星光旋涡很快被一团浓浓黑气所吞没,而被遗弃在这片战场中的很多无主游魂,仿佛嗅到了腥味的鱼,纷纷被召唤而来,融入黑气之中。 黑气之中,青年禁不住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终归他所修乃是正统剑道,和北隗邪修之法大为相冲,当即快速将九九八十一式针法齐齐释放,最终用一针九九归一封住印堂。 “主人,你我所修大为冲突,看来急不得了!”赫连彩霞着急道,其实她当真不想停下这个进程,只是担心强行推进,遭受反噬,累及自身。 “不必!我既然答应你,就有把握应付,继续运转功法,我想看看你时下极限的力量!” 青年虽然连连遭受萨满修法的反噬,已然从中洞悉到巨大的潜力,时不我与,这片战场中高手层出不穷,如果不能尽快提升自己,就会在即将来到的战斗中被吃的干干净净。 他不能落后,他发誓要成为强者,他已然从萨满修法中看到一丝希望,他不在乎孰正孰邪,他要掌控更强的力量,再不要受制于人。 不久,被召唤来的亡灵越来越多,死亡的气息被炼入体内,使得青年修士的肉身在肉眼可见之中干枯了下去,直至最后,他看去如同一具干尸。 只是这具干尸的一双眼眸却射出幽幽精光,他的身体开始震颤,震动得越来越厉害,突然爆发一声怒吼,震碎无数亡灵。 他的手中出现两枚银针,一枚光洁剔透,不断刺向虚空,毫无阻碍间,九九八十一针以针为剑,使得一气呵成。 相比于他的右手,左手那枚针上已然凝聚着一缕黑气,左手针缓缓刺出,划开一道长长的虚空缝隙,其间无数亡灵发出恐怖尖叫,顷刻间湮灭不见。 “此针法为死,当以相反之道,推演出相应针法,只是,其中所需祭品极大,而眼前分明远远不足!” 倏忽间,青年起立,双眸深邃如漩涡,瞬间窥破端倪,右手针顷刻出击,划开虚空,他犹如一个幽灵穿越重重闪电之林,于毫无顾忌之中,闯入了另一口旋涡之中。 其中那个修士刚想反击,骤然被其诡异莫测的一针制住。 青年跟随赫连彩霞多日,修习萨满之道,心性不知不觉中变得愈发冷酷残忍,他口中念诵,左手针不断出击,虽看去晦涩不畅,乃是借着这一具鲜活肉身施针,一针一针,所带来的痛苦令此修士惨叫连连。 与此同时,赫连彩霞发动萨满召唤,旋涡再度被浓浓黑气笼罩,大量亡灵如过江之鲫而来,提供了强大助力。 青年不断出针,刺向修士肉身。 一边是大量亡灵湮灭,一边是修士一副肉身中的生气被快速耗尽,最终生生变作一具干尸。 消耗完召唤来的亡灵精华,青年自命名的幽冥戮心针道分明获得极大进步。 他站起身来,撕开封印,再度来到下一个目标旋涡之内。 此时此刻,在紫微周边的闪电密林之内,一场场杀戮正在残酷上演。 每一口旋涡中的滞留时间毕竟有限,若不能最终破壁而出,结果只能随着旋涡崩溃,同归于尽。 与天地斗,与自身斗,与敌人斗。 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最终只能选择向同类出手,疯狂汲取对方的力量,以期突破。 直至最后,活着的修士已然越来越少。 而能够活到当下的,无非都属精英中的精英。 旋涡中一个俊美的白衣青年缓缓站起,他的目光何其锐利,已然透过重重闪电,看到了远处的一个小小身影,口中叹道:“你的步伐太过缓慢,如此,就让我助推一把!” 剑光斩碎周边虚空,一座光影流转的棋局托起他的身体,凭空消失。 棋局重新出现,已然来到那个小小身影一侧的旋涡中,白衣青年看了一眼对方,口中叹息道:“个人之微末命运,其实本不值一提,唯有不顾一切融入时代洪流之中,与时俱进,无论成败,都是辉煌!边角小地实在太过无味,我来助你破局!” 第681章 守株待兔 棋局转,拉伸出一道长长的剑光,直入对方那口旋涡之中。 未料那凌厉一剑甫一接触旋涡,立时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白衣青年双眉微蹙,随即连连出剑,却依旧波澜不惊。 他饶有兴致看着那口旋涡,双眸熠熠生辉,很快再度出剑,即便毫无建树,依旧不厌其烦,宛若在雕刻。 旋涡中那个枯瘦的身影忽然叹息道:“我的世界,你不会懂,不必强求,因你看到的,只是一阵风罢了!” “是吗?如果你是一阵风,那么我就捕风捉影!” 白衣青年的出剑越来越快,他身下棋局的转动也越来越快,直至最后,已然化作一道扶摇而起的风柱。 刹那间,一剑穿越风柱,仿佛天外流星,如入无物一般,刺中了枯瘦身影,扯起一道长长的血虹。 枯瘦身影眉头深锁,似乎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 “万物皆有疏漏,你的世界并非超然物外,生于此世,难免被外物左右,如你如我!”白衣青年叹息。 “是这样吗?” 枯瘦身影浮现痛苦神情,突然间,凭空消失。 “走不掉的,我早就成为你的影子!” 下一刻,白衣青年跟着消失,再度出现的时候,又来到了枯瘦身影附近,他好整以暇,继续向对方出手。 枯瘦身影则在属于他的空间旋涡中苦苦支撑。 起先还能勉强抵抗,直至最后,已然被对方不断升华的剑道轻松碾压。 一逃一追,二人就像相互追逐的双子星,在这片闪电密林中不断瞬移,不断战斗。 如此一幕,使得那些有幸见到的旁观者不免咋舌。 “没有想到,曾经创下一场场传说的天择之子,居然如此不堪一击,那白衣慕容的剑道分明凌驾于其上,且还在不断进步,双方的实力只会越拉越大!” “不愧是龙泽帝君推出的一代翘楚,看来紫微星位非其莫属了!” “难说,不到最后一刻,莫轻易断言,这里高手众多,尤其剑门,尤其那诸位帝君,他们的经验和实力,只是暂时有所保留!” “不说了,你我兄弟难得遇此造化,自当同心协力,努力吧,时间不多了!” 就见一处旋涡之中,两个身影抵背而坐,共同抗拒不断增强的巨大压力。 他们乃是一对双生子,自幼同吃同住,修法相同,彼此心念相通,配合娴熟,故而能长时间不断对抗旋涡中持续增强的力量。 龙渊大殿。 始终瞩目于天择之子的古沧帝君,已然深深皱起眉头,摇头叹息道:“由于兄长乃是布局者,占有地利之便,无异于作弊,竟然将缩微之战场布局融于一局棋中,赠予那白衣青年,数十年苦心孤诣,可以说占尽先机!但,小弟依旧看好吾儿,盖因他每逢绝境,往往有惊人手段!兄长以为,小弟猜的对么?“ “龙星战场,乃天道推动而成,朕不置褒贬!” “希望兄长信守承诺,保证公平!” 古沧帝君道境展开,数日来全力渗透这座龙渊大殿,他有绝对信心在未来一战,一举击败龙泽帝君。 龙星战场,白衣慕容与天择之子间的追逐战愈演愈烈。 随着一口口旋涡被击溃,白衣慕容的气势已然提升到难以想象的高度。 他脚踏天地,宛若此方主宰,口中叹息道:“结局已然注定,命运不可抗争,对不起,为了吾道圆满,我不得不将你予以献祭!” 脚底一踏,天地震动。 一道剑痕瞬间穿越时光长河,斩向那个伤痕累累的身影! 紫微附近,一双双眼睛震惊看着这一幕,设身处地,倘若换作他们,已然注定陨落。 生死一线,枯瘦身影探手一抓,握住一剑,仿佛握住了漫天星辰,他的一身气息在这一刻,已然消融在这片天地之间,就这般若有若无、如梦似幻的刺出了他的剑。 360星位,360双眼睛此刻齐齐睁开,已然被这一剑的气息所牵动,齐齐看向那个枯瘦青年所在的方位。 “我的心无处不在,我的剑只是思念,如水如风流逝,无有终极!” 剑光破空,犹如飞蛾扑火般撞击在那道斩落的剑痕上,瞬间被那道沛莫能御的剑痕击碎,而那个枯瘦身影立时被远远击飞,留下一片淋漓血雨。 “果然不堪一击!” “龙泽帝君推出的代言者果然强大!” “那天择之子即便不死,也一定遭受重创,战力已然不继!” “唉,血脉又如何,一旦成为弃子,不名一文!他的命运自出生一刻,已然注定结局,这样的人生,不要也罢!” “他的出生本来就是错误,倘若他能够有自知之明,主动回避,或许还能堪堪逃过这场可怕的命运!” “恐怕不是如此简单!有的东西,不是你说逃避就能逃避的!” “只是老夫就是不能理解,以龙泽帝君的睿智,明明知道当年的天恩节乃是陷阱,为何还要踏入他人设计的困局?” “唯一的解释就是,不能自拔!那样的倾城绝色,天下又有几人能够不动心?可怜的是,一代凤后就此坠落,而那个本不该诞生的孩子,那分明是带着禁忌之咒降生的,注定了他的悲剧结局!” “不管怎么说,龙泽帝君可谓残忍矣,所谓虎毒不食子,弃而杀之,天下没有比这还要残忍的事了,当日北凌江畔,那气运一剑差一点就将那小子抹杀掉了,我当日在场,当真触目惊心啊!” “这慕容同样是女虚氏的血脉,其天赋卓绝,乃由龙泽帝君一手倾力培养,与那天择之子相比,可谓一天一地!” “如老夫所料不假,那座紫微星位一定落在那位慕容小子身上!但,那些北隗,河梁,西商的帝君们,却不会坐观其成,下一幕的战斗,愈发好看了!” 紫微附近战场,一些修士间默默传音议论。 上方,慕容脚踏棋盘,再度祭出一剑,乘胜追击。 远远看去,枯瘦身影虽然连连发出反击,只是他的剑分明不吃一合,被连连击退。 闪电密林之中,一口口旋涡在不断生灭,一个个修士在其中苦苦挣扎,追击中的两个人不断在一口口旋涡中跳跃,顿时殃及池鱼,一道道剑痕无情斩落,一个个修士顿时化作了飞灰。 死者的一身精华,顷刻间被慕容脚下的一座棋局吸纳,使得其战力获得持续提升。 与之相比,那枯瘦青年看去愈发难以为继,只是偏偏,他依旧能巧妙利用一口口旋涡躲避,就像一颗小小顽石,虽然遭受百般攻击,偏偏就是坚不可摧。 “难怪他能活到当下!这种逃脱手段,即便是我也有所不如,不过,这一路之上,一个个大小祭品被不断收割,使得棋局不断获得加持,当我的道境获得极大完满,他将成为我登临紫微的最后一层台阶!” 慕容嘴角微翘,脚底棋局盘旋,当即闯入那口目标旋涡之中。 孰料一道剑光自斜地里飞起,那股狠辣之意直透胸臆。 一声怒吼,脚底星光爆发,一道剑痕破碎虚空,竟将那道剑光生生斩碎,与此同时,一股诡异的力量侵入身体,令慕容身体一震,嘴角溢出一缕血色,显然被那诡异的一剑震伤了。 “河梁残道!有意思,这个机会更不容错过了!” 原来,这口旋涡乃是河梁人早就守株待兔布下的一口陷阱,只等他和天择之子主动撞上门来。 慕容探手一抓,握住一团璀璨星光,聚为一剑,骤然一刺! 未料,一张平滑没有五官的面庞迎面冲来,慕容顿时感到一阵晕眩,只是时下的他已非同往昔,双眸倏忽闭合,剑光炸裂,当即将那张人脸击碎。 人脸之后一个枯瘦身影已然被重重抡起,如剑斩落! 这一招猝不及防的以人御剑,实在大出慕容所料,然而他的应变信手拈来,口中喝道:“江山社稷,天地一心,龙刺!” 一声龙吟迸发,顷刻间拉伸出一道龙形剑芒,只一瞬间,已然犀利穿透了那个身影! 第682章 战场压迫 惨叫传来,那个身影轰然破碎。 只是那个身影早已不是天择之子,而是替换成原本守候在旋涡中的那个饵料——河梁修士。 慕容在出剑一刻已然明白,只是故意为之,乃是要给那幕后人物小小惩戒罢了。 慕容意外的是,明明是死局,明明他已然落入陷阱被控制,却是如何在最后一刻挣脱罗网,李代桃僵的? 他在震惊,然而那个自以为是、藏于幕后操纵全局的河梁帝君更是震惊,他抹掉嘴角血渍,喃喃道:“那小子明明被朕控制住,然而朕只是稍稍分心于那个白衣青年,就被他借机颠倒乾坤,从容遁走,原来他先前呈现出的败象乃是故意,朕不经意间,就落入他的心迹掌控,当真可恶!” “朕藏于幕后,自以为作壁上观,居然被那白衣青年轻易识破,进而被其莫测剑道借机所伤,还是大意了!那白衣青年潜力无限,无疑是争夺紫微的劲敌,倘若有宁淳在,朕有信心将之拿下,可惜!” 当下河梁帝君潜伏一处不起眼的旋涡之内,按下羞恼之心,一边疗伤,一边盘算。 白衣慕容眼光落处,已然发现端倪,棋子在局,无论如何逃不出去。 他脚踏棋局,撕裂虚空,已然来到那处旋涡之中。 他也不答话,剑斩虚空! 只是,在他无比自信发起攻击的一刻,周边其他五口旋涡之内,却骤然爆发出五道攻击,齐齐落向他。 “这是……这是谋划好的陷阱!恐怕不止自己,那个家伙也一并陷落进去了!” 五个修士,以那个处于中央的修士为饵,做出假象,吸引敌人入局,倘若斩杀,彼此可共同瓜分战果。 愤怒已极的慕容,长剑挥动,破碎虚空。 然而那五个修士都是一等一的强手,他们之所以选择联合,自然是要把此局做的严严实实,绝不给敌人丝毫逃脱的机会。 可惜慕容几乎全力专注在枯瘦青年身上,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落入陷阱。 生死一线,他看到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那人一席话已然传入心中:“这个天地,谁是弈者,谁又是棋子?我的心不在此间,你所以为的,在我看来只是泡影!不过,我不介意与你倾力合作一番,唯一的要求,我要你这一刻成为我手中的一柄剑!” 怦然心动中,胸中一股豪气冲天而起! 于是,枯瘦青年只手一抓,便抓住了那个作为钓饵的修士,宛若握住了一柄倚天长剑,也握住了整个星空。 “只是我并不在意于取你们性命,我是要告诉你们,贪多务得,过犹不及!” 一剑以撼动天地的气势掠起,下一刻便轻轻落下,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那个作为钓饵的修士尚没有发动自爆,已然被生生抹去。 与此同时,周边五个强手已齐齐中剑,胸口汩汩涌出鲜血。 他们无法想象,世间居然拥有如此诡异莫测剑道,在他们毫无察觉之下,已然如入无物般伤了他们。 倘若对方动了杀心,他们哪里还有命? “谢……谢谢!” “大恩不言……谢!” 五人齐齐行礼。 中央旋涡,慕容无比平静看着枯瘦身影道:“谢谢,桑北,这一战就此结束,但下一战,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身形一跃,凭空消失。 桑北的眼中空无一物,他依旧深深沉浸在适才的神奇一剑中。 这一道抡剑之势分明脱胎于前番河梁帝君抡起他的那一剑,帝王一怒,伏尸百万,何其宏大! 再结合慕容的宏大道境,带给桑北的冲击实在太过强烈。 那一刻,桑北几乎觉得自己已然成为神,绝对掌控了当下一切。 若然真正拥有这般力量,女虚北宸已然不够看! 他气息内敛,仿佛变成了一具死尸。 如此绝境,如此旁若无人,从容不迫,当即震惊了周边几人。 只是他们,不论正邪,不论苗裔,此刻也断然不会再向桑北出手。 对方大道在身,已然引起他们足够敬畏之心。 不说桑北,此刻的慕容已然从适才一战中感触良多,他口中喃喃:“求道的目的不在攫取和杀戮,虽然看似快捷,却过犹不及!” 身影一晃,毫无阻碍闯入一口旋涡,对方愤然出剑,慕容探手一抓,已握住锐利的剑锋,任由鲜血汩汩涌出,口中喝道:“剑已在我手,给你三息,倘若你不能挣脱,唯有——死!” 对方的愤怒瞬间爆棚。 修士可以被杀戮,但,绝不会接受侮辱! 那把剑骤然化作熔岩般滚烫,却在下一刻,怪异的变成了一块万古寒冰。 冰与火的冲击之中,对面修士一声怒吼,口喷血雾。 剑光撕裂,已然渗入慕容的胸衣,剧烈冲击之下,慕容毫无挫伤之色,反而充满了亢奋,赞道:“冰火不容,而你偏偏要让其融合,我做不到,基于这一点,你过关了!” 大笑声中,慕容凭空消失。 而他流出的鲜血已然凝固在对方的剑身上,化作一枚古怪的符文。 看到这枚符文,修士深深已然震惊,继而爆发出狂喜,他不知道,世上居然拥有如此聪慧人物,在极短一刻,已然从他的困局中破局而出,并给予他以启示。 “谢谢!” 他俯身而拜,发乎内心。 便在此刻,在这片战场天地间,突然微微一震,而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顿。 一刹那,仿佛已是一千年。 微微停顿之后,仿佛有无形的的力量注入这座战场,瞬间波及到每个角落。 修士们心中剧震,继而感到这片星空分明在加速运转,紧接着,原本只处于紫微附近的那些抹杀闪电,已然覆盖了整个战场,一个个处于星位之外侥幸活着的修士,立时落入无形的大网,顷刻间灰飞烟灭。 而处于每个星位中的修士则全部安然无恙。 包括暂时处在紫微附近的星光旋涡中的修士,都逃脱了灭顶之灾。 只是在下一刻,处于一口旋涡中的一个修士,突然间面生恐惧之色,随即,一道粗大的雷霆从天而降,将这口旋涡和那个修士齐齐化作了虚无。 恐怖的一幕,正在连番上演。 一口旋涡中,一个干尸样的高大修士分明觉察到了即将到来的杀劫,口中喃喃:“时间不多了,这座战场分明在逼迫我们向那座紫微发起冲击,而不能占据紫微者,或许都将陨落,好残酷的战场,以死者为祭品,吞噬其修为再降下越来越强的杀劫,若不能走出去,只有一死,颜穆,你又能走多远?” 他忽然摇头一笑道:“这个问题其实毫无意义,当下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如此压迫的力量,当能极大限度逼迫出潜力,而我的以针驱剑,当能获得巨大突破!” 说话间,一针自左手刺出,是为死。 另一针自右手出,是为生! 刹那间,这口旋涡砰的一声崩溃开来。 偏偏在这一刻,颜穆的眸中射出一道锐光,生死两针于空中交织为一道十字芒星,刹那间击破虚空。 生死一线的感受实在太过刺激,颜穆分明有所不舍,犹自一步跨出,仰首看着从天而降的那道抹杀雷劫,这个时候,他居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想法,想要冲入其中。 雷劫落下,虚空破碎。 此刻的颜穆已安然来到下一口旋涡中。 轰的一声,漫空火焰顷刻间拥抱过来,化作万千细密剑芒,攒集在颜穆周身,那种极度的灼烧之痛,令颜穆禁不住发出呻吟。 “你竟敢闯入本座的禁区,可谓初生牛犊,本座火之剑道大成,正好拿你祭剑!” 就见一个身着红裙的袅娜身影,探出一根葱白手指,凌空一点,火焰聚合在指尖,骤然化作一道金色尖喙,拖曳着一道道由凤纹勾勒的美丽火焰,重重啄向颜穆的额头! 只是,这道锐不可当的一击,却停在了那里,并没有如期击碎这修士的躯壳。 女子凝眸望去,赫然看见一根小小银针挑起,正刺在金色尖喙上。 第683章 扩充的棋局 “不知死活,本座就让你看看究极真火的厉害!” 一声长啸伴随着一声铿锵鸣叫,就见那漫空火焰的色彩由深化浅,直至最后,火焰的色彩已化作灰暗之色,看去弱小了许多,其中蕴含的毁灭气息骤然化为一只亡灵般的朱雀,再度重重啄下! 颜穆干尸般的形体骤然一沉,手中拈着的那枚银针兀自死死顶住了这只死亡朱雀的最强一击。 周身骨节簌簌爆响,眼见得就要被击溃。 只是此刻,他的另一只手却拈住了另一枚银针,不断刺出,刺在那只亡灵朱雀的身体上。 原先手中那根针却在不断震颤,不断从那只亡灵朱雀中汲取气息,如此,一纳一出,居然形成一个诡异循环,就此挡住了这只朱雀的全面进攻,渐渐站直了身体。 红裙女子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一幕,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继而大笑道:“上苍居然给本座送来了这件珍宝,如不能善加利用,当真暴殄天物!” 当下连连掐诀,驱使朱雀发动更为猛烈的进攻。 眼见对方再度被压弯了身体,女子冷笑道:“本座可不希望你当下就死,拿出你的真正实力,让本座看看你的真正底线,若本座高兴,或许会放过你!” 岂知这健壮青年却一点点抬起了头,看向女子漠然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若能觉悟大道,吾死得其所,只是,我不知道,今天是你击败我,还是我击败你?“ 说话间,他强势挺直腰脊,手中银针一挑,就见那只亡灵朱雀翼翅连连扇动,发出苍凉悲鸣。 “大胆!” 杀意生,漫空黯淡火焰继续淡化,跟着淡化的当然还有那只朱雀,朱雀一声长鸣,再度狠狠啄下! 颜穆的身体骤然传出更为强烈的爆裂声,他再度弯下了挺直的腰脊。 “本来想放过你的,只是你这厮太过讨厌,杀了吧!“ 只手按落,那只朱雀终于击破对方防御,轰隆一声冲入了对方的身体中。 女子俯瞰着那具一动不动的身体,看着木乃伊般的惨淡肉身,不知道对方遭受如此重创,却为何还能活着。 木乃伊一动不动,其上摇曳着的一缕缕近乎透明的火焰还在疯狂灼烧,只是烧了好一会,本该化为灰烬的躯壳,还顽强矗立在那里,这让女子好生奇怪。 手指一捺,剑痕破空! 生死刹那,一只手突然伸出去,居然将这道炽烈无比的剑痕捏住了! 这一幕太过意外。 本来应当死去的木乃伊,突然睁开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喃喃道:“这种方生方死的滋味当真太过难受,好在,好在我还是走了过来,而你的手段就这些?” 那种轻蔑的态度令女子怒火中烧,怒极反笑道:“今日不杀你,本座日后如何登临至尊?” 她双臂翼张,漫空火焰密织,化作一对斑斓羽翼,羽翼张开如弓,倏忽间,一根箭镞已然凝聚出来,对准了近在咫尺的颜穆! 万籁俱寂! 颜穆此刻仿佛与死神对视,那种强大的毁灭力量已然超出了他的预期,挡不住,又该如何? 左手针出,右手针入,双针骤然于空中合拢,化作一针,发出一串珠玉般的悦耳声响。 此刻宛若天地相合,生死一体。 他的死针分明还有不足,他的生针此刻已然九九归一,双针强行抱合,刺向虚空! 生死一线,他的身影倏忽间一闪,而对方那根索命的长箭几乎射中了他! 这一刻,他的眼睛骤然明亮,似有所悟。 心中所缺的那点东西已然在生死刹那得到了弥补。 福至心灵的颜穆终究刺出了他的生死合一剑道! 冥冥中,他跨越了极为艰难的一步,突破了生的极限,也跨越了死的阻隔,竟意外躲过了对方的必杀一击,且顺势抱合了对方无与伦比的一箭,击碎虚空! 他击碎的又何止是虚空,他击碎的还有这口旋涡! 女子暗道不好! 只是她心神所归,此刻已然无从抉择,一步跨出,紧随那青年之后,冲入了对方斩开的缺口中。 轰隆隆! 数道惊雷落下,惊得周边一个修士目瞪口呆。 而此刻,两个身影已然一前一后冲入了一口看去颇为庞大旋涡中。 漩涡中央,一座棋局星光明灭。 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物骤然变色,拈住一枚黑子重重落下! 与此同时,对面一个白衣老者也落下一子。 棋局中顿时激发出一道长长的剑痕,就此将那攻来的一箭击碎。 高大身影咳嗽一声,方未发怒,就见那个抢先到达的青年身影一晃,已然坐到棋局的空闲一侧。 那女子如何不明白其中道理,当即坐在青年对面,颇为玩味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青年。 “小子,居然敢祸水东引,找死不成?”高大身影气不打一处来。 “世间人之遇合固不可言,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为何到这里,只有天知道。”颜穆不卑不亢,淡淡道。 “那朕就杀了你!” 一旁的女子白了那位霸道帝君一眼笑道:“时下局面未知,人都有向生之心,帝君没有发现这口旋涡愈发牢固了么?” “说的不错,当下旋涡已越来越少,前途未卜,如果可以保有这口旋涡,不失为一个极好选择。”白衣老者同样笑道。 “也罢!小子,且留你活下一时!只是小子,你欠了朕的账,这辈子恐怕是还不清了!”高大身影冷笑。 “人生于世,生生死死都搞不清楚,那些身外账务又如何算清?便如我来到这里,我事先并无算定,所以下一步,只有天知道!”颜穆看着那个一身死气萦绕的家伙,此际依旧从容不迫,两根针在手,不时刺入棋局,熠熠生辉。 如此一幕不禁让那白衣老者大为赞赏,这世间能够放下生死的人毕竟不多。 要知道那位帝君平素杀人如麻,乃是不计因果的枭雄,一身死气只要稍稍释放,已然令天下修士远远退避。 “很好的心性,我那徒儿能若如此,倒叫老夫稍稍放心,唉!” 口中一叹,转而将一杯茶水平平送了过去,道:“青年人,喝茶!” 颜穆也不拘束,道了声谢,端起茶,轻轻酌了一口。 那帝君双目微眯,其实在看着那青年手中把玩着的银针,那银针中分明蕴含着一种让其讨厌的气息,若非当下棋局已然重组,他绝不会容忍这样的敌人活着。 漫空雷劫肆虐,毁灭的潮汐如梳篦般往来洗刷,将最后一些在虚空中侥幸余存的修士全部灭杀。 高大帝君环顾周边,除了那些处身星位之内的修士,最后活着的,就是他们这些为数不多的栖身在旋涡中的人了。 周边的旋涡屈指可数,而能够活到当下,将自身的道境充分和旋涡融合,因而得以保存。 侥幸活下来十多个人,那都是当世站在顶峰上的人物。 高大帝君的目光突然呆住了,他的视线斜斜望向前方,原本空无一物的一处虚空中,一个身影缓缓浮现,便如无中生有。 那个身影他如何不认得? 那是个注定必死的家伙,他为何还能活着? 高大帝君目视,仿佛看到了那个让他忌惮又厌恶的身影,口中恨恨道:“女虚北宸,这定是你的手笔!你将楚御朝摆在朕的眼前,分明是在嘲讽朕么?大局如此,你我间的账,稍后朕会仔细和你清算!” 他环顾其他三人,哼了一声道:“当下且不问过往,既然已结成阵营,大家当同心协力,努力争夺那处紫微宝座,谁敢不出力,朕代表北隗一国,定会让他后悔!” “不必多言,当下生死境地,谁敢不用力?时不我与,既然来到这里,那处紫微星位必然要争一争,暗域掌舵者,还有这位后进才俊,老夫说的可赞成?”白衣老者看向红裙女子和青年,和声道。 第684章 最后的争夺 红裙女子一笑,道:“既然结成同一阵营,自然同心同德,谁敢生有异心,我祝云镜必不与他干休!” 颜穆还要借助几个高手的力量砥砺剑道,当然不会拒绝,当即点头。 几个人商量已定,方未动作,而周边的情形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原本的毁灭潮汐和漫空抹杀雷劫,竟然在转眼间消失一空。 场面安静的有点可怕。 北隗帝君已然在先前的一轮轮对抗中,找到了推动旋涡挪移之法,然而当下他却犹豫了,因为眼前的情形实在太过诡异,紫微星位已然不远,在这一段距离中,定然隐藏着前所未有的风险! 当即,一个小小人偶被北隗帝君丢了出去,人偶缓缓向前漂浮,一息,两息…… 北隗帝君屏息默数,十息之后,小小人偶依旧毫发无损。 这一幕同样被周边一个修士看在眼内。 他经历九死一生闯到这里,可以说耗尽了心力,时不我与,若不能放手一搏,与周边那些强者相比,自己绝不会有一点机会了。 他突然重重一踏,脚下的星光旋涡已然如一朵云向前飘去,数息间隔,距离那座紫微已越来越近。 紫微乃星辰最中,一定隐藏着更多的传承和造化。 一路过关斩将,闯到眼前的修士可以说都有极大收获,对那座紫微更加期待。 就在他们忍不住就要冲出去的一刻,就见那个旋涡中的修士突然间身体变得透明,转眼间,已彻底消失,就像被融化了一般。 好恐怖的杀劫! 杀人于无形,幸亏,幸亏在最后一刻没有动手,否则遭遇一定和那个被抹杀的修士一般无二。 让众人尤为恐惧的是,那种抹杀力量根本无法感知,也看似无法抵挡,究竟该怎么做?难道就在这里空等么? 一个白衣剑修朗声大笑道:“既然大家都不愿先动手,就由我剑门陈雨照来抢先领教这最后一道关口吧!” 脚底一踏,那口星光旋涡顿时向前方飘去。 后方,另一处旋涡中,陈雨照的授业恩师,倚天峰峰主负尘子一脸痛惜之色,他本想叫住陈雨照,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 “吾徒,既然来到这里,一切选择都是自身造化驱使,所得结果,不必怨尤!”负尘子内心为陈雨照默默祈祷。 陈雨照脚下旋涡如一朵流云,他并非直直前行,中途连连转折,手中的剑犹如一根指针,不时改变方向,俨然在引导前行。 几经周旋,距离那座紫微已然越来越近。 周边之人屏息看着这一幕,心中患得患失,既期望对方能有所突破,也期望对方最终会失败。 便在此刻,托起陈雨照的突然旋涡消失,他无有依托,站立虚空,骤然连踏数步,此刻距离那座紫微只是一步之遥! 周边人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然而只剩一步的陈雨照却不动了! 他仿佛遭遇了不可想象的阻力,突然间脸色变得煞白,手中剑奋力刺出! 那几乎是他毕生造诣融合出的最强一剑。 此刻,就见一道近乎透明的剑痕斜斜刺下,将陈雨照的剑当场击断。 剑痕如同行云流水,划出一道难以想象的轨迹,当即洞穿了陈雨照的胸膛! 远处的负尘子手抚胸口,仿佛那一剑刺中的正是他自己一般,口中噗的喷出大口鲜血,痛彻心扉。 陈雨照的身体在肉眼可见之中淡化,只是他的脸上却并无痛苦,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口中喃喃道:“这就是我能达到的巅峰,也是我的终点,我终于明白,这座大阵的可怕之处了,从进入开始,它就在不断适应你,继而根据你的经历,设定出针对你的一条挑战之路,我能走到这里,命也,吾师,我死,无憾也!” 话音未落,陈雨照的身影如同冰雪化去,不留一丝气息。 远处,一处不起眼的旋涡中,剑门另一个青年修士,来自陶然峰的翘楚林忘书却放下了一颗争胜之心,口中喃喃:“人生世间,却要明白自己的能力,可做什么,不可做什么,不必强求,否则,便如陈雨照一般,而慷慨赴死者鲜矣,我不如陈君多矣!” 林忘书盘膝而坐,物我两忘。 “北隗帝君,我们是否也要如那陈雨照一般,慷慨一战呢?”白衣老者面带笑意道。 “不急!这座大阵越来越有意思了,以莫测的命运之力因材考较,我们四人组合,它该如何对付我们?看看再说!” 北隗帝君当仁不让充当舵手,他向来我行我素,霸道蛮横,周边三人只沉默不语。 此刻,又有几个修士加入了这场凶险莫测的挑战。 他们依次是剑门的默穷君,石中君,还有牧君,还有一对俨然是剑门丹青峰组合,青凌子和许子钰。 在北隗帝君眼中,他的两个好兄弟河梁和西商二帝君依旧选择观望。 “滑头,显然是在等朕出手,放心,朕一定让你们满意!只是,剑门精英齐齐出动,有得看了!”北隗帝君冷笑。 此刻,种种剑道绽放虚空,即便北隗帝君乃是见过大世面的至尊级人物,仍旧被深深震动。 每个挑战者的路径都有所不同,大抵都采用迂回战术,便如人生之曲折,鲜有能够直达终点的。 只是在数个时辰之后,那些挑战者却全部停了下来,他们俱盘膝入定,看去分明放弃了挑战。 “未曾想,剑门竟多是胆小怕事之辈!”北隗帝君面露鄙夷之色。 他对面的钓月峰峰主弈星子却不以为意,他知道每个人的选择都有不同,大道殊途同归,最忌的是贪多务得。 弈星子已然被这座棋局套牢,他知道对面的北隗帝君必有阴险谋划,但对方敢出手,他定然会针锋相对。 此刻,在紫微之北,出现了一个丰神俊朗的白衣青年。 而在紫微的南侧,同时出现了一个身材枯瘦的青年。 白衣青年看着剑门的那些前辈,毫无轻视之心,他明白,懂得取舍往往才是一个修士的本道。 “放心,我慕容定然不会叫你们失望!” 脚底一踏,一泓旋涡当即崩溃,只余下一座星光婆娑的棋局,承载着他,向紫微缓缓飘去。 远远的,慕容和对面的枯瘦青年对视了一眼,二人齐齐点头。 他手中掐诀,严密计算着阴阳、四柱、五行和八卦的生克变化,结合周天星斗运行,其中计算纷繁复杂,若非他聪明绝顶,早就被一轮轮强大计算耗尽心力。 他还能凭借一座棋局为依托,对面的枯瘦青年则果断选择放弃了那口星光旋涡,他一步步踏空而行,竟然在虚空中镌刻出一枚枚深浅不一的透明足迹。 这一幕顿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那些修士难以想象,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杀戮之地,他凭何能够在那空无一物的虚空中留下足迹?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他们又哪里明白枯瘦青年走出的一枚枚足迹的深刻内涵? 每一步都是轮回,每一步都是虚无,每一步都是对先前一步的破立,每一步都义无反顾,我行我路,没有退路。 左脚阴,右脚阳。 左脚生,右脚死。 左脚佛,右脚魔。 左脚黑暗,右脚光明。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我心不易,就像那柄剑上的一滴泪珠。 同一时刻,白衣慕容的内心却已掀起惊涛骇浪,脚底一座棋局,宛若一面镜子,将对面那青年所做的一切俱投影其中。 看似虚无,却包含着海量的丰富内涵,这,这是一个人所能达到的掌控力么? 但你所提前达到的,无论如何,我慕容一定迎头赶上! 棋局盘旋,海量规则气息潮水涌来。 慕容心潮起伏,每时每刻都在兴奋的峰巅上跳跃不休。 “我背负帝君厚望,承载着历代先辈的遗志,加持着江山社稷之气运,这是我的主场,除了我慕容,无人可以走到那最终一步!” 第685章 转嫁与围攻 脚底棋局不断放大,直至扩展到了数丈方圆,慕容行走其上,踏出一串波光水影,进而凝聚成一道长长剑痕,剑痕的指向,正是那座紫微星位。 他时下走的是直线,即便遭遇任何险阻,他也不会迂回和退缩,他将以无与伦比的蓬勃战力,正面踏上那座紫微。 他的脚步突然停顿,继而重重一踏,隆隆雷声满布周边虚空,口中喝道:“周天星诀,布我杀阵,开!” 无数道剑痕自棋局中纵横斩出,周边虚空中,无形的剑道伤害顿时浮现,两种对立的杀伤不断崩碎、湮灭,释放出一团团耀眼光华。 他的一头长发突然间如同飞瀑滚落,一声怒喝,周身伤口中的精血滚滚涌入手中长剑,长剑斜挑而起,迸发惊雷之音击中上方虚空,便在此刻,所有观者已然屏息,就见上方,一道倚天剑痕浅浅浮现,突然一沉,慕容周身已然喷出一道道血雾。 “往者不可谏,那就舍吧!” 话音未落,那把长剑轰然崩碎,当中一条赤血龙形昂吟一声,呼啸穿透虚空而去。 而那道长长的倚天剑痕,就此被那条龙形击溃! 一头长发漫空披散,慕容双眸充血,看着对面那个枯瘦身影喝道:“桑北,今日你我不如就此道决,谁先登临紫微为胜,敢否?” 桑北目光澄澈,他的眼中已然无物,只有一颗不易之心。 他明白一切尘世纷扰都是泡影,而欲将之化解,必以无上金刚般若,否则必成迷障。 轻启嘴唇,刹那之音已然传出:“可!” 说话间,口中之音已然凝聚出一枚符文,瞬间飞入慕容的身下棋局之中。 慕容露出遗憾的笑意,他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约定既成,向前再踏一步,已然撼动整个战场星空,棋局之间,顿时浮现一枚大大的脚印!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攻击瞬间斩落,逼近其额头。 全身毛孔瞬间闭合,慕容如坠冰窟,一动不动,如同雕像。 同一时刻,一道长长的星光剑痕已然撕裂虚空,斩向桑北! 转嫁伤害! 周边观者震惊到无以复加,不知那慕容如何做到这一番惊天转变的。 这一剑的转嫁并非仅仅来自慕容当下所遭遇的攻击,这道剑痕乃是慕容以自身觉悟,配合棋局和周天,所凝聚出的一道极强攻击! 此剑宛若当头棒喝,也是二人达成道决后的第一次发难。 那双明亮的眼眸穿透虚空,已然看到过往岁月,那片死沼,那片星空,那份思念! “我的世界,你不会懂,我所求的,不在于挑战,而是能否走出属于我的一个个零,一个个轮回!” 脚步一转,斗转星移,手中的剑轻轻一挑,已然击中了那道星光剑痕! 咔嚓一声,剑痕破碎。 雕像般的慕容骤然喷出一道血虹,却将这道血虹凝聚为一剑,将所承受的伤害予以化解。 慕容的眼中若有所思,口中喃喃:“应该可以再进一步,那种融合并不充分,偏偏被其一眼就能洞悉瑕疵,予以轻松击破,很好,我很期待,你的更加出色的表现!” 一声怒吼,脚踏惊雷! 慕容毫不回避,直取紫微。 “好狂的小子,即便朕也不敢如此冒失,如此,紫微争夺一定无比精彩,若我们不能锦上添花,岂非让那女虚北宸看笑话!” 北隗帝君长身而起,一拳击出,爆发出一串雷鸣,而四人主持的一座棋局竟被他一力驱动,缓缓向紫微星位移动而去。 四方上下,一道道无形攻击落下,周边三人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勉力化解。 在慕容再度踏出一步的同时,一股沛莫能御的攻击如山落下。 “以卵击石,简直是找死!女虚北宸寻找这么个替身,深失朕的期待!”远处,河梁帝君长长叹息。 “不对!这小子看似蛮干,一定是有所倚仗,且拭目以待!”西商帝君持不同观点。 便在此刻,慕容只手向上一顶,竟以区区微薄之身,顶住了泰山压顶般的毁灭一击。 “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矗立着的,乃是一座河山!女虚北宸分明在作弊,为今之计,我们决不能容忍这小子登临紫微!” “有古沧帝君在暗中策应,倘能将那白衣小子就地斩杀,必将彻底击溃抱有一线希望的女虚北宸,干了!”西商帝君响应了河梁帝君的提议,远远告知北隗帝君,几方已然达成共识。 另一方,牧君,默穷君,石中君,负尘子几人,默默看着周边发生的一切,他们已然看出这座大阵的玄机,若然不能从中窥见规则变化,加以利用,一味蛮干,与大道相违,绝不可取。 只不过,无论休咎,乃是选择,应当尊重。 这是中土和蛮夷的区分。 故而他们尊重慕容的选择,不会干预。 他们几人各展所长,各凭造化,向紫微方位缓缓推进。 他们的目的其实并非为了占据紫微,而是在充分享受一路之上不断破解和收获的乐趣。 这座龙星战场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可谓层出不穷,使得他们已然看到了突破的希望。 不愧是龙泽历代帝君和先贤,穷尽毕生心血所打造出的顶级大阵。 在慕容遭受泰山压顶一击的同时,一道更为强大的攻击再度被转嫁到桑北身上。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一个刹那,桑北仿佛已穿越无尽时空,将一枚枚足迹留在了虚空中。 “这是我的轮回,也是我必将化解的迷障!” 口中喃喃,身影连连挪移,而那道如影随形的剑痕却在不断缩短距离,距离他越来越近! 而所有的变化,都是一瞬间的事。 周边人大多数人被当下的慕容所吸引,根本来不及关注桑北的遭遇。 生死立决的一刻,桑北蓦然转身,刺出一剑! 这一剑从过往而来,穿越无尽时空,化作一道道鱼贯穿梭的光影不断冲击在那道追杀的剑痕上,若有人看清,必然会从那些光影上看到剑门的九峰等等熟悉景象。 只不过随着桑北闭上眼睛,所有的光影已浓缩为虚无的一剑,刺中了那难以阻挡的一剑。 这一刻,桑北的身影恰恰同时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看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其实他已然穿越了一座座死亡的地狱。 数十道雷光爆裂在那道剑痕上,剑痕随即破碎,释放出一道道细碎光影,如雪片攒集在桑北周身,却被那一身坚硬无比的金刚御剑甲挡在了外面。 同一时刻,只手擎天的慕容,蓦地激发出一道剑痕,将上方的灭顶之灾予以击溃。 这一次,化解危机的慕容并没有选择继续前进,他闭上眼睛,依旧深深沉浸在那反馈回来的破解一剑上。 周边,几个帝君已然步步逼近,渐渐形成对慕容的合围之势。 一动不动的慕容突然睁开眼睛,环顾周遭,笑道:“看来,奚京城前一战,你们还没有吸取教训,今日来到这里,也是有缘,你们双手沾满鲜血,我不介意替一城被屠者报仇雪恨!” “后生小辈如此狂妄无知,可见龙泽灭亡,无非天意!女虚北宸就在一旁观望,朕当他的面杀你,还是颇有乐趣的!” 北隗帝君大笑,却不知那慕容的恩师弈星子就在自己身侧,因果已然深植。 “杀了他,再杀了那个所谓天择之子,紫微将由我三方帝君共同瓜分!”河梁帝君提议。 “不错,朕也有此意!”西商帝君大笑。 越是接近紫微,陨落的风险便越大,可这三个帝君仗着艺高胆大,一边化解漫空降临的杀戮,一边如老饕看着一头肥羊,不断接近那个白衣青年。 第686章 一路到底 此刻的慕容,仿佛没有看到逼近的危险,向前再度跨出一步! 刹那间,三道剑痕从前方无声斩落,那片地域瞬间坠入一片极端黑暗之中。 “就是当下,动手!” 西商帝君一声怒喝,一脚踏动虚空,一股无形伤害如同重锤,落下慕容所在的方位。 同一时刻,北隗帝君射出了他的玄天箭,而河梁帝君则祭出了他一向善于偷袭的残之剑道。 弈星子看在眼中,深深叹息。 他没有想到这慕容在钓月峰熏陶这么多年,今日为何依旧如此浮躁? 他盘桓大阵这么长时间,难道还没有看出这座大阵不可强求么? 否则,为何这么多年,没有人打破这座阵图? “可惜了,老夫也看错了!”他闭上眼睛,不忍看那个毁灭一幕。 便在此刻,一道血色长虹穿透黑暗,也穿透了上方虚空。 紧跟着,一声高亢的龙吟从远空传来,三帝君尚在疑惑,就见一条赤血巨龙瞬间越过了漫长时空,从他们的身边掠了过去,冲向了不远处的桑北。 漫天星光,瞬间浓缩于一双眼眸之中。 一切过往,也在瞬间浓缩于一念之中。 间不容发,桑北连走两步,乾坤颠倒。 剑出,先前在虚空中留下的那一枚枚足迹,齐齐破碎。 桑北一剑划界,就此破壁,向过往告别。 那一剑,竟将一条巨龙从中分开,龙体当即崩溃,释放为漫天血雨。 三帝君齐齐瞪大了眼睛。 弈星子也瞪大了眼睛。 他们看到慕容手中正握着一把剑,乃是一把让天下人胆寒的剑——龙脊! 女虚北宸身佩的一柄国器。 女虚北宸连那把国器也送给他了! 三个帝君都曾被那把剑伤过,那种力量无可阻挡,竟能由体内向外引发伤害,若非关键时刻古沧帝君横空出世,他们早已被那把恐怖的剑器所击溃。 难怪这白衣小子如此蛮横,如此放肆。 控此剑,天地人,三才合,获胜成算必大幅度提升。 赫连玄空死死盯着那个白衣青年,一身气势释放,冲击而去,顿时激起这片天地回应,漫空杀戮纵横落下。 周边三人慌忙竭力抵挡,赫连玄空却无视周边重重杀戮,玄天弓骤然拉开,一箭射去,直取白衣青年。 “你二人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赫连玄空一声怒喝,竟以一人之力驱动棋局,向紫微星位继续靠拢过去。 每前进一步,遭受的攻击愈发恐怖,周边三人为棋局所挟制,被周边杀戮连连击伤,渐渐陷入困局。 此刻,西商和河梁二帝君同样齐齐向慕容发起了攻击。 慕容大笑,龙脊巨剑横扫,已然轻而易举将三帝君的攻击予以化解,口中森然道:“这笔账先记着,直待我慕容登临紫微,必取尔等狗贼性命!” 当下巨剑在手,向前一斩,划开虚空,再进一步。 “这北隗帝君我行我素,丝毫不顾我等感受,竟如挟持了免费劳力,如此,这座棋局不要也罢!” 弈星子心中愤怒,他并非不能摆脱这座棋局束缚,只是一旦脱离,这里处处杀机,该去哪里安身? 他目光斜睨,恰恰与远处一人相对,脸上一笑,随即探手拈向棋局,竟从中生生拈出一枚棋子! 轰隆一声,一道惊雷劈于棋局之上! 棋局失衡,周边杀戮顿时潮水涌入。 “中土贼子固不足信,那就死吧!” 赫连玄空弦开,一箭直取弈星子要害! 只是拈住一枚棋子的弈星子已然凭空消失。 那射出的一箭几乎同时消失。 远处一泓旋涡中,牧君脸色骤变,一个身影已然来到他身后。 道境释放,一行杨柳意象绵延而去,顿时被那追踪而至的一枚箭矢,扫成飞灰,牧君长身而起,一声怒吼,竟将那枚射来的箭矢一把握住,只是一副强壮肉身已然在肉眼可见之中化作枯瘦之态。 一枚丹药早已被塞在口中,弈星子叹息道:“大恩不言谢,此番悟道有得,我弈星子必鼎力相助!” 此刻由于少了一人,那座棋局已然失控,险象环生。 红裙女子身影一晃,已然化作一只朱雀光影掠向远空,当即被一泓旋涡中的一个修士拉了进去。 那修士乃是桑盟中人,冒险至此,正穷于应付,其一是认识祝云镜,其二正欲获得女子助力,故而果断出手将对方拉入。 转眼间走了两个人,赫连玄空宽大袍袖横扫,将周边杀戮勉力挡住,瞪了一眼那个健壮青年,喝道:“人家走了,你为何不走?你不怕本帝杀了你?” 岂知那健壮青年置若罔闻,手中两根银针连连刺出,竟将失衡的棋局一点点拉了回来,口中淡淡一笑道:“帝君所修之道,于我颇有帮助,故而不舍离去!” 赫连玄空心惊,他一身死气弥漫,那小子居然毫不畏惧,还在不断吸纳他的气息,看去形容不改,这厮太过诡异了! 只是现在,首取目标正是那慕容,这小子也还有用,暂时还不到杀的时候。 “全力助朕,背后交给你,若朕功成,绝少不了你的好处!” “可!”健壮青年爽朗一笑。 棋局驱动,缓缓挪移,赫连玄空瞩目那白衣青年,一张弓缓缓拉开,却并没有射出去。 他在观察弱点,等待时机。 巨剑动,崩碎虚空,青年慕容再进一步。 他并非无视那越来越强的伤害,他欲通过那重重巨大伤害为洗礼,浴火重生。 目光转而看向另一侧的枯瘦青年,自己凭借三才合一堪堪抵挡漫空杀戮,而同时转嫁过去的攻击却是更加厉害,对方周身浴血,步步淋漓,明明看似不支,却偏偏屹立不倒。 种种剑道犹如天籁无形,信手拈来,却分明拿捏得住,不断将转嫁过去的攻击予以化解。 “那种步法如虚如无,那种剑道竟能于困局中屡屡击中瑕疵,只可惜,你流出的血越多,破解的越多,我与此界结合便愈充分,随着我不断成长,你的陨落只是时间问题,我慕容自负天资卓绝,与你相比,还是有所不如,只是这些乃是命中注定,我才是真正的天择之子!” 说话间,龙脊轰隆一声斩落,那道转嫁的攻击同时斩向枯瘦青年。 “天地宇宙,与我何干?我所行者,只是刹那,吾抱虚而生,所守者,唯天地一线,故外物所加,破之不难!” 脚底踏虚,行走如圆,目中所见,手底所刺,便如庖丁解牛,杀伐天地。 剑动,越来越朴实无华,看似轻描淡写,轻如鸿毛,却将那道至强无比的剑痕巧巧击溃。 周边层出不穷之杀戮,在他眼中,竟毫无威胁,他自走自路,周边世界仿佛和他无关,他独立于天地之外,正如道经中所载那条大鱼,逍遥无羁。 而这一幕,已然被剑门一众高手窥见,无不深深震惊于那种莫测剑道,慨叹他又然精进,果然是唯一融合九峰传承之人。 与枯瘦青年相比,慕容明明手持国器,还能凭借一座棋局烛照瑕疵,不断精进,奈何随着他不断向紫微突破,承受的伤害越来越重,屡屡受伤,看去狼狈不堪,再无复往昔那般翩翩风采。 慕容看着愈见从容的枯瘦青年,眸中浮现笑意,他选择的路必然一路到底,这条无比凶险的证道之路,可不是他一人独立支撑。 “你愈强,我的胜算便更大,我既然选择了,就不会后悔,如果真的会倒下,那也是我命,如果是那样,倒也不错!” 一声怒吼,气贯长虹,龙脊长吟,击破虚空。 只是,他在一路直行,枯瘦青年却如浮萍,看似在随波逐流,对那座紫微并无兴趣。 牧君等人窥见二人种种表现,不禁大受启发,不断印证,满心欢喜。 第687章 回头 一步,两步,距离紫微越来越近。 慕容长剑在手,浴血奋战,挥斥风云。 当下脚底一座棋局愈发清晰,便如明镜,照见周天星位。 剑斩,再进,突然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他明明是在前进,身体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重重推向后面,口中连连喷血,神情无比震惊。 数声大笑传来,慕容听在耳内,耳根不禁泛红。 “都道女虚北宸算无遗策,却送来个银样镴枪头!辛苦半日,徒劳无功,眼见就要被打回原形,可笑至极!”赫连玄空大笑讥讽。 “自以为坐拥天时地利,就可以为所欲为,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乌鸦就是乌鸦,着一袭白衣又能如何?”河梁帝君助力嘲讽。 “小子,其实你本来的优势很大,可惜自以为是,选错了路,此刻已然无法进取,不如退回来,臣服本帝,本帝保你平安一世!”西商帝君看似好言相劝,其实是在狠狠挖苦。 三言两语,冷嘲热讽,慕容天性骄傲,卓然不群,岂能受此侮辱? “闭嘴!我女虚慕容乃是龙泽正统苗裔,何等高贵,岂不知尔等蛮夷故意激将?很快,你们的死期就要到了!” 慕容不顾一切,一跃而起,斩落长剑! 一声长啸,精血燃烧,气贯长虹。 即便遭受排山倒海般的冲击,他竟凭借一剑之力,生生破开一条出路! 如此一幕,深深震惊三帝君,忖思这小子,莫非不要命了? 一时间雷动天地,白衣慕容掣动长剑,与周天相合,一路爆冲! 一步,两步,三步,距离紫微越来越近! 三帝君瞠目结舌,忖思,莫非真的要被他一战功成? 另一侧的枯瘦青年,看到这一幕,连连叹息,道:“错就是错,你欲践踏我身得以登顶,只是,这个世界并非表面如此,倘若后退,你还有机会!” “选择了,就不要后悔,此战不是我慕容一战功成,就是你桑北陨落尘埃,斩!” 一柄龙脊巨剑,搅动天地,咔嚓一声,他脚底的一座棋局轰然裂开,就见一条龙形从其中夭矫穿梭而出,生生撞碎前方阻隔。 间不容发,慕容再进一步,距离紫微星位只有十步之遥。 与此同时,桑北口中喷血,已然被那一击的转嫁所伤。 他一步跨出,拉伸出数十个身影,瞬间合为一体,方堪堪将那一剑余威化解,口中依旧叹息:“可惜了,如此出类拔萃一个人物!” 此刻的慕容,面无血色,他感到眼前的天地似乎被瞬间逆转,看似近在咫尺的紫微星位,要想登顶,却是何等艰难。 “吾一生求道,得祖、父辈悉心栽培,必欲挽狂澜于既倒,奈何,一步错,步步错,此时此地,痛彻心扉,即便于此,我慕容必须做出点亮色,方不负此生,虽死犹甘!” 就见他仰天怒吼,一身精血疯狂燃烧,龙脊剑的光影长长延伸出去,化作一龙,被慕容只手按落,斩开虚空! 桑北摇首,道:“你有此心,我便助你一臂之力,要你明白此间真伪!” 脚底一踏,乾坤挪移,对方掌控的那座棋局虽然破损,然而桑北所掌控的才是此间真正的周天星辰,刹那间,九九归一,万象归虚,一剑随心! 如此一击,当即通过那座破损棋局融入慕容所发动的雷霆一击之中,慕容身躯剧震,双眸中绽放灼热光华。 沉闷的坍塌声中,虚空中央裂开一道深深的豁口,间不容发,慕容大步迈出,一步,两步…… 三帝君目眦欲裂,如雨的攻击落向慕容的背影,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如海如潮。 弈星子等人看在眼里,已然绝望,前后夹击,越陷越深,哪里还有命? 一步,两步,慕容周身血流如注,他就像暴雨中的一片树叶,承受无尽摧残,却依旧矢志不移,步步向前。 众人目瞪口呆。 赫连玄空看在眼内,发出冷笑,忖思,既然要死,那就如你所愿! 一声怒吼,犹如虎啸,与此同时,西方白虎七宿齐齐震动,爆发出耀眼光华,紧跟着,一头白虎横空出世,一声怒吼,俨然在响应赫连玄空发出的长啸。 玄天弓满,光华万道之中,一支箭离弦飞去,包裹着一头巨大的白虎形态,发出声声长啸。 生死一线,慕容依旧毫不在意,继续大步向前。 众人盯着眼前一幕,看看究竟是那慕容身死还是其能于绝境中咸鱼翻身。 刹那间,一声怒吼自九幽地底贯穿云霄。 那是…… 那难道是…… 天地骤暗,瞬间恢复光明,就见一条硕大的龙体扶摇升起,居然将慕容小小的身体完全笼罩其中。 弈星子的眼中透露出满满的欣慰之色,原来,原来他早就算定! 赫连玄空三帝君再度呆滞,此际已然力有未逮,只余叹息。 一声长吟,那条巨大龙体倏忽回转身体,和那头白虎相撞,爆发为一大片雷光云团。 “难怪他有恃无恐,社稷之龙附体,已立于不败之地!” “好个女虚北宸,为了争胜,竟不惜付出如此巨大代价!” 龙渊大殿,古沧帝君长身而坐,五指戟张。 对面的龙泽帝君目不转睛看着他,目中透露出的乃是满满的嘲讽和得意。 “出手?还是……“ 古沧帝君一时心乱,最终依旧选择沉默。 他选择沉默自然还是对那个青年抱有一线希望,他已然从方方面面对那青年的所有经历了如指掌,对方种种破局实在是匪夷所思,让他对那小子不由得不深深信任。 “这一次,不要教朕失望,我的孩子!” 龙星战场,难得空隙,慕容再度向前,口中喃喃:“你的赠予,我不会忘,若不能将之发挥至极致,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他的口中开始吟唱,那是不为世人所知的一段古老歌谣,一身气血扶摇升腾,吞噬着周边残余的社稷龙气,再度凝聚出一头体型稍小的龙体,昂吟一声,夭矫盘旋飞升。 龙脊动,天地震,长剑破空,潜龙升天。 虚空崩裂,现出一条长长的路径,直达紫微星位。 一步,两步,最终,距离那座紫微只有一步之遥! 众人已然木化,只看那登临一刻究竟会发生什么。 龙渊大殿,古沧帝君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龙泽帝君,很快收回目光,待看向龙星战场的一刻,眸中忽然一亮。 与此同时,龙泽帝君的眸子也是一闪,不过那却是满满的震惊之色。 就见那慕容明明可以一步登天,却在此刻突然转身,将一柄龙脊狠狠一捅,就此贯穿了那具以秘术潜伏在他身后的一个干瘦身影! 一张没有五官的假面浮现而出,其上满布蛛网般的裂痕,失声道:“你……你居然……居然发现了咱家……原来……原来,只是……只是为何大好时机你……你居然不去……把握!” 说话间,巨剑一震,便要将那人分尸。 假面咔嚓破碎,宁淳居然在毁灭的刀口前生生消失。 “这世间最难的便是回头,经历此番历练,我慕容终于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谢谢你!” 脚底重重一踏,那座破损棋局轰然破碎。 与此同时,慕容剑破虚空,犹如天瀑飞流直下,斩开壁障,斩开一条深深沟壑,倏忽间,跳入其中,消失不见了。 噗! 龙渊大殿,一座皇位之上,枯瘦的龙泽帝君禁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不能接受,自己悉心打造的一代青年翘楚,在将要成功的一刻,选择了放弃,选择了背叛! 这一番打击,狠狠击碎了龙泽帝君的一世雄心。 要知道,那可是他耗尽心血打造的继承人啊! 这一幕当然逃不过古沧帝君的眼睛,在他几乎认定自己失败的一刻,剧情却神奇的发生了反转。 第688章 赠予 天意,这就是天意! 古沧帝君内心狂喜。 他尤其愉悦的,乃是看到生平劲敌的那副颓废模样。 这一幕同时惊呆了周边众人。 却听一声惊呼传来,喝道:“好个背主的逆贼,你竟然躲在这里,死吧!” 就见一道残剑光影破空飞去,正斩在那干瘦之人后背之上。 众人慌忙寻声看去,就见距离紫微星位一步之地,在那慕容曾经滞留的原位上,一个干瘦之影踉跄出现,已然抬脚迈向那座万众瞩目的宝座! “宁淳!河梁中官宁淳!” “这厮如此手段,竟能潜伏在那慕容身后,直至最后一刻才被发现,好胆!” “无论如何,不能教其成功,否则,我等必成天下笑柄!” “一起动手,杀了他!” 率先攻击的是河梁帝君,他恨不得第一时间将那奸贼碎尸万段。 其下,西商,北隗帝君,包括牧君等一众剑门峰主都不约而同发起了攻击。 盖因那宁淳名声太过恶劣,身负累累血债,天下人欲食肉寝皮者多不胜数。 此刻,宁淳明明距离紫微一步之遥,明明已经迈出了脚步,怪异的是,他的动作居然无限放慢,仿佛蜗牛,缓缓移动。 河梁帝君的残剑率先斩落,溅起一片浓烈血花。 破碎的光影织成一片绚烂彩霞,笼罩在宁淳的背影之上,传来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霹雳雷鸣。 咔嚓,咔嚓! 就见宁淳的后背上,一张硕大的假面带着惨笑,破碎开来。 紧跟着,又一张假面浮现,犹如纸糊一般,同样崩溃。 转眼之间,连连破碎五张假面。 前方的宁淳衣衫破碎,不能遮体,周身已然被一道道深浅刀痕覆盖,血流如注,恨声道:“咱家五体不全,一生渴求能够更改此命运,咱家百计思忖突破,可恨这些狼子野心的厉贼偏偏阻碍咱家成功,是故即便粉身碎骨,咱家必须站在那座巅峰之上!” 一声凄厉长啸,宁淳身体剧震,迈出的脚步分明在加快落下,此刻前脚几乎落在了紫微之上! 与此同时,一张最为怪异的假面出现在其后背,在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之后,轰然破碎。 在周边之人几乎认定失败的一刻,一道龙形剑气从天而降,势如破竹,击中了宁淳的身影。 几乎同时,一条巨蛇光影擎天而起,吐出一道蛇信之光,也击中了宁淳! 时光在此刻定格,宁淳惨不忍睹的身影孤零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刹那间,一股震动波及到了八方极远之地。 紫微之处荡漾起一片波光水影,中间已然空无一物。 宁淳就这般消失不见了? 其实,这一幕光影背后所隐藏的真实一面,却没有逃过左辅星位上的一双眼睛。 宰辅大人脱口而出,喃喃道:“居然会是他!他怎么如此甘心为宁淳挡住那致命一击!” 杜随是谁? 一身替死剑道令朝野胆寒,他的眼中唯有名利,无论如何不会做出毫无价值的事情! 宰辅大人百思莫解,而处于生死一线上的杜随,在那一刻当真走到了他这一辈子最难抉择之时。 宁淳给他摆出了一道考题。 对方并没有束缚他的自由,是去是留,任由他选择。 然而在那一刻,杜随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紫微,识海中已然响起一道雷鸣。 他这一生贪多务得之事做的实在太多,便如这座紫微,谁人不想登临? 然而那女虚慕容偏偏在这一刻突然放弃,这一幕深深冲击了杜随的道心。 他骤然明白,他这一生,或许也如慕容一般,需要回头,需要放弃! 倘若执着走下去,他的下场一定无比凄惨。 他的身上已然形成因果死结,而如要解脱,机会只有一个! 这一个,早已被宁淳看见,故而宁淳毫不犹豫,给他自己选择。 “这一劫,你可以走,咱家可以独自担当,但你会错过一个机会,一个万年也不会有的机会!” 宁淳的话犹如惊雷在耳,深深震动了杜随的内心。 那一刻,他的道心在快速蜕变,开始升华。 他和宁淳是一类人,他们忍受了多少人的白眼和误解,他们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他们只执着走自己的路。 路有终点,道无终点。 那一刻,杜随已然放开了束缚,放开了多少年苦心打造的道境,他任由无数的替死傀儡飞扑在身体上撕咬,任由那天外飞来的一道道剑光,劈碎了自己的道境,劈碎了自己的肉身。 “替死不是让他人替自己死,而是放下死亡,走过执着,让我的本心,走向无限!” 他不知道自己会如何,但这一刻他已然无惧无畏。 心境的变化,使得杜随在死亡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也由此替宁淳挡住了必杀的伤害。 众人有些震惊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不相信那个狡猾的宁淳会如此死去,但确实那人已然死去,众人不知道的是,却并非宁淳。 紫微争夺战再度全线拉开。 远处空间一隅,枯瘦青年脚踏着慕容转嫁过来的棋局,感受着其内所包容的一切变化,心潮澎湃。 “明明已一步之遥,他却能放开,这种眼光,这种决断,万中无一,换作其他人,一定会不顾一切拼搏一把,他不仅放开,还将这座棋局赠予了我,既然如此,我桑北必不教你失望!” 脚底一踏,棋局消失,已融入了自己的人间道。 这一刻,他的道境趋向圆满。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于漫空杀戮中,桑北如一只飞蛾在不断穿梭,如此一幕,使得看在眼中的牧君深深折服,换作他,绝对做不到如此表现。 奇怪的是,桑北依旧没有直取那座紫微,而是在星空中迂回穿梭,仿佛在漫游。 “很有意思的小子,朕便与你比上一比,看看究竟是谁能够驾临紫微!” 北隗帝君大笑,脚底一踏棋局,如臂使指驱动棋局前行,心中却对当初那位设局者大为佩服,忖思莫非狼神欲使自己成功,给他送来了这个妙物? 百忙中瞪了那健壮小子一眼,喝道:“好好努力,若给朕发现你有所松懈,朕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帝君向来霸道,但对于有用的人,都会网开一面,我虽是后进,却有自知之明!” 经历了与慕容间的惨烈一战之后,紫微附近相互间的杀戮已暂时停止,一个个修士只专心开悟,在与重重杀戮的对抗中艰难向前推进。 其中尤以三大帝君进境最快,而三大帝君中却以赫连玄空一马当先。 北隗帝君虽然距离紫微最近,却越来越感到难以突破,他到此刻方明白那慕容突破到那一步之遥之地究竟有多难! “无论如何朕会到达那座顶点,否则如何能拥有与古沧、龙泽二帝君争胜的本钱!” 一路之前,无论经历何等艰辛,但与所得相比,都不算什么。 随着距离地境大圆满越来越近,北隗帝君愈发笃定此番加入龙星战的选择绝对是正确的,一旦登临紫微,自己一定会获得突破,那么,什么古沧,什么龙泽,全部都要臣服在他脚下,北隗入主中土,成为天下至尊的梦想,将在他赫连玄空手中予以实现!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一旁的健壮小子身上,透露出莫测的笑意。 “小子,不必留手,让朕看看你的极限!” “帝君既然不欲保留,小子便舍命相陪,但请帝君一定要全力协助!” “当然!” 左手针出,一枚棋子落下,右手针出,数枚棋子飞起,化作一串焰火。 棋局轰然爆发,北隗帝君何等急智,脚底一踏,一张弓瞬间拉满,一箭射出,虚空破碎,与此同时,棋局腾起的黑色雾气中,无尽亡灵如飞蛾掠起,湮灭无数。 如此,健壮修士连续驱动棋局,赫连玄空连连射箭,不断突破,已然成遥遥领先之势。 河梁西商二帝君看在眼内,又羡又妒,百计思忖该如何拖其后腿。 此刻遭受阻力难以想象,要想更进一步却是万难,冷眼瞅见棋局一侧的健壮青年,赫连玄空探手一抓,便将对方一把提起来。 第689章 死此箭下是你荣耀 猝不及防间,青年显得颇为慌乱,连连道:“北隗帝君,失去我的支持,你恐怕再难前进!” “说的不错,所以,朕改变了主意!” 赫连玄空的笑意愈显狰狞,口中疯狂念咒,周身的一颗颗骷髅头骨在古怪的震颤声中连连缩小,诡异的是,那健壮青年的身体也在跟着一起缩小,转眼间已被硬生生压迫成为一个侏儒状。 “不要试图抗拒,你就当你已死了,唯因如此,你会少受些痛苦,并有希望保有一丝残念!” 赫连玄空恶毒念诵,周边黑雾之中,无尽亡灵嘤嘤哭泣。 黑雾滚滚涌来,完全吞没了侏儒,赫连玄空将这团黑雾向棋局天元处强行按去,转眼之间,这大团黑雾已被天元位完全吞吸了进去。 “只需不断炼化,便能将那小子炼化为傀儡,所谓多一人不如少一事,唯因如此,朕方能将这座棋局完美融合,如臂使指!” 他飞身一跃,已然踏足棋局之上,口中不停念咒,周边大量亡灵如雪片纷纷陨落。 不足半个时辰,赫连玄空只感到那小子气息渐渐泯灭,知道炼化近于完成,心中大喜。 他足踏棋局,只感到自身与天地豁然贯通,便连星空中,那一颗颗棋子,丝毫变化都难以逃过他的感知。 一声长啸,玄天弓拉如满月,连连释放,虚空断裂,赫连玄空高歌猛进,距离那座紫微星位越来越近。 西商河梁二帝君见了,怒火中烧,此刻底牌迭出,强势突破。 然而二者与赫连玄空相比还是差之甚远。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点头,下一刻身影突然侧移,竟将彼此各占据的一口旋涡强行融合。 “自此日起,西商河梁亲如兄弟,来日功成,当共享山河,永不相弃!” “西商河梁亲如一家,同仇敌忾,荣辱与共!” 二帝君连连起誓,其实只是为形势所迫,心中仍旧各有盘算。 西商帝君足踏天地,鼓声隆隆,河梁帝君以之为依托,全无后顾之忧,全力进取,连连获得突破。 赫连玄空看在眼内,点了点头,冷笑道:“也还算懂得点造化,但与本帝君相比,还差的远!” 此刻为了突破,赫连玄空不顾一切,连连发动献祭。 他越是突破,距离紫微越近,遭遇的阻力愈发巨大,渐渐慢了下来。 此刻内心已然生出满满的有心无力之感,忖思那慕容小子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早知道一举拿下那小子,或许事半功倍。 正百计思忖间,却见一个身影犹如闲庭信步,在重重杀戮中连连穿越,竟然毫发无损,在兜转之中,已然一马当先,继那慕容之后,成为第二个最接近紫微的挑战者。 这厮,究竟……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突破至此,而他看去竟然不费吹灰之力,这小子一定……一定掌握了破解这片战场的秘密!“ 除了这个,没有其他解释。 愤怒犹如火山爆发,赫连玄空念动咒言,一个个分布在龙星战场中的棋子已然同时接受了召唤。 “申令雏,赵宣,此子已然破解战场机密,我等除了合作,别无他途,若然让那天择之子成功,我等绝无好的结果,为此,大家当不遗余力将之斩杀!” 西商河梁二帝君久经沙场,焉能不知其中要害,短短一刻,三方再度结盟。 “进入朕的棋局吧,能否一战功成,在此一举!” 二帝君先前与赫连玄空已然多次合作过,彼此知根知底,更何况之前已然看到赫连玄空的一连串爆发,即便有所忌惮,还是做出了决断。 当即遗弃原本那口旋涡,几个瞬移之后,终于登临那座神秘棋局。 甫一登临,其中爆发气息已然令他们如痴如醉。 孰料高兴才刚刚开始,棋局突然疯狂转动,二帝君的气息顿时被疯狂吸走,不禁大惊失色,哪里想到这赫连玄空毫无底线,竟无耻到了此等地步,连声道:“赫连玄空,你怎么能屡屡背信弃义,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无耻行径?速速罢手,我等不与你计较!” “二位贤弟,非是本帝君算计你们,而是这座棋局事关生死,朕掌死,你们当然掌生,生死流转,你们主守,朕主攻,不要抗拒,否则棋局反噬,悔之晚矣!放心,一旦成功,一切战果必与你们共享!” 其实这座棋局经历数十次炼化,已然和赫连玄空的道境融为一体,如此说辞,只是暂且糊弄二帝君罢了。 若是此刻二帝君选择鱼死网破,赫连玄空还当真拿他们没有办法,故而选择威逼利诱,诱使他们合作。 赵宣看了一眼申令雏,二人自踏入棋局一刻,彼此的手就没有分开过,正是提防对方会有莫测伎俩。 “且再信你一回,赫连玄空,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世间因果难测,赫连玄空,当自省!” 二帝君正色道。 “那是当然,朕做事,从不后悔!” 足踏棋局,滚滚运转,河梁二帝君体内真元瞬间被海量吸走。 “赵宣,你已至天地无鼓之境,朕要你全力施为,助朕一战成功!” “好!” 虽被吸走大量真元,赵宣还是答应了赫连玄空的请求。 此刻足踏棋局,身形一顿,天地共震。 赫连玄空的身形蓬勃高涨,一声怒吼,拽开长弓,早瞄着那天择之子的方位射了出去! 玄天弓拥有强大的灵魂锁定手段,即便桑北已然对这座战场拥有极大认知,并借助大阵的体系掩盖自身气息,仍旧无法逃脱玄天弓的强大锁定。 一步,两步,转眼间连走一十八步,堪堪回到原位,就像是走了一个轮回。 一剑含虚,抱合天地,已然形成了一个浑然天成的守势。 周身金刚御剑甲强势盘旋,形成一个螺旋状的黑洞。 说时迟,那支锐利骨箭已然破空射来! 那虚空瞬间凹陷,那口黑洞已扩散至数丈方圆,黑洞中央,一口剑平平刺出,堪堪将那支邪恶骨箭铿锵击碎。 光影回复,天择之子一身褴褛,口中血流不止,显然被那个一箭射伤。 “这厮,这厮也太藐视朕等了!” 拥有一座棋局,三帝君合力一击,居然仅仅带来这么点伤害,这让赫连玄空情何以堪? 他又哪里知晓若非这青年借助慕容赠予的棋局,极大程度融合了这座战场,否则已被这合力一击所击溃。 “诸位贤弟,不必留手,素闻这厮乃是女虚北宸的骨血,杀了他,足可震慑那诡计莫测的老鬼,也为我等扫除最后障碍!” “善!” 当日奚京城外一战深深铭记在心,只要能找到打击女虚北宸的地方,三帝君固然不遗余力。 精血献祭,亡灵化灰,棋局轰然运转,赫连玄空气势如虹,此刻毫不留手,悍然祭出那一招十方俱灭! 天地黯淡,虚空坍塌,一根巨箭破空飞去。 一化为十,十合为一,封闭十方空间,要的是将对手一气击杀。 只不过,时下的十方俱灭和赫连玄空上一次施展已不可同日而语。 伴随着不断向紫微突破,每个人的修为都大有精进,更何况,三帝君合力,又获得一座神奇棋局加持,即便是于暗中窥探的古沧帝君也不免咋舌,换作他,也很难逃过此箭的伤害。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天择之子一步踏出,已然断绝过往,挣脱了强大束缚,走了出去。 一十八步,浓缩他一生至今的至高觉悟,破茧而出。 这神奇一步,大出赫连玄空意外,即便如此,他口中冷笑道:“此箭的妙处,非同先前,小辈,死此箭下,乃你一生荣耀!” 一箭既出,赫连玄空的形容大为委顿,看去苍老无比。 第690章 他要干什么 便在此刻,下方棋局中骤然蔓延出滚滚黑雾,黑雾之中突然探出一手,当即抓住赫连玄空的足踝,将之拖入天元位的旋涡之中。 赫连玄空想要挣扎,却想不到此刻棋局居然逆行,先前吞生,时下变为吞死,所吞者正是赫连玄空一身精华。 与此同时,先前被吞噬大量精元的河梁二帝君已然感到滚滚返回的生气,不禁大喜过望,心道,正是天道好轮回。 此刻的天择之子,目光空洞,仿佛非人,举手投足间,天地相随,在那根十方俱灭就要追及他的一刹那,骤然斩开一道长长剑痕,这道剑痕如虚如无,瞬间将那根十方俱灭抱合其中,使得那道剑痕再度暴涨数丈,几乎触及那处紫微位。 间不容发,天择之子突然微微皱眉,他头发披散,仰天高歌,瞬间道境展开,现出一棵虬曲如龙的歪脖子树,树后虚空,一面残破古战旗,猎猎飞舞,无尽英灵随着他一起狂歌,而于其中,当然数那一位位皇者最为出众,此刻与本尊同心同德,引吭起那首如海如潮的战歌。 说时迟,一根近乎透明的灵魂箭枝,已然叮的一声射在了那棵歪脖子树上。 只是在转眼之间,那根箭枝已然冰消雪融,被那棵歪脖子树吸收干净了。 此刻,半截身子被吸入天元旋涡中的赫连玄空当然看到了那神奇一幕,口中喃喃,充满失落道:“居然……居然融合了我北隗萨满的力量,且那种造诣似乎超越于朕等之上,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连我萨满不传之秘都能精通,难道,他,当真是那个天命之子?” 原以为藏在十方俱灭之后的灵魂一射足以抹杀对方,万万想不到,居然会是这般结局! 棋局轰然转动,天元犹如一张巨口,猛的一吸,一下子将无力抗拒的赫连玄空全部吞了进去。 宛若一块大石从胸口上被移走,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爽感传遍周身,两位帝君感觉相当不错! 只是因为这个霸道的北隗帝君带给他们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如果能就此陨落,当真是一了百了。 二帝君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盖因这座棋局还在疯狂运转,如何也猜不出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黑暗中,一双血色的眼瞳骤然睁开,阴森的大笑声传来,喝道:“赫连玄空,认识本座么?” “你……你不是已经……已经……”赫连玄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世事无绝对,多的不谈,赫连玄空,你已落入本座的掌控,还不归顺,更待何时!” 一脸震惊的赫连玄空突然大笑不已,末了道:“一个孤魂野鬼,也敢向朕叫嚣!赫连彩霞,交出掌控,朕会为你寻个上佳炉鼎,你仍可做你的教主!” “死到临头,尚且大言不惭!” 赫连彩霞狂笑,此刻,一根银针突兀出现,只一挑,赫连玄空身体中立时飙射出一缕血线。 赫连玄空震惊的发现,自己居然身不由己,任由宰割。 刹那间,那根银针连连出击,短短一刻,已刺出九九八十一针,终于彻底控制住了那副帝王肉身。 一个恢复原貌的健壮青年一步跨出,飞升而去,甚至看都没看赫连玄空一眼,探手一抓,顺带着将那柄震慑天下的凶器轻松夺走,一闪不见。 赫连玄空张大了嘴巴,原本看不在眼的那个青年,居然咸鱼翻身,凌驾于他之上。 世事多变,当真难以预料啊。 他口中叹息,白了那副灵魂一眼道:“没有想到,何等不可一世的萨满教主,居然会向一个区区莫名屈服,传了出去,丢的可是一国的脸面啊!” “赫连玄空,此时此地,你还跟本座侈谈那些假大空的道理,不急,本座会一步步惩罚你,你的心肠不是一向残酷霸道吗,那就让你尝尝世间最严酷的刑罚吧!” 赫连彩霞咬牙切齿念诵古老咒言,无尽亡灵雪片般飞来,攀附赫连玄空周身,疯狂撕咬。 “但种所因,必得其果,如你如我,难逃大劫!” 她的声音如泣如诉,如鬼如魈,当下处境皆是拜这个帝君所赐,食肉寝皮都是轻的,赫连彩霞正百计思忖,如何报复对方,却听赫连玄空居然视百鬼缠身于不顾,定定道:“教主,合作吧,世事向来反复,唯有合作,你我方能再度脱困,更重要的是,外面两个家伙作壁上观,随时会出手,不可不防!” 赫连彩霞笑声凄厉,死死瞪着对方道:“没有想到,到了眼下,你还不忘蛊惑,果然是一等一的铁石心肠!只是,本座还会相信你吗?” 得那健壮青年一身针道陶冶,赫连彩霞虽是鬼魂,却获得一座棋局庇佑,当即发动萨满召唤,棋局周边,不断有大量亡灵被召唤而来,提供了不绝力量。 她自觉对这座棋局已然运用熟稔,倘若能长远保持现状,也还不错。 当下驱动两根洁白骨针,上下出击,稳稳控制住棋局运转。 同一时刻,一边役鬼,一边以莫测针法释放在赫连玄空周身,看着对方被折磨的不人不鬼惨状,心中的那股愤怒方有所发泄。 不说他们。 就见一个健壮身影,自天元位冉冉升起,手持一柄玄天弓,便如至尊,睥睨周遭。 河梁西商二帝君只觉得身形一矮,已然被棋局所释放的威势所镇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是那青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今日不同过往,融合一座生死棋局,青年眼界开阔,仰观天象,不觉心头一震! 他无法想象,自踏入这座龙星战场之后,自己的遭遇会如此曲折,直至几乎被棋局吞噬一刻,豁然有悟,使得以针驱剑之道终获大成。 “这命运当真……匪夷所思啊!” 忽然间,目光落在远处那个枯瘦青年的背影上,身体不由得一震。 与那人相比,自己的所遇其实不算什么。 “我不明白命运,我也不相信命运,我只知道做该做的事!” 健壮青年轰然一踏棋局,身影冉冉浮起,一张惨白的玄天弓张开如翼,出现在他下方,在棋局之力加持之下,弓体轻松拉满,一根长长箭枝已搭在弦上,而那青年,此刻正站在箭枝中间,睥睨星空,那股威势,一时无二。 “他要干什么?” “这片战场凶险莫测,他本可以步步为营,为何要这么做?” 其实此刻,除了河梁西商二帝君深深关注于这个青年,更多人的目光,依旧被那位天择之子所吸引。 别人看似步步艰难的突破,在他面前就如小儿科一般轻松,他胜似闲庭信步,如风中之叶在险之又险的杀劫中飘飞,一次次从稍纵即逝的关口掠过,不断向紫微星位突破。 “果然是一代天择骄子,不然如何能在如此浩瀚纷繁的杀戮中,一次次觅得生机!我等看来是老了,不过能够一睹当下盛况,此行不虚!” 牧君不知从哪里端起一壶茶,惬意的喝了一口,要知道,那小子当日可是从他的身边走过去的,便如他悉心教授的弟子,他希望他成功,他期待他能够一举登顶,而后能够给这个世界带来希望! 一步,两步,距离紫微只有数步之遥! 星空璀璨,万众瞩目。 所有人都清楚,那才是最有希望登临紫微的人。 龙渊大殿,古沧帝君好整以暇看着屡受挫折的女虚北宸,便如看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摇了摇头,这副形容和当年那般风采实在大相径庭,使得他不免有些兴味索然。 第691章 最后的献祭 只不过,下一刻,他已然从中对方混浊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丝狠厉之色,哼了一声道:“兄长,要守规矩啊,即便是小弟在适才,也终于忍住了,否则,只会在未来的史册上留下耻辱的一笔!更何况,小弟在此,便不容任何人放肆!” 一缕剑光掠起,一举击破重重禁制,击开了那层厚厚的殿脊,当即洒下一道耀眼日光。 龙泽帝君颓然而坐,愈显苍老。 龙星战场。 天择之子看着剩下的数步之遥,定了定神,倏忽间,一步迈出。 整个星天摇曳,已然被他看似淡然的一步所牵动。 只是他的一只脚还在空中,却突然扭首看向后方,一支熟悉的白骨箭破空而至,一股凌厉杀伐之意,将周边虚空层层击溃。 即便承受如此重大杀伐,天择之子的脸上却毫无惊愕之色,反而浮现一缕惊喜,他没有想到,他的穆儿居然也来了,且修为同样大获精进。 异地故友重逢,当一同携手登上巅峰! 此等乐事,夫复何求? 只手一翻一抓,拥有巨大杀伤力的一根白骨箭已然被他握住了。 他并不在意那种极端杀戮,他相信那并非针对他,对方只是为了破壁而进。 “穆儿,能看到你,我真的太高兴了!” “是吗?” 天择之子有些愕然,他不明白他的唯一的故友亦或者是亲人,为何会发出如此冰冷语气。 他的笑容还僵在脸上,就见他握住的那根箭枝突然破碎,同一时刻,星空盘旋,生死轮替,碎裂的箭枝中央,一根细细银针闪电刺出,无比精准,刺中了他的胸膛! 这一刻,他敞开怀抱,完全没有设防。 其二,也是被对方所刺的一针中所蕴含的宏大道境所震动。 以至于这一针完全长驱直入,深深刺伤了他! “这是我牟宗涛给你上的最后一课,记住,这个世界,谁都不要相信,能够相信的,只有自身实力,还有无上之道!从此刻开始,我会踩着你的身体,走上巅峰!我会向这个世界证明,我牟宗涛才是真正的天择之子!” 大笑声中,一张玄天弓连连射出。 远处,一座融合了几大至尊力量的棋局送来了不竭源泉,使得牟宗涛可以肆无忌惮开弓,不断射出箭枝,破开阻隔,一步两步,轻松迈进,直至最后一刻,距离那座紫微星位,一如当初的慕容,只是一步之遥。 后方的天择之子,已然木化,一缕泪水无声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这种打击,便如一座山岳重重撞在他的胸膛之上。 “穆儿,穆儿,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变了?这个世界上,如果连你都不能信任,我桑北还能相信谁?” 泪水模糊了眼睛,童年的光影纷至沓来。 桑北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的穆儿,会向他出刀。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不容置疑。 刀伤身体,更伤在胸膛间的那颗心上。 一瞬间,万籁俱寂,一切仿佛已和自己无关了。 桑北已然变成了一个空心人。 远处,不断位移的子母双星再度出现,而眼前发生的一幕当然也没有逃过处于母星位上的那个白衣女子的眼睛。 她的胸膛间突然一痛。 她无法想象,那个天择之子,居然拥有如此炽热的一颗赤子之心。 如此一颗纯洁的心灵就此伤了。 上苍,您为何要如此虐待那样一颗无瑕的心灵啊! 泪水夺眶而出。 子星上的小女孩也跟着哇的大哭起来。 此刻,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被那个健壮青年所吸引,紫微之前,一步之遥,一步登天,或许一步不慎便会…… 健壮青年深吸一口气,周边也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只隐隐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嘤嘤哭泣声。 扬眉望去,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报之温暖一笑,而后一步跨出,走向紫微。 “天回地转,命运让你我二人在最后一刻重逢,也让我明白了使命之所在!这个世界太过黑暗,太过绝望,而你,恰恰代表着我们最后的希望,故而,就让我将黑暗,将死亡,带向地狱,让你踏着我的躯壳,走上巅峰!” 轰隆! 看似轻轻一踏,就见一道古树状的闪电凌空劈落,将一座紫微星位映照的一片通明。 时间仿佛被定格,健壮青年蓦然回首,向桑北露出那副少年时的憨厚笑容,口中喃喃:“北,我总算做了点最有意义的事,记住,这个世界,任何人可以背叛你,但我颜穆永远不会!” 话音未落,他已然毫不犹豫登临了紫微,冲入了那一道古树般的雷霆之中,继而毫不犹豫,敞开了怀抱,拥抱了这片天地,也同时刺出了手中准备已久的一针! 这一针向死,而他留在桑北体内的那一针却是向生。 他在最后一刻,毅然背负了死,却将生的希望留给了他的唯一的兄弟! 他借助弈星子和赫连玄空两大高手所营造的棋局,将自己觉悟的生死针道推向了顶峰,却也由此窥见了这座战场中暗伏的一道杀机。 那一道杀机或许是紫微星位留给挑战者的最后一次考验,这一次考验太过凶险,挑战者很有可能会就此陨落。 在那一刻,他骤然明白,这是命运留给他的一道考题,为了他唯一的兄弟,他毫不犹豫做出了选择。 用他的死,为他的兄弟搭起一条生之坦途。 充满毁灭的雷光之中,颜穆用一根细细的银针轻轻一挑,便挑动了天地,挑开一条生之道路,一直延伸到桑北的足下。 与此同时,那一座生死棋局已然被无形的力量击中,咔嚓一声断裂开来,就见一尊高大躯壳怒啸冲出,在身后拖曳着一条滚滚雾气。 与此同时,河梁西商二帝君已被远远击飞出去。 颜穆的灼热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桑北,一副高大躯壳,顷刻间,化作尘烟。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桑北根本来不及反应。 然而以他的修为又如何看不出所刺的两针中蕴含的奥妙? “穆儿,你将自己献祭为祭品,执意为我铺上一条坦途,只是,你明知我不会同意,却不顾一切做出决断,付出了生命,你让我桑北此生以后,情何以堪?穆儿,我们是一世的兄弟,你让我孤单活在此间,你何其残忍……” 泪水夺眶而出,一生的光影鱼贯穿梭而来,那座小山,那一处九死一生的狼滩,那处群妖环伺的死沼,自将他托付给牟贤的一刻,他们好不容易才又见面,却瞬间变成天人永隔。 路已铺成,桑北只需走过去,便会毫无所碍,登临紫微。 有赖颜穆生死针道的融入,终于补全了桑北最后一块短板。 只是他却迟迟没有做出选择,就像个木头人,呆呆站立,站在空旷的天地之间,何等孤独,何等怆痛。 突然间,两个身影风驰电掣而来,不顾一切,踏上了那条颜穆以付出生命代价所铺成的道路。 只是他们的身体很快剧烈颤抖起来,头顶上冒出了一缕缕青烟,转眼间,肉身崩溃,化为飞灰。 原来,那条路并非为他们所设,贸然践踏,必死无疑。 于是,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桑北身上,忖思,那天择之子时下六神无主,若然控制住对方,必然可以成功占据紫微。 只是他们刚刚有此心思,一个高大身影已然大笑着,冲了过来,一把便抓住了天择之子,得意道:“人算不如天算,原来,这座紫微当真是为我北隗预留的!”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张冷酷的脸上浮现出惊恐之色,恍惚间,眼前的天择之子,已然变成了当初那个健壮青年,生杀予夺已然操在对方手中。 第692章 一切刚刚开始 高大身影耗费了极大的气力,方才放下天择之子,犹如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顷刻间逃走不见了。 如此一幕,使得周边正蠢蠢欲动的几个人顿时熄灭了念头。 只是,随着一声银铃般的大笑传来,就见一个周身拖曳着火焰的红裙女子,已然来到天择之子身侧,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好侄儿,天使你我二人成功,直待我们占据紫微,我会让天下那些曾经犯下罪孽的小人,统统受到惩罚!” 说话间,她推着仿佛木头人一般的桑北,一步步朝着那座梦寐以求的紫微星位走去。 一步,两步,当真毫无阻碍,火焰蒸腾而起,化作一只巨大的朱雀,连连长鸣。 如此一幕,再度看呆了众人。 女子仰首,看向虚空之上,冷笑道:“女虚北宸,人算不如天算,连你苦心经营所推出的替身,都背叛了你,可见,自作孽,不可活,你就等着即将到来的审判吧!” 一步,两步,距离紫微星位只有一步之遥,如傀儡被驱使的桑北却突然停住了,红裙女子连连推动,谁知那小子如泰山一般纹丝不动。 女子大怒,道境展开,周身火焰浓缩于掌间,怒喝一声,全力一推,岂料不仅没有推动对方,反而被一股反震力所击退。 一步之遥,她本可以独自挑战,但先前那健壮汉子的遭遇犹自浮现眼前,让她根本不敢冒险。 女子一声长啸,南天,朱雀七宿立时传来一声铿锵回应,女子咬牙切齿道:“你这小子,就是一个扶不起的贱奴,和你那可恶的娘亲一般,自甘堕落,活该遭受世人践踏!既然如此冥顽不灵,我就送你和你那下贱的娘亲见面!” 她双臂翼张,一张巨弓投影瞬间拉满,一根烈火之箭已然对准了桑北的后背! 只需杀了这小子,以他的肉身铺平道路,这座紫微星位就是她的了! 突然间,木然的身影转回身,一下子就握住了那根烈火之箭,叹息道:“穆儿说的不错,这个世界可以相信的人当真很少很少,其实,当年天恩节的事我已有耳闻,只是,我仍旧不愿相信那是真的,我期待你能亲口向我坦白,我期待你能有所悔悟,我只愿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念想,以作为对我母亲的怀念!可惜,我的期望当下证明就是错误的,这让我很失望,世事往往事与愿违,我没有等到你的告白,却等到了你的变本加厉,魔炎罗刹还是魔炎罗刹!” “可恶,好卑鄙的小子,貌似憨厚,一直包藏祸心,果然和你那可恶的娘一样讨厌,只是,大势已定,你和你娘注定会永世被我魔炎罗刹踩在脚下,本座这就为你超度!” 一声长啸,弓开,箭射! 只是那漫空燃烧的火焰,却在转眼间,已然被敞开道境的桑北吞噬一空,咔嚓一声,那至强的一箭应声而断,与此同时,蕴含生死奥义的双针,裹挟着桑北深深的恨,同时刺入了女子的身体中! 生死熬煎的痛苦触及肉体和灵魂,她所掌控的道境,居然如同决堤的水坝,狂泻而出,以前只恨对死亡的领悟太过不足,当下死亡气息如同水银泻地,顷刻间走遍全身,转眼之间,那副花容月貌已然换作苍老之态,偏偏,虚空中浮现出一泓清潭之影,犹如明镜一般,将那副憔悴的面容纤毫毕显,映照出来,使得那女子全身颤抖,拼命撕扯着花白的头发,不愿接受眼前事实。 她一生尤为注重容颜,处处与她姊姊相比,她欲要得到世间最好的东西,即便是她姐姐,也不能挡道! 只是她姐姐从未对她抱有任何怨念,也不曾施加过一指的伤害,反而竭尽所能,为她铺路。 她却将姐姐的爱视作傲慢和轻视,逐日怨恨,成为执念,越陷越深。 女子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一跃而起,凭空消失不见。 桑北的口中轻轻一叹,情知那生死双针将在对方血脉中循环不息,一辈子也别想摆脱。 一对血脉至亲的本无仇无怨的姐妹,因为嫉妒,因为贪欲,竟施加报复到如此惨烈地步。 这魔炎罗刹之名,却是名副其实。 “生九九,死九九,生死不尽,至死方休!我不杀她,这种惩罚对她正合适,母亲,相信冥冥中的您,定不会怪我!” 桑北转过身,看着那座万众瞩目的紫微,轻轻一叹。 “女虚北宸,你是否也如那魔炎罗刹一般,只为一己私欲,执念成魔?” “其实这座紫微,我本不欲占有,但,为了我的母亲,我桑北必须掌握更强的力量,继而让你得到应有果报!” 深吸一口气,桑北一步迈出。 他已做好了应对一切无常的准备。 此刻万籁俱寂。 桑北一脚抬起,缓缓迈向紫微之上。 轰隆隆! 顷刻间万雷爆发,将虚空织成闪电之林。 就见当中一道硕大无比的剑痕自中天斩落,劈向紫微。 与之相比,龙星战场,所有修士,只是蝼蚁。 刹那间,一声怒吼,震彻天地:“无良贼子,敢尔!” 就见又一道剑痕从天而降,后发先至,竟一举斩断了先前那道硕大的剑痕! 间不容发,桑北乘此间隙,终于登上了这座代表至高权柄的紫微。 霹雳,一道扭曲如龙的闪电自中天劈落。 道境天地,鼓乐齐鸣,紫气萦绕,天花乱坠。 这一刻,万象在身边盘旋游走,便如手足,如臂使指,随心驱使。 闭上眼睛的桑北,恍然中,重新变成了一个婴儿,躺在天地摇篮中一个婴儿,无思无邪,无增无减,无欲无求。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天与地会,沧海横流,无欲无求中的婴儿,将他的道境天地自然释放,宛若水乳交融,和整个战场做全方位的融合。 龙渊大殿,龙泽帝君颓然坐回皇座之上,一缕血迹从嘴角处勾勒出来。 只差一点,他就能将那个所谓的天择之子扼杀掉,只差一点啊,便是天壤之别。 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还是出现了。 不管有心无心,那是他最初的设想,结果却依旧偏离了他的预设,这让他的旧伤再度复发,口中连连呕血。 那可恶的天择之子像标杆一般矗立在那里,成为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将罪孽放大,让他成为史册上的可耻笑柄。 最可笑的是,他悉心培养的那个青年翘楚,也在最后一个背叛了他! 连番打击,犹如重锤敲击在其胸口上,口中鲜血汩汩涌出,花白而凌乱的头发从额头倾覆下来,污浊的一张脸显得很晦暗,一双黑洞般的眼睛死死看着前方,看着那个始作俑者的仇敌,要知道,那个人,当初根本就不放在他的眼里。 偏偏就是这个瞧不起的人,操控了一切,并颠覆了他的江山! “白旭诚,你……你现在可满意了……”话未说完,大口 鲜血喷出。 “大局已定,兄长你输了!虽然输了,但你这样的对手,实在是小弟生平仅见,为此,小弟还是给你个机会,共享江山!” 淡淡一笑,万里江山尽在一杯中,白旭诚一饮而尽。 对方已无路可走,现在只是头落水狗,他伸出的鲜花,对方没有不接的道理。 岂知,女虚北宸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是疯狂,近乎失控,他骤然弃了冠冕,扒下一身帝王华服,露出一身看起来极简单的明黄色的文士装扮,身影一晃,已然站在了皇座的最高处。 古沧帝君有些惊愕且带有喜感的看着这一幕,他倒真想看看,这位穷途末路的帝君到底还能折腾出什么东西。 “白旭诚,朕没有想到,有一天,你能平起平坐站在朕的面前,颐指气使,只是,你以为,你赢了吗?”龙泽帝君玩味一笑。 “朕没有赢吗?其实对于一个修士,这江山,这帝位,不算什么,兄长何必较真?” “一切才刚刚开始,白旭诚,朕让你看看,什么才是至尊的力量!” 女虚北宸探手猛的向下一抓,整个大殿嗡嗡一震,虚空黑暗上方,一声低沉的长吟声中传来,紧跟着,一只巨大的嶙峋龙爪浮空出现,随着女虚北宸的手势同步一抓! 第693章 仙器 那处虚空顿时坍塌出一口黑洞。 同一时刻,剑门之内,那片广阔的饮血湖面,顿时像烧开的沸水,急剧翻腾。 饮血湖畔,苍老的剑卜蓦地抬头,口中喃喃:“开始了吗?” 一道道雷光次第劈落,沸腾的湖水如山壁立,分向两侧,此刻,数十道血色雷光同时击中那一处空间封印,封印咔嚓崩溃,就见两条小小龙体,从中扶摇飞升,盘旋数圈后消失不见。 嗡! 就见一口血色漩涡出现,越转越快,刹那间万道光芒爆发,就见两条从天而降的龙形于周边往复盘旋,中间一物迸发出无法直视的光华,便如一轮赤日。 说时迟,这一轮赤日在双龙护持之下,继续加速盘旋,渐而略略缩小,突然嗡的一声,凭空消失。 与此同时,一湖水竟然凭空消失不见,暴露出皲裂的湖底。 虽然没了湖水,垂钓的剑卜依旧不曾收了钓竿,一根长长钓线看不到末端,不知连到哪里去了。 龙渊大殿,女虚北宸探手一抓,只是一瞬间的事,便抓住了一轮赤日,照的整座大殿光明一片。 即便遭遇如此强光,对面的古沧帝君依旧没有丝毫眨眼,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口中喃喃:“朕决没有想到,那件传说中的上古宝物居然是真的,如此,和朕的那件,配成一对,天地混元,大势成矣!” 赤日在手,女虚北宸一推一按,那轮赤日仿佛被嵌入机括之中,轰隆一声,撼动整座大殿,也撼动了整个龙星战场。 无形的灼热的光线穿透战场所有角落,所有星位上的修士,已然不受控制,滚滚真元被源源吸走。 “这个天下,朕才是至尊,所有忤逆者,死!” 一声怒吼,女虚北宸掌定乾坤,就见那一轮赤日中投射出一道血色剑痕,贯穿虚空,直入龙星战场而去! 古沧帝君圆睁双目,掣动那柄蛇吻,连斩数剑,不料,竟被那道赤色剑痕连连弹开。 同一时刻,龙星战场,处于紫微星位的桑北蓦然抬首,周身剑芒绽放,骤然浓缩为一剑,微微挑起,欲破青天。 这是天地人三才合一的最佳守势。 剑锋微吐,正击中一道从天而降的赤色剑痕! 万籁俱寂,万众瞩目,此刻,时空凝固。 刹那间,一声霹雳,赤色剑痕蓦地一沉,桑北周身顿时喷出一团浓烈血雾。 龙渊大殿,女虚北宸再度爆发一声怒吼,手底一按,道:“杀!” 龙星战场,赤色剑痕再度一沉,桑北周身,血雾弥漫。 “敢尔!” 龙渊大殿,古沧帝君暴喝一声,精血滚滚涌入手中蛇吻,就见一道巨蛇光影斩入黑暗。 岂知那道剑痕只是微微一弹,便将古沧帝君的倾力一击,予以化解。 与此同时,处于紫微星位的桑北连连承受难以想象的重击,周身血染,看去已难以为继。 “结束了!” 龙泽帝君目光冷厉,手底一按。 就见那道剑痕略略抬起,瞬间如山斩落。 紫微之上,困顿中的桑北骤然后退一步,深深一踏,整片星空齐齐震动。 一柄剑向上一刺,自螣北走出,经过魔域,穿越整个龙泽山河,自黑暗中掠起,直入云天。 此剑沿时光长河,将一切曾历光影,熔作一道道剑光,鱼贯冲击在那道剑痕上! 空中一隅,牧君已然从那一道道剑光中,看到了一幕幕壮丽的山河景象,他不得不慨叹那青年一生际遇居然如此波澜壮阔,层出不穷。 只是这些,显然远远不够。 “我所有的,只是一腔热血,而你们所求的只是那片无尽虚空长河,一句话,不自由,毋宁死!” 道境敞开,血染天地,此刻,360星位已然镀上一层浓浓血色。 身后,一面古战旗飘扬,无尽先灵齐齐引吭高歌。 剑出,星光流转,仿佛轮回,化作一条滚滚星河,注入手中一剑,骤然一刺,剑破太虚! 此际,周天星位齐齐爆发,与此同时,那道长长的赤色剑痕,已然崩溃,化作漫空血雨,被那360星位源源吸纳。 龙渊大殿,古沧帝君眸中星闪,他适才非不欲尽全力,他乃是要看看那个占据紫微的天择之子,究竟能够发挥出多少潜力,同样,也是为了试探拥有了上古宝物的女虚北宸的实力。 事实证明,他悉心培养的天择之子果然没有教他失望,对方不仅化解了女虚北宸的强势一击,更借助那道赤色剑痕施加的无上威势,淬炼自身,淬炼道境,使得本尊与这片战场间的融合愈发充分。 “螳臂当车,结束了!” 女虚北宸正欲挥手,却见对面的古沧帝君,奋身而起,喝道:“够了!以一件亘古仙器对付一个后辈,你过了!” “白旭诚,你以为,你能阻挡本帝君!” 大笑声中,一缕精血喷洒,那一轮赤日再度爆发,发出阵阵轰鸣。 便在此刻,在古沧帝君的身后虚空,一轮皎洁明月,冉冉升起。 女虚北宸的双眸顿时瞪圆,他没有想到,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同样拥有一件上古仙器。 “月魔荒天镜!” 女虚北宸脱口喊出,神情极度震惊,无法想象那件传说之物也是真的。 “上苍,你莫非是故意来戏弄朕的么?无论如何,朕绝不认输,白旭诚,最终一战,就此开始!” 手指一点,那一轮赤日骤然调转方向,朝着对面,喷射出一道长长的虹影。 “陨日剑道,好!” 古沧帝君脚底一跺,就见那一轮皎洁明月中立时投射出一道银色光华,一赤一银,两道光柱于空中骤然交会,铿锵一声,激发出隆隆金戈铁马之音。 女虚北宸探手一抓,那一轮赤日已然落入手中,喷涌出数十道纵横剑痕,落向古沧帝君。 “世事无常,原如镜花水月,女虚北宸,朕让你看看真正的实力为何,朕要你心服口服!“ 轰隆一声,那一轮明月倏忽间无限放大,就此吞没了古沧帝君的身体。 而女虚北宸倾力释放的陨日剑道,居然如雪泥鸿爪,纷纷落入那片皎洁的世界,转眼间消失无踪。 女虚北宸正欲再度爆发,就见一道剑光无中生有出现,已深深刺入他胸膛间那道让他痛苦不堪的陈旧伤口中。 女虚北宸的身影远远抛飞,轰的一声,巧巧跌入那张帝王宝座间。 宝座轰然塌陷,一片狼藉。 曾经的一代帝君直如一只丧家之犬,狼狈到了极点。 一片混乱之中,枯瘦的身影缓缓支撑起来,惨笑道:“白旭诚,你以为你赢了吗?这是朕布下的局,这是朕掌控的江山,朕说一就是一!” 说话间,脚下的大地隆隆作响,快速隆起,断裂,从中暴露出一颗硕大的头颅,这颗头颅已然腐烂,血肉不停从其上剥落,皑皑白骨逐步呈现,向外不断喷涌出浓郁的死亡气息。 周边黑气弥漫,托起一棵硕大的头颅升到空中,继而,后方那条腐烂的绵延躯壳稍稍展现,逶迤游动,将这颗硕大的腐烂龙首送到了古沧帝君之前,如山耸立。 古沧帝君在这条召唤出的亡灵龙的尸骨上,看到了无穷无尽的龙泽先灵,每个先灵都是一枚鳞片,一片血肉,在这座龙渊大殿加持之下,聚为一体,此刻万众一心,死死盯着对面那个入侵的敌人。 可惜,这条亡灵龙的一只眼睛已然瞎了,一片空洞。 它的另一只眼睛殷红如血,光芒浓烈,眼瞳中央,正站着一个枯瘦的小小黑点,不是龙泽帝君又是谁? “兄长,这就是你赖以为傲的最后的底牌么?若然你突破至天境,今日或许还有战胜小弟的希望!收手吧,这点老本留着对你还有点好处,倘若折腾光了,却不好向列祖列宗交代啊!” 第694章 一切只为飞升 伫立一轮皎洁月色之中,古沧帝君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列祖列宗,今日北宸不得已出此下策,实在是无奈!所有罪愆乃由北宸一身引起,一切劫难请降在朕一身!” 一只龙眸中突然间迸发出浓浓血色,将周边世界化作一片恐怖地狱。 继而,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晦涩歌谣,从女虚北宸的口中源源道出。 刚刚听到这段歌谣,古沧帝君蓦然变色,他却非不识时务之人,如何不明白时下龙泽帝君所吟唱的却是源自北地萨满的邪恶诅咒——以死祭生! “他分明要以这座龙渊大殿中存在的所有先灵为祭品,和朕决一死战,当真丧心病狂!“ 献祭的歌声中,那一颗血色龙眸已然蜕变,变成空洞的灰白色。 与此同时,那条亡灵龙周身余存的血肉,犹如泥沙溃败分解,无数先灵于其中如雪片般飞起又陨落,很快那条龙身已然全部蜕变为白骨态,一颗白骨龙首蓦然昂起,发出一声苍凉的龙吟声。 说时迟,那颗灰白色的龙眸中,突然射出一道苍白剑痕,使得这座大殿中骤然陷入沉沦。 古沧帝君双臂翼张,身后一轮皎洁月轮愈发明亮,渐而,摇曳出无数道袅娜身影,她们发出一声声令人沉迷的靡靡吟唱,于一瞬间聚为一体,化作一枚滴血的紫色魔字,被那根细细剑体轻轻一挑,犹如飞星,撞在那一道苍白剑痕上! 震天价的一声霹雳中,那枚紫色魔字被轰然击碎,释放为无数凄厉哀婉的哭泣声,苍白剑痕余势不衰,无视阻隔,铿锵一震,已然穿透了那一轮皎洁月色,消失无踪。 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孤悬着一轮硕大的满月,黯淡照射这个世界。 一声叹息幽幽传来道:“兄长,若非小弟领悟了月魔天真谛,已然被你的以死祭生击溃!要知道,旁门就是旁门,兄长不惜以旁门和小弟决胜,终究偏离正道,故而,也给了小弟机会!” 话音未落,月轮中央骤然透射出一个小小亮点,瞬间已然化作一道苍白剑痕,直取对面那条亡灵龙而去。 女虚北宸目眦欲裂,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古沧帝君居然凭借那件上古仙器,将他的攻击几乎完整反弹了回来,怎么可能? 不假思索,女虚北宸口中吟唱加快,一身生气犹如冰消雪融,大量消耗,亡灵龙一声长吟,撼动天地,于是,时空仿佛减缓。 一侧龙眸中,一道更长更粗的剑痕爆射而出,将那道反弹回来的剑痕轻易击断,在迅雷不及掩耳之中,再度贯入对面那一轮硕大的满月中。 此刻,女虚北宸再不留手,他无惧生死,将一段以死祭生的吟唱完整道出。 轰隆隆,一道道苍白的死亡雷霆不断攒集在亡灵龙的躯壳上,龙体连续由后向前崩溃,无尽亡灵献祭为精纯的气息,全部汇聚到那唯一一只代表死亡的眼眸中。 数十道死亡剑痕鱼贯穿梭而出,宛若合为一剑,最前端已然突入月轮之中。 咔嚓! 一轮硕大的满月轰然破碎开来。 龙渊大殿之中,瞬间沉入黑暗。 忽然,一声幽幽的吟唱声不知在何处传来,紧跟着,一轮紫色满月出现在一侧虚空中,月轮之中,一具姿态曼妙的紫衣魔女袒胸露脐,摇曳着美轮美奂的诱人舞姿,在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中,被一道凭空出现的苍白剑痕,斩为无数碎片,喷溅为一片血雨。 紧随其后,第二轮,第三轮,直至数十个几乎一般模样的满月浮空出现,数十个魔女吟唱着各有特色的歌声,几乎在同时,被漫空爆发的苍白剑痕撕成碎片。 漫空血雨呼啸着向前掠去,最后在那颗硕大的苍白龙首之前,聚合成为一轮最为庞大的血月,血月中央,一个妖艳绝伦的血色魔女出现了,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凌空冲向了硕大的龙首! 独眼龙眸之中,几乎油尽灯枯的女虚北宸,挣扎着发出沙哑嘶吼,一根手指虚空一点,正点在魔女光洁的额头上。 岂知那光洁额头突然塌陷,化作一张长满利齿的嘴巴,只狠狠一咬,便死死衔住了那根手指。 女虚北宸想要收回,却屡屡不得挣脱。 便在此刻,魔女的形象忽然变了,依旧化作波澜不惊的古沧帝君。 “月魔飞天,万物作古,兄长,结束了!” 长长一剑,拖曳着银光,直取油尽灯枯的女虚北宸,女虚北宸双眉倒竖,如何也不能接受被蛮夷征服的命运,他用尽全力,发出一声凄厉的呐喊,而身后一颗硕大的龙首顷刻间破碎开来,与此同时,一道死亡光华突兀在手,犹如石破天惊,刺向了古沧帝君。 古沧帝君轻轻一叹,脚步一踏,已然独步万古飘然远离,口中轻轻一叹道:“你自取灭亡,须怪不得朕!” 剑动,盘旋,仿佛逆转了时光,就见一道剑痕贯穿天地而下,无可阻挡击中了那道死亡光华,并顺势击中了龙泽帝君,将其顷刻间埋葬向无尽的黑暗下方。 天地盘旋,越来越快,仿佛在加速。 探手一按,周边盘旋的天地并没有因此缓慢下来,相反,他听到黑暗的地底传来一阵阵隆隆雷音,渐渐愈发高亢,气势吞天。 那股气势,不能抗争。 他变得惊愕,道境释放,便要强势摆脱。 可惜时光的脚步一经启动,便如滔滔江水,一泻千里。 他的身体开始下坠,身不由己。 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仿佛坠入一口巨大的黑洞,被深深吸入底部。 直到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传来,他的身体方停止了下沉,恢复了自主权。 只是,他惊愕的发现,自己被困住了,困在了一口巨大的阵眼之中。 自从走出鬼门那座阴森大阵之后,古沧帝君便以一位当世唯一的至尊自居,从没有如此惊慌过。 只是当下,他的一颗心却再也无法安静下来,就像他当初抱着那个婴孩,进入了那条绝望的山谷,阴森的山洞,去做一场不得不做的交易那般没有自信。 环顾周遭,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见外界的一切声响。 良久之后,在遥远的黑暗尽头,点亮了一团微光,光芒的中央,赫然端坐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被自己笃定必死的龙泽帝君。 发生了什么? 为何他还没有死? 如果他没有死,那么所有发生的一切,难道…… 尘埋已久的那片阴影再度在心头升起。 他有理由相信,那个曾经的龙泽帝君回来了! 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没有变,而一切看起来的变,不过是对方做的一场场戏局罢了。 如此说来,这个龙泽帝君也太……太可怕了! 竟不惜以一国为殉,踏着无尽尸骨,只为一朝飞升而去。 社稷,荣耀,千古圣名,名利得失,在其眼中,只是浮云! 一切只为飞升?他凭何如此自信? 古沧帝君无法接受眼前事实,他是当之无愧的庄家,一切当由他说了算。 为此,他必须倾力一搏! 过往,那一场苦心孤诣,偷天换日的大计,直至当下,居然只是对方局中的一环? 朕不接受! “女虚北宸……你……到底图个什么……这样的飞升,即便成功,也必将损伤道心,损伤根本,你会得不偿失,生不如死!疯子,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手指颤抖,古沧帝君一时失语。 远处的光影中,那具一如既往的枯瘦身体,依旧一动不动,仿佛置若罔闻。 良久,他的眼皮微微抬了抬,还是没有睁开,以平淡无味的语气道:“其实你已然猜到,朕的目的,只是一个结果。“ “你……”古沧帝君浑身颤抖,有些咬牙切齿,却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恨不起来。 因为,对方所做一切,赫然和自己所做的,一般无二。 “说到底,这座大阵,涵盖了当前所有世界,朕不足以支撑,而唯有依靠拥有那件月魔荒天镜的你,才能真正激活这座大阵!” “你以为,朕会听你摆布!” 古沧帝君近乎怒吼,一念间,便欲召唤那一轮明镜,可惜,再三念诵,那面镜子依旧如泥牛入海,毫无音讯。 “好精深的算计,要知道,那件镜子乃是我古沧不传之秘,居然也被你打听备细!” 第695章 激活 龙泽帝君莞尔一笑道:“朕其实也拿不准,你到底是否拥有那件仙器,但,人生要做的事,有时候并非十拿九稳,但,该做的,还是要做!何况……” “何况你还拥有一件龙魂吞日鉴!而当今世上,即便朕并无那件仙器,以朕的实力,也足以撑起这座大阵!女虚北宸,你的卑鄙当真毫无底线,我白旭诚,服了!” “服与不服都无关紧要,唯有飞升,才是我等追求的最终意义!”女虚北宸平静一笑,智珠在握。 “你既然达成心愿,将朕的月魔荒天镜还来!” “暂且还不回来了!因为,此阵两大阵眼,朕身下的龙魂吞日鉴乃是其中之一,而你所立的下方。正是那件月魔荒天镜!此刻两件仙器已然和大阵浑然一体,无论如何,拿不出来!” “即便如此,即便凭借这座大阵,朕不相信,你有十足把握飞升成功!” “你飞升不飞升朕不清楚,但,朕谋划数十年的一件事,必然会成功!”女虚北宸心中得意,表现的还是异常冷静,波澜不惊。 此刻的古沧帝君心乱如麻,种种往事不断在心头浮现,从天恩节事发,凤后意外受孕,他勾结魔炎罗刹,最终盗走那天择之子,遁入大荒,进入末日山谷,接受命运洗礼。 一幕幕,哪一步不是铤而走险? 结果到了最后一步,却发现自己原来只是陪衬,只是对方布下的一枚棋子! 一辈子斗来斗去,最终只为将这个生平唯一承认的劲敌踩在脚下,一步步逼近巅峰,在揭开谜底的一刻,却发现自己从未到达过巅峰,原来一直被置身于谷底! 好大的讽刺! 好大的一场布局! “女虚北宸……你!” 手指龙泽帝君,一句话没有说完,已然口喷鲜血,伏于地上,犹如一条老狗。 恐怕并非是他一人,包括那位不可一世的北隗帝君,河梁,西商,桓越,甚至于连那位绝世无双的太咸剑帝,恐怕都早早在其算计之中。 好个女虚北宸! 当真让我白旭诚不服都不行啊! 噗! 古沧帝君再度喷出一口鲜血,他缓缓抬起被凌乱头发遮盖的张脸,死死看着对方道:“可是,朕还是不服,朕已然达到地境大圆满,朕还要和你比一场,看看到底谁胜谁负!” “重要吗?不过看在你如此执着的情面上,朕定然会给你个机会,让你再多输一次!” 女虚北宸朗声一笑,不以为意。 他的这种态度再度深深刺痛了古沧帝君的内心,那般高傲,那般不可一世! 若不是被禁止约束,他当下便会毫不犹豫和对方决一死战。 那是他一生欲要征服的对象,谁知在登顶的最后一刻,却被无情打入地底。 “一旦你输了,必须向朕俯首称臣!” “放心,你不会有那个机会!” 女虚北宸终于放声大笑,将数十年来积郁的压抑一扫而空。 “放下一切,敞开怀抱,你此刻就当你已经死了,否则,周天星斗大阵一旦发动,便会毫不留情碾碎你!” 女虚北宸的声音远远传来,其后,再无声息。 嗡! 大地在震动,虚空在震动。 感到自己就像一只小小虫子,随时都会被碾碎。 古沧帝君没有犹豫,当真信了女虚北宸的话,放开了一切,就当自己真的死了。 远处,女虚北宸的嘴角微微翘起,一切和他预测的果然毫厘不爽,倘若白旭诚就要拼死不配合,他的麻烦当真不小。 好在,古沧帝君的信心已然被击溃,随着大阵完全激活以后,那便是完全属于他的舞台。 龙星战场。 天地间骤然一震,紧跟着,360星位齐齐迸发出不同程度的光华,开始缓缓盘旋,跟随着周天,一起运行。 一股前所未有的气息从一座座星位中喷涌出来,被一个个占据星位的修士源源吸纳,只觉得一身修为水涨船高,向着地境后期不断攀升。 他们远远没有想到,龙星战场所带来的好处居然如此巨大。 那么,是否可以说,自己距离飞升,不远了? 时不我与,决不能落后! 一个个修士稳稳镇压自身道境,贪婪吮吸这片战场反哺而来的强大气息。 他们此刻只希望这种气息滚滚不绝。 然而,却对即将到来的一场杀劫,一无所知。 相比于他们之所得,处于紫微星位的桑北所获得的,无异于沧海和河流的区别。 若非他所证的乃是混元道境,若非他的肉身修习剑巫之道,一体精血逼近混元,若非他掌握了金刚峰的淬体精髓,更是意外在倚天结界,获得了那棵可以不断进化的歪脖子树,并将之融入道境,他此刻已然被沧海横流般的战场气息,直接击溃。 更为重要的是,他当初在打破那座山河社稷大阵的同时,已然提前看到了这座战场的最大秘密,故而,在他登临紫微的一刻,已然一分为二,他掌佛道于明,而魔则掌魔道于暗,凭借正反七字真言,牢牢掌控乾坤,不断推动阴阳变化,将海潮般的冲击,一次次予以化解,同时使得自身道境剔除瑕疵,一步步趋向圆满。 一柄剑悬于头顶,冉冉转动,光明一面,那颗眼眸,深邃如蔚蓝星空,中间那滴泪水,将滴未滴。 周身360真穴,冉冉转动。 识海,360种星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周天闪烁的360星位,已然和他的肉身,遥遥相对,便如一体,同步运行。 轰轰轰! 无边气势磅礴释放,周天星位沐浴其中,生机无限。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个修士和一座座星位的结合愈发紧密,牢不可分。 看着身下仅有的一口就要旋涡消失,看着愈来愈强的漫空杀劫横扫而来,北隗帝君眸中浮现慌乱之色。 对于紫微星位的争夺已然彻底宣告失败,此时此地,自己究竟要到哪里去寻找庇护之所? 更何况,最后一战,自己受伤颇为严重,身上还纠缠着一个索命冤魂,当真如雪上加霜。 便在此刻,远处虚空光芒一闪,就见一口全新的星位浮空出现,北隗帝君大喜,心道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就此他刚要赶去争夺的一刻,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然无中生有出现在那座星位中。 “楚御朝?这厮……这厮居然还没有死!” 不仅没有死,看似修为全部恢复,并先他一步,占据了有利的一座星位。 北隗帝君心中当真懊恼万分。 “赫连玄空,你与本座乃是攻守同盟,不要试图想歪,否则,本座并不介意和你同归于尽!”赫连彩霞咬牙切齿道。 “不必多言,朕明白!” 眼见得脚下旋涡崩溃,北隗帝君斩出一道剑光冲了出去。 他左顾右盼,很快便发现了一处刚刚出现的星位,那其中散发出的气息,和他所证之道竟然大为相似。 穷途末路,无从选择之下,北隗帝君于重重杀劫之中,强行冲出,几个转折间,终于成功登上了那座新生的星位。 即便这座星位乃是女虚北宸设下的一口陷阱,他也认了。 甫一登临星位,一股无法想象想象的浩大气息已然汹涌灌入周身,北隗帝君又惊又喜,不疑有他,立时撑开道境,强行吸纳,快速疗伤。 不止是他,便连依附在其身后阴影中的赫连彩霞也大喜过望,将自己的道境和北隗帝君融为一体,强势召唤星位附近的大量亡灵云集而来,不断炼化,恢复精神。 此刻,不止北隗帝君,河梁,西商二帝君,包括剑门弈星子等人也各自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星位,暂时获得了安定。 牧君看着大势既成的星斗大阵,却暗自摇头叹息,其实他本不愿前来,只为还那女虚北宸一个人情罢了。 此刻泥足深陷,也不知道下一步究竟会走到哪一步。 第696章 死城之祭 龙渊大殿之内,一座宏大棋局盘旋,星光纵横。 而在大殿之外,正矗立着刀枪剑戟的密林,无数侍卫,在大雨中肃立,不动分毫。 他们的职责,便是誓死守卫这座龙渊大殿,与这座大殿共存亡。 整个奚京城的上空,密云低压,雷电纵横,那股愈来愈强大的威压释放而下,使得一个个修士惶惶不可终日,终究有人按捺不住,犹如老鼠一般,向城外仓惶逃去。 城头之上,一道血色闪电扭曲落下,当即将这个逃生的高大修士生生劈成碎渣。 如此一幕,已然深深震慑住周边试图逃走的修士,然而他们的内心还是有所怪异,怪异先前那个修士的遭遇只是凑巧而已。 终于,在无人关注的一刻,一个影子施展独有遁术,悄无声息向奚京城外潜行而去。 直到走出了这座恐怖城池,修士方长长松了口气,未料下一刻,他的一张脸顿时呆住了,因为一股从天而降的恐怖气息,已然无声笼罩了他。 “天……这是……这是血祀……”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仿佛冰消雪融,转眼不见了。 如此一幕,正在奚京城的各段城墙上上演。 很快,无与伦比的抹杀气息就震慑住了所有人,再无人敢擅自逃向城外。 此刻,一股悲壮的气息在这座古老的城池中央冉冉升起,随着一声长吟传来,战战兢兢的修士们寻声望去,便看到一头庞大如山的亡灵生物横空出世,忽然吐出一口云团般的死亡龙息,便将猝不及防的数十个修士化作了灰烬。 “那是龙泽人的祖龙!祖化亡灵,以生祭死,血洗一城,龙殇之劫,传说中的龙殇之劫!” “国破家亡之下,好狠毒的龙泽帝君,居然……居然欲以一城生灵陪葬!” “但凡入城沾有血腥的人,已然中了诅咒,一个也逃不掉!” “奚京就是一口巨大的天坑,女虚北宸分明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这是灭族的杀劫,最终无非是要将列国精英一网打尽!” “我等沾满了龙泽人的鲜血,所谓因果报应不爽,当真如此!” “诸位,各寻生路去吧,无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 一瞬间,所有企图外逃的列国修士四散而去,各寻逃生之法去了。 只是,他们还是小瞧了那头庞大亡灵祖龙的恐怖力量,祖龙张开嘴巴,连连喷出死亡龙息,将大批不及逃离的修士化作灰烬,进而将死者的一身精华,全部吞入龙腹之中。 低沉而悲壮的龙语声如海如潮,传遍全城。 很多躲在阴暗处惊恐中的修士,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妙。 莫名而恐怖的疾患和瘟疫,已然在无形之中,侵入了他们自以为强大的肉身,呕吐者大口呕吐,鲜血夹杂着腐烂的脏器被疯狂呕吐出来,肉眼可见之中,他们已然吐光了体液,化作一具具干尸。 很多人全身长满了毒疮,疮面溃败,腐烂气息令人作呕,数不尽的蛆虫从中钻出来,转眼间就吃光了他们的一身血肉。 更有甚者,很多修士在不经意中陷入癫狂,他们开始相互残杀,无所不用其极。 北隗的萨满祭司舒展宽大的斗篷,如蝇虫般飞入上空,凄厉嘶吼,召唤血雨,行瘟布疫,最终俱被那头庞大的亡灵生物,予以鲸吞。 在大量血食的献祭之下,亡灵祖龙的躯壳不断膨胀、长高,低沉的龙语声如海如潮,无尽的闪电攒集在那颗白骨化的巨大龙头上,龙头中央,一枚虬曲如龙的庞大字符渐渐浮现,随着这枚字符吸足了雷霆之力,骤然化作一颗黑色的太阳,向周边喷射出密密的死亡射线。 一声怒吼,撼动天地。 大量侥幸余生的列国精英,顷刻间呆若木鸡。 他们已然接到了令旨,正准备向那座禁城发起全面进攻,然而亡灵巨龙的出现,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想象,他们无力反抗,走投无路,只能被不可抗拒的献祭力量肆意宰割。 到这个时候,所有人方明白这座奚京就是一口预设好的巨大陷阱,目的只为将所有来犯之敌埋葬。 好可怕的毒计,好残忍的龙泽帝君! 便在此刻,亡灵祖龙开始缓缓飞升。 与此同时,一个个修士便如割倒的麦子,纷纷栽倒,化作遍地白骨。 亡灵祖龙飞升的速度最初很慢,却在数息之间,加速到了极致,最后,整个躯壳已然于半空中化作一枚硕大的龙符,以石破天惊的气势,骤然撞击在天穹中央! 咔嚓嚓! 无尽雷霆攒集在龙符之上,迸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光华。 龙符破碎,跟着破碎的还有下方的大地,以及无数倒塌的楼阁。 便在此刻,破碎的龙符中央,一道苍白的闪电怒射而出,再度击中了翻滚的天穹。 若有龙泽修士看见,哪里还认不出那道闪电到底为何物,正是那柄大名鼎鼎的龙脊巨剑。 咔嚓嚓! 万雷怒吼之中,龙脊剑寸碎。 与此同时,天穹中央皲裂出大片树须状的裂痕。 “祭!” 一声低沉的怒吼从地底世界传来,宛若是阎王吹响的索命号角。 原本处于皇宫之内的那些龙泽战士,顿时呐喊着,纷纷跃向空中,化作一道道血光,蒸发不见了。 整座奚京,已然化作一片毫无生机的死城。 放眼望去,断垣残壁之中,根本看不到一个活物。 轰隆一声,整个内城骤然向下塌陷,很快,最高处的那座龙渊大殿的殿脊,已然和原本的地表齐平了。 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瞬间击中了天穹中央,咔嚓嚓,巨大的树须状的裂痕终于彻底破碎开来。 漫空,顷刻间下起茫茫血雨,而于天中那片破碎的虚空中央,快速凝聚出又一枚血色的龙符,龙符再度破碎,化作一条血龙冲天而起,撞入天中,消失不见。 同一时刻,在那座龙星战场,周天星斗大阵中央,入定中的桑北蓦地仰首,看向天中,他已然感到自己被一股莫测的力量深深锁定。 而那种力量,不用怀疑,正是道决才有的祭仪气息。 是谁代替他发动了这场道决? 答案不言而喻。 毫无疑问,祭仪已成,他已然被挑在了枪尖上,成为了最大的牺牲品。 浓浓的阴谋气息再度笼罩了这个青年的心头。 从走入那座末日山谷开始,自己已然入局。 一路曲折,何等艰辛。 直至进入那座莫测的龙渊大殿到当下,每一步,都是阴谋中的一环。 其所谋划,何其深远,何其可怕! “女虚北宸!” 桑北咬牙嘶吼,即便他心性经历无数次历练,即便他此刻修为已然大进,依旧无法控制住内心的愤怒。 他原以为到了当下,已然可以拥有足够的力量掌握住自身的命运,谁知,在迷雾拨开的一刻,却发现自己依旧是一枚被玩弄的棋子! “女虚北宸,此次杀劫若我不死,你我不死不休!” 此刻,整个奚京城已然堕入一片黑暗地狱之中。 密云低压,中央天穹,那口裂开的巨大坑洞之中,无尽的天威正在肉眼可见之中从四方聚集而来,俨然要将当前世界,从大地上彻底抹除。 龙星战场,紫微星位,短短一刻,桑北的内心已然思忖出了无数结果。 只可惜,那些结果对于他,都是不利的结果。 “绝不能坐以待毙!我桑北还有心愿未了,如何能让那个始作俑者,安然无恙,置身事外?” 为今之计,只有…… 这一刻,他已然毫无保留,将从星沉剑中所得到的那份传承分享了出去。 每个星位,都是独一无二,都拥有着独到的修炼体系,而桑北要做的,便是通过一座周天星斗大阵,将一份份传承共享出去。 他需要告诫他们的就是,这一战,这一场道决,绝不是他桑北一个人的战斗,而是所有人的战斗,若他失败,覆巢之下,绝无一人可以幸免。 因为这是一个死局。 所有的挑战者都是砧板上的鱼肉,唯有拼死一战,或许才有生的希望。 第697章 十息之间 “利令智昏,利令智昏啊!赫连玄空,你自以为智计无双,岂知在那女虚北宸面前,什么都不是!好大一个局,好大一个诱饵,目的只为将我等引入彀中,替他挡灾!好个女虚北宸,好一记偷天换日,难怪当年的一代帝君叶冥苏也被你算的死死的,至死也没有弄明白来龙去脉!世人都说本帝残忍,其实这世间,最残忍的,就是你女虚北宸啊,这场杀劫,不论你是否度过,已然让天下豪杰为你一起陪葬,更何况,那个代你受过的天择之子,却是你的至亲骨肉!借天下之刀与天一决,厉害,女虚北宸,朕不如你!“ 北隗帝君仰天长叹,感受着从未见过的杀劫气息,他可以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不止是他,河梁,西商帝君,剑门几个峰主级的人物,也默然无声。 所有的说辞,所有的愤怒和仇恨,在这一场即将来到的抹杀级的天劫面前,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而在此刻,周边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了。 中央紫微,那个天择之子脚底一踏,已然撼动了整个周天星斗大阵。 “他要干什么?” “这厮是嫌活的太久了吗?” “厉害啊厉害,便连起初那个女虚慕容都是推出来的幌子,目的只为全力将这个天择之子推向顶峰,替自己挡灾!此刻,我们都已然身不由己,只能期待那个天择之子能够创造出奇迹!” 此刻,天地人,三才合一。 桑北的眼中,中央天穹中的那口深深黑洞,如山的威压,滚滚镇压而下,而这些,不过是刚刚展露的冰山一角,而自己必须赶在天劫降临之前,提前发难,去争一争这一场万一的生机。 说时迟,桑北再踏一步,这一步融合了一十八步,俨然是他此前经历,翻越千山万水,一步破壁,一步踏天! 一剑微挑,刺入天中! 冥冥之中,北凌江畔的一座孤坟映入眼帘。 以此起手,是为纪念,也是誓言。 刹那间,雷声隆隆,惊天动地,是为天威。 以区区草芥之身挑战于天,天地不容,必予诛杀。 作为一代枭雄的北隗帝君心中暗赞,在他眼中,一个修士,便当如此行走世间。 刹那间,剑回,再刺! 诸天之上晃起一层波光水影,随即传来一声叮咚的悦耳之声,所有修士听在耳内,顿感身心俱悦,瞬间烦恼尽去。 天穹中央,一圈圈涟漪不断,骤然间,一座青峰浮空出现,捅入那口黑洞之中!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360星位上的修士不仅丝毫没有感受到一丝杀伐气息,只觉得那一剑流水自然,浑然天成。 “第一峰,丹青峰,青冥子一生求而不得之物,被他信手拈来,直如天外飞鸿!”牧君感叹。 其实此刻感慨最深的却是青凌子和许子钰二人。 如此情形,如此鲜活,他们如品甘霖,孜孜以求,如痴如醉。 其下,一座座剑峰横空出世,承载周天之力,鱼贯捅入中天。 赤焰,倚天,雪雁,钓月,诸峰景观一一呈现,而那都是在世人眼中传说般的神迹,只为与天争胜。 众修士凝神观望,身心震动不已。 天穹在明暗之中快速变化,一轮轮沉闷的雷音方未爆发,已然胎死腹中。 “此子在干什么?他欲以一身之力独抗天劫,此中难度实在太大,太难!” “天劫越往后面,愈发恐怖,若不得发泄,后面将会提升到何等可怕地步?这小子,分明欲拿我等为他陪葬!” “人力有时穷,又如何对抗煌煌天威?完了!” 360星位上的修士,各有盘算,大多陷入沮丧之中。 东方青龙第一宿,角木蛟之上,那布衣青年仰观天象,口中喃喃:“这一次,更难了,你能度过吗?无论如何,我会和你同行!” 手中一柄回春剑微微一晃,七宿震动,一条青龙光影夭矫昂首,发出一阵阵龙吟。 身后,一株古杏绽放,和对方的道境自然而然融合在了一起,卓红杏默默看着布衣青年,感受着那种蓬勃的力量,她从未见过这般纯粹的人物,看似柔软如风,身体里却透露出比铁石还要强硬的力量。 轻轻一叹,她知道这一战将很难度过,这是她的恶衰,也是她的命,只是冥冥之中,上苍对她还是有所眷顾的啊。 中央紫微,桑北仰望中天,九峰鱼贯冲入中天,如行云流水,其下,他的周身气息突然变了,变得空明无物。 一声声惊雷未及爆发,便被自己以种种道韵裹挟周天之力,强行镇压。 他能感到那股快速崛起的愤怒。 而他时下要做的,便是尽可能推迟它的爆发,而这个目的其一是为了坚定所有人的信心,且是在抓住机会,提前练兵。 间不容发,桑北刺出的下一剑毫不停歇,如入无物,同一时刻,西方白虎七宿骤然迸发出耀眼光华,就见一头白虎咆哮着,风驰电掣而来,撞入中天。 奎星之上,赫连孤坟瞪大眼睛,看着那头消逝的白虎,内心无比震动,他方有些明白,原来,那份传承居然是如此打开的么? 白虎之下,北方玄武七宿跟着爆发,一头玄武横空出世,连连悲鸣。 星位斗木獬之上,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长身而起,喝道:“来的好,战!” 一柄天殛挑入长空,顺势合入那道刺入中天的剑痕,拉伸出一道长长的虹影,当即穿透那一口黑洞,将亟待爆发的一股莫测天威再度予以镇压,以至于那口黑洞向上凹陷了几分,虽无比震怒,却不得不暂且偃旗息鼓。 其下,一股温暖的气息刹那间波及360周天所有角落,众人如沐春风,身心俱悦。 角木蛟星位,一柄木剑无端一刺,划破中天,布衣青年口中喝道:“就让我成为你的剑,捅破这层无道之天!” 剑光落,一条青龙盘旋飞升,瞬间撞入天中,将怒不可遏的一股天劫气息,再度镇压。 转而,一双目光看向南天,朱雀七宿已被点燃,映红了半片天幕。 “母亲,火之真意不为毁灭,乃是祝福,这是您教我的!” 一剑划开天幕,就见一只斑斓朱雀,摇曳着七彩身姿,翩跹飞起,直入中天! 轰隆隆! 一股想要爆发的恐怖天劫,再度被予以镇压。 一双双眼睛震惊看着这一幕,他们从未见过,一个人居然能够一次次将亟待爆发的天劫强行镇压,并持续到眼下地步。 然而,那股莫测天威分明聚积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那么,四象之后,他还能拿出什么手段? 若然不能镇压,他,必死无疑! 不止是他,自己这些人大致也要和他一起覆灭。 无形的天威,犹如屠刀,横亘在每个人的头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如何? 浓浓的沮丧气息弥漫周天星域,很多人大致笃定,下一轮天劫爆发,这天择之子必死! 踏! 中央紫微,桑北猛然一踏。 现实中,那座龙渊大殿跟着轰然一震。 连带着,陷入一片死寂的奚京跟着一起震动,将大片将倒未倒的楼阁屋舍,予以倾覆。 其实,他踏动的又何止是这片京城土地? 他通过脚下关联着的那座山河社稷大阵,已然牵动了整个龙泽山河! 中央戊己土。 此刻桑北不止站在群星中央,也站在了大地中央。 一剑崛起,挑起整个王朝山河。 桑北和身后的魔,一天一地,一阴一阳,掌握乾坤。 就见一条土黄色的巨龙怒吼着,从他背后一跃而起,冲入中天黑洞,将那股累积到无比恐怖地步的天劫气息再度予以镇压。 竟……竟然是这样! 不可置信……不能想象! 他居然又一次镇压了天劫! 其实,从道决之仪结成,从桑北起初出剑,到当下,只是十息之间发生的事,在那些修士看来,漫长的就像过完了一生的距离。 此劫被镇压,下一轮,无法想象! 第698章 玄天之击 一个修士,忍不住缩了缩脖颈。 便在此刻,桑北的剑再度刺出! 此剑起于东方青龙,终于南方朱雀。 “谢谢你给我机会历练,若不能尽展抱负,生不如死!” 布衣青年,一声怒吼,回春剑顺势划出,落入桑北掣出的那道剑痕之中,当即贯穿了朱雀七宿。 轰隆一声,一只前所未有的庞大朱雀,摇曳这斑斓身姿,连连长唳,拖曳着万道光华,轰然撞入中天黑洞! 于是,愤怒到无以复加地步的天劫,又一次胎死腹中。 “我明白了,木生火,青龙朱雀双象交融,居然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难怪,难怪这一轮天劫还是遭遇了强力镇压。他的剑道,分明在步步升级,不,或许他在挑战的初始,就设想到了这一步!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此无畏,如此胆大心细,智计过人,果然,果然是不世出的天择之子!”一个修士口中喃喃,眸中有些湿润,一股斗志,不知不觉,昂扬而起。 “时不我与,他在竭力创造机会让我等抓紧时间觉悟,以期在下一刻,和这无道之天,决一死战,我赫连孤坟如何会辜负!” 道境展开,身后一座坟山屹立,目光看去,一剑飞来,当即划开西方天幕,滚滚土之气息涌入西方七宿,一座土黄色的坟山冉冉升起,显得无比高大挺拔,赫连孤坟一跃而起,一拳砸出,土化为金! 一枚硕大的拳头如山砸向中天,最后一刻突然爆裂,化作一头极其庞大的白虎之影,覆盖着一身金色斑斓之纹,背负着隆隆金戈铁马之音,轰隆隆冲入中天黑洞,将气息持续攀升的又一轮天劫,再度镇压。 于是,五行生克,运转一心,桑北不假思索,出剑如行云流水,将生克之法,运转一心,数十剑攒簇梅花,如臂使指,便如浪潮冲击江岸,一浪高过一浪。 如此一轮轮攻杀实在是精彩绝伦。 一个个星位上的修士无不心潮澎湃,此际正是活学活用之时,若不能从中汲取滋养,获得觉悟,争取突破,辜负天择之子事小,又如何在下一步和即将爆发的恐怖天劫决一死战? “大丈夫当如是!” “即便死在其中,唯求与道同行!” “战!” “战!战!” 周天星位吼声如雷。 桑北睥睨周遭,目光最终落处,正是七颗勺状北斗,他口中喃喃,眼角湿润,道:“穆儿,你的赠予,如何能忘?你以你的死,托起了我的生,你的道将由我桑北承继,永世流传!” 探手一抓,那柄出自北隗的玄天弓已然出现在他手中。 远处,北隗帝君骤然看见,再也按捺不住,连连咆哮。 然而,在他看到桑北射出的一箭之后,已然被深深震撼。 一箭甫出,无尽亡灵,已然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原本空无一物的星空中站起,他们虽然目光空洞,却齐齐看向桑北,口中发出一声声呐喊,如海如潮! “那是,那才是……以死祭生!不……不对!其中蕴含的东西,为何……为何让朕如此不舒服?”赫连玄空口中喃喃,一时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无比躁动。 其实,那种力量在他看来,便是以死祭生。 在桑北看来,却根本不是。 因为,死并非终结,也并非为了毁灭,而是为了——祝福! 带着呓语,桑北眸中已然看到了那个美丽身影,刹那间,一箭穿越北斗七宿,倏忽间一转,轰然射入中天黑洞之中。 这惊天动地的一箭,深深震撼了北隗帝君。 原来萨满的终极力量便是如此么? 这一箭轰然镇压住天劫,其下,一根绿色箭枝已然搭在弓弦之上。 生命,如春风穿越天际,瞬间绿遍天涯,织成五彩缤纷的绚烂春色,燃烧,疯狂的燃烧,万物天地竞自由! 燃烧的最后,终将坠入黑暗的大地,而那一箭已然离弦,化作最后一片落叶,射向南斗六星。 北斗注死,南斗注生。 生的过程是燃烧,终点是死,但死却是为了孕育更高的希望! 轰轰轰! 西方白虎,东方青龙,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包括中央厚土,一颗颗星位上,爆发出一缕缕冲天光华。 连带起其他所有星位上,俱皆掠起一缕缕生之气息,被那一枚小小落叶所裹挟,射向南斗六星。 南斗六星骤然如超新星爆发,折射出一道剑痕,斩入中天。 一串沉闷的声响如同坍塌的坑洞连续传来,远远望去,那口中天黑洞在扩大,也在不断内陷,恐怖的力量正在从四方聚合而来,隆隆的天威再度攀升。 他,还能再度将即将爆发的天劫予以镇压吗?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即便他是天择之子,即便他占据有利位置,得天独厚,又怎么可能不断保持上升的力量,与天争胜?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结啊! 很多修士内心慨叹,不过仍然期望那个天择之子能够再度创造出奇迹。 “生死无界,我心永恒!穆儿,你我阴阳联手,看看我们究竟能不能托起这一层欲塌的苍天!” 一张惨白的玄天弓咔嚓嚓拉满,也拉动了此间天地,拉动了所有修士的心弦。 桑北口中在不断吟唱。 那座熟悉的雄伟的山脉之影,在赫连玄空眼前不断上升,膨胀,让他禁不住有了膜拜的冲动。 “天,他竟然借由那张玄天弓,唤起了永恒的召唤!” 他五体匍匐,一贯心若冰石,此际也被彻底折服。 漫空,无数个身影如同野草滋生出来,呐喊着,向中央星位潮水涌来。 “由生向死,由死向生,生九九,死九九,九九归一,变化万端,是为轮回。” “穆儿,这一箭超越生死之隔,以身为针,以针化剑,渡世,破劫!” 弓开,弦动,一箭破空,暗淡了天地,最终化作细细一针状,刺入那口硕大的黑洞,犹如戳破了一个庞大的气球,将正欲强势爆发的天劫,就此破除。 仿佛间,悬在脖颈上的一道利刃被暂且拨开,众人顿觉一阵轻松。 然而,他们的耳中却一起听到了中天传来的声音:“今日有缘在此一战,此地已成生死之局,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桑北不会无端抛弃你们,我也希望你们也不要抛弃我,你们已然看到我先前的作为,如愿意信任,我要你们完全忘记自我,或者就当自己暂时死去,由此,才可能真正融为一体,我要将你们变成我桑北的手足,而我也会像爱护自己手足那般爱护你们。选择信任我的,来,战!” 其实桑北一边说话,一边则在不断射箭为针,禀赋阴阳生死之力,针灸天地。 “战!” “战战!” 东方青龙,北方玄武,南方朱雀,西方青龙,响应如潮。 北隗帝君远远看向西方白虎七宿,已然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摇头叹息道:“蠢儿,将自己无端交出去,必为祭品,那还是你自己吗?” 只是他虽如此说,却突然感到一缕无端的心悸,噗,突然控制不住,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这是……这居然是天道反噬!” 这小子分明掌握了通盘的力量,由此殃及池鱼。 同一时刻,西商,河梁,等一些欲置身事外的修士齐齐承受了反噬。 “朕等处身星位360之外,居然也受到了反噬……这是……这分明是因为这座龙星战场的缘故,好个女虚北宸,好一招请君入瓮,可笑我等究竟利令智昏,自以为是,直到作茧自缚,方才醒悟,当真可笑!罢,且姑且信他一回,看看到底如何!” 说话间,北隗帝君手中结印,将道境释放,滚滚融入周边战场。 第699章 战! 情势所迫,其他修士也只能效仿,走一步,算一步。 一箭一箭,间不容发,射入虚空,看似并无惊天动地之音,却在不经意中,将不断膨胀的天劫气息持续化去,显然是大大延长了下一轮天劫的爆发时间。 同一时刻,一根细腻洁白的银针不断在桑北周身穿梭针刺,那是桑北在颜穆陨落一刻,从他那里得到的一根本命银针。 以一张强大的国器玄天弓为媒介——刺天。 当前能够拥有此等气魄的,唯有桑北一人。 在刺天的同时,将种种规则气息反馈觉悟后,再施加到本尊身体上,不断促进自己对颜穆以付出生命所感悟出的生死针道,加以映证,不断突破。 如此,对于金刚御剑诀的掌控,也在同时水涨船高,使得桑北肉身强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针出,箭射,周边大片亡灵如同扑火飞蛾陨落成灰,继而,化作了一缕缕精光,融入了桑北的道境天地。 只是,一箭箭射入天中,虽暂缓了天劫的降临,却使得下一轮将要爆发的天劫,不断膨胀,变得越来越恐怖。 就见那口庞大的黑洞,此刻就像一颗隆起的漆黑眼球,急不可耐就要将天威释放出去。 北隗帝君的身体犹如风中之叶震颤不已,突然禁不住大口呕血,已然从那种忘我的境界中惊醒。 他震惊的看着上方恐怖的天威气息,失声道:“我命休矣!” “既然你急于爆发,我桑北更不容你为祸人间!合体吧!” 阴影中的魔,毫不犹豫,如光影融入本尊。 一呼一吸,万籁俱寂。 360星位宛若奄奄欲灭的烛火,却于将要熄灭一刻,骤然爆发。 与此同时,桑北射出了他的箭。 九九归一,生死一体,不离不弃。 在射入天中的过程中,那根箭在不断蜕变,直至最后已然化作一枚长长的银针。 天人感应,一针破天。 “破!” 桑北双目圆睁,口中喷血,那一根本命银针同时刺入自己的胸膛。 轰隆一声,一道雷劫落下,却于中途崩溃不见。 “结……结束了!” 如此恐怖的一轮天劫,就这般偃旗息鼓了? 北隗帝君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他忽然剧烈咳嗽,口中鲜血汩汩涌出。 “原来那小子当真是好意啊!” 他方在感叹,却见上方那口黑洞猛然膨胀了一圈,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正在疯狂聚集,下一轮天劫来了! 这么快! “这贼老天分明想要朕灭亡啊!他奶奶的,朕拼了!小子,不要让朕失望!“ 北隗帝君此刻毅然放开了最后芥蒂,全身心融入了这片战场。 他相信那小子能够创造出奇迹。 “天地不仁,我便成魔!” 桑北的一张脸顷刻间冰冷如雪,周身气息已然归零。 此刻他怀抱如月,如虚如无,一张弓缓缓拉满,云集而来的亡灵几乎全部气化。 一座座星位中,一缕缕星光投射而来,融入周身。 咔嚓一声,弦断,弓崩! 远远看去,桑北并没有射出什么东西。 然而一缕无形无质的气息,已然裹挟着众生无尽的愤怒,穿越了生死界限,最后化作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击破了天中,将那颗硕大鼓起的漆黑眼球,嗤的一声击破,随着一声低沉雷鸣传来,一片茫茫血雨,正洒向人间。 “此刻才刚刚开始,穆儿,看我——破天!” 一身气息蓬勃高涨。 同一时刻,魔再度回到了身后阴影,支撑起他的那片天地。 也在同一时刻,入定中的北隗帝君鲜血狂喷,周身骨节不知断了多少根。 国器破碎,他遭受的反噬最重,而这正是他命中注定的杀劫——恶衰。 他伏在那里,如同死狗,一动不动。 嗖! 一柄星沉剑掠入手中,桑北微微看了一眼,便看到了当初那个极度危险的黑夜,口中喃喃:“你素有抱负,却不得宣泄,今日小子堪堪有所觉悟,当禀赋您的传承,破此无道苍天!” 剑旋,横扫360星位,圈圈涟漪,波光水影。 经历先前一轮轮战斗,桑北显然赢得了多数人的信任。 他的肉身,他的识海,他的道境,已然和这座龙星战场浑然相融。 起手式,剑锋微挑,欲破青天。 东方青龙,第一人,那个布衣青年,骤然一刺,当即引动七宿,挑起一条硕大的光影,怒吼着,融入那道掠过中天的剑痕,斩入那口深邃黑洞之中。 雷声沉闷,透露出无尽愤怒,却依旧不得其门而出。 星沉剑一面,一颗眼眸之中,一滴泪珠犹如点亮天际的一颗最亮的星星,释放出璀璨星辉。 其下,白虎咆哮,朱雀长唳,玄武悲鸣。 挥手处,一道道湛然剑痕,裹挟一天星辉,划开一条条星光大河,向着中天那口黑洞狂泻而去。 桑北举手投足,毁天灭地,宛若神迹。 一轮轮将要爆发的天劫,居然一次次被强行按住。 谁又能相信,如此奇迹居然是一人所为? 且这个人正在以天劫为磨刀石,不断砥砺自己的剑道,同时也在将种种剑道气息毫无保留,共享给一个个星位上的修士。 他明白,这一轮轮强行镇压绝不会持久。 他要抓住每一寸光阴,抓紧练兵,继而,激发出所有人的战力,与天一战! 这是他通过无数次绞尽脑汁思考之后,所得出的唯一的解决之道。 随着最后一剑刺出,桑北终于收剑,抱元守一。 雷声隆隆,天威浩瀚。 桑北双眉微挑,目视上空,他已然做好了充足准备,迎接第一道雷劫的洗礼。 天地骤然无声。 刹那间,一股浩瀚之力突破中央一点,撕裂开一道恐怖的天地裂痕,延伸向下方的紫微星位。 危急之中,嗡的一声,一个小小黑点倏忽间化作一口硕大无比的巨鼎,横空出世。 巨鼎四壁上,一尊尊大妖雕像当即复活,各展手段,呼风唤雨,簇拥起一座乌沉沉的大鼎,轰然放大,兜向中天。 霹雳! 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声震惊四方。 一双双眼睛骤然睁开,目视中天,看着那个只手擎天的青年,周身鲜血淋漓,撑着一口巨鼎,正以独力抗天。 一股毁灭气息瞬间波及龙星战场所有角落。 360星位上的修士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紫微星位已然被一团血雾笼罩,遮盖了青年的身影。 霹雳! 更为强大的一道雷劫如怒龙俯冲直下,落入那口大鼎,激发出撕裂耳膜的巨大轰鸣。 一口乌沉沉的大鼎竟被生生压迫数丈,好在最后依旧撑住了。 众人凝神看去,血雾稍稍溃散,暴露出那具惨不忍睹的破败躯壳。 他竟以一具瘦弱之身,顶住了这一道天劫! 一口大鼎四壁,无数妖族先祖形象,看去躯壳破败,骨断筋残,然而那股不屈的战意依旧点燃熊熊烈火,将一口大鼎烧的通红一片。 “他以一身残躯在替我们挡劫,我们难道就这般无动于衷?” “倘若他亡,我们岂能独善其身?” “诸君,战吧!与其坐而待亡,不如拼死一搏,或许就能杀出一片生天!“ “先前是天择之子在施加恩惠,庇护我等,该是回报的的时候了!” “倾尽全力,不必藏私,唯有如此,方得生机!” “战!” “战战!” 怒吼声中,周天星位齐齐爆发,循着那一道道无形的阵图脉络,源源注入中央紫微。 桑北昂起头颅,感受着周天输送而来的滚滚真元,甩飞一头长发,怒吼道:“你们的世界正是这片无边的星空,那是自由,是信仰,是希望,身可灭,志不可夺,即便以卵击石,当以热血染此无道之天!” 吼! 吼吼! 识海中央,灵魂太极之上,一尊鸟首猴身的怪物骤然出现,高举法杖,发出一声凄厉怒吼。 周天360星位之上,一尊尊形态各异的大妖齐齐现身,面向中央紫微,齐齐怒吼,予以响应。 第700章 生死与共 一口大鼎上,诸妖获得源源助力,长身而起,连连怒吼,惊天动地。 真元反哺,鲜血则如星火点燃。 一粒粒星火无中生有出现,将一座座星位点燃成为冲天火焰,摇曳的火光中,一尊尊大妖之形如巨木参天而起,拍击着胸脯,宣泄着无尽的愤怒,已然和一座座星位上的修士结成一体,将更为强大的力量,化作一缕缕星光,汇成长河,源源注入中央紫微。 轰隆! 一口乌沉沉的妖夜鼎骤然释放出磅礴气势,再度膨胀长大,一尊尊大妖之象化为参天巨人,咆哮不已。 天穹之上突然间变得暗无天日。 紧接着,一道无法直视的电光纵贯天地而下,如巨龙入海,撞入那口大鼎之中。 一声怒吼,瘦弱的躯壳只手擎天,竟悍然托住了那口大鼎,不曾向下陷落分毫。 “这还在哪里?这才刚刚开始!我不相信这就是你们的实力,若不能突破桎梏,拥抱无限,生不如死,战!” 一句话正如惊雷劈入一个个修士的耳中,那种轻蔑,那种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态度,虽然明知是对方故意激怒,还是按捺不住,纷纷发出怒吼。 只是,他话中所言,那种突破的桎梏是什么? 壁障在哪里?如何才能突破? 若不能突破,岂非正如他所言,生不如死? 很多修士突然间如同振聋发聩,已然想到了什么。 什么是桎梏? 肉身是,习惯的认知是,那层无法突破的壁障也是,敬畏也是,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抛开一切固有枷锁,释放出我们所有的潜力,与天决一死战。 倘若无这种决死之心,结果早已注定! 战,战战! 怒吼声中,他们毅然不顾入魔之危,放开禁制,放开了束缚。 燃烧精血,发动献祭的修士比比皆是。 更有甚者,他们在疯狂毁去来之不易的根基,只为尽可能腾出更多空间,借由那种博大精深的传承,以释放出更多的力量。 一座座星位上的火焰越烧越旺,感受着滚滚奔涌来的真元,桑北分明听到了一颗颗噗噗跳动着的热血之心,他们已然给予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为今之计,只有释放出更为强大的战力,才是报答。 怒吼声中,桑北脚底一跺,撑起一口庞大如山的巨鼎,强硬挡住了两道更为强大的雷劫,周身腾起一缕缕青烟。 身后虚空,一株古老树木呼啸着,延伸出虬曲的躯干,探入虚空。 它的根系已然深深蔓延到那座山河社稷大阵之中,它的一根根枝干已然蔓延到四面八方,与四象星座,与周天星位,结为一体,在生克变化中,源源接受强大的助力。 一道道愈来愈强的雷劫落下,不断洗劫肉身,旧伤未复,新伤又生。 顶天立地的星魔古桑呼啸摇撼,不断和肆虐的天劫之力全面交锋,如火如荼。 哇的一声,虚空中传来一声女娃的哭泣声。 一个女子则在柔声安慰。 “娘,娘,天意也想帮助叔叔,只是……只是天意却做不到,天意真没用!” “不是天意没用,而是天意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强大的力量!” “娘,您告诉我,什么才是强大的力量?” 女子嘴角微翘,口中哼起了莫名的歌谣,她微笑着看着天意,她知道冰雪聪明的女儿一定能够领悟。 “娘,天意明白了!“ 小女孩于是开始唱歌,那首歌乃是她生平最为喜欢的一首歌,她向来只在最高兴的时候才会唱,然而她现在分明从这片星空天地中感受到了一种神奇的力量,进而将自己的精神,自然而然释放了出去,于是,便神奇的传送到了那个正在浴血奋战中的青年耳中。 桑北微微扭首,远远看着那张春花般绽放的笑脸,报之一笑。 “叔叔,天意会努力,天意会帮助你一起打败那些坏蛋!”小女孩握着拳头,鼓舞道。 一旁的女子微微一瞥,她分明从女儿的歌声中感受到了那种与生俱来的召唤,故而,玉骨剑动,借由母子双星的独有运转规则,将她的力量,源源输送给了那个青年。 双子星不断闪烁,位移远去。 桑北的口中微微叹息,如此小的充满幻想的年纪,便要接受如此残酷的一场试炼,并且很大可能将会陨落。 “放心,只要叔叔有一口气在,必护你周全!“ 惊天霹雳声中,一道硕大如龙的雷劫劈入妖夜鼎之内,劈得桑北浑身焦灼,劈得那口妖夜鼎轰然向下一沉。 其下,一道赤色雷劫如天瀑倾泻,再度轰隆隆注入妖夜鼎之内。 妖夜鼎再度下沉,距离紫微星位越来越近。 倘若紫微被击破,则意味着整座周天星斗大阵不将复存在,失去大阵庇护,他们便失去了一战之力,只能任由宰割。 赤色雷劫之后,就见一道白色雷劫,看似若有若无,无声劈入妖夜鼎之内。 刹那间,周天腾起茫茫白雾,仿佛被剥离走了精气神,释放出浓浓的苍凉气息。 紫微位,桑北形销骨立,周身血染。 “雷劫在不断变强,变得更为可怕,这一道白色雷劫居然能无形之中生生夺走我等一半力量,那么,其下么……” 他眸中灿若晨星,脚底一踏,一道剑光掠起,已然挑起整个星天。 “来,若有能耐,就一下子覆灭我等,否则,我只能笑你虚有其表,华而不实!” 一缕精血成剑,射入那口黑洞之中。 隆隆雷音爆裂,传遍整个天幕。 天地间,刹那间变得暗无天日。 在中天那口黑洞之中,一道更为黑暗的雷劫,化作一条深渊怒龙,嘶吼着,于一念间撞入那口妖夜鼎之内。 世界在一瞬间坠入极度黑暗的深渊地狱之中。 咔嚓一声! 一道足以让人致盲的耀眼光团,在中天极限释放,已然将众生拉回一到座无限灼烧的地狱中。 一座座星位上,一个个修士形销骨立,衣衫剥尽,正如一具具精华已尽的木乃伊。 而在中央紫微,原本那口庞大如山的妖夜鼎,已然被打回原形,无力悬浮在那青年的头顶之上。 青年双眸紧闭,盘膝而坐,看去身体缩小了很多,分明难以为继。 直待下一轮天劫降临,他或许真的很难度过了! 不过,这都不要紧! 一具具木乃伊的眼睛骤然明亮。 他们热忱的看着桑北,看着这个一手将他们推向峰巅的青年,他们明白,此战到了此刻,才算真正拉开帷幕。 刹那间,一道金色雷霆自中天落下。 这是,抹杀级的雷劫。 但我们如何能够坐以待毙? 刹那间,360星位,万众一心,齐齐出手,万流归海。 小小的一口妖夜鼎嗡的一声腾起,竟主动迎向了那道金色雷劫。 轰隆一声,无形的力量击穿了天地。 那口小小的妖夜鼎已然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同一时刻,桑北的七窍之内,各渗出一缕金色的血线,那显然是被伤及了本源的一种征兆。 说时迟,天地间略略变得有些黯淡,紧跟着,一道从未见过的雷劫出现了,灰色的,看去其貌不扬,纤纤细细,浑似泥牛入海,劈入桑北枯瘦的躯壳之内。 一声怒吼,撼动周天。 桑北双眸喷火,脚底重重一踏。 当的一声,宛若钟吕敲响,震彻天地。 其下,一口乌沉沉的大鼎已然兜住桑北的身体,将那股抹杀级的死亡雷劫导入下方,导入一座山河社稷大阵,撼动了整个奚京。 桑北身后一株高大的古桑,已然化作数丈高的一段漆黑木炭。 此刻,伏在那处星位上,仿佛死去已久的一具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微微看了看上方那口莫测的黑洞,他当然明白下一道雷劫究竟有多可怕。 第701章 一闪 然而他偏偏还是有些相信那个看似精华已尽的天择之子。 “这样的人,才是天择之子,比朕强,朕相信你必有后手,即便朕最终会死在这里,但能够看到你此番壮举,也算不枉此生!” 天地间仿佛无形之中微微晃动了一下。 “来了!”北隗帝君双目圆睁,生怕错过每个细节。 只是这一道雷劫居然是无形的。 这才是真正的抹杀劫——空无劫! 这小子到底能不能闯过这个关口? 忐忑之中,便见那青年突然持剑向上一刺,便如绽放了一朵绝世奇葩。 就见无数道细密剑痕,生生攒簇出一朵硕大的剑莲,其中每一道剑痕都穿透向各个方向的虚空,与360星位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朵剑莲又岂止是以星空为基,其下,还有一座厚重的山河社稷大阵。 桑北借助天劫之力,生生将360星位,整片星空锻为一体,他足踏中天,以山河社稷大阵为依托,将此生领悟的金刚御剑道,释放到了顶峰,绽放出一朵当世绝无仅有的奇葩。 天地间突然剧烈一晃,一股无形的力量倒海翻江般砸在了那朵硕大的剑莲中央。 时空凝固。 一双双视线已然被冻结。 下一刻,毁灭的气息惊天爆发。 剑莲被轻易击溃,化作万千破碎光影向四方溃散而去。 然而,所有人没有看到的是,一根细细银针已然在无声无息之中突破阻隔,扶摇直上,只轻轻一戳,便戳中了黑洞中央,戳开了一个流血的巨大创口。 这是桑北在剑莲崩溃的一刻,将部分空无劫的力量反噬回去,融入一针,终于刺伤了那一口黑洞。 这仅仅是他谋划的第一步。 身后虚空,一棵弯曲如龙的歪脖子树呈现,它已然被压迫到了极点,几乎随时都会折断。 若非桑北的道境觉悟已然获得长足进步,歪脖子树早就被天劫的力量摧毁了。 嗡! 天地间骤然被深深撼动。 就见一张赤色巨弓横空出世,快速和那棵歪脖子树融为一体。 倏忽间,一根血色长箭已然被凝聚出来,甫一出现,那口滴血的黑洞竟生生向后退缩回去,仿佛极为畏惧。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呼吸之间。 说时迟,那根复仇之箭已然离弦射去,循着那一针刺破的位置,浑若摧枯拉朽,瞬间穿透过去,在天穹上扩展出一大片树须状的裂痕。 天空仿佛马上就要崩塌。 外界,奚京上空的云层越压越低,化作浓浓的血色,一滴滴雨点霰弹般落下,顷刻间下起漫天血雨,而最后一些侥幸躲在暗地里的生者,顷刻间被无处不在的血雨波及,全身腐烂,在肉眼可见之中被生生融化。 一切的发生都太快太快。 在刚刚射出第一箭的一刻,那张庞大的彼岸瞬间便被再度拉满,说时迟,第二箭已然离弦飞去,直入中天。 “白虎,青龙,朱雀,玄武,还有南北星斗,这传承的力量,经由一轮轮天劫的淬炼,希望能借由我的觉悟一举击破这一层无道之天!” 在一轮轮天劫的淬炼之下,桑北与周天360星位的融合已然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箭光落处,白虎青龙等四象光影已然鱼贯冲入那一口将要破碎的黑洞中。 桑北再接再厉,连射一十八箭。 最后一刻,桑北气息浑然,秉持虚空剑道,骤然射出了学自北隗帝君的十方俱灭。 十根箭枝聚合为一箭,一箭归虚。 此箭落处,十方俱灭。 咔嚓! 断裂之音传来,就见中天之上那口天劫黑洞终于把持不住,彻底破碎开来。 桑北长长松了口气。 这一系列的攻击几乎耗尽了他的力量。 他之所以隐忍至此,便是借由那一根飞针击破瑕疵,而后将歪脖子树累积的力量骤然释放出去,将那道天伤放大,进而,凭借周天星辰剑道,加持在一张彼岸之上,一击破敌。 结束了吗? 真的就如此结束了吗? 这一场惊天道决就这般被天择之子击溃了! 在大多数修士还来不及欢呼雀跃之时,仿佛被剥开一层破碎外衣的天穹之上,骤然释放出一股无形的威慑气势。 那股气势俨然一尊远离人世的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他眼中,众生只是蝼蚁,根本不屑一顾,而今日,却因为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主动挑衅,使得他不得不第一次走出幕后。 即便如此,对他来说,众生依旧不屑一顾。 无形之中,一股力量轻轻一拂,便波及到了龙星战场所有角落。 所有的修士顿时失魂落魄,只感到生命气息已然快速宣泄而去,他们根本无力抗拒,只能任由宰割。 而这其中,桑北所遭受的攻击最为严重。 他引以为傲的金刚御剑甲,在那尊无形神明之前,浑若纸糊,不堪一击。 鲜血汩汩,从口鼻,从周身伤口中涌出,不流到最后一滴,不会停下来。 在那种力量面前,自己当真太过弱小,弱小到不值一提。 该如何破局? 难道就这般等死么? 自己先前所有的表现,在那尊无形的神明面前都是笑话一般。 如此,这一场道决,注定会是无解的么? 原本满怀希望的北隗帝君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他眼睁睁看着那天择之子奋发有为,一举击溃天劫,未曾想,结果居然会变成这般? 难道我人族就注定任由宰割,毫无出路么? 一生桀骜不驯、我行我素的北隗帝君,将涌出的鲜血生生咽回肚腹,重重砸落一拳。 下一刻,一股无形的气势再度爆发。 岂知就在这一刻,那颗被周天气势所镇压的光亮暗弱的北斗第一星——天枢星,突然间闪了一闪。 便是这一闪,却使得那股亟待毁灭众生的力量,突然间顿了一顿。 一具死了很久的躯壳,突然间震动了一下,进而,一双黯淡的眼眸终于用力睁开来,他微微挑眉看了一眼上方的天色,转而将目光看向紫微星位上的那个青年,口中叹息道:“吾师最后一刻送我那一剑,当真超越了我一生的认知,我自信不足发挥其万一,但,却足以以我的身体为媒,期待将那种力量有所展示!” 经历生死大劫,他的心态,他的觉悟已然发生巨大蜕变,目光落处,已然看穿过往,一直看向遥远的北凌江畔,那座庞大的陵山。 现实世界,那座庞大陵山倏忽间剧烈摇晃,而插在墓前的一柄锈迹斑斑的残剑,立时嗡嗡震颤,突然间嗖的一声,掠入长空,视万里间隔如虚无,就此落入那张干枯的手中。 “借我力量,让我倾力一击!” 他的话只是向那一人请求。 北斗注死。 桑北道境汹涌释放,无尽亡灵,一尊尊皇者,齐齐振臂怒吼。 这一刻天地微明。 周天星斗流转,就此逆转了生死秩序。 就见那一柄锈迹斑斑的残剑轻轻端在那人手中,裹挟周天之力,向前平平一刺! “吾师,我不知道能否将此剑的精髓全部发挥,但此剑既出,我已无悔!” 剑出,亟待降临的那股无形的力量再度停滞。 一剑使出,那具肉身俨然精华已尽,如木雕一动不动。 而其手中那柄残剑立时不翼而飞。 下一刻,一道细细的裂痕突然间撕裂中天而过,紧接着,便下起了茫茫血雨。 一股前所未有的气息弥漫于天地之间。 星沉剑在手,嗡嗡震颤,那股强烈的渴求执念,桑北如何感觉不出? 原来,当日北凌江畔那一剑,不仅是使给战侯看的,也是对于我的馈赠。 可惜我当日修为浅薄,无法领悟那一剑中的真意。 好在亡羊补牢,终究还是留给我一个机会! 吾师! 桑北明白了。 如要突破肉身的束缚,如要突破精神的桎梏,你就要毁去先前掌控的自以为的一切,并以自毁的代价爆发出至强的一击! 第702章 散功 只是,北凌江畔,那最后一击所达到的高度,当真让人向往。 原来,星沉剑的真正打开方式,便是如此么? 天地一晃,无形杀劫降临。 生死轮转,只在一念。 我这一生只是刹那! 我走出的每一步都是破壁。 但为自由,毁灭又如何! 旧的规则的崩坏,只是为了激发出最强的一击,破开束缚。 崩坏的目的其实并非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优化和重组,促进步步变革的自我走的更高。 这,就是我桑北的人间道。 他在一念,归于刹那! 骤然觉悟的桑北,此刻毫不犹豫,崩坏了他的人间道。 一瞬间的崩坏,激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于刹那间,将之融入一念,融入了手中之剑,融入了那一滴泪水之中。 吾师,谢谢! 一口鲜血化雾喷出。 于是,毁去的人间道,在一片废墟之上,已快速重组。 便如死而复生,迸发出无尽生机。 这一剑的运用,乃是桑北一大步的跨越。 他此刻已然摸到了地境的顶峰。 伫立天地一线之间,一剑飞星,破开云天。 无形的杀劫应声而解,与此同时,天中的那道细细的伤口再度撕裂,而漫空血雨越下越大,茫茫一片。 360星位上的修士目瞪口呆,如痴如醉,瞬间幡然觉悟,敞开道境,利用这难得的间隙,抓紧觉悟。 一切来的太快,快到绝望中的北隗帝君根本来不及思忖,他很快咧开嘴巴,放声大笑,只感到生平从未有过如此痛快。 星沉剑再度剧震,犹如游龙,一次次,刺破虚空。 那道伤痕中传递而来的气息,让桑北如痴如醉,而那,就是天地之外的气息么? 而我要做的,就是让那道伤口变得更大! 他已无我,他只是一剑,承载着众生愿望的一剑! 一剑断生,置之死地,其后,又然枯木逢春。 青龙长吟,白虎怒啸,玄武悲鸣,朱雀长唳。 南北星斗生死流转,召唤群星。 一具具躯壳中,一份份相同的信念,涌入星空,化作一条条星光长河,最后全部涌入了那一剑,那一滴泪水之中。 心不死,天地无极,任我遨游! 北凌江畔一剑飞起,刺破青天! 龙星战场,桑北人剑合一,化作一滴泪光,一次次破而后立,以昂扬崛起之姿刺破青天。 传承的封印骤然打开,海量的规则气息潮水奔涌而出。 虚空剑道,无所不纳,一道道剑痕划破长空,使得那道天伤越拉越长,越拉越深。 沐浴着外域涌来的浩瀚气息,360星位上的修士,其觉悟在水涨船高。 一声怒吼,仿佛雷霆,传自天外。 紧跟着,中天之上,一股无形的气息骤然凝聚,倏忽间化作一根白玉手指,只轻轻向下一捺,便封印住了时空。 桑北的周身疼痛欲裂。 那根手指的力量强大到了不可思议。 周身承受的压力瞬间已到极端。 周身血脉沸腾,桑北长身而起,顶天立地。 这一刻,无数皇者于身后齐齐现身,仰天怒吼。 剑颤,愈见剧烈,却依旧刺不出去。 这一刻,白玉手指再度一按,砰,桑北周身喷溅出浓浓血雾。 咔嚓,哗啦,宛若打开了一把锁。 肉身运转顷刻间终于越过了那一道高高堤坝,进入到更为广阔的自由天地。 这一次能够借助天劫带来的无尽威压予以突破,只是因为他早已到了突破的边缘。 同一时刻,他的识海也在白玉手指所施加的压力之下,同样予以突破,成功跻身炼魂修士的第三境——齐物境! 所谓齐物,那种强大感知力远非入微境可以相比,可以说,在此刻,凭借这座星斗大阵,桑北俨然此方主宰,对于每一个星位上发生的细微变化都了如指掌。 同样,他对于自身肉身的认知也超越于物的层面,顺势突破了第三层肉身锁的束缚。 倏忽间,一把白骨也似的剑落入左手,凌厉刺出,击中那根白玉手指,立时溢出一串细腻血珠。 与此同时,那道天伤中的血涌出的越来越多,化作苍茫血雨,洒向人间。 我既流血,天岂能独善其身于外乎? 刺血! 以肉身运感天道运,以一腔热血真意,熔之为剑,一剑破天! 右手中,一柄星沉剑迸发璀璨星光,一次次刺入那道天伤之中。 两剑于空中共鸣摩挲,激发出一串串烟火流星。 咔嚓,树须状的伤口波及到白玉手指之上。 白玉手指骤然一顿,一股抹杀级的威势眼见得就要爆发。 “齐物么?身若空,心无界,意无穷,没有什么不可为之用,这才是齐物!” 这一刻,桑北的周身气息再度变了。 他的一副肉身骤然空空如也,唯因空,方能与外自然相融。 两柄剑,于空中刹那融合,顷刻间划过了那根白玉手指,同时深深刺入了那一道天伤之中。 气血之力,精神之运,在这一刻如臂使指,完美融合,绽放出一道长长的美丽焰火,穿越战场束缚,突破天地阻隔,掠向了奚京之外的遥远天尽头。 “这……就击破了生死界限么?好奇妙啊,今日此剑,是为混元,阴阳和合,无始无终!” 咔嚓! 一根蕴含无尽破坏力的白玉手指突然僵住了,下一刻,手指轰然崩溃,血雨骤停,已然化作漫空茫茫白雪。 如此神迹,远远超越想象。 一世枭雄的北隗帝君,大大张开嘴巴,他向来谁都不服,只信奉绝对的力量。 他已然看到了一条从未有过的道路,口中喃喃道:“赫连玄空,那就是你以后要走的路,当你步步前进,总会一步步将他们甩在后面,成就至尊!“ 他尚在呢喃,眼睛却再度瞪圆,露出满满的不可思议之色。 无尽的飞雪于一瞬间凝聚为一体,化作一柄足以抹杀万物的冰雪之剑,倏忽一晃,斩向人间。 “吾命休矣!”一声长叹,上苍明明让他看到希望,却又在瞬间将他埋葬。 天地不公! 北隗帝君手握成拳,渗出汩汩鲜血。 “一念成空,以空幻化,万事万物无不随手成形,杀戮无限!由此,先前的一切,都不作数了,如此……” 桑北环顾周天之星,一念间已然将心意释放出去。 “生死一线,除了等死,唯有舍命一战!我要你们彻底散功,唯因如此,才能迸发出最强战力,向天索命!信吾者,与吾同行,不信吾者,可独善其身,得失休咎,自择!” 齐物境,一念便是万念。 一刹便如万年。 北隗帝君的身体剧烈颤抖,一瞬间生平遭际滚滚而来。 他素乃果决之辈,当即于万难中做出此生最不可思议的一个选择——散功! 血运瞬间崩坏,修为飞流直下,一瞬百年。 不远处的一个星位中,西商帝君已然呆住了。 他此生与北隗又战又和,打打杀杀数不清多少次了,然而心中却对这北隗帝君愈发敬佩。 “老怪物,朕一直看着你,你敢做,朕便舍命相陪!” 一念间,体内骤然轰鸣,一身真元快速散去。 这一幕当然逃不过河梁帝君的眼睛。 他此生只信自己,不信任何人,心中冷笑,忖思,当所有人变成废人,朕便独树一帜,登台一呼,号令天下。 左辅星,宰辅大人睁开一双看似昏沉的眼眸,道:“你既然选择,老夫便陪你走一趟!” 他一念散功,宛若抖落一身尘埃,那般从容。 右辅星上,四镇彼此相看一眼,星镇叹息道:“当日蓬壶山差点害他性命,今日便当是偿还了!” 话音未落,一身修为顷刻间散的干干净净。 定君谋此生刚正不阿,虽与桑北多次交战,却对此人颇为佩服。 “此生最难的一件事,某做了!” 其下,商略李苦玄二人跟着散功。 东方青龙,殷白柳嘴角泛起恬淡笑意,道:“有意思,这才是春的意味!” 说话间,一身真元已从容散去。 第703章 冰雪 后方,卓红杏的内心当然经历了一番剧烈挣扎,她定定看着前方的殷白柳道:“这就是无所畏惧的信任么?殷白柳,若这个世界还有可以信任的人,在我卓红杏眼中,你是第一个!” 道境骤然崩溃,一株庞大的斑斑古杏树,在肉眼可见之中化作了灰烬。 玄武七宿,第一位,薛陌行的身体剧烈一震,他仿佛瞬间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惜儿,这是你给予我的提示吗?如此,当然不错,同时,希望我能给予他更多的帮助!“ 一根天殛在手,如一根刺楔入肉身,楔入道境,他口中喝道:“你可以让我痛苦,可以让我沉沦,当我彻底放下,你不能阻止!” 一声怒吼,撼动玄武七宿,最好的修为,只在一念间彻底散去。 西方白虎七宿,那气质飘逸青年几乎和前方的高大汉子同时睁开了眼睛,同时做出了让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南方朱雀第一星井宿,那个身着刺金袍子的中年人身体剧烈一震,额头滚落一粒粒豆大汗珠。 他的突然举措,当即惊动了隐藏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子,女子在先前一战遭遇重创,幸赖控制住了这个唯一亲弟,故而在杀戮丛生的战场侥幸逃生。 她此刻感到那小弟几乎要挣脱掌控,不禁大为震惊,一面竭力安抚控制,一边喝道:“小弟,那天择之子就是个疯子,你一身修为不易,倘若毁去,决不可重来,不要信了那卑贱小子的蛊惑!” 她心中恨透了桑北,更恨女虚北宸,恨她的姊姊,恨所有人,此刻唯一倚仗便是这唯一亲弟,若然失去,下场可想而知。 “祝云镜你决不能死,大仇未报,大业未成,你还有大把韶华等着去享受,你一定要撑到最后!” 岂知在她吐出那卑贱小子几个字的一刻,那男人的眸中骤然喷出浓烈火焰,发出一声爆裂般的呐喊,就此冲开束缚,将一身修为散的干干净净。 女子震惊的目瞪口呆。 如此一幕,正在360星位各处上演。 其实,这种散功并非是彻底破坏,在他们放开自身规则束缚的一刻,一种神奇的力量已然被坐拥大阵的桑北传入那些人的肉身,其后便如冬尽春来,枯木逢春,这就是突破生死阻隔的混元之力! 这就是桑北从叶冥苏的一剑中所升华出的觉悟,以毁灭一剑,击穿生死界限,逆转秩序,蜕变飞升。 大阵如树,星位便是枝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与大阵一体,大阵蜕变,他们当然跟着蜕变。 齐物境,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在桑北的眼中,只是刹那!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瞬间双剑合璧,掣动周天星位,划出一道由浅入深、再由深入浅的剑痕! 这一刻,桑北所掌控的周天世界和他不断蜕变的道,一起予以解体。 而解体一刻所爆发出的极端力量,全部被那混元一剑裹挟而去,和中天落下的那一柄冰雪之剑,刹那相撞! 瞬间的爆发,波及到战场的所有角落,天地欲碎所带来的绝望感,横扫360星位。 诡异的是,所有散功者承受的毁灭打击寥寥无几,不仅如此,随着破碎后的周天星斗大阵一起,在下一刻奇迹般起死回生,一具具凡化的肉身已然在肉眼可见之中枯木逢春,持续恢复生机。 与此同时,那些抱着侥幸没有散功的人,却承受了摧枯拉朽般的致命冲击。 河梁帝君申令雏就像脆弱的纸人,周身骨节折断无数,细密的伤口中,鲜血不要命涌出。 一张张诡异面孔接连破碎,最后一共毁去九张本命脸谱,方堪堪保住性命。 早知如此,悔不当初。 双剑交会,刹那分开,合璧之剑微微掣动,又一道崩溃规则秩序的剑痕划过了那道冰雪之剑。 其下,整座周天星斗大阵已然在不断的崩溃中脱胎换骨,并随着其吸纳了那道天伤中泻出的气息,绽放出从未有过的气势和潜力。 随着一道道剑痕鱼贯斩落,那柄冰雪之剑已然被生生阻止在了空中。 桑北的眉头忽然略皱,扭首看向北方玄武中的那个人,以齐物之心传语道:“我若让你登临紫微,或许会有陨落的风险,但一定存在着莫大机遇,你的枪中蕴含着无与伦比的毁灭力量,不得宣泄,这就是你之所以陷入痛苦的最大原因,如此,你可愿意?” 薛陌行蓦然抬头,不假思索道:“幸何如之!”他已然从一次次的破而后立中感受到远大希望,又如何肯放弃桑北伸过来的橄榄枝? “好!” 一根钓竿轻轻一甩,掠过中天。 与此同时,紫微星位上的桑北突然不见了,在消失的一瞬间,却替代成为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 有幸看到这一幕的北隗帝君再度被震惊的目瞪口呆。 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道理啊,居然,居然就这么轻易放弃了么?这是一个人能做的么? “当下,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我一体!” 桑北的传音传来,薛陌行道了声诺,目光睥睨中天,一枪掣动,搅动周天,化作无与伦比的巨椽之态,骤然如电,击中了那柄冰雪之剑。 种种思念,刻骨仇恨,裹挟一腔热血,血溅那柄冰雪之剑。 薛陌行禁不住发出一声咆哮,咆哮声犹如浪潮迅速波及到战场的各个角落。 一声声呐喊从各个角落爆发出来,转眼之间汇聚成沧海横流。 便连正陷入兴奋中的北隗帝君都禁不住再度震惊,因为他掌控的道境世界,那些亡灵居然不能约束,神奇的突破了阻隔,走了出去,涌向紫微方向而去。 “那……那是仇恨的力量!这厮……这厮居然能够点燃他们压抑既久的仇恨,并将这座战场深处极难苏醒的深眠者唤醒,以无尽仇恨祭枪,迸发无穷战力,这厮……那杆枪到底是何物?” 北隗帝君尚在忖思,薛陌行手中的那杆枪已然长出密密麻麻的尖刺,扎入他的周身血肉,蔓延到四肢百骸,继而生长出无数看不见的根须,和一个个陷入极端仇恨中的癫狂亡灵,连为一体。 一声怒吼,巨枪挑起一串长长的血色火焰,迅疾击中那柄冰雪之剑,暗淡了天地。 “诸君,未尽之愿当由我承继,只为破此无道之天!” 刹那间,数十枪如一枪,同时击中了那柄冰雪剑。 冰雪剑中传来一声微弱的断裂声。 与此同时,天幕上已然裂开一道道树须状的裂痕。 然而,将要崩溃的冰雪之剑嗡嗡一颤,居然再度凝聚住了。 一股亟待复仇的天威意志眼见得就要宣泄出来。 此刻,无数双眼睛俱看着那高大汉子,看看究竟是他能够逆势破天,还是在无尽的天威下化为飞灰。 一生光影瞬间涌来。 枪在手中震颤,牵动周身一根根神经齐齐脉动。 口中鲜血汩汩涌出。 一根无形的长长的刺,从天中纵贯而下,死死的将薛陌行钉在了紫微之上。 “这是……这才是天殛的力量!这杆枪是不应有的存在,这天已然瞅准了我的弱点,通过天殛,反噬灭我,继而,殃及周天,好毒辣的天威!” “还差点什么?我明明摸到了,却又仿佛远在天涯?” 他的双眼骤然明亮,喷出灼热光影,口中喃喃道:“惜儿,我明白了!这根天殛是那冥冥中的无道之天借由挑起仇恨,进而达到掌控众生的一把利器,而我要做的,就是要将之彻底毁去!我不能忘,故而有恨,其实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直都在!” 滚滚真元涌入手掌,一杆巨枪顷刻间烧的一片火红,薛陌行的眸中喷射出灼热的光芒,仿佛看穿了这一层苍茫天幕。 第704章 天闭眼 下一刻,那种决绝真意,迅速将一身修为崩溃,所有的一切俱涌入巨枪之中,迸发出巨龙般的长啸,无声一刺,在极端黑暗中撕裂开一道无法直视的闪电,击中了那柄冰雪之剑。 在巨枪击中冰雪剑的刹那,所有被召唤来的余存亡灵,齐齐气化,江海般浩瀚的气息在一念间俱注入那根天殛之中,再度爆发出一道撕裂的虹影,穿透了冰雪之剑! 咔嚓! 冰雪之剑彻底解体。 那杆令天下人胆寒的天殛也同时解体。 而薛陌行的身体也在不可自控中崩溃,且这种崩溃乃是永恒的破灭。 一个声音平静传到薛陌行耳内:“你做完了该做的,该我了!” 一根青色的光影掠过眼前,刹那间天回地转,生死更替。 定睛一看,发觉自己已然再度回到了玄武七宿之首斗木獬之上。 一股神奇的力量正在体内滋生,很快就扭转了毁灭的进程。 天回地转,日月更替,好奇妙的感觉! 此刻恢复的,不止是肉身,还有那杆彻底崩溃了的天殛。 “那是……那是器灵么?这厮……这厮居然认定了我!” 薛陌行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突然间心头一凛,看向紫微之处,神情转而肃然,因为,新一轮的天劫已然出现。 “和他相比,我能做的,还是有限,尽快提升才是正理!” 当下物我两忘,细细梳理体内不断复生的那股力量。 此刻,就见一道金色光华从天尽头快速传递而来,转眼间,就为整个天幕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随后,漫天金色快速聚向天穹中央,蜕变为一只巨大的闭合的眼睛。 下一刻,这只金色的眼睛开始缓缓睁开。 将开未开的眼皮只是微微蠕动,已然让一个个星位上的修士产生出欲要崩溃的惊悚感。 紫微之上。 “更强了!居然是天开眼,而我要做的,就是让你胎死腹中,否则,我们将陷入又一轮绝望的命运!” “金么?” 口中呢喃,目光看向南天之上的朱雀七宿,桑北一步跨出,已然和朱雀七宿第一宿上的那个男人实现了互换。 朱雀第一宿——井宿! 与此同时,刚刚从一缕恍惚中醒来的中年男人顿时圆睁双瞳,他万万想象不到,自己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登临了紫微! 同样陷入深深震惊的还有躲在他身后阴影中的那个女子。 以前百计欲登临紫微而不可得,现在居然轻轻松松达成了夙愿,只是,只是那股毁灭的天威气息实在太过可怕,与之相比,自己只是一只小小飞蛾,顷刻间就会化作灰烬。 “可恶的小子,果然和你那可恶的娘亲一样让人痛恨,居然祸水东引,李代桃僵,卑鄙,卑鄙啊,我祝云镜死都不会放过你!” 和她陷入无比震惊之中不同的是,那个中年男人却点了点头,此刻毫不在意生死攸关,只一心一意抓住难得机会,感悟规则变化。 “南明真火意,无坚不摧,着!” 一声怒吼,弓满,就见一道火焰光影,拖曳着一只斑斓的庞大朱雀,瞬间离弦飞去,轰隆一声,就此击中了那只欲睁未睁的眼眸。 岂知金色眼眸受此一击只是微微一僵,便欲再度睁开。 而第二只火焰朱雀却来的更快,更强,犹如石破天惊,轰隆击中了金色眼睛。 金色眼睛俨然震怒,骤然加快了睁开的速度,一缕毁灭的金芒眼见得就要从缝隙间洒向人间。 刹那间,十数道烈火飞矢一箭强似一箭,鱼贯冲击在那颗金色眼睛上,十合为一,十方俱灭! 金色眼皮一僵,明显减缓了睁开的速度。 那十箭蕴含了桑北对火元素的深刻觉悟,每一箭都有不同,每一箭都有提升,十合为一,爆发出巨大的火系毁灭力量,居然也只是让那只金色眼睛稍稍减缓了睁开的速度。 一念归虚,弓合混元。 周身火元素的力量在旋转中注入那张彼岸,最终凝聚成一根金色箭镞,闪电射去,最终化作一道金色鸟喙,凌空啄下! 金色眼皮剧烈抽搐,显现出一道浅浅的伤痕,渗出数滴金色血液,坠落下来。 下方一个首当其冲的修士来不及闪避,被一滴金血击中,一副肉身顷刻间化为灰烬。 只是,那只抽搐中的金色眼睛却于震颤中再度睁开。 桑北双眉略皱,情知寻常手段已不能克制那只眼睛开放。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手中那张彼岸上,双龙之口于中央交会,双龙?这似乎是一个提示。 也正昭示了一个隐藏的禁忌! 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命运,所给予我的提示么? 脚底一踏,整个朱雀七宿迸发刺目的光华,一声长唳,聚于彼岸弓的一侧。 与此同时,桑北和魔同时踏落一步,深深撼动了下方那座山河社稷大阵。 无数皇者,现于虚空,齐齐呐喊。 刹那间,一声龙吟似从地底传来,间不容发之中,就见一条巨大的龙形,已然穿越山河社稷大阵飞来,倏忽间,盘于彼岸另一侧弓体上。 一念归虚,弓合混元。 天地扭转,星斗盘旋,众人眼中,那一根从未见过的、不容于世的禁忌之箭,居然在那张传说中的彼岸上被生生凝聚了出来! 众人无比震惊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两种天生敌对的力量居然真的融合在了一起,不由得张开了嘴巴。 这不可能! 却已然成为事实。 说时迟,天中的那种金色眼睛已然开裂,射出一道道金色光华,星斗大阵边缘处的那些被波及的修士,顷刻间蒸发不见。 与此同时,那根禁忌之箭嗡的一声,便吸光了天地间的光华,倏忽间,击中了那道刚刚裂开的眼缝。 就见那颗半开的金色眼睛突然僵住了,瞬间变得黯淡,瞳孔中展露出一口巨大创伤,其内金色血滴如雨落下。 天光盘旋,斗转星移。 桑北一步跨出,再度回到紫微星位。 同一时刻,极度惊悚中的女子已然和中年男人一道回到了朱雀井宿上。 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人生大起大落之事实在发生太快,让她猝不及防。 “好卑贱的小子,居然与天相争,本座倒要看看你怎么死的!” 她也不想想,若不是桑北在之前苦苦支撑,她此刻已然被抹杀掉了。 桑北的脸色变得冰冷,他已非他,他已然成魔,彼岸再度拉满,而那柄星沉剑已然被搭在了弓弦之上。 此刻,星沉剑黑暗一面朝上,魔于一念间沉入他的地狱,无尽亡灵嘶声呐喊,如海如潮。 弓满,无尽刻骨仇恨注入一剑,已然将适才薛陌行那倾力一击复制了出来,却以那仇恨一枪为引,激发出星沉剑剧烈的回应,瞬间将一座龙星战场化作黑暗地狱,种种凄惨亡灵之象,幢幢出现,声声怒吼,气势滔天。 顷刻间,一道长长的锐光,撕裂黑暗,直入天穹。 咔嚓! 彻底破碎之音传来,令闻者肝胆欲裂。 其后,天地间陷入一种如死的寂静之中。 很快,一粒紫色光芒点亮天中。 天色渐明,又一颗大大的眼睛出现在了天中,漠然俯瞰众生。 只不过,这颗紫色眼睛却是睁开的。 随后,这只眼睛居然开始缓缓闭合。 “适才天开眼,当下天闭眼,这厮,莫可名状!” “决不能让它闭眼,否则我等必死!” “天择之子,我等愿不顾一切支持你,请你爆发惊天战力,拯救我们!” 呐喊之声此起彼伏。 然而桑北的脸上却呈现出无比凝重之色。 这只紫色眼眸带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 先前那只金色眼眸与之相比,仿佛天壤。 究竟该如何阻止它? 此刻,更为可怕的情况发生了。 一股起初还看似微弱的气息悄然无声潜入了一个个修士的身体。 那种气息起初还如涓涓细流,随着那只紫色眼睛一点点闭合,数息之间,已成奔涌河流,毫不停歇,持续膨胀,根本用不了多少时候,那种气息就会生生将一个个肉身撑爆。 第705章 一缕流光 不止于此,那种气息在膨胀的同时,已然将修士体内的生气和真元不断湮灭,故而表面看上去修士的肉身在膨胀,其实已被渐渐蛀成了空壳。 “好可怕的紫眼劫,不仅要灭杀我们,还要我们尝尽种种痛苦,在无比绝望中死去!” “诸君,不必留手,天欲亡我,我必葬天!” “对,拼了!” “战!” “战战!!” 剑气冲霄,杀气纵横,一道道光芒织成毁灭之网,撞入天中,激发为一片片耀眼光华。 一轮无与伦比的全面攻击转眼间平息,光影消散,那只紫眼依旧完好无损,甚至于带着一丝冰雪般的轻蔑笑意,一点点闭合。 不断膨胀的狂暴气息在一个个修士的体内疯狂肆虐,此消彼长之下,修士们已然陷入了不可逆转的死局。 一双双绝望中的眼睛齐齐望向紫微方向,望向那个一轮轮创造出惊世奇迹的天择之子,此情此景,也唯有他,才能创造出希望,开辟出一条生路吧? 面对那些投射来的灼热的期盼,桑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占据紫微星位,本就要担当更大职责,更何况,这一只紫眼尤其在针对他! 体内的血运正在和那股入侵的气息做全方位交战,即便他成就了混元真血,即便他感悟了混元道境,仍旧不能挡住对方的蚕食,更何况,一旦打开缺口,那种气息已然如洪水奔涌,越来越强。 该怎么做? 一念万念,一眼万年。 刹那之间,晋升齐物境的强大识海正在不断流逝的一个个小小间隔中,做极限推演。 而先前曾经用过的手段,对这种不断膨胀的怪异气息,已然无用。 如果要用准确的词语来评价,那只紫眼拥有的力量,对曾经攻击过的手段,都产生了免疫。 最终,桑北得出了一个可怕的推论,之所以会发生如此怪异的事,乃是因为那只紫眼拥有控制时间的能力。 而这种推断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过想想,举一座江山社稷大阵为基础的一国之力,与天道决,产生出这种怪异杀劫,便可以理解了。 而作为首当其冲的自己,那上方造物必欲将自己除之而后快。 好一个女虚北宸,好一招李代桃僵,好一场深远谋划,若我桑北此番不死,岂能容你! 倏忽间,目光滑落,望向右辅星方位,刹那间,便和另一双目光交会。 那人的目光中分明蕴含着深深的理解,同情,甚至于还有一丝歉意。 “我需要那件东西!“ “那就拿去!” 定君谋毫不迟疑,将他的那件用鲜血浇灌一生的武器抛了出去。 一张弓划开一道美丽的弧度落向紫微。 这个时候,空中那只正在闭合的紫眼突然僵了一僵,与此同时,那张飞来的弓便停在了空中,紧接着,突然改变了方向,朝着上空的紫眼飞去。 这一幕当即看呆了一个个在痛苦中拼命挣扎的修士。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桑北迅疾跨出一步,手中出现的一根钓竿一晃,一根青藤已然穿越虚空,迅速追及了那张弓,轻轻一带,光影一闪,那张弓已然落入手中。 只不过那张手并非属于桑北,而是属于魔的! 此刻的魔正站在属于他的黑暗世界,而桑北则正站在光明的一端。 或许这样描述更为合理,他们此刻正同时站在黑白交汇的天地一线之间。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一弓拉满,射出,自当下射向过往。 一弓同样拉满,射出,自当下射向未来。 刹那之间,双箭的最终轨迹,神奇的交会在天地一线之间,交会在过去和未来的刹那之间,绽放在那只正在加速闭合的紫色眼眸上,和滴落的紫色血滴融合,盛开为一朵瑰丽奇葩。 一双双眼睛中,不断闪烁变化的,乃是震惊,怀疑,欣喜,却在很快恢复为惊悚之色,因为,那只受伤的紫色眼眸再度加速了闭合。 毁灭的气息裹卷起肆虐的风暴,正在快速摧残着一具具来之不易的修士肉身,所带来的种种极端痛苦莫可名状。 一切的发生只在刹那,刹那之间,桑北和魔再度射出了他们的箭。 地狱和人间,刹那间在天中那颗紫色眼眸中相会。 一箭一箭起如飞星,不容稍懈。 佛与魔的力量亲吻在那只毁灭的紫眼上。 冰与火的力量冲击在那颗受伤的紫眼上。 生死之力纠缠在已然闭上一半的紫眼上。 颠覆中的天地碾压在正疯狂释放出毁灭气息的紫眼上。 九峰融合后的一缕神韵冲击在那道撕裂的伤痕上。 十方寂灭倾泻在天中的紫眼上。 然而,这一轮轮的打击,虽然加剧了那只紫眼的伤势,却愈发激怒了那只紫眼的凶性,无形的天威横扫整个天幕,紫眼的闭合再度加快。 这一刻,桑北和魔依旧站在他们共同站立的天地一线之间,相背而立,却在一念间神奇融为一体。 “我不知道这最后一射究竟会如何,但我明白,只要活着,便是希望!” 略略俯首,桑北和魔同时吻在了那张合璧的弓上,吻在了他们的天地一线之间。 此刻,天地一线,乃是弓弦,弓弦嗡的一声已然拉满,撑开了整个颓靡世界。 此刻,桑北的双眸诡异的重叠在了一起。 过去和未来重叠在了一起。 天与地合拢在了一起。 生与死相偎在了一起。 仇恨和祝福融合在了一起。 星沉剑和无间剑合璧在了一起,化作箭枝,搭在那张同样合璧的巨弓上。 只是在那颗重合着的眼眸的视线尽头,桑北分明看到了一缕讥讽的笑意,刹那之间,最后剩下的一缕眼缝,就要合拢。 只是,那颗泛着一缕金色弧线的眼眸,依旧穿透了黑暗,既看向过去,也穿透了未来。 一滴泪水之影赫然出现在眼眸深处,它埋葬的是黑暗,祝福的是光明之未来。 此际万象合一,一念归虚。 拖曳着希望光华的一柄神奇长剑,嗡的一声便加速到了极限,射向天中。 同一时刻,在桑北的身后阴影空间,正昏睡中的精灵女孩,怀中所抱的那本古卷中,在一张书页间的一行不起眼的文字中,突然溢出一缕淡淡流光,刹那间,便融入那柄射出去的飞剑之中。 一声呼啸,撕裂虚空! 那只几乎闭合的紫眼顿时浮现出浓浓的震惊和恐惧之色,在它自以为绝对锁定胜局的一刻,战局神奇被逆转,等待它的命运当然只有一个! 石破天惊的一声霹雳中,一道剑光击破壁障,扶摇直上,直入奚京上空那一泓深邃的劫眼之内。 同一时刻,干涸的饮血湖畔,依旧在垂钓的老者蓦地睁开眼睛,钓竿骤然抬起,一根无尽钓线已然甩入天际,倏忽间盘旋绕过了那一泓劫眼,最后转折,飞射而下,再入剑门,最终钓线末端如剑,没入九峰之外,那座天尽头之上的一座长满杂草的土丘中。 顷刻间,一道雷霆之力点燃烈火,将这一根长长的钓线,连带那根钓竿,烧成了飞灰。 垂钓者此刻遭受的反噬很重,哇的喷出大口鲜血,看去愈发苍老了,只是他的脸上却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 同一时刻,天尽头之上,一口荒冢突然开裂,一张枯手顿时伸了出来。 他此生的命运本已注定,却因为一根钓线的牵连,和那口天劫产生了关联。 一股起死回生之力神奇滋生。 他一生苦思无果,虽然死去,执念依旧深植体内,骤然感受到九峰融合的希望,顿时借助天劫之力,幡然醒来。 一副枯瘦的身体翻身站起来,一双空洞的眼眸迸发出灼热的光华,望向剑门之外,那口劫眼的方位,一块干涸的心田瞬间变得无比充盈。 他此刻看起来好像起死回生,实质依旧是一个死人,没有丝毫人的情感,之所以苏醒,还是因为那种疯狂的执念。 他一生期望突破极限,走出这个世界的桎梏,而那口劫眼俨然成为他在黑暗中仰望到的最后一线希望。 第706章 缘断魂灭 龙星战场再度坠入无边黑暗之中。 稍后,一缕微光自紫微处撕开,瞬间点亮了整个天地。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体内那股肆虐的力量不仅被彻底清除,肉身在这一轮生死熬炼中也变得更强,修为也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欢呼,雀跃,整个龙星战场一片沸腾。 此际,在左辅星位上,宰辅大人略略睁开一双眼睛,摇头叹息道:“或许真正的杀劫才刚刚开始,下一步的考验,不可想象!” 话音未落,天地一震。 “来了!” 他的目光犹自望了一眼处于天际的一对双星,痛苦的闭上眼睛,眼角有些湿润。 “这个世界一切成功必有代价,只是某些代价实在太过惨烈,惨烈到足以让你变成行尸走肉!这个末法世界,这一场惨烈命运,我们都……身不由己!” 天地再度一震,绝大多数修士在这一刻禁不住口喷鲜血。 无形之中,只感到天地间一矮,自己的身体也仿佛随之被压缩了几分。 天地再震,虚空轰鸣。 随着一片惨淡光芒点亮天穹,就见一张凄惨的面孔自天穹中央浮现,其没有眼睛,代替眼睛的,却是两口深不见底的血窟窿。 顷刻间,腥风血雨自两口血窟窿中洒向人间。 短短一刻,一股衰败的气息已然无所遗漏波及整个世界。 一种莫可名状的虚弱感犹如瘟疫,扩散在在场的每一个修士身上。 继而,种种原本不值一提的恶疾和瘟疫,已然在一具具原本修炼过的足够强大的躯壳上再现。 肉身犹如一个个千疮百孔的破袋子,实在是缺漏太多,根本难以修补。 生命气息在加速流淌,形容在肉眼可见之中向衰老快速迈进。 这是......这是恶衰! 声声惊呼,脱口而出。 恶衰大劫,人族天敌,原来,居然可怕到了如此地步! 轰隆,天雷怒吼,天穹轰然一沉,跟着下沉的当然还有那张惨淡恐怖的面孔,且这张面孔在持续撑开、长大。 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杀劫之力从天而降! 中央紫微,一剑挑起,便挑起了整片星空,也从绝望之中,挑起了整个星斗大阵的士气。 “此劫乃是我等死敌,若无玉石俱焚的决绝,我们毫无希望!战,即便难免一死,也要重创此无道之天,战!” 一声怒吼,紫微星位血光迸发。 无尽星光闪烁,凝聚出一道道细密剑痕,这一道道剑痕齐齐指向天空,拼凑成为一面巨大的盾牌。 盾牌成形一刻,一个个星位上的修士顿感身体一空,差点跌倒。 盾牌嗡的一声飞升而起,便如天地相撞,万道霹雳雷音裹挟着怒啸着的滚滚海潮,全方位冲击在一起。 在这轮天地交战胜负未分之时,中央紫微,一道剑光掠起,聚万物之心如一心,骤然一刺,刺破中天! 无形的杀劫之力就此破除,一个个修士紧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暂时放了下来。 只是此刻,天中之上,那张惨淡面孔上,那一张紧闭的檀口,缓缓张开,便欲说话。 如若要让那张檀口开口的话,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抹杀。 绝不能让其说话! 一双双灼热的眼睛死死看向中央紫微,他们无比期待那个天择之子能够再度创造出奇迹。 只须彻底击碎这张惨淡面孔,或许这场前所未有的宏大道决便可以宣告结束了。 一旦渡过杀劫,每个人所带来的收获都难以想象。 众人心情复杂,患得患失,只期望那天择之子能够奋起神威,挽狂澜于既倒。 桑北脚踏天地一线,他与魔相背而立,双剑合璧,将刺未刺。 只是这一击,他并无绝对把握。 关键是先前的一轮轮战斗,几乎耗尽了他的力量。 即便欲射出那先前的一击,已然力有未逮。 何况那张檀口将要吐出的杀劫,他闻所未闻,先前所施展的一切,若然故技重施,定然落入那张惨淡面孔预定的圈套之中。 难怪那物如此轻蔑! 难道时下真的到了最后一步了吗? 要知道这里不是一个人,几乎这个世界的强者都集中在这里,若然所有人全部毁灭,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吗? 一念间浮想联翩,一念间只想将之当作一场噩梦,该有多好! 罢了! 口中尚在叹息,在他的身侧,空间骤然开裂,走出一人,周身空空如也,仿佛非人。 甫见此人,桑北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露出满满的不可思议之色。 而周边默穷君牧君几人见状,既惊且喜! 剑疯子,原本以为早就陨落的剑疯子,居然还活着,不仅活着,还无视这座战场壁垒和天劫阻隔,直接闯了进来。 不对,他并非活着,只是暂时活着! 牧君的的目光中透露出满满的震惊,他还从未见识过能如此活着的人。 稀松的几缕枯发微微摇曳,剑疯子的目光死死盯着上空那张古怪面孔,看着那张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嘴巴,眸中喷射出灼热的光芒,他探手一抓,便将桑北那把星沉剑轻易夺在手中,便连桑北都没有反应过来。 桑北刹那间略略思忖,终于明白是那柄星沉剑故意让剑疯子抓走的。 感受着此刻星沉剑中溢出的气息,浩如烟海,广如星空,其中底蕴实在太过庞大了。 他却不知道,那剑疯子之所以能够来到这里,虽然有始作俑者,但还是始于冥冥中的感应和召唤。 一步,两步,恍惚之中,剑疯子已然来到了那张就要发声的檀口之前,星沉剑微微一撩,一缕韵味自然而然流出,与此同时,一抹青峰之影如剑一刺,便轻轻刺入了那张檀口之中,使得那句即将道出的神音戛然而止,胎死腹中。 此刻,上方一张惨淡面孔顿时化作狠厉之色,檀口中喷出浓浓的血雨腥风,说时迟,抹杀真言就要发出。 随着剑疯子刺出第一缕道韵,他本自空空的身体明显变得愈加单薄,盖因那一剑既在伤天,也在伤他自己。 间不容发,剑疯子空空如也的身体突然间飙升出磅礴气势,一气之间,再刺八剑,八道流韵如行云流水,泻入那张看去愈发刻薄狠厉的檀口之中。 桑北瞪大眼睛,口中喃喃:“竟然……竟然会是这样!” 这种尝试,在遥远的死沼之中,他就做过,时下心境历练,历久弥新,却在此刻,再度生出无尽踌躇,终究还是得失二字! 檀口一次次欲要开口,却一次次被生生遏制,与此同时,一股无尽天威之怒,正如火山爆发,磅礴高涨。 此刻的剑疯子,犹如一道青烟便要化去,他模糊的脸上泛起一丝纠结,喃喃道:“还差一点,终究是还差一点,若不能触摸极限,如何对得起这一段死而复生之旅?” 一剑脱手飞去,刺向那张恼怒已极的脸庞。 即将消散的身影一晃,已然来到桑北前方。 看了一眼桑北,茫然的眼中依稀记起一丝前尘,口中叹息道:“小子,看好了,这是你我此生最后一缘,缘断魂灭!” 刹那间,那柄星沉剑已然被那张怒脸撞回,如电坠落。 那副残躯单足一踏,冲霄而起,气势石破天惊! 一人一剑刹那间于半空中相撞,撕裂出一道长长的深邃的血色剑痕,剑痕无视时空阻隔,闪电刺入那张开口欲言的血色檀口之中。 以身祭剑,刺破青天! 檀口愤怒如亟待爆发的火山,却再度被强行遏制,无边的愤怒使得那张面孔生生膨胀了一圈。 面孔骤然一沉,虽然失去眼睛,咬牙切齿之态却活灵活现。 雷声隆隆,天威再度攀升,那张面孔获得助力,再度下降,再度变大,犹如大块浮云,泰山压顶而来。 与此同时,那张檀口再度欲言。 就见一剑悬于半空,嗡嗡震颤,无尽电蛇缠绕其上,威势持续膨胀,尤其是那漆黑一面,已然染黑一侧虚空,便如一头深渊怪兽踊跃而起,急欲吞噬周边世界。 第707章 修补 上空那张不断变大的面孔,似乎对那柄剑极为忌惮,无尽天威立时受阻,郁积口中,难以吐露杀伐之音。 同一时刻,奚京上空,那口劫眼中,惊天动地的雷霆声不断传来,而滚滚天威气息已然如一道飞瀑倾泻而下。 我是我,我非我,我只是我。 风旗飞舞,心若静水。 此刻的桑北,一身气息内敛,已然真正和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此刻他就是道的化身,也仿佛一尊无情无欲的神明。 他轻轻一跨,已然来到半空,握住了那柄星沉剑。 此刻万众瞩目,万心如一心。 天枢位,那具僵硬已久的身体,再度睁开眼睛,眼角溢出一滴泪光,口中喃喃:“不疯不成魔,也就是剑疯子啊,以一缕至诚精魂献祭,终于解开了那柄剑器的封印,否则我等恐怕……” 想一想,人族命运居然如同一灯,随时都会熄灭,当真颇为后怕。 此刻的桑北便如坠入一片漆黑无底的深渊之中,即便他此刻俨然成为此方主宰化身,依旧无法看透那柄剑中蕴藏的无尽浩瀚。 剑在手,轻轻一划,划开深渊,划开天穹,也同时划过了周天360星位,一座龙星战场,顷刻间化作沸腾海洋。 就见一条浩气怒龙,从大地深处扶摇直上,轰隆隆撞入那张咬牙切齿的面孔之中。 面孔张口结舌,随即,一张檀口崩溃,化为第三口血窟窿。 凄风苦雨,洒向人间。 就见那一道道树须状的裂缝,出现在了那张将要崩溃的大脸上。 大脸被无形的力量生生遏制在空中。 只是此刻的龙星战场毫无胜利后的喜悦,反而愈显压抑。 一声咔嚓的碎裂声,宛若种子萌芽,几乎细不可闻,却偏偏清晰的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刹那间,心欲碎,魂欲断,胆欲裂。 死亡的气息再度横空出世。 一双双眼睛大大睁开,露出深深震惊之色。 半空中的那张面孔,分明要顷刻间破碎开来。 “这天道太过阴险狡诈,它先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达成最后的目的,那就是与我等同归于尽,完了!” 一个修士仰天长叹。 “绝不能让这张脸破碎,为今之计……“ 北隗帝君忽然看向远处的一个人,不是河梁帝君申令雏又是谁? “你生平最喜欢伪装,不如用你那一张张虚伪假面,替那张行将破碎的天道面孔缝补一下,也算是用得其所!” 申令雏并没有看北隗帝君一眼,目光死死盯着那张将碎未碎的假面,此刻,他的内心当真还生出过那般想法,和北隗帝君不谋而合。 “人生于世,能够见到真实的东西实在太少,故而为了保护自身,人便常常包装出一张张假面,便如这无情天道又何尝不如是?今日我申令雏便亲手来试一试这张天道假面的深浅!” 申令雏扭首看向远处的西商帝君,喝道:“赵宣,击天地鼓,助我一臂之力!” “此战颇为期待,幸何如之!” 赵宣踏动天地,顷刻间鼓声如潮。 一,二,三,申令雏步步登高,转眼间,他已走过一生的高度和长度,来到那张将要崩溃的天道假面之前。 “这第一张伪善,送你了!” 拂袖间,一张生动脸谱从申令雏的脸上剥离而去,在肉眼可见之中快速放大,便如一层薄薄胶皮,轻轻粘在了那张天道假面上。 岂料,一股剧烈的呕吐感当即爆发,申令雏五内如焚,他感到自己此刻就像一只被粘在网上的虫子,根本无力挣扎,陷入极度虚弱之中。 一声怒吼,精血飞溅,燃烧天地。 生死之际,他哪还敢留手? 一张张假面连连剥离飞去,鱼贯粘连到天道假面之上。 “天道有缺,我等天生沦为鱼肉,遭受天殛,奈何?残!” 嘶吼声中,申令雏胸膛间喷洒出一串血虹,迅速凝聚为一道剑痕,斩入那道假面之中! 一股无法想象的威势横扫虚空,就见那张天道假面上骤然燃起点点星火,顷刻间化作燎原之势。 与此同时,申令雏已然化作一个火人,却犹自被困在那里,不得离去。 “我来助你!” 一声长啸,就见一头巨大的狼形,怒啸着撞向那张假面。 天地鼓响,不断发起冲击,而一股股巨大反噬,如浪潮冲击在胸膛之上,令赵宣不断吐血,只是他却不得不咬牙硬撑,他知道若然让那张假面破碎开来,所有人俱不得活! 此刻,僻静一隅,久久未动的桓越帝君楚御朝动了,就见一幅云梦图卷,顷刻间成形,撞入天中。 “列位帝君已然不顾陨落风险,冲锋在前,在场所有星位,所有修士,俱不得留手,一起倾注出真元,阻止那张天道假面破碎,否则今日就是我等死期!”赫连玄空嘶声怒吼。 “战,战!” “天无道,困我众生,今日就是决战之时,拼了!” “拼了,战!” 一个个修士热血澎湃,然而此刻的攻击却非先前的攻击,而是倾注真元,只为修补那张行将破裂的天道假面。 东方青龙七宿,布衣青年一声叹息,他知道这是他的时辰来到了。 目光犹自看了一眼伫立中天的那人,道:“再见,来世有缘,我们再会!” 回春剑轻轻一刺,一股磅礴生机已然如大河奔流,涌向中天而去。 身后女子双眸噙泪,默默道:“殷白柳,你不会孤独,黄泉道上,我卓红杏陪你!” 刹那间一棵古杏树绚烂绽放,却在转眼间快速凋零、枯萎。 东方天幕,一条青龙怒吼,何其苍凉,何其愤怒。 此刻,所有的修士都在出手,只为阻止那张假面破碎。 中天,迟迟未动的桑北,终于动了。 一剑掠起,已然攫取起这个世界的生气,强势注入那张假面之中。 他此刻只是道的化身,所取者只是最简洁最有效的方式,只为与那种破碎的气息全面对抗。 一剑,两剑,三剑,仿佛针线,缝缝补补。 那张着火的假面突然间一晃,便裹挟起沧海横流的气势,镇压下来! 狂浪冲击之中,桑北仿佛无动于衷,连连出剑。 只是他的力量哪里能比得过持续膨胀的天威? 无形的天道狂浪一浪高过一浪,持续冲击在那一具枯瘦身体上,震得桑北遍体鳞伤,血流如注,终于在最后一击中,被彻底打回那座紫微星位上。 神情一凝,他已然重新恢复为原本的桑北。 手中的星沉剑何其厚重,何其深邃,它亟待爆发,犹如无尽沧海,也如深邃火山,只是,时下的进攻却不是为了爆发,而是为了修复! 这当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看向迅速老去的青龙七宿几人,心中绞尽脑汁,苦思无果。 便在此刻,整个龙星战场倏忽间一震,紧跟着,一声怒吼自遥远的地底传来。 也在此刻,那两颗一直在周天移动的母子双星,终于位移到那张天道假面之下。 子星上的小女孩慌忙用手蒙住眼睛,她根本不敢看那张邪恶的假面,口中呜咽道:“娘,我怕……” “别怕,娘在这里,有娘在,放心!” 女子疑惑的看着那张邪恶的天道假面,心中隐隐觉察到了什么,不觉流下泪来。 她到此刻终于想明白了一切。 为何会进入剑门,继而被寻由驱逐,流落北地,直至来到那片屠魔战场,第一次见到了那个陌生的青年...... 目光掠过紫微,继而看那向那颗左辅星位,堂堂宰辅大人双眸紧闭,泪水泉涌,不敢对视。 她目光如刀,死死看着那位至亲的父亲。 她一生的命运早就被安排,只是为何,为何要将她唯一的骨血拖入其中,为何?为何! 她目眦欲裂,眼角溢出一缕泪水,其色为红! 她恨天地,恨一切,也恨自己,此刻五内如焚。 第708章 有叔叔在! 她那天生的血脉,正是发动祖龙献祭的灵媒,却由于自己意外诞下了唯一骨血,在进入这片战场之时,自然而然衍生出另一颗本不存在的依附星位——子星! 便在此刻,一声昂吟声传来,下方黑暗之中,一条硕大的龙身扶摇直上,顷刻间来到那张假面之下,稳稳拖住了子母双星。 血光迸发,子母双星已然成为此刻战场中最为耀眼的所在。 “献祭祖龙?国运之力!果然,非如此不能补此无道之天!” 北隗帝君一声狂笑,自嘲道:“好个女虚北宸,做此一场大局,算计了天下,可笑我等居然不得拒绝,罢了!” 北隗帝君口中念咒,就见周身残余的一颗颗骷髅头相继破碎,不仅如此,身后弥漫的浓浓黑雾之中,无尽亡灵飞蛾扑火而来,纷纷化为灰烬,不仅如此,那寄托在身后的一具教主亡灵,此刻不能自控,全身着火,层层崩溃。 同一时刻,一头前所未见的巨大狼体,浮空出现,在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之后,一跃而起,冲入中天,快速融入那条献祭祖龙体内。 与此同时,桓越帝君,河梁帝君,西商帝君,纷纷发动献祭,一头头巨大的社稷图腾光影,相继出现,陆续融入那条献祭祖龙体内。 祖龙发出声声怒吼。 子星上的小女孩呜呜哭泣,她尚在幼年,却在当下偏偏要直面死亡,当真是太过残酷! 母星上的女子方寸皆乱,面颊上血泪蜿蜒。 而在左辅星位上,那个父亲,同样五内如焚,连连呕血。 他此刻生不如死。 世间最残酷之事,莫过于白发人眼睁睁送别黑发人,眼睁睁看着对方走向死亡,却无可奈何。 下方世界,黑暗空间,一个身影,长长一叹道:“女虚北宸,你的心肠果然比我白旭诚更加冷酷血腥,难怪你一直不肯归顺于朕,你当真是要还在最后一战中争胜!好,我白旭诚会陪你走到底,只不过这场决战当真极端刺激,也会让朕最有成就感!” 说话间,口中念念有词。 在那黑暗大阵的一处核心,一口仙器当即激活,倏忽间,铿锵一声,向上投射出一道光柱,竟恰恰击中了紫微! 桑北双目圆睁,面对滚滚涌来的大荒气运之力,如何不明白其中道理? 棋子么?原来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补全这一场祭仪中的最关键的一环么? 在自己终究明白的一刻,早就绑定入局,成为身不由己的牺牲品。 且,这不是他桑北个人之战,这是所有人族的一场对天之战。 他无法放弃,他必须做。 所有的设计,只是为了当下么? 桑北,这就是你完完全全的被设计的命运么? 他无法用恰当的言语表达此刻的心情,他目视云天,重重的握了握拳头,已然在内心对着那几个冷血残忍的形象,做出了宣判。 而首先要做的,就是带着更多的人,找到那万一的机会,活下去。 活下去,当真好难! 当断则断,他没有犹豫,口中念念有词,道境释放,头顶上一座硕大的魔法阵出现,在其周边,九尊大荒图腾兽齐齐浮现,向当中喷射出一道道光柱。 光柱交错之中,一尊大荒古老龙兽冉冉成形,随着九大图腾化作流光相继注入其体内,图腾兽连连咆哮,裹挟国运之力,一跃飞升,撞入那条祖龙体内。 祖龙屡屡获得助力,体型持续膨胀,遮天蔽日,势压苍穹。 众人根本猜测不到的是,此刻在遥远的魔域,那座破烂不堪的魔顶大殿之内,曾经的不可一世的魔皇孔照,已然感受到远天的召唤,他强忍住体内的百般痛苦,口中念念有词:“该来的,迟早会来,孔照,即便沉沦恶衰,这是你不能推卸的使命啊!” 手持的那把噬天巨剑层层崩溃,化为一条漆黑魔龙,向上飞升而去,随着这条魔龙持续飞升,体型已然膨胀到了极限,在绕着魔城锡蓝盘旋数圈之后,发出一声苍凉长吟,一头扎入云天不见。 倏忽间,这条魔龙已然跨越千山万水阻隔,出现在这座龙星战场之内,毫不停留,当即合入那条献祭祖龙体内。 这条祖龙得了四方合力,体型无比丰满,气势威压四方,连连发出一声声龙吟。 “混元祖龙,世界之祖!果然,非混元之子不能承担,否则,这场宏大祭仪如何成功!” “今日有幸得见祖龙全态,死也心甘!” “周天360,所有星位,所有修士,当不遗余力,将真元注入这条祖龙,决胜苍穹!”北隗帝君大声疾呼。 “战!” “战战!” 星火点燃,周天沸腾,所有修士,激发出星位的全部力量,汇成一道道星光长河,滚滚注入祖龙庞大的躯壳之内。 此时此刻,个人恩怨荣辱不足提,唯有达成这一场前所未有的祭仪才是唯一使命。 此时此刻,小女孩弱弱的呜咽声依旧在间断发出,女子听在耳内,肝肠寸断。 “娘,天意不想死,天意还想做很多很多好玩的事情,娘,呜呜……” 远远的,就见祖龙头角之上,两颗双星,愈发耀眼,向着那颗硕大的龙首缓缓下降,最终竟然像要融入那两颗龙睛之内! 这奇诡的一幕,使得那凝视中的一双双眼睛骤然变得呆滞。 原来,原来竟是这般么? 周边修士目光中透露出浓浓的震惊。 原以为那对母女巧巧占据子母双星乃是无上的幸运,原来,那双星却是为了触发这一场宏大的祭仪而设置的么? 母子双星乃是不能忽略的完成闭环祭仪的关键一步,这一场残酷现实摆在眼前,众修士心中当真很是难受,恨不能以身替代,只能扼腕叹息。 哭泣中的小女孩,突然抹了抹眼泪,大大的眼睛看向下方紫微星位,便看到了那个她喜欢的叔叔,她忍不住哭诉道:“叔叔,天意不想死,叔叔,你能……你能救救天意么……呜呜……” 如此小的年龄,如此悲惨的命运,使得桑北感同身受,他的眼角微微有些潮湿,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弱者遭受欺凌,而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已然明了! 他抬头看向梨花带雨的小女孩,脸上浮现春天般的笑意道:“放心,有叔叔在,当然会保你无事的!” 小女孩原本以为对方会有拒绝,听了桑北的话,这个结果当真让她惊喜莫名,她重重点点头,转忧为喜道:“天意相信叔叔,叔叔说的话一定能做到!” 她握了握小拳头,看向娘亲道:“叔叔答应我了,娘,我们可以不用死了!” 女子怔了怔,复摇了摇头,此情此景,还有谁能够逆转这一场木已成舟的宏大祭仪? 紫微星位,桑北略略抬头,清了清嗓子,道:“天道有缺,大家都称我为天择之子,既然如此,就由我桑北来补全这一场天道疏漏!” 说话间,那两颗母子双星依旧不停下降,距离那两颗龙睛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快。 与周天融合的道境,盘旋奔流。 桑北骤然闭目,心归虚无。 一张弓出现在他头顶,缓缓张开如满月,弓开天地,弦合天地一线。 一柄剑出现在弦上,剑体一侧,一颗美丽眼眸皎皎生辉,眼眸中的一滴泪珠当真如一粒沧海明珠,迸发出耀眼光华,顿时笼罩了整个紫微星位。 “这一剑我要将黑暗全部镇压在下,让光明跃升至这个世界之巅,我们都压抑太久,但心不死,希望一定在,故而此剑,当驱离一切黑暗,化为祝福,绽放于未来!” 顷刻间,紫微星位光华无尽绽放,波及周天各个角落。 东方青龙角宿之上,形容衰老的殷白柳蓦然睁开眼睛,他分明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注入整个青龙七宿之中,干枯的道境在肉眼可见之中恢复了活力,青春的气息在肉体上强势复苏。 他如何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那人不惜牺牲自我,在发动献祭,企图以自己的混元气息彻底激活那条祖龙,以求补全那张行将破碎的天道假面。 同时,他的目的也为拯救那个无辜的小女孩。 第709章 同时飞升 设若易地自处,他殷白柳也一定会这么做。 这个时候,那一缕足以照亮整个战场的剑光,寄托着无尽的祝福,射入了那条巨龙的体内,以至于那条巨龙连连盘旋,发出一声声怒吼,周身的每一粒鳞片都被点亮,体型再度膨胀,气势如浪潮翻涌,向上强势一冲,稳稳托住那张持续下沉的假面。 那一双黯淡的龙睛,分明明亮了不少,只可惜,还是差了一点。 下方,桑北目光如炬,他与周天同怀,分明觉察到了什么。 此刻,那两颗母子双星距离那两颗龙睛已然越来越近,已是生死一线。 左辅星位,曾经位高权重的宰辅大人泪痕婆娑,双目紧闭,他实在不忍心看那最后一幕,却又强忍着心里的悲痛竭力睁开眼睛,想要去看那最后一幕,要知道,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们两个了! “其实,子母双星并不是最重要的,那条龙在等我!原来,这就是我桑北的命运么?我早就成为那些人手中默默操控的棋子,唯一的目的,只是为了补全今日这最后一环么?他们算定了我最后必然不会拒绝,也无法拒绝!不想我桑北一世竭力与命运相争,最后的结果依旧无法改变!” 生死一线上,不知生死的小丫头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桑北,在不停雀跃鼓掌。 她竟然毫不明白旦夕降临的生死,只因为她无比信任那个叔叔,那个叔叔一定可以将她拯救出去。 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让桑北的内心再度涌出了一丝温暖,他远远看着她,道:“你会无事,叔叔答应你的!” 便在此刻,桑北敞开了道境,这一次敞开却是最彻底的解放,他敞开了识海,敞开了遮蔽天机的灵魂太极,直至最后,那只不容存世的生灵形象,终于第二次出现。 此刻,那些历练了一辈子的老狐狸修士,已然被这一幕瑰丽光影深深震惊,齐齐失声。 “龙雀!” “居然是龙雀!” “那只传说中的圣灵居然是真的!龙雀生来不容于天,与天死战到底,天,老夫明白了,他之所以成为天择之子,乃是他的命格决定!” “那幕后暗伏的原因当真要好好捋一下!” “女虚北宸,我赫连玄空生平未曾服人,今日算服了你了!” 滚滚雷音骤然从天幕深处万马奔腾而来。 那是天怒。 子星上的小女孩顿时吓得捂住了嘴巴。 只是她的一双大眼睛,依旧紧紧盯着那只美丽生物形象,她不清楚那个叔叔如何能够变出那么美丽的一只鸟儿。 冲着那小女孩勉力一笑,桑北终于射出了他的本命一箭! 就见这只斑斓的龙雀,带着凄厉的啼鸣,迸发出七彩流光,化作一道虹影,冲入了那条祖龙体内。 刹那间,两颗硕大的龙睛迸发出两道冲天的光华,一股冲天威势已然将子母双星一下子推了出去。 巨龙连连怒吼,发泄着压抑已久的滔天愤怒,它的身形骤然盘旋数圈,化作一条星光长河,轰然冲入了那一张虚伪的假面之中。 这一刻,龙星战场再度变得安静下来。 就连上空传来的滚滚雷音也变得弱小了不少。 整个天劫,仿佛出现了消退的迹象。 然而这一幕在赫连玄空眼中,却只是假象,他的内心犹自狐疑,突然瞪大了眼睛,脱口喊出:“不对,竟然是......” 龙星战场之下,那座黑暗中的棋局之内,龙泽帝君豁然站起来,朝着对面的古沧帝君冷笑道:“白旭诚,朕先行一步,不劳相送!” “没有朕的允许,你哪里也去不了!” 一声怒吼,手中的蛇吻剑毫无保留刺出,必欲重创那个一直让他忌惮的家伙。 岂知龙泽帝君手指轻轻一弹,一股无形的力量已然将那把剑远远击飞。 “你……你竟然……”古沧帝君失声,他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承认,对手的修为竟然隐隐比他高了那么一点。 一切的一切,都是局,可笑自己一直自以为是,直到最后才看到唯一真相。 一口老血禁不住喷了出来,这种打击实在太大,太过让他伤心了! “做个游戏罢了,不必当真!” 龙泽帝君轻蔑看了对方一眼,脚步一踏,棋局中央一条龙形扶摇飞升,已然托起他的身体,冲上云天。 龙泽帝君扶摇直上,一眼万年,他将一道降临的雷光轻轻扫灭,目光冷漠看向紫微星位,看着那个木然不动的天择之子道:“有的人生来,只是棋子,只为成就上位者走的更高罢了,再见……哦,错了,你已被天劫锁定,那就是无法再见了,至于想要复仇,下辈子吧!” 说话间,一人一龙撞入天穹,眼见得就要成功脱困飞升。 同一时刻,远在大荒,那处绝域山谷之中,那一口阴森山洞深处,那座古井之中,一个相貌丑恶的身影一晃而出,已至半空,他口中念咒,手中掐诀,天罡地煞阵盘顷刻间运转至巅峰。 九大图腾兽环绕着他齐齐出现,将色彩不一的光柱喷射在他的身体上,这一刻,他的丑恶身体开始快速蜕变,一头大荒龙兽的光影,重叠在他的身体外围。 他早早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那股前所未有的献祭气息,当然明白最后一刻到了。 “数百年苦心熬煎,只为此刻,今日桀蛇成龙,我九厄巫神成功脱困,飞升!” 他周身裹卷璀璨光华,目光倏忽间望向远空,已然在同一时刻,依稀看到了在异域的另一个飞升的身影,口中冷笑道:“就让你我来争一争,谁是第一!未来,本座非常期待,在异世界和你见面,无论如何,为本座自己,也为我那苦命的徒儿,讨还一个公道!” 龙星战场,在飞升的最后一刻,女虚北宸仿佛有所感应,朝着一个方向,点了点头,下一刻,成功破壁飞升而去。 是日,龙泽帝君女虚北宸,第一个成功飞升。 其实,还有一人,几乎和他同时飞升,那便是远在大荒的九厄巫神。 在女虚北宸刚刚飞升成功的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发出公鸭般的嘶哑笑声道:“当初受了那女虚北宸的至强一剑,咱家的残道总算堪堪获得大成,咱家今日狗尾续貂,便借着女虚北宸的东风,飞升吧!” 一刀划开天穹,那个熟悉的身影,紧随龙泽帝君之后,竟任由两道雷光劈中身体,置之不理,成功飞升。 严格来讲,他的飞升并非一个人,还有一个以亡灵形体依附在他肉身上的人,正是杜随。 骤然看到这一幕,下方河梁帝君目眦欲裂,实在是恨到了极点,他暗暗发誓,此生不斩宁淳绝不罢休。 河梁帝君到了当下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原来宁淳先前欲要登临紫微星位,只是个幌子,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吸引当世所有强者齐齐向他出手,以帮他圆满道境。 此中风险,九死一生。 无疑,他做到了。 在几乎必死的一刻,他借助了另一个人的替死剑道,逃出生天。 而那个替死之人正是宰辅孙玄策的亲随——杜随。 很多人没有注意到的是,这杜随也在几乎必死的一刻,毅然舍弃了肉身,并成功悟道,从而以魂体依附宁淳,成为第三个成功飞升的人物,已然将诸帝抛在了后面,创造了一个不可能的历史。 此刻,一动不动的天择之子,他的身体猛的剧烈一颤,头顶上冒起了一缕缕青烟。 青龙七宿第一,角宿之上,殷白柳目眦欲裂,他从未有过如此愤怒,愤怒之中,他的眼角止不住流出了泪水,泪水涓涓,渐渐化作红色,他已伤心,乃是极端的伤心,他的身体剧烈震颤,和桑北一般冒起了缕缕青烟,只是那一张脸变得极度苍白,透露出寒冰般的冷酷。 第710章 胜似吾儿 周边几人齐齐失声,却无法阻止,因为,这是那人主动入魔,且是斩断一切枷锁,彻底入魔,这是一条不归路。 剑门,干涸的饮血湖畔,一个枯瘦身影骤然站起来,望了一眼奚京之上的那口深邃的劫眼,口中微微一叹。 他身影一晃,已然来到那口深邃的劫眼之下。 时不我与,一世苦修,只为今朝! 一脚抬起,方要落下,却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捉住了脚踝。 枯瘦老者定睛一看,脱口道:“明玉子……你竟然没有……” 话音戛然而止,转而震惊道:“你不是明玉子,你是六如子……还是不对!” 老者盯着这个满脸痴傻的人物,摇头叹息,他其实对六如子二人与天择之子的一战一直有所关注,最终由天择之子胜出后,那二人便杳无音讯了,不曾想今日居然追到了这里。 剑卜也不生气,感受着从四方聚集而来的浓浓的天劫气息,他明白那是一个十死无生的死局,最终一刻,天择之子发动献祭,将自己的本命绑定祖龙,从而暂时止住了那张天道假面的崩坏,给所有人争取来了一线生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老者端详着那张流着口水的脸庞,道:“跟老夫走,会很危险,你真的想好了吗?” 痴傻之人也不知是否听懂了老者话中含义,重重的连连点头。 “祸福在天,既然你愿意,老夫便带着你闯一闯这一道鬼门关!” 再度望了一眼下方的世界,叹息道:“天择之子,老夫沾了你的光,今日算是欠你的了!” 他当即脚点虚空,如行云流水,转眼勾勒出一枚剑符,剑符绽放,拉伸出一道长长的剑痕,当即将自己和那个痴傻人物托住,扶摇直上,直入上方的劫眼之中。 此刻的天择之子已然极大限度吸引了天劫的注意,能否飞升,在此一搏! 刹那间,无尽电蛇漫空缠绕而来,老者竟然视若无睹,任由那些电蛇缠绕周身,只全力催动剑痕,越来越快。 数十道电蛇同时缠绕在痴傻者身上,电得痴傻者全身痉挛,手舞足蹈,口中憨笑道:“好啊,来啊,这是好东西,来的多一点,我全要!” 大笑声中,他开始疯狂吞噬电蛇的力量,一副身体便如吹涨的气球,越来越大。 老者摇头叹息,脚底一踏,剑痕破碎,化作数十道大小剑痕,包裹住身体,迎着一道硕大的雷霆,撞了上去。 一道道剑痕轰然炸裂,化作漫空飞舞的大小剑痕,继续向上飙升而去。 “天机一线,老夫总算感受到了!” 他的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华,骤然抽出一根刻满符文的符剑,劈开虚空,一闪而去。 而那把他一生熬炼的本命符剑,则被无数道硕大的闪电生生撕碎。 此刻,剑门掌舵者剑卜,飞升成功。 与此同时,龙星战场紫微星位,天择之子再度遭受无形反噬,口中噗的喷出鲜血。 每成功飞升一人,他必承担一定天劫反噬,谁叫他与祖龙绑定?谁又叫他占据了紫微,融合了星斗大阵? 可以说,此间只要有谁飞升成功,都要欠他一份人情。 天择之子单膝跪地,挥拳重重砸在紫微星位上,口中连连吐血。 他虽心有不甘,但大局已成,无可奈何。 滚滚天劫如山镇压在上,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外界,那口深邃的劫眼之内,看着老者飞升而去,痴傻者大声呼喊:“带我走!”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滚滚劈落的雷霆。 他探手捉住一道扭曲的闪电,怒吼着将之扯断,未料又一道闪电当空劈落,轰然击中了他的头顶,直劈得他七窍流血。 他的一张面孔在扭曲中变形,其中隐藏的一张面孔挣扎欲出,大声道:“我六如子不该如此结局,那是我辛苦布置的大局,怎么最后却成全了那个小鬼?” “老夫不服,不服!” 那张面孔连连怒吼,却被又一张模糊的面孔渐渐压制下去,最后又恢复成为明玉子的模样,明玉子的面孔愈显狰狞,喝道:“六如子,不要内讧,此间之局,乃是那小子掌控,老夫已然觅得一线生机,只需你我齐心协力,定然能够将天劫威胁转嫁给那小子,我们当可破开虚空,共登逍遥!” “我明白了,我原来是六如子!明玉子,虽然老夫极端痛恨你,但你的提议,不啻是个极好的解决办法!我为主,你为辅,就这么定了!” “不,老夫为主,要知道,这副肉体乃是老夫的,当然由老夫说了算!” “你这厮还想蛊惑,无论如何,这一次轮到我六如子了!” 就见两副面孔谁都不服谁,拼命纠缠厮打,说时迟,就见一道巨龙般的闪电泰山压顶劈落下来,当即将那副肉身劈成了飞灰。 这一轮飞升,明玉子或六如子,飞升失败。 其实他们本来有极大机会飞升成功,却限于互不信任,终于被天劫抹杀。 这一幕,被处身龙星战场之下,那座黑暗棋局中的古沧帝君全无疏漏看在眼里,他已然看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后果,若然飞升失败,最终结果必然会和那天择之子共赴黄泉,这绝不是他所要的。 他想要一统天下,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 只是…… 他恨恨的望了望愈显恐怖的苍穹,他没有想到女虚北宸在成功飞升之后,还是坑了他。 他已然被那座黑暗棋局锁定,若然不能飞升成功,结局必死无疑。 飞升乃是必然,他没有选择。 “可恶!只是吾儿,朕对不起你了,你要恨,就去恨那女虚北宸,他才是罪魁祸首!” 正恨恨之时,突然间在视线尽头看到一条不断向上游动的大鱼之影,又如何不知那是谁? 那条大鱼虽然被无数道闪电击中,却始终沉浸在无我无物的逍遥之境,最终在岌岌可危之中,冲破罗网,得以飞升。 此刻,黑衣魔相虞远辙飞升成功。 “这厮居然也敢在朕面前卖弄,来日相遇,朕饶不了他!” 古沧帝君脚底一踏,由于那口龙魂吞日鉴已然被龙泽帝君带走,故而,那件月魔荒天镜冲来束缚,终于呼啸飞来,化作一轮明月,托起他向上快速飞升而去。 他神情冷漠,睥睨苍穹,看都没看下方众人一眼,一柄蛇吻在手,舞出漫天剑痕,将无数道闪电绞成碎片,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由他悉心培养出的天择之子,终究还是心有戚戚,默默传音道:“吾儿,当年你尚在襁褓之内,便是朕亲手抱着你,深入大荒,深入那座岌岌可危的洞窟,帮助你逆天改命,否则,你焉能活到当下!其次,在那座月窟之内,朕不惜牺牲亲生儿子,只为掩护你走到最后一步!可以说,你能有当下成就,全是拜朕所赐,你虽非朕的亲生,却胜似亲生!可惜死局铸成,便连朕也无法拯救你,痛哉!吾儿,放心,你与女虚北宸之间的仇怨,由朕替你办了!” 说话间,身形一闪,古沧帝君飞升成功。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反噬之力,再度从天而降,降临到了天择之子身上。 桑北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将一口热血强行咽回肚腹,他的结局已然注定,不过,他还是要与这个贼老天争上一争,为周边那些人争取到一个机会。 他一剑穿空,骤然一刺,当即斩断万重魔念,将那个布衣青年生生拉了回来。 “你要代替我好好活下去,路很长,敌人很强,你要努力,合璧吧,让我们最后一次合作,破此无道苍天!” 殷白柳的眼中再度有泪,他重重的点点头,刺出了他的回春剑。 第711章 接连出手 天籁无声,桑北刺出了他的星沉剑。 一剑断魔,一剑断佛,双剑与上空交会,拉伸出一道长长的剑痕。 殷白柳毫不犹豫,化作一道流光,融入剑痕,破天而去。 “我发誓,我殷白柳会付出整个生命,去达成你的未竟心愿,再见!” 他希望能够诞生奇迹,他希望彼此能够在异域再度并肩作战。 他发出最后一声怒吼,传遍了整个战场。 他发誓要好好活着,为他,也为他的朋友! 这一幕,同样没有逃过虚空一隅,那个处在母子双星间的白衣女子眼中。 自那一刻开始,她眼中的泪水就没有停过。 她原以为自己的命运有过太多不幸,可是与那青年相比,似乎完全不算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究竟是陪对方在这里等死,还是借机飞升? 她不愿再让对方承受一点天劫的反噬,故而仍旧在犹豫着。 “娘……叔叔会死吗?天意不想叔叔死,天意要叔叔好好活着,呜呜……” 女子不知如何安慰自己的女儿,正在她方寸皆乱的时候,耳中突然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带她走,这里由我一人承受足够,没必要牺牲太多的人,何况,她不能没有母亲!” 话音未落,一剑破空,九峰融合,正是一道天意。 那道剑痕何其霸道,竟将母子双星上的二人一时间裹挟其中,扶摇飞升。 这一幕再度看呆了众人,这种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行为再度撼动了他们的内心,也让他们深深嫉妒。 要知道能够让天择之子不顾反噬出手相助,此间的飞升已然不算什么难事。 此刻,小女孩的啼哭声犹自从上空传来:“呜呜,叔叔,天意不想离开你,天意不想你死!” “叔叔不会死,记住,下一次见到你,叔叔希望你能变得更强!” “叔叔答应天意的,就一定可以做到!” 小女孩破涕为笑,一旁的女子却已肝肠寸断,她抹了抹泪水,大声道:“天意,他不是叔叔,他是你爸爸,快,和爸爸说再见!” 一句话说的女儿顿时怔住,突然间又哇的大哭起来,她不明白叔叔为何会突然变成爸爸,只是母亲突然间叫她喊爸爸,似乎预示着她此生已然最后一次看见爸爸了,这让她的小小心灵如何能够承受? 转眼间,女子二人已然破开苍穹,飞升不见。 而女子的话已然被不少修士听见,他们方才恍然大悟,终究明白天择之子为何会出手相助了。 一缕含泪的笑容已然僵在桑北脸上,他不明白孙七月为何会让那小女孩喊他爸爸,隐隐中,他猜测到了有些不对之处,依旧不能确定。 哇! 一口鲜血止不住喷了出去,这一轮飞升成功,他遭受的反噬越来越重了。 局是女虚北宸设置的。 锅由他背。 一切已然注定,不可更改。 他有很多的心愿想要去完成,只是已然不可能了。 擦了擦嘴角的血,目光睥睨。 来吧,我桑北等着你! 他已化作一块万古寒冰,他在等待最终一战。 雷音隆隆,惊天动地。 由于那张假面被祖龙的强大气息予以修补,使得上空那种无形的天威愈发愤怒,外界奚京上空已然织成密密的闪电之林,此起彼落,雷声如潮。 云层越压越低,中央那口劫眼深不见底,原本漆黑如深渊,不知在何时被染上了浓浓的血色。 于是,天空中下起了茫茫血雨,血雨之中,一道道赤色闪电此起彼落。 大地上的生机已然被彻底摧毁,整个奚京城已然变成一座死城。 一道道愈发恐怖的闪电劈落在大地上,大地皲裂出一道道巨大的裂缝,地底熔岩怒吼着喷涌而出,将大地上残余的建筑予以摧毁。 整个奚京化作一座焦灼地狱。 八方云动,如万马奔腾,云集而来,所有的力量都在向着那口中央劫眼中聚集,血色劫眼向下方持续低压,恨不得要将无尽的愤怒瞬间全部倾泻出去,只为将那个逆天的生灵尽快铲除。 奈何,那张假面已然被这个世界能够发动的最强献祭力量予以暂时修复,要想击溃那张假面,还要积蓄更强的天威。 龙星战场,左辅星位,看去颇为憔悴的孙玄策,凝神看了一眼紫微间的那个青年,他感谢他,发自内心,再无丝毫仇怨。 只可惜,他无法给予他帮助,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剑动,刺向上空。 时不我与,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明剑在上,暗剑追随,参差二剑,萦绕周身,将一道道袭来的闪电尽行斩断。 若无那个青年顶住了大部天劫之威,给他们营造出万年不遇的飞升良机,可以说,他此生不会有机会成功飞升。 “对不起,算老夫欠你,再见!” 参差双剑骤然融合,斩开一道深邃的剑痕直破苍穹。 孙玄策飞升成功。 毫无例外,中央紫微,桑北再遭重大反噬。 北隗帝君双眸充血,他此刻内心何其懊恼。 自进入龙星战场之后,所做的一切毫无成效,那些忌惮的敌人一个个飞升而去,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可惜,可惜的是,那把玄天弓不在了,否则,凭借与赫连彩霞融合的道境,当能轻松找到一条飞升的途径。 骤然间,耳中突然听到一声怒吼,寻声望去,就见西方白虎奎宿之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怒吼着,一步跨出,向上空冲去。 啪啪,周身悬挂的一颗颗骷髅头骨相继破碎,袍袖间黑气弥漫,无数亡灵嘶吼着,不顾被从天而降的闪电摧毁,发起潮水冲锋,纷纷湮灭。 这一幕,再度震惊了北隗帝君。 那种力量,还叫萨满么? 霸道,威慑,气吞苍穹,我们狼神的苗裔何时变成这个样子了? 空中,赫连孤坟道境展开,一口巨大坟墓如山矗立,他连连出拳,将一道道袭来的闪电强行击碎。 须臾间,周身骷髅头骨已所剩无几,周身衣物已然被闪电生生剥离,露出苦行僧般的一副巨大骨架。 身后那座孤坟形象几乎崩塌。 此刻,可以说赫连孤坟已然站在生死边缘。 “难了!这小子野心不小,但,即便有那天择之子挡在正面,要想飞升谈何容易?” 北隗帝君连连摇头,其实内心还是希望这个后辈能够创造出奇迹。 “今日要么死在这里,要么飞升成功,我赫连孤坟绝不苟且!” 一声怒吼,身后那座坟墓幻象已然彻底爆裂,一道拳影硕大如山,砸向天中。 北隗帝君瞅见这一幕,摇了摇头,知那小子已然失败。 孰料,便在此刻,一道剑光,扶摇直上,竟然融入了那道硕大的拳影之中,拳头获得莫大助力,轰隆一声,终于击破壁障。 间不容发,赫连孤坟一步跨出,成功飞升,末了将一句话甩给了下方那个出手者道:“我今日欠你,必有所报!” 紫微,桑北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忖思,或许他也算一个朋友吧。 他最见不得朋友遭受挫折,更何况,他对他知根知底,若不出手,对方必死,至于报答,那已然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了桑北,他不能躲避,只能忍受。 这一幕,再度出乎了北隗帝君的所料。 所谓飞升之道,一人一命,若然干涉,其中因果纠缠,一世难以化解。 他无法想象,一个外族,居然会出手拯救。 “小子,很有意思,虽然你的命运已然注定,但,朕不得不佩服你,可惜了!” 说话间,北隗帝君一步跨出,步步登高,周身骨节毕剥作响,一颗颗洁白头骨无形之中接连崩溃,纷纷化作齑粉。 他越走越快,气势如虹。 他不相信,那些人能够飞升,偏偏他一个霸道绝伦的天才,会夭折于此。 转眼间,这个高大的身影已然掠上了天穹。 第712章 成败 中央那张假面,已然发出簌簌的爆裂声,无尽闪电攒集其上,轰鸣声接连不断。 北隗帝君看着那张吸引了大量天劫威力的假面,感受着其中的浩瀚天威,心中不禁对成功飞升的女虚北宸佩服万分。 无论如何,这种耗时数十年之久的深远谋划,算计了整个天下,他赫连玄空做不出来。 饶是如此,作为一代帝君,要想突破阻隔,予以飞升,自然比其他人难了太多。 间不容发,北隗帝君连连出拳,无形的壁障间传来滚滚雷音,巨大的反噬震得北隗帝君连连吐血。 只是此刻箭在弦上,只许成功,不容失败! 一拳,两拳,无尽亡灵化为飞灰。 北隗帝君耳中已然听到那层壁障的碎裂声,不由得大喜过望,只需奋力一击,必然一步飞升。 然而,偏偏在这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的身侧如电掠过,手中剑骤然一刺,就见一头云梦奇兽的身影怒啸冲出,轰隆隆撞碎了那层已然出现裂痕的壁障。 那人身化流光,从裂隙之中一掠而过,口中冷笑道:“算计他人的滋味当真不错,赫连玄空,谢了!” 那人于成功飞升一刻,突然反手一剑,刺向北隗帝君,北隗帝君随手化解掉这一剑攻击,身形未免滞了一滞。 “楚御朝,你这厮居然敢……” 话音未落,鼻中忽然嗅到一股异香,他强忍着脑袋内爆发的晕眩感,瞪大眼睛,已然看到那朵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奇葩——雪峰狼魂! 就见一个个淡淡的影子飞掠而起,步步高升,只是她飞升的每一步,都是建立在那位帝君坠落的代价之上的。 北隗帝君身重如山,向下堕落,越来越快。 “赫连彩霞,你居然还没......没有死!你怎么敢如此算计朕?” “彼此彼此,若无这朵奇葩,本座要想算计你,大为不易,何况,又有楚御朝巧巧帮助,必然功成,认命吧!” 口中念诵,那朵奇葩光芒爆发,将周边染的一片血红。 偏偏在这一刻,急速下坠中的北隗帝君突然止住颓势,身形一晃,已然超越了赫连彩霞的灵体化身,他脚步重重一踏,赫连彩霞只感到自己的魂魄几乎要破碎了。 她嘶吼着拼命念咒,却发现那朵雪峰狼魂居然不听她的召唤了,不仅如此,那朵狼魂反而在快速吞噬她的魂魄。 赫连彩霞心胆欲裂,她瞪大眼睛向上看去,就见北隗帝君手中正托着一团洁白的柔光,光团之中,赫然是一头胖胖的小狼崽子模样,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依旧在贪婪酣睡。 “天阴狼灵!你,你居然得到了天阴狼灵!怎么可能?” 天阴狼灵乃天地生成的极品灵物,生成的条件极为苛刻,最重要的一点,它乃是雪峰狼魂的伴生之灵。 不过,它的孕育条件比雪峰狼魂之花还要苛刻,即便是诞生雪峰狼魂的地方,也不见得就会诞生天阴狼灵。 重要的是,赫连彩霞找到的这一朵奇葩也是极品中的极品,奇葩诞生一刻,已然在它的花苞中央孕育了一只天阴狼灵。 “不可能,绝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要知道,那朵雪峰狼魂乃是朕首先发现的,朕本来想要据为己有,只是最后还是改变了初衷,只是取走了狼灵。” 赫连彩霞仰天惨笑,缓缓止住笑声道:“好恶毒的算计,让本座一世为你免费打工,只在关键时刻,图穷匕见,好个赫连玄空,果然是当世第一枭雄,不过,本座今日纵死,也会让你遭受报应……“ “你敢!” 北隗帝君啪的捏碎了那只狼灵,与此同时,与狼灵本命相连的那朵奇葩,跟着破碎了。 碎裂的当然还有赫连彩霞的魂魄。 只不过,在那团破碎的光影中,突然掠起一道血痕,于不可阻挡,射中了北隗帝君的印堂,凝聚为一枚邪异的咒印! 北隗帝君如遭重击,此刻却也顾不上,脚底重重一踏,借助狼灵和奇葩双双毁灭一刻的爆发,骤然撞破壁障,成功飞升。 天地一暗,紫微之上,桑北的周身绽放璀璨剑芒,已然覆盖上一层坚不可摧的甲胄。 饶是如此,那股反噬的天威仍旧重重击伤了他的本体。 要知道,两位国君连连飞升,所引发的反噬,何其沉重! 一棵婆娑古桑树现于身后虚空,树干上一只只蓝色眼眸连连闪烁,将强大的生之气息不断导入本尊体内,替他强势疗伤。 北斗七星之首——天枢。 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经历了由生向死又起死回生的痛苦熬炼,继而经历了一次次与天劫对抗的艰难历程,他的境界已然逼近地境巅峰。 “多谢!我不知道,我的恶衰居然是如此度过的,若非你的成全,或许我已经死在了奚京城头之上!作为回报,我萧煮雨会追随着你的脚步——飞升!” 说话间,目光望向外部几处星位,已然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江山一梦四人,追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啊! “飞升事关个人悟性,天时地利如何把控全在个人,我帮不了你们,若有缘,异域,我们再见!” 传音已毕,又看了一眼紫微方向,口中一声叹息,还是没有说出任何话语,脚底重重一踏,磅礴战意冲天而起,就见一道锐利剑痕已然刺入中天。 桑北抬头望去,便再度看到了北凌江畔那一剑风华,知道对方以此剑作别,算是致意,大抵后会无期。 一剑破天,轻车熟路,此刻,战侯萧煮雨飞升成功。 右辅星位,四镇看到一个个强者陆续飞升,时不我待,相互对视一眼,已然借助当下的周天星斗大阵,充分展开道境,齐齐向上空飞升而去。 星镇上官寻幽一笔点空,扯起一道山河浩气,四人道境融合,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兼具,竟然轻轻松松破开那层无形壁障,一起飞升。 飞升最后一刻,定君谋犹自看了一眼紫微方向,默默祈祷:“那张此间我并没有发掘出其深厚底蕴,似是为你量身打造,便算物归原主吧!我不知道天意如何,也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祝你好运,再见!” 眼见连四镇都轻松飞升而去,河梁和西商二帝君对视一眼,各展修为,冲天而去。 岂知他们身担一国之因果,干系重大,飞升难度比之四镇要大了十倍不止。 何况,四镇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凭借帝君飞升一刻留下的启示,故而,准确把握住了机会,一举脱困飞升。 一口巨鼓在手,西商帝君赵宣连连敲响鼓音,步步升高。 岂知无形杀劫犹如浪潮连番冲击,震得他连连吐血。 此刻只能再接再厉,逆流冲锋,否则一旦被天劫击破,不仅功亏一篑,一身修为更会遭受折损。 漫空中,一道道闪电犹如巨蟒翻滚,乘着天威滚滚落下,赵宣一身帝王冠服尽成褴褛,周身伤痕累累,血流如注。 一声怒吼,精血化火燃烧,赵宣发出一声声怒吼,不断敲响那口巨鼓,与重压而来的天劫不断对抗。 他的上升速度明显在放缓,越来越艰难。 他几乎触摸到了那一层突破的壁障,此刻断无后退的道理。 一声怒吼,一拳重击,伴随着一声隆隆霹雳,就见那口硕大的战鼓已然生生被他击破,同一时刻,虚空破碎,赵宣胸膛内一道血虹喷射,扶摇飞升。 只是在下一刻,他宛若撞在一面千仞绝壁之上,直撞得头破血流,生生被遏制在那里。 此刻若然后退,定然会被天劫乘虚而入,不死也残。 如此局面,当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些修士当然希望能从西商帝君的飞升之中吸取教训,以便在自己飞升一刻,能够找到机会。 声声怒吼,冲破云天,众人凝神看去,就见西商帝君长发披散,不惜以卵击石,居然凭借一副肉身,强行撞向那一层飞升壁障。 咚! 咚咚! 战鼓如雷,震动整个龙星战场。 此刻的赵宣宛若从血海中爬出,一次次高高跃起,撞向上空。 第713章 再见货郎 远处正在同时奋战的桓越帝君如何不明白其中真意? “这厮也是拼了,以一副肉身为鼓槌,以那层壁障为鼓面,不是以卵击石之败,就是石破天惊之胜,好胆!如此构思,不错不错,只是,如此有利机会,我申令雏如何错过!” 他剑光犀利,切碎虚空,一张张木然面孔连连破碎,突破阻隔,不断前进。 天雷滚滚,天威如山,在一次次不惜玉石俱焚的冲击之下,西商帝君看去周身破败,惨不忍睹。 “我以一国之运,搏此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周身精血一时沸腾,西商帝君立时撑满气势,再度撞向上空。 未料,正在冲击之时,他的一条足踝却被一张冰冷的手巧巧握住了! “赵宣,既然你不想活了,不如成全我申令雏,反正都是死,不如死的更有价值!” 大笑声中,毕剥破碎之声接连不断,这一刻,河梁帝君申令雏竟然于一气之间,碎裂十数张假面,毅然抡起西商帝君的一副肉身,以肉身为鼓槌,敲击天地! “残!” 此刻,残之剑道迸发出一道长长的虹影,已然和西商帝君肉身迸发的惊天一击,融合在了一起。 霹雳! 就见无尽雷光攒集于一处,那一层无形壁障,顿时破碎成为一片细碎琉璃。 河梁帝君大喜,正欲一步跨出,飞升而去。 突然之间顿觉天旋地转,方未松开的一只手,已然牵动他的身体,化作一颗流星,射向下方而去。 “你不请自来,须怪不得我赵宣,我使出这一番苦肉计实属无奈,若然不能借助你的力量,此次飞升定无希望,再见了!” 大笑声中,西商帝君足踏天地,震动隆隆鼓声,成功飞升而去。 而遭受赵宣的天地一踏坠落下来的申令雏,已然被气的连连呕血。 对方一举飞升,却将那一刻涌来的天劫反噬送给了他,使得他遭受重创,要想再次飞升,谈何容易? 怪就怪自己还是轻信了。 怪就怪那赵宣上演的一场戏太过真实,不由他不动心! 这个世界,眼睛看到的,果然是不能相信的! 天下帝君,差不多都飞升成功了,只差他一个申令雏。 想到此处,申令雏再度呕出一口老血。 便在此刻,奚京废墟之上,一个庞大的虚影犹如鬼魅飞升而起,他早已看到了龙星战场中发生的一幕,淡淡笑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申令雏,昔日之仇,赵宣算是替我报了!我今飞升而去,看你坠入地狱,当真欢喜的紧啊!” 说话间,庞大鬼影闪电飞升,末了一刻看穿虚空壁障,已然看到了处身紫微的那个苦苦自保的身影,叹息道:“蓬壶山,本座替你挡了必杀一击,今日便算是你的报答了,再见!” 就见一道硕大雷霆古树从天而降,劈向鬼圣。 即便早有预估,鬼圣依旧心生寒意。 突然间,下方一片焦灼大地爆发出阵阵轰鸣,于是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已然涌入鬼圣落幽的体内。 上空那道硕大的闪电就此分叉,一根依旧劈入落幽体内,更大的一根则劈入了那座死气沉沉的大殿之中。 落幽内心说不出的欢畅,他挣脱闪电,一步冲破束缚,正欲飞升而去,却见一个衣着华丽的皇者身影,竟抢在他之前,先一步飞升。 “冶皇西门子楚?未曾想这厮谋划的居然比本座还要深远,呵呵,我们异域再决雌雄!” 话音未落,鬼圣落幽一晃不见。 龙星战场,天雷滚滚,巨大反噬如沧海横流冲击而来。 紫微星位,桑北连连吐血,若非他觉悟金刚御剑道,肉身炼成金刚霸体,此刻已然被这一轮反噬,直接杀死。 饶是如此,若非他与整个周天星斗大阵融合,并凭借那棵星魔古桑吸纳中央戊己气息,他还是会被天劫击溃。 一股浓浓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他双眼婆娑,依稀看到那一抹丽人身影,口中喃喃:“母亲,我桑北的要求并不多,奈何这人间将我算计到如此地步,倘我今日不死,那一笔笔所欠的,我桑北定然要亲手讨回!” 忽然间,不禁想到远在天涯的那一个苍老的身影,再度流下泪来,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人生,走到今天一步,居然如此失败,如此不堪。 虚空一隅,于颓丧中愤然站起来的河梁帝君,仰首看向上空,咬牙道:“你们一个个虫子虽然侥幸得以飞升,但我申令雏,绝不会就此沉沦,我的力量还没有尽兴释放,这区区天劫,挡不住我!” 狂笑声中,申令雏犹如鬼魅穿越而去,竟然无视一座星位壁垒阻隔,探手间将其中一个修士抓在手中,惨笑道:“世人都想看看朕的一张真面,今日你运气不错,便让你看第一眼!” 说罢猛地抹去伪装,将那张无法想象的面孔展现在那个修士的眼前。 修士张口结舌,他无法想象世间居然还有如此一张诡异面孔,胸中一股大恶止不住涌起,哇的一声,大口呕吐起来,这一场呕吐当真一泻千里,竟然将鲜血和五脏六腑一并呕吐了出来,不仅如此,他的一双眼睛,突然凹陷腐烂,涌出汩汩黑血,就此瞎了。 申令雏稍稍用力,已然将对方吸成了一具干尸。 他此刻无所顾忌,丝毫不在意会遭受反噬,一张面孔连连显露,但凡看到其模样的修士,无不在其手底化为枯骨。 一阵博朗博朗的声响传来,刚刚吸空一个修士的申令雏禁不住寻声望去,便看到一个身穿五彩衣的货郎,一手不停摇着拨浪鼓,一步步朝着上空走去。 “这卖货的贱流也敢在朕面前现世,杀了!” 一步跨出,已然欺近货郎,伸手便扼向对方脖颈。 未料货郎身影一晃,轻松脱离而去,口中叹息道:“我足踏阴阳,行走天地,此间人物与我无干,岂能伤我?” 手中拨浪鼓连连摇晃,申令雏只感到周边天地也变得扭曲起来,心中觉得怪异,口中依旧喝道:“小小货郎也敢于朕面前卖弄,不杀了你,今日如何证道?” 心中忖思,只需那货郎看一眼他的那张真面,必然就此拿下。 此刻吸纳了数十个修士的真元,体内气息爆棚正无处释放,一步跨出,再度追及货郎,迎面抓去,无论如何也要这货郎看看他的一张真面。 岂知货郎对他那张恶心的面孔视若无睹,他的身体也是略略滑移了一个身位,就逃过了申令雏志在必得的一抓。 间不容发,申令雏只手遮天,再度抓去。 未料货郎再度硬生生挪移了一个身位,口中禁不住喷出鲜血,他忍住对方释放的巨大冲击,身影一晃继续后退。 申令雏恶向胆边生,此际当着天下修士的面,竟连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货郎都拿不住,实在是太丢份了。 申令雏道境撑开,掌影遮天,连连袭向货郎。 货郎宛若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被连连震伤,偏偏一次次从对方手底逃脱了出去。 此刻,处于紫微的桑北突然睁开一双眼睛,同时看到了对方那一副熟悉的面容,心头一动,原来是一位故人! 当初走出小小螣北,那人是恶非善,偏偏是自己第一个引路人。 此人一路不显山露水,竟悄然进入了龙星战场,背后所图,当然是为了飞升。 不过,无论如何,他也算是一个熟人,时过境迁,不知此人修为及心境竟然历练到了如此地步,最后一刻被河梁帝君纠缠,也是命中注定。 第714章 生死秤盘 “一路缘分,当善始善终,世间因果,原来如此奇妙!我阮竹当真是无法想象,当年一个不起眼的少年,竟成长到了如此地步!今日吾道初成,只是欲称量这一国之君,当真力有未逮,虽然如此,我阮竹依旧想和你合作一把,此中颇有善意,望你不要以往昔成见看我!” 传音既毕,阮竹脚底一踏,道境展开,就见一杆大秤横架天地之间,正追击而来的申令雏脚底一陷,向下落去,待定住身形,却发现自己正困在一口硕大的秤盘之中。 一侧的阮竹,脚踏虚空,正悬于一根长长的秤杆之下。 他是在以区区一身为砣,欲称量这位一国之君。 好胆! 桑北禁不住心中称赞,暗道这阮竹多年不见,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申令雏暴怒,残剑呼啸斩出,惊天动地,眼见得阮竹辛苦经营出的道境就要破碎。 阮竹口中念诵,脚底连连踏动,他左脚阴,右脚阳,左脚生,右脚死,一生感悟,尽在脚底。 与此同时,那张困住申令雏的硕大秤盘之中,一道道光圈呈现,其间干支五行八卦奇门符文如道道溪流奔涌。 阮竹修炼这么多年,道境不断完善,只差一步,便可大成,他情知那张天道假面就要破碎,时不我与,倘若不倾力争上一争,绝无活路。 是故壮着胆子,将申令雏圈入其中,只是不知那天择之子是否会出手帮上一帮。 只是不管对方出手与否,他必须尽力一争,即便身死道消,也然甘心。 “小小一个货郎,也敢称量本帝君,找死!” 脚底一踏,那一张奇形怪状的丑恶面孔远远的瞪了阮竹一眼,一股恶感再也按捺不住,阮竹口中喷出一道长长的血虹,眼见得受伤不轻。 始料未及的是,即便遭遇身死道消的风险,阮竹毅然发动了献祭,凭借阴阳秤生死盘强行拖住了急欲脱困的申令雏。 那张假面眼见得就要炸裂,飞升乃是最后的生机,申令雏如何不急。 身后虚空,一头图腾兽出现,微微一吼,撼动天地! 阮竹面无人色,心道我命休矣! 未料,却听一个声音笑道:“很有意思的一杆大秤,称天地,量人心,阮竹,你既然铺开舞台,我桑北如何不能成人之美!” 朝闻道,夕死可矣。 阮竹所呈现的道境当真很有意思,桑北占据紫微,号令周天,若能将对方道境加成进去,对于自己,有益无害。 当下道境磅礴展开,竟如轻车熟路,将阮竹的道境包容了进去,也就此将他从鬼门关之前拉了回来。 这一幕变故当真震惊了申令雏。 那天择之子本命呈现,已然被天道锁定,自己与他贸然牵扯,当真是嫌命太长了。 就见那一张天底下最丑恶的面孔上,爬出了一条条蜈蚣样的怪虫,转眼间纠缠在一起,竟然生成一副人脸样的符咒,说时迟,符咒裹挟重重雷音,直奔阮竹撞去。 他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击杀阮竹,脱困而去,抓紧时间吞噬周边修士精元,尽快飞升而去。 未料骤变天地一暗,一道剑光无中生有出现,竟将那张人脸符咒击碎。 同一时刻,桑北遭受巨大反噬,再度吐血。 只不过,他脚踏天地,颠倒阴阳,已然将申令雏的怪异攻击纳入那架巨秤之中,转眼间消化干净。 申令雏目眦欲裂,连连怒吼,发动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击。 岂知对方看去愈加适应,竟然将他的攻击一轮轮导入无形之中。 此刻的阮竹就像找到了一个极佳的平衡点,盘膝而坐,闭目入定。 申令雏看到这一幕,直欲喷血。 “修士飞升,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阁下如此急怒攻心,贪多务得,却如南辕北辙,缘木求鱼,若按此下去,绝无飞升之可能!” 一席话传来,申令雏心头剧震,转首看向天择之子,不知那个陷入死局的笼中鸟能够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其实天地原本就是一个囚笼,你以为我在局中,岂知有多少人能够真正逃出局外?即便那些暂时逃出局外的,就能得到自由了么?无论身处何时何地,能够觉悟才是正理,我这话,你愿听则听,不愿听则弃!阁下心思取巧,贪多务得,急于求成,故而不能于局中窥破天机,得以飞升。时下大势已成,你,看明白了什么?” 听见对方一席话,申令雏心中再度震惊,道境展开,向外看了一眼,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远远道了声谢,却是发乎内心。 原来,自己处身一座秤盘之中,便如身入囚笼无疑。 没有想到的是,那天择之子竟然将那货郎道境融入自身体系,将一座紫微位变成了第二个秤盘,两两之间,阴阳平衡,是故他即便攻击再强,也一定会被这座战场吸收融合掉。 如此,是否说自己已然身入死局,飞升无望? 当下万丈雄心,化作秋后一梦,不禁心灰意冷,盘膝而坐,默默不语。 三人于中央区域入定,看似视即将到来的杀劫如无物,顿成一幕独有风景。 西方白虎七宿第二位——娄宿,其上一人倏忽间站立起来,最后看了一眼紫微方向,俨然看到当初古城初遇,其后一路纠缠,直至鬼门之下,经历九死一生,眼中所见,当初少年竟然在肉眼可见之中崛起,今日只能远远望其项背。 “我步焉流原本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与你相比,才发觉自己究竟是多么荒唐可笑!可惜你天不假年,命运构陷如此,当真让我痛彻心扉!只不过,我的道,就是你的道,我们都在向死而生,今日一别,倘若能够破茧,则是我对你的由衷祝福!” 说话间,秋湍剑凌空一划,步焉流的身影已然投射了出去,他就像一片死了的树叶,化火燃烧,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一粒小小星火,波的一声,撞破一层无形壁障,消失不见了。 桑北蓦然抬头,便看到了那一点消失的光影,口中喃喃,嘴角微翘。 滚滚天劫,如山镇压,越来越沉重。 那一张假面上,一道道裂痕再度扩大,留给众人的时间不多了。 若非吸纳桑北了阮竹的道境,巧巧和河梁帝君结成生死二盘,达成平衡,此刻已然很难维持大局,不知有多少人要当即陨落。 “贼老天,你算计我桑北一生,若不能报之以最强一击,何以为人?” 一声怒吼,震动虚空。 滚滚天威如沧海横流,镇压在在场每一个修士心头。 南方朱雀,井宿,身着刺金长袍的中年人霍然站起,他心有戚戚看向紫微方向,看向那个深陷死局,且数年前差一点被他杀了的青年,心中当真是百感交集。 此时此刻,原本的那种耻辱感痛恨感已然淡淡化去。 在一轮轮与天劫的决战中,他对于朱雀规则的掌控愈发精微,这得到的一切,首先要感谢那青年的成全。 他神情凝重,长长叹息,时下天机已至,一剑在手,正欲刺出,却被身后伸出的一张手,按住了,那个声音略显嘶哑,道:“祝春泽,我知道你感悟到了什么,带我一起走!” 中年人面浮苦笑,摇了摇头道:“到了时下,你还不明白吗?祝云镜,你该醒醒了!” “你们一个个都成功飞升而去,休想放下我,否则……” “否则你便玉石俱焚吗?那好,我祝春泽等着!” 祝春泽一步跨出,剑刺中天! “是你逼我的!” 祝云镜柳眉倒竖,目露凶光,当即念动咒言,便要发动深入对方识海的那一只蛊虫。 然而此刻的祝春泽,早已无所畏惧,拖曳着周身烈焰,宛若一只浴火重生的凤鸟,顷刻间冲向天穹,撞破结界,飞升而去。 祝云镜呆住了,她无法想象,那一只蛊虫应该立时自爆的,为何毫无反应? 她又哪里明白,那男人已然觉悟火中真谛,早就将识海中那枚蛊虫视若无物,不费吹灰之力轻松炼化。 第715章 噬主 她正欲再度念咒,顷刻间,一道巨大的反噬之力,犹如利剑,刺入心中,她本就受到重创,此刻便如雪上加霜,连连吐血。 祝云镜仰望苍穹,连连狂笑,状若疯癫,大声道:“凤族,唯有我祝云镜才是最强的,谁都不能挡我道路,杀!” 顷刻间,弓撑如月,祝云镜以身为箭,骤然将自己射了出去,犹如一只亮丽火鸟,撞入天穹! 始料未及的是,一道雷劫凭空出现,宛若索命一般,将那只火鸟劈成了飞灰。 上空,一张鲜血淋漓的假面狰狞俯瞰众生,上空天劫的聚积已然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无形天威正如横在每个修士脖颈间的一把刀,令他们不由得发出颤栗,感受越来越近的威胁,一个个修士无不发动最强战力,冲击上空那层无形的壁障,在天幕上点燃了一幕幕灿烂的焰火光影。 一个个修士被天劫劈中,陨落成灰。 其中侥幸飞升成功者,十不足一。 由此可见飞升何其艰难,尤其还是在中央紫微,那个天择之子承受了大部分压力的情况下,极大提升了飞升的成功率,可惜其中大部修士,依旧铩羽而归,百年梦幻,只是泡影。 “未曾想我阮竹只是一枚小小秤砣,今日居然在这座凶险莫测的龙星战场,大放异彩,天择之子,感谢你的成全,无论如何,我阮竹欠你一个人情,今生无法报答,唯求来世,再见!” 阮竹面浮苦笑,此刻借助桑北撑开的宏大道境,轻轻一荡,已然飞上云霄,巧巧撞破壁障飞升而去。 这一幕当然不会逃过河梁帝君申令雏的眼睛。 “便连这不知来历的小小货郎都能飞升,申令雏啊申令雏,你当真白活了一世啊!” 冷眼瞅见天劫威胁之下,正苦苦支撑的天择之子,不由得感同身受,苦笑道:“申令雏啊申令雏,这就是你的果报,恶衰大劫,又有谁能轻易逃过?” 阵阵反噬浪潮涌来,申令雏口中连连吐血,生平遭际纷至沓来,俱化为索命绳索,缠绕周身,令其在痛苦中越陷越深。 那货郎飞升一幕,被偏远处一座星位上的两个人物中的一个看在眼内,说是两个人物,其中一人高大魁伟,一身魔气滔天,却是一个来自魔域的人物,不知其名,人唤拓跋老鬼。 古沧帝君率军攻破奚京,故而给了他混入战场的机会。 他身侧那人,说是人,不如说是一条狗,是他亲自喂药异化成的一条忠犬。 此犬原本也是一个显赫人物,正是丹魔左迟,当初从螣荒古城一路追踪天择之子,妄图将对方掌控在手,岂知他一路追随,那天择之子居然一路上参悟造化,修为后来居上,他眼睁睁看在对方不断成长,心中又嫉又恨,自以为对方原本所得的造化都该属于他,故而一直纠结,心有不甘。 却在不慎间,被拓跋老鬼所擒拿,不得已卖身为狗投靠在其麾下,苟且偷生。 想想这辈子居然混成一条狗,左迟便悲愤欲死。 “左迟,想飞升吗?”拓跋老鬼冷笑。 左迟汪汪两声,将一颗硕大的狗脑袋匍匐在拓跋老鬼的脚面上,舔了又舔,呜呜道:“汪汪……主人,左迟希望主人一举飞升成功,属下也好跟着鸡犬升天!” “说得好,本魔今日便带你一起飞升!” 拓跋老鬼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一座星位上的一个身影,冷笑道:“萧闲,此日飞升,万年不遇,若不搏上一搏如何甘心?怎么样,你我比上一比,看看究竟是谁能够成功!” 魔仙萧闲大笑道:“时不我与,若要比,现在就开始!” 话音未落,萧闲一步跨出,闪电冲向天穹。 “你以为你先出招就能赢么?最起码,老夫有一头上佳的忠犬,大不了最后一刻,杀犬飞升!” 说话间一提狗链,大步跨出,随后追去。 犬化的左迟犹自不甘心看了紫微处一眼,想想连当初不如自己的阮竹都能成功飞升,那天择之子究竟欠他一些因果,今日拼死一搏,不成功,便永堕地狱。 偷眼恨恨看了拓跋老鬼一眼,对方已然动了杀心,分明是欲让他做个替死鬼,既然如此,新仇旧恨,便怪不得他左迟了! 一颗极品丹药早就被他含在舌下,只待关键时刻吞服,拼死一搏。 这当儿,魔仙萧闲已然被数道雷劫劈中,浑身化作焦黑色。 “萧闲,老夫看你今日飞升无望,不如助老夫一臂之力,成全老夫一人,也为你留下成人之美的好名声!”拓跋老鬼大笑,一刀横扫,霹雳一声,将一道雷劫拦腰斩断,只觉周身酥麻,方感到飞升如此艰难,若无那天择之子挡住正面,以他这样的修为,岂能有机会? 当下连连服下数十枚丹药,又祭起数件法器,挡住不断劈落的雷劫,怒吼一声,步步登高,向上冲去。 一旁的萧闲看到这一幕,摇头叹息,竟任由一道雷劫劈入体内,口中叹息道:“所谓种瓜得瓜,报应不爽,修士能否飞升成功,既靠努力,也看天数,萧闲啊萧闲,你平时总想投机取巧,今日难了!” 眼中看见周边一个个修士陨落成灰,萧闲不免萌生退意,岂料此刻,拓跋老鬼连连向上冲击不成,骤然看到失魂落魄的萧闲,突然射出一把嗜血魔刀,正中萧闲。 拓跋老鬼飞速赶来,三两下将魔仙本体封住,狂笑道:“这副肉身,与其让天劫劈碎,不如成全老夫,也算用得其所!” “天道有感,强求不得,拓跋,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今日折在你手,是我命数使然,因果在前,当敬畏之!” 说完话,萧闲不再说话,分明在闭目等死。 “迂腐之道!难怪你一世不能出人头地,今日成全我,也算你一场功德!” 说话间,喝道:“左迟,吞了他的一身精血,老夫带你一起飞升!” 左迟闻言,连连狂吠,他生平杀人无数,尤其心狠手辣,当下一口咬住萧闲脖颈,便开始疯狂吞噬对方的精血。 一旁的拓跋一边抵抗天劫,一边将一道道符咒打入左迟体内,他的目的乃是要将对方炼成一头凶煞狂犬,用以对抗天劫。 由于吞噬大量精血,左迟的一双狗眼变得愈发血红,体型持续膨胀,转眼间长得如同一头牛犊子大小。 拓跋见他气势爆棚,不由得狂喜。 转眼间吸空了萧闲一身精血,随着一道雷霆落下,萧闲已然化作了飞灰。 “左迟,跟着老夫一起冲!“ 拓跋怒吼,率先向那层壁障发起冲锋。 他又哪里看到那一双狗眼中暗藏着的杀机? 越是接近壁障,雷劫接二连三,越来越密集。 拓跋连遭雷击,渐渐难以为继。 突然间,他一手捉住左迟脖颈,举在空中,狂吼道:“今日不成真魔,就成厉鬼,左迟,老夫再助你一臂之力,彻底狂化,与天决战!“ 当下毅然将一条手臂伸入左迟血淋淋的口中,左迟来者不拒,机不可失,疯狂吞噬。 拓跋但觉一身精元犹如大河奔流而去,起先还在狂喜,突然间,竟感到愈发约束不住,大量真元狂泻而出,不免心惊,断然喝停左迟。 岂知左迟置若罔闻,吞噬得愈加疯狂。 “这条养不熟的狗贼,罢了!” 拓跋挣脱不了左迟的疯狂吞噬,口中当即念诵口诀,岂知左迟竟置若罔闻,他口中疯狂一咬,竟然将拓跋的一条手臂咬了下来。 拓跋没有想到这条狗居然癫狂到如此地步,不由得大为震惊,突然间只看到一头硕大黑影扑来,张开血淋淋的大口,正咬在他的脖颈之上,急怒攻心之下竟忘了反应。 第716章 飞升又如何 他又哪里知晓,这左迟追随多年,耳濡目染一些魔功,又结合自身修习的犬道,暗自糅合成一种霸道魔功——噬主,加上吞了那一枚极品魔丹,已然狂化,便连那篇口诀都不管用了。 转眼间,那只狂化巨犬竟将拓跋一副高大肉身尽皆吞入腹内。 于此看出,这左迟对这老鬼究竟痛恨到何等地步。 拓跋老鬼一世强梁,没有想到最终被自己所养一犬反噬,最终葬身犬腹,实在是惨到了极点。 如此血腥一幕,看的周边修士目瞪口呆。 当然,坐镇紫微位的桑北,也看到了这一幕,并且很快便认出了那头巨犬的本来面目。 “左迟!不曾想,他竟然异化成犬,这人间世当真变幻莫测,何等离奇之事也能发生!” 桑北看到那头巨犬连连向天狂吠,估计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被雷劫抹去。 却见左迟一次次高高跃起,连连撞向那层无形的壁障,传来一阵阵轰轰然的雷鸣之音。 这一幕当真吸足了周边人的眼球,便连下方置身囹圄的河梁帝君也禁不住称奇。 轰隆隆! 狂化的左迟一次次发起惨烈冲击,直撞得全身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做人太苦,下一世,我左迟绝不愿再做人,为今之计,唯有殊死一搏,方不负我左迟平生杀人如麻的本色!” 左迟强忍周身痛楚,一次次向那层壁障发起冲击,突然之间,一道雷霆劈落,在左迟听来,便如一声当头棒喝。 倏忽间,便想到自己适才所说的一句话,不愿再做人! 既然不做人,那我左迟就做一条纯粹恶犬! 一瞬间,左迟终究放开了最后一点理智,彻底狂化,体型再度膨胀,力量再度突破极限。 这一刻,他感悟的犬道竟神奇的实现了圆满。 轰隆隆! 一次,两次,三次…… 很多旁观者禁不住将一颗心提到了脖颈间,他们还没有意识到的是,内心竟然多是期望那头异犬,能够成功飞升。 又是一声霹雳传来。 那条周身鲜血淋漓的狂犬,突然纵身一跃,消失不见了。 很多修士并没有看的仔细,不知道那头狂犬是否飞升成功,还是灰飞烟灭了。 下方,端坐于一座秤盘中的河梁帝君面带一丝惊艳之色,他同样没有想到,那头狂化之犬,竟然会在最后一刻获得顿悟,一举飞升。 “它都能顿悟,那么,朕的顿悟又在哪里?” 河梁帝君转首看向桑北,此刻已然放下内心那座江山重担,显得轻松不已,淡淡一笑道:“天择之子,天劫旦夕降临,这最后一程,你我能够携手,当传为佳话!” 桑北看着那张惑乱众生的丑恶面庞,他忖思那种功法当真邪恶无比,将众生相和种种执念纳入本体,竟使得一张本相极度扭曲,可以说修炼这种功法的人,一世都行走在生死边缘,在佛与魔营造的种种幻境中挣扎,难怪河梁皇族都修炼那种极端的残之剑道,只为的是将那种种恶念尽可能宣泄出去,以求得暂时的平衡。 难怪他们从不愿将一张假面示人,因为邪恶和丑陋足以影响皇族的声誉,进而便会波及社稷安稳。 他当下愿意露出真面,其一是欲凭借那种邪恶功法吞噬他人真元,壮大自身。 其二是因为,若然飞升成功了,便不会影响到本界,若然飞升失败,所有隐患也会被天劫抹杀干净。 只是在最后,听了桑北的一席话,如同大梦初醒,前尘往事仿佛云烟,不禁心灰意冷。 心灰意冷之时,不觉放下了内心万钧重担,只觉得轻松无比,虽然此生已然接近终点,但若能在最后一刻倾力一战,映证平生所得,可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一代帝君相陪末程,幸何如之!”桑北大笑。 河梁帝君感受到上空持续膨胀的天威,忖思那张假面若然破碎,释放出的天劫,他们根本无法面对,又如何倾力一战? 他看着那张假面,忽然心思一动,向上刺出一剑。 那是一种释然的领悟,也是解封。 岂知他刚刚解封一张假面,立时打破了平衡,体内的乱流犹如冲破堤坝的河流,撞得他头晕目眩。 处于紫微的桑北立时感受到这种剧烈变化,当下踏动周天,运转星斗阵图,眉心间一道血色剑痕呈现,手中剑已然应心刺出! 于是乎,河梁帝君所在秤盘中传来的躁动,被桑北借由阴阳变化之道,徐徐化解。 原以为解开一道封印,自己必然遭受反噬,岂知竟然收获了一份欢喜。 河梁帝君看了桑北一眼,继续出剑,解封。 二人此刻便如相互喂招,再以上方的那张假面为镜,可以说河梁帝君从中获得的好处并不亚于桑北。 天威不断释放,在那张假面周边的天穹之上,一道道闪电持续落下,早已织成了密林。 一个个修士在生死熬煎中不断向上冲击,大抵陨落成灰。 只有少数修为和智慧超绝的幸运儿,得以窥破天机,飞升别界。 重重反噬,织成重重枷锁,牢牢锁定了紫微,也锁定了桑北。 若非祖龙堪堪修复了那张天道假面,挡住了大部分天威杀戮,若非他坐拥一座星斗大阵,脚踏一座山河社稷阵图,在一轮轮与天劫的抗争中,彼此间充分融合,他早就被生生磨灭。 只不过在巨大的天地磨盘间每每抗争,桑北得到的好处无可估量,他的金刚御剑诀可以说已臻于化境,肉身经历千锤百炼,坚若铁石。 苦苦挣扎之中,他看到了数不清的修士在眼前陨落,而自己也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因而,那种执念,那种仇恨也变淡了不少,心头的包袱渐渐放下,此刻心中所想,唯有证道而已。 “无论如何,爷爷,北儿没有辜负您的期望,也没有辜负自己的本心,很快,很快北儿就来和您团聚了!” 耳畔声声怒吼犹如千军万马,大地崩裂般的冲击声,接连不断,上空,那张硕大的假面上再度裂开一道道丑陋的裂痕,距离崩溃只在一线之间。 此刻,在北斗七宿之中的摇光星位上,一个青年蓦地站起来,远远看了一眼那张巨大秤盘中的河梁帝君,平静传音道:“人间有缺,烛照本心,陛下,申春雨已有所悟,深感您的提携之恩,余话不提,再见了!” 河梁帝君看了一眼那个青年,发觉他已然返璞归真,一张面孔澄澈如秋水,将那种邪恶功法气息,完全驱离干净了,不禁老怀甚慰,笑道:“去吧,无论休咎,走到这里,已是荣光!” 天崩地裂之音接连不断,申春雨最后看了一眼紫微处的桑北,眸中浮现一丝怜悯,此刻更不答话,一剑刺出,以心镜破天瑕,巧巧切开一道缝隙,一步飞升而去。 申春雨刚刚飞升完毕,在北斗的玉衡星位上,又站起一人,正是女虚承钧。 他此刻已至地境圆满,之所以坚持到最后没有飞升,只是为了在天劫的巨大压迫之下,更多感悟出其中规则变化。 “谢谢你,承钧拥有今日成就,少不了你的一份帮助!其实,这个世界,飞升又如何,陨落又如何,人生不过昙花一现,我原本是想陪你一起共度劫难,只是因为,那张假面太过虚幻,若不能将之彻底剥离,总有点意犹未甘,故而,你的心愿,当由我女虚承钧承继,放心,再见!” 他侃侃而言,最后朝着桑北一笑,心中弦断,手中剑出,就见一道长长的剑痕直破天际,女虚承钧身化流光,倏忽不见。 桑北环顾战场,就见360星位上剩余之人已寥寥无几,最后剩下的那些人,只因为飞升无望,选择等死罢了。 浓浓的绝望气息充斥了整个星空战场。 第717章 陪你最后一程 上方的崩裂之音越来越大,桑北明显看到了那张行将崩溃的假面上,所流露出的狰狞和残酷之色。 他此刻的心情却格外平静,从未有过如此平静。 生何如,死何如,心不易,即是永恒。 此生所爱,唯是她! 而爱我者,仅有那么几个,或许很快,自己和他们将永远在一起了! 突然间,一阵大笑声犹如洪钟,远远传来。 一个老者身影只一晃,竟无视大阵阻隔,直接来到桑北面前,笑道:“别以为这个世界俱皆是冷酷,这最后一程,老哥哥陪你走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阵法师卢成。 桑北略略一看,便知道此人经历了一轮轮天劫洗礼,阵法造诣,已至巅峰。 若然对方要飞升,借由大阵窥破天机,应该不难,即便稍有差池,自己大可助他一臂之力,当可轻松飞升。 “老哥,你要走,还来得及……” 话音未落,已被卢成劝止,卢成慨然道:“老哥哥活了一辈子,已然深知命数,即便苟延残喘,已无多少意义!何况,这个世界崩坏如此,据此而见,那上界,会有多好?我看也未见得!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这个世界,我卢成看中的人很少,桑北,你算一个,我老头子也是活够了,这最后一程,老哥哥陪你走了,无需多言,来,喝酒!” 拳拳真意,如泉流涌入心田,令桑北顿感温暖,接过抛来的酒葫芦,略略一碰,双方引颈痛饮。 远处的河梁帝君不由得大感意外,心情颇为复杂,忖思他人苦求飞升不得,此人居然轻易抛弃了这个机会,选择慷慨赴死,若在旁日,他不会相信,今日亲眼所见,当真对他的道心产生了莫大的冲击。 一边喝酒,卢成敞开衣襟,禁不住高歌,他阵法大成,藉由阵法传递歌声,震彻整个战场。 咔嚓嚓,一声响过一声的雷音从天而降,上方那张假面愈发狰狞,其上撕裂开的一道道的裂缝,宛若一张张嘲笑的嘴巴,急欲将无尽愤怒发泄出来。 “来了,贤弟全力施为,老哥哥做你后盾!” 卢成脚底一跺,自身道境全力融入桑北的道境,他已然置之死地,不留退路。 桑北心中一暖,双眉略挑,睥睨苍穹。 霹雳! 就见一道硕大无比的金色雷霆,在天地间撕裂开一道道狰狞伤口,俯冲直下! 霹雳!轰隆! 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横扫宇宙。 那张狰狞假面终于一举挣脱这个世界的祖龙所施加的封印,彻底破碎。 不过,也就在那张假面欲碎未碎的一刻,桑北脚底一踏,刺出了一剑!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一念沧海,一眼万年。 这一刻,桑北化魔,眉心间一道血痕尤其深刻,当即融入手中的星沉剑,融入星沉剑那一面黑暗深渊之中。 长剑微挑,直破苍穹! 看似刺出一剑,其实却是八十一剑,取九九归一之意。 星沉剑中的那一道黑暗深渊,发出一声声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已然将桑北的生平遭际,将桑北所有的剑道感悟,尽兴发泄而出,却以混元剑道,一念归虚,合为一剑,牵动整个星斗大阵,更有老阵法师卢成的倾力配合,可以说将星沉剑中的潜力极大发掘出来,已然达到生平最强。 一声昂吟,就见一条漆黑的深渊巨龙扶摇直上,从那张破碎的假面中倏忽穿越,竟然一口气鲸吞了那一道硕大的抹杀雷霆! 若然有人细看,便可以看到那条深渊巨龙体内分明分裂开了八十一条分身,和那道金色雷霆全方位纠缠撕咬在一起,相互湮灭,爆发出声声轰鸣。 说时迟,上空一道更为粗大的金色雷霆,接踵而至。 只是桑北的反应却远远超越在它前面。 桑北和魔,相背而立,一持彼岸,一持此间,二者身魂合拢,脚踏天地一线,将星斗大阵和山河社稷大阵融合为一,一柄星沉剑已然落在弦上,刹那间,便射了出去! 怒吼的星沉剑,撕裂开一道长长的剑痕,将那道刚刚从天而降的硕大金色雷霆,再度撕碎! 只不过,桑北虽然倾力发出两记重击,他遭受的巨大反噬,依旧深深震伤了他,若非他挡在前面,并凭借双重大阵的抵挡,此刻的卢成早就被抹杀了。 “痛快,他奶奶的,有此一战,不枉此生,此战,若不能尽展胸中抱负,生不如死!” 间不容发,卢成毅然燃烧精血,也献祭了灵魂,他欲将他的力量推向极限,以为桑北提供最强助力。 桑北的眼中一时有泪。 他为此生能够结识如此重情重义的老哥哥,感到欣慰,感到无比幸运。 一念间,已是一生,一念间,瞩目于未来。 就见两道箭光,一南一北,划过天穹,于中央交会融合,将一道更为强大的雷劫生生遏制。 桑北七窍流血,惨不忍睹。 可叹的是,一旁的卢成已然被绝世天劫之力生生抹去了一切。 处身另一座秤盘中的河梁帝君,其所承受,比之桑北也好不了多少,他在凭借法器和剩余死奴苦苦支撑。 然而,他已然用尽了所能用的手段,下一道天劫落下,或许便是终点了。 “老哥哥慢行,桑北替你复仇!” 面目狰狞的桑北再度开弓。 几乎同一时刻,又一道金色雷劫从天而降。 “抹杀劫!他早就暴露了他的本命,龙雀命格为天地所不容,他,必死无疑,而我申令雏也将同归!”此刻,无所谓君王,无所谓江山名利,他申令雏甚至于还比不上一个普通人,他已然绝望,他不知道以区区一人之力,该如何对抗如此强大的煌煌天威。 刹那间,申令雏却突然感到笼罩于自身的那层枷锁已然被打开,他感到周边世界在无形之中,飘然欲飞,而那种气息他如何不知道,那是献祭,以这座周天星斗大阵来献祭! 如此胆魄,如此宏大构思,不惜玉石俱焚,与天道决! 无形的浪潮横扫龙星战场,所有星位,包括桑北身下的那座紫微,在同一时刻齐齐化灰。 重新搭在弦上的那柄星沉剑,释放出从未有过的激愤,铿锵作鸣。 这一刻,星辰灭,万象归虚,桑北发动了他统领周天的帝君般的召唤,射出了超越先前的至强一剑,一剑星辰灭! 无尽的黑暗冲上云天,迅速鲸吞了那道愤怒已极的金色雷霆,将世界化作一片黑暗深渊。 瞬息之间,中央空域,释放出一轮超新星的光芒,穿透了周边壁障,迅速覆盖了整个帝京。 奚京上空,间不容发,那一轮深邃的劫眼迅速收缩,迅疾释放出超越先前的一道硕大的雷霆,如重拳砸在帝京中央,将那片万楼簇拥的雄伟大殿,全部化作灰烬。 却在同时,灰烬尘埃之中,一条剑道长河,滚滚奔流而上,竟再度将那条磅礴雷霆予以鲸吞。 废墟般的龙星战场中央,申令雏的嘴巴张开老大,他无法相信,却不能不信。 他看到无尽的先灵,潮水般涌出黑暗,而那一尊尊魁伟的皇者正站在最前沿,振臂怒吼,吟唱着申令雏从未听过的一首战歌,那首战歌,乃是龙裔独有。 体内久已冷却血脉,瞬间唤醒,让他情不自禁,跟着一起引吭高歌,直至泪流满面。 同一时刻,申令雏听到了一声来自地底的怒吼声,宛若地龙翻身,撕裂大地,也撕裂了这一片广袤的江山社稷。 这是地裂,不,这是山河裂! 无尽的星光,寄托在那柄星沉剑之上,撕裂黑暗,直上天穹。 这一刻,那把剑所爆发的正是它光明的一面,献祭所有,化为祝福,点亮未来! 申令雏禁不住颤抖,似乎在他体内,正潜伏着一座亟待爆发的火山。 我申令雏幸何如之,今生竟能够得见如此惊世、如此热血、如此一往无前的与天道决,什么江山社稷,什么长生不朽,统统都不足一提。 第718章 最后一缕劫气 然而,他还没有从一腔沸腾的热血中清醒过来,却在瞬间,再度坠入万丈冰窟。 原因则是,那股天威必欲在最短时间置那个逆天命格者于死地,故而,强势聚合这片天地间的所有力量,再度降下了一道不可想象的恐怖天劫! 上空的劫眼,已迅速收缩为一枚小小眼瞳大小,且那只眼瞳并非金色,而是迷离的紫色,其所释放的横空出世的气息,代表的是无上天威,无上法则,和无上统治。 其劫名谓太一紫意混沌劫,其劫出世,足可抹杀万物。 然而,此刻在废墟般的战场中央,申令雏再度瞪大了眼睛,他看着那个枯瘦的青年,看着那张七窍流血的惨烈模样,看着生机见底的破损躯壳,更看着他身后如巨龙般扭曲的一棵歪脖子树,倾听着歪脖子树内传出的一声声撼动心弦的断裂声,那显然是由于吸纳的力量到达了极限的毁灭之音。 此刻,天地人合一,三弓合一,如那棵歪脖子树也算弓的话。 万象归元,心归刹那,外物本空,唯心永恒! 这一刻,天地相撞! 大地之力涌起的巅峰,和苍穹落下的最强一拳,在半空中无声相撞,却在瞬间,将毁灭的气息无限扩展了出去。 申令雏却不在乎那种刺目的光影,他瞪大眼睛看着层层湮灭的两大浩瀚气息的对决,看着天与地如此亲密的接触在一起,却在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原因则是,那天择之子当真是一位不世出的奇才,他忍受着滚滚天威的无情摧残,借由那棵歪脖子树不断吞噬先前的一道道天劫气息,他早就无惧生死,放开了一切,故而使得那棵歪脖子树远远超出了吞噬极限,可谓吸足了天劫气息,却无比精准的在此刻骤然释放,可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再度创造出了一幕人定胜天的奇迹。 霹雳! 咔嚓! 那棵歪脖子树终究在这一场惊天道决中彻底断裂开来,也算完成了它此生中最后一个使命。 与此同时,桑北的一颗心也仿佛碎裂了。 他看到了无数先灵陨落成灰。 他们和自己一般,只为寻得自由而生,却最终一无所有。 “放心,我桑北与你们同归!” 同一时刻,申令雏兀自感叹。 “我申令雏绝对做不到,我不如他,难怪他是天择之子,既然名唤天择,上苍为何要不遗余力抹杀他?其实,他应该叫做天殛之子啊!” 他尚在短暂联想,岂知身体突然被一股力量隔空抓去,竟然如箭一般搭在了那柄恐怖的巨弓上,间不容发,上空中两股对决力量尚在不断湮灭之中,他就这般,被惊心动魄的射了出去,顷刻间直上云霄! “你我相见,也是一缘,我不知道你能否飞升出去,却依旧将这个机会留给你,无论成败,不必怨尤,再见!” 话语声传来,申令雏禁不住流泪,他乃是一代铁血枭雄,此刻已然禁不住落泪!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天择之子在最终一刻还想到了他,并赐给了他如此良机! 上方的天威潮水涌来,申令雏感到他的身体仿佛被无限撕裂了出去,往昔,一张张被辛苦凝聚出来的假面,如一片片纸页被轻易毁去,体内的力量如同被刺破的气球,快速宣泄出去,肉眼可见之中,申令雏开始快速化凡,蜕变为一个普通人。 只不过,他的身体虽然在快速失去力量,却再度感受到一股极端的毁灭力量冲击而来! 他瞪大眼睛,看着从身侧快速掠过的一道太一紫意混沌劫,他能够感受到这一道劫分明不如先前那道雷劫,但应该是那股天威所能调动的最后的力量了。 “可惜了,天择之子,你被那么多人算计,最后的结局如此凄惨,你这样的人生来只是为了成全那么多人飞升,而你连坠入地狱的机会也不会有了,我欠你的,也永世无法报偿了!” 最后一刻,申令雏身体一轻,冲破壁障,以区区一介凡躯,成功飞升。 与此同时,桑北遭遇了此生威胁最大的一道死劫。 原因则是,他已无余力,对抗这最后一道抹杀雷劫。 脚底一空,他如同一枚落叶,坠向无底黑暗之中。 即便如此,那一道抹杀紫意雷劫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他。 它必须眼睁睁看着他彻底化灰,方才甘心。 生死刹那,一道紫意雷劫犹如怒龙,当空咬向桑北。 嗖! 那柄星沉剑昂吟一声穿越了上去,它早已与桑北血脉相融,故而第一时间主动发动,迎上天劫。 震彻天宇的一声怒吼骤然爆发,那柄星沉剑顿时不知被击飞到哪里去了。 下一刻,一口进化到极强状态的妖夜鼎,化作一座奇峰横空出世,其上,万妖怒吼,发泄着无尽的不甘和愤恨。 一尊鸟首猴身的皇者矗立其中,偕同万妖,齐齐怒吼! 惊天动地的霹雳声中,一口硕大的妖夜鼎,顿时被击飞不见。 也正因为星沉剑和妖夜鼎的两度拦截,为桑北争取到了微不可察的一丝机会,由于天劫施压,他的下坠速度骤然加快,就像一颗子弹,穿透了重重黑暗。 间不容发,那道雷劫如影随形而至。 一道光影,迅速从本体中撕裂出去,迎向天劫。 这一刻,所有的本相,所有的识海周天星相,全部放开芥蒂,真真切切融合为一体,化作一尊近乎完美的本相,奋不顾身,撞向天劫,却于瞬间被击得粉碎。 又是生死刹那,处于桑北后背上,那枚心心相印的印记,突然发光发热,发动了它诞生后的最后一次召唤,已然唤起破碎的山河社稷大阵中的残余气息,化作一条破败祖龙光影,怒吼着,从黑暗中扶摇直上,和那道紫意雷劫顽强相撞,却如冰消雪融一般,崩溃开来。 此刻,那道雷劫虽被削弱了不少,依旧如一根毒刺,闪电刺向桑北! 刹那间,一物凭空出现,化作一丈方圆,却原来是一本古老的书卷,挡在了桑北的前面。 嘶吼的雷劫,犹如毒刺,迅疾穿透了那本古老书卷,也同时击碎了躺在桑北身后阴影空间中的那个美丽精灵的本体,只余一点灵光,倏忽间钻入了那本书卷之中。 最后一缕天劫气息,犹自怒不可遏,迅疾追向那具失去生命气息的本体。 铮! 一柄星沉剑犹如一尊不屈的王者傲然出现,骤然唤起这具本体中潜藏的最后一部分力量,唰的一声,为本体覆盖上一层至刚的金刚御剑甲,在那道天劫的余威降临一刻,绽放出一团夺目的光华,其后,犹如一朵盛开的烟花,坠向黑暗深渊之中。 无人看到的是,最后一刻奇迹,乃是由那青年的丹田之内,一条银色小蛇所创造,刹那间,它于崩溃的光影中一跃而起,将最后一丝劫气吞入肚腹之中,而后游回巢穴,开始了漫长的休眠。 此刻,本体已死。 奚京之上,那一口缩小如眼瞳般的劫眼,犹自恨恨看了看下方世界,而后,缓缓散开,消失不见。 深渊的虚空之中,那具死了的躯壳犹如一片枯叶,缓缓向下坠落而去。 渐而,周边亮起一粒粒微光,紧接着,近百个黑白飞蛾般的身影出现了。 说是黑白飞蛾,乃是因为其中一部分身着庞大的黑暗斗篷,另一部分却是近乎透明的游魂状的怪人。 这些怪人如同黄蜂一般簇拥过来,托住了那一具死了的躯壳。 呜呜悲戚之音响起,那些怪人如丧考妣,痛哭流涕。 第719章 候选人 “伊洛兹的伊普尔斯,主人死了,真的死了,我感觉不到这具身体中一丝一毫的生命迹象,呜呜,主人死了,我们就像失去依托的无根之草,很快就会灰飞烟灭,呜呜……” “阿尔卡缪的荷鲁,哭解决不了问题,带主人去原始神殿遗址,或许在那里,我们能够找到解决的答案,我伊普尔斯绝不相信主人会死!当初,他是那般英武,甚至于经历了原始神殿中的重重考验,所以,我笃定,那里会有惊喜等着我们!” “呜呜,没用的,自主人当初走出之后,那座神殿已然消失不见了,呜呜……” “不要哭,一起去!” 伊普尔斯怒吼,镇住左右,而后,所有两族余众,一起托着他们的主人,向着微光的黑暗尽头飞去。 渐渐,一座巨大的平台出现在他们的下方。 一众人托着那副死了的躯壳,缓缓降落在平台中央,而后将那个死人放在了正中央的位置。 阿尔卡缪人和伊洛兹人翘首而立,眼巴巴看着上空,无比期盼那一扇神奇门户会再度出现。 然而,他们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等到那扇门户出现。 “我早就说过,神殿已然消失,主人已经陨落,我们,没有希望了,呜呜……” 荷鲁痛哭,所有的阿尔卡缪人也跟着嘤嘤哭泣起来。 伊普尔斯怒吼着一拳重重砸在坚硬的地表,甚至于传来一声咔嚓的断裂声,鲜血汩汩涌出,他却毫不在意。 他曾亲眼在这里见证奇迹,见证救世主的降临,这是祖辈相传的神谕中的启示,主人怎么可能会弃他们而去? 所有的哭泣声渐渐低微,这些流浪者们终究安静下来,一个个犹自虔诚的膝跪在地,齐齐朝向他们的主人,默默祈祷,仿佛一尊尊石雕,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候,平躺在地的那具死尸,在他的胸口上再度出现了那本古旧书卷,在书卷上的那道贯穿的创口中,突然溢出淡淡的流光,流光如水扩散,直至完全包裹住了那具躯壳,而后,托起躯壳,向上空缓缓飞升而去。 上空,那一张曾经出现的黑洞般的大口,再度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一声惊呼惊醒众人:“我就知道奇迹会出现的,我就知道主人一定不会死,神殿出现,主人一定有救了!” 伊普尔斯喜极而泣,所有的阿尔卡缪人和伊洛兹人一起欢呼雀跃,载歌载舞,他们目送着那一团光芒包裹住主人,进入了那张巨口之后,再度安静下来,他们翘首以盼,看着空中那扇门户,等待着他们的主人再度回归。 此刻,光影包裹着那具死尸,最终来到虚无神殿尽头,将死尸轻轻放在那张猩红色的宝座之上。 远远看去,死尸就像熟睡的王者,背靠在王座之上,双目紧闭。 咔嚓! 一声指针转动之声传来,上空,一个巨大的钟表浮空出现,指针归0。 0代表着结局,也正孕育着希望的起点。 废土般的奚京,自遭遇那场从未有过的杀劫之后,已然成为绝地。 偌大一座京都,几乎被生生夷为平地,看不到一个活者的影子,便连,百里之外,所有过客都望而生畏,远远绕道,不敢越雷池一步。 天下群雄围困,共同瓜分这座古老帝都,而在最后,却根本无人从那里走出来。 是故,天下人不约而同,便将这一年称为龙殇。 龙既死,诸族殉葬。 其后过去二年,百劫丛生,瘟疫,疾病,洪水,干旱,地裂,火山喷涌,风暴,海啸,等等灾患,遍布天下。 往往是一灾刚过,又一灾已然无端横生。 天下黎庶流离失所,死伤无数,饿殍遍野。 龙泽大陆,魔域,大荒,俱不能幸免。 凡民往往死于疾病灾厄,而那些侥幸余存的修士则遭遇了他们此生最大的灾厄——恶衰!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口,在疯狂吞噬着他们的体内精元,修为再在肉眼可见之中持续下滑,由地境后期,跌落至地境中期,再跌落到地境初期,直至跌破地境,回到身劫境,继而由身劫境巅峰,跌至破玉,再至洗髓,最终跌回血运境。 数不清的修士,因为境界跌落,导致寿元耗空,在绝望中死去。 而能于血运境侥幸余存者,十不足一。 这一场末法时代的天降杀劫,已然从全方位,洗劫了整个生灵界,无论人族,还是妖兽,魔族,无一可以幸免。 魔域,魔都锡蓝,那座到处漏风的原本的魔顶大殿之内,那座斑驳破损的皇座之上,那个被画地为牢的原本的大人物——魔皇孔照,突然间睁开了一双清冷的眼睛,他的周身从内到外,无处不痛,却也由于那白衣剑帝滞留在他体内的剑道力量,将他的修为硬生生阻止在了地境初期,避免了遭遇其他修士那种可怕的跌落,从而侥幸保住了性命。 “朕不知是应该哭,还是笑?朕不知道自己能否撑到那命运转折的一刻,而命运早就注定了它的轨迹,无论如何,朕会竭力坚持,朕不会让那些飞升者嘲笑自己,因为,真正的真理,掌握在朕的手里!” “朕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成为这个世界上首屈一指的至尊,可笑,荒唐,天意何其弄人,而朕奋斗一世,最不屑一顾的,就是天意!叶冥苏,朕其实和你是一类人,我们都只相信自己!” 说完话,这一座四处漏风的魔顶大殿再度安静下来,偶尔的风声吹过,如呜咽哭泣。 这一场全方位的杀劫,一直延续了大致五年的光阴,五年之后,千疮百孔的世界,终究开始一点点恢复了生机。 零星的破败的村庄,陆续冒起了一道道人间烟火气。 荒废已久的田园被重新开垦,种上了零星的庄稼。 奚京,那一片绝望已久的废土之上,穷风呜咽,刮起了一圈圈相互追逐的旋风,宛若一个个无聊的小鬼在相互嬉戏打闹。 而在那处原本被夷为平地的龙渊大殿的遗址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 紧跟着,大地向左右分开,露出一条通往黑暗深处的甬道,黑暗尽头,甬道连接的地底世界,一队队甲胄鲜明的战士,排着队列,迈着齐整的步伐,鱼贯走出甬道,不久便来到地表世界,按一个个方阵,整齐排列,肃然而立。 直至数万甲兵整顿完毕,就见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青年,来到阵列的对面,环顾所有战士,大声道:“龙泽的同袍,龙泽的手足们,建功立业、重新书写历史的机遇来到了!有赖帝君的精心谋划,他为我们的帝国保留了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一支力量,我们此刻已然站在了这个世界的巅峰之上,即日开始,我女虚慕容会分派极少一部,负责重建奚京,其余所有将士,则跟着我一起征战四方,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一统天下,以不负帝君的一番苦心谋划!” “战战!跟随新一代帝君,一统天下,开万世不朽之基业!” “跟随帝君,一统天下!” “万岁,万岁,万岁!” 此刻的白衣青年浮想联翩,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结局居然会是如此。 原本应该由他去登临紫微,控制住整个龙星战场的,没有想到,那里就是一处死劫,乃是天择之子命定的埋骨之地,而自己的出手争夺,只是一个幌子,只为了哄骗天下人罢了! 自己的使命,虽然早就被那位伟大的帝君安排好了,却也是自己在最后一刻的选择。 最后一刻,他幡然醒悟,终究明白,那座紫微,根本不属于他,若然强求,无非寻死。 要知道那可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登临的紫微宝座啊,最后一刻的割舍,让他无比痛心,却毅然急流勇退,果断将之赠予了这个天底下,他最欣赏的那个青年。 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当初的选择,可谓命悬一线,倘若选错,他或许已不存在了。 他的额头微微渗出一层冷汗。 原来,他和女虚弘衍都是候选人。 第720章 顺路来看看 所有的选择,都一直摆在自己眼前,帝君并没有试图左右他们,他将选择权留给了我们,如何抉择,都靠个人悟性。 “陛下,您放心,慕容绝不负您的期望,会在最短时间内,一统天下!其后,即便这个世界灵气枯竭,万物凋敝,慕容即便付出任何代价,也会争取飞升,去赶上您的步伐!” 慕容之所以会如此肯定,乃是因为,这一支精兵被雪藏在地底阵图之内,得到了大阵的庇护,从而极大削弱了末法杀劫施加的危害性,使得境界的下跌比之外界修士,要小的多,比如是他慕容,他的境界堪堪保持在地境初期,相信自己当下这个修为,已然稳稳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之上。 “龙泽的同袍们,随我出击,一统天下!” 一声怒吼,一杆杆大旗迎风招展,一副副甲胄向日绽放,步伐齐整,战歌怒吼,浩浩荡荡杀出奚京废土。 仅仅用了一年多时间,慕容便摧枯拉朽般统一了整个龙泽大陆,其后又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强势征服了魔域,令所有魔族俯首称臣。 继而,杀入大荒,将大荒诸族逐一平定,将所有世界的版图全部纳入龙泽帝国的统治之下。 其后一年,慕容创建龙盛皇朝,登基称帝,史称龙武帝君,建年号正元。 天下一统,四方来拜,海晏河清,政通人和。 然而,此刻正端坐在帝君宝座上的龙武帝君,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看起来愁容满面。 原因则是,他倾天下之力,收集来灵宝无数,欲提升个人修为,却发现修为的提升太过缓慢,突破的希望更是遥遥无期。 他到时下才明白,这就是自己的选择,也是付出的代价。 选择了,就没有了后悔药。 成为空前的一统天下的帝君,足以彪炳千秋,同时,也放弃了长生求道的希望。 原因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已然发生了本质变化,他时下的修为,已然是处于巅峰之上,不可能再获得突破。 他隐隐感到那一层突破的壁障,已然成为此界禁忌,冥冥中的天道根本不允许人族突破这一层禁忌。 极大的空虚感犹如重锤敲击在慕容的胸膛上,令他感到无比的绝望。 他万念俱灰,他感到时下生不如死,无比痛苦。 作为修士,一世突破无望,生不如死。 慕容,你早已被俗禄所玷污,你早已不配称为修士。 你远远不如那个陨落的天择之子,他以死殉道,并拯救了那么多的修士,那样的作为,才是这个世界最可贵的精神! 一拳砸下,将宝座上的一块龙雕砸得粉碎,拳头鲜血淋漓,惊得周边的宫女内宦慌忙要过来看护,却被慕容冷声喝退。 这个时候,慕容忽然呆住了,因为他看见一个人,一身布衣,看起来平凡到了极点,一副清瘦皮囊空空如也,仿佛枯朽草木,脆不可当,却无视那些周边的一个个孔武守卫,一步步走来。 周边的守卫犹如泥塑木雕,一动不动,他们呆呆看着这个闯入的不速之客,想要动,却偏偏不能动。 慕容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遭受一丝一毫外力压迫,却被一种无法想象的力量,禁锢在那里。 “这是……这是强大的精神力量!只是,什么样的精神力,能够做到春风化雨般自然,能够做到阳光普照般无所阻挡无所抗拒,就那样的穿透了一切,令万物不由得心生钦服!” 慕容口中喃喃,最终吐出三个字:“你是……谁?” 一身粗糙布衣的来客,淡淡一笑道:“一个过路人,一个去过地狱又侥幸重返的普通人,你做到了我一生本来打算要做到的事,很不错,心愿达成,你应该很高兴,为何会感到如此痛苦?” “因为,我选错了路,违背了自己的初心。” 帝君慕容发现自己在此人面前拿不上一点帝君的架子,反而更像一个后辈,极度渴求能从对方身上找到慰藉。 “你的初心是什么?长生不死,飞升仙域?只是,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长生不死的仙人呢?北冥有鱼,涸辙之鲋,小大之辨也,重点在于,你的眼里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世无恒物,总归尘埃!” 其人一笑,一抬手,已然端着一杯茶,这杯茶原本在远处的桌案上,就这样如同活物被召唤在手中,轻轻酌了一口,又叹息道:“茶不错,只可惜,由于后期操作不当,失去了本真!” 他转身离去,一步跨出,已然留下一个小小的背影,并甩下一句尾音:“顺路来看看,好好做一个帝君,让百姓可以安居乐业,那也是一种养生!” 此时此刻,慕容的一颗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他的口中几乎要跳出那三个字——叶……冥苏! 他快速跳起来,飞也似的冲出大殿,却发现已然感受不到对方一点气息,那个人就像从这个世界里被生生摘离了出去,俨然从未出现过。 慕容无比后悔,后悔为何不早点反应过来,错过了何等天赐良机! 下一刻,他长叹一口气,缓缓走回大殿之内,他明白了一件事,那人只是来看看,他不愿意,自己即便早一点认出,也是无用。 叶冥苏没有死,叶冥苏竟然没有死! 天下传闻,他当年明明是死在战侯的剑下的,为何会死而复生,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方的境界明显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他无法想象那到底是一种何等境界,令他高山仰止,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只是,对方为何没有遭受那种禁忌规则的反噬? 一身布衣的叶冥苏走过了千山万水,走回了那一处故国,走进了那一片普通的农庄,他看着周边那些来来往往的游客,看着他们指指点点这片庄园中的一草一木,讲述着当年白衣剑帝和魔域公主孔星茹的点点滴滴往事,感叹着两个人的幸福和不幸,想象着白衣剑帝的风采,俨然将这里当成了一处名胜古迹。 抚摸着一棵棵杨柳,轻轻踩踏着脚底的纤纤芳草,想象着当初二人之间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仿佛只隔着淡淡的雾气,却已然远隔此生。 没有谁认识他。 没有人知道这个普通不过的男人就是当年那位剑压天下的帝君。 抚摸着篱笆,摩挲着一根根农具,轻轻擦拭着桌凳,最后,他情不自禁躺下来,躺到了那张床榻上,他多想自己就此睡去,待睡醒一刻,已然回到了那时的韶华时节。 “大胆,帝君故物,居然敢如此亵渎,找死!” “拿下了!” 十多个守卫很快出现,将那人团团围住。 “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曾经就是我曾经的家啊!” 叶冥苏翻身坐起,视周边欺近脖颈的一柄柄剑器如无物,身影一晃,已风一般走了出去,转眼不见。 咣郎一声,一个守卫的剑突然落在地上,他激动的语无伦次,甚至于眼中流出了热泪,哽咽道:“我就知道,他……他老人家不会死的,永远不!“ 周边同伙都以为他得了失心疯,摇摇头大步离去。 “你是不朽的神话,我只是一棵普通的草罢了,虽然如此,我今日见到你,当真是太开心了!” 守卫知道自己的判断绝无错误,但他会将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底,其后会用尽一生时光看护好这里。 叶冥苏离开故土,顺着北凌江一路南下,继而转折向东,他用了最短的时间,穿越了大片贫瘠的土地,最后来到魔域,来到了那座被摧毁后又重新按照龙泽的风格建造起来的锡蓝古城。 第721章 赋予 魔顶广场之上,那座原本千疮百孔的魔顶大殿,依旧保持着原状,破漏处如一张张丑陋的嘴巴,在风声呜呜悲鸣。 叶冥苏的目光穿透壁障,已然看到了那个被画地为牢折磨的不成人样的身影,他只看了一眼,便已然无视了一切,一步跨出,便穿越了近边死山,进入了约萨神殿。 魔顶大殿之内,枯坐中的孔照突然抬起头,他分明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但那股气息瞬间出现,便瞬间消失了。 “是他……我能感到是他!他居然……居然还活着!没有想到,我在他眼中居然如此不屑,如此丑陋!” 嘴角溢出了鲜血,这样的打击比之世间任何伤害来的还要惨重,孔照心欲碎,魂欲裂,最终缓缓松了口气,叹息道:“无人知我,也不需人知,我走我路,如此足够!” 魔境,往者天梯,一座荒山,一处墓冢,叶冥苏席地而坐,酹了一杯酒,他看着墓冢,已然看到了那个温柔美丽的倩影,淡淡一笑道:“我回来了,只不过,我很快就要重新踏上征程,我时下的目的,不为长生,只为找到拉你回来的方法,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即便我身遭那约萨邪神的诅咒,既然我还活着,就一定能够找到办法,我坚信,心茹,等我!” 叶冥苏目光穿透黑暗的阴霾,已然想起当初为了征服这条往者天梯,不惜发动了献祭,将自己献祭给了那个所谓的邪神,用以激发出最强力量。 不过,也正因如此,受了那种诅咒之力的保护,经历北凌江一战方得以不死。 只不过,那种邪恶的诅咒实在太过强大,犹如盘根错节的一条条毒蛇,缠住了他的肉身,也缠住了他的灵魂。 这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 蓦然站起来,身材瘦削的叶冥苏,目光犹如一道阳光穿透阴霾,便仿佛看到了那一尊顶天立地的巨大阴影,口中喃喃道:“你我间的决战,从这里开始!” 一柄残剑简单一划,已然如阳光穿透云层那般已自然,划开了一道穿越天地的剑痕,剑在,人在,叶冥苏的身影凭空消失,已然抢在那股禁忌天威发作之前,穿越那层禁忌壁障而去。 他乃是末法杀劫之后,这个世界成功飞升的第一人。 一道古树般巨大的闪电撕裂天地落下,伴随着振聋发聩的滚滚雷音,瞬间穿透了废墟般的魔境,震得那座约萨神殿嗡嗡作响,发泄着愤怒已极的怒吼,却终究无法搜索到那个触犯禁忌者的丝毫气息,最终偃旗息鼓。 再次感受着那股无可估量的天威,魔顶大殿那座腐朽的皇座之上,那个生不如死的身影,突然间便觉察到一股没来由的轻松感,他知道那个人走了,已然离开了这个世界,只不过他的剑道气息还在,虽然被削弱,却仍旧如牢固的枷锁,死死缠住他木乃伊般的肉身。 魔顶大殿已然被圈禁,乃是禁区。 擅入者死! 这是那位龙盛皇朝的帝君特意颁布的圣旨。 “我的恶衰居然是如此漫长,这是我应有的惩罚,我认!我坚信,我会等!”魔皇孔照口中喃喃。 “我会和你一起等,曾经伟大的说一不二的魔皇,你的心中所想或许和我的不谋而合,经历了重重杀劫,尤其有幸领悟了地巫夜澜留下的传承,使得曾经迷惘的我,看到了一线希望,这个希望,当然寄托在魔皇大人身上!” 魔皇骤然抬头,便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禁不住脱口道:“贝俨?不,你不是他,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夺舍朕的手下!”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以为你还是曾经不可一世的魔皇吗?时也,命也,使我颠簸到此异域,受尽恶衰之苦,终有所悟,只不过,还是安静些好,倘若和我动手,牵动你的内伤,就不好了!”成功夺舍大祭司贝俨本尊,修为已然大成,他稍稍显露些气息,修为隐隐压了魔皇一头。 “我已濒死,守着我,没有好处,你看错人了!”魔皇无奈叹息。 “错不错在我,无需多言,无恶意,或许老夫能助你一把力也未可知!”仇穷大笑,笑毕,旁若无人走到魔皇身后的暗影中,盘膝而坐,少时已隐入魔皇气息之内,藏的严严实实。 “从此刻开始,老夫就是你的影子,千山万水,你我相随!” 魔皇一脸苦笑,他没有想到此刻的锡蓝城之中,还藏着一个能看穿他心意的人。 一声叹息,不再说话。 奚京地底深处,那一面悬空的巨大平台之上,所有的伊洛兹和阿尔卡缪人都在虔诚祈祷,他们已然等待了很长的时间,却一步不愿离去,他们坚信,伟大的救世主大人一定会醒来,带着他们重返故乡。 虚无神殿之内,那一面一动不动的虚无钟表之下,那一张王座之上,那一具枯木般的腐朽躯壳,一动不动,正如死去千年的尸骸。 在这里,时间仿佛停顿,周边一切都一动不动,绝望的毫无一丝希望。 便在此刻,放置在尸体胸膛间的那本古旧书卷,突然释放出一团柔和的光华,紧跟着,一个透明的身影凌空站在王座对面,看着那具死了多年的躯壳,这个时光精灵一族的女孩灵魂终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呜咽道:“不会是这样的……桑北哥哥怎么会死?他还有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有做,他还要带着柔安走遍天涯海角,完成上苍交付与我们的使命,将这本往者之书编纂完成!呜呜,为何柔安感受不到他体内的一丝生气,柔安不允许,柔安要哥哥重新活回来!” 当初,在天劫将要抹杀桑北的最后一刻,睡梦中的柔安毅然发动了她仅有的力量,替桑北挡住了必杀一击,却也累及自己的肉身灰飞烟灭。 不过,也正因为天劫的力量击穿了这本书卷,使得柔安的灵魂,进入其中,和这本古老书卷融为一体,不至于魂飞魄散。 灵魂状态的柔安,想要再度激发这本书卷的力量,奈何她的灵魂太过脆弱,何况激活书卷代价极大,她根本做不到。 如此,柔安禁不住再度呜呜哭泣起来。 她无法做更多的事,于是乎,索性驱使自己的灵魂,缓缓靠近这具冰冷的躯壳,二者渐渐融为一体。 柔安设想着自己正躺在温暖的怀中,哼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渐渐睡去。 岂知睡去的她,依旧在吟唱,这种吟唱的方式,奇妙的引起了周边发生了变化。 就见那本古老书卷,释放出柔和的星辉,包裹住了整个虚无王座,星辉向上缭绕飞升,最终触及了悬挂于虚空之上的那盏钟表,于是乎,仿佛冰封了万年的一片大地中,终于传来一声种子萌芽般的清脆声响。 于是,整座神殿顿时发生了不可名状的变化,这种变化顿时被守候在外界平台上的两族人感受到,使得他们欢呼雀跃,高兴的流出了眼泪。 “伊普尔斯,我终于感受到希望的召唤,这一刻乃是重启的开始,救世主大人一定很快就会醒来的!” “时间在召唤,故园在召唤,大人,您当初是何等英明神武,以区区一身,便通过了虚无神殿的重重考验,如今,神殿的力量在召唤,请您尽快苏醒吧,并带着我们,重返故园!” 所有人喜极而泣,然而最后,他们还是极为失望,自从救世主大人获得神殿认可之后,作为依附者,他们的生命已然和救世主大人结成了奇妙的联系。 只是到现在,他们依旧感受不到救世主大人的一丝气息,这让等待已久的他们实在是揪心,再度患得患失起来。 其实,时下的桑北真的已经死了。 即便虚无神殿引发了重启,依旧不能将他从死亡的黑暗中拉回来。 若非那位伟大得母亲,用其生命所凝聚成的祝福和赋予,遭受天劫重创,他无论如何难以重生。 一种由灰烬中萌发出的强大力量,正如一颗种子在缓缓孕育,而这种力量,正是凤凰涅槃,它是由一位母亲,以残酷的献祭方式,赋予在她唯一的孩子身上,已然深深融入了那个孩子的命格之中。 时光如水,不觉中,一年过去了。 第722章 为普照天地的荣光 伊洛兹和阿尔卡缪人实在是熬光了心力,他们每个人都不愿意离开那座平台,以至于其中不少人,相继死去。 伊普尔斯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某一天,他在绝望之中微微抬头,望向那张虚无的大口,却突然间,莫名其妙感到了一丝心动。 他屏住呼吸,在终于确认之后,一跃而起,狠狠抱住了那个他一直很好讨厌的家伙荷鲁,喜极而泣道:“荷鲁,主人回来了,我感受到了他的一丝生机,虽然很微弱,但已经在持续生长,一定会越来越强!” 这一刻,两族人再度沸腾。 虚无神殿之内,那张宝座之上,那具枯朽的身体之内,生命的种子已然萌芽,起初还很微弱,却在一点点蚕食这具身体中的腐朽死气,一点点改造着这具原本极其强悍的肉身。 还没有恢复意识的桑北并不知道,他此刻因祸得福,顺利的度过了他此生最大的死劫——恶衰! 要知道,一个混元修士要想渡过恶衰大劫该有多难!几乎没有渡过的机会。 更何况,桑北的命格乃是一只龙雀,更是增加了恶衰之劫的难度。 道决天劫已然彻底摧毁了他体内的生机,他原本根本没有复生的希望。 却由于她的母亲,以凤颂所赠予他的祝福,终于在灰烬中,浴火重生! 一点灵火此刻正点燃在他的印堂间,正是一只不断振翅的小小龙雀模样。 若然在外界,他定然会被冥冥中的天意发现,当即就会降下杀劫,将他抹杀。 由于处身虚无神殿,他的气息早已被严严实实掩盖起来。 他此刻获得的好处,不可想象。 天劫气息虽然摧毁了他的生机,却将这具看似腐朽的形体打磨的近乎完美,看似空空如也,实则无所不纳。 在凤凰涅槃的力量起死回生改造之下,他俨然再度经历了一场强大的天劫洗礼,只不过这一场天劫,并非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新生! 新生的气息起初如泉水,涓涓流淌,很快就形成了河流,汇成了江湖,最终聚成为一片浩瀚的海洋,从周身经脉,从三千毛孔,从血肉骨骼,沛莫能御的潮汐,不断发起冲击,生死人而肉白骨,使得复生后的躯壳,不断被改造,焕发出不可估量的巨大生机。 被改造的,不止是肉身,还有灵魂识海。 一颗颗种星被相继点亮,浴火重生的每一颗种星,看起来都那般完美,剔透如一颗颗宝石。 一幕灵魂太极再度盘旋于识海中央,蔓延出千丝万缕的气息,渗透到识海的各个角落。 虚无王座之后,一棵新生的星魔古桑正在茁壮成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已然在难以置信中长成为一棵顶天立地的婆娑巨树,一根根枝条已然延伸到神殿之内的大部空域。 龙渊大殿之内,案牍文书堆积如山。 帝君慕容正襟危坐,仔仔细细审阅着一份份奏章,他很专注,一丝不苟。 他发觉恰到好处的批复每一份奏章都很不容易。 每一份奏章背后都隐藏着一个真理,那同样是天地间的道,三千大道,道道虽不同,却殊途同归。 慕容眼中一亮,似乎看到了一条非同寻常的道路。 他忽然抬起头,便看到远处的宫门口,日光照耀之下,正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道身影仿佛并非真实,他站在那里,他就是那片天地,与天同体。 慕容从他的身上看到了高山,平原,海洋,星辰,万事万物。 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的叶冥苏,叶冥苏带给他的感觉乃是流水般的自然,而此人看去毫无特点,他就像一粒尘埃,漂浮于天地之间,不增不减,不垢不净,无物无我。 他是谁? 慕容隐隐有些期待,却无论如何看不清对方的真容。 虚光一闪,那人已至眼前,他的形容如阳光普照,却瞬间令慕容惊呆了,接着便是十万分的惊喜。 他无论如何想象不到,对方居然还活着,且修为已然达到了那种无法琢磨的境界。 “你……” 慕容激动的手足颤抖,说不出话来。 “只是路过,做好每件事,都是道,既然你已明悟,就一直走下去,再见!” 话音未落,对方已然消融在天地之间,无影无迹,却如阳光,无处不在。 那种与生俱来的骄傲瞬间从血脉中复苏,犹如一根针,深深扎入内心,令他痛楚,令他兴奋,他口中喃喃:“桑北,你还是那般模样,枯瘦如柴,正如病中的……帝君!但愿……但愿……” 他说不出话,他明白对方会如何做,但,那已是他无法干涉的事情了。 他的神情转而变得平淡,徐徐道:“其实我一直在追你,却一直没有追上你,但,时间还有,我慕容不会再本末倒置,我会走我的路,而不是去舍本逐末,争那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意气之事!谢谢你能来,如此,足够!” 下一刻,慕容体内的修士气息在肉眼可见之中趋向枯竭,他看起来俨然成为一个普通人,稀松平常,融入人间烟火,与岁月同行,当下仔仔细细投入到奏本的批复之中。 枯瘦青年正是桑北,他一念间走出龙渊大殿,走出奚京,毫无留恋,因为这里本就和他无关。 脚底斗转星移,跨越万水千山,已然来到凤城之外,那座荒丘上的破庙中。 庙宇俨然,那尊塑像依旧,仿佛昨日,灰尘,杂草,雀巢,增添了荒芜气息,已然久无人至。 桑北亲自动手,从内到外,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清扫了一遍。 最后,他躺在地上,躺在那个想象中的温柔怀抱中,嘴角浮现一丝婴儿般的笑意,俨然在做一个甜蜜的梦。 当第一缕日光落在他的脸上,他自然醒来,整肃一下衣衫,而后恭恭敬敬给塑像磕了几个头,他带着阳光般的笑意,看着塑像,道:“我走后,可能会很久无法回来看您,但请放心,你在我心里,永远不会磨灭,我会按照你所期待的道路,走下去,走成您期待的模样!为普照天地的荣光而战,为自由,也为期待!” 说罢,他便转身,头也不回走去。 大地,河山,荒原,村落,在桑北的眼中如白驹过隙而去。 走过断魔寺的废墟,走过那片曾经的杀戮战场,走入锡蓝古城,他视周边去无物,如风行天下,穿越魔顶广场,甚至与那座腐朽皇座上的魔皇擦身而过,魔皇竟然在麻木中毫无反应。 恍惚中,魔皇骤然抬首,他终于捕捉到了什么,一颗沉寂已久的心脏,瞬间咚咚跳动起来。 来了! 甚至于,隐藏于后方的那人,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一跃而起,来到前方,目不转睛看着孔照,咧开嘴巴,笑了,道:“时辰到了么?同行吧!” 一如当初的叶冥苏,桑北穿越近边死山,进入约萨神殿,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直至来到当初那道黑暗深渊之上。 当初的惊怖孤岛早已消失不见。 深渊中的杀劫感受到有人闯入,已然卷起毁灭潮汐,滚滚袭来。 然而这些东西,对于当下的桑北早已无关紧要。 他疯狂的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游走,直至潜入那道黑暗沟壑之下的无尽黑暗之中,他绞尽脑汁,费尽心力,却还是搜索不到那女孩的一丝气息。 这让他既痛苦又绝望。 他的心情实在是坏到了极点,他不承认也绝不愿接受那个事实,却找不到一点佐证。 目光落处,潜伏在深渊中的几个身影,立时感到了恐惧,身体发出了颤抖。 第723章 地狱和星空 他们借助深渊中的力量逃脱了末法杀劫,在这里苟延残喘,只为等待一个机会。 他们当然认得那个枯瘦青年是谁,他们几乎忍不住就要出手,却骤然发现,那些让他们痛苦不堪的深渊杀劫,对那小子居然毫无用处,他,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他们硬生生止住了冲动,却也由此暂时保住了性命。 在时下桑北的眼中,他们只是蝼蚁,巨人眼中的蝼蚁。 此刻,在这一道深渊沟壑更深的黑暗中,在被毁灭气息轮番碾压的一个角落里,那副僵尸般的冰冷躯壳,凭借独有的放债秘法,将自己掩盖的严严实实,一动都不敢动。 在那青年第一时间赶到的一刻,他便感受到了并最快认出了对方,他看不出对方的丝毫虚实,似乎毫无修为,却为何在重重杀劫中如履平地? 他生生抑制住了试探的冲动,直觉告诉他那青年已然成为不能触碰的禁忌。 他同样在那青年身上施加过秘术,却在近期好像被清零了,他无法想象那种彻底的抹除,无痕无迹,并导致他承受了不小的反噬,这才是他在最后一刻选择果断收手的重要原因。 何况,他欠债,欠那青年的债。 要知道当初在月窟秘境,沈西池可是折在他手里,沈西池于那天择之子有恩,一旦发现他还没有死,天择之子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魔神保佑!”他默默祈祷,终究凭借深渊的巨大掩盖力,逃过了那青年的搜索。 其实他根本没有逃过那青年的感知,原因则是他身上正模拟着另一个人的气息,当初与那人生死一战,几乎崩溃,却也由此轻松模拟出对方的气息,当作一种伪装。 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一种预警策略,提防那地巫回来寻仇,却也因此保住了他的卿卿性命。 是故青年将他误以为是别人。 桑北看了一眼那里,轻轻一叹,选择了放过对方,原因则是,他之所以进入魔境,直至闯到第九层,确实有对方的一点功劳,虽然那妇人算计过他。 重要的一点,她是女人,更是一个饱经摧残的女人,一个女人能不顾一切奋斗到当下地步,值得尊重,他终究选择放过。 桑北终于回到了深渊之上。 那些魔修终于暂且放下心来,目光齐齐仰视着上空,他们不知道天择之子为何会来这里,却立时猜测到对方的到来一定和那道深渊之墙有关。 莫非…… 难道! 一颗颗心脏止不住怦怦跳动,这么多年,他们无不期待着那一日的到来,在深渊杀劫的连番蹂躏之下,生不如死,死撑活挨,所求者,只为等到那奇迹的发生! “天择之子,你是来拯救我们的吗?” “末法杀劫,民生凋敝,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天择之子,你既然名唤天择,就一定要承担救世主的职责,拯救我们于苦海!” “魔神保佑!” 一个个修士在祈祷,一双双目光无比热望的看着上空,期盼着那个青年能够发挥出超越当年的力量,破开那道阻挡住他们前进的壁障。 浮空而立,桑北站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在等待一个时间节点。 这是他翻阅了过往记忆,总结了过去曾经发生的那一场战斗之后,所得出的一个准确推断。 子时之初,混沌初分,将合未合,将分未分。 “准备好了吗?” 桑北似在自言自语,他其实是在和魔说话。 “好!” “开始吧!” “开始!” 一弓拉开,乃是此间。 一弓拉开,乃是彼岸。 此刻子时驾临,双弓重叠,合于混沌。 天地人三才相合。 此间,深渊,和彼岸相合。 桑北和魔相合。 他们脚踏天地一线,弓开如月,而一柄星沉剑已然搭在弓弦之上。 一面璀璨,迸发出无尽星辉。 一面深渊,已然和下方这道深深沟壑融为一体。 子时驾临一刻,精准的不差分毫。 一柄星沉剑拖曳着万重雷霆怒吼,射向了那一道高高的深渊之墙,射向了当初留下的那一道裂痕。 虽然经历了岁月的洗礼,那道裂痕已然得到极大的修复,但其内部的断裂依旧没有得到彻底的弥补。 故而,这射出的一剑,便如迟来的宿命,准确命中了那道曾经的裂痕。 刹那间,下方的深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上方,一道古树般的巨大闪电凌空劈落,正劈在深渊之墙的那道暗伤之上。 九重魔境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那座高高的约萨神殿在这一刻,倒塌大半,掀起了冲天的烟尘。 一道巨大的地峡,犹如巨大的撕裂伤口,将近边死山地域撕裂成了两半,并一直延伸向遥远的锡蓝古城,从而导致一座古城从中被腰斩,也同时斩开了那座破败的魔顶大殿。 一个身影骤然跃起,发出一声压抑既久的怒吼,他全然不顾画地为牢的巨大束缚,朝着近边死山方向大步行去。 同一时刻,另一个身影紧随其后,一步不离,同步前进。 剑帝留在其体内的剑道力量瞬间全面爆发,他每前进一步,都在付出沉重的代价,肉身寸寸磨灭的代价。 魔皇强忍着巨大的痛楚,此刻毫不犹豫发动了献祭。 他要与时间争锋,他要赶在陨落前一刻,进入那个期盼已久的世界。 那是他孔照早就认定的方向,相比于龙泽修士的成功飞升,孔照丝毫看不在眼。 他的信仰,在那一道深渊之墙后面。 脚,足踝,小腿,一寸寸持续湮灭,与此同时,他周身所遭受的剑道肆虐,让其发出一声声不能自控的怒吼。 之所以会怒吼,并非是因为痛苦,而是藉由痛苦,将这么多年的压抑尽情宣泄,并化作强劲动力,助他越来越快向前飞奔。 看着如同置身炼狱的孔照,即便心性冷酷的那人,也不免浮现同情之色,转而大声鼓励道:“努力,魔皇,要知道你曾经是不可一世的魔皇,你要努力,每前进一步,都距离最后的成功更近一步,我支持你,会陪你一路同行!” 他隐隐猜到孔照会去哪里,但毕竟不了解那里的状况,为了稳妥起见,跟着孔照总归不错。 第九重魔境废墟,随着那道硕大的闪电劈落在那一道黑暗的高墙之上,下方深渊发动的冲击犹如无形的狂浪连连潮涌而来。 然而桑北却如中流砥柱,稳稳站在那里,看着城墙中央那一道被深深劈开的裂缝,感受着高墙之后的内里世界疯狂宣泄出来的冰冷气息,他明白,那是魔的世界,也是他们今日前来斩开这一道天堑壁障的最终原因。 此刻,一双双目光死死盯着那一道裂开的巨大缝隙,一颗颗心脏已然跳动到了极限,但每个人都没有动,也不敢动,场面显得很是诡异。 “决定了吗?” “是!此日,我向地狱,向黑暗而去,所求者和你一般,只为自由,只为将一切不平踩在脚下!” “正如手中的这柄剑么?你既然选择黑暗,我便选择那片无尽星空,我们的目的都为达到极限,心无间,意无穷,一切的一切,我们会无私共享,只为摧毁一切敌人而无所不用其极!当我们再度重逢之日,整个世界将匍匐在我们的脚下!“ “再见!” “再见!” 看着一身黑衣的魔一步步远去,桑北终究还是说出了他的愿望:“若看到她,替……替我照顾她……谢谢!” “放心,你我一体,不分彼此!” 刹那间,魔身影一晃,已然走入了那一道高墙裂缝之中。 桑北同样没有停留,脚底斗转星移,凭空消失。 在他们刚刚消失的一刻,这个世界,瞬间沸腾。 第724章 再见卓兰 一个个潜伏在此的身影,立时施展全身解数,闪电般冲向了那一道高墙裂缝。 时不我与,谁也不清楚那一道阻碍了修士无尽岁月的高墙,会在何时再度合拢起来。 在这些修士都竭尽全力,冲向裂缝的一刻,就见一张飞毯模样的物件已然抢在所有人之前,一马当先冲向了那道裂缝,在他几乎就要冲入其中的一刻,一个沙哑的女声冷笑道:“魔镰,当年一战你我差点同时陨落,却让本座更深的领悟到了你的力量,呵呵,先行一步,这一次,是我夜澜赢了!” 说话间,那张飞毯之上嗤的撕裂出一道浓浓血光,掠出一个诡异的身影,骤然加速,风一般掠过了那道裂缝。 当年一战,夜澜几乎陨落,却在陨落的一刻,凭借从当初那棵魔魇邪龙树上获得的秘法,侥幸活了下来。 时移世易,凭着知根知底,她隐藏在魔镰附近,既想复仇,也为了一争长短。 接近成功最近的一刻,魔镰骤遭重击,禁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过,他也是异常果决之人,是非之地,当断则断! 他此刻不惜发动血祭,激发出强大力量,顶住了对面陌生世界冲击来的狂风,终究继夜澜之后,成功闯入那片异世界。 其后,一个个修士如同过江之鲫,奋不顾身,冲向裂缝。 所有的人都激发出最强力量,顶住压力,一个个如同漏网之鱼,成功闯入了裂缝后的世界。 随着一个个修士相继消失之后,这一条漆黑深渊不断发出怒吼,那道城墙也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无数道闪电轮番落下,而那道被破开的裂缝顿时被一股无法想象的伟力,强势推向中央,一点点开始合拢。 也就在那道裂缝将要彻底弥合的一刻,两个不速之客终究来到了这里。 其中一人,一副肉身几乎被献祭的火焰烧成了灰烬,只剩下一颗头颅,犹自发出怒吼,在熊熊火焰的灼烧之中,射向了那一道正在弥合的裂缝之中。 旁边一人,一步不离,紧随而行。 终于在接近裂缝的最后一刻,那颗头颅被彻底燃烧成为灰烬,紧跟着,一个半透明的灵魂之身站了起来,怒吼着,冲入裂缝。 未料,那个灵魂之身骤然被旁边那人拘在手中,大笑道:“孔照,你的选择原本不错,为了稳妥起见,现在你归我仇穷掌控,你我主仆同往那异世界一游!” 那魔皇的一身修为乃是一座宝库,若能控制在手中,当带来极大助力,这才是仇穷选择跟随孔照同行的真正原因。 一股巨大的力量当空爆发,当即将一人一魂吸入裂缝之中,而后,就听轰隆一声,裂开的高墙再度合拢在了一起。 锡蓝城外,一个枯瘦的身影缓缓前行,此人当然是桑北。 追溯着过往,桑北如一条鱼,一路回游。 走过鬼门的废墟,走过盘肠鬼道,走回大荒,直至回到了已然化作废墟的螣荒古城。 甚至于还走进了三光阁的遗址。 继而,走入同样化作一片荒芜的山鬼族世界,顺着那条早已枯竭的乌琳澜河,一路向上游走去。 女孩仿佛还躺在自己后背上,从未离开过。 多想依旧是一场梦,梦醒一刻,两个人依旧不离不弃。 就这般,他一路向上,走过同样化作废墟的山鬼族的聚居地,来到了那座已然塌陷的荒神殿之前,穿过荒神殿,来到后方,没有想到那片庞大的空地上居然建起了几间草舍,还开垦出一大块种植的苗圃。 突然间,一声低沉的怒吼传来,就见一头瘦骨嶙峋的大家伙,瘸着一条腿,仍旧如一道黑色流光,扑向桑北。 桑北微微抬首,已然按住了这头经历末法杀劫洗劫过的黑豹,将自己的气息稍稍释放,黑豹一双混浊的眼睛骤然一亮,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声,伸出舌头舔了舔桑北的身体。 桑北的手掌再度一按,强大的木之气息如同汩汩泉流涌入了黑豹的身体,于是,这头黑豹在肉眼可见之中恢复了青春和活力,曾经因末法杀劫带来的疾患转眼间获得了痊愈。 黑豹发出一声声悠长的低吼,绕着桑北不停盘桓,显得异常兴奋。 这个时候,草舍中传来一声无力的咳嗽声,随即,走出一个女子,口中唤道:“黑球儿,不……不要……” 在她看到黑豹和那人如此亲密的一刻,不禁呆住了,记忆回溯,依稀从对方的形容中看到了当年那个少年模样,不禁失声道:“是……是你么?曾经拯救我们山鬼族的恩人,桑北,是你么?” 女子顿时喜极而泣,掩面止不住痛哭起来。 物是人非,族人大抵在瘟疫中死去,侥幸活着的也选择背井离乡而去,而她却不愿离开祖地,在这里苟延残喘,最终依旧没有逃过瘟疫的折磨,虽然侥幸痊愈,一身修为几乎损耗殆尽,当下只是一个形销骨立的普通妇人。 “是我,卓兰!” 桑北一步步走向对方,卓兰飞身扑入桑北怀中,又是一通哭泣。 “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能回来,果然是荒神庇佑啊!” 卓兰如竹筒倒豆子,将该说的话一次性讲完,继而,她拿出了仅有的吃食,摆满了桌案,又给桑北倒上一碗酒,就迫不及待询问桑北这么多年的经历。 桑北只好挑重点,说了一些有趣的事,随手之间,将那棵庞大的星魔古桑法相释放出来,置身古桑的巨大生气之下,卓兰如同那只黑豹一般,在肉眼可见之中恢复了往昔的青春容貌。 “我相信,桑北,你能回到这里,一定是带着复兴我族的使命而来!这第一杯酒,我敬你,也敬荒神!” 桑北一饮而尽,叹息道:“我其实……只是路过,我们要想改变这个世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会努力,相信未来一天,这里仍旧可以恢复成为往昔的模样!” “你回来了,那她……” 一边说,卓兰有种不好的直觉,突然掩住了嘴巴。 但她还是期望得到一个好的结果,她希望他能幸福,有些期待的望着桑北,默默不语。 “当初渡过那条独木桥之后,她获得了拯救,但我们根本无法摆脱那冥冥中的命运,我们一路颠簸,历尽艰险,可惜的是,在一场战斗之后,她不见了,我不知道,也找不到她,我今生将会用尽所有办法,去找到她,而后带她回家!” 卓兰的脸色笼罩上一片阴云,她能设想当初的少年男女会有何等遭际,会经历何种难以想象的不幸,她不能给予过多的安慰,只是勉强笑道:“荒神保佑,桑北,祝你早日找到她,带她回家!” “你要好好活着,在这里等我回来,当我掌握足够的力量,我会亲手恢复当初的山鬼世界!” “我信你,我会一直等!” 卓兰用充满信任的目光看着桑北,桑北突然挥手,弹出一缕流光,消失在卓兰的印堂间。 卓兰身体一震,已然得到了一套完整的修法,她能感受到那种功法的强大,目光中既是感激,又是崇拜,之所以崇拜,是因为桑北乃是获得认可的荒神传人,他的许诺,便是上苍的昭示。 其后,桑北亲手在荒神殿之后布置了一座精巧阵图,既能挡住外敌入侵,又能从周边天地间吸纳灵气,可尽快帮助卓兰提升修为。 “再见!” “再见,我会努力修习你赠予的功法,活到你回来的一天!”卓兰手抚胸膛,闭目祈祷。 原先的那条独木桥早就不存在了,往昔那场战斗的全过程,至今桑北犹自清晰记得,若非拥有战巫一族巫常赐予的杀戮烙印,他可以暂时发动剑意攻击,否则这条独木桥他根本走不过去。 犹自想起最后一刻,那邪恶的仇穷追来,还是三光阁的步焉流替他暂且挡住了对方。 步焉流时下早就飞升别界,也不知怎么样了。 他身影一晃,已然越过了这片广阔的虚空,来到了当初和老者荒空相遇的地方。 对方传与自己的那颗荒天之心已然彻底融入了自己的生命,他能感受到那种力量在不断壮大,只是荒空所说的那种开辟世界的能力,自己还没有达到。 第725章 煞 “但,我一定会达到,不辜负您和巫常前辈的期望!” 当下施展斗转星移,出了山鬼地域,依旧循着当初那条来时的道路一路往回走。 那时就是他背着昏迷的洛辞,一路辗转而来,吃尽了多少辛苦。 “洛辞,你究竟在哪里?” 在天劫将要抹杀他的时候,后背上突然爆发的灼热的符印,替他挡住了相当一部分伤害,若非洛辞留下的那枚符印,自己或许已经被生生抹去了。 “世界上的事总有因果,洛辞,我知道这冥冥中的力量肯定是你,放心,虽然时间或许漫长,但最终,我们一定会重逢!” 桑北甚至想象,洛辞是否遭遇了奇迹,而后悄然回到他们当初相遇的地方,在那里等他回去。 他知道这种想法很可笑,但他仍旧抱着万一的侥幸,也便加快了脚步。 突然间,他好似想到了什么。 那一尊圣级的大妖,或许能给自己一些启迪。 他循着记忆中路径,行走在如同滚滚飞逝的大地上,很快就进入了当初曾经历了一场生死恶战的蛇罐。 当初可以说九死一生,即便强大如阮竹和左迟,差一点都陷落在了里面。 岂知此后,不动声色间,二人俱机缘巧合,进入了最终的龙星战,且全部成功飞升而去。 尤其是丹魔左迟,最后竟然舍身成犬,竟在最后一刻,成功飞升。 想象二人俱是杀人如麻之徒,偏偏都能抗住因果反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脱困路径,不能不说创造了不可能的奇迹。 阴暗的蛇罐中,已然成为绝地,看不到一点生命的迹象,大致是因为当初那个驼背老妇发动了献祭的结果,再加上此后经历末法杀劫,故而成为绝地。 神识外放,洞穿此间天地,桑北依旧没有寻找到潜藏在此的任何妖物。 “前辈,当初的那个少年回来了!今日叨扰,只想向尊驾询问些事由,请前辈现身一见!” 桑北连喊数声,都没有等到回复。 他不知那妇人是否还活着,倘若活着一定会听见他的召唤。 或许...... 他叹了口气,转身默默离去。 一路回溯,他很快回到了螣北。 时下的螣北更是荒凉,绝无人烟。 经历了黑芒军的洗劫,再经历末法杀劫,很难有人再活下来。 骤然想到当初古沧帝君飞升之前所说的一席话,自己此生所有遭际无非来自两大帝君的合谋,而于挑战雪雁峰一刻,在时光长河中看到的一幕,更加证实了古沧帝君的话完全是真实的。 “你们,都等着我!” 目视苍天,桑北双眸冰冷。 结庐而居,他在螣北的土地上盘桓多日,他多希望能够发现些许迹象,而后能够找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亲人! 只是,当初在挑战雪雁峰的时候,为何竟然看不到爷爷的一点影子? “爷爷,您在哪里?您知不知道,您的北儿回来了,且成为您所期待的强者,北儿想重新躺在您的怀里,听您说那些耳熟能详的故事?爷爷......”无语哽咽。 他平躺在大地上,望着苍茫的天空,他多希望回到过去,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从未见过的生身母亲,便只有爷爷最疼他,最爱他,绝不会丝毫欺瞒他! 还有,霓珍婶娘,还有穆儿! 眸中泪如泉涌,直至最后,已然化作红色。 他仿佛看到了那两张极度邪恶的嘴脸,他的所有痛苦都是拜他们所赐,而所有的惩罚,将从这里开始! 或许是感受到了鲜血的力量,远处,一物破开山壁,只一晃,已然来到了桑北眼前。 那邪物可是拥有天生的空间瞬移的能力,桑北只是一抓,便轻而易举将那物捏在手中,正要捏碎的一刻,那物骤然发出嘤嘤哭泣之声。 那物之所以被桑北轻松抓住的另一个原因,同样是由于经历了末法杀劫,力量被严重削弱所致。 桑北认出了那物是什么,乃是当初在孤岛历练中遭遇的那个婴煞,如今虽只剩下一颗头颅,但那种邪恶气息原本不错。 末法杀劫降临,婴煞无处可去,只凭着模糊的记忆,回到了这里,藏在山壁中苟延残喘。 看着这颗已然虚弱到极点的小小头颅,若然得不到及时救治,很快就会消亡,只是自己还从未尝试过救治亡灵生物,桑北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很快就想到了办法,乃是他从颜穆那里得到的生死针法。 颜穆被赫连彩霞所掳掠,得到了萨满修法,并藉由自己的阵法,悟出了左手针法——幽冥戮心针道。 当下将那颗头颅禁锢在空中,一根银针突兀出现,连连刺入其中。 岂知那婴煞遭受针刺,居然毫无痛苦,反而发出连连的尖叫,看去极为舒服,也极为兴奋。 随着桑北不断出针,他的本尊已然在肉眼可见之中化作枯涅之态,身下土地中的生气,同样在快速枯竭,转眼间,方圆十丈之内已然化作一片绝地。 只待最后一针刺出,婴煞发出一声长长嘶鸣,骤然挣脱束缚,化作一道流光撞向远处的绝壁,就听轰隆一声,那处山壁已然被撞出一口大洞。 好厉害的力量! 没有想到一颗刚刚还濒临死亡的小小头颅,居然能有如此爆发,桑北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东西。 此刻婴煞飞来,绕着他转了数圈,最终安静落在他手心,缓缓旋转,竟然吐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掌,显然是在讨好。 桑北凝视婴煞,神识外放,藉由彼此间重新建立的连接,已然深入到那颗小小头颅内部的邪恶世界。 就见一道黯淡的闪电突然出现,正劈在那颗小小头颅之上。 随着这道闪电劈落,桑北的眼前,便如同劈开了一道门户,门户之后,一个初见雏形的小小空间世界终于展现在桑北眼前。 黯淡的天空,焦灼的大地,死亡的风呜呜吹送,展现出浓浓的绝望景象。 “这是……” 桑北顿时明白,这是那颗小小婴煞所诞生的识海世界! 他绝没有想到,原来婴煞也能诞生识海。 他俨然就像看到了一片新大陆,便放开婴煞,任由它到处玩耍。 自己盘膝而坐,以婴煞诞生出的那片死亡识海为依托,开始一点点推演。 经历混沌紫意杀劫洗礼,他的精神天地,已然达到齐物境巅峰,距离突破到无为境,已然不远。 一念间封印周边方圆空间,只一心一意,在识海中推演那片类似于婴煞识海的世界。 然而,他很快就遭遇了难点,原因则是,那片亡灵世界,太过黑暗,太过暴力,太过无序,充斥着仇恨和毁灭的气息,根本无法用常理去介入,进而模拟出那种混乱的空间天地。 或许,称之为识海是错误的,而用煞这个词才能更准确表达婴煞脑袋里的空间世界。 就是煞! 桑北眸光一亮,再度陷入沉思,最终,他决定做一个大胆的尝试。 当初为了突破第八重魔境,为了翻越那座妇人身体形态的庞大亡灵之山,他可以说与白衣剑帝二人经历了一场极度困难的战斗。 藉由婴煞雏形识海为视角,桑北分明看到了另一片宏大的天地,可以说,时下桑北对那座尸山,有了全新的认识。 生与死,阴与阳,那是亘古不变的对立法则。 借助强大的精神感知,桑北很快就复原了那座尸山的投影,进而借助颜穆创造出的幽冥针道,一点点将煞的规则气息引入进去。 只是在煞的规则气息刚刚引入其中,尸山立时发生了崩溃。 而在这个时候,颜穆的生死针道便发挥出了威力。 一棵巨大的星魔古桑矗立在桑北身后,为他提供了不竭的生气。 左手针为生,右手针为死,负阴载阳,轮回生死,其间要的就是一个平衡。 第726章 在这里飞升 借由平衡之力,桑北一点点将充满毁灭气息的煞压制了下来,继而,一点点引入,再一点点压制和塑造。 在这个过程中,他对于生死针道的觉悟也在水涨船高。 可以这样说,煞并非无本之木,那座尸山仿佛是它的源头,煞就是从尸山上生出的邪恶化身,藉由尸山提供的强大支持,藉由进化版幽冥针道的释放,那种极端的破坏力不可想象。 这便是桑北从那颗小小头颅上获得的启迪,进而推演出更具破坏力的左手幽冥针道,同样是剑道。 “穆儿,这就是冥冥中的你,所赠予我的礼物么?” 口中喃喃,桑北再度落泪。 凄惨的童年,桑北没有更多的朋友,颜穆是唯一的一个。 并且还是这个朋友,在他将要登临紫微的一刻,替他挡住了那道致命杀劫。 “为何你们,最终都离我而去,上苍,你对我桑北何其残忍?既然你如此无道,那么,我桑北发誓,一定会杀你成道!” 一声怒吼,左手针道九九归一,撕裂开一道巨大的死亡剑痕,竟然将远处那座山峰直接劈开。 轰隆隆,一声雷霆自天际传来。 混沌识海盘旋,桑北收敛气息,他暂时还不愿与那种力量直接挑战。 识海中灵魂太极盘旋,一种莫测的规则力量已然将他推演出的左手幽冥针道共享了出去。 在那个世界,这种以针为剑的剑道才是绝配,若然发展到极致,那种破坏力会达到何等可怕地步?而他本身修习的就是魔道,因魔成煞,他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绝不是自己希望! 识海盘旋,灵魂太极中传递来一声隐隐雷音,那是回应,也是让他放心的。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暗,我就是明,你是死,我为生,让我们齐头并进,突破重关,到达巅峰!” 桑北此刻已然清楚认识到,他们是一体两面,必须保持住平衡,若然一方打破平衡,一定会带来不可预测的结果。 这无疑是一个难点,也是挑战。 抬头看向远处近乎枯竭的死沼,那里的封印还在,桑北于是有了决断。 他一步跨出,已然走入死沼,婴煞嗖的一声盘旋追来,寸步不离。 桑北顺手间将一道简化版的左手幽冥针道的烙印,打入婴煞的煞海中,借助死沼中遗留的大量妖物尸骨,或许在未来,婴煞剑道大成一刻,它便可以重塑一副肉身。 目光落处,他已然穿透壁障,看到了那个一向胆小的盲龙,借助核心岛屿的大阵庇护,它虽然遭受到一定的末法杀劫影响,跌落了一个多境界,还是保住了性命。 “不要走出这个世界,好好在此修炼,有朝一日,我会回来!” 桑北叮嘱一声婴煞,嗖的一声,射出一道传承剑痕。 那盲龙尚在睡梦之中,突然被惊醒,连连发出怒吼,渐而转惊为喜,它灵智颇高,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底细。 死沼中的妖物几乎死绝,它根本没有朋友,如果有,便是二十多年前离开的那个人类少年。 “是你……么?” 盲龙尝试着用神识发问。 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它一跃而起,冲出秘境,转瞬来到桑北身边,擎起一颗丑陋的大脑袋看着桑北,瞎眼中汩汩涌出了泪水,依稀看出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 “我要走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有朝一日,我会回来!” 先前在储物戒中遗留的一些灵草和丹药,桑北几乎全部留给了盲龙,盲龙感激得呜呜哭泣,他多么希望对方能够留下来,但知道这不现实。 盲龙看不出对方的修为,当然一定远远超越了自己,这个世界留不住他的! “我的朋友,我不能给予你多少帮助,但我会在内心,将最虔诚的祝福送给你!” 婴煞知道它的主人就要离去,急得在左右不停打转。 它知道若无主人拯救,它必死无疑,它想追随在主人身边,却明白并不现实。 辞别了一妖一煞,桑北再度回到了螣北。 恭恭敬敬给一座新起的墓冢磕了几个头。 他最后看了看这片废墟,转而向东,循着在雪雁峰时看到的一幕景象,跟随着那条大蛇的足迹,一路穿越了风吼狼滩,穿越了那片穷荒沙漠,最后来到那一条末日山谷之前。 “当年,就是白旭诚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我,走入这道山谷,让我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试炼!若无这场逆天改命,或许自己早就死了,虽然如此,天恩节的一幕,鬼门一战的精心算计,还有死去的沈西池,这个仇,必须由我桑北亲自去洗刷!” 在桑北默默发誓的一刻,在异域一处宗门之内,一个入定中的修士突然间没来由打了个寒战,便觉得一阵心虚。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明白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按下不提。 桑北一步步走入山谷,走入洞窟深处,直至走上那座庞大的坟山,一路之上,看不到一个活着的东西,这一口洞窟同样成为一处绝地。 枯井还在,那口污浊不堪的血池还在,只是那个为自己逆天改命的怪人却不见了。 看着洞窟上空一道被穿透的剑道痕迹,以桑北当下的眼界,已然轻松看透了来龙去脉。 “那人已然成功飞升,天罡地煞阵盘精华已尽,直接废弃了,想我桑北当初在这里经受人生的第一道杀劫,直至今日,可谓完满,那么,我既然获得了你的传承,便从这里飞升吧!” 道境稍稍释放,已然感受到禁锢此界的那一层牢固壁障,桑北一声怒吼,道境极限展开,周身热血沸腾。 一杆破败大旗现于身后虚空,近百皇者,无尽先灵身影,齐齐出现,怒视苍穹,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滚滚雷音爆发,四方云层如潮汇聚而来,一泓劫眼徐徐成形。 只是,随着一道剑光划开桑北的胸膛,刹那刺入天中,那个身影已然轻松穿越而去。 雷声隆隆,几多愤怒,几多无奈。 稍后,已然下起漫空茫茫血雨。 有幸见到这一幕的此界修士,便看到一道锐利剑痕贯穿了劫眼,宛若一道深深的伤疤,楔入天的躯壳之中,竟赶在天劫来不及发动之前,提前飞升而去。 何人竟然拥有如此可怕的修为,竟然能逃脱天道洞察,在这个经历了末法杀劫的世界轻松飞升而去? 是日,那一道天伤已然成为传说。 时下天下一统,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引来几多修士到此一游,希望能够找到突破的佐证。 然而那道天伤已然随着天劫的消散,化作乌有,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遗留气息。 如此,不免让那些修士大为失望,进而绝望。 便连当今皇帝都突破无望,何况他们? 初靖天,捷阳,一座中型州城。 城内有一个同样为中等的宗派,名字和地名相同,也叫捷阳宗。 据说,这个捷阳宗和皇族甚有渊源,不然,也不可能将一座化生池据为己有。 修士世界强者为尊,尤其对资源争夺向来你死我活。 当初,很多宗派前来捷阳,只为争夺到那口化生池的占有权。 只是,后来,京都一道圣旨从天而降,将这口化生池赐予了现在的捷阳宗。 这个世界,帝君旨意还是具有极大的威慑力的,故而众多宗门不得不怏怏而退。 据说,一座座化生池乃是天地机缘生成,可自然而然吸纳天地灵气,供宗门修士修炼,可以说,拥有一座化生池,便拥有了一口天造地设的强大资源。 更何况,化生池的另一个妙用就是,它乃是一个通道,随时可以接纳下界飞升者通过其中,进入此界。 而其中一些资质上佳的,往往会被宗门当即吸纳,以壮大宗门力量。 所以,拥有一座化生池,宗门便会愈发强大,进而逐步扩充实力,越来越强。 帝君另有圣旨,捷阳宗,以宗立州,既署理日常行政,也兼顾当地修士界修炼一应事宜。 在帝君的扶持之下,捷阳宗经历数十年发展,隐隐有了大宗迹象。 第727章 测试 此刻,在捷阳宗之内,那一处核心的园林之中,流水潺潺,杂花生树,禽鸟和鸣,往来不绝。 在那一处白玉围栏环抱的一处高台之上,中央一口碧池,不时升起一缕缕紫气,池中灵气化液,波光水影,缓缓流动。 一个个内门真传弟子,各取地势,盘膝而坐,各凭修为,将化生池内散发出的灵气,汲取炼化,神情专注肃穆。 白玉栏杆之内,布有厉害杀阵,但凡有擅越者,杀无赦。 此刻,唯有一个看去衣衫破旧的老人,在栏杆之内走来走去,不时以术法清洗周边一切,看去一丝不苟。 他口中喃喃道:“流年不利啊,连续几个月,这座化生池没有接收到一个飞升者,而附近州城的雾隐宗据说一日之内,连续接纳九名飞升者,其中还有一个据说直接达到了凌星境,且达到了七品资质,雾隐宗宗主乐的合不拢嘴,连连发函邀请左近宗门前去会晤,可谓小人得志,我宗宗主何其郁闷,何况,数月之后,乾州挹星台大比即将开始,我宗后继不足,奈何?” 老人连连摇头,周边的一草一木,一盆一石,他反复洗涤了好多遍,依旧不厌其烦。 正在此刻,他好像感到了什么变化,便将目光投射到化生池中,仔细审视,不放过其中任何细节。 未料等了好久,却根本没有看到飞升者的影子。 他长长叹息,便欲转身离去。 正在这个时候,化生池中突然冒出了半个身子,此人睁开眼睛,犹自懵懂的看了看周边的陌生世界。 老人缓缓转过头,看着这个毫无动静的穿越者,不知道对方如何能够做到无声无息就成功穿越到了此界。 一个枯瘦青年,周身气息明显很弱小,也就刚刚达到破虚境初期的水平。 老仆仔细看了好一会,确认对方只是一个根骨平凡的修士,不禁大失所望。 “新来的,你还有一个时辰时间,可滞留在化生池中吸纳灵气,机会只有一次,你可以在此时间内尽可能多的汲取池内的灵气,能够吸纳多少,看你的自身造化,记住,不得勉强,否则,一旦引起灵气反噬,轻则重创,重则爆体,自求多福吧!” 老仆说完,就近盘膝而坐,不再说话。 他是一个接引者,能够做的就是这些。 枯瘦青年拱拱手,同样于池内盘膝而坐,开始全心全意汲取池内浓郁灵气。 飞升之前,遭遇混沌紫意雷劫的全方位洗礼,体内经脉经受了破而后立,已然被拓宽到了极限。 时下刚刚飞升到此界,体内看似空空如也,亟待吸纳此界灵气,以改造本体。 随着他成功飞升,他终于由炼魂修士的齐物境巅峰,突破到了无为境,此际抱元守一,自然而然,将道境融入周边天地,一边自然而然汲取池内浓郁的灵气,一边如饥似渴感受着周边天地间的规则气息。 表面看去,他依旧波澜不惊,身体犹自空空如也,看去似乎毫无变化,也没有引起丝毫过激的反应。 然而,那老人没有看到的是,池内的灵液已然在肉眼可见之中下降,直至老人感到有所不妙的一刻,灵液已生生耗去了一半不止,而现在仅仅才过去大致半个时辰。 老人惊的一跃而起,一把便将枯瘦青年扯出化生池,上上下下仔细看了数遍,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 对方身体依旧空空如也,就像一个盛不了东西的漏斗。 那么,那些灵气哪里去了? 这枯瘦青年依旧是破虚境初期的修为,看去毫无变化。 化生池耗去一半灵液的消息必须尽快上报,这个责任他区区一个接引者可负担不起。 “走吧,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飞升者,必须接受接引殿几大长老甄别,而后择优委派,你自求多福吧!” 老人颇有些怜悯的看着枯瘦青年,他的资质极为普通,下场可想而知。 此刻,接引殿中的几大长老已然济济一堂,坐等那个近期绝无仅有的飞升者前来。 “上一次的飞升者全部被你们几个不知羞的老家伙抢走,这一次,无论如何该轮到我翠微殿了!” “于长老,话可不能这么说,各殿选拔,一凭实力,二要飞升者自愿,你想要擅自更改规矩,请先去向宗主大人申请!” “翠微殿管理不善,人才凋敝,不提也罢,这一次,我松云殿是志在必得!” 大半年没有等到飞升者,几大殿主看在眼内,急在心上。 “别吵了,各殿但凭机缘,那飞升者选择谁,自有天数!”听风殿殿主摆手劝停。 几个殿主互相不服的对视了几眼,而后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只默默等待那个绝无仅有的飞升者前来。 不一会,就见那个接引老人带着一个枯瘦青年进入接引殿内。 几个殿主刚刚打量一番那个飞升者的气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原因则是,他们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弱的飞升者,体质太过普通,似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根骨实在差到了极点,也不知这样的修士是怎么能够逃脱天劫锁定,成功飞升的。 众人种种嫌弃已然挂在脸上。 听风殿主摆摆手,笑道:“翠微殿主,你请!” “是的,翠微殿久无人才补充,您先来!” 翠微殿主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得一阵气结,想他翠微殿虽然人才凋零,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于长老不以为然咳嗽一声道:“开始测评吧,无论如何,不能废了规矩!” “说的也是!” “接引曲老,带他先去测试吧!”松云殿主摆摆手,显得颇不耐烦。 曲老微微叹息,招呼枯瘦青年走到大殿中的一块斑驳晶石旁,道:“将手放上去,测测你的真元如何。” 枯瘦青年闻言果然伸出手,轻轻放在晶石上。 未料过了十息后,这块晶石依旧毫无动静。 几个殿主差点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他们还从未见过一点都不能点亮晶石的飞升者,这样的修士简直是太弱了,宗门甚至可以直接将之驱逐出去。 就在几大殿主齐齐摇头一刻,就听松云殿主脱口道:“亮了,居然亮了,不可思议!” 众人闻言齐齐转首看去,就见那块原本毫无动静的晶石,终于点亮了最下面的一层,可惜,也仅仅是点亮了薄薄的一层,而后,就迫不及待,彻底熄灭了。 这样的测试结果,也就堪堪达到外宗弟子的入门标准。 各殿殿主甚至于连这个飞升者的姓名都懒得问。 其下还有两道测试,一是考察悟性,一是测力量。 测悟性的过程,是观摩一幅画,据说那是捷阳宗一代祖师飞升前留下的遗作。 桑北面对那幅遗作盘膝而坐,看了一会,忽然双眉微皱,显得有些苦恼。 看到他这般表现,老人提醒道:“不要强求,但有不适,速速停止,否则必遭反噬!” 其实这幅画的测试有两个重要标准,其一,便是看测试者能够在画前坚持多久。 其二便是看他能否在这幅画中看出些东西来。 要知道,据说这幅祖师爷的遗作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若能破解这个秘密,理所应当成为捷阳宗的功臣,好处自不必说。 可惜历代宗主,无数门人,处心积虑观摩此画,最终依旧一无所得。 老人也是善意提醒,担心枯瘦青年懵懂无知,一旦遭受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未料枯瘦青年的眉头随后缓缓舒展,恢复了正常神色,他居然一口气在这幅画前,观摩了一个多时辰。 老人几次想要提醒,见他如此专注,心有不忍,只好耐心等待。 第728章 最后的遗憾 岂知这个时候,几大殿主早就失去了耐心,责令老人将枯瘦青年领回去询问。 谁知反反复复审查多遍,那青年依旧一无所知。 几位殿主不禁大失所望,确认此人不仅根骨奇差,而且心性痴愚,不堪造就。 最后一项测试,他们已然失去兴趣,纷纷不告而去。 老人颇为怜悯看着青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住了,继续领着青年前往第三个测试点。 其实这样的测试已无必要,几大殿主分明已然放弃了这个青年。 “也算带他去见识一番罢了!” 几经转折,二人前后来到一处绝壁之前。 耸入云端的千仞绝壁,表面光滑如镜,萦绕着淡淡的雾气。 就见这一面光滑如镜的绝壁之间,一道由粗入细的长长剑痕斜穿而过,末端仿佛突破绝壁束缚,一直延伸到虚空之中。 此刻青年和绝壁之间还隔着一道深深的沟壑,他睁开眼睛站在悬崖边上。 枯瘦青年甫一看到这一面绝壁,已然被深深吸引,目光专注,只是表面看去,他依旧是那副憨傻之态,使得老人见了,免不得想笑。 “你,试着朝着那一道剑痕攻出一剑,或许会有感应也未可知。” 老人说道。 听了老人的话,青年当真拔出了一把剑,只是这把剑如同那青年一般,看去其貌不扬,就像破铜烂铁一般。 老仆又是长长叹息,忖思,若然当真无人收留,被驱逐出宗门,到了外边,失去庇佑,想要顺利活下来都不易 只是这样的凡俗资质,恐怕那些盘踞各处的势力,也会失去兴趣。 此刻,青年持剑,缓缓刺出,他刺的很慢,中途突然改变了方向,变刺为撩。 老人只觉得眼前光芒一晃,对面的那块绝壁似乎跟着晃动了一下。 随后,青年已收剑,一切如常,毫无动静。 “测试结束了,走吧!” 青年闻言跟随在老人身后,他也不问是去哪里,神情木然,无动于衷。 二人先后回到了一处简陋的庭院中,老人简单收拾了几个菜,取出一壶酒,二人对面而坐。 “以后有什么打算?”老人叹息。 “打算?” 青年挠挠头,露出疑惑神情。 老人情知他还不知道所要面临的结果,一旦无人愿意收留,他唯一的选择便是离开宗门。 “其实,捷阳宗也没有什么好,天下之大,总有去处,不必担心。” 青年总算明白了老人言下之意,他已然被捷阳宗放弃了! 看着青年有些失落的样子,老仆也不知道该怎么如何安慰对方,只好倒满酒,二人对饮了一杯。 稍后,老人便为青年介绍这个世界的一些背景和掌故,以及捷阳城一带分布着哪些宗门,各有什么背景和底蕴。 第二日,青年已然先于老人起来,将一座庭院打扫的焕然一新。 又给一块苗圃锄了草,浇了水。 最后朝着老人的休息处躬身一拜,便转身离去。 其实这一幕已然被老人看在眼里,他有心挽留,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人微言轻,他可不愿因为收留这个被放弃的飞升者,而吃罪几大殿主。 一路之上,青年朝着宗门出处而去。 遇到的一些宗门弟子纷纷对他指指点点。 青年当然明白他们是在嘲笑自己。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个被宗门直接遗弃的飞升者。 只是在他的一只脚刚刚踏出那座白玉牌坊的山门之时,一件事突如其来发生了。 就见原先那道绝壁上空,一时间风云变色,数十道闪电次第落下,雷声隆隆,如同万马嘶吼。 在喧闹至极的一刻,天地间骤然一暗,就见一尊顶天立地的伟岸身影凭空出现,手持一剑,只轻轻一划,便破开了青天! 雷霆雨露从天而降,一座绝峰沐浴在一片浩瀚如海的气息中,看去气势磅礴,镇压周边一切。 这一幕,赫然被端坐在绝壁之上的一个身影所看到,被惊的目瞪口呆,浑然不知一代开派祖师为何会突然展现神迹。 那一剑中所释放的浩瀚的剑道气息,令他如痴如醉。 怎么回事? 是谁解开了这一面绝壁中的底蕴? 诸殿殿主早早闻讯而来,完全不明白那一面久无征兆的碧落岩,为何会在今日突然爆发。 而一切的来龙去脉很快被查出来。 今日来碧落岩参悟的人只有一个,一个根骨平凡的飞升者。 “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家伙素来眼高于顶,明明是美质良才,却视而不见,当真都是些睁眼瞎子,白瞎了宗门对你们的栽培!” 面对宗门内性格最为乖张的碧落子的一番狗血淋头的责骂,几个殿主唯唯诺诺,不敢置辩。 可以说,捷阳宗除了宗主之外,这碧落子天不怕地不怕,特立独行,我行我素,几个殿主可是都在其手下吃过不少瓜落的。 碧落子鼻子不是眼也不是的骂了一会,瞪着几个殿主喝道:“那飞升者姓甚名谁?有何相貌特征?特长是什么?” 一句话问的周边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看着这几个自以为是的殿主,碧落子气极反笑道:“难怪捷阳宗这么多年愈发衰落,有你们这些不争气的子孙在,岂有强盛的道理?那飞升者定有秘法,足以掩盖自身修为,他一定是对我们捷阳宗甚为失望,才故意这么做的!” 听风殿主暗自有些不服,忖思你不也是捷阳宗的子孙么? “骂了你们这些无能的家伙,量你们也不服气,你们不知道的是,碧落岩那道剑痕中封印着祖师爷飞升之前的最后一缕遗憾,他曾留话,若有谁能将这一道遗憾破除,便算是他的隔世弟子,那份相应的传承也会被同时传授给那个破解者!” 听了碧落子的话,诸位殿主不禁大惊失色,不动声色间,便取走了祖师传承,难道,难道先前那个木讷小子真的是在故意藏拙? “派人,将那小子找回来,否则,你们这个殿主也不要做了!” 于是乎,捷阳宗弟子倾巢出动,描影画形,深入捷阳州城各个角落,全力搜寻那个飞升者。 此刻,作为始作俑者的枯瘦青年,也就是桑北,依旧深深沉浸在他于接引殿中所观摩过的那一幅画卷中。 那一幅纷繁复杂的云水图,一旦入眼,涉猎其中,便会被种种幻境所扰,引起体内真元暴走,无法持久。 这场测试的目的只是以之为一面镜子,借以观照出自身不足罢了。 可惜的是,其他修士大抵沉入其中意象,舍本逐末,误会了祖师的一番苦心。 这幅画的意象早就被桑北拓印到道境之内,成为提升自身的给养。 重点在于那一道剑痕,青年从剑痕中感受到了一代开派祖师,在濒临飞升一刻的痛苦,他本不愿飞升,却被天道所挟,不得不飞升。 原本在龙泽大陆,天下修士渴求飞升而不可得,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拒绝飞升这样的事情? 相信初靖天的绝大多数修士依旧渴求飞升而不可得,这位捷阳宗的祖师为何如此抗拒飞升?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辛秘? 不管如何,他以那幅云水图为镜,烛照那一道剑痕,因而得以窥见捷阳宗开派祖师捷阳子的心迹,以刚刚抵达破虚境的修为,破开了那一剑,堪堪拿到了捷阳子留下的传承——捷阳剑道。 此事若然被捷阳宗弟子知晓岂能与他干休? 桑北当断则断,用最短的时间走出捷阳城,一路不停,赶往下一个州城。 一路之上,他敞开道境,呼吸天地,继续吸纳周边天地间的灵气,不断提升。 跻身无为之境,他毫不费力,融入天地,可轻松吸纳周边灵气。 虽然他的修为不如此界修士,但他的精神历练已然走在了很多人之前,所带来的好处,不可估量。 第729章 服不服 沿途就见一个个背剑修士策马狂奔,不时向路人问询,分明是在找他。 更多的修士从远处奔驰而来,搜寻圈子越来越小,自己若再不做出调整,被擒是早晚的事。 当初,在测试之时如此表现,只是不愿意加入这样一个规矩迂腐的宗门罢了。 他之所图乃是整个初靖天,而不是一个两个区区宗门。 向前的道路越走越窄,捷阳宗弟子的吆喝声远远传来,人数越来越多。 恐怕自己得到捷阳子传承一事已然泄露,他们不可能放了自己,即便自己交出传承,也一定会被押回宗门,轻则软禁,重则废除修为,或者更严重的,便是处决。 原本的斗转星移在这个世界还颇不适应,无法尽兴施展,是故他即便竭力奔行,也快不过那些御剑骑乘的捷阳宗弟子。 包围圈越缩越小,青年很快被逼迫到一条狭窄的山路上,除了不断向上攀登,已无别的路可走。 “看到他了!” “那可恶小子朝山上去了,抓住他,碧落子师叔重重有赏!” “大家一起上,别叫那小子跑了!” 眼见就要追上那个漏网之鱼,这个时候,在这个小小的山顶,偏偏出现了一座小小的破庙,枯瘦青年仅仅快了一步,抢先逃入那座破庙中。 一众捷阳宗弟子将破庙团团围住,早有弟子飞马去上报。 工夫不长,几大殿主已然齐齐来到,他们吃了碧落子狠狠一顿数落,加上为追踪那个区区飞升者好半天,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只想尽快抓住那人好好教训一番。 “你去,叫他出来,跟我们回宗门!”松云殿主命令一个弟子道。 那弟子如何会在意一个刚刚飞升的小小破虚境? 他大摇大摆走入庙门,未料身影突然跌飞出去,抛射出一道长长的血光。 这一幕顿时让几个殿主吃了一惊,以区区破虚境就能轻松击伤一个凌星境之上的修士,莫非奇才? 被如此戏弄,他们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你去吧,小心!”松云殿主吩咐道。 那是他的亲传弟子,修为已然跻身凌星境后期,相信拿下那个飞升者不在话下。 亲传弟子显得很是谨慎,他一步一步,稳稳踏入庙门。 便在此刻,亲传弟子的耳中仿佛听到了万重雷霆轰鸣,周边天地在短短一刻化作一片血色,一声怒吼仿佛传自大地深处。 同一时刻,一道剑光诡异掠起,亲传弟子根本没有做出反应,一身气血逆流,一道血光自胸膛间迸发出去,身体说不得和前一个弟子一般,不受控制跌飞了出来。 松云殿主看到这一幕,双目圆睁,内心的愤怒已然爆棚,忖思这个区区飞升者何其狂妄,居然还敢负隅顽抗,不可饶恕。 他一步跨出,已然来到庙门之前,目光直视那个枯瘦青年,对方正端坐在庙内的空地上,身后是一座破旧的失修雕像,日光自上方一道缺口中射出,将那青年投影在雕像的庞大阴影之中。 松云殿主略略审视左右,已然看破端倪,知道这青年已然在短短一刻,布置出一座阵图,他凭借阵图之力,于猝不及防间击败两个弟子,这样出色的阵法师更不容错过了。 “是走出来,还是由老夫请你出来。”松云殿主面浮讥笑。 “这是我的道,我行我路,与他人无干,无端干涉,固非所愿!”枯瘦青年不卑不亢道。 松云殿主一时气结,如何不明白,当初此人表现,只是故意,大致是并没有瞧上捷阳宗,只是,今日这小子若不能归顺捷阳宗,只能是一个结果。 “好得很,老夫便来试试你这一座阵图!” 松云殿主一步踏入庙中,未料脚底一道道蛛网状的裂纹炸开,其中无尽剑芒爆发,一身气血顿时趋向紊乱,便连心情也变得浮躁起来,顿时明白适才两个弟子为何会落败。 “巫?居然是巫道!难怪!” 一声怒喝,踏月境修为释放,大地之上顿时承受了一记无形威压,尘埃四溢。 不远处,青年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他几乎在喷血的同时,只手撑地,缺损的大地阵图被快速补全,借助无为境的强大感知,人阵融合,目视前方。 松云殿主向前再跨一步,竟凭借踏月境的巨大威势将一座阵图轻松踏碎。 反噬入体,枯瘦青年再度喷血。 他犹自只手撑地,强行撑起又一座阵图。 “好的很,老夫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血可以流!” 啪啪! 崩坏之音不绝于耳,松云殿主步步紧逼,一身气势磅礴释放。 “服不服?” 他如同俯视蝼蚁,上位者的气势尽数释放。 “巫,独立于天地,从不屈服于谁,你要战,那便战!” 倏忽间,青年已然站起身来,挺直如标杆。 恍惚中,松云殿主便看到整个天地横陈于眼前,他无法想象,这青年是如何在即将溃败一刻再度恢复的。 一指凌空捺下,一道深邃的剑痕无声劈开虚空。 他还是要逼迫对方屈服,如果这小子依旧负隅顽抗,那杀便杀了! 这就是松云殿主发动一剑的初衷。 一声怒吼,迸发于天地之间,弹指间,一道剑芒回撤,刺入胸膛,与此同时,一道莫名的伤害袭入松云殿主肉身,令他疼痛莫名。 间不容发,青年后退一步,一只脚已然深深陷入地表,他的口中再度爆发一声怒吼,胸膛间血光爆裂,攒簇成为无尽剑芒,就此挡住了松云殿主捺下的一道剑痕。 他还是低估了那道剑痕的威力,身形说不得再退一步,再度吐血。 他已然没有几步可退。 后方只有一座孤零零的雕像。 这座雕像年头已然很长,颓败,皲裂,满布污浊。 不过,踏月境发动的至强一剑,也随着他的后退,被堪堪化解了。 这一幕情形落在那些旁观者的眼中,已然令松云殿主耳赤。 便连一个区区破虚境也不能拿下?这张老脸当真是无处搁放了。 其他几个殿主也是乐见松云殿主出糗,顺便想看一看那小子究竟能撑到几时,还有没有底牌? 松云殿主面色一沉,再进一步。 一道剑痕已然随着他的身影下沉,发挥出生平七成战力。 枯瘦青年身形一晃,再退一步。 其实他后退的又岂止是一步? 那是他浓缩的人生,于刹那之间,将一十八步融为一步,一只脚陷入地表已达半尺。 浓浓血气喷涌而出,竟于头顶之上凝聚出一颗硕大的龙首,说时迟,在那道剑痕将要落下的一刻,那条赤血之龙昂吟一声,扶摇直上。 青年食指向上一点,一道赤色剑痕凌厉一刺,正中那道长长的剑痕! 嗡! 无形重压从天而降,青年的身影再度被生生按低了半尺。 只是他的腰脊依旧挺直,毫不弯曲。 一缕冲天气息掠入上空,松云殿主胸中再度一痛,恍惚中,他看到一个赤露胸脯的巨人,顶天立地,连连怒吼。 巫道,又是可恶的巫道! 咔嚓一声,大地破碎,青年的身体再度深陷。 同时破碎的,还有松云殿主斩落的一道剑痕。 一股反噬之力袭入胸脯,松云殿主口中一甜,溢出一缕细细血线。 不能再拖了,拖一分都是耻辱! 松云殿主一脚离地,左臂弯曲,右手掐诀,一幅道韵气象释放,正是他毕生苦心孤诣的松云凌虚剑图。 天地一暗,剑痕裂空。 其他几个殿主见此一幕,不禁叹息,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唯一要做的,就是编好理由,去搪塞碧落子。 然而,众人始料未及的是,一幅云水气象突然在对面升起,松云殿主原本十拿九稳的一击,突然间就像是陷入茫茫云海,失去了方向。 是云水图! 竟是那幅用来测试的云水图! 其中意象万千,毫无头绪,即便以几大殿主的修为,一旦陷落其中,要想脱困,殊为不易。 第730章 三次出手机会 只是那小子究竟是如何将那幅意象繁复的云水图完整模拟出来的? 这,绝不可能! 松云殿主目眦欲裂,这一击若不能拿下这小子,他此后很难在捷阳宗立足,是故那小子必死。 一声怒吼,道韵气象释放,一道剑痕裹挟雷霆之音,斩向那幅云水图。 生死立判的一刻,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现了。 就见一道近乎相同的剑痕掠出那幅云水图,迎向了松云殿主的倾力一击。 松云殿主大吃一惊。 他无法想象对方究竟是如何凝聚出自己的独有剑道的。 即便震惊,他依旧不顾一切,催动道韵气象,喷薄释放。 未料那道一模一样的剑痕浑如纸糊,顷刻崩溃。 松云殿主心神略开,而一缕剑道气息就此趁虚而入,竟破开了他的防御,扯起一道艳丽的血虹。 到了此时,那些旁观者如何看不出这一幕的实质? 那幅云水图,那一道模拟出的剑痕只是幌子,只是为了惑乱对手心神,最终目的只为掩盖自己的真正攻击,饶是如此,那种诡异巫道当真不可小觑,居然,再度伤害到了松云殿主。 即便如此,松云殿主发动的一击还是太过强大,青年倒退一步,周身剑芒炸裂,以区区一剑横于胸前,堪堪凭借一副肉身,受了对方一击,口中已然喷血。 就见身后那一尊斑驳雕像上,一道剑痕斜切而过,雕像嗡嗡作响。 眼见得那青年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就见他手中剑微微挑起,松云殿主见了,不觉有些心悸,然而他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正准备再出一击。 就见几个身影一晃而入,正是几大殿主,为首一人,乃是听风殿主。 听风殿主看了一眼那枯瘦青年,叹道:“最后一个机会,跟我们回宗门,否则,你知道!” 事情发展到当下,绝无回旋余地,已不仅仅是松云殿主一个人出糗的事了。 “某,虽然出身卑微,但从无回头的选择。”青年语气平淡,即便面临生死抉择,依旧态度从容。 那些旁观的弟子们纷纷摇头,从未见过如此愚昧执拗的家伙。 “好吧,既然选择,就不要后悔!” 话音未落,他已拔剑刺出。 同时出击的还有其他几个殿主,他们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快刀斩乱麻才是上策。 数剑齐出,每一剑都封死了对方的一条退路。 转眼间死局已成,那青年必死无疑。 青年脚底一跺,天地一暗,化作一片浓浓血色,周边怪石嶙峋耸立,北风怒啸,如海如潮。 “小小幻象也想惑乱我等心神,不必留手,杀了!” 长剑参差,虚空断裂。 便在此刻,一声凄厉的狼吼传来,众人听见,即便明知是幻象,也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此刻的青年,宛若再次回到少年时的那座风吼狼滩,而他正矗立在怪石林立的大阵中央,那口翻涌的血泉之中。 那口血泉,本为聚灵之阵,却被青年反其道而行,借助先前和松云殿主一战,借助自身热血灌溉,借助剑巫之道,终究推演成一座血泉杀阵,不知不觉,将几大殿主囊括其中,已然成为有力臂助。 剑落,阵裂,天惊! 阵法师以大地为凭,天空为倚,偏偏,他还是一个剑道高手,且是一个精通剑巫之道的修士。 这便为他与这个世界初遇的几大高手之战,提供了堪堪周旋的余地。 饶是如此,他虽然在不断借助阵图的力量顽强抵抗,可惜对手每一次发动的攻击,他都必然会承受一道反噬,使得他不断受伤,不断吐血。 “居然是魔阵?歪门邪道,更不能留了!”听风殿主杀气释放,进攻愈发猛烈。 青年的身影在破庙内的方寸之地间不断挪移,动如鬼魅,体表不时溅射出一道道血虹。 即便受伤,他依旧在不时出击,看似不起眼的一道道剑光,却使得几大殿主心生忌惮,深知若不能尽快破局,一旦被种种宣泄的魔念影响到道心,后果不堪设想。 几大殿主彼此对望一眼,尽展生平所学,全力出击。 一道道剑痕纵横破空,一座小小破庙顷刻间变得千疮百孔。 几大殿主步步紧逼,突然间身影向中央重叠为一线,合力斩出一剑! 大地开裂,虚空坍塌,那座阵图顷刻间犹如纸糊,层层崩溃。 伫立中央的青年连退数步,却已然无路可退,他的后背已然贴在了那一尊雕像上。 生死一线,脚底一踏,一泓血泉之象轰然破碎。 与此同时,一剑回刺,没入胸脯。 血光迸发,就见一尊巨人光影脱体冲去,一个前冲,已悍然抓住那道袭来的剑痕,仰天连连咆哮,当即炸裂为一团血雾,洒下一片血雨。 同一时刻,几大殿主已然被深深震惊,他们无法想象一个刚刚飞升者,居然能凭借巫道,破了他们的一记合击。 其实,这却是拜他们所赐。 青年凭借血泉阵图,不断吸纳他们的力量,冲击此方天地,终于引起此方天地发出回应,幻化出一尊大巫之形,堪堪将他们的倾力合击予以化解。 “杀了,此子绝不可留!” 四人合力,剑痕破空! 未料那青年只手一按,血雾周身喷发,就见又一尊庞然身影冉冉升起,手持一剑,斜斜刺向天外! “祖师!” “居然是祖师现形,怎么可能?” “这厮亵渎祖师,罪不可恕,杀了!” 几大殿主齐齐怒吼,剑痕撕裂,绽放。 未料那祖师刺来的一剑宛若由他们心底生发,的的确确是宗门真传无疑。 心惊一刻,那祖师手中一剑骤然化作血色,撕开天地,直透胸臆之间。 直至此刻,青年久滞的剑巫之道终于获得突破。 “巫无愧于天地,唯凭一颗无私之心,烛照世间,刺心!” 几大殿主一时露怯,被剑巫一道乘虚而入,胸脯间纷纷喷血。 而那道合力攻出的剑痕,也随着那尊祖师化身崩溃,破碎开来。 “够了,还不嫌丢人么?” 一个身着浅浅碧色衣衫的身影,踏空走来,缓缓落下,目光直视青年,道:“果然是祖师的隔世传人,难得良才,可惜这班尸位素餐的家伙有眼无珠,当真气煞我也!” 几大殿主此刻哪里还敢吱声,低着头,默默退出了这座小庙。 “是投降,还是让我亲手抓你回去?” 此人似笑非笑,上下打量,越是满意。 “我的道回头无岸,我所求的乃是整个天地,所以,不自由,毋宁死!”青年语气淡淡,他此刻深深沉浸在无为境的宏大感悟之中。 与几大殿主一战,所得太过丰厚。 “出手吧,你有三次出手的机会,其后,我会抓你回宗门面壁,若然能够破壁,你可以自行离去!”此人语气淡淡。 青年目视对方,知道这三次机会颇为难得,自己先前的作为已然无效,若不能推陈出新,必败无疑。 气息内敛,一腔热血就此平息,一瞬间,整个人仿佛消失了,其实已然合入身后那尊残破雕像的阴影中。 在他双眸骤然睁开的一刻,两道金光自瞳孔间绽放,而那无瑕一剑,已然自心底发出,向过往而去。 这一剑看去平淡无奇,对方眼中突然一亮,已看出些许端倪。 “境界虽然不足,但其悟性已远远超出我过往所见者之上,包括我自己!有意思,我很期待!”他的修为久久不能突破,这初见的青年却为他打开了一片从未见过的天地。 这一剑之神奇,已然洞穿时空壁障,流光回溯,照见本来。 白鹭宗,一个很弱小的宗门,周边强敌环伺,被步步蚕食欺压,已一年不如一年。 门内资源紧缺,灵气枯竭,修炼日渐艰难。 很多修士见到修行无望,纷纷自行脱离宗门而去。 于是,宗门实力愈见式微。 在这么个弱肉强食的局面中,白鹭宗苦苦经营,左支右绌,眼见得就要被吞并,偏偏半死不活的撑到了当下。 年老的宗主看着日渐凋敝的宗门,自己突破无望,宗门后继无人,已然成为他最大的心病。 第731章 第二句话 忽有一日,年老宗主不见了。 此后接连数月都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宗门剩下的十多个修士惶惶不可终日,周边几大宗门已然接连派人前来试探,施压,最终着十多个修士又逃走了近半。 正在大多数人以为白鹭宗必亡的一刻,那个年老宗主终于回来了,还带回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奇怪的是,周边各大蠢蠢欲动的势力,看到宗主回归,竟不约而同收回了吞并之心。 从回到宗门第一天开始,老宗主便和那个男孩同吃同住,一起做功课,一起清理宗门内的杂务。 男孩也在宗主的悉心教导下,开始了艰难的修行生涯。 说也奇怪,不管功法还是秘诀,亦或是身体力行的剑道,老宗主最多教他一遍,男孩就能准确领悟,学的像模像样。 光阴似箭,转眼间男孩已长大到了十五岁。 这一天,老宗主单独将他叫到厢房内,神情严肃道:“白凌虚,你可知道明明我们宗门绝非周边那些大宗门的对手,对方一口就能将我们吃的渣都不剩,只是,他们为何迟迟不肯动手?” 白凌虚年龄虽小,心思却极为聪颖,他很快给出了很多答案,结果老宗主只是摇头,但笑不语。 白凌虚无奈的承认自己猜不到了,眼巴巴看着师父,希望能够得到答案。 “其实,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一本不存在的白鹭真经!“ 白凌虚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我宗的开派祖师号称白鹭,这位白鹭祖师天资卓越,十岁已然出宗游历,方圆千里之内竟无对手,那时宗门如日中天,来投修士浑如过江之鲫!” “可惜这位祖师飞升太早,也并没有留下什么传承,他只留下一句话,说,我宗门名唤白鹭,取无拘无束,蓬勃向上之意,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一人如一苗,天地四季赐予相同,所求者在于因善自悟,发乎本心,感悟天道,如此而已!” 老宗主说着看了白凌虚一眼,叹息道:“祖师留下这句话,已然自行飞升,周边宗门可是对他这句话嗤之以鼻,哪里会相信?宗门秘传,不足为外人道也,这祖师大为可笑,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因而,这些宗门自祖师飞升之后,无所不用其极,奸细,美色,重金,拉拢,希图能够得到祖师的传承,可惜,大抵枉费心机,水中捞月!他们又哪里知晓,祖师的话完全就是真的!不止他们不信,宗门内那些弟子也不信!他们里里外外,寻遍了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仍旧不可得!” “几代下来,修士们大多失意灰心离去,而周边宗门之所以不敢图穷匕见,还是因为冥冥中的祖师传承,何况,数代以来,他们不断蚕食我宗,做下无数恶行,心中有亏,担心遭受果报,是故不敢将事情做绝!” “只是,这个局面若然不能得到改变,顶多再有一代之后,我白鹭宗必亡!”白凌虚叹息摇头道。 老宗主郑重凝视白凌虚的眼睛,道:“所以,如何扭转千年颓势,光大宗门,在你身上!” 无形中仿佛有一座山骤然压在肩头,白凌虚神情凝重,即便他天资聪颖,也觉得这件事靠他个人,断然不能达成,心中却又不愿扫师父的兴,故而沉默。 老宗主爱怜的看了白凌虚一眼,自责道:“是师父无能,偏偏将你拉进这一场困局,只是因为你的天分很高,师父隐隐觉得,自白鹭祖师之后,你已是我宗天分第一人!” “师父,凌虚没觉得自己有何特别之处,只想跟随师父,安心修道。” 老宗主摸了摸白凌虚的脑袋道:“师父已没有什么能教给你的了,能教你的,只有天意!“ 白凌虚大大瞪着眼睛,他不明白师父话里的含义,天意又是什么? 老宗主又叹息道:“其实,白鹭祖师在飞升之前,还留下一句话!” 宗主的话再度引起了白凌虚的兴趣,他明白宗主之所以今天才告诉他,其中必有关键。 “跟我来!” 于是,老宗主带着白凌虚出了门,很快便来到了白鹭宗最高处,那一处不起眼的绝崖尽头。 老宗主看着苍茫云海,叹息道:“白鹭祖师留下的第二句话就是,若悟性不足,便不能洞察此间天地之妙,若悟性够,心性不足,则无异于自寻死路,后世若有比肩于吾,或能超越者,便可来此间自悟,得失休咎,乃天地赐予,勿怪!” “其实这第二句话,每一代宗主都深藏于心,他们非是不信,而是自觉修为尚可,如何能放弃这个机会!可惜的是,历代宗主,包括老夫,数十年穷尽春夏秋冬,于此绝崖入定,却一无所得,最后大抵心结不得开解,郁郁而终,是故,我宗自白鹭祖师飞升之后,一代不如一代,直至当下!” 其实,白鹭宗上下内外,不止宗门弟子,其他宗门派来细作,早就仔仔细细打探了不知多少次,最终俱一无所获。 老宗主目光炯炯看着白凌虚道:“为师希望你能继祖师之后,创造出奇迹,一扫尘埋,光大宗门!吾徒,你可有信心?“ 白凌虚目光直视云海,神情凝重道:“自入门以来,我白凌虚便是白鹭宗的人,此生别无所求,所求者,唯道!” 老宗主满满的欣慰之色,他在濒死之年,能够得遇这个徒儿,当真是天幸! 此日之后,白凌虚宛若一个苦行僧,在这一处普普通通的绝崖上入定,他长时间不吃不喝,身体枯瘦如柴,自入定开始,便寸步不离,若不能有所觉悟,他发誓此生绝不离开这一座绝崖。 那一日,大雪纷飞,朔风呼啸,绝崖上一具枯瘦身影已然被大雪掩埋,最终化作一尊冰雕。 远空,隐隐传来一声沉闷的雷音。 那尊冰雕突然间剧烈一颤,冰块脱落,露出两口深深的黑孔,那分明是眼睛的位置。 黑孔中,泪水汩汩涌出,到后来,已然变成红色。 入定中的白凌虚知道,那个最疼他的人,离开了! 果然不久,几个宗门弟子已然赶来,向他传达这一噩耗,希望他能回去主持丧仪。 然而,那一尊冰雕依旧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几个弟子最后无奈怏怏离去,将死去的老宗主草草下葬。 又过了两年,除了白凌虚之外,整个宗门只剩下一个伤残的老仆,以及一个突破无望的老年修士。 这一日,周边几大宗门齐聚,不由分说,拟定条款,一起瓜分了这一个近乎荒废的宗门。 只是,在遭受如此剧变的一刻,绝崖上入定的白凌虚仿佛死了一般,他的周身衣物已然和泥土杂草纠缠在一起,甚至于,在其头顶上,还筑起了一个鸟巢。 几大宗门看着那个入定了很多年的痴傻者,纷纷露出讥讽的笑容,已然对这个不吃不喝的家伙毫无兴趣,便听之任之。 又过了几年,几个宗门相约大比,巧的是,大比选址居然定在了原本白鹭宗的地盘上。 那一日,各门英杰迭出,场面如火如荼,极其热闹。 最后一日,乃是决出最终名次之争,场面更是激烈血腥。 决出第一名的最终战开始了,两名宗门翘楚无所不用其极,纷纷展现最强修为。 便在这一刻,天空中骤然落下一道惊雷,偏偏那道惊雷正劈落在绝崖之上,如此一幕,深深震惊了在场众人。 悬崖崩,天地开。 一个身影当空出现,周身褴褛,一身尘土杂草,看去何其落魄潦倒,偏偏就是他,正站在两个决战者的中央,竟凭借一副枯瘦躯壳,挡住了两个人的进攻。 第732章 心之所求 “宗门决战,擅入者,死!” “来者,诸宗比斗,速速退去,否则,杀无赦!” “不要啰嗦,拿下了!” 一众修士齐齐上前,包围住了那个乞丐般的身影。 那人仰天叹息道:“这是我白鹭宗的地面,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作古正经的家伙指手画脚了?” 说话间,其人身影连连晃动,顷刻间便将一众围攻者打下了擂台。 继而,他的目光冷冷看着周边天地,眼中已然无物,淡淡道:“走吧,一炷香的时间,全部退出白鹭宗,否则,杀!” 一声杀,听的周边几大宗主心惊肉跳,也认出了那人是谁——白凌虚! 他们内心已然深深懊悔,懊悔没有及早斩草除根,留下了后患。 原以为只是个疯子,不值一提。 谁知道这个疯子居然咸鱼翻身,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却也证明了那个多年的猜测是真的! 白鹭祖师留下了传承。 这个白凌虚一定得到了传承! 一双双目光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几大宗主对视一眼,突然暴起,齐齐出手,他们想要在这个白凌虚不及反应一刻,将之拿下,进而盘问出白鹭祖师的无上传承。 “人间有道,唯我自取,传承只在天地间,拿到拿不到,只凭悟性和因缘!” 一声叹息,就见一片暗影如鹤,一跃飞升。 无形之中,几大宗主纷纷中剑,远远跌出,血洒虚空。 随着几大宗主落败,其余修士以极快的速度退走。 数日之内,他们不仅退还了白鹭宗原本的地盘,甚至于将先前无端占有的大片土地,纷纷归还,以为示好。 一抔枯坟之前,白凌虚恭恭敬敬给早已埋骨多年的师父磕了几个头,道:“师父,放心,答应你的事,凌虚一定办到,只是,祖师留下的这条路并不好走,放心,无论如何,我会走下去!” 当日那一场大雪,那片天地,濒死一刻,白凌虚的心神已然深深融入了这个世界。 天崩地塌,惊雷滚滚,身下一座山峰仿佛活化,就此化作一只翩翩白鹭,犹如一道白色闪电,冲上云霄。 只是在最后,在那片无人得见的云霄之上,数十道雷霆齐齐释放,攒集于那只硕大的白鹭之身,白鹭转眼之间,已化作了飞灰。 白鹭祖师,飞升失败。 此事,数百年,竟无人知晓。 “原来……祖师早就知晓,他的所求已遭天殛,故而大致不得成功,而第二句话,只是留给后人选择,究竟是逆,还是顺,但凭自己选择!” “而我所求,当追祖师遗风而去,心不自由,毋宁死!” 他却不知道,在他击败几大宗门的一刻,一场更大的阴谋已然在酝酿。 白凌虚轻易击败几大宗门的消息不胫而走,据说他已经完整继承了白鹭祖师留下的传承,故而能够数十年不出,只为专心参悟,而甫一出手,已然震惊天下。 更有好事者像模像样传言道,白凌虚当日击败几大宗门后,仰天长叹,道,偌大天下,竟无人能挡吾之区区一剑,时无英雄,独余吾寂寞当下,悲乎! 这个消息,一时间愈演愈烈,传的沸沸扬扬。 白凌虚对此不以为意,他完全沉浸在白鹭祖师遗留的道韵气象之中,孜孜以求,废寝忘食。 随着消息传出,以前背弃宗门而去的修士,慕名而来的修士,更多末学后进之辈,以及很多散修,如过江之鲫而来。 依附的世俗势力,祈求保护的弱小宗门,送钱送物,络绎不绝。 短短数日之内,白鹭宗不仅恢复了往昔的繁荣景象,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来投者越来越多,白鹭宗的地盘自然而然向周边快速扩张,周边宗门不约而同收缩势力范围,竟主动让出了更多地盘。 是故,白鹭宗的名声如日中天,已然隐隐现出当世一流大宗的气象。 “世俗锱铢非我求,我心只在白鹭身!” 白凌虚口中叹息,他的心智其实依旧如同一个未经世故的懵懂少年,他并不太清楚这一幅烈火烹油的假象后面的危机,依旧一心一意求索心中大道,一日不辍,宗门时务自然而然落到了那些世俗小人的手中。 于是乎,借助宗门威望,巧取豪夺,欺行霸市,独断专行之事,比比皆是。 时日不久,已然弄得周边怨声载道。 这些负面消息却被封的严严实实,独坐于悬崖上的白凌虚一无所知。 一封战书不期而至。 书上说,白鹭宗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盛名之下,令人高山仰止,是故天下宗门无不慕名如来,欲向白鹭宗主讨教一二,此战不求有功,只为证道! 看着这封突如其来的战书,白凌虚还没有发觉其后隐藏的巨大危机,他如饥似渴,推演所得,正需要和各方修士映证所得,这封战书在他看来,正如久旱甘霖,当即欣然应允。 他却不知道当年白鹭祖师飞升之前,约战天下,得罪了几多宗门! 决战之日转眼到来。 那一日白鹭宗盛况空前,花团锦簇,酒肉横陈,丝竹管弦,美姬丽人,将一座宗门营造的如同一片神仙福地。 中央决战擂台,铺着大红地毯,鲜艳夺目。 白凌虚好整以暇,看着对面一个不起眼的修士,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甫一出手,便无所不用其极,完全是以命搏命。 然而他却不愿杀人。 在他看来,人活着,当求仁,求诚,求道。 在他将对手击倒在地的一刻,仍旧非常奇怪,奇怪对方为何迫不及待要杀死他。 “你我初次见面,无冤无仇,为何要步步置我于死地?” 那人双眸圆睁,变得血红,突然如同一头野兽和身后扑上,怒吼道:“我就是要你死,要整个白鹭宗除名!” 轰隆一声,那人毅然发动自爆,将一座擂台炸开一口大洞。 衣衫褴褛的白凌虚深锁双眉,他终于感受到了步步袭来的巨大阴影。 然而,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于大道面前,他无私无畏,唯凭一片至诚。 他看着周边那些影影绰绰,或明或暗的敌人,淡淡道:“我的道不求杀人,但求自渡,若有凌吾道者,斩!” 这份气度,一如往昔的白鹭祖师,令那些敌人、那些觊觎者,无不怒火中烧。 一个个挑战者迫不及待跳上擂台,他们身负血海之仇,大抵选择以命搏命,虽然最终身死,却带给了白凌虚或多或少的伤害。 随着擂台赛的不断推进,登台挑战者的实力也在不断提升,这些挑战者以有心算无心,已然占据了一定便宜。 白凌虚虽然顽强撑住,顶住了一轮轮愈见疯狂的进攻,但人力有时穷,他绝不可能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持续对战数十名天下高手。 到这一刻,却无人替他说话。 他的那些平素甜言蜜语、蝇营狗苟的手下,早就悄然退去,他们早就看出今日这一战乃是决死之斗,已然裹卷财物逃走。 “祖师,朝闻道,夕死可矣,凌虚今日终于明白,当日你为何不顾一切选择飞升!我白凌虚只恨,不能亲聆您的教诲!” 有所悟的白凌虚,剑道突然变了,他已然变成天地间的一把剑,不在意那些泛起沉渣,不在意那些黑暗阴霾,心之所至,唯剑是决!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白凌虚眼前化作一堆堆肉块,而他的身上,遭受的创伤已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他之所以还能站在那里,只凭借一腔赤诚。 暗中窥伺的那些宗门人物,心中无比激动,只待白凌虚落败,他们便可将他治住,逼问出那份难得的传承。 “死吧,来生,做个明白人!” 一个修士持剑,化作一道暗影,破碎虚空。 他知道对方精华已尽,而斩杀白凌虚的威名将给他带来不可估量的好处,他将踏着对方的尸骨,一战成名。 第733章 有空回来看看 然而,濒死的白凌虚,突然间,气势变了,他变得不再像他自己,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白鹭祖师。 剑出,碎心,命陨。 一具具肉身栽倒,化为永恒。 一身气象光环,仿佛仙人降世,弹指间让那些敌人灰飞烟灭。 “是白鹭祖师,怎么可能?” “白鹭祖师复活,这个由头足以让白鹭宗重新兴盛,远超往昔!万万想不到,这一战,我们失败了,天不佑我啊!” “白鹭祖师借尸还魂,必不能持久,我不相信,血海深仇必须清洗,我要杀了他,为我宗门先辈复仇!“ 无数个修士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纷纷跃上擂台,以命搏命,妄图与白凌虚同归于尽。 “蝼蚁之争,岂知天乎!” 一声叹息,那些尚来不及发动自爆的修士已然一个个倒下,失去了生命。 “吾心向道,世俗之心,只是尘埃!“ 一身淋漓的白凌虚孤单站在那里,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何等寂寞,何等萧索。 “这才是我要寻找的白鹭宗!今日杀尔证道,我荆黍离足可飞升!” 一个身影踏空而来,一步步走向白凌虚,一步步展现了他的剑。 先前荆黍离没有动手,是因为对方还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他以杀证道,杀了白凌虚,他的道必然大成。 他的剑犹如一道闪电刺向白凌虚的胸膛,他倒要看看白凌虚如何逃过自己的必杀一击! 只是在下一刻,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身淋漓的白凌虚宛若一个空心人,静静站在那里,无所抵挡,竟任由对方的一把杀人剑,穿透了自己的胸膛,也同时绞碎了自己那颗怦怦跳动的心脏。 荆黍离持剑静静站在那里,他震惊到无以复加,他无法理解对方为何毫不抵抗,竟任由自己杀了他。 为什么? 为何我毫无击杀后的喜悦,为何丝毫没有获得杀戮后的那种觉悟和收获? 巨大的失落感如同重锤敲击在荆黍离的胸膛上,令他摇摇欲坠。 突然间,一双黯淡的眸子如同日光爆发,令荆黍离的周身都沐浴在那种异样的温暖中。 他听到了一句话:“谢谢你终于让我明白了活着的意义!” 继而,荆黍离看到一道剑光犹如天外神迹,穿透了自己的肉身,对方本可轻易杀了他,却不知为何,仿佛流水穿越万山而去,无牵无挂。 一道惊雷,骤然凭空出现,振聋发聩。 此刻的白凌虚已然如同一片落叶轻轻坠向大地,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解脱的微笑,他明白了他这一生的使命究竟为何,他既为解开白鹭祖师的执念而来,也为找到突破的路径而生,经历了此生一场场浴血重生般的厮杀,他终究明白了一个真正的道理。 自由只在本心,心在人在,心灭物灭。 即便千重杀劫加身,不改其志,不囿其心。 世无永恒,唯有刹那间的一只白鹭,才是意义。 唳! 就见一只硕大的白鹭光影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荆黍离目瞪口呆,如痴如醉。 他膝跪在地,抱着白凌虚的尸身,泣不成声。 “吾师,我错了!大道在前,我浑然不知,竟然亲手将之扼杀,实在罪该万死!” 他轻轻放下白凌虚的尸身,环顾周遭,冷声道:“你们都该死,你们以讹传讹,蛊惑人心,招摇撞市,毁了我的求道机会,并玷污了如此圣洁宝地,唯有彻底洗刷,方能稍安吾心!” 荆黍离拔出地上一把长剑,却将先前沾有白凌虚鲜血的剑小心翼翼收藏起来,他俨然如同一个死神,无声穿越出去,将所有参与者顷刻间绞杀殆尽,并唤来一场雨水,将污秽清洗的干干净净。 荆黍离就地立碑,碑文刻上——擅入者,死! 白凌虚那样的人,如天然璞玉,那些世俗腥臭之徒如何能够亵渎? 立碑之后,再起一座庙宇,他按照白凌虚的形容雕刻一座雕像,终身不离,亲身侍奉。 一剑莲心,让桑北看穿过往。 剑尚在空中,突然间回撤,桑北身影一闪,已然融入那一尊雕像之中,剑在手,他刺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当然包含那尊雕像。 那一剑,赫然是对当日荆黍离出剑的复制,也是对白凌虚最后觉悟出的一剑的神奇模拟。 此刻已无桑北,他既是荆黍离,也是白凌虚,也是这一方朗朗天地。 莲心一剑,穿心而过,以无厚入有间,虽没有刺伤自己的心脏,却让他同时感受到了当日荆黍离的痛苦,和白凌虚在最后一刻的断然顿悟。 同一时刻,碧落子仿佛心碎,一股痛楚难以遏制,令他周身冷汗涔涔。 然而碧落子的神情却愈发坚毅,这样的人才,天下太少,他必须将对方带回宗门。 “你这一剑已然足够我一生回味,它更坚定了我的信心,你还有一剑!” 碧落子直视对方,他有足够把握将对方直接拿下。 桑北的口中轻轻叹息,他所展露的,本觉得可以劝退对方,却反而增加了对方的执念。 即便他尚不足以完全展现那种超越于一切之上的道韵气象,这最后一剑他必须发出,他既得到了,就必须用生命去捍卫。 天光骤然一暗,此间天地仿佛消散,只余一人,还有一弓。 弦动,弓满,虚空血染。 碧落子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已然感受到了那张弓的快速成长,那一定不是此间的宝器,倘若得到此间天地的充分祭炼,他无法想象那张弓究竟会成长到何等地步。 刹那间,弦开,一只白鹭惊唳一声,便扑入眼帘,穿透了他的灵魂。 这一刻生死似乎不重要了,他分明看到一个孤独的灵魂,不断扶摇飞升,飞奔,一直飞奔到他所能到达的尽头,即便化灰,他所绽放过的光,却从不会在这个宇宙中消失。 “我不会回头,就像那个崇尚自由的灵魂,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束缚住他,而他已然融入了我的血脉,融入了我的精神,我将向终点而去,就像风,周边繁华和我无关。” 淡淡的话语传来,碧落子的口中发出一声叹息,他已尽力做出过努力,这就够了。 “缘就是缘,一旦走过,已无法挽回,但,我依旧送你一句话,毕竟,你是从捷阳宗走出去的,这里有你的足迹,有空,回来看看!” 话音未落,一团血雾爆发,碧落子的口中跟着涌血,伤在身,他的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笑意,因为那道伤害,乃是一个不世出的先辈,赠送给他的印记,足够他回味。 同时,那青年也将他于捷阳宗内得到的东西,顺势还给了他。 碧落子走后,一团光芒快速释放,破庙内已然恢复了平常的光亮。 桑北身体一空,无力坐下。 自飞升一刻,发生的一切变故,完全措手不及,若非他觉悟了莲心剑道,巧巧来到这座破庙中,并看到了过往发生的一切,凭借自己的混元道境有所顿悟,他已然成为阶下囚,一定会被关进捷阳宗。 那并非他所愿,会影响他的道,他要想挣脱,并使自己安心应该很不容易。 “谢谢!” 这声谢乃是向身后的雕像,也是陨落的白凌虚发出的,更是向那一只飞升在天地之间的白鹭发出的。 道境自然敞开,自然而然,融入了那尊残破雕像,融进了此间天地,一声清唳自大地深处瞬间穿透云天。 桑北还没有察觉的是,他的道已然悄悄变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渗透其中,注入了无限的生机。 他接连入定了七天七夜,就像当日的白凌虚一般不眠不休。 当天际的第一缕亮色映照在桑北的印堂间的一刻,丹田之内,那条银色小蛇倏忽间动了,张开嘴巴,贪婪的吮吸到了它初临此界的第一口美妙滋味。 第734章 畸零之园 也就在此刻,一个不期而至的身影走入破庙,拱拱手,笑道:“叨扰了,自我介绍一下,地灵宗隋刑,忝为鄙宗招贤长老,今日前来,特为邀请尊驾加入我宗!尊驾先不必拒绝,可随吾一行,看看我宗气象如何,再决定去留,如何?“他看去言辞诚恳,其实志在必得。 当日捷阳宗闹出的动静不小,地灵宗乃是捷阳宗的对头,如何能不关注? 是故隋刑一路悄然尾随,所发生的一幕已然看到,虽然了解不尽详实,早就将桑北圈定为一个必须招揽的人。 让亲自赶来的碧落子都主动退却,这样的人必有其独到的价值。 凡对捷阳宗不利的,他必须争取。 这个世界,还没有人能够逃脱他隋刑的手掌的。 他眼底的阴翳隐藏的很巧妙,脸上一直带着平和的笑意,续道:“捷阳宗有眼不识金镶玉,自高自大,徒有其名罢了,你一旦加入我宗,我宗将不遗余力,捧你上位,即将到来的挹星台一战,你一定会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说话间,他已取出一个储物袋,储物袋中盛放着数十枚三品以上的聚灵丹,相信足够能将对方的修为提升到凌星境,所谓财帛动人心,对方没有不上钩的道理。 “这只是区区见面礼,一旦加入本宗,丰厚的报酬还在后面!”隋刑循循善诱。 桑北没有回话,他如一阵风飘然而去,瞬间出了庙门。 隋刑也不相问,紧随其后而去。 数十个埋伏在破庙附近的身影,已然在短短一刻,簇拥而来,将桑北紧紧包围在中央。 在他们走后不久,那座破败雕像,连同那座小小破庙,一起轰然倒塌。 “前方左拐,过桥,穿过那片树林,便到了我宗山门!” 一路之上,隋刑不厌其烦,对周边景致如数家珍点评,一张脸始终挂着副暖暖的笑容,让人见了顿生好感。 一贯鲜活美好的景物在左右不断出现,然而在转入一处山谷的时候,突然转换成为一片阴翳的景象。 左右看不见任何草木,一片死寂。 隋刑依旧笑容可掬,热情推介。 只是在走入山门之后,他的一脸和煦的笑容瞬间收去,一张脸变得尤其严肃,而那个本来准备送出去储物袋,早就被他揣进怀里。 眼前出现一块石碑,殷红如血的石碑。 一枚枚指纹印记般镌刻在石碑表面,深深浅浅,凹凹凸凸,血迹斑斑。 看见这块石碑,桑北当即明白了这座石碑的来历。 其实这块石碑本来是白的,只是因为吸足了很多修士的精血,天长日久,便变成了红色。 这是一块契约碑,是卖身契,也是一口囚笼。 桑北能从中嗅到那股让人厌恶的气息,微微看了一眼远处影影绰绰的楼阁,浑似张牙舞爪的鬼物,有些迫不及待。 “这是一块记事碑,伸出食指,贴在上面,也算是你没白来一趟!” 隋刑的话不容置疑。 他已然觉察到新来者可能反抗,早暗示周边一众高手围拢而来,一旦对方不从,那就用强。 没有想到的是,桑北并没有丝毫抗拒,自然而然伸出食指,贴在石碑表面。 当! 远处的钟声骤然敲响,同一时刻,一道细细光芒突然从石碑表面刺出,刺中了桑北的身体,却激发出如击腐木的沉闷声响。 桑北的手指抽了回来,看着隋刑道:“可以了么?“ 隋刑紧绷着的一张脸稍稍放松,点了点头,只是他的眉头瞬间又皱了起来,因为他并没有如期看到流出的鲜血,以及一枚新出现的指纹烙印。 “将手指重新放上去,时间长一会!”他这已然是命令。 桑北态度依旧谦和,按对方意思将食指贴在石碑上。 钟声再起,一道光芒同时掠出石碑表面,依旧传来一声如击腐木的声响。 隋刑瞳孔略缩,眸中一片阴冷,这种小把戏他可是见得多了,用来蒙混他隋刑,可见活的不耐烦了! 也不用他说话,几个修士已然簇拥上来,拿腰锁臂,擒住桑北的手掌,将一整张手狠狠按在了石碑上。 当当! 钟声接连敲响,石碑上掠起一道道光芒,桑北依旧面不改色,再看拿住他的那些人已然惨叫着,缩回鲜血淋漓的手掌,纷纷退了出去。 这一幕大出隋刑意外,他不由得深深看了桑北一眼。 桑北不以为意,一步迈出,绕着这块石碑转了数圈。 “罢了,这一项测试先暂停,你跟我去进行下一项测试!“ 桑北跟随其后,走向了一座阴森森的测试大殿。 一只老鸦发出数声沙哑啼叫,哗啦啦落在了隋刑的肩头,不怀好意的盯着桑北看了好多眼。 大殿内,一座乌沉沉的石像,瞪着一双无瞳的眼睛,死死看着来者。 石像的一张手伸出来,看似很友善。 “握手!”隋刑命令。 桑北不疑有他,握住了石像伸出来的手。 大殿之内轰然一震,下一刻已然变得阴冷如地狱。 隋刑的一颗心跟着下沉,他还是在十多年前见过此番情形,当下石像的反应甚至于比那一次还要厉害。 大殿在发出一声轰鸣之后,陷入一片绝对死寂之中,隋刑只感到仿佛经历了一生那般漫长。 他咬牙坚持,忖思这小子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还不脱手,难道要这尊神像将之吸成人干么? 寒冷的气息潮水涌来,周边几个修士被冻的直打寒颤,却慑于隋刑的淫威,不敢发声。 “好了!” 隋刑话音刚落,桑北已然收回手掌,阴暗的大殿顿时恢复了既有光明。 隋刑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桑北一眼,见对方依旧无动于衷,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怪事! 这件事一定要上报! 两番测试,两番无果,那小子难道是一块顽石么? 隋刑眼珠子转了转,道:“随我来!” 走过几座楼阁,绕过几条崎岖小道,转而来到一座苍藤古木缠绕的园林之内。 园林内怪石嶙峋,参差错落,可怕的是,那些怪石的孔洞或杂草间,不时暴露出零星枯骨,顿时让人不寒而栗。 一条条粗大的古藤犹如怪蟒缠身,看似不动,却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邪恶压迫感。 隋刑推了桑北一下,已然远远退开。 他对这座畸零之园向来心有余悸。 这几年,若非他表现出众,为宗门引入大批新鲜血液,他的下场或许早就如眼前这个傻小子,很快就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别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太过不识抬举,而你的表现也太过出格,畸零之园同样需要鲜活供给,你这样的怪胎,便献祭给那些老鬼吧!” 这些年,一旦进了畸零之园,还从没有成功从中走出的,那是一条不归路。 身后得园门轰然关闭,已然消失无踪。 “这里原来只进不出么?” 站在那些耸入云霄的高大树木之前,一条条巨蟒般的古藤穿梭缠绕,不见首尾,与之相比,桑北只是一个小小蝼蚁。 那股威势,排山倒海,突然间犹如雷霆镇压下来。 桑北一动不动,他这样的小白点,看去气息孱弱,实在不够那些大家伙塞牙缝的。 桑北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漠视感。 他只是砧上鱼肉,随时任由宰割。 突然间,一根细细藤蔓,嗖的破土而出,短短一刻,已然死死缠住了桑北的身体。 藤蔓上生有无数根细细尖刺,骤然竖直起来,企图刺破肌肤,进而吸血。 未料那副肉身浑似一段朽木,看去脆而不坚,其实坚硬无比。 那根藤蔓缠住桑北好长时间,原以为可以获得进食,孰料一无所获。 第735章 破解烙印 急切之中,藤蔓剧烈震颤,发出嘶嘶鸣叫,周边大地骤然发出天翻地覆般的颤动,就见无数根巨蟒般的藤蔓漫空袭来,转眼间就将桑北小小的身体包裹在内,缠绕成了一个大大的球体。 一道道土黄色的闪电从天而降,纷纷劈落在球体之上,使得那个球体开始发光,发热,雷声隆隆,球体轰鸣,这一番全方位攻击,一直持续一盏茶的工夫。 最终,一根根藤蔓缩回,球体解除,再看中央,那个枯瘦身影依旧安然无恙站在那里,周身衣物则荡然无存。 “咦?” 一声疑惑之音传来,大地再度发出震颤,转而隆起一个巨大的土丘,土丘很快长出一张人脸,土黄色的一双眼瞳死死盯着那副小小身体,反复打量,张开一张大嘴吐出浓浓的腐臭之气道:“小东西,你完全吸引了本座的关注,作为回报,你将被赐予吸髓之刑!” 他口中念动咒言,就见周边杂草藤蔓之间,一具具破败骸骨之中,爬出一根根血色蛇状物,向前无限延伸,最后聚集在一起,融合成为一根略粗的血色藤蔓,藤蔓前端尖尖,只轻轻一刺,便轻易刺入了桑北的胸脯间,奇怪的是,桑北竟然不能抵抗,眼睁睁看着那物侵入了自己的身体。 嗅到了一股前所未见的鲜血滋味,血色藤蔓嘶嘶鸣叫,剧烈震颤,疯狂吮吸。 这种局面若不能得到改变,桑北很快就会被吸成一具干尸。 落入困境,桑北桑北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慌张,在那张大脸的看来完全是因为被吓傻了,他吞噬的修士太多了,司空见惯。 大脸咧开嘴巴,嘿嘿大笑,颇为得意。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的体内居然蕴含着一座宝库,那种精血滋味何等美妙,完全超越了他的先前所遇。 他甚至还设想一旦炼化那些精血,自己或许能够一举挣脱牢笼,逃离这里。 他高兴的差点笑出声来,却强行忍住喜悦,担心引起其他大家伙的注意。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个原本不动的青年,手中突然拈住了一根细细银针,银针闪电刺出,立时带给这张大脸一阵酥麻感,就像被毒蜂扎了一下那般感受。 大脸目露凶光,瞬间召唤来又一根血色藤蔓,嗤的刺入了桑北的身体。 桑北仿佛没有感受,继续出针,越来越快,每一针落下,都扯起一缕细细刺痛感,大脸起初还能忍受,未料对方行针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那一缕缕痛楚深入骨髓,直入本心,痛得他想要遁走,却又如何不舍得那一身异样精血,只能咬牙忍耐。 一针一针,绵绵密密,持续不断。 右手生之针法配合道境运用,愈见熟稔。 不仅如此,他体内蛰伏已久的血线终究觉醒过来,开始疯狂缠住了那一根根攻入本体的血藤,藉由血藤为桥梁,从外界源源吸入那股阴邪的精元。 这一幕令那张大脸顿时有些骇然,转而变为狞笑,要知道,那是他在漫长岁月中炼成的邪恶精元,何等暴戾,岂是那般好吸纳的? 用不了多久,必然引起对方体内精元反噬,一旦走火入魔,便只能任由他宰割了。 想到此处,大脸不以为意,反而将本体精元滚滚放出,妄图凭借强势灌输,将对方击溃。 处境愈发窘困,桑北依旧没有慌张,一针一针刺出,有条不紊,完全沉浸在自我的宏大感悟之中。 冥冥之中,同一时刻,在异世界,一片昏黄黯淡的大地之上,初入异世界的魔,也遭遇了一场重大考验。 他的面前,正立着一尊巨魔,巨魔周身宛若岩石坚硬,久攻不破,连连发出反击,震得魔步步后退,口中接连喷血。 血腥味显然吸引了更多的魔类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天空中飞翔的恐魔和惰魔,不时将冰雹和闪电投射下来,大地上的土魔,血魔,以及炎魔,召唤出飞溅的熔岩,射出了毒箭,土黄色的重拳连连落下。 魔能够盘桓的空间越来越小,即便如此,他依旧在竭力应对。 一双深邃的眼眸中突然精光一闪,便感应到了冥冥中的变化,探手一拈,一根细细的漆黑针体已然落在手中,当空一刺,正中一头血魔的胸膛,血魔如遭雷击,捂着胸膛,发出痛苦咆哮,不可控的向后退了一步。 “生与死,其间玄妙当真无穷!” 死针在手,掣动一道道闪电落下,纷纷击中周边疯狂进攻的魔物,那些魔物力大无穷,本来无惧无畏,却慑于那根针所带来得剧烈痛楚,不停后退。 魔疾步赶去,一针刺中一头土魔印堂,土魔张口结舌,呆若木鸡,魔一跃而起,手按土魔头顶,短短一刻,已然将对方吸成可一堆碎渣。 初靖天,地灵宗,畸零之园。 看着那人类双眸充血,显然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大脸得意大笑,若不是忌惮对方手中那根银针,他早就迫不及待将之吞噬了。 然而,濒临失控的桑北依旧一次次出针,每一针必挑起一缕血线,射入长空,发出一缕缕清脆的啸音。 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眸中金光不时掠过,已然照见那一针针的玄妙,化去戾气,回归本原。 随着桑北的针道不断获得精进,体内血线的吞噬也越来越快。 那张大脸终于感受到了不妙,怒吼着,唤起漫空藤蔓再度出击,再度将桑北包裹成为一个巨大球体。 一缕缕光芒透射而出,一根根粗大藤蔓剧烈震颤,痉挛,转眼之间收缩回去,逃之夭夭。 此刻,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具骸骨之间,缓缓爬起一个透明的身体,他睁开一双懵懂的眼睛,略略打量一下四周,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桑北身上,拱拱手道:“阁下解脱我于此牢狱,感激不尽,所谓大恩不言谢,而我之一番遇合,当与阁下共享!” 手中一弹,一缕流光落在桑北的印堂间,消失不见。 同一时刻,那具透明身体化作流光,掠入虚空消失了。 此刻的大脸顿时露出无比惊恐之色,他没有想到,一旦走入地灵宗,签订指纹契约,再遭遇了邪神之握,一旦陷入畸零之园,除非灵魂溃散,否则绝不可能获得解脱的,那小子,竟然,竟然凭借一根针,就破开了重重封印,他,难道是神? 不仅如此,体内精血起初还如涓涓细流外泄,此刻已然化作滚滚波涛,根本不可控制,疯狂外泄而去,照这样看,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完全吸干。 看那枯瘦小子模样,居然能够将邪恶精元源源炼化,转换为本体纯正精元,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大脸已然萌生退意,冷不防,就见一针隔空刺来,正中他的印堂之间。 同一时刻,在异世界,魔一针刺出,浑如天外流星,刺中了一具体型最为庞大的异魔。 两道闪电落下,一道在异世界,另一道则在畸零之园。 大脸全身酥麻,已然失去反抗之力。 他却认得那是一道觉雷。 那……那小子居然……居然突破了! “我不杀你,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会留你一命!” 大脸张大嘴巴,惊恐的望着对方,他感到自己已然变成了一个透明人,在对方眼中无所遁形,若对方全力一击,自己或许…… 他胆怯的点了点头,他没有想到,一贯杀人如麻的他,今天会变成一只弱鸡。 一针一针,挑破虚空,刺入大脸所在的那一堆土丘之中。 滚滚精元被吸走,大脸只感到生不如死。 随着时间的推移,园林各处,一具具骸骨之中,一个个灵魂之身相继爬起来,飞升而去。 如此,借由那些灵魂的馈赠,生死针道不断推演,持续进步。 同一时刻,地灵宗的弟子没有发现的是,那一块血迹斑斑的指纹碑上,一枚又一枚指纹烙印缓缓淡化,直至完全消失不见了。 只不过,其上的指纹烙印实在太多,桑北所破解的,还是极少一部分。 第736章 吞噬和炼化 很快,那张大脸已变成面瘫状,看去气息奄奄,口鼻中流出大量腥臭的汁水。 手中一针撤回,再看周边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藤蔓,俱呈萎靡之态。 “尊主,我的道行相对于这座畸零之园还是太过弱小,只不过那里的人很不好惹,小人平常也是躲得远远的。”大脸一脸谄媚道,他只觉得对方手中那根针,神鬼莫测,甚至隐隐威胁到他的生存,心中百计思忖,该如何摆脱。 “路怎么走?” “尊主还是不去为好,他们的脾气都很坏。”大脸貌似善意道。 “说吧,说好了,我可以放过你。” “好吧!” 大脸一咬牙,好似做出了一个极艰难的决定,道:“去那里的路径,在小人的嘴巴里。” “你没骗我?”桑北似笑非笑。 “小人岂敢!” 大脸看去很惶恐,他战战兢兢,张大了嘴巴,露出山洞般的嗓门。 桑北目光凝视,明白那里确实是一个路径,但一旦深入其中,大抵凶险莫测。 不过,这座畸零之园已然没有回头路,除了前进,他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大脸眼巴巴看着桑北,冷不防间,眼前那人已然消失不见,他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用神识审视一番,不由得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只不过他的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神情变得异常惊悚,因为在他前方正悬浮着一个一尺高小人,正讥讽般看着他。 “使者大……大人,我……“ “你的心已然有污点,所以,结束了!” 小人的一根小手指轻轻一点,正点在大脸印堂间,就听一声沉闷坍塌传来,大脸轰然崩溃,化作一堆无用泥渣。 由于瞬间失去了压制,园林中的藤蔓古木顿时一阵骚动,进而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小人面露鄙夷之色,探手从大地中抓起一把土,吐口唾沫,开始揉捏,他很快就将之揉捏成比自己还小的一个小人,继而捉住一根藤蔓,喝道:“进去!” 就见那根粗大的藤蔓瞬间变细,快速钻入那个小小人的体内,小小人落在地上,转眼间长得数丈之高,他有些懵懂看着周边,将信将疑,且惊且喜。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层的灵引,好好做,别学那张大脸,我会看着你!” 巨人轰隆一声趴在地上,连连叩头,撞得地动山摇。 小人目视远空,口中喃喃,道:“这一个,却是异类,竟然炼化掉我一层畸零园的多半邪气,到现在没有落入我的掌控,但,既然吃了我的供品,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小人一晃消失不见了。 此刻,走入大脸那口腥臭的大嗓门之中,桑北一路飞速坠落,耳畔阴风呼啸,幢幢鬼影如同一道道巨岩迎面扑来,带来了极大的惊悚感。 他尚在惊疑之中,冷不防脚底猛然一撞,已然落在实地之上。 再看周边,全部是累累的巨大骸骨,这些显然是庞大妖兽死后的遗骸,虽然身死千年,白骨中依旧释放出巨大的威势。 脚底大地皲裂,无形压力如山镇压,桑北依旧一点点挺直身体,看去云淡风轻,他明白,他的心境绝不可有丝毫动摇,否则那一股股强大的精神威慑,瞬间就会以摧枯拉朽都气势将他击溃。 一瞬间,桑北已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当年的近边死山,只不过与那里的规模相比,这里显然更为庞大。 突然间,虚空尽头,一双硕大的无瞳眼睛睁开来,紧跟着,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冲击骤然释放。 间不容发,桑北重重一踏地表,跟着爆发出一声巨大轰鸣,就见一口乌沉沉的大鼎横空出世,挡在了前方。 砰! 天崩地裂的撞击声中,大鼎已被击飞,桑北遭受重击,口中喷血。 血滴喷溅在周边那些巨大骸骨上,那些骸骨顿时开始活动,轰隆隆爬起来,扬起冲天灰尘。 此时此刻,桑北已然被包围在中央,他只是一个小白点,周边全部是复活的骸骨。 那些庞大妖物生前各具神通,此刻已然嗅到期待已久的鲜血气息,早就按捺不住,齐齐发动了攻击。 神通之力呼风唤雨,移山填海,即便不如过往,却在死气的滋润之下,变成了另一种极具伤害的攻击。 生死刹那,无为境的精神海瞬间释放,繁星满天,一尊尊大妖形象森然罗列,齐齐怒吼。 在桑北身后,一尊魁伟光影呈现,鸟首猿身,头生角,手举法杖,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怒吼。 一口更为庞大的鼎,现于周边,而桑北此刻已然与那尊魁伟光影合体,立于大鼎正中央,此刻战力蓬勃释放,气势冲天而起,竟明显超越了周边大妖的气势。 不仅如此,一点熔炼后的混元真火现于大鼎底部,转眼间化作熊熊火势,燎天燃烧。 大鼎四周,一尊尊大妖长身而起,纷纷咆哮,怒视着周边那些发动攻击的大妖骸骨。 轰隆隆,遭受四方冲击的大鼎连连轰鸣,大鼎中央,桑北被震得口角流血,不过,他还算侥幸挡住了亡灵大妖的第一轮冲击。 然而,如果仅仅是如此防御,他很快就会被击溃。 长发披散,桑北仰天长啸,无为境的精神识海已然被释放到了极限。 那尊魁伟光影,再度快速长高,连带着一口大鼎同时膨胀,轰隆隆的轰鸣声中,大鼎冉冉转动,越转越快,俨然化作一口无底洞,开始强行吞噬周边的气息。 只不过那种气息,非为生,而是死。 上空一隅,一双眼睛冷冷看着这一幕,冷笑道:“贪多务得,也不怕撑死,结束了,原以为会带来些许惊喜,不过依旧是肥料罢了!” “这一场烹煮,我很期待,虽然有好大之嫌,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桑北叹息,一脉心香释放,运转水火既济之道,开始试图炼化滚滚涌来的死气。 他的身体很快化作木乃伊之态,看去毫无生气。 周边骸骨大妖的攻击愈发强烈,一浪高过一浪。 大鼎之底,火光摇曳,渐渐趋向委顿。 一根银针已然出现在桑北手中,不仅如此,他的左手同时拈住了一根漆黑魔针,一进一出,一正一反,一针一针挑开虚空,间不容发间,一尊大妖骸骨中针,顿时僵了一下。 便是这略略的僵持,已然被那座巨人化的魁伟光影瞅见,他长身而起,竟乘那大妖僵持之中,一把将巨大骸骨抓起来,于肉眼可见之中缩小,掷入身下大鼎之内。 生死针道配合水火既济,不断炼化,就见那具落入大鼎内的骸骨即便拼命挣扎,也是徒劳,渐渐被炼化干净。 于是乎,藉由诡异莫测针道,桑北与那尊魁伟光影相互配合,以针道麻痹妖物,再由魁伟光影凭借周天星辰之道攫取进来,快速炼化。 由于获得极大补充,大鼎隆隆转动,源源膨胀,四壁上的大妖战力获得长足进步,竟渐渐挡住了周边亡灵妖物的一轮轮攻击。 “咦?” 无尽虚空之上,一双无瞳之眼再度睁开,露出一丝惊疑之色,他转而再度冷笑道:“到底还是人心不足,勇气可嘉,只是太过愚蠢,你既敢吞,我这就成全于你!” 一声惊雷从天而降,大地震动,传来海啸般的怒吼。 周边泥土隆起如山,一尊尊久已沉寂的大妖骸骨从沉睡中被召唤起来,向着桑北所在狂奔而来。 异世界,魔一脚踏碎一头巨魔的头颅,仰首望向灰暗的苍穹,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压抑和危机。 目光转而望向地平线尽头,那里正盘踞着一尊如山的巨魔,那巨魔周身烈火蔓延,一道道电蛇缭绕飞舞,威势滔天。 “就是你了!” 脚底斗转星移,转眼间来到座那土丘顶端,一口弓轰然拉满,一道漆黑之箭搭在弦上,说时迟,已然射了出去,正中巨魔的一只黑洞般的眼睛。 第737章 天地欲合 巨魔拍击胸脯,绽放雷音,它口吐一条灼热火龙,将周边大量魔怪化作了灰烬。 负痛之余,已然瞧见那个始作俑者者,顿时一跃而起,如一座巨峰轰然落下,欲将魔直接踩死。 同一时刻,畸零之园第二层,一头同样庞大的巨妖已然扑腾着遮天蔽日的翼翅,落向那口巨鼎。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此刻桑北再度面临难题。 然而,一切的发生仿佛天意,桑北如同福至心灵。 他口中骤然念诵七字真言。 昂、蛮、摩、涅、亨、芭、崩! 同一时刻,魔的口中俨然道出逆诵的七字真言——崩、芭、亨、涅、摩、蛮、昂! 下一刻乾坤仿佛逆转,不止如此,时光的长河也仿佛跟着逆转了。 于是乎,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一尊不可一世的亡灵大妖面前,竟然出现了一头庞大如山巨魔的影子。 同一时刻,在异世界,那头巨魔的面前也出现了一只遮天大妖的幻影。 突如其来的一幕,令那尊遮天大妖顿时呆了一呆,间不容发,桑北已然刺出了他的神奇一针! 上空,大妖身体顿时陷入僵持。 一道剑光刺破胸脯,鲜血喷涌。 获得血光沐浴,与桑北合体的魁伟光影顿时再度膨胀长高,一张庞大手掌释放开来,那遮天大妖未及反应,已然被一把抓住,掷入鼎中。 此刻,大鼎的旋转越来越快,周边略小的妖物已然失去自控,被强势吸入其中。 异世界,魔开弓搭剑,连连击中那头巨魔。 脚底挪移,天地盘旋,一双深邃如墨的眼瞳中,两针盘旋,洞察天地细微。 在桑北那里是莲心烛照,在他这里则是魔踪寻溯,生死在脚底,阴阳变化在眼中,所有的一切,都归结在手中一张此间之中,弦开,剑出,正是一记应劫而出的断佛! 庞大的巨魔看似身躯臃肿笨拙,反应速度却一点不慢,举手投足间,天地摇晃,移山填海。 然而在魔眼中,却还是太慢。 天地在身侧盘旋,魔行走一线,穿行刹那。 他在巨魔的巨大身体周边不停行走,射出一记记断佛,魔在生死边缘不断游走,不断觉悟,随着时间得推移,巨魔在魔的眼中已然破绽百出。 他收了弓,持剑在手,斜斜撩起,掠过巨魔庞大身体,劈开了苍茫的天空。 一剑过后,庞大的巨魔身体仿佛石化,一动不动。 魔身影一晃,已出现在巨魔的庞大脑袋上,身体内部已然生成一口黑洞,转眼间,已吸空巨魔的身体。 咔嚓碎裂声中,巨魔的身体崩溃为一堆废渣。 魔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升高,长大,原本周边出现的种种魔物,在他眼中,已然变得和自己一般高下。 他并没有急着向周边进攻,如同一尊石雕,久久伫立。 他忽然伸出右手,手掌间,幻化出一座座青峰投影,最终九峰合一,凝聚为一座充满韵味的绝峰。 “道韵么?而我需要的却是无尽的杀戮气息,那是煞,魔煞!” 左手伸出,掌心中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尸山,那是一具肚开肠烂的庞大妇人尸体,周身上下爬满了无数蛆虫般的亡灵,其间怨气冲天,万年不绝。 “就从这里开始吧!我需要更多的杀戮,更强的力量,我要碾碎一切,成为至高无上的皇!” 他不知道这条路走下去究竟会如何,他相信在他万年冰雪般的真魔意志镇压之下,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煞,是这个世界上无坚不摧的破坏力,收割,从这里开始吧!” 魔突然间一步跨出,犹如一颗飞射的流星,轰隆隆击穿了一具血魔的胸膛,将对方的血肉魔魂快速吞噬干净。 精元归体,魔魂则被炼入那座魔煞气象之山。 随着他杀戮越多,他的体型不断膨胀长高,周边原本那些魔物,渐渐变成了一个个侏儒状,此刻慑于魔的强大气势,纷纷膝跪在地,表示臣服。 魔则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向前掠去,将这些臣服者无厌吞噬,他不需要下属,他唯求最强的力量。 畸零之园第二层。 桑北蓦地感应到了一种冥冥中的变化,他明白魔的成长在加速,他当然不会落后。 突然间,一头更为庞大的三首六翼亡灵妖物如山扑来,那个小小人类在它眼中,不值一提。 便在此刻,一股无法想象的气势磅礴飞升,那口大鼎转眼间变得更为庞大,桑北和那尊魁伟光影合体化形,已然长成巨峰大小,一张幻化出的巨掌骤然出击,已然将那三颗桀骜不驯的脑袋一起扼住,强势扯入妖夜鼎内的巨大旋涡之中。 这一尊亡灵大妖已然因震惊陷入呆滞,它无法想象,对方的气息在转眼之间居然膨胀到了如此可怕的程度,且那并非妖物应有的气息,而是如魔一般的存在。 它在无法理解之中不能抗拒,很快就被妖夜鼎炼化成为养料。 暗中窥伺的那一双无瞳之眼漠然看着一尊尊原本寄予希望的亡灵大妖纷纷消亡,却不以为意,因为即便如他,在长久的岁月中都很难将那种邪恶力量据为己有,这小子的结局已然注定。 “很好,当你失控解体的一刻,你所有的吞噬,将化作我的滋补!” 妖夜鼎裹挟风雷,不停盘旋。 在魁伟身影的心脏部位,桑北盘膝而坐,左手针出,右手针入,不时挑起一道道星辉。 周边亡灵妖物慑于妖夜鼎的恐怖气息,纷纷后退。 突然间,就见大鼎之上那尊魁伟身影骤然怒吼,其实那不是怒吼,而是在高歌。 不仅如此,就见一杆褴褛大旗瞬间迎风猎猎飘飞,数不尽的皇者,和亡灵身影层层叠叠出现,一起高歌。 那首歌的力量并非是在鼓舞士气,而是在召唤。 失去的记忆在一尊尊亡灵大妖的废弃已久的识海中一点点萌生,燃烧着亡灵火焰的硕大的眼瞳中,渐渐有了些不一样的色彩,它们禁不住发出一声声苍凉的悲鸣,而后如潮水般从四方汇聚而来,围绕着那座妖夜鼎,齐齐朝拜。 “他居然拥有控制亡灵的力量,这却是始料未及的,有意思,那个结果,我更期待了!” 无瞳之眼看了一眼之后,再度隐去。 妖夜鼎四壁,一尊尊大妖之形长身而出,发出一声声嘶吼,他们的实力随着妖夜鼎不断蜕变而增强,与妖夜鼎相得益彰,相互促进。 桑北凭借生死双针在不断炼化那种邪恶气息,破虚境的修为在肉眼可见之中水涨船高。 只是他的进步,相对于此界一般修士还是太慢,原因则是,他是一名混元修者,他的每一次进步,相比较其他修士,难度都会增加数十倍。 一尊尊亡灵大妖的身形陆续飞入妖夜鼎中,方未落入大鼎之内,便化作了飞灰。 不断炼化,不断进步,不断变强。 到后来,偌大的第二层世界已然变的空空荡荡。 桑北的体内精元获得了长足进步,但要想突破到凌星境依旧还有很长的距离。 一双无瞳之眼在远空倏然睁开,它原本期待的一幕并没有发生,这让他不禁愈发好奇,他无法想象那么多的大妖邪念,对方究竟是如何将之炼化的。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现在,到了摘果子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天空突然下沉,其实下沉的并非天空,而是一张和天地一般广阔的手掌。 手掌在下沉,下方的大地则在上升。 如此,合拢的速度显得奇快无比。 桑北已然看到了手掌间越来越近纹路,这些纹路,已然化作一道道深邃的沟壑,急于将他吞噬进去。 剑出如针,欲破青天! 庞大的手掌间,一缕血花飙射而出。 第738章 蝴蝶 然而相对于那张庞大的手掌,这一道伤害便如疥廯之疾,完全不足为虑。 天与地合,万象归虚。 处于绝境,桑北仿佛没有放在心上,依旧一剑剑刺出,不厌其烦。 天与地在不断合拢,他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即便覆灭在即,他依旧在不断砥砺剑道,烛照本心。 庞大的手掌之间,不断掠起的血花,就像一缕缕不起眼的流萤,虽然微末,都是难得的智慧觉悟。 其实,桑北的剑很快。 一个刹那,已然被拉伸为仿佛一生的距离。 天与地合拢的速度越来越快。 无瞳之眼露出讽刺的笑意,释放出笑声道:“若在我的结界合拢刚刚开始之前,你若全力一击,或许该有点机会,其实,那个机会也是渺茫的,以你们这些被流放者的觉悟,怎么可能理解主宰者的莫大意志!” 只是他的话音未落,对方已刺出最后一剑。 这一剑万象归虚。 这一剑只是一念,念生念灭,念归刹那! 一剑刺血,天地皆伤! 同一时刻,地灵宗那座指纹碑上,出现了一道斜斜的剑痕,仿佛铭文,记载了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 也在同一时刻,第二层世界,漫空落下的那一道庞大的手掌间,突然裂开一道长长的伤痕,顷刻间便下起了一片茫茫血雨。 一声由于刺痛带来的惊呼传来,桑北的眼中骤然明亮,手中钓竿扬起,扯起一根钓线,已然将一扇隐藏在一隅的门户拉开,脚底一踏,挪移天地,桑北已消失不见。 落下的那张手掌倏忽间消失,一个一尺长的小小身形浮空出现,他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手掌,心中愤愤难平,他当真无法想象,那个万一的机会,居然真的被那个不起眼的家伙抓住了。 一定是在那个受伤的瞬间,自己稍露心迹,居然被他发现了! “这个狡猾的小东西,你以为,你逃到第三层,就逃出了生天了么?我很期待,第三层那些老狐狸究竟会如何对付你!” 说话间,小人一晃不见。 此时此刻,那座指纹碑上所发生的变化,也同时被一个强大存在所感知。 他口中喃喃:“指纹碑乃是本座的大道孕育而成,那一道伤害的出现,却无疑提醒了本座其中疏漏,本座必须尽快弥补!” 他拂袖间,地灵宗囚牢内,一具具被封印的鲜活身体,突然间被一道道血光撕裂,纷纷化作两片尸体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献祭的气息很快聚拢到那座指纹碑上,在肉眼可见之中修复着那道剑痕。 黑暗的大地深处,一具木然的冰冷的躯壳突然动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几分讥讽,几分残酷。 此刻,桑北的身体凌空落下,已然来到了一片青山绿水的世界。 哗啦啦的清溪边,一个白发老叟在静静垂钓,即便桑北一步步走近,他依旧置若罔闻。 桑北也不搭话,于溪畔盘膝而坐,摊开右掌,腾起一朵小小火焰,火焰之上,一口乌黑的小鼎浮空出现,在火焰灼烧之下,很快传出咕嘟咕嘟都冒泡声。 桑北没有看到的是,那白发老叟的一双眼睛竟是空的,其中萦绕着雾气一样看不清的东西。 不久,他手中的钓竿动了一下,紧跟着,颤动的愈发厉害了。 老叟骤然提起钓竿,一根漆黑的丝线被带起来,甩上了半空,只不过丝线末端仿佛无穷无尽,即便钓竿高高提起,仍看不见末端被钓到的东西。 老叟索性弃了钓竿,双手抓住钓线,连连扯拉,他越扯越长,扯出的漆黑丝线一圈圈堆积起来,转眼间已然堆成了一座高高的漆黑土丘,土丘中间便如一口深井,将他吞没其中,越陷越深。 就听轰隆一声,深井坍塌下来,周边已然化作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桑北只是一个旁观者,他本来无动于衷,他并不愿主动干预这个莫测的世界,却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无边的黑暗,就像陷入一口泥潭,不能动作,俨然只能任由宰割。 远空一片漆黑之中,突然点亮一点星星之火,那点小小火光,在肉眼可见之中,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倏忽间变成一张庞大嘴巴,只一吸,已然将桑北吞入一片无底深渊之中。 坠落中的桑北,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沉迷,一点点流失,直至最后,他已然忘记了一切东西,就像一条一无所知的鱼儿,在茫然中游来游去,没有方向。 突然间口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鱼儿尚且不知何故,已然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扯上了青天。 他不能挣扎,只能任由宰割,光芒一闪,他突然变成了一只斑斓蝴蝶,蝴蝶翩然飞舞,已然出现在一片五彩缤纷的花园中,他无从选择,实在无法抵挡那股诱人的花香,便随意选择了一朵硕大的花儿,扑在其中,大口吮吸起甜美的花蜜来。 硕大的花苞瞬间合拢,将蝴蝶一下子关在了里面。 蝴蝶拼命睁大了眼睛,周边情形已然变了。 手臂上立时传来啪的一声击打,火辣辣的疼,他揉了揉手臂,这才看到一个中年人正一脸严肃看着他,喝道:“将剑端平,端正,今日一万次刺杀,每一次都必须达到精准,否则,没有饭吃!” 他点点头,知道对方一定是对他好的。 于是,他将剑持正持平,一次次不厌其烦的练习着,一丝不苟。 他到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行下去的,只觉得那两条手臂似乎不是自己的了,毫无知觉。 时光就这般在一场场单调的练习中流逝过去了,他不觉从一个懵懂的少年,成长为一个青年。 他的剑道已然大有精进,看去朴实无华,却威力无穷。 其间,他向他的老师,由浅入深的学习了种种剑道,已然成为宗门内一个出类拔萃的弟子。 岁月不断流逝,他打败了不少竞争者和敌人,俨然成为说一不二的强者。 最后,他成了至高无上的宗主。 他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名利,高高在上,言出法随。 只可惜,他仍旧无法抵挡岁月的力量,转眼间垂垂老去。 这一天,他看着手下一个最信任的弟子,微笑着,突然间将一把剑送入了他的胸膛。 看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那个弟子冷笑道:“你挡住了多少人上升的道路,你早该死,你不明白,很多人都在盼着你死,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走吧,人贵有自知之明,早死早超生!” 他缓缓倒下,化作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周边世界的婆娑光影在转眼间散去,现出了一个一脸茫然的中年人的模样,他踢了踢那具冰冷的尸体,露出几分嫌弃的神情,叹息道:“抽取的力量实在太少,无法让我真正突破,并离开这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需要寻找更多的办法,或许那具尸体上应该有些没有挖掘的秘密,对,是这样!” 他露出兴奋之色,一把抓向那具尸体,岂知突然抓了个空,那具尸体已然不翼而飞。 绚烂如春的花园中,那朵原本闭合着的硕大的花苞,突然间开放起来,而原本那只斑斓的蝴蝶终于脱困飞出。 蝴蝶依旧无法逃脱千丝万缕的花香诱惑,再度落入下一朵花苞,继而被关闭,再度进入了一场莫测的轮回之中。 虚空之上,一双无瞳之眼再度出现,已然将想要看到的情形尽收眼底,他口中啧啧叹道:“未曾想,这个家伙的精神世界便如那座花园一般纷繁斑斓,这却要多费一番手脚了,不过,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入了蜃楼,最终只是一枚洗尽铅华的种子罢了!只不过,这个世界困着不少老鬼,定不能让他们苏醒,否则定然生出事端!” 第739章 镜像 大千世界,人心百变,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从当初坠落黑暗开始,他便在这一个个无尽子世界中轮回,要命的是,那些世界,都蕴含着种种规则体系,那种种剥离,却是一种根源上的盘剥。 或者可以这么说,从进入轮回一刻开始,他已然无从回归。 那只蝴蝶在那片花园中,在一个个子世界中不断历练,不断沉沦,不断迷失。 在他几乎游历完了所有的花朵都一刻,此刻的蝴蝶已然变成一只无瑕的白蝴蝶。 白蝴蝶看着眼前一朵最为硕大的花儿,他已然嗅不到任何魅惑的香味,他没有记忆,显得无所适从。 冥冥中,依旧有一种源自天性中的东西在驱使着他,缓缓落向那朵硕大的花苞。 花苞骤然张开,变成一张庞大的奇丑的脸蛋,他咧开嘴巴,露出污浊不堪的大黄牙,嘿嘿笑着,一口便将蝴蝶吞进了嘴巴。 花苞合拢,突然间向上飞去,落入了一个小人的手中。 小人拈着花,深深嗅了一口若有若无的花香,叹息道:“这些奇葩长了不少年了,只可惜还不到收割的时候,否则我一定可以走出这里,进行下一步重要计划!” 他尚在叹息,未料手中的花苞突然快速膨胀,骤然间将他吸入其中,进而花瓣快速闭合。 小人无比震惊。 他乃是至高无上的使者,怎么可能被手下的囚徒所反噬? 他竭力想要反抗,却止不住越陷越深,直至最后,已然身不由己,完全沦陷了进去。 随着一缕缕记忆被抽取掉,小人的实力在持续下滑,他一如先前都桑北,身不由己陷入了一个个轮回,无法自拔。 虚空之上,一声叹息传来,紧跟着,一张手臂破碎虚空而出,从那一个镜像世界中,将茫然不知所措的小人一把抓了出来,丢在一边。 小人如梦初醒,连连磕头请罪。 “有意思的小子,居然在进入第三层的一刻,便开始模拟一片镜像世界,甚至于连本座手下的小厮也没有察觉,很不错,只不过,也仅仅是不错而已,你已然彻底迷失,沦为那些怪物的口粮,本座不知道,你还能逃出来么?” 手臂快速缩了回去,传音道:“去第四层,若他真是个有料的,本座倒期望他能有更好的表现!” 三层世界恢复了安静,安静的可怕,表面看去是一片花团锦簇的世界,却分明是一座埋葬的坟地,毫无生气。 异世界,巨人化的魔突然间变了脸色,他一步跨到一座高山之上,盘膝而坐。 嗖的一声,一道剑光从天而降,掠过了他的印堂,留下了一道血色剑痕。 他的神情变得木然,越来越冷。 他的高大的躯壳,就像遭遇一次次脱壳,变得越来越小,直至变成原本的模样。 他的脸色越来越干净,纯净的就像出生的婴孩。 只是胸膛间那一道血色剑痕,如此深刻,仿佛已穿透了三生。 第三层畸零之园,那条河边,白发老叟依旧在木然垂钓。 而不远处那个托着小鼎的青年,俨然变成了一个空壳,右手间的火焰已然熄灭,他的眼睛已然闭合,唯有眉心间浮现的一道血色剑痕犹自鲜明无比。 其实,那垂钓中的老叟也是一个空壳,或者说,是一个死人,他的精神已然全部融入了那根漆黑钓线后的世界,他只是行尸走肉,任人摆布的行尸走肉。 漆黑钓线看似没入水中,其实不如说是没入上方的无尽虚空。 随着时间的推移,镜像与现实,已然在不知不觉中,通过一根漆黑钓线,融为一体。 眉心间的一道血色剑痕突然绽放出一道剑光。 同一时刻,在那莫测的冥冥中的异世界,另一道同根同源的剑痕,同时绽放。 两道剑痕突破时空阻隔,在虚幻和现实之间的一块镜面上骤然交会、合璧! 同一时刻,老叟手中那根漆黑的钓线剧烈抖动起来,拉动了钓竿,也拉动了白发老叟的身体,老叟微微张开嘴巴,空洞的双眸其实看不到任何东西,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根钓线扯飞了出去,飞上了九霄,飞进了那片神秘莫测的镜像世界。 随后,第三层世界再度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溪畔一隅,光芒一闪,那个白发老叟重新出现,依旧盘坐着。 只是,那一对空空的眼眶内,一双早已失去了的眼睛,已无中生有长了出来,他微微扭首,看了一眼一旁的年轻人,不置可否道:“倒是一个大胆的,你不知道的是,你将希望寄托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老夫即便无动于衷,也是正常不过的!不过,你赌对了,若不能与那里幕后人物放手一战,如何甘心!” 手中钓竿出现,突然间向上一提,便牵动了整个第三层世界。 身体内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老叟的脸色变了,他没有想到这副身体便如身外之物,竟然不受控制。 一声怒喝,体内乾坤运转,再度撼动了第三层世界,所有流逝的东西,宛若百川归海,奔涌而来。 感受到力量的蓬勃高涨,他抬起了手,正欲按下,突然间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然和第三层世界牢牢结合在了一起,此刻的他已然变成了其中一部分,准确的说,像个门户,或者不如说,是一只看门狗。 无法想象,自踏入这里开始,自己就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浑浑噩噩,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只一味沉浸在一个个虚幻世界中浮沉,自以为有所得,岂知只是对方手中的一个玩偶罢了。 他无力的抬头望向莫测的虚空,苦笑道:“原以为已然梦醒,却不知已是终结,无论如何,应该留下点什么,而,这就是你指出的道路吗?我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但这就是冥冥中的选择!” 话音未落,他已然闭上了眼睛,也闭上了此生的世界。 第三层世界,突然爆发出一声波及到所有角落的声响,其后,便恢复了安静。 不知名的角落,传来一个讥讽的声音:“人力有时穷,贪多务得乃是大忌,所以,成为看门狗,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然你放弃了选择,那就让你彻底成为傀儡!” 无形的力量瞬间击中了老叟的身体,腾起一缕缕灰尘,一双无瞳之眼再度睁开,握着那根钓竿,继续钓鱼。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老叟的体表渐渐长出一枚绿色的胚芽,胚芽继续生长,长成一根细细的藤蔓,顺着手臂延伸,一直延伸到钓竿上,直至最后,已然和那根漆黑的钓线连在了一起,延伸向莫测的水中。 它在向水中延伸,其实也正在向另一个方向不断攀爬,而那正是莫测高深的天空。 地灵宗,山门牌楼之后,七十七丈之后的道路尽头,那座血迹斑斑的指纹碑静静矗立,指纹碑之后,层叠堆砌的楼阁林木,赫然就是一座座墓冢,在这座碑体衬托之下,愈见阴森恐怖。 石碑上,那一枚枚指纹就像身体上的疥廯,何其顽固,无法清除。 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人看到的是,石碑上,一枚枚指纹,居然开始淡化,直至完全消失了。 这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蚕在吃桑叶一般,看似很慢,转眼之间,已成规模。 如此,使得这座血迹斑斑的石碑,显得斑斑驳驳,终于露出了一些本来的面目。 古木森森,阴云笼罩的地灵宗上空,没来由的裂开一道缝隙,射入了一缕难得的日光。 在第三层的溪畔,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相隔还有段距离的两具身体,在大地上滋生出的一层薄薄的苔藓的推动下,缓缓移动,缓缓靠近,直至最后,两具接触的身体居然一点点融合,最后变成了一具完整的身体。 第740章 交会于未来 周边的苔藓,此刻居然如水一般开始绕着身体转动起来,渐渐形成了一泓绿色的旋涡,开始疯狂吸纳周边充沛的灵气。 直至后来,旋涡的规模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周边的灵气潮水涌来,海量注入其中。 突然间,上空原本的晴空变得阴云密布,紧跟着,一道道扭曲的闪电接连落下,攒集在那具身体之上。 下方,无尽黑暗深处,蓦地传来一声声沉闷的怒吼,与此同时,上空劈落的闪电变得越来越恐怖、粗大,嘶吼着从天而降,笼罩了那具身体。 那具身体即便再强,也无法抵挡持续的雷劫攻伐。 便在此刻,在这具身体的后方,一座鲜血淋漓的石碑冉冉升起,越来越高,就此将那具身体挡在下方,承受了越来越强的雷劫攻击。 在那片百花争艳的花园里,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硕大的花苞,在肉眼可见之中,开始枯萎,凋零。 俨然经历了一场残酷的秋之肃杀,一片生机盎然的世界被剥去了一张华丽假面,露出了本来面目。 一具具木乃伊般的身体终究暴露了出来,他们一个个衣不蔽体,嘴角犹自带着笑意,沉浸在一个个虚幻世界之中。 天空中,一道道细细电蛇次第落下,接连劈落在一颗颗头颅之上,一张张面孔开始扭曲,变得狰狞,他们竭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因为沉沦太久,深陷在一个个虚幻世界之中,难以自拔。 “虚幻的世界原本就是短暂的,虚假的,你们早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而我要做的,就是让你们看一看本来是什么!”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一座血色石碑从天而降,落在了这片尸骸堆积的世界之中。 石碑如镜,在一道道电光的映照之下,将一具具木然的身影投影其中。 一双双迷茫中的眼睛竭力蠕动着,用尽了所有气力,终于缓缓睁开了。 那曾经是烛照世界的一双双眼睛啊,可惜灰暗的眼眶内依旧没有眼瞳,随着时间的推移,一颗颗瞳仁缓缓浮现,终于一点点看到了刺目的光线下的世界,以及那个沉沦了无数岁月的自己。 在石碑的投影中,他们纷纷看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脸色由原本的空洞,迷茫,转而变得震惊,变得愤怒。 他们无法接受这个血淋淋的事实,更不能接受当初编造出的甜言蜜语的欺骗。 他们纷纷想要动作,想要反抗,却悲哀的发现,那副木然的身体俨然不属于自己,自己只是暂时通过这具腐朽的身体,看到了真实的一面罢了。 溪畔,天地之间变得无比黯淡,血色闪电鱼贯落下,妄图将那具身体彻底摧毁。 墓冢般的幻境,一块血淋淋的墓碑,正昭示着修真界真正残酷的那一面。 呼啦啦,一面褴褛大旗铺展开来,猎猎飘飞。 低沉的歌声自遥远的天地间传来,像是号角,也是召唤。 那一双双绝望的眼瞳中,出现了湿润,继而浮现出一幕幕回忆之光。 当初,其实从踏入第三层世界开始,他们已然走向了死亡。 之所以还没有真正死去,乃是因为幕后人物还需要利用他们的那副肉身罢了。 “倘你不愿,其实无人可以主宰你们的自由!大道在天,心无疆,道无涯!” 无尽皇者,无尽先灵,密密麻麻,铺天盖地,齐齐引吭高歌。 路在脚下,走不走,靠他们自己。 而要想挣脱枷锁,所需要的不止是勇气,还有牺牲! 咔嚓! 断裂声传来,就见一具躯壳的印堂间已然开裂,一只蝴蝶光影从裂缝间翩翩逸出,已然随着那冥冥中的召唤,扑在那座石碑上,融入了石碑之中。 转眼间,无数只蝴蝶纷纷摆脱了躯壳的束缚,扑闪着翼翅,纷纷撞入石碑消失不见。 溪水之畔,那具不动的躯壳胸膛间,骤然撕裂开一道剑痕,从中飞出一只最为庞大的白蝴蝶,竟丝毫不惧那一道道从天而降的闪电,飞上了高空。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击中蝴蝶,将之化作了灰烬。 然而第二只,第三只蝴蝶,层出不穷,不知从哪里飞来,将虚空中化作白茫茫的一片,如雪,如海。 “这是囚牢,这是绝望的世界,本座说无,便不可以有!” 漠然的声音传来,浮光掠过,漫空的白色蝴蝶便全部消失不见了。 溪畔不动的那具身体之后,一座血色石碑上,无数指纹向中央汇聚,最后化作了一只大大的血色蝴蝶。 血色蝴蝶振翅欲飞,却于瞬间破碎开来,化作了斑斑血泪。 与此同时,一道无形的力量骤然劈入天穹。 “既入此间,便是囚徒,一切反抗,毫无意义!” 言出法随,一道前所未见的惊雷落下,正中那座高高的石碑。 咔嚓嚓! 石碑发出一连串的断裂之音,大片皲裂,大片剥落,直至最后,已然化作一堆碎渣。 “臣服吧,本座可以给你自主之权,否则,杀!” 天空狂风呼啸,厚重的阴云如同潮水盘旋,一泓深邃的劫眼正死死盯着下方一具身体,随时准备一击必杀。 然而这一击必杀的代价却是无比沉重的。 那便是拼却毁去第三层的代价,将之抹杀。 不到万不得已,那幕后人物不会如此去做。 只是,他已然感到了一股冥冥中的威胁,他争斗多年,不可能容忍眼里一粒沙的危害,何况那家伙居然模拟出了那座石碑之形。 只是在下一刻,他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就见一张前所未见的巨弓骤然撑开,发出一阵阵虎啸龙吟,只是,那张弓上无箭,所对的方向也并非上空的劫眼,这让他觉得太过不可思议,却隐隐感到有一种极不好的意味。 当断则断,他决定不再保留。 就在此刻,那张无箭之弓嗡的一声,便射了出去,撼动了整个天地。 同一时刻,异世界,魔同时张开了他的那张无箭之弓。 箭在心里,乃是希望。 双箭齐出,交会于未来,绽放为美丽的焰火。 一只只蝴蝶不知从哪里飞来,再度弥漫了整个天地。 只是那些蝴蝶,不再为纯白色,而是五彩斑斓,各有特色,那是天性,也是它们本有的样子。 轰隆一声,雷劫罚落,世界已坠入死亡的黑暗中。 当一缕微光撕开了黑暗的帷幕,这个世界已然空空如也。 作为上位者,他很快便将这个世界细细梳理了一遍,已然找不到任何存活之物了。 时下的第三层干净的就像一张白纸,一切被毁灭的还需要重建。 只是他的内心,没来由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的目光离开第三层,很快来到了第四层,再度细细搜索了好多遍,依旧一无所获。 想想,那厮当真是死了,有点可惜! 收回神识,再度陷入漫长的入定之中。 却不知在时下的第三层世界,一粒种子正在发芽。 春风雨露,光阴如梭。 不知不觉,这粒种子发芽,长大,抽叶,结苞,开花。 花开一刻,一个小小的人儿自花心间一步走出,已然来到当初那条清溪边上,恢复为原本的模样。 毁灭一刻,他通过冥冥中的觉悟,和魔一起,在生与死之间,开辟出了一个小小空间,得以侥幸存身。 他口中喃喃:“这个世界的修炼过程自破虚境开始,其下凌星,其下踏月,其下揽日,这就是我们以前在龙泽大陆所传言的天境修为体系么?” “若要从破虚境突破至凌星境,其一要不断吸纳灵气,使得自身和这个世界实现更大的亲和,其二便是要不断领悟此界宏大的规则体系,两者相互促进,缺一不可!” 第741章 向下 若身体就是一个大大的堤坝,桑北到时下已然吸纳了不少的灵气,第三层世界已然被他吞噬了七七八八,不过相对于他的身体来说,也就仅仅三成而已。 回忆起和捷阳宗诸殿主之战,他们的力量掌控远在自己之上,若非自己在入宗测试之时,领悟了那幅画和那道剑痕,他必败无疑。 更重要的是,在与碧落子交手一刻,若不是巧巧借助莲心剑道回溯过往,和白凌虚的雕像实现了融合,借用了天地间的力量,并堪堪发动了白鹭剑道,要想战胜碧落子,只是一个笑话。 念动处,眉心间一道血色剑痕微微发热,随着体内灵气运转,只感到自己所能爆发出的力量,比之先前增强了不止数倍,于是,对于突破到凌星境更是期待。 “或许那个幕后掌控并不清楚自己还活着,如此,正好悄悄潜入第四层,尽量拖延隐藏的时间。” 伸手处,一座小小石碑幻影悬于掌心,冉冉转动,随着破解的指纹枷锁越多,他的这座石碑的 掌控便愈发完善。 一座石碑,一座囚笼,整个地灵宗正是一座庞大的炼狱。 “这座石碑其实不该如此运用,当我能够完全破解,未来,它应当能发挥出更大战力!” 前方的挑战将越来越艰难,但桑北无从选择,他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一根钓线从天而降,只一带,便轻轻钩住了他,将他提上了青天。 然而在桑北刚刚踏入第四层的一刻,他却呆住了。 他看到自己已然出现在一座宏大的殿堂之内,四壁上重重叠叠,端坐着数不尽的人物,从上到下,他们释放出的气息分明由强到弱,修为是在逐层递减的。 可怕的是,整座大殿看去就像一个庞大的沙漏,在缓缓转动,向下方挤压。 在这座大殿的最下部,也是最中央,风沙漫卷之中,一泓隐隐释放雷音的旋涡,就像一张大口,在疯狂吞噬着大殿内修士的生命。 所以,为保住原有地位,为避免被旋涡逐步吞噬,这些修士既要和旋涡的吞噬对抗,也在用尽一切手段,镇压下方的修士,其一在防止对方反扑,其二则是要将那些弱于自己的修士,尽可能推向下方,同时从弱者身上获得助力,以便向上位者挑战,期待突破到高层,进而彻底摆脱旋涡的吞噬,脱离此界。 好残酷的世界! 每个人都在用力,都折磨的筋疲力竭,只为能够更长远的活着。 一旦堕落一个身位,便会遭受此界更大压制,修为境界被生生降低,要想恢复原有地位,难上加难。 这里无疑是一个无比凶残的熬炼体系。 而桑北作为一个破虚境前期的修士,他已然被这个世界的规则,认定为一个弱者,立时被投放到这个沙漏的底部,靠近旋涡边缘的位置。 “新来的,让我吞了你,继而以你的尸骨作为垫脚石,向上突破!” 上方,一个红口白牙的修士桀桀怪笑,蒲扇般的大手凌空抓向桑北。 退无可退,进无可进,在即将被那张大手抓住的一刻,桑北的身影突然凭空消失。 红口白牙的修士愣了一下,却见桑北已然和下方一个修士实现了位置互换,那个被替换的修士尚自懵懵懂懂,突然间被大手抓住,吸成了一具干尸,他摇摇头露出极为嫌弃的神情,白了一眼侥幸逃生的桑北冷笑道:“一层一片天,小子,你这种自甘堕落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修士本方迎难而上,你临阵脱逃,死期不远!” 桑北并没有在意那修士的嘲讽,他身上承受的压力明显增加了一倍不止,旋涡的力量正在死死牵引着他向下方坠落。 这个时候,一张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足踝,向他哀求道:“救……救我,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那是一个几乎失去反抗力的修士,一身精华丧失殆尽,几乎就是一具枯骨。 “没有人能救你,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不过,或许我能为你指明另一条道路!” 枯骨样的修士瞪着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瞳,完全不相信对方的话,骤然间,便看见一根银针掠来,嗤的一声,便刺中了自己的印堂。 进而,幻光中,他便看到了一座高大的血色石碑,禁不住口中嗫嚅,如何不认得那座在进入宗门一刻就要签订契约的指纹碑。 碑如镜,他从中看到了一片血海地狱,他当初意外踏入此宗,已然由天堂坠入地狱。 往事仿佛一梦,耳畔忽然听到一声惊雷之音,他口中喃喃:“与其无谓死去,不如将一缕残魂托付于他,或许,他在未来能够创造出奇迹也未可知!” 一念间,一副枯骨轰然解体,一点灵光已然没入那一座石碑之中。 于是乎,桑北在一个个上位者无比震惊的眼中,踏着一具具不断解体的肉身,缓缓向下方沉沦而去。 “这厮,居然反其道而行之,当真活的不耐烦了!” “没有想到这个世界居然会有如此愚蠢的一个家伙,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混进畸零之园第四层的?” “老夫做局,赌那小子两个时辰之内必死,谁敢押注?注约一赔十!买卖公平,愿赌服输!” “老鬼,你又想骗人?不过,我愿意舍命一搏,但必须对天道起誓!” 周边一个修士哂然一笑,二人当即起誓订约。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关键是一赔十的赌约当真拥有不小的诱惑力。 不少修士虽然并不看好那个自甘堕落的青年修士,不免有所心动,纷纷以灵宝灵丹下注在青年身上,期待他能多支撑一会,或许就能创造出奇迹,让他们赢得赌约。 随着身位逐步下移,桑北所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他的口鼻中鲜血汩汩涌出,显然已支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其他人没有看到的是,一路之上,随着一具具躯壳纷纷解体,那座石碑幻象中已然吸纳了近百修士的灵魂。 眼前只需一步,桑北便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生与死,只是一线。 无为境极限释放,自然而然,海量吸纳这个世界的规则气息。 他的身体正被旋涡的吞噬力疯狂拽向下方,即便处于如此绝境,桑北的双脚依旧在不断迈进,看似在原地踏步。 上方修士看到这一幕,不时发出一阵阵讥笑声。 他们却不知道桑北在这短短的数息之间,已然走出了何等远的距离。 他承受着越来越大的重压,若非桑北修炼了巫道,且身体经历百般锤炼,此刻已然和那一个个修士一般,被直接碾成了碎渣。 人力有时穷。 极限的一刻最终降临。 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瘦弱的身影,两个时辰的赌约已然接近终点,究竟是输是赢,马上就要揭晓。 只是他们的心中却暗暗生出一缕钦佩之意思,明明对方早就陷入绝境,却仍旧在不断挣扎,居然拖到了当下。 希望就在眼前! 撑住,一定要撑住! 两个时辰就要到了,那是自己压上的全部身家,时间已然不足百息,撑住啊! 若然获得报酬,就可以借机向上突破一个或数个身位,跟着突破的当然还有境界。 众人正在患得患失之中,骤闻一声惊雷炸裂,就见上方虚空破碎,一道赤色剑痕已然如电射落,目标当然是下方的枯瘦小子。 “不当人子,素闻那老小子狡诈不堪,只是我还是利令智昏,栽了进去!” “畜类啊,这厮毫无赌品,只是我明知有诈,还是不自觉跳了进去!” “罢了,那份灵石,就当是喂狗了!” 众人纷纷咒骂,那开局者完全不当回事,眼见得那小子就要死于剑下,当真心中舒爽不已。 未料,那必中的一剑竟然斩空了。 出手者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却见那枯瘦小子骤然一步迈出,竟然来到了那一泓旋涡的最中央,他本应该坠入万丈深渊之中,却被一口乌沉沉的大鼎托住了。 第742章 谁敢要 同一时刻,出手之人的攻击,由于那小子的移位被意外引向了旋涡。 由于其主动攻击旋涡,当即遭受第四层规则体系的反噬,周身瞬间如遭雷击,却被下方一个修士借机拉扯,二人顿时互换了位置。 这一次互换可谓一天一地,下位者修为获得突破,上位者堕落沉沦,心道受损,当即口中连连吐血。 出手之人死死盯着旋涡当中那个枯瘦青年,因为赌约的时间只剩下最后十息,十息还有希望,他绝不能输,否则,自己就是万劫不复。 他哪里有那么多东西赔给别人? “那小子绝对顶不住,第四层世界何其恐怖,陨落只在瞬间!”出手之人自我安慰。 第四层空间世界轰然震动。 一道闪电凭空劈落,却被巨鼎四周的群妖拼死挡住。 天地一暗,世界沉沦。 众人死死盯着眼前一幕,知那小子必死无疑。 未料,一物凭空出现在那青年脚底,将即将坠落深渊的青年再度托住。 这也还罢了,就见一张赤色的巨弓浮空出现,缓缓拉开。 一瞬间,桑北连踏一十八步,步步破壁,步步跨越生死,一十八步最终聚如一步,回头无岸! 他口中喷血,仰天怒吼,一张弓终于拉满。 龙星战场一战,那棵歪脖子树虽然断折,但其强大的规则力量和无尽执念,已然深深融入桑北的道境,直至被他炼入那张彼岸弓之中。 是故,那走出的一十八步,正是在疯狂吸纳这个世界的强大反噬攻击。 霹雳! 惊雷落下,桑北再度重重一踏,脚底石碑幻影之上,一只硕大的白蝴蝶飞起,再度将坠落的他,托住了! 十,九,八…… 众人心中默念,知那最后一刻就要来到,心中更为期盼。 那设置赌局者往昔恶行满满,他们之所以愿意押注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赌那人倒霉。 一声狂笑传来,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就见那个下降一个身位的庄家鄙夷的看了看周边,哼声道:“谁输我天虐道人也不会输,你们这些混吃等死的家伙迟死早死都是死,唯有像老夫这样的人,才能把握住那万中无一的机会!” 众人正揣测他的话意,就见天虐道人突然一跃而出,就此脱离了阶位阵营,如同一只大鸟,闪电扑向那个枯瘦小子。 一切的发生实在太快,快到众人根本来不及判断。 “小子,要怪只能怪你入了老夫的局,死吧,你的东西归老夫了!” 天虐道人一眼就瞅见那张弓的厉害,那小子能够撑到现在,无非是因为那张弓。 那张弓一旦落入他手中,将发挥出何等恐怖的力量,足以让他扭转败局。 其实他已然无路可走,唯有铤而走险,才有最后的生机。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那天虐道人如同一片阴云笼罩住了那枯瘦小子。 天地仿佛被瞬间逆转,原本那天虐道人在上,诡异的是,他突然和那枯瘦青年互换了身位,变成了他在下,而那青年已站在了他的上方。 怎么回事?是何道理! 天虐道人目眦欲裂,震惊,绝望,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无法想象,在刚刚的一瞬间,他骤然被那张弓的力量生生遏制,以至于陷入了短暂的茫然之中,继而身不由己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所颠覆。 怪只怪他太过轻信,太过自大,太过自以为是。 “我正不知道最后一步怎么走,你来了,局便破了!” 说话间脚底再度一踏,一张弓再度拉满,将射未射,已然为他提供了强大助力,再度逆转乾坤,斗转星移。 天虐道人冲出阵营,却也留下了空缺和疏漏,奈何这一切发生太快,电光火石,那下位之人此刻尚处于无所适从的呆滞状态。 天回地转,宛若空间之神在做个游戏,那枯瘦青年此刻已神奇的处身天虐道人空出的那个身位,而天虐道人则承受了第四层世界的一记重击,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下方的巨大旋涡吞没不见。 有赖桑北的补缺,填满了缺陷,第四层世界再度恢复了稳定的秩序。 周边之人看着桑北,分明气不打一处来。 “小子,你既然代替了天虐道人,老夫也不多要,那份押注,退回来!“ “说的不错,冤有头债有主,老夫的那份押注,也还回来,否则,你知道!” “还有我的!“ “我的!” 众多押注者纷纷摊开手,伸向了桑北。 他们所觊觎的,正是那青年所展示的宝物,尤其那种可以不断进阶的宝物,实在是太罕见了,若能据为己有,就有希望走出眼前的困局。 而在此刻,最为激动的,则是下方那个身位上的一个中年修士。 他被镇压在此多年,不得寸进,心中倍感绝望,非常痛苦。 此刻那块镇压的石头被搬开,心中的压抑一扫而空,他长身而起,伸手便抓向上方的青年。 骤见一道箭镞正对准他,心底一寒,而一根银针已然乘隙攻入,正中他的印堂。 其实那并非一针,生死针法一经发动,已然九九合一,一气呵成。 刹那间银针撤回,针尖上挑起一滴血珠,已然落入道境内的那一座石碑幻象上。 同一时刻,山门内的那座指纹碑上,一枚指纹枷锁顿时破碎。 中年修士顿觉识海内一轻,只觉得困扰多年的威胁一时去除,心中好不痛快。 只是,这人生,有时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在盯着上面的,岂知他下方的修士也正在盯着他。 间不容发,一张手闪电将他拉了下去,一个身影大笑着,已然乘机上位。 这一切发生实在太快太快。 身位下跌,伴随着的便是第四层世界反噬,导致境界迅速跌落。 中年修士惊魂未定之时,更下方的又一张手骤然伸出,将中年修士迅速扯落,借机上位。 当下变故便如连锁反应,一个个修士纷纷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 也就是转眼间的事,中年修士已被生生推向这座漏斗世界的最底层,距离那口死亡旋涡只是一步之遥。 看似契约枷锁破解,却正是他心道失守之时,所以说,人不能太过得意。 他根本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又惊又怒,口中喷血,身上早挨了一脚,惨叫着,落入那口旋涡之中。 周边修士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纷纷保持警惕,心有余悸。 他们不明白一个破虚境的小子究竟是如何将一个凌星境的修士瞬间打倒的,当下对那张巨弓不免生出极大忌惮。 “我只有区区一命,谁敢要,来拿!” 青年淡淡一笑,人畜无害。 众人哑然,默默收回手,不再说话。 先鉴在前,不由他们不谨慎。 “小伙子,不错啊,连虐两个高手,你的弓很好啊,能否拿来看看?”下方,刚刚上位的一个修士,皮笑肉不笑道。 “你真想要?”桑北目光直视。 那人心底不由得一寒,缩了缩脖子,摆摆手道:“你忙,你忙,开个玩笑!” 那人警惕瞅了瞅下方一个盯着他的修士,忖思还是暂且安稳为好,等有了机会,那便果断出手。 两根针出现在桑北手中,一银一黑,不断刺向虚空。 那个下位修士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因为他看到那个枯瘦青年的身体起初还正常,转眼间已变成半枯半荣之态,一半丰润,一半如同干尸。 随着两根针不断穿梭,枯荣的两侧身体开始交融渗透,宛若敌对大军在生死鏖战。 随着最后一针收回,光影一闪间,那青年已然恢复了原貌。 桑北白了那人一眼道:“我对下面的不感兴趣,所以,再见了!” 第743章 黑衣修士 他骤然站起,只一晃间,已然和上面一个修士互换了身位。 那个被置换身位的修士张大了嘴巴,只感到心脏已然被一根尖刺顶住,除了服从,别无出路。 提升一位的桑北再度盘膝而坐,继续出针。 每提升一个身位,第四层世界便会将一股强大的气息强行灌入身体。 这种提升并非真正的境界提升,只是这个世界暂时赋予他强大的能力,不过,若能够吃透其中玄机,将会对未来真正突破,带来莫大的好处。 每提升一个身位,便相应得到当下世界所暂时赋予的规则设定层次,以维护其既定规则秩序。 每个身位的规则层次,都会被赐予不同的规则感悟,机会尤为难得。 诱惑和危机并存,逼迫修士不遗余力向上突破,以获得感悟机会,突破境界,继而逃离这个险境。 周边修士无比震惊的看着这个破虚境的小修士,恨不得立刻出手捏死他,只是在那小子将那股气势稍稍释放之后,又有天虐道人覆辙在前,只能忍下心思,看着这个小子一步步李代桃僵,向上突破。 “这小子身上隐藏的秘密太过重要,不如联手将他制住,严刑逼供,好处均分,否则,难道看着他一步步高升,扬长而去?” “可惜人心不齐,若然能够精诚合作,放弃成见,拿下他应该有机会。”另一个声音默默回应。 “不能坐看机会流失,老夫干了,你们接着串联,加入者越多越好,要紧的是,必须向天道盟誓!” “说的不错,那小子的力量毕竟有限,岂能挡住我等群策群力的攻击?” “干了!” 一帮老家伙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形成联合阵营,定下了外层负责防卫,由内层联合制住那枯瘦小子的方略。 岂知他们的进攻刚刚准备发动,天地轰鸣,一道赤色雷霆当空落下,一座古碑已然浮现而出,犹如一尊巨人屹立,周身宛若长满了一颗颗血瞳,死死盯住了他们。 这些积年老家伙心底一寒,不敢动了。 宗门那座真正的指纹碑带给他们的心理阴影太过庞大,他们的命其实都不属于自己,而是被那位从未见过的宗主捏在手中。 即便当下此碑只是幻象,仍旧让他们心寒不已,未免胡思乱想,不知道这小子如何能够掌握那座古碑的秘密。 自踏入地灵宗的一刻,他们已然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们依旧有些怀疑,那块石碑上的指纹烙印多不胜数,每一枚中所蕴含的规则力量都难以勘破,何况那么多?且,他们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枚? 众人之中,那个始作俑的发起者正在咬牙,骤觉天地一暗,便看到一道炽烈的白色箭光映入眼帘,他感到已被第四层世界锁定,无处遁逃,于无从反应之时,那道白色箭光已然化作一只庞大的白鹭光影,穿越了他的身体,也带走了他的生命! 他的身体层层崩溃,转眼间化作了飞灰。 那个位置何等难得,后继者乘势而上,转眼间填补了空缺。 “是白鹭祖师,竟然是白鹭祖师的传人!” “一箭穿越,化为白鹭,那种恐怖气息,一万年老夫也不能忘!“ “他既然是白鹭祖师的传人,便暂且收手吧!“ 那恐怖一射的威慑力,当即唬退了众人。 四周鸦雀无声。 一张巨弓之影再度缓缓拉开。 桑北漠然看着周边,如视无物。 先前在旋涡之上积蓄的一击,几乎耗空,否则也不能射出那恐怖一箭,一举震慑住那些老狐狸。 桑北明白这个时间不会延续太长,因为越往上突破,遭遇的对手便愈发强大,他们不会任由一个破虚境在这里胡闹。 桑北再度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 “作为一个前辈,晚辈还是愿意给你一分薄面,你我悄然互换位置,旁人或许并不会过多在意,同时,我会将你的灵魂烙印从那块古碑上抠出来,如此,你将有极大机会,在第四层中发挥潜力,尽兴参悟,前辈以为如何?” 一针在手,星芒绽放,上面那人心中一寒,适才的恐怖一箭实在太强,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却还是不相信对方能够将他从古碑锁定中拯救出来。 弱肉强食,我认了! 他尚在犹疑,突然间感到天旋地转,待定神一刻,却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下方。 这一手空间置换再度震惊了他,只不过下一刻,他突然大喜,因为,冥冥中的那种威胁感真的消失了。 他深深看了桑北一眼,盘膝而坐,默默不语。 若那小子再度置换身位的一刻,他应当毫不犹豫抓住机遇,将那个陷入震惊中的家伙拉下来。 每上移一个身位,沧海横流般的规则气息所带来的冲击,愈发巨大,可惜桑北却无更多的时间去领悟。 在桑北正准备出针的一刻,上方入定的一个黑衣修士突然睁开眼睛,只白了桑北一眼,已然让他生出浓浓的不安。 “小子,你以为你掌握了那座指纹碑的秘密了吗?自踏入地灵宗的一刻,你其实已然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这个世界远超你的想象,自求多福吧!” 黑衣修士哂笑,恍惚中,桑北便感到正面对一座铁壁,仿佛无懈可击。 即便如此,他却丝毫不会退缩,天下有道,当予取予携。 这一次,桑北入定了很长时间。 黑衣修士如一座高峰,牢牢镇压在上方,让他生出无从入手之感。 那种镇压之力显然在一点点削弱他的力量,长此以往,他必然会被下面的人所替代。 若非他拥有那张巨弓在手,很多人早就向他出手,杀人夺宝。 目光转而俯视下方,一座指纹碑冉冉升起,既是威慑,也是防御。 物我两忘之际,他骤然有所觉悟。 第四层世界,无疑是一座宏大的阵图设构,每一个人都是其中的一环,都被阵图所左右,虽苦苦挣扎,却在时间流逝中越陷越深。 无解啊! 是故那个黑衣修士看似强大,也不过是其中一环,一个略显强大的家伙罢了。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逐步观阵破解,领悟规则,强大自身,以期突破。 一通百通。 无为境的感知力无限释放出去,那座指纹碑幻象嗖的一声,飞到了那处旋涡之上,如一面镜子,将周边的一个个修士烛照其中。 嗡! 心思的变化,宏大的感知释放,那张巨弓冉冉拉满,对准上方,释放隐隐雷声,桑北可不会抱有丝毫的侥幸,否则立时就会被这些积年的老家伙吃的渣都不剩。 黑衣修士看着枯瘦青年,心中隐隐为对方点了个赞,他此刻已至突破的瓶颈,寿元将至,死亡的阴影如刀横亘在脖颈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故意施压,希望能够在这个屡屡创造奇迹的后来者身上,找到佐证,找到启发,而后突破,逃出生天。 桑北坐在那里,俯视下方一个个修士,神情漠然,一次次出针。 指纹碑上,每一枚指纹都蕴含一缕规则奥妙,桑北观人观碑,相互映照,便如沙里淘金,最终寻找到目标,左手死,右手生,颠倒阴阳,出入不断。 嗤! 一缕血光自下方一个修士头顶掠起,那修士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惨叫,只觉得一时间身轻体健,舒爽不已。 “他们只感到了威胁,感到了束缚,却不知道处身规则之内,其实也是一种保护,失去了规则保护,似乎轻松一时,而威胁早晚到来,那时候已是寸步难行!若仅仅只是一味盘剥索取,地灵宗绝难以延续到当下!”黑衣修士口中叹息,到他这种修为境界,对规则束缚,已然有所看淡,唯有在规则之内突破,才是真正强者。 即便如此,他对下方那个枯瘦青年还是颇为欣赏,作为一个敢于连连破解规则的人,虽属异类,但也会吸引上面的足够重视,被当成另一类目标加以培养。 是非祸福,那就是命了。 一缕缕血光飙升,一个个修士因为解脱束缚而兴奋高呼。 然而,果然如那黑衣修士所言,该来的惩罚,还是来了。 此界上空,转眼间阴云密布,一道道闪电次第落下,转眼间织成密林,纷纷劈落在一个个修士身上。 第744章 如法炮制 差异已然出现,作为拥有指纹烙印的修士,那种劈落的闪电正如补品,而失去烙印锁定的修士,那一道道闪电则是穷凶极恶的敌人,若然被劈中,则会大大消耗体内的生机,也会露出破绽,继而被下方的修士乘虚而入,顷刻间便会持续堕落,直至一败涂地。 闪电的出现,乃是此界本有的规则维护,那些失去指纹碑庇护的修士,最终结局大致一般。 随着第四层出现了诸多空位,下位者在奋力争夺,新的替代者也同时降临,很快,便填满了空位。 桑北左手针出,右手针入,体内血运已然形成一个庞大旋涡,不断将吸入的闪电之力予以炼化,这种破坏极大的闪电不仅没有成为威胁,反而成为滋补。 他以针为剑,不断捺下,捺出了一道道闪电,捺在了那块石碑幻象上。 虚空中的闪电之林,投影在他的双瞳天地,每一道闪电,与其说是闪电,不如说是规则,也是一种剑道。 印堂中央,一道血色剑痕浮现,绽放毫光,汲取着漫空闪电中的规则气息。 又持续了一会,漫空落下的闪电终于偃旗息鼓。 就见那最后一道闪电刹那落下! 这道闪电并非源自第四层世界的规则攻击,而是由桑北攻出了手中的双针,融合为一,所感应出的一道觉雷,并藉由那张弓的力量,释放了出去。 “好!” 黑衣修士道了声赞,闪电出手。 只不过他的攻击并非指向桑北,而是指向了上方的一个修士。 那修士镇压了他无尽年头,已然成为笼罩在黑衣修士心头的一片巨大阴影。 他长久突破无望,已然有些心灰意冷。 只不过在看到桑北引发出觉雷的一刻,一颗冰冷的心突然间恢复了应有活力。 他以桑北为镜,烛照自身,恰恰在桑北领悟的时刻,骤然间福至心灵,剑出,直指上位者的要害! 一切都发生,只在弹指之间。 “老把戏了,还玩!” “当然,这么多年积蓄的一击,若不能发出,如何甘心?”黑衣修士笑着回应。 上方修士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对方的一击并非是为了对付他,而是为了祸水东引。 被那一剑所感,桑北激发出的那道雷光,顿时转向,破空而至,让上方修士一阵心慌,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爆发出至强一击。 然而他还是错了,这祸水东引的一击旨在让他露出破绽,说时迟,一张大手已然抓住了他,将他迅速扯向了下方。 闪电之间,黑衣修士凭借突如其来的灵感,李代桃僵,成功上位。 而由于黑衣修士的掺和,上方修士可是实实在在承受了桑北精心凝聚的一击,顷刻间再度感到了天旋地转,待定睛一看,已然又落下一个身位,正是被那个枯瘦青年所替代。 “罢了!” 他的口中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神情一僵,一副肉身骤然腐朽,崩溃成了一堆碎渣。 瞬间被降低两个身位,他原本修为处在踏月境之初,顿时遭受了此界规则反噬,心道受损,生生黜落到了凌星境后期,跟着降低的还有寿元,死亡也就顺理成章降临了。 怪只怪,他正处在踏月境之初,被此界规则影响,导致了大境界的黜落,直接引发了死亡。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残酷规则,弱肉强食。 获得上位,桑北再度入定,感悟。 手中的针一次次刺出,裹挟风雷,分明越来越强。 黑衣修士看在眼中,已然感受到了威胁。 这个身位来之不易,如何也要保住,否则,一旦黜落,他难免将步那个死亡者的后尘。 为今之计,便当如此! 他果断出手,裹挟上位后的威势,凌空拍向桑北! 就见桑北微微抬头,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他当然认识。 不可能! 他的内心深深震惊。 他没有想到报应居然来的这么快。 原因则是,那个死了的修士,已然在最后一刻,将毕生所学,全部赠予了桑北。 其中当然包括对他的所学和所有弱点的详尽描述。 “无论如何,我如何会败在一个破虚境的后生手中!” 黑衣修士口绽惊雷,奋起神威。 然而,他看到眼前的枯瘦青年再度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对方轻轻松松拉开一张弓,气势已然凌驾于踏月境之上。 一声清唳,震彻周边。 就见一只硕大的白鹭光影,好似摧枯拉朽,冲入了黑衣修士的身体。 黑衣修士无法想象,他原本看不在眼的破虚境小子,很快就对他实施了颠覆。 “其实在我刚刚突破的一刻,你若及早动手,我或许无法抵挡,可惜了!” 天旋地转,黑衣修士在上升不久之后,再度被黜落。 “枷锁是死的,看似暂时带来保护,最终依旧是绝望,而要想一步步打破,唯有,彻底击破规则束缚。” 一席话传来,黑衣修士如遭雷击。 这个时候,他的眼中已然见到那个下方修士正在蠢蠢欲动。 黑衣修士收敛心神,无论如何,先稳住地位要紧。 气势释放,那个蠢蠢欲动的下位者也算识趣,淡淡一笑,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 “黑衣,怎么样,合作一把?”一个声音幽幽传来。 黑衣修士微微抬首,便看到处于桑北更上方的一个干瘦白面的修士。 “怎么合作?”不甘心之中,黑衣修士咬咬牙,默默回应。 “你我合作击杀这个小子,其后,你可以重返那个位置,而我只要那张弓,那小子身上定然还有其他不少宝物,全部归你,敢不敢?” 一句敢不敢深深刺痛了黑衣修士的内心。 睚眦必报乃是修士本色,只是这黑衣修士却没有从桑北先前的种种表现中汲取足够教训,分明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当下,黑衣修士身形骤起,抢先一步攻向了桑北。 与此同时,上方的白面修士也展现出了更为强大的实力,一掌罩下。 腹背受敌,桑北立刻处于困境之中。 上下两个修士要的是迅速击杀桑北,是故他们出手毫不犹豫,已尽全力。 然而,始料未及的一幕再度出现。 弦动,拉满的弓骤然射出。 天地一暗,上方的白面修士已然变色,盖因那股宏大的气场似乎囊括了整个第四层世界,那小小破虚境修士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同一时刻,桑北目光斜睨,一道剑光绽放,依旧化作一轮白鹭光影冲向了黑衣修士。 心底的弱点再度被对方窥见,这叫黑衣修士如何不惊? 即便如此,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的全力一击,几乎击中了桑北! 便在此刻,一张突然到来的大手乘虚而入,抓住了他的后背,将他强行拉了下去。 这一拉,黑衣修士如坠深渊。 他没有想到,他能与别人算计桑北,桑北为何不能算计他? 黑衣修士转眼间再度黜落,攻击仍旧落在了桑北身上。 而上方白面修士的攻击也同时杀到。 脚底一踏,一座乌沉沉的大鼎从天而降,随着两股巨力夹击,顿时爆发出一轮震天价的轰鸣。 刹那间,万妖怒吼,如海如潮,替桑北挡住绝大部分的攻击,饶是如此,他依旧连连呕血,受伤不轻。 “臣服吧,臣服于老夫,你可以活,而老夫也可以罩着你!” 白面修士掌出如山,招降令既出,不从即杀。 对方已呈败象,走投无路,没有不投降的道理。 然而下一刻,他却发现,那小子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正是还没有从惊喜中回味过来的那个修士,也正是他配合桑北,颠覆了黑衣修士的身位。 这个修士立时生生受了白面修士的沉重一击,口中鲜血狂喷。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逃了么?” 白面修士无比震怒,轰隆隆,一张大手连连击穿身位壁障,抓向了桑北。 桑北的修为本身就是破虚境,即便遭受四层世界压制,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 强敌在后,旦夕杀到,不假思索间,身影一晃,他再度降低一个身位,将下方的黑衣修士再度置换了上来。 黑衣修士无端承受一击,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若让你逃了,老夫这张脸如何搁?” 第745章 阵中阵 一声咆哮,震惊左右,庞大的手掌再度落下,强势破开又一层壁障,闪击桑北。 桑北的眼中骤然明亮,他分明从白面修士的接连暴击中看出了什么。 他身影飞掠而起,此刻并非向下,而是向右掠去。 一脚踏出,回头无岸,第四层世界齐齐一震。 那张大手再度落空,耳中分明听到一个谢字,白面修士一张惨白的脸顿时染上一层淡淡的红色。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小子竟然从自己的一连串暴击中,觉悟出了破壁之法,甚至于比自己的所为更巧妙,仿佛牵动了整个第四层世界,巧巧一击,破壁而去。 “老夫会在这里等你,你这只兔子跑不了!” 白面修士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原以为的志在必得,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右侧一个修士尚在无从反应之中,已然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拉了出去,就此置换了一个位置。 这两个身位并非上下关系,而是属于左右,且彼此间的距离更远,要想实现置换,难度可想而知。 一股宏大的反噬之力汹涌袭来,桑北面色苍白,看去摇摇欲坠。 即便如此,一张弓缓缓拉开,所指者,正是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 桑北明白,即便对方有所忌惮,但这个局面不会太长。 宝物在手,谁不觊觎?重要的是,自己还掌握了第四层阵图挪移的秘密。 “合作吗?”附近一个修士皮笑肉不笑,分明不怀好意。 却不知,桑北咧开嘴巴一笑,道了声,好啊,随即,那张弓已然对准了对方。 那修士吓了一跳,当即撑开防御,谁知桑北突然调转了一个方向,凝聚出一道箭光当即射出! 他脚踏天地,斗转星移,再度和附近一个修士实现了位置互换。 眼前一幕再度深深震惊了那些修士。 这一次挪移,桑北所受到的反噬显然比上一次小了很多。 天下阵图,都有其规则,唯有看破规则,才能利用规则。 重要的是,他拥有那座指纹碑。 这才是自己能够参悟出其中规则的最大倚仗。 随着进入这个世界的时间变长,桑北已然将第四层世界拓印了下来。 一座指纹碑悬于道韵天地。 其上,一枚枚指纹如同星光闪烁,明灭不定,即便旁人看到,也无法觉悟其中底细,只不过在桑北眼中,整个阵图的变化已然无比清晰投影其中。 就是现在! 在旁边一个修士终究按捺不住发起袭击的一刻,桑北的箭再度射了出去,身影跟着消失不见。 每一次的挪移,强大的灵气反噬如影随形而来,随着桑北对整个阵图的理解不断加深,道韵天地牵动周身灵穴,已然在丹田中生成一泓黑洞般的旋涡,这一泓旋涡蕴含生死针道,将无尽灵气强势吞噬进来,疯狂炼化,转换成属于自身的精元。 箭出,虚空破碎,桑北俨然成为一个规则破坏者,在阵图中不断挪移,不断吞噬炼化。 那张弓所释放的气息分明在持续水涨船高,到后来桑北只需要稍稍释放一点气息,便可以巧巧破开壁障。 然而他绝不会满足于现状,他的目标乃是向上,不断征服,不断突破。 箭出,虚空开裂! 上方一个修士在无比震惊之中,已然身不由己,被一股宏大的力量所左右,被生生置换了出来。 “那小子的修为分明远低于自己,却为何能够操控阵图的力量,轻易将老夫踩在脚下?“ 这修士无法理解,战战兢兢。 此刻的桑北已然不能满足于一个身位的置换,眼下的阵图仿佛为他量身打造,他如法炮制,愈加熟稔,箭破虚空,当即响起一道惊雷,而远隔两个身位的一个修士,顿时被那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轻轻送了下来。 秉持阵图加持,桑北对此界灵气的炼化也越来越快。 那张巨弓所释放出的如山威势,已然深深震慑住了周边修士。 桑北微微抬首,眸中金光掠过,此刻再不保留,骤然拉至圆满,弦开,天破,他一步跨出,已然越过数个身位,来到了目标身位之处。 一个身影无中生有出现,仰天大笑道:“若不是我们几个老鬼知根知底,精诚团结,在第四层联合开辟出一个阵中阵,想要拿下你,殊为不易!” 那是一个白发修士,他凭借阵中阵,将桑北瞬间抓入自己所在的阵图。 当下生杀予夺,一切操控在手,未免连连大笑。 “老鬼,勿要得意,抓紧问出缘由,省得夜长梦多!“附近一个修士提醒。 “阵中阵的时间不宜过长,否则遭受反噬,够我们喝一壶的,快!” “一个小小蚂蚱实在讨厌,抓紧盘问,捏死算了!” “一切尽在掌握,放心!” 白发修士摆摆手,面色和蔼看向桑北道:“说出来,交出来,老夫很心善,不会杀你!“ 他的话看似和善,却透出一股狠辣,不容置疑。 倘若对方稍露异状,他便会毫不犹豫出手。 “其实,这一整块阵图的拼凑,就少了你们这块,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座牢狱既然敢进来,就不怕你们!” 白发修士蓦地变色,未及发动,桑北已然刺出了他的针! 他的境界虽然不如对方,但灵魂修为却远超周边修士之上,当即挣脱束缚,只轻轻一刺,就听嗤的一声,便如刺破了一口气囊! “鼠辈敢尔!“ 怒吼声中,一掌拍落! 他却不知道,此刻内外阵图已然被瞬间击穿,道韵天地牵动整个世界,桑北颠倒乾坤,一脚踏下,已然踏住对方头顶,将白发修士镇压得不能动弹。 “杀了他!” “这厮就是个祸端,杀了!“ “他奶奶,还看走眼了,杀!” 阵中阵骤然爆发,桑北顷刻间落入风口浪尖之中,岌岌可危。 然而他既然敢来,分明早有决断。 一张弓拉开,一箭如针极限绽放,不能目视。 意想天地,一座指纹碑巍然屹立,其上一枚枚指纹闪烁,明灭不定。 箭射,十方俱灭! 此十方俱灭和当日施展的十方俱灭却有极大不同,此中不仅蕴含生死针道,而且秉持那座指纹碑的加持,被赋予了巫的力量! 一缕心悸,伴随着一缕刺痛,刹那间飙射出一缕缕鲜血。 十合为一,一化为十,秉持这座沙漏大阵的加持,瞬间击破那些老鬼的心防,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杀伤。 一双双眼眸中透露出震惊、恼怒,还有不安。 “杀了,这厮辱我,绝不能留!” “杀,绝不能让其成长下去,否则必然威胁我等生存!” “可惜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该杀!” 由于十方俱灭的释放而中止的进攻,再度如山如海爆发。 桑北再度陷身绝境。 他的口中微微叹息,他要做的却不是坐以待毙,而是—— 脚底一踏,天地震动。 同一时刻,处于异世界的魔也重重落下了他的脚! 目光遥望天地尽头,两双目光在冥冥中交会,已然窥破端倪,逆转乾坤。 一剑刺出,破开苍穹。 一剑如针,刺破气囊。 一股隆隆的坍塌声传来,令周边攻击的老怪物们齐齐震惊。 无法想象,他们的合力围攻,居然被那小子以神奇手段所裹挟,一举刺破了这一层世界无法想象到的壁垒。 万物轮回,人生如圆。 起初射出的一道十方俱灭,旨在生成回归路径,在这些老鬼们齐齐发动攻击的一刻,已然落入桑北划下的窠臼,十合为一,融入了自身谋划中的一击之中。 即便如此,诸多高手的攻击还是深深震伤了桑北,好在,他的恢复力太过惊人,甫一受伤,体内的木之精华已然在强势修复。 第746章 肥厚的大脸 “那……那究竟是……是什么?” “原来……原来竟是……竟是这个样子!” “可笑我等平素作威作福惯了,却不知竟是一个玩偶!” “那小子拼却受伤,却是为了给我们争取一个机会!” 环顾周遭,桑北一无所惧,他的修为远不如他们,但他的目的已然达到。 咔嚓嚓! 一道道扭曲的电蛇次第落下,当中,一张肥厚油腻的大脸拨开云雾出现,一双死鱼眼微微睁开,暼了一眼那些看不在眼的蝼蚁,转而将目光投射在桑北身上,喝道:“蝼蚁,你惊动了本座的睡眠,还破坏了本座精心布置的结界,该杀!” 天空一暗,飞速下沉! 其实那下沉中的正是一张遮天大手。 适才围攻桑北的那些老鬼悲愤欲死,原以为自己已然是站在塔尖上的人物,原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摆脱而去,岂知,在那幕后人物眼中,自己只是个蝼蚁罢了! “来,战!” 弓弦开,天地动,一箭快速成形。 “罢了,如今都在砧板之上,与其成为鱼肉,不如玉石俱焚!” “战,我等身为玩偶无尽年头,浑浑噩噩而不知,当真可笑,若不能倾力一击,何以报答地灵宗那三个字!” “战,那些下阶的,生死之际,不可留手,随吾倾力一战!” “可惜了,那小子我越来越看好,只是没有机会看到他的未来了!那些人,谁敢不尽力,老夫绝不饶恕!” 这些老鬼混迹第四层世界无尽年头,乃是顶流的存在,知根知底,此刻道韵气象全部释放,撼动整个大阵,将滚滚灵气向桑北所在倾泻而去,转眼间便生成一口庞大旋涡,其中电闪雷鸣。 遮天手掌落下,越来越快! 天地间黯淡如地狱。 刹那间,一道耀眼白光撕裂天穹而去。 第四界众志成城,万众一心,倾力一击,十方俱灭! 十合为一,一化为十,闪电穿透了那张遮天大手。 痛呼声中,漫空顷刻间下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遮天手掌顷刻间收回,又在闪电之间落下。 所有人不得不逃。 只是,第四层身位间的壁垒又是那般好穿越的么? 不过,幸好,他们还有一个领路人,那正是桑北。 此刻桑北已非桑北,他是白凌虚。 灵修无为境的强大精神觉悟,已然让他轻松模拟成为当日的白凌虚,何况,他背后还跟着无数的修士,还倚仗一座第四层的阵图。 足踏天地,斗转星移,桑北穿越一道道空间壁障,在第四层阵图中不停挪移。 那张肥厚的大手拍碎虚空,接连落下,一个个修士费尽心力所造就的一身修为,顷刻间化作南柯泡影。 他们就像一个个灌满血液的气泡,转眼间被拍碎成一团团血光。 桑北不得不逃,他每每经过的地方,转眼间已化作一片片修罗杀场。 “小子,你可是对这座阵图颇有研究,难道,难道就这般任由宰割?”一个尾随在后的修士禁不住发问。 其实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也不免有所耳赤,他的资历,他的实力,都在对方之上,现在却偏偏要向一个后生小子发问。 他其实是看到了对方的潜力,当下更是看到了对方超越自己的那股气势,他不知道这小子是如何在转眼之间强行提升修为的,他已然断定这小子就是个变数,是冥冥中的力量派来改变这个世界的。 “小子,不必留手,今日,我们这些老鬼的身家,全部交给你了,即便旦夕身死,也要叫他好看!” “退无可退,玉石俱焚,战,小子,我们全部都是你的后盾!” 只是桑北仿佛置若罔闻,脚踏生死,挪移乾坤。 天空中那张肥脸再度浮现,他连连出手间,依旧让那个小小蝼蚁逃之夭夭,气的咬牙切齿,当下无所不用其极,将下方的阵图连连拍碎,口中不停咒骂。 后方的修士越聚越多,他们不得不如此,如果不选择追随,他们很快就会被那张大手拍死。 只是桑北依旧无动于衷,不免让所有人深深失望。 他们此刻陷入深深失落,自进入地灵宗,自被一朝黜落于畸零之园后,他们已然不见天日,越陷越深,最终浑浑噩噩而不自知,若不是这小子来到,他们还将长久懵懂下去,一辈子也不可能走出第四层世界。 脚踏大阵,仰观天地,桑北不停行走,却在暗暗观察那张大手的攻击规律。 弓满,弦开,在白凌虚的模拟境界加持之下,在身后所有修士的助力之下,桑北终于射出了那早就熟识的一箭! 自过去掠起,射向未来! 众人禁不住怦然心动,他们此刻看到的并非是射出去的一箭,而是一条硕大的青龙! 天地震动,一条青龙扶摇直上,撞破天穹。 大手淋漓,再度缩回,当即又然洒下一片血雨。 那是什么传承剑道,博大精深,他们为何……为何从未见过? 那分明来自于天外的力量! 为何……为何这堪堪跻身破虚境前期的小子,竟然能够获得如此无上传承? 不止如此,那种气象之强大,当真达到了揽日境之上的实力! 惊呼声中,天空骤暗,一掌无声落下,无数身影顷刻间化作了飞灰。 即便如此,间不容发之际,桑北已然凭借他的宏大感悟,射出了下一箭——白虎! 白虎主杀,第四层世界,金之气息被滚滚裹挟而去,再度击伤那张疯狂到了极端的大手。 大手收回,洒下血雨腥风,闪电间再度落下。 这一次,桑北射出的箭却更快,一道华丽的婆娑光影,裹挟周身斑斓火焰,发出一声铿锵鸣叫,直上云天。 血雨纷飞,追随在桑北身后的修士越来越少了。 他在生死边缘不停挪移,那种极境的追杀当真太过刺激,周身每个毛孔都在震颤,周身血流不止。 如此极端碾压,激发出这青年躯壳内更大的潜力,他的修为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增长。 一声悲鸣震彻天宇,就见一头硕大的玄武巨兽横空出世,张开血盆大口连连怒吼,而那条蛇形已然化作一枪,裹挟第四层世界中积压的无尽愤怒和仇恨,射中了那张追击而来的大手! 漫空血雨茫茫。 那张肥脸已然变形,双瞳充血,此刻不顾受伤,伴随一声霹雳,再度落下! 桑北身后,生者已然寥寥无几。 此刻的他却决然做出了选择。 脚步一跨,已然冲向了中央那一泓硕大的死亡旋涡之中。 空中大脸见了,禁不住连连发出狂笑,他嘲笑的是,对方选什么不好,偏偏选择了一条死路。 “这是最后一刻到了么?小子,老夫跟随你一路辗转,此刻已然心服口服!战,杀了他!” 说话间,这修士轰然解体,一点灵光自然而然投射到桑北道境天地中那一座指纹碑上。 其他几个幸存者默默对视一眼,纷纷做出了相同选择。 此刻的桑北,已然成为孤家寡人。 天空中的大脸见了,再度发出狂笑,一张大手犹如泰山落下! “你们的牺牲,让我桑北如何释怀?只恨,只恨自己无力保护,徒余遗憾,但这最后一战,就是复仇!” 双眸充血,一张彼岸咔嚓嚓拉开,拉动了大阵,拉开了天地。 上方的肥脸不由得生出一丝悸动,还以为是产生了错觉。 同一时刻,这座第四层世界,便如雨后春笋一般,瞬间站起了无数密密麻麻的身影,他们都是先后死在这里的修士,却被大阵所镇压,而不得进入轮回。 桑北口中高歌,一面大旗猎猎展开,更多的先灵之影,层层叠叠,如山如海。 一箭成形,倏忽间射出,十方俱灭。 此十方俱灭却非原本十方俱灭那般简单,其中还蕴含着以死祭生! 这以死祭生,在最后一刻,竟催生出不可阻挡的祝福之力,蜕变出一只硕大的白鹭,扶摇直上,一举击破天穹。 第747章 死局 此刻的桑北是桑北,是白凌虚,也是久已陨落的白鹭祖师。 那张遮天大手被瞬间洞穿。 同一时刻,那张恶心的肥脸上也被击开一道深深的伤口,大脸咧开嘴巴,呜呜大哭,天空中顿时下起茫茫大雨。 “所有人都是注定的祭品,都该死,呜呜……蝼蚁,最后的时间到了!” 大脸骤然变色,变得异常冷酷,就像换了一个人,这一次,他不再出手,而是咬牙切齿,一张肥脸轰隆隆砸下来,顿时暗淡了天地。 旋涡之上,桑北一脚重重踏下,这一刻,他掌控的世界骤然逆转,他的身形也跟着颠倒过来,变成头下脚上。 如此,当下的秩序已然变成他头顶旋涡,足踏那张恶心的肥脸。 “你以为你掌控了一切了么?你视别人为玩偶,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玩偶,觉悟在心,沉沦已久的你何尝会明白?” 桑北口中喃喃,周身气血一时间沸腾如海,弓弦动,眉心间一道血色剑痕绽放,周身混元真血中凝聚出一缕精纯的巫道气息,刹那间投射出去,洞穿苍穹! 轰隆隆! 随着一道赤色闪电落下,桑北看到的世界骤然变了。 周边空空荡荡,天地之间只有一堆如坟墓的土丘,土丘顶端,一个周身肥腻得淌油的胖子,正抓着土丘上的泥土,一把把朝着嘴里塞,他一边吃,一边呕吐,以至于身体渐渐被掩埋,直至大半个身体被埋进了土丘中。 他朝着桑北咧开嘴巴傻笑,另一只手摊开来,露出一枚土黄色的果子。 “给你……吃……吃!” 他右手不停掘土吞咽,左手竭力高高举起,将那枚仅有的果实递给桑北。 轰隆隆,土丘不停向下坍塌,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整个土丘几乎消失了,只剩下那张左手拼命举起一枚果实,呈送在桑北面前。 一股无法想象的压迫感从天而降。 其实桑北此刻已然做出了无数种推算。 答案只有一个。 他必须吃掉那枚果实,否则他必死。 然而吃掉之后的后果会如何,他完全无从得知。 他没有选择,最后一刻,他一把抓住了那枚果实,直接吞入了肚腹中。 下一刻,时间停顿。 桑北已然彻底坠入了一个无知无觉的世界,就像彻底死去一般。 异世界,魔经历了无数次的厮杀,他吞噬了数不尽的大大小小魔物,俨然长成为一尊参天巨人。 他目视远空,地平线的尽头,一道长长的暗影渐渐升高,那里显然横亘着一座未知的城池。 他迈开脚步,朝着城池大步走去。 一切经过之物,都会被他踩在脚下。 突然间,魔的脸色变了,就像覆盖上了一层严霜,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感笼罩心头,他行事向来果决,当即盘膝而坐,神识骤然沉入了那片死海底。 刹那间,一道闪电光影从天而降,掠过了他的眉心,留下了一道血色剑痕,并以这道剑痕,将自己彻底封印。 只是他在封印的前一刻,已然将一股充满诱惑的精元气息作为钓饵,释放了出去。 此刻,魔的手中正握着一根长长的钓竿,钓竿末端,一根长长的钓线纵贯天地之间。 垂钓中的魔,已然化作一尊冰冷的雕像,一动不动,盘膝坐在异世界的荒原之上。 根本不用多少时间,一头头血魔,恐魔,飞魔,土魔,各类异魔,已然铺天盖地,潮水涌来。 纯正的精元气息对于这些家伙拥有致命的诱惑,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唯有拥有更强的力量,否则,只会沦为其他魔类的口粮。 一头巨魔终于按捺不住,当先壮着胆子,朝着一动不动的魔出手了。 只是在他刚刚接触魔的身体的一刻,他的身体突然僵住了,一动不动。 周边一头血魔也忍受不住诱惑,跟着出手。 结果,它的遭遇和先前的巨魔一个样,也跟着不动了。 魔类天性贪婪且凶残,美食在前,岂有不取的道理? 转眼间,便如发生连锁反应,一个个相互接触的魔物,就像被万古寒冰冻住了,一动不动呆在了那里。 这就像瘟疫一般,一传十,十传百,随着魔物越聚越多,那股诱饵的气息便愈发浓重,于是乎,吸引了更多的魔物潮水涌来,根本没用一个时辰的工夫,已然在此地聚集了一支极为庞大的魔军。 远处,土丘之上,两个身影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着潮水涌去的越来越多的魔类,其中一人发出叹息道:“老夫也想拥有无穷无尽的吞噬力,只是魔元聚集越多,越难以镇压控制,最终心魔暴动,崩坏的结果乃是身魂俱灭,那小子显然遭遇了极大危机,他不得不在最后一刻封印了自己,却偏偏放出钓饵,吸引更多的魔物坠入陷阱,被他所吞噬,长此以往,即便容器再大,必然会盛满,可惜了啊!” “我们能够来到这里,还是拜他所赐,仇穷,你也是一路追随他而来,想必心中对他还是又爱又恨,你,难道甘心看到他自我毁灭吗?” “魔皇,莫要挑事,其实你的心中何尝不是如我一般心痒难耐,那小子隐藏的秘密太多,若然能够解开,对于我们将带来不可估量的帮助!“ “呵呵,说的也是,只是我这副新夺舍的身体还是不太适应,我必须尽快将之炼化,否则,这一处流浪荒原的杀劫就要到来,我们很难度过去!”魔皇孔照叹息。 “这不是重点,老夫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如何能够混入那座城中,一旦滞留在这里时日变长,修为下降还是其次,逃不过杀劫乃是必然!” “噤声!有人来了!” 二人很快隐去行迹。 远空,一张庞大的飞毯正在凌空飞行。 最终飞毯翻卷,飘落在地,化作了一个身披黑色斗篷,肩扛一柄极为夸张的收割巨镰的人。 地上一枚石子嗖的一声掠入他的手中,当即被他投掷出去,正击中一个一动不动不动的巨魔。 咔嚓一声,崩碎的声响传来,巨魔庞大的身体顿时化作一堆碎渣,紧跟着,周边大批不动的魔物宛若推倒的骨牌,纷纷栽倒在地,崩溃成渣。 即便出现如此惨状,那些魔类依旧从四方层出不穷而来,就像地狱饿鬼,前仆后继。 “愚昧无知的东西,即便是流浪荒原的杀劫也不能将之抹杀干净,要的是其繁殖力惊人,生生不息,杀戮无穷,无尽的血食和杀戮,或许正是为了供养那座古怪不堪的坠落之城么?若无那小子打开异世界的大门,本座也无法来到这里,只是那小子已然结成死局,恐怕很难解开了!” 此人的目光转而望向空无一物之地,咧开嘴巴嘲笑道:“这种术法也敢在本座面前卖弄,本座最擅长的就是放债,所谓放长线,钓大鱼,孔照,你这条大鱼,本座要好好养肥啊!” 说话间,他的庞大斗篷之下突然跑出来一个小小侏儒,被其人一脚踢飞出去,喝道:“探不来好消息,就不用回来了!” 侏儒带着哭腔,在空中连翻好几个跟头,最后落在一个不动的血魔脑袋上,身体突然一颤,发出一声怒吼,咔嚓一声挣脱出去,就此跳到第二个魔物身上,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随着他距离魔越来越近,他的动作变得愈发僵硬,显得极为不灵活。 只是他没有退路,只能咬牙前进,最后一刻,他终于搭上了魔的身体,动作和表情顿时僵住了。 后方,黑色斗篷的脸色很难看,他万万想不到,他所得到的结果居然会是这样。 不止如此,那股反噬之力已然在他身体内生根发芽,短短一刻,他的体表已然结出了一层寒霜。 第748章 灵渡子 此举,当然被孔照和仇穷二人看在眼内。 因为那人手段邪恶无比,两个人暂且在远处偷偷观察,等待时机。 初靖天,地灵宗,畸零之园,一座极为神秘的园林之内,正长着一株参天的庞然古树。 这棵古树枝干虬曲,无数根枝条犹如一条条蟒蛇般,逶迤游向天空,一片片肥硕的叶片将整棵树装扮的郁郁葱葱,微风吹过,叶片叮当作响,悦耳动听。 叶片之间,一枚枚肥硕的果实沉甸甸悬挂下来,说是果实,看去显然是一个个肥嘟嘟的小人,每个果实小人的内心都生着一枚烙印,若然走近细看,你便会看到那一枚枚烙印正是一个个缩微的修士身影。 此刻,在这一株神秘之树的下方,出现了一个一尺来高的小人,小人目光穿透诸多叶片,已然看到了一颗新生出的尤其肥大的果实,冷笑道:“既吃了愚果也是无奈的选择,小子,你即便再折腾,又如何能逃脱我的手掌?小子,你这样的种子我没有见过,非常特别,非常强大,似乎拥有着吞噬无限的可能,这是我需要的,为此,我会倾力培育你,只待将你的灵魂烙印彻底化去,一定会结成一枚完美的智果,当我吃了它,就可以进入地灵宗最秘密的禁地,将那条河全部占为己有!” 挥手之间,风吹,雨落,大地之中,顷刻间钻出一条条长着人脑袋的虫子,不停给这颗果树松土施肥。 一张椅子出现在身后,小人顺势躺下,踮着腿,将一枚果实扔进嘴里,显得极为自在。 不知不觉,小人睡着了,打起了沉沉的鼾声,他的鼾声似乎拥有着非同寻常的魔力,周边那些虫子干起活来变得更加卖力,也更有斗志。 他的梦做的越深,眼前世界便变得更具活力,无法想象的灵气潮水涌来,那棵树赫然是吸纳潮水的核心。 虫子们将土地一遍遍翻开,一遍遍施肥,不厌其烦,干的越来越精细,一丝不苟。 细雨,微风,将潮水般充沛的灵气,注入大地,顺着根须,流入树干和枝叶。 树身一天天变得更高,枝叶变得愈发繁茂。 小人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甚至于流出了口水,他梦见一枚最大的果实从天而降,落入他的怀里,他张开嘴巴狠狠一咬,甜蜜的汁水流入口中,让他的形体瞬间长高,长成为一个参天巨人。 那个时候,他就是这个世界最强的人,可以为所欲为,无人能限制他的自由,即便是那个幕后的家伙也不能。 这是他独自开辟出的秘密空间世界,除了他,没有人了解,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这是他最大的本钱和私心。 以梦的力量所开辟出的世界,想想,要多神奇有多神奇。 树上,随着其中一枚果实不断长大,原本那些硕大的果实,竟然一颗颗开始缩小,枯萎,直至完全消失不见了。 于是,满树只剩下那一枚最为庞大的一枚果实。 不觉中,悠扬的乐声如潮水此起彼伏,渐渐融入了小人的鼾声,于是,小人的梦做的愈发深了,到后来,他的身体上已然长出数不清的触须,向左右蔓延,融入大地,直至和那棵树的触须完全纠缠在了一起。 触须一点点拖着小人,向那棵树不断靠近,直至最后,小人的身体一点点融入了树身,在他只剩下一颗脑袋留在外面的时候,他似乎发觉到了什么,竭力挣扎,想要睁开眼睛,只是那变态的乐声已然生成无法抗拒的魔力,让他再度沉睡,以至于完全失去了知觉,脑袋终于一点点沦陷进去,直至完全消失了。 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以梦为马所开辟出的神奇世界中,一个身影一点点从透明的虚空中浮现出来,他的口中发出一声叹息,道:“这么多年了,你这小家伙当真太过警觉,老夫不能稍作窥探,否则一定会被发现。若非后来出现了那个不可思议的放逐者,引起了小家伙的疯狂兴趣,让他的戒心稍稍放松,老夫也不会拥有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我的梦境和他的梦境完美融合,并最终超度他融入了他孕育的那棵树中,唯有如此,才能孕育出一枚绝无仅有的果实!” 说话间,他仰首看向那棵树上一枚绝无仅有的果实,赞道:“一个混元修者,万中无一,以此为种,种入那梦妖开辟出的完美世界,唯有如此,方至顶峰,妙!” 他双臂翼张,更多的灵气潮水涌来,疯狂注入树身,那枚果实获得助力,源源长大。 此人恨不得果实现在就成熟,而后被他吞下。 他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 因为卧榻之畔,还有一个他非常忌惮的人物。 只是这个世界上的事当真邪门的紧,往往是,你怕什么,就来什么。 此人原本以为处在这个秘密世界,一定就会无人知晓,岂料突然间一阵天摇地动,就见半空中,一张大手突然伸出,进而一把抓向那棵果树。 此人目眦欲裂,只手一指,一道剑痕凌空出现,当即和那张大手交锋了数十次之多。 双方剑拔弩张,针锋相对,都志在必得。 由此,顿时波及了那棵果树,以至于满树枝叶纷纷坠落,岌岌可危。 “奸贼,你是如何知晓这里的?只是,有老夫在这里,绝不让你得逞!“ “地灵宗之内,没有本座不知道的事,包括你心中所想,日间所思,本座了如指掌!” “老夫的东西,不是你想抢就能抢的,这个世界我做主,滚出去!” 说话间,周边世界极度扭曲,一道剑光撕裂天地,将那张大手劈得粉碎。 岂料转眼间,又一张大手出现,继续抓向那棵果树。 此人脚步一踏,已然咫尺天涯一般,将那张大手远远推了出去,进而来到那枚硕果之前,做出要摘下的手势,口中喝道:“灵渡子,老夫即便毁了这枚果实,也绝不会让你得逞!” “畸迟,不要狐假虎威,那枚果实在没有成熟之前,绝不能碰触,否则,你转眼就会变成一个白痴!” 畸迟上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连这个底细都知道,恐怕这么多年,灵渡子看似放任自流,其实无时无刻都在监视自己,这个奸贼! “老夫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老夫宁可毁去,也绝不会让你奸计得逞!”畸迟上人疯狂怒吼。 “你舍得吗?梦妖数百年的孕育,畸零之园那么多修士精魂的献祭,方孕育出那棵绝无仅有的古木,谁不动心?算了,不和你开玩笑了,畸迟,谈一谈吧!” 说话间,大手消失,一个中年模样的修士浮空出现,他一脸阴鸷,眸光深沉。 “你这样的人,背后捉着一把把杀人刀,和你谈,死都不知怎么死的!”畸迟上人看似如此说,其实心思已然有所松动,关键是这枚果实,他实在太想要了。 “地灵宗,一条黄泉阴脉,可以说是这个世界孕育成的至邪之物,若能加以运用,足可以在这个世界横着走!然而,黄泉阴脉实在太过邪恶,即便远远窥视,都随时可能走火入魔,更遑论加以利用了!而要想占有那种邪恶力量,唯有吃掉并炼化一枚完美智果,方有可能达成,这是本座想了一辈子的心病!” 说话间,灵渡子缓了缓,看了一眼畸迟续道:“畸迟,你我的目的相同,说实话,那枚果实中蕴藏的力量凭借你一个人,或者我一个人都很难将之完全吸纳,而唯一可取的,便是将之放置在一个专门炼制的法器之内,而后将之完美封印,凭借此法器,再将那条黄泉阴脉据为己用,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灵渡子的一席话说的畸迟上人怦然心动,略想想,当真颇有些道理,突然间,他暴喝一声道:“老夫差一点就又中了你这奸贼的伎俩,休要再说,若敢用强,老夫便彻底毁了它!” 第749章 智果 灵渡子哑然一笑,挥手之间,一根虬曲的法杖凭空出现,杖头上一座阵图投影婆娑呈现,看的畸迟再度怦然心动,突然间却暴喝一声,口中喷血,他面目狰狞,再度欲抓向那枚果实,怒吼道:“巧舌如簧,勿要再说!” 灵渡子摇头叹息,突然间一手抓住那根精心炼制的法杖,口中念念有词,就见一条黄泉阴脉如龙从脚底窜出,很快缠绕在那根法杖之上,略略挥动,天地震撼。 稍稍显露力量,灵渡子摇头叹息,转身离去,顷刻间,只留下一个小小的背影。 畸迟上人内心当真七上八下,适才灵渡子的展示他可是信了近八成,设若换作他,也绝做不到对方那种完美掌控。 岂知他心思稍稍变化的一刻,心中突然一阵慌乱,再看那棵古树顷刻间已然出现在数十丈之外,他心中大急,慌忙追去,谁知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啸声传来,就见一条大河犹如天河倒泻,横空出世,转眼间将他与那棵果树隔开。 无法想象,这条大河的气息何等邪恶,何等狂放,他的心念稍稍松动,已然如遭雷击,口中鲜血狂喷。 然而畸迟上人却是个积年的老狐狸,转而面浮冷笑,挥手之间,一切光影俱皆消失,再看那灵渡子已然出现在那株果树近前,正在施法想要将这棵树从这个世界中生生移走。 “奸贼,这是老夫掌控的世界,老夫说了算!” 挥手之间,灵气狂浪漫空怒卷,撞向灵渡子。 灵渡子面色骤变,挥动法杖连连落下,却被震得步步后退,口中连连喷血。 要知道,这里毕竟是畸迟的主场。 即便如此,道韵气象呈现,一条黄泉阴脉犹如怒龙穿梭,连连向畸迟发动了攻击。 那条黄泉阴脉并非是灵渡子亲自到地底世界观摩觉悟出的,他暂时可没有那种本事。 历代地灵宗宗主穷极一生都没有达成的心愿,在这个灵气衰落的年代,灵渡子更不容易做到。 他发誓要起历代之衰,完成这个最有难度的挑战,重新让地灵宗成为当世一流大宗。 那种道韵气象,乃是他从地灵宗历代宗主口述描绘中再加上个人意想所推演出来的,饶是如此,也可以从中看出灵渡子的绝顶天资和聪明才智。 但凡前往地底秘境观摩的地灵宗历代先辈,从没有回来过的。 那里乃是不可言的绝地。 二人之战,惊天动地,一时间那棵果树受到牵扯,连连摇晃,树叶漫空飘落,那枚硕果摇摇欲坠。 眼见此景,二人不由得收剑气息,暂时停止了战斗,因为毁灭这枚果实委实不是他们愿意做的事。 双方怒眉横目,一时间谁都拿谁没有办法。 让畸迟上人惊愕的是,其一,那枚果实已然缓缓生成越来越强的斥力,他想要接近已然越来越难。 其二,灵渡子已然开始全方位渗透这个世界,要想将对方驱逐出去,几乎已不可能。 看来对方早就注意到梦妖所开辟出的空间,自己还是轻视了灵渡子的能力。 这棵智木虽然是梦妖孕育出的,却同样灌注了他的毕生心血,没有他暗中为之输送大量精元,梦妖不可能这么快就获得成功。 对于那个想要不劳而获的灵渡子,他实在是痛恨到了极点,这厮在暗中窥伺,显然利用了自己和梦妖,最终想要白白摘走果实,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如果老夫得不到,一定会在最后一刻将之毁灭,灵渡子,别以为老夫看不出你的险恶用心,老夫不会再给你机会,老夫于一念间就足以毁灭这个世界!”畸迟上人目光凶狠瞪着对方。 “你,舍得吗?” 灵渡子淡淡一笑,何其轻描淡写,他的这种态度再度引爆了畸迟上人的怒火。 然而畸迟上人又如何肯毁灭自己的心血成果,是故急火攻心之下,他哇的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手中法杖摆动,灵渡子不动声色,内心却暗嘲对方的愚蠢。 潮水般的灵气在法杖的召唤之下涌向了那株智木,智木发出愉悦的啸音,将养分源源注入那枚智果之内,散发出令人迷醉的光芒。 “本座不会强求,本座知道再怎么说你也不会相信,故而,愿意对着天道发下誓言,绝不会将意志强加于那棵智木,我们可以将最后的选择权交给那枚智果,倘若果实选择了你,那本座只会心甘情愿祝福你成功!” 看着灵渡子一脸无欲无求的表情,畸迟上人如何也不能相信对方会这么好心。 只不过,在他亲自听到灵渡子对着天道发誓之后,这却让他挑不出一点毛病了。 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 灵渡子显然瞧出了其中的秘密,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绞尽脑汁,仍旧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忖思不管真假,那自己便当仁不让。 当下道韵气象全力释放,潮水一般涌入这个空间世界的每一寸空间,他要全力将之改造,而后将灵渡子一举驱逐出去。 他一步步接近智木,深嗅着这棵智木释放出的气息,不禁如痴如醉。 再看一旁的灵渡子,已然一步步被远远推了出去,用不了多少时候,他就可以将对方赶走。 只不过拥有了灵渡子这个强大助力,全力调动了地灵宗内的灵气,向着这里疯狂涌入,那棵智木酣畅淋漓的吸纳着灵气,再化作养分源源输送到那枚智果之内。 每时每刻,畸迟上人都感受着那枚果实的成长,一点一点趋向圆满,距离成熟已然不远了。 未来一刻,畸迟上人微微瞅了一眼已然处于这个空间边界上的灵渡子,食指一捺,当空一划,就见一道空间沟壑出现,刹那间,便将灵渡子远远推了出去。 畸迟上人见状大喜,心道终于除掉了这个致命的威胁。 他没有看到的是,那枚智果之上,一道光华突然闪过,此刻的自己,居然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远远推了出去,眼见得,就要被完全驱逐出了这个世界。 他心中的震动可想而知,再看那个灵渡子,却在不知不觉中代替了他的身位,愈发接近那棵智木,那枚智果唾手可及! 他千算万算,还是想不到自己如何在不知不觉中着了对方的道。 “天意的选择,不可强求!大道本在,若生私心,必然落了下乘!” 灵渡子喃喃自语,看似自说自话,听在畸迟耳中,再度使得他怒火中烧。 未料他不发火还罢了,一旦心中邪念出现,已然被那枚智果捕捉到,当即一股伟力爆发,顷刻间便要将他彻底驱离出去。 一旦被驱离,再想进来已不可能。 “灵渡子,老夫毁了也不会让你得逞!“ 一声怒吼,毁灭气息全方位爆发,天地骤然被撕裂开来,一道裂缝如刀,向着那棵智木快速延伸而去。 此刻的灵渡子虽然觉悟了那棵智木的部分规则,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那枚智果被毁灭? 手中的法杖重重插入地表,已然生成一道铜墙铁壁,企图将那股毁灭的力量挡在外面。 然而那棵智木何等乖巧,察觉到异心存在,当即生出一股宏大斥力,便要将灵渡子送出去。 成功近在眼前,却失之交臂,这同样让灵渡子怒火中烧。 他当初之所以愿意对天道发誓,自是觉悟了一旦生出占有之心,必然会被这枚智果所排斥,故而明白占不占有那枚智果都不重要,只要能从中领悟大道即可。 而在畸迟想要毁灭智果的一刻,他还是失了方寸,故而被智果觉察到,同样将他排斥了出去。 第750章 蜕变的古碑 一旦被驱逐出去,此生这样的机会绝不会再有。 是故他一面抵挡畸迟的攻击,一面强势冲向智果,欲将之强行占为己有。 畸迟上人见状更是怒火满腔,此刻再无顾忌,将这个空间世界全面引爆。 一道巨大的空间裂缝迅速将这个世界一分为二。 就见那棵高大的智木迅速坠落其中,转眼消失不见。 灵渡子回头狠狠瞪了畸迟一眼,此刻开弓没有回头箭,也不管一旦踏入那个世界没有回头路的古训,一步跨出,同样坠入黑暗裂缝之中。 畸迟上人看到对方如此决绝,当下也毫不犹豫,紧随其后,跳入黑暗的裂缝之中。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会争取,何况,他绝不能让那个死敌独占本属于他的东西。 灵渡子在黑暗中快速下沉,突然间,一股从未有过的邪念在内心爆发,紧跟着,一股山呼海啸般的伟力已然从上空扑来,欲将他一举吞没。 他到此刻总算见识了那条黄泉阴脉到底有多可怕。 他口中喷血,已然处于心魔暴动的边缘。 生死一线,忽而想到那枚智果对于人心的敏锐洞察力,忖思,这条黄泉阴脉或许也是如此,那么,就让我以一颗赤诚之心来面对吧。 瞬间,一道惊雷在耳畔炸裂,灵渡子只感到周身一轻,仿佛卸下了一个无比沉重的包袱。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那股沧海横流般的毁灭气息,一瞬间,周身的骨头不知被撞碎了几根,口中鲜血狂喷。 又一次的生死考验,逼出了他体内的潜力,竟让处身绝境的灵渡子提升了感悟。 黄泉阴脉,没有回头路,此言不虚。 没有回头路又如何? 无论如何,我灵渡子毕竟已经来过,这一刻,就当我已然彻底死去,让我在大道的潮汐中毁灭,如此,死得其所。 这一刻,他毅然敞开了一切,就当自己死去了。 黄泉阴脉掀起的毁灭潮汐眼看就要将之吞没,远处的黑暗中,突然间爆发出一团耀眼的光华,便如在黑暗世界点亮了一盏明灯。 仿佛垂死之前的一只小小飞蛾,灵渡子体内残余的真元全面爆发,将他巧巧送了出去,避免了彻底毁灭的结果。 这一幕,正被从上空落下的畸迟上人看在眼里,他看着灵渡子远远飞向了那棵智木,当即不顾一切冲了过去,却瞬间被一股至阴至邪的气息所吞没,转眼间灰飞烟灭,便连一点渣都不剩了。 地底黑暗世界,一条逶迤的黄泉阴脉犹如毒龙肆虐,昂起一颗硕大的头颅,凶悍扑向刚刚扎根于一处河岸上的高大智木。 无数叶片顷刻间化为飞灰。 在智木即将面临灭顶之灾的一刻,就见一座高大的古碑从天而降,古碑表面,无数指纹闪烁,已然生成一股强大的防御之力,就像一面盾牌,勉强将这条黄泉阴脉的第一轮强攻挡住了。 黄泉阴脉仿佛被彻底激怒,掀起了又一轮更为可怕的惊涛骇浪,当空扑来。 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中,那一座古碑幻象上已然出现一道道裂纹,眼见得就要彻底崩溃。 便在此刻,这座古碑幻象之下,正盘坐着一个已然忘记一切的人物,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地灵宗宗主灵渡子。 仿佛冥冥中有感,也正因为那座古碑幻象吸纳到了一些灵渡子的鲜血,已然让那具无欲无求的破败躯壳,生出一股召唤之力。 同一时刻,风云变色的地灵宗之内,那座高大山门之后,那一座矗立了无尽年头的指纹碑,突然间剧烈震颤,在爆发出一团耀眼光华之后,突然不翼而飞。 如此一幕,使得那些负责巡狩的修士,顿时大吃一惊,兹事体大,他们迅速赶去上报。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宗主此刻已陷身于绝境之内。 地底世界,一条毒龙怒吼,掀起冲天狂浪,轰轰然扑向那座即将破碎的古碑幻象,只需将古碑击溃,便能将那株充满诱惑气息的智木,一口吞掉。 便在此刻,霹雳一声传来,一道光影从天而降,就此和那座古碑幻象重合在了一起,二者严丝合缝,分毫不差,正如灵与肉的结合,嗡的一声,爆发出冲天光华,就此将那条黄泉毒龙号令的千军万马,强势挡在了外面。 美食在前,却不可得,黄泉阴脉咆哮而起,化作一条更为庞大的毒龙暗影,扑向了这一座传承了无数年头的古碑。 顷刻间,便如天地相撞,毁灭的气息在那座古碑上瞬间引爆。 一枚枚璀璨爆发中的指纹枷锁,在那条黄泉阴脉的强势冲击之下,明灭不定,趋向崩溃的边缘。 于是乎,在同一时刻,地灵宗之内,一个个修士顿时遭受反噬,只觉得肉身和灵魂便要同时破碎开来,口中吐血不止,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座指纹碑自入门一刻,便牢牢镇压住他们的灵魂,除非宗主特赦,否则一辈子也休想摆脱束缚。 地灵宗并没有遭受外敌入侵,如此说来,只有一种可能,宗主大人一定遭遇了变故。 他们派人去打探,却找不到任何消息。 自被拐骗入宗一刻,他们就在担心有一天会被收割,而当下,难道…… 地灵宗内一个个修士如丧考妣,六神无主,然而人为刀俎,除了等死又能如何? 不说他们,单说黄泉阴脉之畔,在遭受又一轮更为强悍的冲击之后,一座古碑已然变得暗淡无比,裂痕满布石碑表面,那一枚枚指纹烙印眼见得就要崩溃开来。 这种暴力的破解,将会导致地灵宗内每一个修士同时遭受沉重反噬,修为下降事小,遭此重创,此生已然再无进阶的可能了。 就在黄泉阴脉裹挟无穷威势欲再度爆发的一刻,在那座石碑之后,那棵智木之上硕果仅存的一枚沉甸甸的果实间,突然掠过一道灿烂光华,光华投射在那个失去知觉的宗主身上,宗主骤然睁开眼睛,身影飞掠而起,手中已然拈着一枚银针,在石碑表面闪电游走,转眼间,便将一枚枚指纹枷锁迎刃破解。 那些枷锁原本就是由他设置,智果作用于他,如驱使傀儡,无不轻车熟路。 同一时刻,地灵宗之内,一个个如丧考妣的修士突然间呆住了,渐而,一个个修士雀跃而起,欣喜若狂。 他们便以为是宗主开恩,为他们打开了枷锁,纷纷伏地而拜,连连叩首。 黄泉阴脉之畔,闪电之间,行尸走肉般的灵渡子一气呵成,已然将那块石碑上的所有枷锁彻底打开。 他身影一闪,回归本位,闭上眼睛,宛若睡去,似乎什么也没有做。 此刻的古碑骤然释放出一道道冲天光华,仿佛脱胎换骨,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强大气势,就此将这一轮惊涛骇浪挡下了。 一声怒吼自九幽地底爆发,瞬间传遍了整个地灵宗。 刚刚被解放的那些修士,再度惊呆了。 那种前所未见的恐怖爆发,太过可怕,他们绝非敌手,为今之计,唯有尽快逃走才是上策。 只可惜,往昔一幕幕惨烈教训如走马灯浮现,一个个未得到宗门许可而私自脱逃或背叛的修士,在刚刚走出山门一刻,或疯癫,或自戕,或肉身腐烂,恶疾缠身,最终在极端痛苦中死去。 是故,虽然他们的指纹烙印已被解除,焉知又不是宗主大人故意发起的一场考验? 是故宗门之内,根本没有一人有勇气主动逃走。 当下,只能寄希望宗主大人能够挽狂澜于既倒,再度拯救他们。 天空阴云翻滚,一道道扭曲的雷电次第落下,传来一阵阵振聋发聩般的巨大轰鸣。 一个个修士纷纷站立不住,不得不伏在地上,战战兢兢。 第751章 呜咽的黄泉 岂知传自地底的巨大冲击,犹如一轮轮海潮连绵释放,让他们根本喘不过气来。 正在绝望中的一个个修士,突然间纷纷扬起头颅看向远方,他们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宏大的召唤,那并非强迫,而是一种发乎天性中的自然,如大河奔流,无拘无束,一泻千里,只为追求无限,从而再不受那种枷锁胁迫。 他们的眼中禁不住流出了泪水,他们在宗门中日日朝不保夕而活,每天都在担心被强者掠夺,不得不委曲求全,屈辱而活,那不是他们该要的东西,他们当下正应该如那种召唤预示,倾尽一切而战,只为致敌死命,只为一朝永获自由! 战! 战战! 一个个修士,血脉贲张,吼声如潮,将他们的所有力量,倾泻了出去,他们不知道为何,只明白那里才是归宿,才是方向。 于是乎,在黑暗的地底世界,在咆哮的黄泉阴脉的河岸一隅,处于绝境中的那座古碑,再度极限爆发,将黄泉阴脉召唤出的大军,再度挡在了自己的铁壁之下。 黑暗中的黄泉阴脉所化身的一条庞然毒龙,居高临下,俯视着那座拦路古碑,其实是在觊觎那棵智木上的硕果,它盘踞地底多年,可谓力量无限,所有的阻挡力量,在它的极限爆发之前,都不够看! 滚滚雷音,声声怒吼,犹如海啸。 那条毒龙瞬间跃升至无尽虚空之上,进而俯冲直下,如天河倒泻,倾泻在那座古碑之上。 顷刻间,一枚枚消失的指纹再度呈现,转眼间已化身为一只只大小蝴蝶,翩跹而起,于中央,聚合为一只硕大无朋的白蝴蝶,它的庞大翼翅略扇一扇,已然如沧海横流一般,将地灵宗内所有修士的力量聚于一身,进而,无所畏惧冲在了最前面,和那颗硕大的龙首,犹如天地相撞。 外界,乌云翻滚的天中,顷刻间,劈落一道古树般的闪电,直入大地。 很多猝不及防的修士,顷刻间化作了飞灰。 同一时刻,大地开裂,自山门之前,穿越宗门而过,一直延伸向地灵宗的后山禁地,直至将一座高高的后山从中劈开。 幸存的修士无力的看着这一幕恐怖景象,他们已然被抽空了力量,只能绝望看着如此恐怖天罚,不知何时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地底阴暗世界,一条黄泉阴脉越战越勇,对于所有想要阻挡它意志的敌人,唯有彻底毁灭,才是道理。 天地间,时明时暗,宛若有一记记无形的重拳,一次次轰击在那座古碑之上。 古碑不断皲裂,脱落,表面斑驳不堪,俨然如一个遭受凌迟的犯人,在承受着残酷的刑罚。 无数道暗绿色的闪电,就像一条条毒蛇落下,不停撕咬着那座斑驳不堪的古碑。 表面看去,古碑变得越来越瘦小了,看去已难以支撑,偏偏一次次顽强挡住了黄泉阴脉的攻击。 黑暗尽头的黄泉阴脉,死死看着那块不足为奇的小小石碑,它疯狂的一吸,已然夺走了此间世界的精华,刹那间跃升至无限高的虚空之上,再度化作一条飞流直下九万里的瀑布,轰隆隆撞击在那块石碑之上。 下一刹那,周边世界已沉入绝望的黑暗地狱之中。 只不过这个间隔很短很短。 顷刻间,石破天惊。 一团超新星之光迅疾爆发,照亮了整个黑暗世界。 咔嚓嚓的断裂声不停传来。 古碑彻底碎裂。 黄泉阴脉发出一声得意的咆哮,正欲无所顾忌扑向那棵智木。 孰料在那一堆碎裂的残渣中央,一座表面极不规则的嶙峋之物,已然冉冉升起,再度挡住了它的去路。 那物明明正对着阴脉毒龙,却让那条毒龙禁不住产生错觉,觉得眼前的世界歪了,斜了,总之,一切看上去都不正。 它显然出现了茫然,只不过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 它的目标只是那枚智果,敢于挡道的,杀! 黄泉阴脉一跃三万丈,挥起重拳狠狠砸向那块奇丑的斑驳石块上。 未料,它的不可一世的重击,分明就像砸在了一块坚硬无比的东西上,不仅没有伤及对方分毫,大部分的力量甚至被反弹了回来,导致它顿时遭受了一记从没有过的重击。 只是,那枚果实的香气实在勾住了阴脉毒龙的欲望,只要能够吞噬掉那枚智果,它的力量一定可以突飞猛进,并有可能实现化形,进而脱离这个世界,去拥抱属于它的更为宏大的天空。 黄泉阴脉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它将所有的攻击全部聚焦在那块小小的斑驳物事之上,激发出一轮轮石破天惊般的雷霆之音。 外界,很多宗门不知地灵宗发生了什么变故,纷纷赶到附近观望,目的只有一个,有怨抱怨,有仇报仇,若有好机会,肯定要落井下石,顺便攫取到更多的好处。 若然他们洞悉地灵宗内发生的一系列惨烈变故,此刻早已冲进去,大肆烧杀抢夺了。 地底世界,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轮的冲击,那条黄泉阴脉终究偃旗息鼓,即便一万个不甘心,仍旧缓缓缩回黑暗深处。 大地之中,智木延展出数不尽的根须,缠绕向那座斑驳奇丑的物事。 它在不断吸纳和融合那物事内的气息,试图将之炼化。 一道道明暗的电蛇不断在那物事表面游走。 仔细看去,正有两枚细细的针在那物上游走,拖曳着一银一黑的电蛇,不断碰撞,激发出一串串灿烂星辉。 在那条狂浪层叠的黄泉阴脉之中,正蔓延出一缕缕肉眼无法看见的细细气息,这些细线般的气息,分明在响应着召唤,向着河流之外不停延伸,最后纷纷缠绕在那座斑驳嶙峋的石碑上。 说它是碑,远远看去,依旧拥有模糊的碑的外形,它就像大地延伸出的无穷意志所化,矗立在道路的最尽头,激励着来者继续前进,不断开拓。 它也如同一根标枪,目的只为征服那上方无尽的天空。 此刻,肉眼不可见的丝线,已然顺着这座奇丑碑体表面的纹路,生长了进去,就像找到泥土的种子,彼此亲密无间,结为一体。 远处,黑暗中的黄泉阴脉立时发现了不妥,它发出一声声桀骜不驯的怒吼,裹挟起万重狂浪,向着那座其貌不扬的石碑,发起了疯狂冲击。 它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挣脱束缚,重获自由。 最终,它几乎使出了全部解数,虽然将很多细线挣断,然而更多的细线早已不受控制,密密麻麻蔓延出去,更为疯狂的和那座石碑相互融合。 隆隆的雷鸣声不断落下,一枚枚无形的重拳不停落在那座石碑上,石碑俨然如中流砥柱,纹丝不动。 这一轮的攻击最终偃旗息鼓。 毒龙已然被严重挫伤,它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已然被一种无法想象的力量钉住了,更何况,它能够盘桓的空间,只是在一隅地底,很小很小。 地灵宗历代宗主早就在外缘布置下重重禁制,将它牢牢困在了这里。 于是乎,黄泉阴脉第一次发出了呜咽的悲鸣,它不能接受,也无法想象它的最终命运居然会如此悲惨。 同一时刻,那棵智木蔓延出的无数根须,已然通过石碑的力量,将黄泉阴脉中充满毁灭的力量不断炼化,最终生成自己需要的养分,被源源送入那枚持续长大的智果之中。 一缕缕智慧之光,不停在智果表面闪烁,照亮了死寂阴暗的地底世界。 异世界,坠落之城之外,那座荒原之上,已然形成了一大片尸骸之地。 那些尸骸,当然是大批魔物的遗骨,它们纷纷被那股浓烈气息吸引而来,最终被中央那具封印的躯壳吸光了所有,变成了无用的骨骸。 第752章 紫色魔蛋 一天一天,堆砌的尸骸越来越多,而处于中央的魔,躯壳上渐渐镀上了一层极具魅惑的紫色,远远看去,已然形成一枚巨蛋放置在那里,吸引了更多的魔类飞蛾扑火而来,俱无一例外成为祭品。 “魔皇,这片流浪荒原上的底细我们所知甚少,必须尽快去弄清楚来龙去脉,否则,我们很难找到进入坠落之城的办法。” 由于很长时间不动,仇穷稍稍活动了一下身子,不敢动作太大,以避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发现没有,那小子当初或许黔驴技穷,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得已将自己封印,然而,一天天过去,那小子体内生成的吞噬之力在持续攀升,或许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彻底崩溃,可惜了!” “是啊,能够撑到这么多天,已见他的不凡,换作老夫绝做不到,可惜了!” 说话间,仇穷不断放出一个个傀儡,他融合了大祭司贝俨的修为,对于傀儡术的掌控如臂使指,期待能够在这片流浪荒原上有所发现。 “噤声!有强手来了!”魔皇提醒。 远空,赤色电光不断掠过,突然间厚重的云层被一双巨手撕开,从中跳出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却在轰然坠地一刻,化作一丈有余的模样,其目光如炬看向周边,探手便拿住一头血魔,转眼间将之吸成一堆废渣。 此人行走如电,或隔空擒拿,或一脚踏碎,落拳处地动山摇,大批魔类齐齐被震碎。 “吃惯了这些东西,到底倒胃口!” 此人目光环顾,鼻翼颤动,已然嗅到了一股久未遇见的气息,不觉狂喜。 他突然伸向一堆骸骨之中,便将一个隐藏在其中的魔修,如同捉拿鸡鸭提起来,桀桀狂笑道:“异族人?那确实我极为喜欢的美食!” 正欲将那个拼命挣扎的魔修啖入口中,却见一条长长的血舌如同赤色闪电掠过,竟将那个猎物卷走了。 此人狂怒,正欲追击,却看见是一个认识的,冷笑道:“格伦,你这厮向来没有规矩,却不知抢了我的东西必有代价么?” 格伦咧开污浊大嘴,笑道:“不要生气,霍京,我闭关多日,今日刚刚嗅到异族人的气息,无论如何按捺不住,吃了你一个,还你双份,很快!” 当下格伦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掠入一片地域,果然很快就抓住了几个异族人,抛了两个给霍京。 二人便如吃人的猛兽,转眼间,将那些可怜的魔修生吞活剥干净。 “我们快走!” 仇穷示警,魔皇当然明白此刻危机,二人使出浑身解数逃向远处。 格伦正欲追击,却被霍京喝住道:“此地异变,已然生出一处魔煞之源,那里或许藏着进入坠落之城的契机,至关重要!那些虫子逃不掉,杀劫降临,他们活不下去!” 格伦拍拍大脑袋道:“说的不错,那魔煞之源即便吞噬力再强,也有穷尽的时候,只是其中气息太过古怪,不得靠近,且等上数日,那物必然崩溃!” 二人商议已定,便在尸骸地的边缘地带逡巡。 随着时间的推移,异魔高手越来越多,他们彼此相互忌惮,目标都是中央那一处魔煞,故而,强行按住体内的凶性,只专注于那处中央魔煞的丝毫变化。 怒吼声中,一张大手啪的拍向地表,直接拍出了一口深坑。 四散的烟尘中,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飘然浮出,环顾周边一尊尊强大魔物,竟然丝毫不惧。 “漏网之鱼!”格伦口中溢出泉水般的口涎,恨不得立时扑上去,却忌惮周边那一个个大家伙,生怕不慎间会陷入群攻,故而强行按住贪婪之心。 “你们这些魔物们就这个胆子么?本座不怕死,只可惜本座的肉很香,只为献给流浪荒原上最强的战士享用,你们是吗?“ 一席话顿时点燃了一个个流浪之魔内心的怒火,他们纷纷瞪着同类,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不要上了那异族人的当!这厮只为挑起战火,想要乘机溜走,不过有我智者卡琴在此,他,只是囊中物罢了!” 空中,卡琴扇动一对庞大的肉翼,白了一眼下方小白点般的黑色斗篷,续道:“由我出手先拿住他,最后的归宿,只留给能够征服魔煞的最强者,大家以为如何?” “卡琴的建议很好,我赞成!” “我也赞成!“ 周边纷纷响应。 卡琴转而看向黑色斗篷道:“投降吧,异族人只是我们眼中的肉鸡!” “肉鸡么?其实在本座眼中,你们都是些没有头脑的蠢货,你这厮自诩为智者,就以为能够拿住我了?” 卡琴哑然失笑,一对肉翼扇动,扩展如阴云稳稳罩住周边,其他异魔纷纷大笑,知那异族人已然逃不掉了。 岂知那黑色斗篷竟向卡琴勾了勾手指,挑衅意味实在太过嚣张了。 卡琴怒极反笑,只手一探,几乎抓住了那异族人。 未料黑色斗篷转身就走,他所选的方向,赫然是通往魔煞的位置。 众异魔不由得呆住了。 卡琴也一下子僵在了空中。 未料即便身入绝地,黑色斗篷依旧转过身,鄙夷的看着那些蠢物,冷笑道:“你们这些蠢货,有胆子,来抓本座啊!” 所有的异魔高手,竟然没有动,愤怒与畏惧在那一尊尊充满暴力气息的躯壳中,诡异的达成了平衡。 黑色斗篷摇摇头,道:“难怪是一些陷身流浪荒原无尽年头的蠢货,就你们这般智慧,配进入那座伟大的坠落之城么?” 咔嚓咔嚓,黑色斗篷步步远去,他周身的气息分明在快速衰减,却兀自一步不停,朝前走去。 “气死我了,这厮可恶,归我了!” 一尊异魔一步飞跨,快速抓向黑色斗篷。 时间在此刻俨然被无限拉长,相对于黑色斗篷,那追击者明显还要快一点,眼见得就要抓住了对方。 突然间,黑色斗篷转过身,他的那张脸几乎贴在了一道粗大的钩状手指上,却啧啧叹息道:“就差那么一点,可惜了!“ 他再度转身离去。 却听身后一物轰然落地,已然毫无动静。 黑色斗篷就这般在一众异魔惊恐的目光中远去,他越走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不知死活。 时间一天天过去。 更多的异魔源源不断汇聚而来。 拥有智慧的异魔强者都大致选择停留在了外围,而由于无法克制那股美味气息的诱惑,更多的异魔纷纷沦为祭品,所有的力量全部被中央那枚紫色魔蛋所吞噬。 “霍京,你看,那厮还能支撑几天,我实在忍不住了!”格伦喋喋抱怨。 “很快,很快,即便是流浪荒原上顶级的皇者,也无法支撑如此源源不断的吞噬,何况,那个异族人心智复杂,早晚必然走火入魔!“ 想到一旦能够从中攫取到那种精纯的力量,霍京便激动的发抖,他在流浪荒原滞留时间实在太过漫长,其间目睹了无数异魔高手陨落,自己每日东躲西藏,一步步侥幸余存,终究活到当下,成为一流强者,当真来之不易。 忽然想到即将来到的清洗杀劫,霍京便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因为,谁都没有把握渡过那种无处不在的杀劫,原因则是,每一度的杀劫都越来越诡异,往往和先前发生过的大为不同,大致可以用无孔不入和匪夷所思来形容,根本猜不到究竟会如何发生。 算算当下这些时日,正是最危险的时候,但这些异魔强者对那枚经由魔煞之力所结成的蛋,实在是难以割舍,或许很快,那枚蛋就会破碎,由此释放出大量高纯度的魔元,对于突破自身境界,寻求到难得的感悟,大有裨益,或许,能够找到进入坠落之城的方法,也未可知。 他们实在太过厌恶这片贫瘠而绝望的土地,唯有进入坠落之城,方能得到解脱。 第753章 天降魔丹 然而从无人自那座神秘之城中回来过,故而对于如何进入一概无从得知。 他们从未看到那座城池打开过,也从未看到进入的门户。 一天,两天,时间的流淌仿佛变得越来越慢。 那些异魔强者已然忘记了等待了多少时间,他们的内心极度焦灼,他们恨不得立时冲过去,亲手摘走那枚依旧在持续长大的魔蛋,却慑于无数异魔被抹杀的遭遇,不敢越雷池半步。 魔蛋在一天天长大,表面的光泽光怪陆离,使得那些异魔强者见到后愈发心痒难耐。 强大的诱惑力随着巨蛋长大而变得越来越强,四方,数不清的异魔潮水涌来,前仆后继,最终无一例外化为祭品。 等待了漫长日子的异魔强者,此刻已后退到更远的地方,因为那枚魔蛋的恐怖诱惑力实在太过惊人,他们担心自己不知不觉陷入幻觉而沦陷,不得不后退。 只是,那枚魔蛋为何还不破碎? “看,魔蛋变小了,或许,很快它就要破碎了!” 格伦禁不住指着魔蛋大叫。 众异魔强者顿时变得异常兴奋,俱目不转睛看向魔蛋,看着那枚魔蛋缓缓缩小。 在他们看来,这完全就是一种将要破碎的征兆,如此,这么多天的等待总算没有白白付出。 咔嚓一声! 宛若天籁之音,异魔强者无不瞪大眼睛,欣喜若狂。 下一刻,很多异魔强者拔足狂奔,纷纷冲向那枚魔蛋。 格伦差一点就要跟着一起冲出去,却骤然被一张大手拉住,扭首一看,正是霍京,就见霍京不停摇头道:“没道理啊,那枚魔蛋此刻不应该破碎啊,糟了!” 脑袋内一股强烈的欲望如烈火焚烧,他怒吼一声,拉住格伦快速后退,瞬间退出数十丈的距离,方堪堪停下来。 格伦正要责问,却听霍京道:“你再看看那枚魔蛋!” 格伦转身望去,就见那枚魔蛋分明好好的矗立在那里,根本没有破碎,只不过看起来又瘦了一圈。 格伦看了一眼霍京,露出感激的目光,若非霍京阻止,他将和那些争夺者一般,也成为了祭品。 “不对,那枚魔蛋明明变得更强了,刚才的一幕幻觉竟然是它故意做的把戏,目的只为吞噬更多的魔元,只是,它变得如此坚硬,怎么可能还会破碎?如此……” 他尚在忖思,就见一道血光从天而降,轰的一声在大地上砸出一口深坑。 即便此人落在坑底,竟然比格伦二人还要高出一个脑袋。 “魔煞之果,好东西啊,我辈能否突破,正应在此物身上!” 那人看都不看格伦二人,竟迈开大步,不顾危险,朝着那枚魔蛋走去。 “这……这是王境的魔,天,不能想象,格伦,这么多年,不能想象,我们身边竟然藏着这种大人物,可笑我们竟然自以为是,看来,这片流浪荒原我们该重新认识了!” 王境异魔居然能够硬抗那枚巨蛋的威胁,越走越近,最后,终于在一个较近的位置停下来,做了个怪异的倒立姿态,那是那个王者异魔专有的入定方式。 格伦和霍京还在战战兢兢中观望,转眼间,一个个王境强者无中生有出现,他们一如先前那个来到的王境异魔,从不同方向,朝着那枚魔蛋走去。 即便是王境,修为依旧参差不齐,这从他们与那枚魔蛋间的距离可以看出。 转眼之间,这些不期而至的王境强者已然将那枚魔蛋团团围住,每个人都在以极其怪异的姿态入定,各有特色。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一点点向前突破,距离那枚魔蛋越来越近。 “这里,和我们没有关系了,走吧!” 霍京拉着格伦便走,二人方未走出几步,骤见天空中呼啦啦的声音大范围传来,二人仰首看去,就见天空下起了茫茫大雨,只是那一滴滴雨水分明有形有质,且带着五颜六色的色彩,待仔细看看那些落在周边的东西,却是一枚枚散发出极端诱人气息的魔丹。 格伦贪欲爆发,一把抓住十多枚丹药就要大快朵颐,却被霍京一拳打飞,喝道:“杀劫来了,那些魔丹绝不能吃!“ 一语点醒梦中人,二人正欲大步逃离,谁知双腿就像灌了铅,无论如何,迈不出去。 体内的魔元此刻仿佛烈火着油一般,快速蒸发,若然魔元耗尽,他们必死无疑。 只是,一旦吃了那些气息强大的魔丹,结果定然更为不妙。 二人的强悍躯壳在肉眼可见之中干瘪下去,此刻除了拼死忍耐,别无他法。 不止他们,此刻那些王境的强者由于距离那枚魔蛋更近,既要对抗魔蛋的力量,还要对抗天降魔丹的诱惑,当真进退两难。 吃了魔丹死的更快。 不吃魔丹依旧难逃厄运。 这一次的杀劫来的毫无征兆,尤其凶险,看似无解。 “天欲亡我,不如搏上一把!” 就见一个王境强者快速挣脱入定姿态,他丝毫不顾那些魔丹打得他鼻青脸肿,竟一步步朝着那枚魔蛋走去,越走越快。 周边王者见了,哪里还能按捺得住,纷纷各展手段扑向那枚魔蛋。 噗! 就见一根弯曲的刺状物从一个王者的后背上快速生长出来,先前仅仅是一根,接着,数十根尖刺陆续长出来,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刺猬。 每一根尖刺的诞生都耗费了大量的魔元,王者饥渴欲死,哪里还能忍住,抓起一把魔丹便送到嘴里。 岂知一旦吃了魔丹,他的高大的身体就像冰雪一般快速融化了,到后来只剩下一颗硕大的脑袋,眼见得就要跌落在地,却被一张枯手抓住,送到嘴边深深一嗅,就见一缕黑气已然顺着他的口鼻钻了进去。 此人身披一件黑色斗篷,口中啧啧叹息道:“也算废物利用,这王者的灵魂气息虽然芜杂,却足够强大,这杀劫来的正是时候,否则我魔镰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收割一个王者,魔镰当即隐藏行迹,他能够在这里活下来,自然凭借一门异术。 他的道从表面看是放债,背后所隐藏的不为人知的阴暗面则是典当,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发动典当,因为一旦发出典当,能否收回典当物却是未知。 此际面临绝境,他没得选择,便将自己这条命打包典当了出去,典当的一方,正是那枚魔蛋。 他不知道能否达成契约,生死之际,便索性豪赌一把,赌错了,死,赌对了,活,虽然这种活有可能永远沦落为傀儡,永远不会回归本我,但活着,总还有一星半点希望。 二人之前曾有过合作,魔镰破罐破摔,却是误打误撞,侥幸救了他一条性命。 “天择之子,从当下开始,我魔镰就彻底沦为你的跟班了!” 他口中叹息,目光搜索,期冀抓住一个落单者,吸了对方的灵魂气息,以抵挡不断降临的杀劫。 不过,也正因为他放贷了自己,因而获得了那枚魔蛋的庇护,得以不死。 周边,一个个王者此刻就像坠入炼狱,承受着种种难以名状的酷刑,他们体内的真元消耗的实在太快,又不得补充,饥渴欲死。 就见一个王者怒吼一声,一拳砸开束缚,朝着那枚魔蛋冲去。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抢先抓住那枚魔蛋,就见他仰天大笑,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渐而化作极为恐惧的表情。 随后,他的身体在肉眼可见之中枯瘦下去,直至崩溃解体。 那枚蛋竟然还是不能碰么? 如此,除了等死,又能如何? 拼了! 即便是死,不如铤而走险,或许能闯出一片生天。 “砸开魔蛋,或许是我们的唯一生机!” “对,一起进攻,击碎魔蛋,我们一起瓜分其内精华!” 刀,剑,石块,魔法,一时间,从四面八方攻向那枚魔蛋。 这些王者此番前来,自然是针对那枚魔蛋,此番落入绝境,那枚魔蛋显然成为他们的救命稻草,不管有没有用,且拼上一把。 第754章 卖身投靠 便在此刻,一声高亢的龙吟声从中央传来,随即就见一条漆黑的龙身,从那枚魔蛋中窜出,盘旋不定,倏忽间张开大口,居然开始吞噬漫空洒落的丹雨,怪异的是,魔丹入体,在他人明明是毒药,在这条黑龙却成为补品,黑龙往复盘旋,越转越快,快速生成一泓强劲旋风,就此将周边袭来的漫天攻击,全部弹飞了出去。 随着黑龙吞噬的魔丹越来越多,它的形体在肉眼可见之中持续膨胀,使得旋风的规模持续扩张,周边一个个王者猝不及防,顿时被旋风裹挟其中,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好可惜啊!” 望着那些强大的王者纷纷陨落,魔镰不觉扼腕,有赖反应机敏,他并没有重蹈那些王者的覆辙,被吞噬掉。 “有意思!不曾想这天择之子居然能够召唤出此等阴邪之物,便连滚滚杀劫都能成为补品,此等造化,太过古怪,可惜不能为我掌控,惜哉!” 他正在叹息,突然吓得匍匐在地表,心中不停祈祷,不要被发现。 远空,一双血红的眼眸缓缓睁开,略略向下一扫,便看到了那条桀骜的黑龙,发出叹息道:“好像是黄泉的气息?本座还从没见过有人能够利用那种极端暴戾的力量作为武器,那外来的家伙,不简单,居然生生凝聚出一枚魔煞之果,钓我流浪荒原一众高手为食物,可叹我流浪荒原无数生灵,居然成为他的祭品!且他吞噬了海量魔元,为何到现在还不崩溃?这里面有点学问!” 他正在叹息,口中咦了一声,随即,无形的力量化作手指状,将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家伙提上了半空。 一双血瞳死死盯着这个不起眼的蝼蚁般的家伙,疑惑道:“又一个异族蝼蚁?居然能够在这场杀劫中活到现在,甚至于还能够对抗魔煞之果的力量,有点意思,说吧,蝼蚁,你是如何做到的?” 黑色斗篷面对如此恐怖的庞然大物,脸上看去并不惊慌,其实也是强作镇定,他心中百计盘算,以当下的力量悬殊,想要逃脱绝不可能,故而脸上淡淡一笑道:“很简单,我将自己典当给了那个魔蛋中的家伙,如此而已。” “典当,这是什么鬼?蝼蚁,你要明白,欺骗本皇的下场!给你个机会,证明吧,证明不了,你死!” 一股毁灭的威压从天而降,黑色斗篷周身骨节簌簌爆响,脸色煞白,即便如此,他的脸上依旧浮现淡淡的笑容,道:“在你这样的大人物面前,欺骗意味着找死,我当然明白,其实,证明不难,却需要尊驾略作配合。” 大人物强忍着心中难耐,哼了一声,道:“怎么配合?” “我需要您的一滴血,很普通的一滴血,说出这样的话,我知道犯了忌讳,但,我可不敢说谎,因为在伟大的您面前,唯有坦诚,才是活路。” 血瞳盯着黑色斗篷看了一会,突然间消失不见,黑色斗篷立时消除了束缚,他不由得看向远空,就见一个高高的血色身影正站在那里,随即向他弹出一滴鲜血。 黑色斗篷小心翼翼将血滴兜在掌心,口中念念有词。 同一时刻,血色身影终于感受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意味,口中喃喃道:“以血为媒,以灵魂为引,居然能自然生成奇妙的契约,有点意思!” 刹那间,就见一道钩状手指凭空出现,当即在黑色斗篷印堂间划下一道血痕,口中念念有词,却是凭借强大的掌控力,逆向施展,等于是强行将对方典当给了自己。 果然,强大就是道理。 他沉吟一会,终于感受到了一股神秘的契约气息,血色身影大笑道:“蝼蚁,你现在已经典当给了本皇,生杀予夺,在本皇一念,本皇派你一件事,去那魔蛋中取一滴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你明白!” 说话间,一抹血光凭空出现,嗖的飞到了黑色斗篷手中,却原来是一柄血色匕首,尖端弯弯,一股刺痛感瞬间从掌心一直延伸到心脏中,令黑色斗篷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伟大的皇,能够为您办事,乃是无上的荣光,只是,您也看到了,我的力量太过弱小,恐怕没等我走到魔蛋之前,已然灰飞烟灭,求伟大的皇赐我力量,让我能够完成这一项光荣使命!”黑色斗篷一脸虔诚道。 “赐你力量?蝼蚁,异族人的体格太过弱小,本皇的力量稍稍入体,就会彻底撕碎了你!快去,不要啰嗦!” “皇,其实我所说的,只是一个小小要求,我想,想和他们那些大人物订立契约,如此就能得到他们的灵魂庇佑,而后,或许就能更有把握获得魔蛋中那人的鲜血!”黑色斗篷眼中浮现出恐惧,依旧壮着胆子说出了他的要求。 “你要他们的血?” 远空中的血色身影略作沉吟,下一刻已然发出雷鸣般的传音,同一时刻,在周边活动的异魔王者们便接到了指令,流浪荒原强者为尊,他们根本不敢忤逆皇的命令,当即将一滴滴鲜血投射了出去。 黑色斗篷顷刻间获得了一众王者的鲜血,当即一一完成了那种祭仪,他朝着皇者点点头,转过身,一步步朝着那枚魔蛋走去。 随着黑色斗篷一步步艰难接近那枚紫色魔蛋,周边的王者们立时感受到一种触及灵魂的痛苦,越是接近,这种痛苦便逐步加深,这让他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能解脱,实在是难受到了极点。 然而,有皇者坐镇,他们无论如何不敢临阵脱逃。 这种痛苦的力量同样波及到了皇,只不过由于皇充当的是典当行的角色,故而,便能将那种痛苦从容抵挡回去。 于是,黑色斗篷愈发痛苦不堪,只是他当下已然没有回头路,尤其手握的那柄滚烫的血色匕首,便如附骨之疽,已然扼住了他的咽喉。 距离魔蛋越来越近,他遭受的那股毁灭的冲击俨然如重重狂浪,一次次将他推向了生死边缘,好在他放出的债还有不少,再加上与周边的王者们新订立的契约,终于堪堪挡住了一次次极具毁灭的冲击。 他越走越慢,每一步都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好在他是一个当品,终究逃过了魔蛋所释放的大量的冲击。 咔嚓,咔嚓,黑色斗篷踩着凌乱骨骸,艰难前进,在接近魔蛋的过程中,他终于将那数十份契约掌控至熟稔,故而,在他迈出新一步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就见一个王者手抚胸膛,栽倒在地。 顷刻间,一身精元已被盘踞在魔蛋上的那条黑龙吸空。 “欠债的总要还!”魔镰嘴角浮现残忍的笑意。 “为本皇办事,是尔等无上荣光!这个死了的家伙,大抵因为修炼不精,也是活该!”皇大笑,声若雷鸣。 他此刻所有的专注力俱关注在那个蝼蚁身上,只要对方有丝毫异动,他便会在第一时间杀了他,何况,对方手中还握着一柄血屠之刀,那是在尸山血海中锻造出的一把凶器,只需接近那枚魔蛋,他便会激发处血屠中的力量,破开魔蛋。 其后,只要能吞噬掉魔蛋内精纯的力量,必然能够赶在恐怖杀劫来到之前,找到进入坠落之城的方法。 是故,周边那些王者,在他眼中,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垃圾。 一步,两步,惨叫声连连。 更多的王者陨落当场,一身精元无不被那条贪婪的黑龙吞噬干净。 黑色斗篷此刻距离魔蛋只有一丈距离,他感到自己已然达到了极限,他死死盯着那枚巨蛋,口中喃喃道:“小子,自当年鬼门秘境一遇,及至当下,这命运当真匪夷所思,我原本想彻底控制你,最终却不得不委身于你得以活命,这命运即便我魔镰再不接受,又能如何?时下,周边那些王者都大抵被我献祭给了你,这便算我卖身于你的投名状吧,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成功,即便我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获得什么结果!” 第755章 树人 话音未毕,他终于迈出了极为艰难的一步,他已然感受到生命被生生遏制住,故而,在这一刻,毫不犹豫,做出了最终选择,完整缔约,将自己完完全全,典当了出去。 顷刻间,一股痛楚自识海内爆发,他便失去了知觉。 后方,血色身影看到黑色斗篷一动不动,不禁大怒,口中念念有词,就见那个不动的身影,骤然握着一柄血屠,冲了出去,刺向那枚紫色魔蛋。 如此一幕,当然被被盘踞在魔蛋上方的一条黑龙察觉,就见黑龙张开巨口,俯冲下来,末了口中吐出一剑,正中那柄血屠! 一股无形的冲击渗透进血色身影的胸膛,此刻机会何其难得,血色身影仰天咆哮,牢牢操控住黑色斗篷的身体,连刺数十刀,却无一例外被黑龙口吐的那柄长剑挡住,激发出一串串惊天动地的铿锵轰鸣。 然而,越是和那柄白骨似的长剑交锋,皇的心中却没来由生出一股愈发浓重的失落感,仿佛自己已然被那柄剑所看透,越来越觉得没有把握。 便在此刻,黑龙身影向上骤然提升,突然间口吐一道赤色闪电,竟与那柄长剑融合,向下强势一击! 一声霹雳从天而降! 再看那柄血屠已然被击得粉碎。 同一时刻,远处的皇,突然感到内心一股刺痛,进而,一缕血虹不由自主,从体内飙射而出。 这一刻,他辛苦凝聚出的魔道气象竟然出现了裂痕。 皇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自己在如此远的距离上,竟然会被一种诡异莫测的剑道所伤。 刹那间,又一道血色闪电从天而降,正中他的头顶! 这却是杀劫的力量。 于是乎,皇体内的鲜血,顺着那道伤口,不要命喷射出来。 上空的杀劫接连落下,乘虚而入。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遍四方,皇一跃而起,正欲逃走,冷不防间,一张冰冷大手探出,竟将他的身体死死握住,口中冷笑道:“佛林斯,你欲从异族人身上找到突破口,想法不错,但太过急躁了,目下你魔身被破,时日无多,要知道那枚魔蛋已成混元之势,作为最后的价值,我便将你献祭出去,助那枚魔蛋成熟罢了!” 说话间,大手顿时将皇者佛林斯投射出去,早就被那条虎视眈眈的魔龙注意到,当即腾身而起,只一口,便将佛林斯啖入肚腹之中。 大地上,一个身着刺金长袍的身影出现了,他看着那枚光影婆娑的魔蛋,口中喃喃道:“这种奇迹前所未有,若能有更多皇者献祭,兴许这枚蛋可以提前成熟,那,会是何等景象?” 他抬头望向诡异莫测的天空,转而看向那座神秘无比的坚城,他不知道这一次能否找到进入的办法。 无数异魔先辈穷尽一生,都没有找到进入坠落之城的办法,他也将步入他们后尘吗? 绝不! 他咬牙握拳,最终死死看了那枚魔蛋一眼。 很快,便隐去了形迹。 魔蛋周边危机重重,他可不愿主动涉足其中,佛林斯覆辙在前,他可不愿成为第二个。 渐渐,五彩缤纷的丹雨终于停了下来。 大地之上宛若覆盖了一层大大小小的五色琉璃珠。 突然间,那些一动不动的各色魔丹开始动了,就像拥有了生命,很快,爆豆般的破裂声此起彼伏,就见那一枚枚魔丹就像一枚枚种子,长出了一根根纤细嫩芽。 嫩芽的生长看似很慢,其实却一刻不停,也不知从哪里吸纳来的养分,帮助它们一点点生长,转眼间已变了样子。 中央区域,那枚魔蛋突然间剧烈一震,一根钓竿虚影出现,末端的一根钓线,一端没入泥土,不知道延伸到哪里去了。 另一端,则向着上空无限延伸,直至扎入厚厚的云层之中。 便在这一刻,钓竿轻轻一提,仿佛牵动了整个天地。 下一刻,天际传来海潮般的怒吼,无数个高高大大的异魔身影,拔足狂奔而来,他们已然被杀劫逼迫的几乎疯癫,此刻感受到美食的召唤,哪里还能忍得住? 纷纷拼尽全力,朝着魔蛋所在的方位狂奔而来。 随着这枚魔蛋在不断成长,它放出的钓饵气息越来越强,吸引了更多的异魔汇聚而来。 被杀劫耗去大量生机,饥渴欲死的异魔们,纷纷用尽全力,只为争取到那一线生机。 然而在他们汇聚到魔蛋周边地域的一刻,却突然间停住了脚步,一个个犹如泥塑木偶,一动不动。 他们的肉身在肉眼可见之中干瘪下去,而一侧大地上的那些刚刚破壳的魔芽,骤然疯狂生长,纷纷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一边是肉身的快速腐朽,一边却是魔芽在茁壮成长,一死一生的奇景,让人叹为观止。 很快,这些魔芽长成藤蔓,在大地上匍匐爬行,藉由越来越多的异魔悍不畏死前来,为它们提供了源源不竭的养分,很快就长成了一条条蟒蛇般的躯干。 进而,它们为了争夺战利品,彼此之间开始了你死我活的疯狂战斗。 弱小的很快被强者吞噬占有,强者继续发展壮大,为了变得更强,再度爆发了更为惨烈的战斗。 这种你死我活的绞杀,将数不清的异魔肉身纠缠在其中,碾成碎渣,喷射出漫天血雨,场面何其血腥。 这一场场战斗持续了数天数夜,直至最后,所有的藤蔓都灰飞烟灭,只剩下唯一一个强者,它看去已然长成为一棵高大的树人,在大地上挪移着躯壳,最终的目标赫然指向了那枚魔蛋。 若非忌惮魔蛋内的那种邪恶气息,它早就不顾一切扑了上去。 它如同一尊巨人,挥舞着一条条蟒蛇般的触须,死死盯着那枚魔蛋,突然间发起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魔蛋之上,一条黑龙昂扬而起,无所畏惧迎向了那一根根粗大的藤蔓。 每一根藤蔓中都蕴含着各不相同的种种破坏力量,这些力量显然来自于此界业已崩坏的地火水风中重组出的暴力气息,是故甫一交手,那条黑龙便落了下风,很快就被那些蟒蛇般的藤蔓抽的遍体鳞伤。 黑龙无法抵抗,节节败退。 树人则趁机加大了攻击,步步紧逼。 最终这条黑龙放弃了主动防御,整个身体全部龟缩到那枚魔蛋上,上下缠绕,织成一层厚厚的茧壳,将魔蛋保护在当中。 刹那间,一条条巨大的鞭影裹挟着极具破坏的规则之力,连番抽打在茧壳之上,血肉一层层溃烂,直至被完全剥离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犹自顽固缠绕在魔蛋表面。 高大的树人发出声声咆哮,挥舞着长长的手臂,裹挟着此间天地的愤怒,连绵不断抽击在那一层白骨茧壳上,它欲用最短的时间,将阻碍剥离,独占这枚魔蛋。 然而,即便它发动了越来越疯狂的攻击,也仅仅是在白骨茧壳的表面,留下了一道道浅浅的裂痕罢了。 树人怒火中烧,它瞬间收回了所有的藤蔓,凝聚成为一条强壮手臂,重重一挥间,已然引起天摇地动,就见一枚硕大如丘的拳头从天而降,眼见得就要落在那枚魔蛋上。 刹那间,就见那副皑皑龙骨,一跃而起,竟化作一条亡灵巨龙,扶摇直上,二者轰然相撞,激发出一串天崩地裂的雷音。 光团爆发之中,那条亡灵龙已然彻底破碎,只不过那枚硕大的拳头也因此遭受了伤害,暂时撤了回去。 树人正准备发起下一轮攻击,就见魔蛋周边,天地一暗,下一刻,一张巨弓冉冉浮现,弓弦骤然拉如满月,再看弓弦上,一物很快凝聚出来,正是一条漆黑的龙身。 第756章 庇护 树人发出狂啸,一跃而起,整个身体犹如一座巨峰,从上而下,砸向魔蛋。 天地再度一暗,就见一条漆黑龙形犹如闪电射去,正中树人的胸膛! 树人的身体在空中一僵,下一刻,轰然坠地,在其胸膛间出现了一片漆黑的创伤,创伤中蕴含着截然不同的力量,和树人的本体力量,殊死交锋,双方水火不容,互相蚕食攻击,由此便带给了树人极大的痛苦。 树人再度一跃而起,它乃是天生之物,必须完成天赋使命。 只不过,那张让它极为忌惮的弓,却改变了攻击方式,射出了一根根细细的漆黑箭矢,与其说是箭矢,倒不如说是一根根放大的针! 那些针来的太快,犹如狂风骤雨波及树人的周身,树人快速飞掠的身体此刻就像放慢了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失去控制,轰隆一声砸在地表。 它起初还试图做一些动作,只不过在那张弓发出的持续打击之下,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完全僵在了那里。 树人的身体在剧烈震颤,显然是试图挣脱束缚。 只不过,那张弓的攻击显然在不断提升,变得越来越精准,造成了越来越强的伤害,最终,树人彻底安静了下来。 它瞪着光怪陆离的一双大眼,不可思议看着魔蛋,要知道它的背后正站着此界的造物,对方如何能够超越于此界的意志之上,将它强行束缚住? 那张弓发出的攻击不厌其烦,波及树人周身。 一根根漆黑飞针不断在树人周身穿越,带给了树人莫可名状的痛苦。 树人想到了死,它越来越渴望死,只可惜,它现在却是求死不能。 它终于明白,对方之所以让它陷入种种痛苦,只是为了弄明白自己身体的秘密。 它于是陷入了极端的愤怒之中,进而,口中念起了古怪的咒声。 只不过,身体还来不及发生变化,它便看到一条巨大的生物横空出世,最终张开一张黑洞般的嘴巴,将它一口就吞入了肚腹之中。 于是乎,这片经历了重重杀劫的大地,终于恢复了安静。 这一场洪水泛滥般的杀劫,也在不知不觉中缓缓退去。 漆黑巨龙吞噬了最大的猎物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一枚魔蛋孤零零矗立在荒原之上,表面流光溢彩,若细细审视,在其中正在生灭着数以万计的古怪符文。 突然间,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一个高大身影从天而降,继而一步步朝着那枚魔蛋走去。 他尚在行走中,又有十多个身影从天而降,从不同方向,朝着魔蛋包围过去。 他们一个个看去衣着精美华丽,气度超绝,显然都想占有那枚魔蛋。 他们都早早达到了皇的层级,却被困在此界漫长年头,心心念念之中,只是想尽快进入那座城池,以摆脱这个带来越来越多痛苦的世界。 “我提议,大家别想着独占那枚魔蛋,我们的目的,只是要从中找到提示,以进入那座城池罢了!” “说的不错,那枚魔蛋中蕴含着匪夷所思的气息,恐怕欲要将之炼化,很难很难!” “我的建议是,大家一起群策群力,布下一座牢不可破的束缚阵图,而我们便可以自由观摩,以期找到玄机,彻底走出这个该死的地方!” “这座大阵必须能够施加足够的压力,既要能够激发出种种征兆,最后若能将之炼化,再好不过!“ “赞成!“ 意见很快达成一致。 这些皇级大能手段超绝,转眼间,联手布置出一座玄奥阵图,将一枚枚顶级魔晶放置在大小阵眼之内,激活一刻,顿时释放出一道道冲天光华。 他们每个人都是控制者,各展所长,调动风霜雨雪,不断攻击在魔蛋表面。 起初还是试探,当他们发现那枚魔蛋实在坚硬无比,很快加强了攻击力度。 “这枚魔蛋中分明寄居着一个异族人,他的气息分明连一个王者还远远不如,只是因为那股阴邪气息太过霸道,方让我等投鼠忌器,多年未曾遭遇如此奇物,但愿不要让我们失望!” “诸位,一起发力,所谓夜长梦多,小心变故!” “好!” 诸多皇者气势释放,这座封闭大阵轰然运转,渐至顶峰。 在这些皇者联手针对那枚魔蛋的一刻,在远处的一座土丘之后,正有一双眼睛在冷冷看着他们。 此人身穿刺金长袍,正是先前收割了佛林斯的那个皇者。 “俗言利令智昏,果然不假,那枚钓饵太大,竟钓来这么多的皇级高手,只是那枚魔蛋不是好炼化的,那可是一枚混元之蛋啊,恐怕你们所有家伙加起来,也不抵那枚蛋的价值,只是我该如何做呢?” 他目光阴冷看着那些皇者,咬牙盘算。 “这一轮的收割太过惨烈,异魔一族损失惨重,搞不明白,这一轮杀劫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 仰首看着阴沉的天幕,不觉打了个冷战,隐隐间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并得出一个极为可怕的判断。 “难以想象,此次杀劫居然如此可怕,若我的猜测不错,梅因,这似乎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皇者梅因的身体一点点融入了身边的土丘中,他感受着那种虚无般的渗透力,就像春风吹过,根本不能抗拒,故而发动了最强的力量,将自己和这座土丘封印在了一起。 魔蛋周边,那些皇者在发动一轮轮的碾压攻击之后,渐渐变得狂躁起来。 “这枚魔蛋的坚固超出了想象,不仅如此,它还在不断吸纳我们的攻击,变得更强,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改变,绝不能再无谓消耗下去,拿出全部力量,倾力一击,或许此蛋破损之时,能够带来惊喜!” “不错,我同样以为,若不能打破此蛋,我们最终很可能一无所获!” “攻击吧,成败在此一举!” 诸位皇级异魔很快达成一致,此刻各展所长,将真元滚滚注入身下阵图,这座大阵疯狂运转,爆发出一轮轮冲天的光华,最后一刻,光华中凝聚出一柄漆黑魔刀,于嗡嗡震颤之中,居然将那枚魔蛋周边的光亮吞噬一空,宛若将那处地域变成了一口黑洞。 说时迟,黑夜当中撕裂出一道深邃刀痕,快速劈落在魔蛋之上。 顷刻间,这枚魔蛋爆发出冲天光华,就见其表面攒簇着数以万计的细密剑芒,宛若为自己披上了一层坚固甲胄。 饶是如此,在众皇者的倾力一击之下,那一层剑芒甲胄已然出现了崩溃迹象。 “异族剑道!那是我等的克星,如此,更不能留了!” “杀了,一起瓜分其中的魔煞源泉!” “谈起异族剑道,老夫尤其痛恨,杀了!” 众皇者同仇敌忾,齐齐怒吼,漆黑魔刀连连落下,顷刻间,那一层剑芒外壳就要崩溃开来。 “最后一击!” 众皇者纷纷发动血祭,自身力量突破极限,就见那柄漆黑魔刀上已然镀上了一抹鲜艳的红色,刀光骤然撕裂天地,凌厉劈向那枚魔蛋。 可惜这枚魔蛋还没有成熟,眼见得就要被这柄魔刀劈碎。 便在此刻,天地间突然坠入无边黑暗,带来的无尽惊悚感令众位皇者禁不住缩了缩脖颈。 刹那间,一道赤色闪电如怒龙俯冲下来,竟然和那柄魔刀重合在了一起,劈中了魔蛋。 众皇者此刻如坠深渊,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一轮的杀劫居然如此诡异,竟然还没有结束。 想想后果,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众皇者立时萌生退意,当下还是保住性命要紧,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一念间,一团耀眼光华自中央极限爆发,光华之内,肉眼无法见到的是,那柄魔刀竟然被一股无上伟力生生蒸发干净。 不止于此,一股反噬之力已然无孔不入而来,当即震得一个个皇者纷纷吐血。 令他们目瞪口呆的是,那柄魔刀被生生击碎,但那柄魔蛋却依旧安然无恙。 究竟发生了什么? 唯一的解释则是,那一道天威杀劫并非是针对那枚魔蛋而来,而是为了挡住他们的最强一击,庇护那枚魔蛋。 第757章 破壳 如此,那冥冥中的造物,难道看中了那枚魔蛋?如此…… 退! 一个个皇者各展所长便欲逃走,只是,他们的身体就见一枚枚钉子,被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下一刻,他们亲自布下的封锁大阵磅礴运转,众皇者体内充沛的精血,顿时被无形的力量抽吸出去,源源注入那枚魔蛋之内。 众皇者欲哭无泪,他们本为吞噬这枚魔蛋而来,谁知道却早已被冥冥中的造物盯上,在不知不觉中作茧自缚,成为祭品。 生与死,只是转眼间的事。 那些称霸此间的众多皇者,很快就被吸空了体内精华,腐朽的身体崩溃成一地废渣。 吸足了皇者生命精华,那枚魔蛋散发出的光芒愈发湛然,缓缓转动,表面的符文海洋明灭蜕变,美轮美奂。 不久,远处的那座土丘轰然解体,身着刺金长袍的最后一个皇者从中走出,看着那枚美丽的魔蛋,深吸一口气,露出几分陶醉神情。 神识外放,这一次,他有十足把握断定这一轮杀劫终究结束了,不过他依旧非常谨慎,步步为营,缓缓向那枚魔蛋靠近。 一步,两步,距离魔蛋越来越近,那股浓郁的气息令他如痴如醉,心动不已。 只要吞噬了魔蛋之内的精华,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进入坠落之城的办法。 便在此刻,一个干瘦的身影无中生有一般站立起来,随即,一股渗入骨髓的锐利刀光横空出世,令皇者梅因瞬间感到一股惊悚感,仿佛自己的头颅随时会被摘走。 一柄金色短刀出现,当的一声挡住了那一弯极具夸张的收割巨刃,梅因连退两步,看着那个原以为必死的弱鸡,不由得张了张嘴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对方为何能在这一轮轮杀劫中活下来。 “有意思!” 梅因身化流光激进,金色短刀瞬间连连斩出,和那柄收割巨刃交锋数十次之多。 越是战斗,他愈发震惊,因为他分明从对方体内感受到了先前那些王者的气息,不止他们,先前陨落的一个个皇者竟然也被对方汲取到了部分力量,以至于想要在短时间之内战胜此人,似乎并不容易。 “停手吧,我有个提议,你的目的和我一般,只是为了进入那座坠落之城,这枚魔蛋,由你我同时瓜分,如何?” 作为一个异魔皇者,他的姿态摆的够低,且充满了诚意,对方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谁知听了他的话,那个身着黑色斗篷的干瘦家伙,依旧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似乎根本听不懂他的话,手持一柄极具夸张的收割巨镰,不断逡巡,要紧的是,那一弯刀刃上承载的气息依旧在不停演化,已然出现进一步蜕变的迹象。 “这厮丢了魂?或许已然中了魔蛋的魅惑,罢了,费点手脚,杀了!” 金色短刀再度挥出,这一次梅因再不留手,决定倾力扫除这最后一块绊脚石。 金色刀光撕裂虚空落下,轰隆一声,将黑色斗篷远远击退。 黑色斗篷口中喷血,周身骨节断裂声接连不断,俨然受了极重的伤,然而他依旧悍不畏死,持续冲击,牢牢挡住梅因的去路。 梅因已然极不耐烦,一声怒喝,人刀融合,斩出一道极具夸张的刀痕。 这一次,黑色斗篷被远远击飞,梅因断定对方即便不死,也已失去战斗力。 巧巧的是,黑色斗篷居然砰的一声撞在了那枚魔蛋上,一团浓郁的紫色光华顿时将那具残破的身体包裹住,短短一刻,一股神奇力量便强势修复了那具破败的肉身。 最终光华收回,黑色斗篷满血复活,他扛着一柄收割巨镰,继续往复逡巡,牢牢看护在魔蛋周边。 梅因一时气结。 若然如此,要想杀掉黑色斗篷却极为不易了。 他眸中血光浮现,一步迈出,朝着黑色斗篷走去。 大地上顿时浮现出一枚枚血色足迹,足迹内血水荡漾,魔符浮现。 黑色斗篷果然鬼魅一般游走而来,挥动巨镰,斩出一道道收割弧光。 双方交手数次,黑色斗篷脚底果然不慎踩中了一枚血色脚印。 一下子,十多枚血色脚印串联成为一体,化作一道血色裂痕,瞬间拉宽为一道无底深渊,一下子便要将黑色斗篷吞噬进去。 危急一刻,嗖的一声,一道漆黑箭矢当空掠过,这一道深渊裂痕仿佛被冻结,黑色斗篷反应机敏,当即逃逸了出去。 远远望见魔蛋之上浮现的一柄巨弓之影,梅因顿时气结。 环顾周边,一个个身影由远接近而来,却非异魔,乃是异族人。 这让他内心既震惊又愤怒,为何此番杀劫,异魔一族死伤殆尽,而这些新来的异族却得以保存? 一怒之下,梅因瞬间展现魔道气象,就见一尊挥舞着千手幻影的巨人从天而降,和梅因同步,一大一小,同步走向那枚魔蛋。 每一步都踏出一口巨大深坑,顿时令周边那些魔修止步。 黑色斗篷悍然飞扑,早被那尊巨人一脚踢飞了。 周边之人目瞪口呆看着那尊皇者走向魔蛋,却哪里有能力阻止对方? 便在此刻,一声霹雳传来,众人凝神看去,正看到一条闪电之龙从天而降,恰恰劈落在魔蛋之上。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便连不可一世的梅因也停止了脚步,对于造物罚下的雷霆,他可不敢擅自冒犯,一个个皇者陨落的情形犹自浮现眼前。 死寂之中,众人的耳中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断裂声,而那显然是一头孵化的生物破壳一刻的声响。 咔嚓嚓! 接二连三的断裂声传来,就见那枚魔蛋之上,裂开了一道道树须状的裂缝。 随即,一张人类才有的手从其中缓缓探出,下一刻手掌落下,彻底撕裂蛋壳,从中走出一条干瘦修长的躯壳,四周破碎蛋壳化作皎洁流光,快速没入其体内。 他看都不看周边人物,包括那位尤其觊觎他的异魔之皇,一步一步,朝着远处的那座坠落之城走去。 “本座当年果然没有看错,最终还是托这小子的福,将本座带到了这个心心念念的世界!” 一张苍老的妇人面孔远远看着那个走出蛋壳的魔,无法想象对方的身上竟然毫无一点人间烟火气息。 “冷酷,漠然,高高在上,邪气凛然,无视一切,如神如魔,这一次,他还会带来多大的惊喜!” 妇人环顾周遭,便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尤其看到那个如影子跟随在那小子身后的家伙,气便不打一处来。 只是,那个追随的傀儡般的家伙,俨然丢了魂,就像是一个空壳,不知对方遭遇了什么,定然是报应无疑。 “这个世界,和本座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极端的恶劣,极端的残酷,本座根本看不到希望,难道,这里当真是一条绝路吗?连大名鼎鼎得魔镰也成了傀儡,本座也不妨作壁上观,走一步算一步!” 妇人收敛气息,远远观望。 欲要阻止的异魔之皇终究忍住了冲动,对方的境界不如自己,但,那种邪恶气息,尤其是那张弓,他到底还是没有把握应对,于是,便如周边那些人一般,暂且默默观望。 一步,两步,瘦削的身影越走越远,在苍茫的天地之间留下了两行长长的足迹。 “他走出的每一步都在不断碰撞,不断融合,果然是不世出的混元真魔,所图远超想象!不对,他当真好胆,他走出的每一步都是挑战,挑战最强,妄图驾凌造物之上,踏天而行!那造物是……” 沉吟中的妇人,目光落在那一道高高的城墙之上,她在这里盘桓了好多日子,那座城墙明明矗立在那里,却可望而不可即,不像是真实的存在之物,而那,便是此间造物的意志么? 第758章 魔煞之碑 城墙之内,便是神秘的坠落之城,需要经历何等的考验,才能进去入其中,进入心心念念中的王国? 而眼前世界,在刚刚结束的杀劫中,陨落了何其多的异魔! 那些异魔明明在这个世界存在了无尽年头,却仍旧不得其门而入,由此可见,进入坠落之城是何其艰难! 妇人尚在思忖,突然间生出莫大的惊悚感,便看到周边,不知在何时,已然云集了不少异魔,他们显然是为美食的气息所诱惑而来,当下不可力敌,唯一的举措便是…… 妇人一展广袖,翼飞而去,身后数十个异魔怒吼着尾随追击。 更多的魔修慌不择路,所取者,正是那个魔去往的方向。 他们之所以能够来到这里,正是拜那个混元真魔所赐,在场的,无疑那个真魔最强,不管对方是否能援手,跟上总归不错。 其实他们能够活到当下,最要感谢的,正是前不久那场杀劫,那场杀劫主要针对的,赫然是异魔一族,而对于他们这些新来的,杀伤要轻的多,便给了他们脱逃的机会。 他们明白,杀劫过后,异魔便会卷土重来,大量吞噬杀戮,以便恢复修为。 生存的空间会越来越少,如何进入坠落之城,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越来越多的异魔潮水涌来,骤然听到一声断喝,顿时齐齐止住脚步。 皇者的气息如海如潮,他们岂敢冒犯? 异魔们纷纷止步,远远看着那个硕果仅存的皇者,不敢越雷池一步。 此刻,皇者梅因距离那个枯瘦身影最近,左近的魔修纷纷保持释放距离,不敢稍稍靠近。 那皇者委实太强,杀他们如杀鸡鸭,好在总算在那皇者的威慑之下,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 那一道城墙越来越近,越来越高,无法翻越的绝峰气势释放,与天同齐,压迫的周边之人喘不过气来。 枯瘦身影终究停下了脚步,非是他主动,而是他已然无法前进。 无形的威压,压迫的他的身形层层下降,最后,他一半的身体已然陷入泥土之中。 与他相比,皇者梅因并没有感到自身承受了多少压力,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分明是对方在主动搦战,不止搦战那般简单,他在与此方主宰发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道决! “好胆!那仿佛是万年之前才有的传说,一个接近帝级修为的皇者,悍然向此间造化发动道决,最终惨烈陨落,此后,异魔一族再无人敢如此犯禁!这异族的小子,当真不想活了么?” 皇者梅因感叹,他只是希望对方不要牺牲的太过无谓,最起码,能提供些佐证和启发。 无论如何,这一场挑战太多难得,换作他梅因,绝无如此胆量。 梅因深吸一口气,神识外放,牢牢锁定对方,他可不愿放弃任一细节变化。 一声怒喝,天地震动,就见那个枯瘦身影,从泥土中挣脱而出,强势向前踏出一步,同一时刻,一柄白骨也似的剑,只轻轻一刺,便挑开了壁障。 间不容发,魔向前再进一步。 追随的魔修当中,一双眼睛冷冷看着这一幕,如何不明白魔前进这一步有多艰难! 一步踏出,身后留下的两行长长足迹,已然在瞬间被生生抹去,全部融入了那万象混元的一剑! 此剑之强,远超想象。 “此剑,本皇绝做不到,要命的是,那种魔煞气息太过邪恶,任何疏忽,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那种极端的力量,配上那邪恶一剑,产生的效果不能想象,他究竟是如何化去那种致命威胁的?” 说时迟,一道电光从天而降,那种级别,已然接近抹杀。 电光撕裂虚空,摧枯拉朽。 便在此刻,一座邪气凛然的山峦横空出世,其上无尽野草般的恶灵,齐齐嘶吼,声震长空。 电光劈落在那座山峦之上,短短一刻,恶灵被抹杀无数。 魔口中喷血,血融入剑,裹挟一幅魔道气象,扶摇而上,顿时和那道劈落的闪电相撞,爆发出一团耀眼的灭世之光。 刹那间,数十剑如一剑,终于将那道降临的雷劫消弭干净。 他周身浴血,战意却在不断飙升。 正在魔欲要再进一步之时,就见一道扭曲如龙的雷劫,破开云天,俯冲直下。 皇者梅因见了,惊骇不已,换作他,要想挡住这道雷劫,恐怕也要使出浑身解数,即便能够渡过,下一步也只有任由宰割的份了。 “这厮胆大妄为,我不如也!”梅因长叹。 魔再度仰天怒吼,魔道气象淋漓释放,冲入云天。 距离最近的梅因,只感到周身气血完全失去控制,竟妄图破开身体束缚,融入魔发动的气象之中。 不止梅因,在场的所有魔修,俱有如此感受。 说时迟,就见一条气血巨龙扶摇直上,刹那间和那道雷劫于半空相撞,顿时坍塌出一口空间黑洞。 梅因瞪大了眼睛,他活了这么多年,如何不知道对方所展现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巫,那分明是来自于异族中的巫的力量,以气血成龙,以龙化剑,破此苍穹!我明白了,他当初以魔煞成泉,凝聚出一枚魔蛋,最终吸纳了此界高手七七八八的精元,最终达成混元之势,此刻以混元之血,激发巫道力量,越阶而战,可谓化腐朽为神奇!” “既有魔道,亦有巫道,还有剑道,融此间天地混元之势,越阶而战,这小子,强!难怪他敢于向造物挑战,原来竟有此倚仗!” 梅因啧啧感叹。 其实此中的变化,当然还有梅因看不透的。 以极阴魔煞,以一柄邪恶无间,驱使巫道气息,融入断佛剑道,所产生出的杀伤力,已然令皇者梅因心生畏惧。 又一道雷劫被魔强行化解。 魔乘机再进一步,却蓦地变色。 他微挑双眉,睥睨天空,已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威胁降临。 说时迟,一张巨弓现于魔道气象之中,瞬间拉满,对准了天中。 霹雳! 隆隆雷音爆发,就见近百道雷劫同时劈落,却在瞬间聚向中天,融无尽雷劫之力,转眼间凝聚出一枚巨大的手指。 手指无声间,向下重重一捺,天地欲碎! 同一时刻,周边魔修包括皇者梅因,如丧考妣,魂不守舍。 也在同一时刻,魔射出了他的至强一箭——混元箭! 就见一道道流光后发先至,持续不断,撞击在那一根巨大的手指之上。 奇怪的是,每射出一箭,魔便后退一步,转眼间,他连退九步,同时射出九箭,合九九归一之数。 九步退出,退无可退。 最后一剑,已然接踵而至。 就见一柄无间,撕裂虚空,当即刺在那根粗大的手指上。 到了此刻,魔总算将那一捺之力化解。 手指瞬间向上一提,下一捺便要再度释放! 皇者梅因的一颗心再度沉入谷底,换作是他,在那一捺之下,必死。 那小子究竟如何化解此番绝境的? 妇人,魔皇孔照,仇穷,等一众追随而来的魔修,感同身受,此刻内心无比绝望。 若然连魔这般天赋都于中道铩羽,他们又如何创造出奇迹,进入那座坠落之城? 在众人无比颓丧之时,就见魔只手向下一按,他身后的魔道气象变了,聚向中央,最后生生凝聚为一座高高碑体。 碑体之上,无尽恶灵已然被一种无法想象的力量,炼化为一枚枚邪恶符文,符文翻飞,汇聚如潮,竟然裹挟起下方大地中的力量,轰隆一声,悍然挡住了那枚手指的重重一捺! 众人目光瞬间呆滞,如何也认不出那座邪恶古碑到底是何物。 只不过此古碑,却并非地灵宗地底绝境中的那座古碑,它乃是以那面古碑为镜,以那座尸山气象为肉骨,所锻造出的一座魔煞之碑。 只是这座碑蕴含的气息太过邪恶狂暴,本不可能凝聚成功,却依旧一点点被魔的冷酷意志催生出来。 第759章 复仇的巨指 地灵宗地底,那条黄泉阴脉之畔,行尸走肉般的灵渡子,木然挥动着手臂,左手针出,右手针入,一次次从黄泉阴脉中挑出一缕缕气息,源源注入那座古碑之中。 一座斑驳陆离的邪恶古碑高高耸立,它海量吸纳着那一条黄泉阴脉中的气息,自身不断发生蜕变,正步步显现出它的应有面目。 涛声呜咽,仿佛是黄泉阴脉在哭泣,它乃是一条强大的毒龙,本应该主宰一切,毁灭一切,它乃是令一切生灵极度畏惧的存在,为何却奈何不了那个看似渺小的人类? 它是如此不甘,在时光流逝之中,被那座邪恶古碑抽丝剥茧一般,吸走了海量精华。 远远看去,那座不断蜕变的古碑就像一道耸入虚空的绝崖,表面坑坑洼洼,斑驳丑陋,它的根深深扎入大地深处,它乃是黑暗的死亡中长出的存在,它是大地的不死执念孕育出的一座丰碑,它也是痛苦嘶吼的大地,拼命伸出的一条经历无尽劫火煅烧过的手臂,它的意义乃是作为一道路标,只为指向未来。 两座碑,分属两个世界,在彼此不断映照中,蜕变、长成。 坠落之城上空,那根巨指俨然被激怒,突然间重重一捺。 刚刚成形的魔碑当即承受了一记天崩地裂的暴击,然而它的根乃是大地深处的无尽黑暗,无人能够击退,也无人能够将之彻底消灭。 光影散乱,黑气蒸腾,魔碑分明趋向崩溃。 魔与此碑一体,同时承受一记暴击,口中鲜血狂喷,这却要感谢这座古碑代替他承受了极大部分伤害,否则他已然陨落。 “那究竟是一种何等坚固的防御力量,便连那毁灭一指都不能将之击溃!奈何,下一击爆发,那小子必死!” 梅因此刻如遭雷击,震惊不已,换作是他,早已被这一指直接击杀。 与此同时,一道道血色雷电接连劈落在魔碑之上,使得魔碑上的气息愈加混乱。 间不容发,魔不顾自身伤痛,开始不断出剑,其实是在出针。 他左右手各拈着一根针,左手针出,右手针入,不断刺入本体,激发出一缕缕血光,不断冲击在那座魔碑表面。 说来也是奇怪,近乎分崩离析的魔碑,在这种相辅相成的剑道加持之下,竟然快速凝聚、重组,就像是获得了第二次生命,其中蕴含的规则秩序被不断注入新鲜血液,它在不断蜕变,那股气势在肉眼可见之中快速膨胀。 不止古碑在变,影子一般追随左右的黑色斗篷也在变,他在不断出刀,刀光掠过古碑表面,映照出一道道电光没入肉身,使得他的气息也在不断增强。 那种变化在皇者梅因眼中如同化腐朽为神奇,实在不可想象。 “好厉害!那座气象之碑竟然在借力打力,通过吸纳那一指之力,不断淬炼自身,也在打通碑体与这片天地间的规则通道,使得自身不断变化,变强,难怪!” 不止梅因,所有人都在深深震惊。 “不愧是不世出的天择之子,若非他,本皇和那些人根本到不了这个世界,当然,也看不到当前这一幕幕以弱胜强的奇迹!” 魔皇孔照内心暗赞。 咔嚓嚓! 无尽雷光当空落下,织成闪电之林,当空劈落。 雷光炸裂之中,那根巨指显然被深深激怒,它再度向下一捺,当即暗淡了天地。 当中一点耀光刹那间爆发,顿时亮瞎了周边观者的眼睛。 一声嘶吼,声震长空,就见一道血虹当即喷溅在那座摇摇欲坠的魔碑之上,魔头颅昂起,一头长发披散,一缕缕锐光不断掠出指尖,穿越肉身,投射在那座古碑之上。 无数闪电坠落,脚底大地怒吼,魔口绽惊雷,喝道:“来,战!” 他还敢主动挑衅造物! 皇者梅因内心连连震动,与魔相比,他感觉到过去经历的岁月简直是白活了。 “天锤地砧,妙啊,易地自处,即便本皇处于巅峰之时,也不可能做到!他在主动挑衅,更是渴求那一指之力激发出更为猛烈的打击,以帮助他将这座雏态的碑体成形,好小子,不在劫火中毁灭,便浴火重生!” 往昔一幕幕情形在眼前不断浮现,孔照不能想象,当初那个本看不在眼的小家伙,居然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同一时刻,黄泉阴脉之畔,傀儡动作中的灵渡子,突然发出一声怒吼,长长的剑光划向那条黄泉阴脉,竟挑起一条巨蟒般的阴邪之气,轰隆隆冲击在那座古碑之上,震得自己口中连连喷血。 “每一步,都在跨越生死界限,每一步,不是飞升就是陨落,就让我们一起努力,凡不能打倒我们的,终将被踏在脚下!” 灵渡子如是说着话,那口气却和他的习惯截然不同,俨然就像被夺舍了一般。 汪洋奔流的规则气息通过那座古碑,继而顺着一条条根须,被源源导入那棵智木之中,最终的位置当然是那枚智果。 智果上,一缕缕规则之光不断闪烁,看去神奥无比。 原本,这枚智果要想完美长成根本不可能,原因则是,它需要的能量实在太多太多。 若非灵渡子本身就熟悉那座古碑,若非被操控如傀儡的他使出那种生死针道,也根本不可能藉由那座古碑,将黄泉阴脉的阴邪狂暴气息源源炼化。 坠落之城之前,那根巨指开始疯狂爆发,一次次捺碎天地,一次次欲要将那个忤逆者毁灭。 然而魔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块礁石,即便经历千万次打击,依旧一次次逆势崛起,变得更强。 下一刻,那根巨指突然间缩了回去,一直缩回到了遥远的坠落之城之上,就像要彻底消失一般。 周边顿时黑暗如地狱,不见微光。 “糟了!” 魔皇孔照内心惶惶,他明白终结一刻到了。 他的手却被另一只手刹那间握住了,那人正是仇穷。 仇穷的内心可谓异常复杂,当初那个小不点般的小子,就是在他的一路追赶之下,于不可思议中一次次崛起,直至当下。 他感到就像自己的孩子遭遇了生死考验,一颗心深深纠结。 若可以,他恨不得上前帮上一把。 或许都是来自大荒的缘故,不知不觉,仇穷已然将这小子纳入自己的子辈行列。 只是这即将爆发的一道力量,实在太让他绝望了。 便在此刻,在死寂的黑暗中,突然唱响了一段雄浑的歌声。 这歌声瞬间让仇穷热血沸腾。 这歌声当然出自那心如铁石的冷酷小子口中,如此高亢,充满了战之欲望,就像地底熔岩,咆哮而出,肆虐天地! “这是……这是召唤,也……也是献祭!” 仇穷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比他更震惊当然还有魔皇孔照。 他顿时想起了龙泽北地一族的独有召唤之法,萨满的力量——以死祭生! 他无法相信,那种力量,这冷酷小子竟然也会! 刹那间,大地上掠起了无数萤火之光,转眼间汇成大片光之海洋,无数条灵魂躯壳在茫然中爬起来,空洞的眼睛齐齐望向那首歌声的源头,一时间拔足狂奔,如激流汪洋,澎湃无限。 那些灵魂,不止来自异魔,也有很多来自人族和魔族,他们身死无尽年头,此刻已然被与天地相融的歌声所召唤,汇成一条条洪流,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疯狂涌入那座矗立天地的魔碑之中。 霹雳! 天地撕裂,一道毁灭之光从天而降,化为一根巨指重重捺向那座魔碑。 同一时刻,那首歌声的强度已至巅峰,魔已开弓,以死祭生的滚滚伟力,凝聚成一根复仇的箭矢,闪电射去,自过去射向未来,和那根巨指轰然相撞! 第760章 生死决断 一团耀眼的光华顷刻间爆发开来,淹没了整个世界。 时间很短,然而魔皇却感觉像是经历了三生三世。 当周边的一切恢复为原状的一刻,众人看到一身淋漓的魔,正盘膝坐在那座漆黑魔碑之前,声息皆无,仿佛死去。 而那根不可一世的巨指也消失不见了。 倘若再来一度打击,那小子如何也挡不住了! 魔皇孔照白了一眼仇穷,已然看透他内心的想法,淡淡一笑道:“那种攻击暂时耗空了此间天地的精华,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了!” 魔皇一边说话,不由得将目光落在那异魔皇者梅因身上,梅因冷冷一瞥,双方目光隔空相撞,已然令魔皇极为忌惮。 魔皇拉着仇穷,二人斜斜一掠,便欲逃去,岂料一张大手遮天抓来,眼见得魔皇二人就要被当场擒拿。 岂知一道闪电斜斜掠过,竟将那张大手逼退回去。 手持收割巨镰的黑色斗篷往复逡巡,一招逼退梅因的追袭,巨镰当空一翻,继续斩向魔皇二人。 在黑色斗篷眼中,守护魔和古碑乃是他天生职责,谁敢冒犯,必然会遭受他的倾力打击。 剑光破空,魔皇和仇穷二人不得不联手,方堪堪挡住黑色斗篷的两记攻击。 魔皇没有想到,那座古碑在持续蜕变,化为傀儡的黑色斗篷居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这一场造化当真是天降奇缘。 “傀儡么?” 魔皇口中喃喃,身影稍稍偏离那座魔碑,未料那张大手再度如影随形袭来,伴随一声冷笑道:“可一不可再,归顺,做我的奴仆,或者——死!” “你虽强,但还不值得我追随,要想抓我,还不能够!” 魔皇身影骤然飞掠,冲向了那座魔碑。 就见一道快到不可思议的刀光当头落下,魔皇毫不避让,居然直直撞向了那一抹锐利刀锋! 这一幕看呆了梅因,也深深震惊了仇穷。 生死刹那,说来也是奇怪,就见那一道极其夸张的收割巨镰,几乎贴在了魔皇的脑袋上,却没有劈下去。 扑通一声,魔皇的身体失控摔落在地,如同一具死尸。 “假死之术!”仇穷脱口而出。 只是魔皇能以假死骗过黑色斗篷,他又能如何? “看似聪明,实则愚蠢!” 梅因冷笑,一根钩状手指凌空一划,虚空断裂,一记刀痕闪电落向扑倒在地的魔皇。 众人心有戚戚看向黑色斗篷,不知对方会否阻挡。 手持巨镰的黑色斗篷,自顾自逡巡周边,竟对这一道攻击视而不见。 众人顿时明白,只要不进入黑色斗篷逡巡范围,他就不会发动攻击。 眼见得那魔皇就要被分尸,突然间,那具身体突然动了,木然向旁边一翻,竟意外躲过了梅因的必杀一击,当即爬起来,如同傀儡朝着魔碑的方向走去。 “傀儡驱使术!”一人脱口而出。 梅因面色愠怒,眼见得一条咸鱼居然在他眼前翻身,阴冷的目光看向左右,随即落在仇穷身上。 不由分说,只手凌空一抓,周边时空仿佛被封印,仇穷眼见就要落入魔掌。 “大荒人到哪里也不是任由宰割的!” 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缺口斧头,一身气血奔涌外放,凝聚为一尊巨人,巨人同样手握巨斧,当空一劈,竟意外劈开梅因施加的空间封印,一步冲了出去。 当即,黑色斗篷手持巨镰攻了上来。 一股疯狂魔念骤然从体内窜出,融入那柄斧头,砰的一声,震耳欲聋,却见仇穷口中喷血,强行顶住黑色斗篷数记攻杀,口中喝道:“想活的,一起来,唯有靠近那座魔碑,我等才有活路!” 一句话点醒旁观者,在异魔眼中,他们都是美食,即便能够逃过这异魔之皇追杀,又如何逃过外围那些精英异魔的围攻? 短短一刻,来自大荒的这些魔修,齐齐拔足冲锋,开始对黑色斗篷群起而攻之。 黑色斗篷手持的那柄巨镰实在太过锋利,每一次攻击必然掠起数道血花,带来沉重杀伤。 然而,面临生死威胁,众人敢不拼命? 他们手段迭出,拖曳着风雷光影,居然悍不畏死顶住了黑色斗篷一轮轮致命攻击。 黑色斗篷飘逸一退,巨镰突然间掠过那座魔碑表面,擦出一道亮丽火花。 他一去即返,速度竟然飙升了数倍,就见一道血光划破云空,一颗大好头颅已然飞了起来。 “这厮居然变得更强了!” “莫非那座魔碑拥有巨大力量?” “我明白了!” 当即,所有围攻者,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立时悍不畏死冲向了那座魔碑,竟然置黑色斗篷的攻击于不顾。 巨镰如道道闪电划破虚空,将一具具肉身顷刻间撕碎,血雨漫空洒落。 岂知在这一刻,一个身影竟然抢在众人之前,借助众人和那黑色斗篷纠缠之际,来到魔碑之前,探出一根钩状手指,闪电点向了那座仿佛凝实的魔碑。 天地在这一刻仿佛凝固。 就在钩状手指几乎触碰到魔碑的一刻,周边天地在这一刻仿佛扭曲,那座魔碑顷刻间变得歪斜,与此同时,在魔碑表面骤然刺出一道斜斜的剑光,后发先至,无可阻挡间中犀利刺入了梅因的胸膛,令他顿时痛不欲生。 梅因的身体拖曳着一道长长的血光,瞬间拉伸至十丈之外,他手抚胸膛,惊愕的看着那座由歪斜中恢复为原貌的魔碑,难以想象那座魔碑竟如活人一般,在闪电中就洞悉了他的弱点,将他一击而退。 目光落在魔碑前端坐着的魔身上,看着对方空空如也的身体,仿佛人畜无害。 只是那一道人族的剑道依旧贯穿在他身体中,产生了莫可名状的痛苦,他咳嗽一声,痛的想要坐下,最后依旧笔直站立,和那座魔碑遥遥相望。 此刻的战局已经到了白热化。 巨镰掠过,一具具尸身断裂倒下。 “倘若连眼前这道关口都不能过,我等还闯什么异世? “大丈夫死则死矣,证于道途,死得其所!” “拼了!” “老夫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希望一腔热血能够为诸君取得佐证!” 一老者怒吼,直直冲向闪电落下的巨镰,突然间奋起一拳! 他的拳头并没有如期击中目标,他的一条手臂早已脱体飞去。 然而他却借助断臂产生的爆发,强势冲了出去,此刻距离那座魔碑,只是咫尺之遥。 一道凌厉的弧光刹那间落在了他的脖颈后,却意外停住了。 他目中有泪,颤抖着伸出一条独臂,轻轻触摸在了那座魔碑上,身体宛若雕像,一动不动了。 这一幕完全惊呆了周边之人,包括远处的梅因。 刹那间,黑色斗篷的攻击化作道道闪电掠起。 一个身影点了点头,目光顿时变得空洞,视劈来的巨镰如无物,大步走向魔碑。 必杀的一击意外旁落。 那个身影走到魔碑一侧,木然坐下,无声无息。 巨镰的收割犹如寒风肆虐,一缕缕血花飙飞,点缀虚空。 一具具断裂的尸骸栽倒,瞪大眼睛,即便到死,也猜不出那黑色斗篷为何会放过先前两个人。 “断的是执念,断的是贪多务得,而我断的又是什么?” 一个魔修口中喃喃,眸中一道弧光越来越近,越来越长,他的口中依旧在喃喃自语:“天地断,生死断,唯凭一颗魔心,量此天地!” 一念明,他无惧无畏,向前走去,竟然在必杀的一线上,跨越了那道生死桥,飘然走到石碑之后,盘膝坐下。 没有人看到的是,那道巨镰在掠过对方脖颈外的一刻,竟从那具身体中裹挟走了一缕莫可名状的气息。 第761章 雕刻 于是乎,黑色斗篷手持巨镰继续收割,而最终,依旧有十多个幸存者逃过了这一番杀劫,安然走到了那座魔碑之侧。 异魔皇者远远看到恢复平静的战场,内心的痛楚,倏忽间仿佛消失了,只是他的高大的身体却在不停颤抖,甚至于,额头上落下了一串串汗滴。 要知道那是人类才有的卑微的情感啊,要知道他此刻是站在这片荒原上唯一的皇,怎么会,怎么会?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的身体终于从颤抖中恢复了安静,而后,他便在身后无尽异魔惊恐的目光中,一步步笔直向前,走向了那座高高耸立的魔碑。 中途停下,他突然发出一声撕裂天地的怒吼,而那,分明是发起总攻的号角。 “我不知道谁在成全谁,我渴求走出这个世界,与其无谓活着,毋宁死!” 连连的怒吼声中,后方集结的异魔大军顿时潮水涌来,向那座魔碑发起了悍不畏死的持续冲锋。 黑色斗篷周身浴血,在一轮轮疯狂杀戮中强势崛起,他的巨镰一轮轮掠过那座魔碑,一次次突破极限,到后来,手中的巨镰竟然拉伸出近十丈的锋芒,所过之处,无尽异魔化作碎尸散落。 这一轮疯狂的杀戮总算停了下来。 尸骸纵横的荒原上,依旧有数十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那里。 梅因明白,那些人乃是刚刚获得突破的王者,显然是这片天地在恢复既有秩序的结果。 “魔道,并非一味寻求蛮力,本皇不知你们是否有所体悟,愿意再度发起冲击的,便和本皇一起出击,否则,本皇给你们离开的权利。” 一席话便是解禁的指令,数十个王者彼此看了一眼,转而,其中大多数,向后拔足狂奔而去。 不过,依旧有七个身影选择留了下来。 “很好,你们的选择,让本皇总算有所慰藉!” 话音未落,异魔之皇再度向前走去,他这一次不再停留,每一步都留下一枚深深足迹,直直指向那座魔碑。 选择留下的那七个初晋的王者,目光凝视他们的皇,他们之所以没有立刻发起冲击,乃是想要从皇的身上能够发现一些想要的东西。 一道弧光断天斩落! 同一时刻,在梅因的体内,掠出一道血光,鲜血成刀。 双刀于空中交会湮灭,同一时刻,在魔皇的身体中,再度喷射出一道长长的血虹。 黑色斗篷的身形在持续膨胀,他的刀变得愈加犀利和迅捷,一刀比一刀更快,更强,不断斩向梅因。 梅因脚步不停,每走出一步,他的体内必然迸发出一道强劲刀光,却无一例外被黑色斗篷击碎。 他的周身衣物早已化作破碎褴褛,遍体鳞伤,却一步不停朝前走去,表面看去,他在不断前进,却将强大的黑色斗篷逼得持续后退。 明眼人却看到梅因付出了何等代价。 在后方的观战的七个王者眼中,梅因的气息一直在不停萎缩,他的高大的身体在持续矮化,他的皇的气息已然不存在了! 于是,七个王的眼中浮现出贪婪之色,这才是他们留下来的目的。 周身的伤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鲜血越流越少,到后来近乎枯竭了。 然而魔皇就像一把矢志不移的刀,一步步前进,一步步将逼近脖颈的刀挡了回去。 他的身形到此刻已然矮化到近乎一个普通人类的高度,他突然在此刻伸出手,竟然握住了那一道劈来的巨镰。 身体中,最后的气血精华,凝聚出最强一击,他以身体为刀,和巨镰撞在了一起! 这一刻,万籁俱寂。 稍后,黑色斗篷身影一晃退去,继续执行他逡巡守卫的工作。 七个王者站在原地,观察了好一会,最终确认那个皇死了。 这个世界没有皇,就必须有新的皇诞生。 他们彼此看了一眼,而后各自选择一个方向离去。 他们必须去尽快吞噬更多的弱者,搜寻那些漏网之鱼,以为食品,尽快获得晋升。 由于失去了皇级的强者,这一方造物必然会很快造出新的皇,作为仅有的王者,他们的机会很大,成为顶峰上的皇乃是他们渴求了很久的愿望。 六个人飘然远去。 仅有的最后一个王者并没有离去,他一步步朝着那座魔碑走去,一直走到黑色斗篷守护的边缘地带,而后坐了下来,面朝着那个死去的皇的破败躯壳。 大地被鲜血浸透,尸骨凌乱遗弃,浓烈的杀戮气息令这个世界的生灵根本不敢稍稍接近。 一座魔碑怪异的矗立在那里,它分明是笔直树立的,偏偏又像是歪斜的,它就像一根路标,指向未知的远方。 一道接着一道剑光,不断在魔碑表面生灭,那就像是有一柄无形的剑,在以这块魔碑为石料,一剑一剑,不停雕琢,一缕缕电光不断从魔碑之上逸散出去,吟吟嘶鸣,陆续溃灭。 剑光在不停雕琢魔碑,在这片更为广阔的天地之间,这座魔碑宛若伸出去的一条长长的手臂,在不停搅动风云。 长空中,一道道蜿蜒的闪电被召唤而来,在中央凝聚成为一道长长的雷之剑痕,于是,这道雷之剑痕开始不断出击,不断劈碎天地虚空。 下方,一道道剑光在雕刻魔碑,上方一道长长的雷之剑痕则在雕刻这一方天地,二者一大一小,竟然同步。 边缘地带,那个异魔王者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内心陷入深深的震惊之中。 时间缓缓流逝,同一时刻,在地灵宗的地底世界,那条黄泉阴脉之畔,那一具傀儡依旧不厌其烦,不知疲倦,孜孜以求,操控他的剑,从那条黄泉阴脉中挑起一一条条阴邪的气息,不断冲击在那座嶙峋古碑上。 他的另一只手正拈着一根针,他以针为剑,不断刺出一道道细细剑痕,在那座古碑上激发出一道道流光轨迹。 剑光击碎一枚枚指纹枷锁,刻画出一道道深邃的脉络。 经古碑炼化出的气息,通过那些智木的根须,被不断输送到树体中,继而回溯到那枚不断成长的智果内。 然而这棵智木显然不满足于当下的吞噬进程,它全力搅动地底世界,激发出强劲的旋涡,旋涡的规模不断扩大,不断增强。 同一时刻,天象骤变,在这片地域的正上方,地灵宗的上空一隅,同时生成了一泓强大的吞噬旋涡。 于是乎,地灵宗内,聚集了无数年头的灵气,犹如百川汇海而来,源源注入其中,最终被导引到地底世界,那株智木之内。 这一幕诡异景象早已惊动了地灵宗内的一众高手,他们不清楚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想要吞噬整个地灵宗的灵气,也不怕撑死。 如此强大的灵气灌输,即便是揽日境的高手一时间也支撑不住,最终的结果只会爆体身亡。 另一个致命的原因便是,即便逃过爆体威胁,倘若境界不足,灵气得不到妥善控制,也必将导致走火入魔发生。 然而,他们的判断还是错了。 这一场吞噬竟持续了数日之久,到后来,致使整个地灵宗灵气近乎枯竭,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那些高手欲哭无泪,却因为苦寻不到宗主下落,一时间手无足措,最为畏惧的则是,一旦问责下来,那种残酷惩罚,谁又能承受得住? 未来一日,地底的那条黄泉阴脉近乎枯竭。 河岸上,那一座古碑森然矗立,只不过古碑的原有形态已然发生巨大改变,它的前后周身,就像缠绕着一条漆黑的龙身,这条龙深陷碑体之中,已然和这座古碑融为了一体。 整个地底世界安静无比。 唯一的光源处,正悬着一枚硕大的果实,黄澄澄的,色泽湛然,显然已接近成熟。 第762章 一线之间 一缕无法形容的诱人气息,缓缓缭绕到一动不动的灵渡子鼻孔中,他的身体突然就像打了个寒战,而后一双眼睛缓缓睁开,看着眼前的情形,无法想象,不能相信,口中喃喃道:“这是……这居然是历代宗主传说中的至宝——地斜碑!至宝在前,可笑我等都是睁眼瞎,而地斜碑的打开,居然会和这条无法接近的黄泉阴脉牵连在了一起,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突然间惊的站了起来,他感到自己已然变成了一个平常人,体内空空如也。 “不对,本座的肉身显然是被彻底改造了,那些纠缠了本座无数年头的隐患居然……居然消失不见了!“ 这一轮惊喜来的太突然,灵渡子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 突然间,他脸色微变,转过身来,便看到了那棵近乎腐朽的智木,和那一枚硕果仅存的智果。 智果晶莹澄澈,色泽欲滴,使得他忍不住就想去采摘,只不过最后,他还是停住了动作。 因为那枚智果已然从枝梢上脱落,在其脱落的一刻,整棵智木突然间蒸发成了飞灰,就像从未存在过。 智果缓缓降落,最终落在灵渡子的正前方,缓缓转动。 灵渡子长长一叹,道:“世间事果然强求不得,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说话间,就听哗啦一声,那枚色泽皎洁的智果已消失不见,代替它的,正是一个身形枯瘦的青年。 这一刻,灵渡子居然又生出了想要将这个青年一口吞了的冲动,但他还是放弃了,原因则是,一切早已和他毫无关系。 一座炼化了整天黄泉阴脉的地斜碑,该能释放出何等强大的战斗力? 青年双眸倏忽睁开,目光湛然如神,他只是眨了眨眼睛,那座地斜碑已然呼啸飞来,化作适合的大小形态,悬浮在青年的身后虚空。 青年念头一动,随即换了一身崭新衣物,他感觉就像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就像被深埋在地底,暗无天日,好在终于一点点从中挣脱,并顺势操控了失去知觉的灵渡子,完成了一系列近乎鬼神般的操作。 “一饮一啄,我已经将你体内的邪念完全消弭干净,来日前景一片大好!“ 正说话间,青年突然皱了皱眉头,一步迈出,已然来到一处险峻的河岸边上,他的目光远望黑暗的远空,已然感受到了什么。 灵渡子完全不明白对方要干什么,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要和这个青年说。 “你,真的决定了吗?” “是,我有一种预感,一旦踏上那条路,极大可能,会是一条不归路,或许会影响到你!” “同气连枝,一荣俱荣,当初既然选择,那条路,你我就一定要走下去!”青年回应。 “既然如此,那就发动吧!“ “好!” 陡峭的河岸上,一柄巨弓裹挟雷音,嗡的一声拉至满月,只是,弓弦上并没有箭。 同一时刻,在那座地斜碑的加持下,桑北的人间道无限展开,一面战旗猎猎,一尊尊皇者,无数先灵,如海如潮,此刻不约而同,和青年一起,开始吟唱那首古老的歌曲, 同一时刻,在青年的头顶虚空之上,无数星辰环绕之中,一座乌沉沉的大鼎横空出世,四壁上一尊尊大妖顷刻间活转,发出一声雄浑的咆哮,应和着那首古老的歌曲。 那座地斜碑再度膨胀长高,其上一条缠绕黑龙已然活转,绕着一座古碑,盘旋不停,发出一声声愤怒的长吟。 “三才?三才具,天地人浑然一体,这射出的一箭当真令人期盼,只是,只是为何,为何那张奇弓之上,竟然没有箭?” 灵渡子张大嘴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他实在猜不出那青年欲要如何。 便在此刻,天地一暗,三才合一,弦开,那股无法形容的震撼力当即穿透了大地,只是,灵渡子依旧没有看到有一支箭射出去。 同一时刻,异世界,那座坠落之城之前,魔站在那座魔碑之前,也射出了他的不射之射。 以这片流浪荒原为祭,以死祭生。 天际,升起一道美丽的弧度,穿越长空,已然和汇合而来的一股冥冥中的力量合二为一,裹卷着一道瑰丽的光华,射落在那座莫测的坠落之城之中。 “我不管你是谁,我明白你在按你的喜好挑选适合者,而我为何要如你的意?天地有缺,我心不死,当然会找到我要的路径!” 望向那座没有门户的坠落之城,魔口中喃喃。 这穿越时空的一箭并非为了暴力,它将来自两个世界的祝福融合为一,期待能够找到那座神秘之城的破绽。 下一刻,天地间略略一暗,就见一道细细的光线从中天笔直落下,将眼前的世界均分为二,当然也包括那座神秘的城池。 光线的细细的缝隙中,一股喷薄欲出的气息,令在场每个人都禁不住血脉贲张。 莫非,那道光线就是进入那座城池的门户? 魔一脚跨出,斗转星移,已然来到了那道将世界中分的细细缝隙之前。 缝隙中溢出的气息瞬间让他感受到了生命之短暂和脆弱,只是,为了找到这一道进入的门户,何等不易,他必须前行,这是他的使命。 这一刻,他不再迟疑,向前蓦地踏出一步,这一步为死。 间不容发,他接着踏出第二步,这一步当然为生。 过去和未来之间,那是刹那。 其实这两步不分先后,没有高低,所支撑起的就是一枚大大的人字! 与此同时,魔刺出了他的剑,一剑合璧,穿越生死,穿越天地,嗤的一声,在他的眉心间留下了一道细细的剑痕。 这一道剑痕和那道黑色的缝隙完全重叠,随即,他的身体便消失不见了。 紧随其后,黑色斗篷如影随形,冲入了缝隙之中。 他依附于魔,魔到哪里,他便身不由己,跟到哪里。 在魔消失后不久,原本那具被六个异魔王者判定死了的躯壳,突然动了一下。 他口中喃喃道:“梅因,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么?你原本自以是主宰流浪荒原的说一不二的皇,随着你身体内所欠的因果被一次次拔除,你才发现,自己原本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凡夫,梅因,你其实就是一个人啊,你在这里堕落,茹毛饮血,直至迷失了心智,以身为异魔之皇而不可一世,这样的活着,被那冥冥中的造物随意摆弄,哪里有出路?” 说话间,他空空如也的身体犹如一粒尘埃漂浮起来,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个仅有的王者,淡淡一笑,道了声再见。 随即,他化作一道流光,快到不可思议,波的一声,便消失在了那一道黑色缝隙之中。 那王者已然全程看到了梅因身上所发生的变化,直至看到梅因脱去所有戾气,仿佛成为凡夫,这一切对他所产生的冲击,当真太过巨大。 不过,他的记忆开始快速回溯,他的周身气势在肉眼可见之中不停膨胀,转眼之间,他便如脱胎换骨,已然晋升为一个真正的皇。 “这是你的赠予,还是遗产?无论如何,我会成为你的影子,一步不停,追随到底!” 于是,这个新晋的皇,放弃了可以在流浪荒原称王称霸的机会,和梅因一般,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那一道天地缝隙之中。 “机会难得,仇穷,你准备好了吗?那一步走出,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或许留在这里,也是一个选择。” 复苏的魔皇孔照,淡淡一笑,他知道迟则生变,境界全开,风驰电掣一般冲入了缝隙。 “这是一个绝望的世界,也许当下同样是一个绝望的选择,只是,老夫流浪了一辈子,居无定所,这是宿命!” 说话间,仇穷跟在孔照之后,走入了那一道令人窒息的缝隙中。 “很让人厌恶的气息,那似乎是比死亡还让人恐惧的东西,只是,本座对那小子很有兴趣,有他在前导引,便同行吧!” 妇人一笑,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周边剩下的人大多数做出了相同选择,陆续步入了那一道生死莫测的门户。 第763章 糖果盛宴 直至最后,大地上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魔修,他望着那座绝望之城摇了摇头,口中叹息道:“既然看不到希望,不如就留在这里,和那可恶的杀劫决战到底,人如何,魔又如何,重点是要活着!” 他和那个有心的王者一般,自始至终将皇者梅因周身的变化熟记在心,此刻周身血运颠倒,魔念如潮,整个身体已然快速异化。 然而他还是小瞧了异魔功法的霸道,短短一刻,身体急遽膨胀,所觉悟的魔境天翻地覆,已然处在生死边缘。 便在此刻,旁边的大地中突然探出一张手,轻轻捏住了这一具就要爆裂的身体,叹息道:“看在你和老夫志趣相投的份上,便让你暂且活吧,毕竟,这个世界,懂得做出正确选择的人太少了!” 魔修的身体被拉入泥土,地表转眼弥合,大地上恢复了平静。 杀劫过后,流浪荒原便进入了新一轮的轮回。 在踏入那道缝隙空间内的一刻,魔就像落入了一个极其混乱的万花筒之中,只不过那些斑驳凌乱的层叠色彩,并非幻光,而是一张张做出各种怪异笑容的卡通面具。 他在无穷无尽的卡通面具的嘲笑的目光中,飞速坠落,而他的记忆,他的智慧,已然被一种无法想象的力量抽丝剥茧而去,直至在他坠落在地表的一刻,就像一个初生的娃娃,干干净净,一无所有。 地面光怪陆离,五色缤纷,看起来毫无规律。 表面看起来,魔的相貌和原本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他却换了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看起来有点像马戏团中的小丑。 他的一双眼眸显得极其空洞和茫然,呆呆的看着周边,看着无数和他穿着一般衣服的人,俱木然站在那里,纷纷张开嘴巴,看起来又傻又可笑。 他们就这样静静站在那里,如玩偶和摆设,若没有人摆弄,他们根本不会动。 也不知过了多长,地表突然剧烈一颤,紧接着,原本一无所有的斑斓地面上,突然间就像爆米花一般向外井喷出无数色彩缤纷的糖果,这些糖果释放出诱人的香气和极具魅惑的光泽,使得那些一动不动的玩偶,突然间开始了疯狂动作,他们就像变成了一头头猪,伏下身体,开始吭哧吭哧贪婪进食。 他们就像一个个无知的婴儿,根本不能抵御那形形色色的糖果所带来的致命诱惑,他们纷纷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吞咽,只恨少生了一张嘴巴。 魔当然无法拒绝如此致命的诱惑,他猛的抓起一把糖果,就要往嘴里塞。 只是,另一只手突然出现,快速从他手中搜刮走那把糖果,忙不迭塞入自己口中,吃得毕剥作响。 此人的衣物一如往昔,并没有和魔一样变得花花绿绿,依旧是那一身死寂的黑色,肩上还扛着一把极其夸张的收割巨镰,奇怪的是,他视遍地糖果如无物,只要魔一旦想要开始进食,他必然千方百计夺走魔的糖果。 是故魔做出了一次次尝试,甚至于扑倒在地上,只是他嘴边的糖果,毫无例外,被黑色斗篷一个不剩夺走了。 吃了彩色糖果的黑色斗篷,他的身体内的力量明显发生了变化,吃得越多,力量越强,他的掌控力自然变得更为强大,他牢牢看护着魔,坚决杜绝魔吃到任一粒糖果。 奇怪的是,黑色斗篷对周边的糖果并无过多的欲望,他每一次吃到的,都是从魔手里或嘴边抢来的,对于其他的糖果,完全视若无睹。 这一轮的疯狂进餐很快就结束了。 场面很快恢复了安静。 一个个人形玩偶依旧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张开嘴巴,无所事事。 突然间,一张大手凭空出现,快速落下来,准确拈住了玩偶大军中的一个,就像夹住了一块美食,随即送入半空中的一张贪婪肥厚的嘴巴里,大口咀嚼起来,喷射出一道道血雾。 这张手并非饥不择食,它再度落下来的时候,在玩偶大军中逡巡了好一会,方才选中了第二个猎物。 收获了两个猎物之后,这张大手便没有再度出现。 然而,原本安静的场面,很快出现了大范围的骚动,就见无数安静的玩偶们,突然了疯了一般朝着魔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 他们其实并非冲向魔,而是冲向了黑色斗篷。 原因则是黑色斗篷无意走动了一下,却将脚底所踩着的几颗糖果暴露了出来。 一把锐利巨镰横扫虚空,数不尽的玩偶顿时化作碎尸坠落下来。 然而,后面的玩偶们却显得更加疯狂,原因当然是因为糖果中蕴含的致命的诱惑力。 刀光横飞,血雨飘洒,黑色斗篷周身浴血,仿佛死神。 只不过在鲜血喷入他口鼻中的一刻,他的身体突然剧烈一颤,眼眸中明显有了种不一样的色彩。 地上的几枚仅有的糖果很快被搜刮一空,场面终于再度安静下来。 极度饥饿的魔,和周边那些争抢的玩偶相比,显然是个弱者,原因可能是由于没有吃到糖果陷入极度饥饿所致。 黑人斗篷空洞的眼眸中掠过一道微光,他于茫然中舔了舔舌头。 鲜血中的滋味相比于那些糖果,显然更加美味。 于是乎,这一刻黑色斗篷居然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他也不再发动杀戮,一把抓住一个玩偶,一口便咬在了对方脖颈间。 他吸了几口血,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于是放开这个玩偶,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玩偶们根本感觉不出痛苦,毫无反应,任由处置。 随着他品尝过的玩偶越来越多,他变得越来越挑剔,有时候浅尝辄止,一旦找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对象,他便开始一番疯狂鲸吞,几乎将对方吸成了一具干尸才罢手。 然而,即便被吸走了大量的鲜血,那些玩偶依旧没有死去,木然站在那里,他们显然在等待布施,等待下一轮糖果盛宴的到来。 在又一轮糖果盛宴到来的一刻,失踪了的黑色斗篷已然飞一般返回魔的身边,开始了他又一轮的守护使命。 于是,魔眼睁睁看着遍地糖果美食,近在咫尺,偏偏一颗也吃不到嘴里。 原因则是,吞噬了大量玩偶鲜血的黑色斗篷,实力已然变得更加强大,使得他的守护丝毫不爽。 一直吃不到糖果的魔,被饥饿折磨的近乎癫狂,他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四处游走,企图找到一点食物,最终的结果无疑是一无所获。 于是,在这片光怪陆离的大地上,在不计其数的玩具丛林中,只有两个家伙在不停游走,一个是被饥饿几乎折磨疯了的魔,另一个当然是严格守护的黑色斗篷。 他们几乎走遍了当下的世界,相对于魔,黑色斗篷的嗜血欲望已然变得平淡,原因则是,周边那些玩偶对于他来说,已毫无新鲜感。 黑色斗篷再度变成了魔的影子,一步不离,逡巡左右。 然而在未来一天,厄运终究降临,原因则是,那个陷入极度虚弱中的魔,竟然被那冥冥中的力量盯上了。 那张大手从天而降,快速抓向了魔。 这显然触碰到了黑色斗篷的禁忌,他毫不犹豫出手。 锐利的刀光凌空斩向那张袭来的大手,那张大手看似庞大,却灵活无比,略略一弹,已然将黑色斗篷的刀弹飞了。 只不过在大手又要抓向无动于衷的魔的一刻,黑色斗篷又风驰电掣而至,拉着魔逃向远处。 大手显然被激怒,连连出击,将一个个玩偶碰得东倒西歪。 每每在将要抓住两个猎物的一刻,都被黑色斗篷利用周边玩偶作阻碍,一次次堪堪逃离。 大手愤怒了,若非那些玩偶都是他精心养殖的食物,他早就将那些东西一并毁灭了。 大手凌空一晃,瞬间化出数十个分身,开始对那两个不停逃窜的老鼠实施全方位围剿。 第764章 巨熊 于是,黑色斗篷和魔很快就被逼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数十张大手从周边合拢而来,重叠如一朵庞大的莲花。 黑色斗篷却在这一刻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周边的一个个玩偶在这一刻齐齐转动身体,一双双空洞的目光同时看向中央一隅。 黑色斗篷受万众瞩目,巨镰一晃,本能中的召唤强势发动,天地骤暗,刀光星飞,一缕璀璨光华犁开大地,间不容发,黑色斗篷拉着魔便跳了进去。 血液乃是媒介,契约受本能驱动,自然生成,所以,黑色斗篷能够聚所有傀儡之力,一举斩开壁障。 一声怒吼如惊雷从后方传来,瞬间远去,竟像是间隔了一个世纪。 扑通,扑通。 两声闷响过后,两个狼狈的身影先后栽倒在地。 黑色斗篷一跃而起,空洞的目光看向前方。 脚下是一条由不规则石头铺成的街道,地表极其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十丈之外极为朦胧,看不真切。 街道的一侧,每间隔数丈,便矗立着一根街灯,灯杆上污浊不堪,散发出无比腥臭的气息,顶端投射出的惨绿色微光的灯,赫然是一颗鲜血未干的骷髅头,张开空洞的嘴巴,两个眼膛内,有气无力跳动着两朵脆弱的魔火。 街道周边,一座座鬼影般的高低建筑,正不怀好意的瞅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魔已然爬起来,他由于极度饥饿,以至于刚刚站直了身体,又差一点栽倒在地。 吱吱! 尖叫声中,就见一头庞然的动物突然从一侧雾气中窜出来,瞪着一对血红色的眼睛,无比贪婪的瞅着两个人,无疑对脆弱不堪的魔更有兴趣。 这个动物,赫然是一只大老鼠,长的像小牛犊子一般的大老鼠。 说时迟,大老鼠怪叫一声,一跃而起,扑向了魔,一道血舌当空卷来。 嗤! 刀光掠过,大老鼠已然被分尸。 两片尸体栽倒,鲜血汩汩涌出,向周边流淌。 一时间,整个街道剧烈一震,就像一下子活转了过来。 无数噪音在大地中传来,窸窸窣窣,躁动不安。 黑色斗篷对危险的感观何其敏锐,立时拉着魔,向前方掠去。 而后方,那只死老鼠的位置,已然被数以万计的虫海淹没了。 只是一只死老鼠根本不能满足这些邪恶虫子的胃口,嗅到了生灵的气息,它们顿时以惊人的速度追踪而来。 前方,一个个近乎透明的亡灵般的白色生物弥漫虚空,潮水涌来。 更多的庞大的吸血蝙蝠,振动着肥厚的肉翼,已然抢先一步冲向了两个人。 前后堵截,两个人顿时陷入绝境。 磨牙吮血之声如阵阵潮汐传来,透露出饥饿已久的强烈欲望。 长长的巨镰之光漫空挥舞,数不尽的异世界生物被纷纷分尸,顿时沦为其他生物口中的美食。 绝境中,黑色斗篷一手拉着虚弱的魔,一手挥刀,夺路而逃。 只是,苏醒的街道,如同一头饥饿的怪兽,颤动着,开始了全面封堵。 在远近的幢幢楼阁间,升起了一个个巨人般的身影,他们怒吼着,激发出漫空耀眼火花,迈开轰隆隆的大步,朝着这条街道冲来。 顷刻间,四面八方被完全围堵,二人已无路可去。 黑色斗篷拉着魔,二人慌不择路,已然循着一个唯一的出口,冲了进去。 那是一扇门,一扇开着的门。 在这条街道上,这分明是唯一一扇开着的门,透露出极为诡异的气息。 门后的世界说不定更加危险,然而黑色斗篷和魔,完全没得选择。 刚刚进入门户,二人一脚踏空,再度坠落。 这一次的坠落,带来了强烈的晕眩感,让他们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 只不过痛苦瞬间已然消失,周边幻光消失,二人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一座古怪的大房子里,房子里满布着一件件大小钟表,这些钟表都在属于自己的时间体系中,不停转动着。 钟表的海洋,淹没了他们周边的空域。 二人木然而立,一动不动。 非是他们不想动,只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目的为何,只能茫然站在那里。 不过,魔因为极度饥饿,下意识走出了一步。 光芒一闪,魔凭空消失,黑色斗篷下意识想要抓住魔,还是慢了一拍。 很快,他就跟着消失了。 咣当,咣当,两个人如同两个器物被胡乱投掷到地上,耳畔,传来一声声清脆的钟表走动声,看似不紧不慢,却如同丧钟之音,步步紧逼,敲击在心坎上。 很快,一头庞大的阴影出现了,它如同一头巨熊,踏动天地,狂奔而来。 对手所展现的力量,实在强大到匪夷所思,一道巨大的掌印轰然砸下,即便黑色斗篷反应很快,依旧被掌印带动的风掀飞了出去。 巨熊阴影毫不笨拙,发起了接二连三的攻击,必欲将二人一口气击杀。 一次一次,差之毫厘,一次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黑色斗篷根本无法反击,因为双方力量实在太悬殊了。 拉着魔一次次极限逃生,巨熊阴影在后面直线追杀,完全不给他们喘息之机。 或许还是本能,黑色斗篷即便毫无情欲,依旧从走动的钟表之音中,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威胁。 其实,自他们进入这个空间的一刻,已然开始了倒计时。 时间到,即便他们没有被巨熊阴影所击杀,也会被那种神秘的力量,直接抹杀。 黑色斗篷不知道畏惧死亡,他只是想要保护他的守护者,故而在他的守护者面临死亡一刻,便会激发出他的潜力,一次次怒吼着,拉着魔,堪堪逃离巨熊阴影的魔爪。 其实逃亡者和追击者之间的距离一直在缩小,就像那一声声传来的丧钟之音,正在步步接近终点。 噗! 魔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一滴鲜血落在黑色斗篷的嘴角,使得他下意识舔了一舔,恍然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故而,在如此紧张的追杀中,黑色斗篷毫不犹豫划开了自己的手臂,并将手臂伸进了魔的口中。 茫然中的魔,便如一个婴儿,开始大口吮吸起来。 随着鲜血入腹,那种强烈的饥饿感终于有所减轻,此刻,在魔的印堂间,当初留下的那一道细细剑痕,突然间开始绽放光芒,于是,魔茫然的眼神中终于浮现出一丝异样的光华。 那并非是因为记忆的恢复,而是因为本能中固有智慧的释放。 便在这一刻,那一声声步步紧逼的丧钟之音终于走到了终点。 也就在这一刻,魔闪电刺出了他的剑! 这一剑跨越生死,万象归虚,就像画了一个0字,0如圆,正是轮回。 这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魔和黑色斗篷并没有因为丧钟走到终点被抹杀,而是因为这一处空间的时间仿佛发生了重置,以至于那一头巨熊阴影居然一步步倒退了回去。 下一刻,倒计时的钟声又开始一声声传来,同样,巨熊阴影出现,开始了二次追杀。 二人拼命逃跑,一如先前。 饥饿袭来,这一次不用黑色斗篷主动,魔已然抓住黑色斗篷的手臂贪婪吮吸起来。 渐渐,他的双眸中闪烁着两道金色的纹路,他的另一只手则在不断出剑,他刺出的并非是先前那一记超越生死的一剑,他刺出的乃是另一种剑道,只不过那种剑道源自佛系,此刻被失去记忆的魔信手拈来,透露出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莲心剑道,不在争胜,而在于追本溯源,看见本来。 于是,在一道道追索的剑光中,魔凭借他的一双慧眼,开始抽丝剥茧,追本溯源,目的只为看见那头巨熊阴影的真正面目。 第765章 解锁 一次次丧钟清零,一次次游戏重启。 魔不厌其烦,在逃跑中不断窥探巨熊阴影的攻击规律,只为寻找到击败巨熊阴影的办法。 在绝对碾压的力量面前,魔的反击显得太过孱弱无力,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从起初的绝对被动逃亡中,每持续十息,仅仅能发出一次无关紧要的试探攻击,在巨熊爆发出的巨大罡风面前,便连皮毛都不能沾上。 原因则是,他仍旧无法从那种极度饥饿的状态中扭转过来,而黑色斗篷则在全力逃亡,倘若黑色斗篷稍稍有所松懈,他们便会立刻葬身在巨熊的厚重爪子之下。 黑色斗篷的血起初还能稍稍抵挡些饥饿,到后来,魔在吮吸之后,发觉已经起不到效果。 他的眼瞳中盘旋起深邃的旋涡。 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他的记忆已经丧失,身体中仅仅保留一种本能习惯,那就是饥饿。 完全被黑暗所吞没的识海中,一种与生俱来的推演能力,在这一刻,正在一点点复苏。 这种推演能力仿佛与生俱来,已然超越于本能之上,不带一丝人间气息,如岩石坚硬,深邃如渊,只为穷究万事万物的本来面目。 最后一刻,他们几乎葬身在巨熊的爪下,生死一线,丧钟到达终点,魔同时刺出了他的归零一剑。 咔嚓! 此刻,魔的沉寂已久的识海中,也同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的身体突然僵直,若非黑色斗篷拉住他,他已经扑倒在地。 这一刻,魔断了他的一切本能,此刻,他就像一个机械傀儡。 下一刻,庞大的巨熊阴影已然在虚空尽头升起,张牙舞爪扑来。 未料,魔一挥手,已然轻轻摆脱黑色斗篷的掌控,脚底一踏,大地仿佛弯曲,身影已在数丈之外。 黑色斗篷只愣了一下,便冲着巨熊阴影杀了过去。 巨熊阴影轻轻拍飞黑色斗篷,完全不当回事,朝着魔的方向直线追杀而去。 魔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有覆没的风险,怪异的是,他总能在最后一刻,逃逸出去。 获得解脱的黑色斗篷,就像一只蚊蝇,开始不厌其烦围绕着巨熊攻击,只可惜,便连一点火花都没有擦出。 无数次的攻击,无数次的无果,无数次的周旋与逃亡。 魔的眼中,巨熊的攻击近乎完美,没有破绽。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局。 魔虽然逃过了巨熊的攻击,却难免被攻击气浪所波及,被震得连连吐血。 遭受的创伤全然被他所忽视,他的所有目的,只为如何破掉这个局。 最后一刻,他身影一转,竟然朝着巨熊冲去,他的身形匍匐,剑与地平,所刺者,赫然是巨熊的一只巨大的脚掌。 同一时刻,被巨熊无视的黑色斗篷的攻击也到了,他的攻击,竟和魔的攻击形成合击,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随即,一声愤怒已极的咆哮传来,在生与死的边缘上,丧钟终结,巨熊消失,然而,那飞溅出的一串血雨却诡异的留在了空中。 魔鱼跃而起,张开嘴巴,将那一串鲜血尽数吸入肚腹。 他一番推演,总算有所收获,同样,他吞噬鲜血,并非是因为饥饿,而是为了破解巨熊的秘密。 鲜血中蕴含的气息完全颠覆了魔原先的认知,他眸中一闪,已然有所觉悟,进而,丹田内的旋涡磅礴运转,开始依照巨熊鲜血中蕴含的气息,改造这副身体中原本的运行架构。 于是,在此刻魔的眼中,一场场追杀和逃亡变得毫无意义,所有的等待,只为在重启一刻发出那最为有效的一记攻击。 体内的真元在一点点被改造,吸入体内的巨熊鲜血,同样被一点点炼化吸收,魔的力量在持续增长,毋庸置疑,巨熊由于失血,力量被一点点削弱。 此消彼长,追杀的局面一点点被拉向平衡。 终于,魔不再逃亡,他开始与巨熊展开对攻。 随着魔的力量获得增长,黑色斗篷的攻击力同样水涨船高,双方形成合击,顿时占据上风。 巨熊的一只跛脚受伤愈发严重,它的身形踉踉跄跄,无法站立,愈发被动。 最后,它怒吼一声,一跃而起,发出了它的最强一击。 魔眸中一闪,一道剑光自大地间掠起,从巨熊的跛足间扯起一道血虹,向上纵贯巨熊的整个身体,一泻千里,一气呵成。 魔一跃而起,一气鲸吞掉鲜血,涓滴不弃。 虚空尽头,出现了一头小小的熊体,它朝着魔拱了拱手,当即化作一道光影没入上空。 魔知道对方在感激自己解脱了它。 那最后一击之所以酣畅淋漓,乃是因为巨熊略略觉醒了一点记忆,主动配合的缘故。 它在这里被囚禁了无尽年头,浑浑噩噩,麻木不仁,创伤的刺激,使得它略略醒悟,进而愤怒爆发,主动迎合魔,撕裂开这一具沉睡了无尽年头的肉身。 在巨熊陨落一刻,魔的耳中忽然听到一连串的咔嚓咔嚓转动之声。 随即,一种无形的力量笼罩周身,魔已然身不由己,被纳入一种不断推进的改造之中。 魔并没有试图挣脱这种这种诡异的改造之力,其一,他是想深入其中,了解始末。 其二,是他根本无法反抗这种绝对的控制力,就像他刚刚进入这个封闭空间,无法摆脱那头巨熊一般。 在一连串咔嚓咔嚓的转动声中,随着最后一声清脆的锁合之音传来,魔完全失去了自由。 黑色斗篷则如一个无主游魂,在左右不断逡巡。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黑色斗篷突然停止了动作,那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然发生了一种诡异的变化,进而开始了一连串的锁合改造。 这种改造和魔之前的遭遇类似,却并非是由于外力介入造成的被动,而是身体内部的一种主动配合。 始作俑者,当然是一动不动的魔。 先前,魔已然做过了无数次的尝试,奈何那种锁合的力量太过强大,最终只能暂且放下。 幸好,它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黑色斗篷,无疑是一个活着的实验对象。 随着最后一声合拢之音传来,黑色斗篷完全失去了自由。 关锁容易,开锁难。 即便,这一切过程都是魔在实施,要想逆向解脱,还是很难很难。 只不过,万事万物总有疏漏,总有破解之道。 在经过无数次尝试之后,随着一声天籁般的声响在黑色斗篷体内传来,黑色斗篷的一侧眼皮,出现了微微蠕动。 宛若牵一发而动全身,其后的一系列破解迎刃而解。 重新获得自由的黑色斗篷,周身镀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泽,他的逡巡速度越来越快,在魔的周边形成了一圈旋风,一道道弧光闪电不断从其中激发出来,无一例外,攻击在魔的周身。 这是又一轮无休无止的艰难尝试,表面看去操控的是黑色斗篷,而背后主导者当然是魔。 这一刻,他就是一尊超越了世俗和本能之上的魔神,故而摆脱了这个世界意志的绝对锁定,否则他的下场无疑和当初的巨熊一般无二。 在经历无数次尝试之后,环绕周身的旋风突然消失,黑色斗篷化作一道漆黑闪电,倏忽间消失在了远空。 世界瞬间沉入黑暗,于中央一线,骤然撕裂开一道锐利闪电,掠过魔的头顶,直入大地。 咔嚓一声脆响传来,魔僵直的身体上,一根手指微微动了动,紧跟着,宛若发生骨牌效应,一连串的机括声连绵不绝。 最后一刻,宛若有一座无形的规则大厦在魔的眼前轰然倒塌,万道游蛇光芒从废墟中向上升起,在中央相互缠绕,蜕变,最后形成了一枚魔从未见过的诡异符文。 那才是魔最终想要的东西。 第766章 潜城 目光所瞩,那枚符文顿时化作一道流光,没入眉心间那一道血色剑痕之内。 咔嚓咔嚓,漫空指针转动之声接连不断,魔再度回到了那处满布各类钟表的大屋之内。 下一场挑战即将开始。 魔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危险,但,他没有选择。 脚步迈出,身影已然消失。 此刻,在这座满布诡异钟表的大屋之外,原本那条沸腾的街道已然恢复了平静,淡淡的雾气漂浮,暗绿色的街灯闪烁着魅惑的鬼眼,周边没有一点声音,安静到可怕。 其实,在这一条不知其所长的街道之外,在整个无穷无尽的虚空之中,一层一层,正纵横交错着无数条街道,形成了无数个空间网格,织成了一座无法想象的巨大蜂巢,牢牢锁死了这个神秘世界。 这个世界太大,魔小得如一粒尘埃。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只是此刻,魔再度不能动了,他就像一块石头,被严丝合缝镶嵌在一堵墙上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完全失去了动作能力,便连眨眼都不能,那种绝对封闭的力量将他的周身毛孔都压迫得闭合了起来。 令人恐惧的是,这一堵墙并非是用一块块石头堆砌而成,而是以一具具人的身体拼凑起来,每一具尸体的动作和表情看起来都极其惊恐,他们分明是看到了生平最为恐惧的东西,故而在进入这里之初,各种表情就被生生凝固在了这堵人墙之中。 这堵墙的另一个可怕之处在于,从上往下,自左向右,完全看不到边际,且,这堵墙并非是死的,而是活的,只不过你的肉眼很难发现它是活的,其实它每时每刻都在移动,从上往下,从左向右,如沙漏中的沙粒一点点流逝,越接近下层,一个个人的躯壳就会被一点点压迫变小,使得那一张张面孔看起来便愈发惊悚。 向下望去,无穷无尽的躯壳最后被压迫得如同一颗颗砂砾那般大小,可以想象,这一堵流动的墙体中到底禁锢了多少个人类躯壳! 魔的耳中,在他被镶嵌在这堵恐怖之墙内的一刻,便听到了一滴一滴水滴之音,起初很轻微,很缓慢,随着时间的推移,滴漏之音明显在加快,声响也变得越来越大。 魔身不由己随着这一面墙的活动而活动,即便他拥有无与伦比的推演能力,一时间也束手无策。 只不过他的表情毫无凡俗人类的情感特征,他就像一块真正的石头,冷酷无情,如此,就显得他与这堵墙中的每一个躯壳都格格不入,而这堵墙中的种种负面情绪,一时间潮水涌来,对魔施加了强大的精神威慑。 只不过这种精神攻击,对于魔,毫无用处。 这个时候,黑色斗篷出现了,他悬浮在魔的对面虚空,空洞的眼神呆呆看着魔,渐而,一无所有的眼瞳中,渐渐有了些色彩。 其实,这是魔在通过黑色斗篷的视角,第一次仔细审视这一堵诡异的墙面。 唰! 黑色斗篷突然出刀,他看似在攻击墙面,不如说是在攻击虚空。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宛若在雕刻一件作品,愈发细致入微。 起初还有刀光,到后来,就见黑色斗篷一次次挥动他的刀,没有刀光,也没有声音,看去枯燥而无聊。 滴答,滴答,滴漏之音,犹如丧钟。 魔必须尽快找到破解之法,否则,他将会彻底沦陷在这面浩瀚的墙体中,直至被碾碎成为一粒尘埃。 初靖天,地灵宗,地底。 干涸都黄泉之畔,桑北转身看了灵渡子一眼,一脚跨出,已消失不见。 “融合了智果的力量,并获得了完整态的地斜碑,此子前途无量,有赖他,我却走上了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这天地造化,不可想象!” 灵渡子尚且在感叹,在他的前方,一个影子缓缓升起。 “谁!” 灵渡子骤然出剑,始料未及的是,那人眼光只是看了他一眼,灵渡子如坠冰窟。 “我一旦出剑,你死!” “你是谁……” 此刻心境获得巨大蜕变的灵渡子,仍旧感到一种死亡气息不可阻挡,渗入骨髓。 “我是影子,也是九幽的迷惘之魂,是那青年唤醒了我,故而,我将成为他的影子!” 说话间,影子已凭空消失。 此刻的灵渡子如坠冰窟,他不能想象世间居然存在这般强者,视整个地灵宗如无物,甚至于,便连地底这一条黄泉阴脉也无法阻止他的进入。 他,究竟是谁? 倘若对方想要颠覆整个地灵宗,可以说轻而易举。 灵渡子的后背不觉冷汗涔涔,一颗本欲再度崛起的雄心快速冷却,经历这一场际遇,他需要好好梳理一番。 地灵宗山门之后,那座指纹碑消失的地方,桑北凭空出现,一步步朝着那座山门走去。 “宗门变故,任何人不得出入山门,退回去,否则,杀无赦!……” 那个人正说话间,眼睛突然瞪大,指着桑北道:“居然……居然……” 他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无法想象,一个进入畸零之园的人,竟能够全身而退,怎么可能? 桑北憨憨一笑,突然摊开手掌,掌心露出一枚散发出馥郁香气的黄澄澄的果子,道:“来此一游,幸赖有你引荐,这枚果实,算是答谢!” 那个人桑北当然认识,正是当初诓骗他进入地灵宗的隋刑。 隋刑口水横流,忙不迭抢过桑北口中的果子,大口啃食起来,吃得满脸汁水。 左右那些弟子看见这一幕,心中疑惑,却不敢过问。 恍然间,桑北的身影已然穿越山门,远去了。 “果子,果子,我要果子!” 看着一张老脸竟然浮现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伸出手向他们不停讨要,一众弟子吓得毛骨悚然,原因则是,隋刑一身修炼气息已然丧失殆尽,彻底沦为一介凡夫俗子。 必须尽快向上汇报。 几个弟子慌忙带着隋刑去了。 离开地灵宗,上了大路,桑北行走游历,直至晌午方才停下。 他来到路边,寻一处茶舍坐下,要了壶茶,自斟自饮。 茶很好,异香扑鼻,蕴含充裕灵气。 桑北略略打量摊主,居然也有着破虚境的修为,忖思,这初靖天果然不同凡响,所看到的,大致都是修士。 自己当下的修为,赫然是垫底的存在。 “时不我与,我桑北一定迎头赶上!” 当日大劫,种种算计,那些因果必须逐个了结,对自己,对大道,对逝者,都要有所交代。 举杯喝茶,目光稍稍瞥了一眼一个其貌不扬的潦倒汉子,桑北不以为意,耳中已然听到几个过路修士在议论。 “这一次挹星台之战将会空前激烈,原因则是,一些闭关多年的高手都声明要加入此战,久已尘封的星榜,不知道将会出现怎么样的变化。” “星榜,事关天下宗门荣誉,这一次,皇朝早就颁下圣旨,格外恩赏,前十名,将会拥有一次进入天清杀境的机会,故而,天下才俊大抵跃跃欲试,志在必得!” “据说,天清杀境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秘密,但凡有修士能够有所破解,将会获得陛下特别恩赏,那赏赐之物乃是一枚飞升丹,当真令人无比艳羡!” “诸位,不必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迷惑心智,潜城,地列绝境中央,乃是皇朝发迹之地,高手星出,你我进入,一定得低调,省却不必要的麻烦!” “说的也是,当保持低调,但除了挹星台之战,其他交流机会多多,能否把握,在努力,在机遇。” 谈论之音接连不断,不多时,更多修士涌入其中,原因则是,一旦错过这一座茶舍,将会进入那座令天下人胆寒的星澜沙漠,唯有通过那座沙漠,才能到达处于中央的潜城。 星澜沙漠中妖物无数,宝藏无数,迷阵无数,埋骨其中的修士密如星辰。 即便如此,每年进入星澜沙漠的修士仍如过江之鲫,只为找到机遇,寻求突破。 第767章 篝火 于是,穿越星澜沙漠便自然而然成了进入潜城的第一道难题。 潜城原本为绝域,却由于是皇朝龙兴之地而名噪天下,逐年大兴土木,天长日久,俨然成为仅次于帝都的天下第二都城。 其处身绝域,隔着难以逾越的沙漠,寻常人很难进入,故而使得那座古城愈显神秘,惹得越来越多的修士结队去探险。 “看,星澜宗的天之骄女沈云兮,刚刚过去了!” “另一个青年几乎和她并驾齐驱,那一定是河源宗的方成希。” 一个修士眼明手快,指着远处掠过空际的两道流光惊叹道。 潦倒汉子举着茶碗欲饮未饮,他正略略皱眉,便看到对面那个枯瘦青年已不见了。 不觉间,此人凭空消失,那碗茶缓缓落在桌面,碗内空空如也,干干净净。 当日暮的斜晖扫落在脚底的一块残缺雉堞上的时候,枯瘦青年望着眼前一片无边沙漠,略略思忖。 脚底这一道古城墙多处破损,就像一张缺牙的丑陋嘴巴,暴露在天地间。 城内断壁残垣,毫无人烟,废墟中偶尔会出没些鬼影,夹杂在风中的哭泣声时起时落,为这座遗弃已久的荒城增加了恐怖气息。 天色越来越暗,最后一缕日光即将消失。 枯瘦青年看着对面的茫茫沙漠,沙漠原本为黄色,这片沙漠中却参杂着斑斑的红色,红的如同胭脂,其实那些红色中还间杂着一些红色的花,那花名谓星泪,给这片死寂的沙漠增添了很多想象的由头。 星沉大地,流泪如血! 枯瘦青年嘴角喃喃,念叨着这片沙漠附近所流传的传说。 哗! 一道流光溅落在不远处的又一块雉堞上,凝聚为一尊袅娜瑰丽形象,虽脸上罩着一层轻纱,但云想花貌,双颊染霞之态,甫一出现,便暗淡了此间天地。 那女子不经意间瞥了枯瘦青年一眼,已然失去兴趣,目光转而看向远空。 太阳西沉,黑夜降临,这座边陲被遗弃的荒城,也将变得极其危险。 便在此刻,又一道流光降落在女子的不远处,却是一个丰神俊朗的楚楚青年。 青年忽然看到那枯瘦青年,略略皱眉,显然甚为不喜,不喜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这个不识趣的家伙,竟敢抢他的风头,但在女子之前偏要装着大度,哼了一声道:“小小破虚境,也敢染指这绝域荒城,不要命了么?速速离去,莫丢了卿卿性命!” 岂知那枯瘦青年依旧麻木站在那里,置若罔闻。 俊朗青年顿时升起一股怒意,若再平日,一百个,也如草芥杀了。 他乃河源宗内第一真传弟子,地位何其崇高,平日里周边人巴结还来不及,今日却被一个小小破虚境漠视,心中已然为这个不知趣的家伙判了死刑。 “云兮,我已细细推算过,近期,星澜沙漠将会有一场百年难遇的潮汐爆发,蛰伏已久的强大妖兽将会出现,是故,这一次前往潜城,必须组织强大队伍,并按照精心选择的路线前进,以避免不测之忧。”俊朗青年腆着脸,满脸笑意。 “河源星澜,数百年仇怨,芥蒂深重!你走你路,井水无犯,勿自讨没趣!” 女子目不斜视,说话间,脚底出现一个蒲团,当即盘膝入定,闭目不语。 俊朗青年咬牙,心中冷笑,他追求这星澜宗天之骄女多年,一直不曾得手,这一次挹星台星榜之战开启,他发誓一定会超越沈云兮一头,重重挫败对方的傲气,顺便将这个小蹄子征服。 他早早就探知了沈云兮孤身出游的消息,当即心花怒放,试想经过星澜沙漠,危机重重,也就给他增加了机会。 “沈云兮,别看你冷漠的如同女神,一旦陷入绝境,我看你求不求我!” 河源宗一代翘楚方成希再度暼了一眼楚楚动人的玉人,心中垂涎,却故作君子风范,大大方方,盘膝而坐。 西天的最后一缕光亮终于被收掉,世界沦入黑暗。 风不知在何时越吹越大,黄沙漫卷,其中不知名的吼声隆隆传来。 城内,活动着的鬼影越来越多,相互纠缠,撕咬,呜咽悲泣。 这一段最大的城墙,俨然成为波涛汹涌中的一块礁石,发出嗡嗡震颤。 后方,一头鬼影看了一眼方成希,口中呜咽,眸中忌惮,最后一刻,终于不顾一切扑了上去。 未料方成希后背上一道剑痕爆发,当即将那头鬼影斩成了飞灰。 这一记爆发,极大震慑了周边鬼影,甚至于将不远处的沈云兮,默默笼罩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方成希眸中冷笑,眼看着那些鬼影包围了枯瘦青年,甚至于,其中不乏英灵级的存在,那些东西身负莫测的诅咒攻击,防不胜防,区区一个破虚境中期的小子,岂有活下来的道理。 风声猎猎,越来越强,更多的鬼物从四方潮水涌来,狂风漫卷,不多时,竟然形成一道巨大的风柱,那堕落其中的枯瘦小子哪里还有命在? 方成希置身事外,虽然他自信足以自保,仍旧被风柱中透露的邪恶力量撼动心神,忖思那枯瘦小子气息薄弱,貌不惊人,为何竟然招惹到这么多鬼物主动攻击? 晦气! 方成希暗自啐了一口,只是看到自己心心念念中的女子安然无恙,顿觉心中一宽。 然而他还是小瞧了那道风柱的召唤之力,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鬼物潮水涌来,甚至于方成希从中看到了一个幽泉级的存在,那物就像是一块万古寒冰现世,即便距离尚远,方成希依旧感到一缕缕渗入骨髓的寒气。 即便方成希已至凌星境大圆满,即将跻身踏月境,仍旧感到了一股威胁,原因则是,幽泉境鬼物的气息极易污染一个修士的心道,一旦沾染,要想彻底清除,很难很难。 “那小子就是一个丧门星啊!” 此刻方成希只恨自己为何没有尽早杀了那小子。 在他正欲看向沈云兮的一刻,耳中忽然听到一阵婉转的笛声,周边风声很大,笛声看似微弱,穿透力却很强,以至于周边那些鬼物齐齐转身,看向了沈云兮。 方成希夹在中央,暗暗叫苦,忖思这沈云兮还嫌局面不够混乱,偏偏火上浇油,难道存心害他不成? 就在此刻,远处,沙漠之上,升起了一点点星火,绿的,蓝的,红的,紫的,颜色不一,转眼间,已满布虚空,很快,那些斑斓星火动了,朝着这段城墙飞驰而来。 糟了!兽潮来了! 方成希一时间心乱如麻,心仪的女子在此,他难道要临阵脱逃?如此…… “罢了,沈云兮,也就是你了,今夜,我方成希舍命相陪,但愿你不要再那般傲慢绝情!” 只是,方成希尚没有动作,在沈云兮的一侧,突然升起一堆篝火,篝火越烧越旺,转眼间已成燎天之势。 方成希瞪大眼睛看去,心神被深深撼动。 原因则是,那堆篝火的燃物并非木柴,而是兽骨,看火焰的色彩,恐怕都是些极品妖物的骨头。 可怕的是,篝火分明被沈云兮加持了阵法,她是在以这些兽骨激怒星澜沙漠中的妖物,吸引它们前来,目的不言而喻——炼妖提升!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沈云兮! 我方成希往昔算是看错你了,没有想到,你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可是,沈云兮,别以为我方成希是个胆小懦弱的,你既然要玩,我方成希索性陪你玩个大的。 方成希一时间心怀激荡,他此刻已然将宗门使命放在一边,只想在那女子面前,展示他方成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云兮骤然出剑,剑挑篝火,掣出一道长长的虹影,虚空中,一头狼形妖兽嗤的一声断裂,洒下一片血雨,血雨落入篝火,篝火越烧越旺。 转眼间,一头头妖兽,已然被沈云兮的以火祭剑,纷纷斩碎,一缕缕鲜血漫空洒落,源源落入篝火之中。 怒吼声,从沙漠尽头的更远之地传来。 黑暗的虚空中,一颗颗硕大的眼眸次第点亮,丘峦般的黑暗身影纷纷跃起,踏得黄沙漫天,震动得那道残破危墙上砂石不断坠落。 方成希再度气结。 然而他选择了就从不后悔,他发誓要凭实力征服那个女子。 第768章 瞑目待死 身影一跃,道韵气象漫空展现,却原来是一条迢迢蜿蜒的长河。 “方成希,这是我沈云兮的事,速速退去,勿自讨没趣!” 面对沈云兮的拒绝,方成希大笑道:“生而为人,唯大道是取!沈云兮,莫小家子气,偌大初靖天,一个星澜宗,一个河源宗,完全不算什么!沈云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是在铤而走险,剑走偏门,妄图借助妖族力量,冲击自身境界,争取突破,以便在星榜上摘得头筹!只不过,修士有所为,有所不为,小心玩火!饶是如此,面对妖兽,固无退却的道理,沈云兮,不如这样,是夜兽潮,你我不如比一比谁杀的妖物更多,如何?” 面对对方充满挑衅的话语,沈云兮依旧看都不看对方一眼,那种冷漠,让方成希一颗心再度刺痛。 远看荒漠夜空,这是她选择的战场,谁来了都会是陪衬! 沈云兮一声清啸,从篝火中骤然挑起一道长长的虹影,散落为漫天星火,剑动,每一颗星火都掣出一道剑痕,纷纷击中漫空扑来的妖兽,妖血洒落,篝火愈烧愈旺,一身气势的沈云兮,直如九天神女降临,看的一旁的方成希不仅稍稍走神,却被一道袭来的冰箭差点击中。 黑夜中,涌来的妖兽越来越多,越来越强,沈云兮撑起的道韵星天已然被重重包围,星光迷离,就像要被黑夜吞没。 她只手一抓,一握,篝火中爆发出漫空剑痕,穿透了无尽妖物的肉身,洒下淋漓血雨。 一旁的方成希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咬牙掣动剑道气象,将悍不畏死的妖兽一个个斩杀。 夜渐深,妖兽越来越多,越来越强,沈方二人即便再强,也渐渐显露疲态。 二人不知道的是,原本那一道旋风,不知在何时已偃旗息鼓,枯瘦青年孤零零站在那里,周身毫无损伤,完全像是置身事外的一个看客。 他看着那些在黑暗中肆意冲击的妖兽,和原本的世界相比,它们中最弱的,已然站在强者行列。 久违的饥饿感就这般突然爆发了,犹如洪水猛兽,冲击得枯瘦青年摇摇欲坠。 一头沙漠星狼突然被抛飞到了这里,看到这个气息孱弱的落单者,凶相毕露,张开獠牙巨口便咬了过来。 谁知枯瘦青年轻轻抬手,便顶住了星狼的巨大下颚,肉眼可见之中,巨大的星狼已被吸成一副干瘪皮囊。 霹雳! 一道赤色闪电从天而降,劈入远处的沙漠中,沙漠骤然开裂,烟尘冲天,就见一头长长的怪物,扶摇直上,在虚空中盘旋数圈,发出声声嘶吼,震彻夜空。 被妖兽团团包围的二人看到这一幕,不禁大惊失色,要知道,那可是一头不寻常的五阶妖皇啊! 一旦对方发动妖皇灵域,他们的处境将变得愈发艰难。 “沈云兮,我这里仅有一根卷轴,要不,你撤吧!” 沈云兮没有想到这方成希仅仅剩余一根卷轴,也要送给自己,他莫非不要命了? 只是,这是她沈云兮的选择,即便是夜陨落在这里,也是命数使然。 “方成希,你走吧,无论如何,谢谢你的好意!“ 方成希还是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一声答谢,当下心潮澎湃,怒道:“你沈云兮不惧,我方成希又怕过谁,来,战,沈云兮,今夜血战到底!” 一头妖皇级的龙狮漫空盘旋,山洞般的两只火眼已然看到那道城墙周围尸骨累累,再度愤怒咆哮。 它一个闪身,已入天穹,转眼间,一条长长的身影犹如闪电冲击下来。 轰隆! 篝火炸裂,释放出星星点点的火光向四方散落,沈方二人的身影被远远震飞,却于空中被一股莫测都力量所禁锢,停在了那里。 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将周边变成了一口无形的泥潭,沈方二人虽竭力挣扎,无奈越陷越深。 方成希最后看了一眼沈云兮,心中虽万分不舍,最后毅然将手握的一根卷轴捏碎了。 始料未及的是,一团光芒正要爆发,早已被周边那股泥潭之力强劲吞噬掉了。 方成希面色骤变,他没有想到这一根极品卷轴居然也逃不过妖皇级灵域的镇压,为今之计,到底该如何做? 他尚在犹豫,未料虚空中突然升起一堆燎天篝火,无数颗星星升起,在这堆篝火的映衬之下,熠熠生辉。 “她,居然不想命了么?” 那是沈云兮的本命篝火,与道韵气息结为一体,燃烧的乃是其根本真元,若然不能获得突破,将得不偿失,甚至于此生再无提升的可能。 剑锋从篝火中向上挑起,拖曳漫天星辉,聚合成一道长长剑痕,斩开束缚,继而斩开天地,斩向了那头五阶妖皇。 一双阴冷的竖瞳中精光掠过,锐利的一道爪痕轻轻一捺,剑痕从中断折,沈云兮顿时跌飞了出去。 此刻的方成希已然借助沈云兮适才的一击,逃了出去,他借助沈云兮拉住五级妖皇的仇恨,躲进荒城一隅,咬牙看着这一幕。 沈云兮明知不敌还以卵击石,这种事他方成希做不到,虽然万分不舍,也是无奈。 篝火熊熊,笼罩了沈云兮的整个身体,她口中喷血,蓦地发出一声长啸,一团摇曳燃烧的篝火突然熄灭。 黑暗中,一道璀璨剑痕弥天爆发,斩向五阶妖皇。 妖皇瞳孔收缩,露出一丝凝重之色,它身形高高耸起,突然向下一扑,吐出一道炽烈的龙息。 未料这股龙息竟被那道剑痕从中剖开,紧跟着,一道裹挟雷电的爪痕当空落下,将这道剑痕击碎。 始料未及的是,破碎的剑痕中突然释放出一道流星般的光华,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这是沈云兮于某个夜晚,仰观天象后的顿悟,也让她明白了什么才是永恒。 “这个世界个人不算什么,唯有道,才是永恒!上苍,若我沈云兮能够有所觉悟,死得其所!” 沈云兮瞑目,一身气息内敛,仿佛寂灭,而她的手中已然握住了一枚温润的玉牌。 龙狮一颗脑袋高高耸起,整个领域之力,凝聚为一面坚固盾牌,砰的一声,终于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龙狮身躯摇曳,连连咆哮,致命的一击就要爆发。 让它再度意外的是,间不容发之际,一身气息全无的沈云兮,突然捏碎了手中那枚玉牌。 “上苍,我沈云兮不顾一切,以身合道,无怨无悔!” 那枚玉牌,乃是其恩师赐予她的贴身保命之物,内含惊天一击。 此刻的沈云兮已然无所顾忌,她唯一所想,便是借助恩师赐予的惊天一击,破开壁障,成功合道! 一道剑道长虹划破长空,在龙狮长长的躯壳间拉伸出一道浓烈的血光。 这头龙狮愤怒爆棚,连连长啸,长长的身形遮天蔽日落下,便欲将那个敢于屡屡挑衅的人类击杀。 远处的黑暗中,方成希呆住了。 那一击之强,难以想象,换成他方成希,十条命,也留不住。 石破天惊的一刻,天地间突然意外安静了下来,方成希瞪大眼睛,一时间还没有看出个所以然。 不止是他,一脸释然的沈云兮此刻早就放弃了抵抗,瞑目待死。 然而,她并没有等到粉身碎骨的一刻。 睁开一双美目看去,就见一个枯瘦都身影正站在她前方,他的手堪堪举起,竟托住了龙狮爆发的致命一击。 怎么可能? 小小破虚境什么时候变的如此强了? 愤怒爆棚的龙狮一击不中,连连怒吼,接二连三发起暴击,却无一例外被那个枯瘦身影挡住了。 这个时候,沈云兮方看见,那个青年手中握有一剑,连连刺出,奇怪的是,看似并没有造成丝毫的伤害。 第769章 群妖围攻 而在龙狮的眼中,它正看到天地间矗立起一座怪异的石碑,它的每一记攻击,都无法撼动此碑,顶多在石碑的表面激发出一串串星火,让它更为忌惮的,却是那青年手中的一把剑,波澜不惊的一把剑,看似一次次轻描淡写刺出,却一次次引起它体内真血逆流,隐隐出现了失控的危机。 那何止是一把剑,在龙狮的眼中,它看到的却是一道无底深渊。 龙狮已然萌生退意。 然而,对方的剑连绵不绝,每一次,都恰好刺在它的气机之上,让它如鲠在喉,难受异常。 倘若它不顾一切夺路而逃,它完全有理由相信对方一定会给它造成沉重的伤害。 “堂堂妖皇级战力,我希望你能释放出最强一击,不要让我看轻你!来,战!” 那个其貌不扬的人类在向它挑衅,龙狮既愤怒又气结,原因则是,那个破虚境修为的人族,境界虽低,但那件强大的法器实在太过厉害了,让它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处下口。 怪异的是,它的屡试不爽的灵域,在那座石碑面前也毫无用处。 “这……人类,他在拿自己练手啊!” 龙狮终究明白了一切。 “只是,人类,妖皇的攻击,不是你能想象的,今日若不能将你击杀,这片星澜沙漠,本座何以立足?” 怒吼声中,一道道赤色闪电连番劈落,灵域铺天盖地展开,龙狮一条长长躯壳笔直竖立,一缕精血之力扶摇直上,贯入长天。 天地骤暗,龙狮背负苍天,舍身扑下。 远处,方成希看的呆了,他看到的是那破虚境的小子在挑衅龙狮,居然莫名其妙挡住了龙狮的攻击,唯一解释就是,那头龙狮已然被沈云兮重创,只有这个推断较为合理。 当下机会何其难得,那沈云兮为何不退?难道存心寻死不成? “沈云兮,快走!” 面对方成希的提醒,沈云兮置若罔闻,她显然陷入沉思,呆呆不动。 一股威压铺天盖地落下。 枯瘦青年一声长啸,体内血运江河狂飙怒卷。 此际天地混元,三才合一。 刹那间,一缕剑道气息扶摇直上,竟意外击破无与伦比的威压,就此破开了龙狮的强大防御,一道热血虹影投射而出,枯瘦身影只手一抄,已然将那一缕龙狮热血涓滴不弃,尽数收纳。 剑锋一挑,又一缕热血抛洒,再度被枯瘦青年收入囊中。 明明强横的妖皇,此刻便像被抽走了魂魄,一动不动,任由处置。 后方,沈云兮秀眉微蹙,不知在想着什么。 方成希的内心再度燃烧起熊熊烈火。 一个小小破虚修士竟然在他面前屡屡卖弄,当他不存在么? “那破虚小子,速退,此妖交由我处置!” 说话间,方成希不由分说,身影越过枯瘦青年,来到了最前方,当即刺出了他的剑。 咔嚓! 爪影破空,方成希的剑已然被那投龙狮奋力击断,抓住这一难得机遇,妖皇身影扭曲,凭空消失。 此刻的方成希已然被击退数丈之外,口中血如泉涌,他无论如何不能理解,在那破虚境小子面前,那头任由宰割的妖皇,为何还能保持如此战力? 让他更为震惊的事发生了。 就见那个枯瘦小子一跃而下,竟然朝着苍茫的黑暗中一步步走去。 紧随其后,沈云兮也飘然落下,循着那枯瘦小子的足迹,渐渐消失。 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都不想活了? 方成希的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恨恨望向前方,他无法忍受,那个星澜宗的骄女居然会看上那个不知来历的破虚境小子。 “沈云兮,我方成希哪里比他差?你竟然如此羞辱于我!” 他的双眸中喷射出浓烈的火焰,心中已然将那枯瘦小子看做死人。 他飞身重重落地,跟随在二人之后追去。 黑夜深处,突然耸立起一道长长的尾巴,末端倒钩放射出冷厉寒光,只一挑,方成希便感到一股锐气直透胸臆而来。 大河道韵淋漓释放,剑出,破空,嗤的一声,竟然将那根锐利倒钩当即斩断。 嘶鸣声传来,四周一时躁动,无数头巨物齐齐现身,后方俱悬着一根根长长的尾巴。 “这么多的沙漠蛇蝎,来吧,今夜我方成希便拿你们祭剑!” 道韵气象铺展,方成希一时兴起,于一息之内,将这些妖物俱皆裹卷进来,大河剑道汹涌释放,当即将这些蛇蝎斩为碎片。 然而,更多的蛇蝎趁着黑夜,从四方潮水涌来,不计其数,悍不畏死,方成希即便再强,也感到了愈发难以应付。 这个时候,一声更为悠长的嘶鸣声传来,方成希顿时变色,他如何不知道,又是一头妖皇到来了! 倒钩破空,锐不可当,方成希撑起气象,奋力抵挡,未料他的剑,再度被一股锐金之气应声击断,口中当即喷出一道长长血虹。 要命的是,一股大恶之气已然循着血脉,当即扩散开来。 中毒了! 此毒太过霸道,数息之间已扩散至周身,方成希感到如同被烈火灼烧,关键是,自己辛苦铸就的道韵气象,居然出现了紊乱的迹象。 妖皇于一侧虎视眈眈,若然陷入围攻,凶多吉少。 事不宜迟,走为上。 大河气象汹涌喷薄,方成希奋起一剑斩向巨大的蛇蝎妖皇。 妖皇全身震颤出金属之音,一根倒钩化出一道尖刺爆射而出。 猝不及防,方成希的身体被倒钩骤然穿透,当即被撕成碎片。 妖皇愤怒的发出暴躁的嘶鸣,原因则是,被击碎的只是方成希一具替身。 此刻的方成希已然施展不舍昼夜身法冲出了重围,慌不择路朝前逃去。 方成希内心对那个枯瘦青年恨之入骨,若然碰到对方,他发誓要第一时间予以斩杀。 他身中奇毒,早已被蛇蝎妖皇锁定,大片蛇蝎妖类如海如潮在后面追来,尤其那个妖皇速度更是惊人,方成希已然嗅到了一股恶臭的气息,当即燃烧精血,不舍昼夜身法拉伸出一道长长的轨迹,再度拉开了一段距离。 未料,正前方,一座沙丘突然高高耸立,就见一头前所未见的庞大妖兽,张开血盆大口,一道长长的血舌横空出世,卷向方成希! 又见五阶妖皇! 方成希的一颗心坠入谷底,当下慌不择路,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遁去。 未料前方虚空扭曲,就见一头长着浑身触须的百眼怪突然出现,百只眼睛齐齐放光,将虚空中织成天罗地网,凌空罩向方成希。 又是一头妖皇,还是擅长幻术的沙海幻妖。 方成希全身已然被冷汗浸透,他没有想到今日时运如此不济,居然落入众妖围猎的困境。 他刚想继续逃走,最后一个出口方向,虚空突然坍塌,宛若有一张无形的大口出现,只是一吸,他便控制不住飞了过去。 糟了,一定是星澜沙漠中最为恐怖的深沙怪! 沉沙兽的品级已然超越五阶,灵域之力更为强大,防不胜防。 四方围困,无数双眼睛贪婪俯瞰着这一具人类躯壳,恨不得第一时间吞入肚腹,要知道人类血食可是大补之物。 处身绝境,方成希的脸上反而浮现一丝冷笑。 他口中笑骂道:“常言人心不足,妖心吞天,但若以为我方成希就要束手待毙,还不可能!” 他一步跨出,前后双足间空间无限拉伸,身体突然凭空消失。 只要当前困局出现一丝疏漏,方成希便能利用不舍昼夜之法遁出,只不过,施展这一手段,消耗巨大,此刻的方成希,战力已不足六成。 星澜沙漠一隅,侥幸逃脱的方成希夺路狂奔,他再度嗅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那些力量正在快速合围而来,它们已然牢牢锁定了方成希的气息。 方成希已然迷路。 其一是因为他中了蛇蝎之毒,其二是因为沙漠群妖气息弥漫,他便如落入网中的虫子,慌不择路,不辨方向。 他必须尽快寻找到合适地方,疗伤排毒。 面对步步危机的星澜沙漠,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往哪里逃。 他的心再度沉入谷底,因为,冥冥之中,他感到自己所在的地域正在一步步缩小,更大的一张罗网正在形成。 “方成希啊,色令智昏,莫非,今夜就是你的毕命之时?” 第770章 妒火 远处,一点星星火光闪烁,方成希绝望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亮色,他如何不认得那是什么? 不舍昼夜身法在黑暗中拉伸出一道长长的剑痕,终于,方成希赶在众妖合围之前,逃到了那一堆心心念念的篝火之旁。 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显现出极度的嫉妒和愤怒。 原因则是,沈云兮道韵气象全部释放,竟然主动向那枯瘦小子敞开,一堆篝火气象缭绕虚空,摇曳多姿,正如沈云兮非同寻常的美丽,惊艳世间。 剑出,穿越篝火,挑起一道亮丽剑痕,一头飞扑而来的妖物被斩为两截。 嗡嗡剑鸣,洒脱自如,篝火照天地,剑飞星如雨。 二者亲密无间、水到渠成的配合,看的方成希两眼冒火,恨不得立时将枯瘦青年碎尸万段。 他心心念念而求之不得的圣女,竟被一个陌路小子轻易染指,这叫他方成希情何以堪? 眉头略皱,计上心头。 他自然而然将自己的道韵气息释放而出,其一在借助沈云兮的篝火道韵灭毒,其二,正是欲将对方的气息尽行释放出去,吸引更多的妖物前来围攻。 “沈云兮,我方成希如此做,只是为了你!放心,有我方成希在,必保你安然无恙!” 他只手握拳,死死盯着那个魂牵梦绕的女子,这一次挹星台之战,他将和她比翼双飞,惊艳天下。 一头头妖物伏尸剑下,更多的妖物潮水涌来,其中,甚至还有一头三阶妖皇。 方成希的眼中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忖思小小破虚毕竟有限,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对付一头妖皇。 这是一头跻身妖皇境的风吼怪,一对庞大的肉翼遮天蔽日,略一扇,一道风刃断裂虚空,凌厉斩向枯瘦青年。 呛郎! 如击金石。 枯瘦青年连出数剑,方瓦解掉这一记忆风刃,他连退数步,口中溢血。 后方的沈云兮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默默入定疗伤。 枯瘦青年口中一叹,脚底一踏,天地一震,一旁的方成希的耳中听到了一阵汩汩煮沸之音,随即,便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茶香。 “一脉心香?” 未料他居然识货。 方成希心中的嫉恨不觉又深了一层,不知那小子何德何能,居然悟出如此天人和谐的道韵,可恨的是,其中水火既济之意当真令他几乎癫狂。 他早就将沈云兮视为禁脔,谁敢染指,他就杀谁。 当日雾隐宗一修士不知深浅,居然主动向沈云兮示好,结果被方成希寻个由头杀了,埋骨深山,至今不为人知。 “小子,想死,我方成希成全你!” 念动,道韵气象顿时掀起惊涛骇浪,于是,枯瘦青年和沈云兮携手组合成的和谐天地顿时出现了乱象。 在风吼怪的一连串疯狂进攻之下,枯瘦青年节节败退,眼见得就要溃败。 沈云兮的一双美眸倏忽睁开,冷冷看了方成希一眼,方成希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被美人瞩目,倍感舒爽。 他尚且在得意,骤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然飞起来,手中剑已刺了出去,所刺者,正是那头风吼怪。 方成希无法想象,自己不经意间竟然沦落为别人手中之剑,便将这个原因归结到沈云兮身上。 他又哪里知道,正是因为他将道韵气象敞开,故而被那个枯瘦青年借力打力,抡了出去。 以凌星境巅峰实力为剑,枯瘦青年的实力狂潮突起,方成希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然和巨大的风吼怪撞在了一起! 血雨漫空抛洒,也不知是方成希的,还是风吼怪的。 此刻方成希落回原地,踉踉跄跄,刚刚定神,一个身影已闪电掠出,转眼间退了回来,手中托着的,正是一颗噗噗跳动的庞大心脏。 对面的风吼怪静静悬浮,随后庞大身体如蝉蜕飘落,燃烧成了灰烬。 炉火天地,脉脉心香,枯瘦青年手托的一颗心脏转眼成灰。 方成希只觉得胸膛间一阵剧痛,感到那颗被毁灭的心脏正如自己的一般。 然而他的祸水东引,终于收到了效果。 沙海幻妖,隐藏在地底深沙怪,星蟒巨蜥,等妖皇级的妖兽,各自率领它们的子民大军,将一方篝火之地,团团围住。 方成希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嘲弄的看着枯瘦青年道:“小子,你有能耐,看你的了!” 他束手而立,俨然将自己当成了一个看客。 却不知,枯瘦青年淡淡一笑,身影一晃,居然和沈云兮互换了位置,篝火照天地,一壶心香汩汩翻涌,水火既济。 沈云兮抵挡在前,让方成希收起了继续作祟的念头,心中盘算的是,如何尽快将沈云兮带走,留下那个可恶的家伙做替死鬼。 沈云兮的眸中骤然闪光,瞅了那仅仅破虚境的小子一眼,她如何也想象不到,她的道韵气象篝火照天地,居然在那枯瘦青年道韵烘托之下,隐隐间获得了巨大突破,虽然这种突破并非真正突破,但所带来的好处不可估量,等于是让沈云兮提前感受了一番踏月境的内涵。 沈云兮气势如虹,挥手之间,无数星光飞来,凝聚成为一柄剑,当即刺了出去,所刺者,却是隐藏在群妖后方那头最具威胁的深沙怪。 此刻天地间只有一剑,此剑禀赋水火既济之道,直问根本,一发中的! 沈云兮眼中无物,心中有剑,只觉得此生至此,夫复何求! 方成希目瞪口呆,原因则是,沈云兮的一剑远超想象,明明对方和自己境界相近,为何,为何却突然爆发出如此惊人战力? 目光转向那堆篝火边上的枯瘦青年,忖思对方身上一定藏着巨大的秘密,要不然,沈云兮也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获得进步。 他眼眸深沉,不知在想着什么。 与此同时,一声惊天悲鸣,划破深邃夜空。 一道血虹激射长空,被篝火旁的枯瘦青年应手召来,嘴角微翘。 周边的沙漠转眼间沸腾如潮,深沙怪意外受伤,愤怒之下,灵域全开,处身其中的其他妖物,战力瞬间获得飙升,发动了全线进攻。 在强大的道韵气象加成之下,沈云兮战力全开,篝火星空,剑光如水,扯起一道道亮丽血虹。 饶是如此,她已然开始受伤,流血越多,受伤越重。 同一时刻,篝火旁的枯瘦青年也在出剑,他的剑看似若有若无,每一次出击,必然挑起一缕血花。 沙棘妖发射出密集箭雨,星澜盲巫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吼,召唤出陨石星雨和迷幻毒瘴,铺天盖地,滚滚而来。 毒刺妖如暗夜里的刺客,神出鬼没,发起防不胜防的袭击。 深沙妖的攻击无疑最具威胁,一方面在鼓舞己方士气,一方面则将种种弱化效果释放在敌方一面。 四方,不断有更多的妖类加入攻击阵营,此消彼长,沈云兮一方的防御空间被不断压缩,若非凭借和枯瘦青年的气象融合,此刻已经溃败。 “沈云兮,走吧,你我合力,走出去不难,否则……” 方成希的传音立刻被打断:“这是我的战场,道不同,请便!” 沈云兮如此决绝,让方成希愈发气恼,忖思对方显然是被那陌生小子所吸引,既然你如此不仁,休怪我方成希不义! 脚底一踏,不舍昼夜发动,一条大河气象穿透天地,竟然将沈云兮二人辛苦营造的和谐天地强行分了开来。 他这么做不止是为了破坏二人组合,且是借机凭借他的力量将沈云兮一起带走。 他无法忍受自己心仪的女子和别的男人纠缠,那可恶小子既然不知死活,就要接受他的惩罚。 道韵气象骤然撕裂,沈云兮心中一痛,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她感到就像丢失了一件珍贵的东西,如此难受。 方成希道韵释放,裹挟起女子的身影,冲向远方的黑夜。 “沈云兮,别恨我,我是为你好,否则我们三个会一起死在这里!” 方成希貌似安慰,内心得意,始料未及的是,一张无形的大口已然在虚空中张开,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深沙怪,居然是深沙怪!” 当下方成希感觉就像陷入泥淖,越陷越深。 第771章 落月城 若然被深沙怪释放的灵域所吞噬,结局可想而知。 只是这个时候,方成希已然感到黔驴技尽。 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唯一可以慰藉的便是,和心爱的女子死在一处,也算是上苍对他的最后回报吧。 这个时候,一股无法想象的宏大道韵突然爆发,竟然将沈方二人包裹其中,随后轻轻一推,送向了黑夜深处。 方成希内心深深震动,他并非震惊于死里逃生,而是震惊于那种宏大的道韵气象,因为那其中赫然包蕴着他的大河气象,还有沈云兮的天地篝火星天,不同的道韵被糅合在一起,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一举冲开群妖封锁,逃了出去。 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能?要知道,他仅仅是一个破虚境的修为啊。 难道是对方在故意隐瞒修为? 那绝不可能,因为他方成希的判断绝不可能有错。 沈云兮目中有泪,回望着黑夜深处,忖思那青年大抵凶多吉少了。 她已然摸到了那一层突破的壁障,这一切都是拜对方所赐。 “他能有如此觉悟,也算是死得其所,云兮,这是命数使然。“方成希劝慰。 “滚开,不要靠近我,否则,我会出剑!” 冷若冰霜的话,将方成希拒以千里,方成希悻悻一笑,忖思星澜沙漠很长,自己足可抓住机会拉近关系,或迟或早,那女子都会落入他的手中。 沈云兮寻一处沙丘坐下,瞑目不语。 方成希则随便寻一处沙地坐下,黑夜难测,尽快恢复精力为上,何况他还中了毒。 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高冷的女子,吃了一颗丹药,开始入定。 遥远的后方,枯瘦青年开弓发出强力一击,将二人送出可绝境,口中喃喃道:“你无私与我共享道韵,这且算是回报吧!” 话音未落,各方大妖铺天盖地落下,潮水般淹没了那一处小小地域。 刹那间,惊天动地的撞击声接连不断,群妖身形七零八落被撞飞了出去,其中包括那条星蟒巨蜥,还有那头风吼怪。 当中一隅,一座嶙峋古碑冉冉升起,矗立天地。 一条蜿蜒黑影缠绕其上,发出连连咆哮。 枯瘦青年的指尖,一滴血将落未落。 石碑上浓郁的阴邪气息令群妖望而生畏,只不过那青年血脉中释放的气息,当真拥有致命的诱惑力,令群妖如骨鲠在喉,难以割舍。 于是乎,群妖不顾一切,发起了连连冲击。 一堆篝火冉冉升起,火上有壶,壶中烹茶,汩汩翻腾。 古碑上,一条长龙蜿蜒游动,咆哮不已,于是乎,将融合自方成希的大河气象,淋漓绽放。 一时间水火既济,攻守兼备,即便深沙怪所释放的的负面攻击,也被挡在了外面。 枯瘦青年盘桓左右,手持双针,左出右入,周身气息浑然,眸中窥见瑕疵,一次次挑破虚空,挑起一缕缕长长血线,无一例外被其道韵气象予以吸纳。 那一针针宛若扎在自己心坎之上,令深沙怪感到无比痛苦,两颗硕大的眼瞳中浮现惊悚之色,已然萌生退意。 它虽身形庞大,移动则风驰电掣,未料突然间轰隆一声,宛若撞在一道铜墙铁壁之上,撞得它头晕眼花,体内倒海翻江。 当即便听到了那一声声源自上古的怒吼。 与那些存在相比,自己就是个不足提的小不点。 深沙怪内心惊悚,惶惶不安。 待定睛一看左右,四面各升起一道铁壁,已然将适才所有围攻的妖物族笼罩在内。 便如一口硕大无比的锅,所有的妖类全部被兜入其中,随着一道道闪电落下,一个个被劈中那妖物纷纷解体。 直至最后,偌大空间之内,只剩下深沙怪战战兢兢呆在那里。 一个身影当空落下,正踩在深沙怪一颗硕大的脑袋上。 “我需要更多的祭品,你若领路,可以不死。” 宛若听到天籁之音,作为五阶妖皇的深沙怪连连点头,不敢有丝毫忤逆。 另一边,沈云兮盘膝坐在沙丘上,心中浮沉不定。 其一,自己明明触摸到了突破的壁障,却为何突破不了?似乎只差了那么一点,那一点究竟是什么? 其二,自己此刻和临阵脱逃有什么区别?一个破虚境的小修士不遗余力帮助自己,甚至于让自己找到了突破之法,难道自己真的忍心舍他而去? 这才是最大的魔障和心结。 一下子,心思霍然贯通,目光斜睨在那个狗皮膏药般的方成希身上,若非是他,自己无论如何还和那个小修士在一起。 目光一冷,已有定夺。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曦映照在方成希胸膛间的一刻,他猛地一跃而起,噗的一声,喷出一道长长的血箭。 总算将那股阴毒化解干净! 目光看向沙丘之上,沈云兮依旧安然坐在那里,总算放下心来。 心中当即盘算各种说辞,自以为选中了最恰当的一种,当下脸上堆着讪笑,一步步走过去,正要说话,突然呆住了,原因则是那个端坐着的身影,突然化作一件衣裙坠落下来。 抓住那件衣物,感受着衣物中残余的气息,很明显,沈云兮已然离去了数个时辰了。 她究竟会去哪里? 茫茫星澜沙漠,有很多选择,方成希陷入了茫然之中。 突然间,拍了一下脑袋,转回身,朝着昨夜决战的方向狂奔而去。 “沈云兮,无论如何你不能出事,你属于我方成希!” 他的不舍昼夜身法迅疾无比,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赶到了那片地域。 大地上满布着凌乱战斗的痕迹,然而,所有的妖兽已然消失无踪。 大河气象铺展,方成希仔细搜索着沈云兮独有的气息,许是他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终究在庞杂的血腥味中捕捉到了那一缕独有的味道。 循着气息消失的方向望去,那里赫然是通往星澜沙漠腹地的方向。 那里,高阶大妖不计其数,那小妮子当真不要命了么? 去,还是不去? 方成希陷入了两难。 他此行的目的和沈云兮大致一般,其一为了寻求突破之法,其二,自然是为了星榜排名。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最起码也不能让那小妮子看轻了! 他已然感觉到沈云兮突破在即,相信这才是那小妮子不惜回头的原因。 倘若自己不能获得突破,这一次星榜战要想名列前茅,估计难了! 沈云兮,你敢做的事,我方成希如何不敢? 计议完毕,方成希不再犹豫,循着选定的方向,大步流星赶去。 天地篝火,大河气象,居然被那小子的古怪道韵毫无违和融合在了一起,有蹊跷! 掠过一座座危机四伏的沙丘,远远的,方成希看到了一座几乎被黄沙掩盖了的荒城。 落月城! 那座传说中的曾经盛极一时的天下名城。 一夜之间,天降奇火,毁于一旦。 曾经无数修士深入落月城,大致有去无回。 落月城由此成为一座令修士谈之色变的凶城,久已无人问津。 去,还是不去? 方成希再度陷入两难选择。 沈云兮的气息已然消失,其去向昭然若揭。 “也罢,方成希,拼了!这座落月城,不是你的埋骨之所,就是你的飞升福地!” 不舍昼夜发动,几个闪烁,方成希终于站在了这座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凶城之上。 目视断壁残垣、杂草丛生的城内,方成希看不到一个活物,感受不到一点生气,这里就是被长久遗弃的一座死城。 犹豫再三,方成希还是一跃而下,沈云兮的气息就是在这里消失的,他必须找到她。 松软的沙土在脚底簌簌作响,方成希走的很慢,道韵气象铺展,感受着周边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很快就盘桓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不死心,又愈加仔细的搜索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 他的一颗心突然之间急速跳动起来,因为他到了终于发现了不一样的情况。 其一,城内竟然没有一丝风的气息。 这就太不对了,每时每刻,在这片穷荒之地,怎么可能没有风? 其二,自己骤然发现,同样的搜索距离,第二次搜索,自己的耗时居然生生多出了一倍时间。 第772章 吾主 难道是自己的感知出了问题? 犹疑之中,他咬牙再度搜索了一遍。 让其震惊的是,这一次的用时,再度翻番。 怎么可能? 不经意间,一股困意袭来,方成希不觉打了个哈欠,真想好好睡上一觉。 朦胧之时,一缕惊悚感袭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他不假思索掏出一枚宁神丹服下,内心稍稍清醒,情知自己绝不能睡过去,否则,绝对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脚底突然一个踉跄,分明是被一个怪怪的东西绊了一下。 耳中当即听到一阵污浊的鼾声,原来那东西是个人,睡着的人,睡得很沉,很安稳。 方成希仔细打量一下地上睡着的人。 只是下一刻,他的心再度沉入谷底,原因则是,对方分明是一个死人。 睡着的死人? 怎么可能! 方成希顿时象一个受惊的兔子跳了起来,不舍昼夜发动,快速掠向城外。 只是,距离城外明显距离很短,他自信数息间就能走出去,只是那一段明明就在眼前的残缺城墙,却怪异的离他越来越远。 转眼间,周边大地上,鼾声此起彼伏,横七竖八的凌乱尸体,各自打着不同声调和节奏的鼾声,嘈杂错乱。 方成希只觉得双腿灌铅,困意愈发浓重。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睡过去,否则自己就会变成其中的一员。 难怪所有前来落月城探宝的修士都没有回去,原来他们早已变成了一具具睡着的尸体。 十多枚宁神丹被方成希一口气塞入口中,一缕清凉气息冉冉升起,终于将困意暂且镇压下去。 脚底一踏,大河气象横空出世,托着方成希向城外冲去。 那一道残缺城墙越来越近,近在咫尺,方成希的一颗心怦怦跳动,担心会出现变故。 直到他终于冲出了那座诡异城池,总算长长松了口气。 环顾四周,一切俨然,方成希决定暂时离去,他明白以他的实力,根本没有挑战这座落月城的能力。 天色渐暗,黑夜来临。 方成希的额头冷汗滚落,他骤然发现,明明才过去不到两个时辰,实际上,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天! 一弯月牙不知在何时挂在半空,洒下清冷的光辉。 方成希起初还不觉得什么,下意识抬起了头,他分明感到那一弯月牙眨了一下,一股被凶兽盯住的惊悚感油然而生。 天地间骤然被一片血光笼罩,原因则是,那一弯月牙已然变成了血色。 一弯血月凶戾的看着方成希,就像看着一头待宰的羊羔。 莫名的歌声不知从哪里传来,如梦呓,蕴含莫测魔力,催人入睡。 “大梦千年,一念沧海!谁在梦里?谁在梦外?何人梦醒?何人噩噩?觉者自觉,梦者自梦。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何觉为觉,何梦为梦?一心萦绕,不过泡影?唯因梦深,方得根本……” 方成希情不自禁就要睡过去,再控制不住了。 他的身影缓缓倒下,他的天地就要合拢。 他不知道的是,他自以为逃出了城,其实依旧深陷在那座满布死者的城内,一切看到的,只是幻觉。 只是,他在最后一刻,却抱着一丝突如其来的想法,将一缕道韵气息竭力释放了出去。 隐隐间,他的耳中,仿佛听到了一声叮咚坠落的水滴之音。 叮咚一声,穿越太虚,空明剔透,令迷茫的心境顿时出现一丝愉悦。 于是,他将要倒下的身体缓缓恢复为原位,宛若鬼使神差,身影略略转向一处,朝前走去。 迷茫的眼中,出现一点星火,他身体内保有的最后一丝清醒,在那点星火的召唤下,一步步靠近。 空中,那一弯血月愤怒已极,连连释放恐怖血光,梦呓之声如潮汐涌动,妄图将那一点星火吞没。 只是,无论这一弯血月发动如何强势的攻击,那一声声水滴之音,依旧按着既定的节奏,穿越天地,叮咚作响。 这也还罢了,关键是,就是那一点看不在眼的微弱星火,在其强大的精神潮汐的攻击下,每每将要熄灭,却在溃灭的最后一刻,强势点亮。 屡屡冲击,不能摧毁。 “这是本座掌控的月夜,这是本座主宰的领域,胆敢来犯,必有一死!可惜,暗夜中了那人族的算计,一梦千年,不能醒来,否则,本座与其联手,当无往不胜!” 冷笑声中,一个身影从天而降,飘然而来,一袭恐怖血衣,一双浓烈血瞳,一头三千白发,十指如银钩张开,伫立天地,唯我独尊。 在那一点摇曳的星火之后,一个枯瘦青年,双手掐诀,双目闭合,眉心间的一道剑痕在血月映衬之下,愈显凌厉。 在其一侧,一个入定的女子,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不时有汗珠滚落。 她仿佛濒临绝崖之畔,摇摇欲坠,一旦坠落,再不会醒来。 她太困了,她想要彻底睡去,情愿一梦不醒。 然而那棵枯瘦青年告诫她的话语,犹在耳畔:“不能睡,什么都不要想,只守一线清明,否则,万劫不复!” 每每到了难以支撑的一刻,她的耳中便会清晰听见那一滴空明之音,将她一次次从堕落的边缘拉了回来。 此刻,方成希终于走到左近,眼见得就要栽倒,就见一点水滴之光咚的击中了他的印堂,他的身体终于缓缓平静下来, 此刻,一袭血衣身形越走越近,血光浓烈,杀气弥漫。 她原以精神攻击为强,却一直拿这个枯瘦青年没有办法,不得已,显露真身,试图将对方直接击溃。 “天上月,衣间血,眸中赤,白发三千,祭月——斩!” 就见一抹冷艳的俏丽刀身,如霜如雪,唯有一道狭长刀痕,如刺楔入刀身,透露出无限恐怖和肃杀之意。 天地无声,祭月断生! 未料,这一道华丽而残酷的祭月,在几乎劈中了枯瘦青年额头的一刻,莫名其妙停住了! “无祁……大人!” 血衣手中一颤,长刀几乎脱手坠落,她瞪大一双血瞳,死死盯着那一张曾经魂牵梦绕的面孔,无论如何不敢相信。 下一刻,一声凄厉的悲鸣,撕裂云天。 “无祁大人,何等至尊,何等高贵,尔等鼠辈,竟敢幻化大人尊容,罪不容诛!” 一抹祭月断空,切碎大片琉璃。 未料,那一抹凄厉的霜刃在贴近枯瘦青年头颅一刻,再度停住了。 原因则是,那青年手中正握着一柄煞气凛冽的妖刀,妖刀之上,一滴血泪,将滴未滴! “滴泪!吾主的滴泪!” 一声惊呼,身影已跌飞出去,实在是因为太过震惊。 岂料那身影一退即返,引颈长啸,声音凄厉,杜鹃啼血。 “吾主陨落,那把刀定然和吾主同时毁灭,好贼子,好胆!你既然能有此模拟,定然到过吾主陨落之处,玷污之罪,不可饶恕,更何况,吾族与人类不共戴天,杀!” 血衣斜飞而来,人刀合一! 然而,于半空中,血衣的身影戛然而止。 一股熟悉的气息在对面岸然升起,那是一张弓,其上鲜血淋漓,煞气冲天。 说时迟,弓开如月,箭已离弦。 “燃血祭天弓——断天一射!” 天断,命陨,一箭断喉! 血衣的身影诡异闪烁,在月夜中划出一串串不规则的轨迹,血光飞溅,终究将那断天一射消弭干净,间不容发,她的身影反冲而回,未料迎接她的,正是青年当初在死沼中曾经见识到的一幕。 如今修为大幅提升,今非昔比,模拟出,其实不难。 血衣的身影再度后退,不得不退,其一是因为震惊,其二是因为对方的刀实在太快,其三更是因为,她的长处乃是精神攻击,舍长取短,顿时落了下风。 一刀焚世,一刀碎心,一刀十方葬天,最后一刀,罚身代天! 第773章 梦乡 血衣的震惊无以复加,她非是不能抵挡,而是惊疑不定,难以取舍。 血衣身形闪烁,飘忽不定,呓语声再度响起,血月高升,黑夜如山。 中央一道血线从天而降,将那一串串刀光尽皆劈碎,余势不衰反增,当空斩向枯瘦青年,完全不留余地。 然而,一幕神奇景象再度呈现。 清越的鸣叫声从天际传来,一个庞大的身影,不断跃起,继而扑通扑通落下,转眼间,来到近前,毫不犹豫,舍身撞向那一口乌沉沉的大鼎! 咚—— 咚、咚—— 黄钟大吕之音震彻天地,血衣再度目瞪口呆,停在那里,口中喃喃:“居然是妖族大圣沧溟,怎么可能?他明显是获得了两位大佬的认可,只是,那又如何?若不能通过我妖月的考验,本座还是要杀了你!” 她口中吟唱,天地间愈发红的浓艳,红的可怕,到最后,变得粘稠如血浆,只是,那一弯月牙却由原本的殷红变成了一抹银色。 这才是真正的祭月,大妖妖月的专有灵域,其中曾屠戮生灵无数,怨气冲天,杀戮无穷,一旦落入其中,大抵任由宰割。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要怪,就怪你是人,本座不知道你如何取得两大妖尊的传承,但为了捍卫妖族的荣光,本座必须抹去你的痕迹!” 说话间,灵域之力从四面八方潮水涌去,撞得那口妖夜大鼎轰轰作响,妖夜鼎遮蔽之下,那枯瘦青年身影不住摇晃,口中连连喷血。 上空,一弯银月蓦然拉升,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巨刃,斩杀下来,妖夜鼎不住轰鸣,四壁大妖遭受灵域压制,不能爆发力量,尤其在周边血海潮汐连番冲击之下,已近乎崩溃。 即便处于如此困境,就见那个青年手中,兀自托着一缕火焰,一方小小气象撑开,在沧海横流般的冲击之中,这一缕火焰源源灼烧,到后来不仅毫无颓势,反而越烧越旺。 不仅如此,青年撑开的小小气象空间也随之膨胀。 “那是……那居然是我妖物独有的先天真火——沧溟灵炎!” 妖月失声,方才明白那青年为何能获得那件妖物圣器,心中贪心大动,她当然明白,若然能够拥有那一缕真火,再以命魂温养,修为愈高,真火愈强,足可号令万妖,莫敢不从。 “怀璧其罪,小子,死吧,祭!” 天地间骤然化为漆黑一片,唯有那一弯极具夸张的祭月长刀,吸足了天地间的血光,无声斩落! 霹雳! 一道血色雷光从天而降,将黑暗撕裂,再看下方,那口妖夜鼎已然不知所踪。 那青年周身褴褛,血流如注。 只是他手持一剑,微微挑起,剑尖上一朵真火犹自燃烧,随着他胸膛间的心跳,不停起伏。 那一抹妖艳的祭月长刀,赫然被那一道看去柔弱的剑道力量顶住,不得下落。 如此精心设置的一击居然被挡住了! 大妖妖月惊诧莫名,口中怒喝,竟炼化数滴精血,撤回祭月,瞬间斩出,轰轰轰,连发三连击! 雷光炸裂,惊天动地。 下方,那个浑身淋漓的身影,再也支撑不住,连退三步。 让大妖妖月深深震惊的是,她释放的三连击居然还没有将对方击杀,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倘若你技止于此,我劝你还是龟缩回老巢躲起来,勿让那些大妖前辈蒙羞!” 一声讥笑传来,大妖妖月怒气冲霄,口中喃喃:“暗夜,你的躯壳本座须借用一番,得罪了!” 她脚底一踏,手中祭月斩出一道银芒,直入大地。 随即,大地上黑暗气息升腾而起,无声无息之中,已然将那青年牢牢锁定,动弹不得。 灵域之内,天地妖三才合一,不仅如此,数滴精血爆燃,全部献祭出去,刀光落下,天地俱暗。 这是大妖妖月的终极杀招,天地同归,要的是,先灭其心,再灭其身。 半空中,妖月睁大一双眼睛俯瞰黑暗的大地,数息之后,毫无反应,她几乎断定那可恶的人族小子必死。 只是在下一刻,她的眸中却突然浮现惊悚之色,原因则是,在微光的大地上,竟泉涌出了汩汩的鲜血,很快汇聚成为溪流湖泊。 同一时刻,在潜城,那座高高的挹星台,突然间,不住摇晃,凭空出现无数道雷光,炸裂虚空。 妖月的眼中出现了潮湿,口中喃喃,后悔不已。 “对不起,暗夜,对不起,本座不是有意,本座这就替你疗伤!” 在她正要动作之时,突然双目圆睁,因为,她又然看见了那一朵讨厌的火焰! “那厮,那厮居然……居然……” 一朵火焰的映照之下,一具周身褴褛的身影缓缓出现,他脚底一踏,周边涌出的鲜血仿佛百川归海,转眼间已被吸纳干净。 一缕火焰,越烧越旺,很快化作一堆篝火之状,落在前方大地上,火光燎天,摇曳天地。 “人族小子,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双臂翼张,一头银发弥漫虚空,一道血虹自其口中喷出,冲破灵域,冲入长天。 她的身形快速膨胀,化作一副庞大的狂化之态。 “悲乎,星澜沙漠,陨落之乡,无尽手足,困此囚笼,鱼我肉我,屠我戮我,身死千年,永念宗土!无尽死者,无尽生者,此际同心同德,随本座一起,杀人!” 她口中念诵,咒声如潮,灵域之力无限释放,一时间,星澜沙漠中的无数妖族齐齐感应,纷纷将一滴滴精血献祭而出,俱被上空一弯月牙所吸纳。 不仅如此,那一具具死了的尸骸间,一具具透明的影子缓缓爬起来,一双双空洞的眼眸顿时被一弯月牙所吸引,化作一只只飞蛾之影,飞掠而去,没入月中。 “诸君,魂兮梦兮,随吾归乡!” 一弯月牙入手,化作劈天长刀,斩入大地! 枯瘦青年目光微挑,露出凝重之色,脚底瞬间一踏,厚重的黑夜自身后冉冉升起。 刹那间,天地交会,震彻四方。 一刀没入大地,妖月漠然俯瞰,就见那青年一小半身体没入土地,居然还没有死。 她怒极而狂,一不做二不休,掣起长刀,牵动整个星澜沙漠,一口气连斩数刀。 整个星澜沙漠在这一轮攻击之下,可谓地覆天翻。 那些穿越沙漠的修士顿时被殃及池鱼,或多或少,遭受创伤,甚至于有的心神被惑,时空癫狂,顿时被周边窥伺的妖类杀死。 一片狼藉的大地上,妖月一双血瞳反复审视,再也没有见到那青年的踪迹,断定那人族小子必死。 在她总算长长松了口气的一刻,她的怒火却不由自主升腾起来,因为,她又看到了那一点跳动着的焰火。 小小的焰火跳动起伏,周边大地竟然跟着一起脉动,黑夜的气息无声升起,弥漫虚空,开始飞速蚕食着妖月把持的灵域。 “暗夜?这分明是暗夜的灵域气息,怎么可能?” 她尚在犹豫犹疑,一道剑痕已然挑破天空,贯入其胸口,随即掣出一道长长的血虹。 她,居然受伤了,被一种莫测的剑道挑开血脉,直入胸膛。 一缕刺痛爆发,妖月仰天嘶吼,祭月在手,藉由群妖助力,唤起星澜沙漠间的天地气息,一刀入地! 那一点焰火赫然被斩灭。 夜却更深了,无边无际,妖月禁不住打了个哈欠,经历一场大战,她几乎耗尽心力,当真想好好睡上一觉。 只是妖族天生的警觉性提醒她,这场大战还没有结束,在那个人类小子没有被确认杀死的一刻,一切都有可能被翻盘,正如当年的暗夜,就是那般,中了人族的陷阱。 她奋力睁开一双血瞳,长长的祭月盘旋左右,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只是,她实在太快困了,不觉中,只觉得身躯变得愈发沉重,开始向漆黑的下方缓缓降落。 第774章 边将 “不对!错了!这是,这竟是暗夜独有的灵域——梦乡!怎么会?怎么可能!” 她奋身跃起,刀光撕裂黑夜。 只是那黑夜的气息实在太过浓重,她根本无力洞察,刹那间,已被一道不知从哪里掠起的剑痕,再度洞穿了胸膛! 血雨天降,被一张手轻轻一抄,吸纳干净。 此刻的体内血线,自晋升混元境之后,对血脉的要求越来越高,它需求的不是庞杂的血量,而是更高等级的血脉,重要的是血脉中所蕴含的独有规则气息。 枯瘦身影再度出现在大地上,一朵沧溟灵炎烧成燎天篝火,火上有鼎,那口鼎缩小成为一口小小之锅,咕嘟咕嘟冒泡。 随着融合暗夜庞大肉身中的气息越多,这口鼎上神光明灭,不断回鸣。 “这厮……这厮居然利用本座的攻击,撕开了暗夜的强大肉身,进而开始融合暗夜的独有力量,和本座对抗,可恶,可恨!” 几番献祭,又遭受枯瘦青年两记剑道攻击,妖月此刻已然处于尴尬的两难处境,其一是因为暗夜的领域对她拥有极大克制,她必须分心抵抗,其二是由于,她的力量已耗去七七八八,更讨厌的是,那人族小子似乎窥见了她的弱点,随着对方融合暗夜的力量越来越多,对她愈发不利。 可恶!妖夜鼎,沧溟灵炎,还有对方古怪的吞噬道韵,铸成了当下的困局。 无论如何,我妖月代表的是堂堂妖族,我绝不能输! “既然这样,小子,最终的决战开始了!” 妖族没有未来,即便要死,也要死的堂堂正正! 一声长啸,她的意志已然传达给了整个星澜沙漠中的妖族。 妖物同仇敌忾,群情沸腾,纷纷响应。 一弯血月现于中天,海潮般的咒声此起彼伏,星澜沙漠,群妖肃立,朝着血月,纷纷吟诵。 下一刻,一具具妖物的躯壳纷纷解体,化作一道道浓郁血光,祭入长空。 “月升月落,经春历冬,生死轮替,唯月永恒!妖心不灭,万古永存,斩!” 一声长啸,那一道祭月刀吸光了此方天地的光华,无声落下,埋葬黑夜。 下方,枯瘦青年的神情变得无比凝重,脚底一踏,宛若一棵树,深深植入黑暗的大地之中,同一时刻,一座嶙峋古碑冉冉升起。 刹那间,银色光华坠落大地,斩在古碑之巅。 古碑之上,一条黄泉之龙昂扬崛起,连连咆哮,张开獠牙之口,悍然咬住了那一道银光。 刹那间,天崩地裂,一道耀眼光华极限绽放。 这一刻,漆黑的黄泉之龙体内,数之不尽的恶灵一时间灰飞烟灭,随着黄泉之龙再发一声高亢怒吼,地斜碑上,一道诡异之光骤然反射出去,无可阻挡没入大妖妖月体内。 这一记反击,藉由大妖暗夜的灵域加成,几乎将适才妖月近八成的攻击反弹了回去,立时造成对方重创。 一道亮丽虹影自下而上,从妖月的体内撕裂而出。 凄厉的痛呼声撕裂长夜。 便在此刻,更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就见四头骕骦健驹,足踏云空,拖着一辆生翼的白色霜车,由黑暗之下,驰入云端,车上一记锐光激射,再破大妖妖月。 血光喷射,大妖踉跄后退,她面染污血,胸膛剧烈起伏,声音无比悲愤。 “你……玄靖皇朝的戍边大将葛咸!好贼子,当初就是你们……算计了暗夜……本座没有想到,你……你竟然一直惦记着陷害吾族,本座好……好恨!” 话音未落,葛咸当仁不让,再出一刀,这霸绝一刀蕴含着诡异的锁妖之法,葛咸当初算计大妖暗夜得手,心中最为遗憾没有同时将大妖妖月一并控制。 他数十年苦思控妖之法,融入自身斩妖刀,自觉再无疏漏,只是,自大妖暗夜陷落,妖族向星澜沙漠深处不断收缩,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机会。 数十年徒劳无功,葛咸已然染白了双鬓,他急于立功,以求得恩赏,以获得进入天清杀境的机会。 数十年含辛茹苦,守株待兔,终于在今日等到了时机。 葛咸双臂翼张,五指缓缓收缩,就见那妖月体内,嗖嗖冒出一缕缕带血霜刃,妖月痛入骨髓,身体剧烈震颤,想要挣脱妖刀束缚。 可惜,适才一战,她已然遭受重创,被宿敌乘虚而入,一时半会根本不能解脱。 葛咸面浮冷笑,口中念诵,手中掐诀,妖月体表,一道道霜刃缓缓收缩,与此同时,在妖月的身体中央,缓缓浮现一枚鲜血凝聚的符文,随着鲜血不断涌入,符文愈发清晰,只待十息之后,术法封闭,这头大妖必然会被牢牢控制。 越到最后一刻,葛咸愈发谨慎,霜车横空,四匹骕骦口吐四色精气,精气化作刀枪剑戟,连连击中妖月,不断将竭力反抗的妖月镇压下去。 葛咸凌空俯瞰,此际已然耗费大量精神,口中咬牙切齿念诵,毫无松懈,眼见得那枚锁妖符几乎合拢,不禁大喜过望。 “葛咸,你以为真的能控制住本座吗?当初暗夜鬼迷心窍,苦思脱困之法,被你以秘法乘虚而入,以致落入囹圄,恐怕至今都没有清醒,可叹,可恨!不过,本座不是暗夜,今夜月色凄厉,你我同归吧!” 葛咸闻言面色骤变,口中噗的喷血,便欲将妖月强行封印。 “过犹不及,妖心无疆,葛咸,今夜陨落,是你荣耀!” 一声长啸,妖月周身血光迸发,一道道霜刃铮铮作鸣。 此刻的葛咸如何不明白,那头大妖要干什么,只可惜,他已然被那枚锁妖符牵连,短时间内定然走不得了,当真是种因得果。 “我命休矣!” 葛咸长叹,始料未及的是,这头大妖居然如此刚烈,悍不畏死。 一人一妖没有看到的是,下方,浓浓的夜色不知在何时吞没了周边,葛咸禁不住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眼皮止不住缓缓合拢。 长刀过手,鲜血泉涌,借助疼痛刺激,葛咸双目圆睁,却发现对面的大妖已然不见了,不仅不见了,自己还似乎失去了对其控制。 怎么可能? 那妖物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夜色吞天,这个世界宛若坠入黑暗地狱,葛咸足踏霜车,无论如何也瞧不见下方丝毫底细。 当的一声,一枚璀璨灵石脱手飞出,冉冉生辉。 只可惜,只能照见数丈方圆之地,而那浓浓的夜色中,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令葛咸内心再度惊悚,他差一点就相信,是那头大妖回来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 只是若非那头大妖回来,又有谁能够支撑起如此庞大灵域? 黑暗深处,一头妖魂荡荡悠悠醒来,她的躯壳已然被暂时封印,她的魂魄却被那人族小子不知用了何等秘法,剥离了出来,故而暂时逃脱了锁妖符的封禁。 “人,为何要救……救本座?”妖月颤声。 一朵灵火不知道何时点燃,转眼间形成一堆熊熊篝火,照亮周边。 火上有鼎,鼎内一脉心香,煮沸天地。 “这朵火乃是天地赋予,其实并非为哪一方独有,心有多大,天有多高,大道在前,唯诚者自觉,若生嫌隙,斯为下矣!” 枯瘦青年淡淡而言,秉持水火既济之道,驱使一座妖夜鼎,蜿蜒盘旋,不断和周边暗夜融合。 一言宛若当头棒喝,妖月之魂瞪大了眼睛,感受着对方散发出的浩瀚的道韵气息,顿觉自身已成一个侏儒,她的眸中一时有泪,口中喃喃:“无祁大人,沧溟尊者,或许,我……我真的错了,心有芥蒂,便为沟壑,无论人妖魔,这青年分明能够取长补短,果然是大人看中的翘楚!” 便在此刻,一缕刀光如电,自上空斩落。 四驹聿聿,霜车踏云而下,上空,一座宝塔悬空,塔尖上一枚晶石如日,驱散阴霾。 第775章 霜车 边陲大将葛咸慧眼如炬,终于看到那个枯瘦青年,感受对方的气息,至多破虚境中期,不禁哑然失笑,道:“小子,自甘堕落,不当人子,你我初见,本将格外开恩,只需交出那大妖妖月本体,本将既往不咎!否则,天威降临,玉石俱焚!” 青年神色平淡,目光平视,道:“战吧,你这样的高手,并不多见,若我败,一切随你!” 葛咸敛住笑意,神情转而肃然,他当然明白,一个区区破虚能够出现在星澜沙漠腹地,背后一定藏着什么古怪。 他生平谨慎,从不拖泥带水,一声怒喝道:“霜车开疆,斩!” 刹那间,人,刀,车,马,四位一体,斩出一道裂天流光,爆发出已然近半的战力。 倘若那小子抵挡不住,乃是咎由自取,若能抵挡,则证明自己猜测不错,说不定能够在这小子身上得到大惊喜。 葛咸替玄靖皇朝征战无数疆场,每每霜车呈现,即刻扭转战局,令天下人闻之色变。 其立下战功无数,是故被帝君赏识,戍守龙兴之地乾城潜城。 葛咸百战沙场,时下已至突破瓶颈,可惜天机难窥,每每冲击失败,令其不免心中郁结。 作为修士而言,活着就是为了突破,若然不能突破,可谓生不如死。 星天在上,百战霜车横空出世,葛咸一刀既出,倒要看看这个不知名谓的小子,究竟凭何挡住他的四方合一破阵刀。 凌空破阵,杀气贯空,枯瘦青年眸中星光绽放,战意飙升,脚底一踏,黑暗大地震动,手中剑犀利一刺,就见一条大河气象横空出世,昂扬崛起,撞向空中那一记破阵刀光。 “河源宗?有意思了,若然凭借河源小道就能破我骕骦车,做梦!” 四匹骕骦希聿聿长嘶,战车拉伸出一条冰雪霜路,助力那一记刀光,如山落下。 沉闷的坍塌声中,那一条大河气象接连崩溃。 危急之中,这青年似早有盘算,他剑挑篝火,拖曳周天星光,瞬间凝聚一道剑痕,再度和那道破阵刀光相遇。 一剑既出,下一剑已然发轫。 在场一人一妖已然同时震惊。 葛咸震惊的是,那青年在使出河源宗剑道之后,分明知道不敌,第二剑接踵出手,所使出的,竟然是星澜宗的剑道。 要知道天下宗门大致固步自封,以邻为壑,尤其是河源宗和星澜宗在最近几年,竞争尤其激烈,甚至连连爆发冲突,那青年究竟是如何领悟了敌对两宗的剑道精髓的? 只不过,小小破虚,掌握再多,也是于事无补! 他面上冷笑,手底一按,破阵刀光余势不衰,再度爆发,当即将那一道星火剑痕击碎。 同时震惊的当然还有大妖妖月。 第三剑出手,灵魂化的妖月已然身不由己,冲入青年的道韵气象之内。 她无法想象,此刻的青年不仅顺理成章使出了她的灵域攻击——祭月刀,还使得像模像样,顺势将她扯入战场。 耳畔随即传来那青年严肃而充满挑衅的话音:“我的道韵气象足可支撑你一战之力,想要复仇,那就来吧!” 说话间,青年抱元守一,与天地浑然一体,无为境的精神力浩瀚如海,令妖月且惊且喜。 妖月不仅从中感受到自己灵域的气息,还感受到了大妖暗夜的灵域气息,天生一座决战战场已成,舍我其谁! 双臂翼张,银发漫空飘洒,一道银色刀痕逆流而上,当即和葛咸的破阵刀光交会成为一枚十字。 虚空崩溃,扩散出无尽星光涟漪。 葛咸无比震惊,震惊的是,大妖妖月明明遭受重创,明明被自己的锁妖符封印,已然失去战力,为何当下,宛若有一个全新的妖月正站在自己面前,怎么回事? “葛咸,没有想到吧?本座回来了,今夜之战从此刻开始,不死不休!“ 狂笑声中,借助青年释放出的宏大道韵,妖月如鱼得水,她感到自己仿佛同整个星澜沙漠相合,力大无穷,刀在手,如臂使指,莫不如意。 数刀连斩,如同天瀑奔泻,葛咸的四骏霜车居然抵挡不住,被连连击退。 葛咸凝神看着不可一世的妖月身影,瞬间明白了一切,对方不过是一个失去肉身的灵魂,她能在短时间获得巨大的精神加成,爆发出巅峰战力,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另一尊无主的大妖肉身在发力,否则,怎么可能为妖月提供如此强大的助力? 想到严重后果,葛咸眸中愈显凝重,他明白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底线,绝不容触碰,他原本想要再度征服一尊大妖,看来是不可能了。 “如此,被黜落的妖类,这是你咎由自取!” 当下手掌摊开,露出一枚小小的剔透玉石,被抛飞至空中,转眼间放大为一枚巨大的皇朝印玺,轰轰然如山一震,底部显现出一枚庞大的帝君敕令印符,君威释放,四方震动。 四骏咆哮,掣动战车,犁开一条银色轨迹,撞向大地。 妖月见情势危急,连发数刀,却如泥牛入海,不见成效。 她明白,这是那枚皇朝印玺发动敕令破开了天地,也破开了整个星澜沙漠,唤来天地之力,与她决战,此战,她还有赢的希望吗? 更何况,她时下只是一个暂且余存的游魂! 霜车裹挟天威,在四骏的隆隆拉扯之下,越来越近。 妖月明白,对方这是不准备保留了,只是,那个人类小子,本座可是辜负你了! 她尚在叹息,突然感到周边一片黑夜的气息潮水涌来,愈发浓重。 “暗夜,是你吗?” 妖月失声,眸中一时有泪,她情愿这是真的,却无论如何不明白,那小子究竟是如何激发出如此浑厚的大妖灵域之力的。 “相比于我,你应该更能理解这片夜色中的力量,放手一战吧,你就当那尊大妖已然归来,这是你的主场,请尽情发挥!” 青年的声音传来,妖月一身气势再度飙升,她此刻顿时沉浸在无边的大地夜色之中,当年一战,仿佛重现,拳拳之意,不可辜负,来,战! 三千银发炸裂,暗夜合围,潮水冲天,一声低吼,中央崛起如山,宛若有一张无形大手瞬间握住了一轮升起的妖月,略一挥动,整个星澜沙漠中,无数妖族顿时感应出波动,齐齐怒吼,一缕缕精气源源外泄,被那一弯妖月所吸纳。 一道长长的闪电撕裂出去,和凌空冲来的四骏霜车刹那交会,凝固了时空! 霹雳! 无尽雷光爆裂,四骏霜车碾压虚空,威风凛凛,却也被那一记破碎刀光生生扼住了行程。 “不知死活!”葛咸怒喝。 四骏希聿聿长嘶,四蹄踏碎虚空,再度犁开一道开疆通道,上方葛咸,四位一体,秉持一块皇朝印玺,战力无限飙升,再度凝聚出一道破阵刀,如山斩向大地。 白发三千,每一根都是精华,此刻却在肉眼可见之中,一根根化灰。 “暗夜如潮,深海月陨!天欲我亡,那便同归!” 一股悲怆之意瞬间扩散至星澜沙漠的各个角落。 无数妖族引颈仰首,眸中充满了仇恨,眼眶内突然流出了一缕缕鲜血。 它们知道,冥冥中的那一天,来了! 一尊尊强大躯壳,瞬间解体,祭入暗夜。 同一时刻,妖月的眸中也然溢出了血泪。 一道蕴含众妖精血的银色刀光,若有若无间,斩入虚空。 上方葛咸骤然色变,脚底重重一踏,一身重甲瞬间生生解体,露出那具布满刀痕的丑陋躯壳。 同一时刻,四骏泣血长嘶,一匹匹原本看似光洁的躯体上,暴露出无数长长的纵横刀痕,深可见骨,有的部位甚至隐约可见脏器之影,瘦骨嶙嶙,历尽重重沙场,它们乃是于死地冲阵而出的不死英灵。 原本的一辆皎洁霜车,那只是假象,现在才是这辆车的真实形态。 一股肃杀之气漫空爆发,破阵刀落,血贯长空。 上空,皇朝印玺,裹挟雷音,隆隆传来。 时空凝固,仿佛一瞬千年。 第776章 大妖之躯 这一瞬间,交会十字刀痕,一次次撕裂虚空,它吸光了周边天地的所有亮色,将毁灭凝聚在这片死亡空间。 星澜沙漠,一具具屹立的妖族躯壳,随风掠过,化灰飘逝。 同一时刻,大妖妖月一头银发,近半化灰。 也在同时,健硕的中年模样的葛咸显然苍老了不少,大半须发染成了霜色。 一双血瞳,凝视空中的葛咸,透露出刻骨的仇恨,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苍老的葛咸突然爽朗一笑,道:“妖就是妖,你不明白,你有何资格向本将叫板,皇朝之威,尚未释放,不过能够逼迫本将出招,你,死得其所!” 手中刀光一转,天中印玺传来愈发强势的雷音,就见一道龙形闪电坠落其上,一股皇朝威势无声无息间,迅疾充塞了天地。 伤痕累累的四骏仰天狂嘶,血迹斑斑的战车骤然发动,一股莫测天威,磅礴释放,此刻,天与地合。 “谢谢!” 妖月这一声谢当然是说给那青年,这也是她第一次向人类致谢,原因则是,这个人类在她濒死一刻,再度让她体会了一次巅峰之境,这一声谢,发自内心。 刀在手,最终的陨落一击,即将爆发。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释放,却被一股潮水之力拉向了后方,耳畔传来一笑道:“我却要谢谢你,让我能够充分沐浴灵域之力,极大程度体会了此间土地中所蕴含的韵味,睡吧,一切有我!” 不知为何,妖月之魂居然毫不抗拒,顺势沉入暗夜,也自然而然融入了那青年辛苦营造的道韵天地。 手中剑锋微挑,欲破青天。 天地浑然,一剑在手,若动若静。 致命一击从天而降,葛咸瞬间捕捉不到妖月的气息,心中震惊,却依旧毫不迟疑,斩杀了下去。 群山沧海,日月星辰,一时崩溃,那种灭世之音,无法形容。 破碎的光影略分,葛咸眼中迅速捕捉到了那一具比他还要枯瘦的躯壳,就见那不起眼的破虚境小子,如同一根钉子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与妖物沆瀣一气,这是你咎由自取,死吧!” 葛咸已然将那小子能够余存的原因,归结到妖月身上,那妖物明知不敌,一定发动了兵解献祭。 战车一震,刀光如电。 始料未及的是,刀光没入大地,而那小子依旧稳稳站在那里,除了口中略略溢血,并没有遭受多大的冲击。 葛咸瞳孔略缩,一缕神识上升,当即融入那枚印玺之中。 刹那间,葛咸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辉。 那柄战刀同样裹挟一缕淡淡金辉,纵贯天地。 剑出,剑锋处,无数剑芒攒簇,居然将那道金色刀痕生生架住了,刀光剑芒相互湮灭,最终,还是那一道破阵刀光占据了上风,破开剑芒,斩向大地。 在葛咸以为那小子必死的一刻,一幕怪事发生了。 就见那小子的身后,轰然升腾起一座嶙峋古碑,扎根暗夜的古碑骤然爆发出一声轰鸣,竟然将那一道残余刀光挡住了。 葛咸微微张大了嘴巴。 那座怪异之碑的气息实在让他厌恶和不喜,他乃堂堂正正的戍边大将,一切旁门邪祟当不遗余力予以铲除。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破虚境小子竟然如此难杀。 “无论如何,是夜开始,星澜妖族将予以除名!” 他的生平绝技乃是开疆破阵。 他几乎不出手的压箱底绝活,在今夜终于要再度展现。 “天威——诛心!” 一声怒吼,一辆战车化作流光射入上空那一方印玺中。 此刻在遥远的潜城之内,那座高高的挹星台之下,一个中年修士蓦地从入定中惊醒过来,口中喃喃:“竟然是谁?再度逼迫葛咸使出了数十年不用的封箱杀招?不行,星澜沙漠,不容妖物有变,那些妖物贼心不死,是到了该将之抹除的时候了!” 一声令下,戍守在潜城的八名修士齐声称诺,身影一晃,已然消失不见。 同一时刻,星澜沙漠中央,那座破败的妖城之内,枯瘦青年只手一按,上方,一座乌沉沉的妖夜鼎出现,其内隆隆雷音释放,乃是万妖怒吼。 此刻,他的道韵气象天地人三才合一,处于圆满。 同一时刻,脚底无边暗夜,天外一抹银月,两大妖尊灵域,齐齐聚合其中。 一剑浑然,挑破天际! 同一时刻,一道无可洞察的诛心刀光,斩入大地。 印玺之内的神秘空间,葛咸噗的吐出一口热血,他竟然无法避开对方一记攻击,受伤了。 地斜碑前的枯瘦青年,同样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一记诛心刀端的厉害,竟透过重重防御,伤害到了他。 两根飞针左出右入,以剑道驱针,替他源源化解对方那股伤害之力。 青年知道,他吃亏的主要原因在于,他仅仅是破虚境,对方则是一尊踏月境后期的大修士,境界碾压,是造成他受伤的最重要的原因。 若非他构造的气象达成圆满,若非那座拥有强大防御力的地斜碑,若非他自身的强悍,此刻,已被击溃。 他能够击伤葛咸的原因,乃是因为他完全清楚洞悉了妖月和葛咸的一战,继而,将妖月拉入自己营造的道韵气象之内,让妖月得以再度爆发惊人战力,与葛咸屡屡冲击,得以窥见葛咸的弱点,是故在葛咸生出轻敌念头的一刻,乘虚而入,一发中的。 那处弱点,稍纵即逝,何况葛咸拥有那枚印玺庇护,做到委实不易。 空中玉色印玺如山,当中爆发一声怒吼,穿透天地,与此同时,一道锐利霜刀再度斩落! 精血献祭,舍弃小我,葛咸与印玺骤然合体,爆发出超越先前的至强一击。 一声龙吟传来,一条蜿蜒躯壳在黑暗中昂扬崛起,张开嘴巴,愤然一喷,一道黄泉气息冲入云天。 枯瘦青年持剑向前,浑然一刺,气息瞬间遁入混元道韵之中,于是那一道诛心之刀一时间竟失去目标,只倾力斩在那座地斜碑上。 枯瘦青年与地斜碑合力,将这灭杀一刀再度化解。 他口中喷血,脚底一震,暗夜的大地,那具庞然不可想象的躯壳中,血运之海跟随着他的呼吸一起浮沉,剑入暗夜,骤然一挑! 那具沉睡无数年头的庞然躯壳,仿佛活转,气血之象化作一具顶天立地的巨人,仰天咆哮。 空中,印玺之内,葛咸一时心痛,口中鲜血狂喷,乱发披散,口中喃喃,无法相信。 “巫?巫道成剑,居然凭借大妖血脉伤了我,可恶!” 他虽被击伤,眸中却浮现愈发兴奋之色,他一生经历战役无数,遇强愈强,乃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步步高升,方有今日之成就。 葛咸嘴角微翘,虽看似为笑,实则透露出无数沙场沐浴之后的残酷,他双目骤然闭合,身下霜车飞掠,骤然一冲! 诛心刀无迹天降,杀入大地。 岂知那枯瘦青年仰天长啸,此刻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人,其实是一妖。 那尊大妖气息压抑既久,藉由那一剑有所醒悟,此刻感受到了那诛心一刀竟然循着青年刺出的剑道反噬而来,血潮一时沸腾,一尊庞然大物,冉冉升起,竟任由那诛心一道斩入体内,由此激发出一阵阵海潮般的呼啸声,当真是畅爽至极。 间不容发,那座嶙峋的地斜碑上,随着枯瘦青年一剑掠起,反弹出一道长虹,刺入上空。 但见一道惊雷咔嚓嚓劈落在那座如山印玺之上,将周边虚空,亮如白昼。 战车之上,葛咸一个踉跄,差点栽落下来,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的攻击虽然收到成效,却更激发出那尊大妖血脉中的凶性,此刻,从另外一种意义上说,那尊大妖已然复苏,虽然看似空壳,已成为那青年的强大助力,故而使得青年轻易融入其血运潮汐,终究逃脱了必杀一击。 第777章 又悟了 “居然,居然看似融合了两尊大妖的灵域,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怪胎?人妖殊途,他究竟是如何跨越的?这样的人绝不能留,小小破虚,就能激发如此战力,若任由其成长,那还得了!” “殉国刀,杀!” 此刻葛咸义无反顾,周身热血不要命宣泄出去,使得那枚印玺,镀上了一层浓浓的血光。 不仅如此,他毅然将灵魂之力献祭了出去,这样的结果就是不归路,虽能激发顶级战力,极大可能连轮回的机会也没有了。 一个在星澜沙漠中疾驰的身影,骤然看到远空那悲壮一幕,口中鲜血止不住喷出,嘶声道:“二弟啊,怎么会如此?究竟是何等妖物将你逼入绝境?痛杀哥哥了!” 同一时刻,中央决战区域,那枚染血的庞大印玺,已然如山砸向大地! 耳畔猎猎之风骤然被一股庞然气息生生遏制,一头飘飞的长发同样被禁锢在空中,只是他的心,根本不属此间,故而无人能够禁锢住他的自由。 口中呓语,一剑刺出。 “暗夜如潮,深海月陨!” 大妖妖月之魂倏忽醒转,她万万想不到,自己和暗夜苦心孤诣合作创造出的绝杀,竟然被这青年轻易模拟而出,且那种宏大的气象,已然远超他们所能理解的范畴,这是人,还是妖? “妖皇陛下,您是对的,我错了!“妖月目中有泪,口中哽咽。 一道陨落的剑光扯入长空,竟然将蕴藏在大地中的大妖暗夜的血脉几乎蒸发干净,于此可见,葛咸融合印玺的舍身一击,何等厉害。 不过,枯瘦青年也通过当下的极端压迫,吃透了那尊大妖血脉中的底蕴。 刹那间,天与地合,四周漆黑一片。 一声霹雳,点亮黑暗。 就见那枚如山印玺微微一顿,竟再度砸将下来。 青年手中,长剑再刺! 一声龙吟传出,就见一条滚滚黄泉之河,呼啸着融入长剑,轰轰然撞在印玺之上。 印玺之内,一身惨淡、形容枯槁的葛咸,深深感受到了浓烈的死亡气息渗入周身。 “轮回之力,这厮竟然……竟然掌握了如此玄妙的大道规则,绝不能让他活!” 蓦地扭首,看向帝都方向,口中喃喃:“永别了,陛下!” 葛咸死志早萌,周身被无数白光穿透,瞬间解体。 一枚硕大的印玺,浸透血光,再度爆发,砸向大地! 青年手中剑动,无尽黑暗气息疯狂涌入,一道漆黑的剑痕斩开天地,斩出一道毁灭的深渊,顺势将那枚如山印玺吞入其中,刹那间,一道漆黑色的闪电凌厉落下,正中印玺之上。 黑暗终于消退,一身褴褛的青年伫立在那里,木然看着手中的那柄剑,自剑疯子以身为祭,打开那一面黑暗封印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无所顾忌,倾力激发出黑暗面的那种恐怖气息。 他此刻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小的蝼蚁,站在漆黑无底的深渊之畔,感受着那种力量无边无际,足可吞噬万物。 “深渊莫测,足可警戒,好在,我虽处一侧,还有那一片星空!” 剑体翻转,那一只晶莹眼眸,映入眼帘。 枯瘦青年收了剑,若有所思之中,伸手抓向一侧黑暗之中,一枚残破的小小印玺飞来,落入掌中。 其中灵魂气息已然被彻底抹去,有些禁制已然破损,但已足够吸引了他的兴趣。 与葛咸一战,收益颇多,结合对方的道韵气象,当能从这枚残破印玺中挖掘出更多的东西。 略看了看周边一男一女,枯瘦青年转身离去。 只是在他刚刚离开不久,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然如巨石落下,在大地上砸出了一口深坑。 此人眸中有泪,仔细的呼吸着空气中的残余气息,已然绝望。 目光落处,探手一抓,已然扼住了一个刚刚苏醒的青年的咽喉,喝道:“你只有一个机会,将所知道的一切,说出来!” 杀意如冰浸透周身,方成希是个聪明人,当即将自己如何进入沙漠,其间一切遭遇原原本本道出,最后却将一切过错全部推在了那个枯瘦青年身上。 “破虚境的修为,怎么可能?小子,你明显在说谎!” 杀意浓烈,生死关头,方成希赌咒发誓,甚至于推出了自己的师尊。 “河源宗道淳的弟子……” 此人口中喃喃,且制住方成希,将之丢在一旁,目光落向不远处的那个女子,道:“该你了,我的剑不问情由,男女通杀!“ “星澜宗,沈云兮,此行只为游历,与妖族屡有战斗,如此而已!”沈云兮目光鄙夷看了一眼死狗般的方成希,神态从容。 “既不说话,杀了!” 剑出,冷厉如霜。 沈云兮脚底一滑,堪堪躲过,依旧被对方剑道所伤,口角溢血。 “嗯?居然敢反抗,也太不把我葛举放在眼里了!” 依旧是那把剑,看似相同的招式,沈云兮却避无可避,眸中星闪,手中剑出,瞬间凝聚出一块星盾挡在前方。 盾牌砰的破碎,沈云兮已然跌飞出去,只是她的身体尚在坠落之中,那人已然疾步赶去,再出一剑! 沈云兮的嘴角微微翘起,俨然想起了当夜一战,篝火天地,一壶茶心香无限,让人陶醉。 “我的篝火,你的星空,那里,究竟是一种何等世界啊!虽然我要死了,但,曾有幸共同一战,也算不虚此行!” 一双美眸闭合,她此刻已然无所牵挂,在对方的剑几乎要刺破咽喉的一刻,骤然出剑! 一声惊呼,那人身影略闪,终究堪堪躲过了对方的一剑,只是脸颊上却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突破了?” 葛举不可思议望着那个女子,无论如何想象不出,对方居然在生死一刻,借助自己的剑道威压,突破到了踏月境! 看似小小突破,已成天壤之别。 “难得,臣服吧,这副躯壳做炉鼎却不错,我看中了,你可以不死!” 女子看都不看葛举一眼,剑微挑,目光看向天边。 篝火天地,星天绚烂,百年飞逝,寸身不足挂齿,唯道,吾之所归! 脚底一踏,手中剑出,从一堆篝火意象中,挑出一道流光,划过了了冥冥中的一颗星星。 葛举抬手捏碎了那道袭来的剑痕,眼中再度浮现一丝异色,他没有想到,这清丽女子居然又悟了,如此,他对这个炉鼎愈发满意了。 他一步跨出,凌空在大地上踏出一枚大大的足迹,砰的一声,女子身影被骤然震飞,口中喷血,即便如此,于不假思索之中,她再度挑起一道流光,击中了天空的又一颗星星。 与此同时,虚空中一道剑痕无中生有出现,无声刺向葛举的咽喉。 又悟了? 那道剑痕完全应心而发,只可意会。 葛举脚底轰然一踏,此刻人剑合一,踏月境中期气象展开,那道亮丽剑痕砰然破碎,饶是如此,一股直入本心的锋锐之气,却令葛举周身寒毛竖起。 不能再让其继续觉悟了。 大多数人的一生,那种顿悟机会少之又少,如能抓住一次,足以改变一生。 “可惜了,我葛举需要的是炉鼎,而不是一朵带刺的蔷薇!” 只手一抓,长剑在手,略略一划,就见一道剑形沟壑当空斩落。 噗! 沈云兮口中喷血,心中一叹。 她刚刚晋升踏月境初期,与对方颇有悬殊,葛举释放的一记重击,她,挡不住了。 脑中不觉浮现一幅幅画面,那个枯瘦青年每每面临绝境,每每都能超越极限爆发,要知道,对方仅仅是破虚境的修士啊! “修为比我高,那又如何?我的心在苍茫星空,我的道乃是无尽广宇,谁能束缚我沈云兮的自由?” 一念间,气息转,周身气势磅礴高升。 篝火在心,心向无限,意转神归,杀! 一声清越的叱咤声释放,一口精血喷出,化火燃烧。 上空,一颗大星顿时明亮,同一时刻,一道剑痕穿透了葛举斩落的沟壑,击中了他的一处身体,随即,飙射出一缕血光。 第778章 沙海行舟 些许之伤,葛举不为所动,剑道沟壑继续斩落。 沈云兮不假思索,脚底连踏数步,再喷一口鲜血,生平所学星罗棋布身法极境释放,堪堪在生死一线上逃了出去。 她此刻不假思索,向荒漠深处遁去。 葛举圆睁双目,那一道伤害他并不在意,要紧的是,那一缕痛楚,实在伤害到了他的自尊。 “小妮子,你注定是我葛举的盘中餐,逃不掉的!” 脚底一踏,葛举风驰电掣追去。 失去自由的方成希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一幕,最让他绝望的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居然获得突破,还伤害到了那个踏月境中期高手,分明离他越来越远了。 “她能突破,为何我不能突破?” 郁闷之中,一口老血喷出,意外的,他感到了葛举施加在肉身上的束缚,竟有些松动了。 星澜沙漠一隅,枯瘦青年深一步浅一步看似艰难行走,其实他是有意为之,原因则是,这片沙漠的每一隅都埋藏着杀戮,凝聚着人妖两族的鲜血,每一处都藏着底蕴,藏着故事,或有裨益。 “救救我……“ 微弱的声音传来,枯瘦青年寻声望去,就见一侧沙丘中颤巍巍伸出一张满是裂痕的枯手,看似还远,却瞬间诡异的抓住了他的脚踝。 枯瘦青年发觉自己不能动了,就像被一根坚硬无比的山藤死死缠住了。 一个满身褴褛的身形倏忽站起来,抖落周身沙土,乱草般的头发和须眉间,细沙簌簌落下,沙落如雨,从不停歇,人在沙雨中,面目恍惚不明。 此人咳嗽一声,一口浓浓的土腥味味迎面扑来。 “我老人家多少日没有吃东西了,给我吃的,很多很多,若不能满足,只好吃了你!“ 眸中血光迸发,仿佛一头凶兽苏醒,玩味的看着这个小小猎物。 “我别无长物,你要吃,那就吃吧!”青年面露无奈之色。 不过他的话,让沙土怪人很是吃惊,原因是,以前碰到的所有猎物,没有不畏惧他的,第一时间便会求饶,这小子,莫非吓傻了? 周边已然被他精心布置了一座杀阵,对方根本无路可逃,何况已然被他捉住了足踝。 “那老夫就吃了你!” 凶相毕露,沙尘扬天,就见一具庞然的沙尘巨人在上空出现,咆哮张口,轰轰然扑下来。 突然间,天地仿佛被颠倒了,恍惚中,沙土怪人奇怪的感到自己并没有抓住什么,反而像是被对方抓住了一般。 他再定睛一看,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原因则是,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和对方互换了位置。 什么鬼? “不好!” 他刚刚有所醒悟,就见那小子单足重重一踏,于是乎,轰轰轰,周边一座座沙丘爆裂,一枚枚巨大的拳头凭空出现,于四方合围,齐齐砸向了他。 怪人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要知道这可是他精心布置的陷阱啊,不曾想此刻自己却成了其中猎物。 怪人仰天嘶吼,此刻凭借至高修为,竟生生受了那一连串的重拳,要紧的是,一张手依旧死死扭住对方足踝,一口污血喷出,嘶声笑道:“小子,老夫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怪招,但猎物就是猎物,死吧!“ 说话间体内形成一泓强劲旋涡,开始疯狂吞噬对方体内精元。 始料未及的是,一股阴邪之气浑似大河奔流而来,竟然冲击得他差一点窒息。 怪人如坠冰窟,慌忙缩手,岂知那张手便如长在对方身体上一般,根本摆脱不掉。 一方面,那股阴邪之气正在疯狂涌入身体,另一方面,对方体内同时生成强大吸力,居然在疯狂吞噬他的体内精气。 一出一进,双方已然形成循环,彼此咬合的更死了。 怪人吓得亡魂大冒,如何也想象不出,原本是自己在控局,为何突然间自己却成了猎物? 他却是当断则断的狠辣之辈,当即挥刀斩断了自己的那条手臂,身影一晃,便逃到了不远处的一座沙丘之上。 “沙棘,要不要我出手帮上一把?” 笑声传来,身侧已然站着一个面色晦暗的中年人。 “老夫的事,要你管!” 沙棘暴怒,独手一挥,大片沙土中钻出无数荆棘,迅速将那青年包围在中央,每一根荆条都在剧烈震颤,将一根根细细棘刺爆射出去,宛若漫空暴雨。 不止如此,漫空中,更多的荆棘密如丛林长出,将一根根棘刺如箭射出,藉由踏月境的巨大压迫,裹挟漫天黄沙如雨,攒集向那个小小身影。 “沙棘之气象,裹挟天地,果然厉害!何况脚底黄沙陷住了那小子身体,必死无疑了!”中年人叹息,情知那沙棘不得已自断一臂,愤怒爆棚,必欲致那小子于死地。 青年脚底一踏,浓缩一十八步于一步,手中剑凭空一刺,却是刺向远处的沙棘。 与此同时,他周身剑芒爆发,已然形成一枚硕大的球体,和那漫天黄沙,无数棘刺,轰轰然,交会、冲击在了一起。 一声惊呼,沙棘手抚胸膛,口中喷血,连退数步。 他又败了,再度败在一个区区破虚境的修士手中,若然传出去,这名声算是一世毁了。 “沙棘,那小子看似修为低下,其实精神修为,不可估量!此人虽属破虚境,其战力或许已然不亚于我们,合作吧,一起杀了他!” 对于中年人的提议,沙棘已然无从拒绝。 就见脚底沙土轰然隆起,将中年人的的身形高高托起,转眼间,一艘巨大的战舟赫然呈现。 “沙海行舟,乘风破浪,沙棘,你来掌舵,看我如何杀那小子!” 沙棘一跃而起,轰然落在船尾,算是默认。 两大踏月境高手道韵气象重叠,齐齐驱动战舟,如巨刀斩开沙海,犁向那枯瘦身影。 恍然,枯瘦青年仿佛回到昨日,再度看到了那一艘白骨铸就的庞大战舟。 之所以有这种错觉,乃是因为他从眼前这艘沙海行舟之上,看到了尸山血海和无尽亡灵。 那些亡灵显然被这艘战舟主人所奴役,他们生前无不是漠视凡尘的强大修士,在陨落之后,依旧不得解脱,被生生炼入这艘战舟,之所以齐心协力,所求者,只是期望主人在来日能够网开一面,放他们重新进入轮回,故而无不用力,驱动战舟,强势突进。 一声长啸,声震天地,战舟之上,无尽亡灵齐齐昂首,望向天尽头,他们已然感受到了那股冥冥中的召唤。 这里本非他们应该逗留的世界,如何不渴求及早解脱。 中年人一声怒喝,无尽亡灵一时惊悚,敢不用力? 呼啸声中,战舟如巨鲸蹿出,突然爆发出一声轰鸣,如同撞在了一块巨石之上。 远远望去,那青年周身衣物尽被剥离,竟凭只手死死顶住了船首。 中年人显然觉察到了什么,他无法理解,无坚不摧的沙海战舟为何会被一个破虚境的小子挡住了。 他脚底一踏,战舟轰鸣,骤然前冲。 于是,一艘战舟推着一个小不点,在沙海中强势推进。 “一起用力,杀了他!” 沙棘和中年人齐齐怒吼,沙海战舟之上,无数亡灵纷纷汽化,被战舟上的符阵所吞噬,战舟连连轰鸣,向前强势一冲,船头高高翘起,犹如锋利之刀,轰然斩落。 然而,这艘沙海战舟在速度连连突破的一刻,再度轰然一震,竟然又慢了下来。 船头上,中年人身影高高伫立,两大高手合力,气势已然给足,即便如此,居然还镇压不住对方那股冉冉崛起的气势。 怎么可能? 中年人圆睁双目,他看到沙海中犹如雨后春笋一般站起了一个个透明的影子,他们目光所瞩,正是自己这艘战舟,骤然间,犹如飞蛾扑来,短短一刻,聚沙成塔,汇入那青年的道韵气象之内,万众一心,齐齐呐喊,如海如潮。 第779章 助力一把 “这厮……这厮居然……居然能召唤亡灵,难怪……不对……还有!” 瞩目远方,沙海之上,更多高大的身影站立起来,拔足狂奔,相继跃起,如一块块巨石落下,撞入那青年营造的气象中。 “妖……如此多妖物亡灵……它们……它们竟然也接受了那青年的召唤!”沙棘惊的浑身颤抖,要知道那些妖物大抵死在人族手中,对人族怀有刻骨仇恨,尸骨千年不朽,妖魂聚而成煞,他们不分彼此,万众一心,且,随着那青年的高歌,更多的亡灵从四方源源汇集,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一枚巨大的拳头生生凝聚出来,连连砸在船头之上,中年人止不住后退一步,他无法理解的是,人妖殊途,那小子究竟是如何将妖与人统御为一体的? 对方的气势正在源源增加,绝不能让其持久,这破虚境的青年分明掌握邪法,绝不能留! “老怪物,不必留手,将你豢养的那些沙奴放出吧,你我彻底融合道韵,尽快杀死他!” 面对中年人的请求,沙棘翻了翻发黄的眼球,终究展开一条破袋子般的袖子,其中呼啸抛射出无尽细细飞沙,细审之,俱是一个个小人,这些小人潮水匍匐前进,转眼间铺满了整艘战舟。 就见那些沙粒之人疯狂涌入一个个亡灵的躯壳内,在肉眼可见之中长高,长成为一个个凝实的健硕躯壳,它们跟随中年人齐齐呐喊,同步向下一踏,战舟轰鸣,如同一条大鱼,强势突进。 战舟下方,无尽亡灵纷纷解体汽化。 枯瘦青年无法抵挡,再度被战舟推动,向后退去,越来越快。 “碧血黄沙,天地大葬,斩!” 中年右手骤然落下,战舟如刀斩落,撕扯出一道穿透天地的白光。 枯瘦青年只手向上强势一托,口中鲜血泉涌,道韵气象之内,无数亡灵齐齐化灰。 虽然周边还有更多亡灵涌来,却有些远水不解近渴。 他的半截身体已然深深陷入沙中,要命的是,就见战舟轰然一震,上方的中年人再落一刀! 与此同时,战舟的船首突然向前凸起,咔嚓一声,破碎开来,从中穿透出一柄血迹斑斑的巨矛,势不可挡。 青年长发披散,一声长啸,道韵气象内幻化出一张巨手,当即握住了那根巨矛。 岂知那根巨矛上蕴含着海量的死亡气息,时下喷涌而出,就见那青年的身体在肉眼可见之中化作枯朽之态,看去岌岌可危。 中年人当仁不让,手势一挥,道韵气息之内斩出一道长长刀影,合入战舟,眼见得生死立判。 后方的沙棘总算松了口气,未料他骤然双目圆睁,就见一块嶙峋怪石在战舟前方快速崛起,居然挡住了中年人的生死一刀。 沙棘目眦欲裂,飞身一跃,和中年人双手相握,驱动战舟,强势一沉。 眼见那小子手段迭出,若不能将之迅疾斩杀,定然后患无穷。 两大高手合力,战舟吐出一道长长的刀痕。 便在此刻,一声龙吟传来,就见一条巨龙蜿蜒上升,张开嘴巴,竟然强势咬住了那一道长长刀痕。 一股阴邪之气潮水奔涌,沙棘二人只觉得凄神寒骨,一时间如置身冰窟。 “黄泉的气息!这厮……居然连那种力量都能掌控!” 小小破虚境,什么时候,居然如此厉害了? 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刻,这艘沙海战舟再度被生生遏制住了。 场面陷入短暂的平衡之中。 沙棘二人既要分神对抗那种阴邪之气的入侵,又遭受那座怪异古碑的抵挡,攻击连连受阻,难免生出力有未逮之感。 “沙棘,徐迈,不必担心,我等来了!” 就见一个个身影从天而降,纷纷落在这艘战舟之上。 徐迈沙棘大喜,和前来的五人汇合,齐齐用力,沙海战舟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强势撞击在那口古碑之上。 雷霆爆发,光华喷薄,无尽亡灵化作了飞灰。 只是那青年一副枯瘦肉身,看去弱不禁风,偏偏一次次挡住了七大高手合力围剿,他的周身鲜血喷溅,落在后方那座古碑之上,转眼间被吸收干净。 “各展手段,全力进攻,不要给他喘息之机!” 一个丰神俊朗的修士大声疾呼,七人道韵强势糅合,助力中年人徐迈,催动战舟,不断发起冲击。 间不容发,六人各展剑道法器,宛若漫天花雨,砸向那枯瘦青年。 轰轰轰! 一轮轮冲击,一轮轮浴血,那青年身影震颤,看似支撑不住,偏偏就是不倒。 不仅如此,手中剑出,掣出一道道亮丽剑痕,居然无一例外,将那一道道攻击予以破解。 那种剑道觉悟,竟然犀利无比,窥见虚实,一发中的,令战舟上众人一时心惊。 “诸君,这小子看似挡住了我们进攻,其实已然退无可退,陷身绝境,不若……” 徐迈的话方未说完,已被那个俊朗修士打断:“说的不错,请乾天剑,斩妖!” 其实俊朗修士所言的乾天剑只是一道剑体投影,且需要八人同时发动,方能释放。 当下七人,只能堪堪激活那一道投影,且发动攻击之后,还会遭受不同程度的反噬。 其余人尚在犹疑,其中一人突然笑道:“来了!” 就见远处沙海之中,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一跑一追。 那后方一人,修为更高,每每将要抓住那女子,却被对方在最后一刻,施展秘法逃脱,当真心中气愤不已。 他被那女子每每以莫测剑道偷袭,屡屡遭受伤害,虽然伤势轻微,却深感遭受侮辱,每每欲将之抓住凌辱一番,心中其实不舍那副上佳炉鼎,故而一次次留情,居然让这女子逃离了这么远的距离。 “葛举,那女子逃不掉,一起来,将这邪祟斩杀,回头,我包那女子完璧归还给你!” 战舟之上,一人高呼。 葛举寻声望去,便看到了那七个同僚,也同时看到了那个在战舟之前苦苦支撑的身影。 让葛举惊愕的是,那不起眼的枯瘦青年,居然挡住了七名高手的合力围攻,莫非,那人就是那河源宗姓方的小子所说的谋害了二弟的仇人? 葛举双目喷火,当即不再追击那女子,几个闪烁,已到战舟之上。 那女子获得间隙,大口喘气,她凝神望去,眼中又喜又惊,喜的是,竟然再度碰到了那个枯瘦青年,惊的是,对方竟然落入了七大高手的围攻。 何况,时下又加入了一个葛举,局面是大大的不妙了。 只是她,却没有丝毫犹豫,施展星罗棋布,转眼间已来到了那青年的身侧。 那青年周身浴血,实在是惨不忍睹。 她的突破,拜他所赐,他的困局,她没有理由置身事外。 当即,沈云兮展现气象,不管结局如何,她必须助力一把,即便陨落。 战舟之上,八人念诵,天地略暗,镀上了一层血色,似有惶惶天威在上,无边无际。 紧跟着,七八道赤色雷霆次第落下,虚空开裂,一道镌刻有血槽的巨剑,裹挟无尽雷光,横空出世。 无尽天威,瞬间就要爆发。 战舟之前,青年微微看了女子一眼,心中却有感佩,情知一个女子,如此义气,实在难得。 一念间,斗转星移发动,女子顿觉天旋地转,待定神一刻,已然处身远处一座沙丘之上。 “生死一战,不暇分心,我必须全力以赴,你看着就好!” 青年的话远远传来,女子内心既是敬佩,又是感激,她敬佩的是,以破虚境小小境界,居然敢硬撼踏月境一众高手围攻,这天下,绝无仅有了。 原来,境界不是沟壑,弱者同样拥有击败强者的机会。 她暗暗握拳,随时保持警惕,若有无常,她发誓会竭尽全力,施以援手。 第780章 幻楼 漫空血光迸发,数十缕精血祭入那口嗡嗡轰鸣着的巨剑。 巨剑便如一个巨人漠然俯视大地,视众生如草芥。 下一刻,天地一暗,剑落! 同一时刻,青年脚底一踏,石破天惊。 在上方众人冷厉的目光中,他的枯瘦的身体居然硬生生楔入了后方那座嶙峋古碑中。 一头黑龙蜿蜒游动,连连咆哮。 刹那间,天与地合。 在极端的压抑之中,那艘战舟上的众人无不屏息,此刻只觉得生如蝼蚁,不值一提。 此刻,一道闪电从极端黑暗的上空劈落。 同一时刻,一条漆黑巨龙扶摇直上,中途化作一条滚滚长河,和那道劈落的闪电轰然交会,一团磅礴之光瞬间令所有人短暂致盲。 众人箭在弦上,精血持续燃烧,长剑再度爆发,犹如巨人手臂,连连捶落大地。 黑暗大地之上,一条大河滚滚奔涌而来,山呼海啸的战歌如海如潮,更多的妖族和人族的亡灵,从四方潮水涌来,汇入黄泉之河,冲向天空。 每一次剑落,便有无尽亡灵化作了飞灰,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如飞蛾扑火,前赴后继。 一团团巨大的光影连连破灭,撼动心神,战舟上的八人只觉得一颗心也要碎了。 这一场战斗,他们的牺牲可谓巨大,只为抹除一个潜在的威胁,以保证人族对星澜沙漠一带的绝对统治。 他们无不瞪大眼睛,看着眼前混乱的光影一点点散去,然而结果,再度令他们大为震惊。 就见那个枯瘦身影已然从古碑中剥离了出来,虽然周身浴血,依旧没有被击杀。 “此贼看去潜力无限,已成巨大威胁,动手吧!” “一起动手!” 众人口中齐齐念诵,更多的精血被献祭而出,于空中凝聚为血色符箓,符箓裹挟滚滚雷音,只是一闪,已然合入上方巨剑之内。 就听一声敕音自九霄传来,巨剑气势磅礴高涨,巍巍皇朝气象横空出世。 众人手中齐齐掐诀,最后一击,弹指即发。 下方,枯瘦青年目光微挑,看着这一幕,口中叹息:“我一个小小修士,值得你们如此大动干戈,却是荣幸!然而,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一箭,赠予你们!” 挥手之间,一张拉如满月的巨弓呈现。 眼前赫然分为黑白两界。 白界,巨剑一方。 黑地,青年一隅。 当初为了对付天劫,那棵歪脖子树虽然断折,却被青年以宏大道境将其不灭神韵,炼入了这张彼岸弓之内。 经由先前的一轮轮战斗至今,彼岸已然从这片天地间汲取到足够的力量,终究一点点拉满,蓄势待发。 这是青年的底牌,他并非一定要打出去。 然而遭遇如此局面,却不得不发。 经由先前的一场场战斗洗礼,他与身后那座地斜碑之间的融合已然接近完美。 他很期待,这射出去的一箭究竟会带来何等威力。 电光火石,黑白阵营的骤然冲撞在了一起。 载有皇朝气象的巨剑无声落下。 黑暗的大地上,一座尸山气象逆势崛起,正是那座死了的孕妇之峰,山上无尽恶灵密如草木,凄厉嘶吼,如山如海。 刹那间,一条黄泉之龙业已成煞,咆哮一声,离弦射去。 此刻青年已然化魔。 眼见得极境的毁灭气息无边爆发,青年探手,已然将远处的女子拉在身后,否则,如此灭世之威,那女子无论如何,活不下去。 天与地会,黑与白争,时间在此定格。 便在此刻,虚空中突然传来飞珠溅玉般的声响,紧跟着,虚空寸寸破碎,宛若打碎了一大块琉璃,在那不断洒落破碎琉璃之后,一处别样的世界,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座恍恍惚惚的峥嵘楼阁,气象万千,横空出世,镇压一方天地。 “星澜幻楼,居然是星澜幻楼,没有想到,那座传说中的洞天之地,居然是真……真的!”话未说完,此人已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只觉得周身冰冷透骨,生命气息大幅度湮灭,形容快速苍老,不止于此,脚下的战舟顷刻间四分五裂,身体不由控制,快速跌飞出去,却于中途,被那座高高楼阁一口吞了进去。 此等遭遇,周边其余人,无一幸免。 此刻,青年口中止不住喷出大口鲜血,若非地斜碑,若非他自身强大的防御力,若非他射出的黄泉一箭,他此刻已然被斩杀。 好在他拥有强大的恢复力,再加上生死双针不断出入,数日工夫,堪可痊愈。 眸中金光掠过,自吃掉那枚愚果,最终蜕变出那枚智果,他双眸的辨析能力与往昔自不可同日而语,饶是如此,那座楼阁中纷繁复杂的变化,一时半会,他仍旧没有头绪,难以理顺。 正在此刻,就见那座梦幻楼阁突然强势一吸,他不能自控,便如坠入一口深邃旋涡中,瞬间进入了一个陌生天地。 沈云兮站在青年身后,因为变化太快,显得不知所措。 天空染血,大地泥淖,无尽的泥淖仿佛血肉磨碎而成,弥漫浓浓血腥气息,令人作呕。 再看一派断壁残垣,荒城枯草,赫然如同那座落月城模样。 二人当然明白此城绝非落月城,一定是那座楼阁幻化而出。 然而,城内一切景观,精细到一石一瓦,看似丝毫不爽,这种强大的具化力量,完全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难怪听那艘战舟上的修士唤之为幻楼。 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二人并没有贸然前行。 不经意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无中生有出现,不是方成希又是谁? “贱婢,我方成希堂堂须眉男儿,一路殷勤追随,你却丝毫不加善待,偏偏属意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自甘下贱,气煞我也,死吧!” 拔剑,大河气象磅礴释放,当胸便刺! 沈云兮业已突破,不假思索,还手一剑斩出。 孰料那方成希剑道骤变,一身气势飙升,瞬间稳压沈云兮一头,手中剑如鬼魅,觑准了沈云兮的弱点,剑气入体,血虹飙射。 沈云兮大惊,她刚刚突破到踏月境,极为自信,孰料这方成希竟像是她肚里的蛔虫,对她知根知底,剑未出,已然算定了她的变化,以绝对碾压之态,穷追猛打。 一口气血抑于胸口,沈云兮跋前踬后,不得舒展,难受至极。 即便如此,绝境中一声长啸,篝火天地展现,身法星罗棋布,连连挪移,即便方成希招招凌厉异常,要想将之斩杀,暂时还不能够。 同一时刻,一辆霜车破空,车上一人,刀斩破阵,威势无匹。 一念间,千万种变化尽收眼底。 地斜碑虚空呈现,随着青年一起挪移。 刀来,剑往。 刀光落在地斜碑表面,当即激射出一道诡异剑痕,斩向霜车。 青年慧眼观天,当下所处的幻境强大到不可思议,所有进入沙漠的人或妖,都一定逃不过它的感知。 故而,它能因人而异,幻化出不同的对象,瞅准弱点,一气追杀,必欲第一时间致人死地。 “每杀一人,它就会吞噬对方修为,提升自身,变得愈发厉害,时移世易,这座幻楼之强大,当真不可想象!” 青年一边感叹,一边藉由地斜碑的反弹,发出剑道反击,他的攻击,完全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使得那辆霜车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施加的攻击变得杂乱无章起来。 眼瞅远处的沈云兮已然陷入绝境,不假思索,只手破空,瞬间将女子抓了过来。 那个方成希如影随形而来,继续向女子展开穷追猛打。 只不过他此刻的对手却换成了青年,青年以一敌二,如法炮制,竟如轻车熟路,游刃有余。 对方进攻愈强,他的反击愈强,短短一刻,竟成胶着之态。 几经盘桓,霜车一方和方成希俨然黔驴技穷,此刻不顾一切,冲驰而来,分明要玉石俱焚。 不止于此,一艘沙海战舟凌空出现,舟上八名强者,齐心协力,驱动战舟如刀,于后方夹击,声势滔天。 第781章 完美妖星 尸山血海之象呈现,一条黄泉之河翻滚如龙。 一声长啸,青年双眸尽墨,长弓拉满,凝煞箭成,一发中的! 沙海战舟顷刻间灰飞烟灭。 他所猜果然不错,这条黄泉乃天地间阴邪之气汇聚,那座幻楼果然无法模拟。 他身影稍转,再出两剑,那辆霜车,包括方成希的幻象,顷刻间已被击中,崩溃成尘。 沈云兮捂着嘴巴看着这一幕,对方明明是一个修者,怎么可能突然化魔? 他既是魔,与道天生对立,我还与他有所交集,若然传回宗门,又何以自处? 魔道同修,看似绝不可能的事,在他身上,居然成真! 倏忽间,青年一身冰冷气息褪去,又然恢复为原本那副淡然模样。 “道与魔,都是世间固有之物,它们并非绝对对立,有时候反而会相成。人行世间,每时每刻,都在道魔间徘徊,一念深渊,一念仙境,要的是保有一颗不易之心。我知道你在担忧,这很正常,倘有不便,请自去,我们就当从未遇见!” 青年淡淡一笑,迈步朝前走去。 突然间,天地摇晃,一个庞然身影从天而降,周身星闪雷鸣,威势无匹。 光影摇曳之中,那身影根本看不清楚模样,不由分说,一拳砸落,周边空间轰然崩裂。 感受到对方强大的锁定之力,青年一声长啸,气血奔涌,他的精神修为远超对方,已然成为最大倚仗,此刻气势超然崛起,一步破壁,当即挪移了出去。 那身影一拳落空,地表已然被生生砸出一口深坑。 自以为必中的一击没有奏效,那身影吼声如雷,双拳轮替落下,雷声隆隆。 青年步步挪移,步步艰难,好在他早有预期,慧眼旁观,瞅准薄弱处,步步踏裂,起初还颇为生涩,几度盘桓过后,分明适应了那身影的攻击特点,步伐变得优渥自如,不仅如此,他开始反击。 只是他分明击中了对方看似弱点之处,却如中金石,坚硬无比,根本不能破防。 青年屡屡尝试,屡屡失败。 要命的是,对手分明在逐步变强,愈发适应了他的剑道攻击,使得他的攻击变得愈发微不足道。 局面再度变的异常局促,光影破碎的激流中,青年每一步挪移都非常艰难,看似用尽了全力。 只是每每在陷入绝境之时,他的气势便会骤然崛起,超越对手,瞬间脱困而去。 他在流血,血洒如雨,对手大手一挥,将漫空血点裹卷一空,身影骤然膨胀,愈发强大。 重拳如山,眼见得就要将青年覆灭其下。 一声怒喝,裂石惊云,身后道韵气象无尽释放,一缕浩气裹挟一缕剑意扶摇直上。 与此同时,那庞然身影体内,原本被吸入的鲜血,骤然响应召唤,化作一道剑痕飞升。 刹那间,一内一外两道剑痕交会于那庞然身影体表一处,当即喷射出一道长长虹影。 庞然身影一晃,发出一声低吼,随即传来漠然而空洞的笑声。 一扇巨大的手掌摊开,当空一按,就见无数根锁链从虚空各处穿梭而来,短短一刻,已然锁死了青年所处地域。 他不能动,只能站在那里。 因为这是那庞然身形的固有灵域,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进入其中,肉身便会被牢牢禁锢。 一瞬间,浮想万千。 星沉剑,光明的一面赫然打开,无尽星空盘旋周边,青年目光所瞩,每一颗星星都玄奥无比,一时间不知如何选择。 那身影只手一抓,无数根锁链不断穿梭收缩,青年的肉身被牢牢锁死,发出一连串的爆裂之音。 便在此刻,一团火光熊熊点亮,照彻天地,借助先前的合作,将篝火道韵轻易融入了对方的气象。 借助道韵融合,她能看到对方所展现都那片星空,故而,明心见性,一双美眸闭合,心中有剑,一发中的。 那身影正全力以赴困杀青年,未料遭此一击,虽未受伤,却分明感受到了一股潜在的威胁。 此刻庞然身影一面继续困杀青年,一面分心出拳,攻击女子。 女子虽然堪堪突破到了踏月境,与对方相比,还是悬殊巨大,她无法抵挡,步步后退。 岂知那股力量已然禁锢她周边方丈区域,女子无法躲避,只能奋力反抗,未料耳畔传来一个声音道:“你的剑道感悟的不错,将一切交给我,我要你成为我的一把剑!” 青年声音传来,女子心中顿时感受到一种温暖。 生死一线,仿佛本能,她身不由己出手,什么魔和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首先必须活着,其次,对方虽习魔道,她依旧感受到对方的一腔热血和赤诚。 而在她再度遇险的一刻,对方毫不犹豫出手,让她不能不有所感动,故而,在听到对方的请求之后,冰雪聪明的她,以完全的信任,交出了所有,将自己当成了一具傀儡。 篝火天地,星光明灭,火在烧,血在奔涌,青年目光落处,正是一颗不起眼的星星。 一缕独有剑道气息,融入篝火,融入星星。 手中剑出,只一挑,一缕刺痛顿时令庞然身影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巨大威胁出现,庞大身影顿时改变了攻击方向,开始全力攻击那个女子。 然而,篝火熊熊,星光无限,女子每每挪移,从容避过了对方一次次围堵。 一次次出剑,一次次令追击者痛苦难当。 灵域极限释放,一根根锁链如怪蟒翻身,呼啸穿梭。 只是,女子的身影分明在一点点上升,距离那些星星越来越近。 一颗,两颗,无数颗星星从身侧掠过。 女子充耳不闻,视袭来的攻击如无物,她如一个精灵,游弋在星空之乡,孜孜以求,物我两忘。 前方,一颗星星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女子轻移莲步,身影已然隐没于那颗星星的巨大轮廓之中。 继而,一堆篝火自星星的黑暗轮廓中出现,越烧越旺。 心中剑,梦里求,一念通达。 剑出,一道道剑痕,如血如火,从那尊庞然身影的体内激射而出。 他在挣扎,竭力想要反抗,只是那种力量似完全发自于他的体内,即便他空有一身蛮力,却无所适从,只能发出一声声无奈的怒吼。 一颗硕大的星球横空出世,其间一堆篝火越烧越旺。 下方,那庞然身影体内,一道道血虹投射而上,如剑斩落在那颗星球之上,渐而,一尊高大的身影在篝火边缘出现,由模糊渐渐清晰,竟与下方那个庞然身影差可仿佛。 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庞然身影停止了挣扎和怒吼,呆立原地,任由那一道道血虹在周身肆虐而出。 于是,他的形貌与庞大星球中央的那尊身影愈发接近,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定定的看着上方那颗巨星,宛若在照镜子。 随着一声龙吟自体内传来,他体内的热血迅速向中央汇聚,蜕变为一条龙形,当即扶摇直上,冲破肉身,轰隆一声,祭入上空那一轮巨星轮廓之中。 篝火消失,巨星轮廓之中,一尊岸然身影终究浮出水面,显现出全貌,原来是一尊狰狞大妖。 他啸傲天地,连连拍击胸膛,宣泄着压抑既久的愤懑和战意。 青年伫立大地,望向那颗巨星,到此刻,他总算完全领悟了凌星境的内涵。 天上星,识海种,体中穴,热血涌。 而欲成就完美态的妖星,必以妖族充沛热血及精魄为祭,方能成就一枚尽善妖星。 这就是凌星境。 一星一悟,一类规则传承,经历无数次淬炼打磨,方得始终。 第782章 栽赃 凌星,拿星如丸,战力飙升,和破虚境不可同日而语。 是故种星越多,突破到凌星越难。 而作为混元修士的自己,其突破难度已然站在了世界之巅。 只是,这座星澜幻楼,究竟是何人所设?其中造化通天彻地,直如鬼斧神工。 此人雄才大略,竟能夺天地之造化,成绝无仅有奇迹,了不得。 不对,这莫非不是人力,难道是…… 青年豁然有悟,能遇见这座幻楼,乃是自己莫大的机缘,其中虽然步步危机,却也藏着步步机遇。 当初那个设计者所求,当然是为了追求最完美的突破。 他无非想要挑战终极,他付出的努力已然倾尽了心血。 幻楼在此,我要做的,就是破解他所设置的所有关卡,这才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篝火天地,一壶茶于火上咕嘟冒泡,茶香四溢。 沈云兮依旧沉浸在那种古老的传承之中。 自己当初跻身凌星境的感悟与当下相比,可谓小巫见大巫,她看到了完善自身修为的希望,当下如痴如醉,孜孜以求。 她却不知道若非青年敞开道韵气象,她又如何能够领略到这一份来自许多年前的传承。 篝火天地,茶香脉脉,周边光影瞬间变换,又一尊大妖出现,其形貌依旧模糊,一对肉翼突然间张开到极限,进而有力一扇,一股靡靡气息骤然释放出去,青年和沈云兮顿感身体一僵,同一时刻,体内大量精血已然不翼而飞。 居然是个吸血的,且攻击诡异,防不胜防。 若然让其再吞噬几个轮回,自己一定会被吸成肉干。 好在那莫名妖物每一次收缩肉翼再张开,必有十息间隔。 饶是如此,那股靡靡气息袭来,自己居然每每无法抵抗,更遑论反击,这却难了。 “着相了!” 青年一叹,手中掐诀,脑中存想,只是那一壶心香。 此刻,对面大妖肉翼再展。 两枚细针入手,左手针出,右手针入,一副肉身已然形成生死循环态势。 一股不可抗拒的庞大张力当空释放,便欲吸走身体内的大量精血,未料体内循环态势便如生成坚固龟壳,那外力屡屡吞噬,竟然再也无法吸走一丝一毫气血。 饶是如此,那青年遭遇如此碾压,口中已然流血。 “出手!” 冥冥念想之中,一缕火焰摇曳飞升,漫天星辰之中,一粒星光已然超越周边,变得无比明亮。 道韵气息潮水涌来,沈云兮得此助力,顿时摆脱颓靡之态,踏月境修为全开,又然变成了青年手中一把利剑。 一声怒吼,无形伤害自大妖体内喷射而出。 遥望那颗因感应而变得耀眼的星星,青年当然认出了它是谁——北方玄武第三宿。 难怪当下对面的妖与会生着一对肉翼,也许对方只是这座幻楼随机生成,若非自己凭借生死针道挡住了那股无形的吞噬,此战要想破局一定很难很难。 “有意思的幻楼,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 一剑一剑,剑挑虚空。 直至女土蝠传承剑道全数使完,青年一声怒吼,一记刺血穿透,那尊大妖幻体之内聚集的鲜血精魄,再度化龙,撕开肉身飞去。 玄武第三星变得硕大无比,青年身影一闪,已然融入星球轮廓之内。 完整态的女土蝠张开一对肉翼,遮天蔽日。 青年宛若化身为神,俯瞰众生,只是蝼蚁。 剑锋一掣,星剑一体,融入人间道,骤然拉伸出一道长长的剑道长河,看得一旁的沈云兮心潮澎湃,无限向往。 一星,二星,直至无数星,滚滚融入自己的一剑,脚踏星河,挥斥剑道,天地在我手,一心细如发,直如恒河沙数,大道无涯。 此刻的青年尤生敬畏之心。 大道在手,它的反面,却是深渊。 吾生也有涯,吾奔走刹那之间,只争朝夕! 一步跨出,踏裂虚空,又一尊大妖光影,横空出世。 一堆篝火,燃烧天地,茶,正香。 此刻,在遥远的潜城,那座耸入虚空的挹星台之下,一个中年修士负手,正来回踱步,口中喃喃:“不好,八大辅翼在同一时间竟被切断了感应,那片星澜沙漠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葛咸已然捐躯,当真痛杀我也,挹星台,干系社稷安危,绝不能生出差池,一切隐患必消灭于萌芽之态!” 中年修士一声令下,潜城之内大批修士蜂拥而出,深入星澜沙漠,细细搜索,但有妖物造次,格杀勿论。 八大辅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而,在所有的修士结队进入沙漠腹地一刻,却惊呆了,他们发现原本盘踞于沙漠中的妖族,数量已然变得极为稀少,随处遗弃的大量尸骨,昭示着先前的战斗究竟有多惨烈,于此可见,八大辅翼当真凶多吉少了。 数日之后,庞大的修士队伍已然将星澜沙漠仔细搜索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数日之后,河源宗长老带着他的得意弟子方成希来到了潜城,拜访镇抚使大人,所谈什么,外界不得而知。 不过随后传出消息,据说数月后的挹星台星榜一战,河源宗的挑战者从三人增加到八人。 与此同时,星澜宗的五名挑战者全部被取缔。 星澜宗的实力原本就在河源宗之上,这一次若然不能于星榜争霸,攫取到既得利益,被河源宗抢了头筹,未来发展大势一定会被河源宗抢了先手。 很多人已经明白,这是镇抚使大人在有意打压星澜宗,也不知星澜宗究竟犯下多大过错,惹得遭镇抚使大人如此生气。 在潜城一带,镇抚使大人历来说一不二,没有宗门敢挑战镇抚使大人的权威。 星澜宗当真脑子坏了。 于是,很多宗门为了讨好镇抚使大人,纷纷切断与星澜宗的往来,使得星澜宗的势力再度大打折扣。 谣言不胫而走,作为重点怀疑对象,当然指向了那位孤身一人闯入沙漠的星澜宗得意女弟子身上。 大量星澜宗修士深入沙漠,搜索沈云兮的下落,结果和八大辅翼一般,完全不得而知。 按下不提。 此刻,在初靖天的南部边陲,一片汪洋大海之滨,高高的悬崖绝壁上,正耸立着一座坚城——延津城。 玄斛之海,妖魔之族潜伏其中,每每为了血食和利益,最主要的是为了阻止人类进入海洋攫取利益,海中大妖巨魔常常发动海啸冲击边陲,每年都会带来重大的灾害。 海中奇珍异宝无数,很多修士为了提升修为,不惜冒险,斩妖除魔,搜索异宝。 是故,世世代代,为了争夺利益,妖魔两族与人类可谓仇深似海,双方爆发的战斗不计其数,死于其中的妖魔和人类,成千上万。 即便如此,依旧无法阻止人类探索未知的欲望,即便玄靖皇朝屡有禁令颁布,仍旧无法阻止修士偷偷出海。 此刻,在城墙之上的偏僻一隅,长满了苔藓贝壳之类的一块残缺雉堞上,正站着一个干瘦的人物,他面色苍白,就像刚刚得了一场大病一般。 在他旁边,正恭敬站着一个健硕汉子。 “消息都放出去了么?” “都按照陛下的要求,毫厘不爽布置下去了!”汉子回答。 “不是说不要再叫我陛下了么?这个世界,我们初来乍到,一切要低调,唯有如此,我们才能一步步走的长远!” “即便走到天涯海角,亿万斯年,我的心中,只有一个陛下!” 大病之人闻言叹息道:“这一次,布局已成,我不需要你们几个追随,你们在这里为我压阵,看我如何成功!” 汉子还要坚持,却被大病之人摆手阻止。 “时辰已到,我,去了!” 第783章 酩醐兽 说话间,他脚底一点,飞身一跃,已然落入下方混乱的惊涛骇浪之中。 汉子的一颗心顿时绷紧,他紧紧握了握拳头,紧张的看着对方如一片树叶落在一叶扁舟之中,刹那间,那一叶扁舟已然如一只跳脱的刀鱼,乘风破浪而去。 而在大病之人刚刚出发的一刻,那些于暗中窥伺的各宗各派人物已然在第一时间得知,高手纷纷而出,尾随而去。 空中,海面,法器,战船,骑兽御剑者,不计其数。 追随者的速度都很稳,他们俱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只为跟着那个目标人物,看其所言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说来也是奇怪,随着深入大海深处越远,原本的惊涛骇浪却在不知不觉中平息了下来。 海水微微起伏,就像大片蓝色翡翠,神秘而美丽。 说也奇怪,往昔无比肆虐的妖魔二族,在今日也销声匿迹了,看不到一丝迹象。 一叶扁舟继续向大海深处继续进发,海水的色彩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最终居然变成了黑色,就像深渊横亘在下方,随时都会将周边生灵吞噬一空。 场面显得无比压抑。 后方,天空,海面上,已然聚集了黑压压的修士大军,蓄势待发。 他们看着那片海域,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玄斛之海,墨渊之薮,那里,分明是一片禁区,不止人类,就是妖魔两族,也不敢轻易涉猎,而敢于犯禁者大抵有去无回。 时下,那个大病之人就是一个犯禁者。 大病之人好像没有看到尾随在后的修士大军,他突然取出一根长长的管状物,开始向墨渊中倾倒,如墨的海水,在肉眼可见之中倒退,其实则是被一片浓浓的血色所覆盖,一股极端腥臭的气息向四周弥漫,远处嗅到这股气息的修士纷纷忍不住,开始大口呕吐起来,心中恨透了这个大病之人,不知对方如何弄出世间如此极端腥臭之物。 这股极为独特的腥臭气息已足以让他们铭记一世。 “小小凌星境,胆子不小,待事后,杀了!” “这厮如果是个傻子,可笑竟欺骗了天下多少修士!” “老夫总是以为,这个人看似笨拙,实则大巧!此人机心智慧,难以想象,我等,或许在开始就错了!不过,即便被骗,老夫还是想看看其中的过程,如果错过,一定终生遗憾!” “也是,那个病鬼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难道,是个刚刚飞升上来的?” 一些人正在窃窃私语,突然间,一人惊呼道:“糟了,我怎么嗅不到任何味道了!” “我也是!” “这厮可恶,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于是乎,就像是被瘟疫所波及,所有的追随者在这一刻俱失去了味觉。 所有的修士处于愤怒之中,正要爆发,突然间,他们的嗅觉就像被再度打开,那种清新馥郁的气息弥漫周边,要多好闻有多好闻。 “天香灵犀,一定是天香灵犀,那种传说中的宝物居然是真的!我明白了,天香灵犀本无有,唯以大恶之腥臭,融合至善之龙犀,方能侥幸诞生! “有了天香灵犀在,那头妖物如何按捺得住,一定会出现,一件宝物,十方争抢,结果到底花落谁家?”一人感叹。 众人议论纷纷。 岂料下一刻,周边海水犹如沸腾,掀起了层层狂浪,海妖,魔类,大量出现,它们俱皆被那种极端美味吸引而来,疯狂向那片海域冲去。 然而,全面的躁动却在下一刻再度变得安静下来,原因则是,在那一叶扁舟之上,已然吹响清脆的笛音,那声音看似柔弱,却清晰传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便如那天香灵犀的美味,让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他们却没有在第一时间醒悟过来,因为除了声音,美味之外,还有藉由音觉嗅觉所营造出的那种宏大的意境。 所有生灵,不约而同,俱皆瞑目,沉浸在那种极端感受之中。 便在此刻,自遥远的天际,传来了如鸣佩环的叮咚悦耳之音。 就见一物如凤如龙,周身一对对翼翅斑斓,华丽至极,它翩跹而起,扶摇而上,悦耳的天籁之音愈发宏大,在天地间激发出一串串碧色涟漪,美轮美奂。 “酩醐兽!真的是酩醐兽,那不是真的,一定不会是真的,怎么可能存在那种神兽,老夫不会认错了吧?” 一个老者狠狠掐了一下手臂,竭力从幻觉中挣脱出来,只是他左看右看,那头酩醐兽根本不像是假的。 一叶扁舟之上,大病之人依旧在吹笛,而那头酩醐兽竟像是在应和,不时在天地间激发出那种绝美音色,相映生辉,相得益彰。 周边所有的生灵不由自主,陷入沉沦。 那头酩醐兽翩若惊鸿,滑过虚空,已然来到了大病之人的上方。 酩醐兽出现的消息已然通过各种方式扩散出去。 玄斛之海周边一时间沸腾了。 更多的修士,更多的妖类魔族,朝着这片海域蜂拥而来。 拖曳一身琉璃光影的酩醐兽,仰首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突然间飞扑下来,张开嘴巴,只一吸,便将那一叶扁舟还有那个大病之人,一口吞入了肚腹之中。 它满意的打了个饱嗝,身体盘旋飞起。 “不好,这厮要走,留下它!” “酩醐兽极为通灵,世上无人可以欺骗,一旦让其逃走,这个世界没有人能抓住它,至宝在前,舍我其谁!” “抓住它,谁拥有了它,便可以绝对成功飞升!”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攻击一起发动,无论是人族,还是妖魔类。 下方的海水重新变为黑色,无数妖族魔族大量出现,森然林立四周。 无数宝器术法剑道之类的攻击,如雨落在那头酩醐兽身上。 数十条蟒蛇般的铁索漫空盘旋而来,快速缠住了酩醐兽的身体和四足,将酩醐兽快速拉回海面。 数十个剑修踏空飞行,将一道道剑光攒集在酩醐兽的体表,喷射出漫天血雨。 酩醐兽发出凄厉的怒啸,它疯狂挣扎,拖拽着一根根铁索漫空盘旋,无数修士和妖魔两族的高手被波及,其中不少强者竟被铁索的巨大撞击力直接击爆,有的侥幸不死,由于遭受重创,也失去了战力。 “造孽,束手就擒,饶尔不死!” 一个小小的剑修身影当空落下,拖曳出一道长长的剑痕,赫然在酩醐兽体表斩开一道长长的伤痕。 酩醐兽遭此重击,愈加疯狂,它竟然同时唤起了雷电和寒冰的力量,将周边织成闪电之林,与此同时,海面上突然长出无数根冰刺,将一个个猝不及防的海妖,魔族,包括人类,当即穿透,惨死在那里。 被当空落下的闪电击中的三族,顿时失去自持,坠落下去,最终也被无数冰刺穿透身体,凄惨死去。 短短一刻,这处海域已然化为修罗场,无数尸骨在海面上浮沉,原本的黑色海水再度被染成了血色。 此刻,三族虽然互有仇怨,但尚分轻重缓急,攻击的矛头当然首先指向那头酩醐兽。 几个强大剑修漫空穿梭,不断对酩醐兽造成沉重杀伤。 魔族的攻击尤其落井下石,他们抓住酩醐兽受伤之机,将种种含有诅咒的攻击宣泄在伤口中,使得酩醐兽的实力被大幅削弱。 很多魔族发出悍不畏死的冲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纷纷自爆,对酩醐兽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杀伤。 海妖们召唤出很多毒蛇毒藤缠绕攻击,由于吞噬了酩醐兽的血液,毒蛇毒藤在不断进化,变强,产生了更为强大的攻击力,缠绕,撕咬,给酩醐兽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强大的幻妖在组队吟唱,她们大抵发动精神面的攻击,目的很明确,契约这头酩醐兽,而后带回族地。 三族各怀鬼胎,攻击目标暂且全部集中在酩醐兽身上。 一旦占有了这头酩醐兽,便会获得成功飞升的机会。 在持续的铺天盖地的围攻之下,酩醐兽即便再是强大,其实力已然在肉眼可见之中下降,用不了多少时候,它便会因失去战力而成为阶下囚。 海天之间突然变得一片黑暗,一股无比压抑的气息弥漫四周。 “不好,那头酩醐兽要狂化了!” 第784章 邀请 “大家小心,困兽犹斗,那种爆发绝对超越先前,先退!” 几个人族相互传声,他们虽然看不见周边,却在同一时刻,快速后退。 中央区域,一对硕大的眼睛由澄澈的蓝色,很快变为血红,继而变成了黑色,融入周边黑夜。 一声怒啸,撕裂天地。 黑夜破碎,无数猝不及防的三族生灵,随着这片黑夜的破碎,一起碎裂,魂飞魄散。 在天色转为明亮的一刻,这片海域上活着的三族生灵已然寥寥无几。 酩醐兽的双眸恢复为原本的蓝色,继而蓝色褪去,化作透明的白色,由于发动最强一击,它几乎耗尽了力量,身体无力降临在海面上,蜷缩在那里,显然极为疲惫。 “果然是酩醐兽的终极神通——撕夜!若非某作壁上观,绝对讨不得好!妖孽,臣服吧,否则,某不介意送你进入轮回!” 一个青衫修士凭空出现,后背上背着一口剑,神情冷傲,并没有贸然动手。 更多的修士出现了,他们目光贪婪看着这头酩醐兽,谁都想占为己有。 这个时候,谁都没有试图出手,因为第一个出手的,一定会成为群攻的目标。 更多的人族修士出现了,和先前那些修士相比,他们显然更强。 只是,在这些人族还没有决定如何瓜分这头酩醐兽的一刻,数声大笑传来,听来无比轻蔑。 后方,海水如山升起,已然将当中形成一片巨大的盆地。 四壁厢,更多的魔族,妖族,各自结成阵营,将人族团团包围在中央。 “诸君,情势危急,不如将这头酩醐兽尽快擒拿,我们共同突围,而后,均分这头妖兽的利益!” “不错,我也正有此意!” “情势危急,速战速决!” 被包围的人族修士很快达成一致,而后其中有人抛出一口法器,投射光芒,便要将酩醐兽收纳其中。 “人族,也太不把我妖族放在眼里了,杀!” “杀,这个世界,强者生存,我魔族从未怕过谁!” 当即,妖魔双方的头领齐齐发出攻击指令,种种术法和攻击,铺天盖地,落向中央。 情势无比危急,那个施展法器欲收走酩醐兽的修士,口中念诵愈频,就见酩醐兽的身体冉冉升起,越来越小。 “我来帮你!” 一张手搭在这个修士后背,精元滚滚涌来,这个修士大喜,继续快速念诵。 酩醐兽快速缩小,眼见得就要被这件宝塔般的法器收纳进去。 然而,变生肘腋,两个原本合作的修士齐齐发出惨叫,原来,他们已然将手中剑同时捅入了对方的身体。 就见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快速掠过,已然将那件宝塔纳入手中,一步跨出,快速离去。 身后,两具身体当空坠落,两颗大好头颅已然离体飞了出去。 此人偷袭得手,心花怒放,未料砰的一声,撞在一尊铁塔般的躯壳上,就见一个魔族目光如电,只手一抄,已然将此人类修士拦腰握在手中,疯狂大笑。 只是他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原因则是,他的喉管已然被一件利物切断。 就见一个白衣大妖快速掠出,已然从这个死去魔族的手掌中夺回了那个人类修士。 然而,强中更有强中手。 白衣大妖瞬间陷入群攻,当即死于非命。 更多的三族高手齐齐出手,只为争夺那个收纳了酩醐兽的修士。 三方手段迭出,场面无比血腥,死者无数。 所谓新仇旧恨勾起无尽愤怒,人妖魔三族相互攻杀,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此战,比之先前那一轮围杀,愈加惨烈。 一番番你死我活的厮杀过后,三族剩余的生者,已然不足十人。 每个活着的,周身都伤痕累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死死盯着中央那个被禁锢的修士,原因则是,他手中的宝物,藏有那头酩醐兽。 三族眸中喷火,相互忌惮,场面一时间陷入诡异的平衡之态。 这个时候,一声冷笑传来,就见一个周身毫发无损的青衣秀士出现了。 青衫修士径直走向被禁锢的修士,旁若无人。 周边三族顿时震怒,所有的攻击同时爆发,射向青衫修士。 青衫修士叹息,背上那口剑倏忽间出鞘,盘旋一圈之后,再度回到鞘中。 再看周边,原本疯狂进攻的三族人,齐齐不动了。 生命的气息似江河日下,宣泄而去。 他们无不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青衣人,无法想象,对方的剑道居然达到了如此程度,杀他们如杀鸡狗。 青衣人探手一抓,被禁锢的修士顿时飞了过来,在接近的过程中,快速解体成灰,那件宝塔当即落入手中。 “这个世界太没有意思,我杀孽太重,原本没有把握飞升,有了这头酩醐兽,大事可成!” 青衣人一笑,转身欲走。 未料耳中突然听到一声微微的咳嗽,他的脸色一变,待转回身看去的一刻,脸上略微变色,很快转换成了笑意。 原因则是,对面出现的那个人他见过,正是当初那一叶扁舟之上的大病之人。 “你果然还活着,这一场局覆灭了三族无数生灵,杀孽如山,你居然云淡风轻,毫不在意,是个做大事的!” 这件事其实自始至终青衣人都看在眼里,在他看来,那些运作都是小儿辈的游戏罢了,甚至于,在大病之人不断传出消息的一刻,他还故意推波助澜一番,目的则是要看一看,那个大病之人能否成功,且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他没有想到,世间居然还有一个比他还要胆大妄为之人。 “你的道还没有和这个世界充分融合,看来定是一个刚刚飞升者,不容易,仅仅凌星境的修为,就敢如此布局,这个天下,绝无仅有,我很欣赏你,怎么样,做我的跟随,我带你一起飞升仙域!” 大病之人微微咳嗽,淡淡道:“凡事讲求一步步走才是道理,别人的捷径终究是别人的!” 青衣人眸中精光一闪,双眉扬起,不免高看了对方几分,略作沉吟后,道:“我名唤雷青,正式邀请你和我一起并肩前行,祸福与共,你若不信,我可以向天道盟誓。” “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我的道和你的不同,谢谢,再见!”大病之人摆摆手,算是结束了这一场对话。 雷青忍不住大笑,道:“我说过,我生平杀人无数,杀孽深重,你就不怕我一怒杀了你?” “怕,也不怕,何况你我并无仇怨。” 雷青目光直视对方,他忽然觉得愈发看不清对方了,然而作为一个强大剑修,固有骄傲,不容许对方就此离去,冷喝道:“别以为我看不清你的伎俩,你故意放出酩醐兽出现的消息,吸引三族前往,目的正是要引起三族自相残杀,以提供足够多的血食,至于这血食的用途么?” 他看向手托着的那座小小宝塔,看向其中那个失去战力的酩醐兽,摇头大笑道:“我竟然没有猜到,你究竟是如何说服这头酩醐兽的,一人一兽配合,葬送了三族几多精英!偌大一个延津城,当日到此一游,我很失望,直到看到你,我终于有了兴趣,我倒要看看,你所谋的大事能否做成,只是,这头酩醐兽已经在我手上,你究竟要如何完成你的大事?我明白了,你当然不会放任我带走这头酩醐兽,出手吧,不要装了!” 其实雷青之所以没有走的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看看自己能否击破对方的精心布局。 他一生砥砺剑道,遇强愈强,从不退却。 大病之人轻轻一叹,道:“偌大一座延津城,没曾想,还有一个明白人,你让我很意外,但凡事总有意外,而我也特别愿意挑战意外,尤其是你这般睥睨天下的高手,可遇不可求!” “不要啰嗦,出手!” 第785章 提升 雷青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所处的位置已然被一道剑痕吞没。 雷青的身影在另一处虚空出现,口中叹息道:“居然好似言出法随?不可能的事被你做到了,凌星境,有点意思,有点底蕴,不过,让我出剑,你还不值!” 他的声音尚在空中回荡,人再度凭空消失,原本所处的位置,再度塌陷。 “更强了,还不够,再来!” 一道道剑痕破空,一处处空间崩塌,一串串虚影穿梭,最后一刻,又然来到了当初的原位,雷青看着大病之人狐疑道:“已经很强了,我知道,这并非你的极限,一番热身,出剑吧,今日,你若不能击倒我,我便杀了你!” 雷青的脸色突然变了,他的身体突然咔嚓一声,向下一沉,继而,一道无比深邃的剑痕横空出世,封死了雷青的所有退路。 雷青终于明白,对方先前的所有攻击都是在织网,一张困住他的大网,此时此刻,先前的所有攻击诡异的聚入这一道剑痕之中,带来的伤害不可想象。 哈哈大笑声中,雷青人剑合一,向上一纵,居然将那道剑痕直接撞碎了。 他看去毫发无损,气度云淡风轻。 若仔细看,他的嘴角已然溢出一点淡淡的血痕,显然受伤了。 “你的剑出完了,该……” 他的话再度戛然而止,因为他感到自身境界竟然被生生压低了两个层次,如此,以对方的手段,已可一战。 “阵图……还是……”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发觉自己自一开始就轻视了对方,这一局请君入瓮,算计了三族几多精英,包括自己这个已然站在这个世界接近巅峰的人物。 “底牌不少吗?但,一切阻挡之物,必然在我剑底崩溃!” 手中剑出,周边天崩,就见一道凝实的剑痕从天而降,已至大病之人头顶。 一声龙吟自黑暗中崛起,继而,一飞冲天! 刹那间,一龙一剑重合,继而,咔嚓破碎,崩溃为一片血光。 “我的剑无往不利,可一不可再,遇虎屠虎,遇龙屠龙!” 雷青脚步一跨,提剑腾空,就见一道更为湛然的剑痕再度崩碎天地,斩向对方那颗六阳之首。 大病之人枯瘦的身影突然拉长,仿佛要撞向那道无坚不摧的剑痕。 一股无法想象的气势横空出世,欲与天公试比高。 这一幕即便在雷青看来,也觉得不可思议,那股气势,仿佛帝君驾临,矗立天地,与大道同行。 然而他心到剑到,绝不留手。 突然间,他精心斩落的一道剑痕停住了,待定睛一看,就见一道白骨嶙峋的剑体,竟然生生顶住了他的剑痕。 怎么可能? 我的剑,无往不利,即便玄靖帝君也不敢轻视! 雷青一声怒吼,剑崩! 就见一条巨龙瞬间缠绕而来,牢牢护住大病之人周身。 雷青口中噗的喷血,他手中剑碎,心中剑在,单足一踏,以身为剑,便欲生生击碎那条巨龙,连带着将下方的大病之人一起斩杀。 便在此刻,上方虚空,一颗硕大的龙首突然暴露,张开獠牙巨口,只是一咬,便将口中一根长长的尖刺贯入了雷青的身体。 这才是大病之人精心谋划的一记重击,他不惜以自己为饵,吸引雷青注意,只待雷青发动最强一击,就是他露出破绽之时。 天地染血,威势滔天。 雷青口中再度喷血,一声怒吼,愤然击中了那个身影。 他手抚胸膛,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对方能逃脱自己生平至强一击——三才斩。 天地人三位一体,无处遁形。 大病之人一声咳嗽,口中吐血,即便是他主场,对方的境界被生生压低两层,他还是不可避免,受伤了。 好强的剑道! “不过,也就是到此而已,结束了!” 大病之人手中剑动,已然无声无息,击中了对方的影子。 一声大笑自上空传来,道:“今日的仇,结下了,你我再见,就是你的末日!“ “我等着!” 其实在使出三才斩的一刻,雷青已然留了后手,在一剑攻杀的同时,也斩开了此处结界,只是他想不到的是,他一直掌控在手的那座小小宝塔,居然不翼而飞了! 愤怒已极的雷青再度吐血。 结界之内,那座小小宝塔当空落下,冉冉放大,光柱外射,就见一头斑斓的酩醐兽冉冉降落,越来越大,直至恢复了原身。 原来,酩醐兽当初遭受的重创,也是他和大病之人精心谋划的假象,若不然,那件小小法器岂能困住它。 酩醐兽身影一晃,化作一个周身点缀五彩宝石的中年人模样,来到大病之人对面,叹息道:“你很善于利用主场之利,以无上威势吓退了对方,倘若被对手看破,倘若对手不顾一切冲破压制,你我今日堪忧!” “一切总有意外,一切也总在局中,要的是看透天下人心,就没有不可战胜的。”大病之人淡淡一笑,他虽如此说,但雷青却是个意外的变数,可见天下从无绝对之事,好在他临机应变,意外伤了雷青,并借机唬走了他。 以区区凌星境修为,越阶战胜雷青,他可以说创造了一个不可能的神话。 要命的是,他已然对雷青造成阴影,进而影响了对方的道心,双方已然结下死仇。 “那个雷青是个莫大的威胁,你就一点不担心?”酩醐兽问。 “担心没必要,我生平结仇无数,若然担心,也不可能走到当下。”再度一笑,云淡风轻。 对方虽如此说,酩醐兽心中却隐隐后悔。 当初被大病之人以音色诱惑,不由自主出现,他本丝毫看不上对方的修为,甚至于想击杀对方,谁知道在对方说出一番话之后,却被彻底说服了。 “我的眼中,万物平等,无论人妖魔,我需要在当今世界找到一个可以合作的伙伴,与对方同进退,共荣辱,进而找到飞升的机会,和他一起,飞升仙域,享无尽寿元!” “人,最为虚伪的动物,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做出实事,让你信服。倘若我做不到,你的境界原本就超越我之上,到时候可以杀了我。“ “你敢签订契约吗?” “有何不可?” 于是双方当即签订契约,甚至于,大病之人还将那件底蕴深厚的法器展现了一番,不由酩醐兽不信。 契约在手,酩醐兽倒是不怕大病之人会耍手段。 然而今日遭遇雷青这等强手,仍旧吓了一跳。 “大运险中求,好吧,眼下我该兑现当初的契约了!” 大病之人朗声一笑,只手一按,就见一座无比繁琐的巨大法阵已然出现在眼前,先前人妖魔三族死者的鲜血,已然被那件神奇仙器生生汇聚在此,漫空血线缭绕,各自汇入一道道阵图脉络之中,最后就听轰隆一声,在中央阵眼之中,投射出一道粗大的光柱。 “时不我与,去光柱之内,我将亲手助你提升一个境界!” 提升一个境界,乃是这头酩醐兽很多年的梦想。 梦想只是梦,又怎么可能实现? “我的法器,足以将三族高手精血融为混元之势,做人讲信用,今日我便兑现承诺!” 酩醐兽不疑有他,一个闪身进入光柱,它骤然瞪大了一双蓝汪汪的眼睛,既觉得不可思议,同样兴奋莫名。 境界提升即意味着飞升仙域有望,如何不兴奋? 周边双龙盘旋,运转法阵,将三族精血源源炼化,输送到中央阵眼之中。 酩醐兽周身不停爆发出陆离之光,明暗交织。 在它周身一枚枚精致的鳞片之间,罅隙之内,突然间,犹如生长出一根根细草,细草在肉眼可见之中长长,由此,也破开了酩醐兽的肉身,流出了涓涓鲜血。 这些鲜血顺着阵图脉络向外蔓延,最终又通过双龙驱使的法阵,输送回体内。 第786章 有趣的事 那些细草越长越长,却原来是一根根美丽的羽毛,随着羽毛成形、丰满,原本覆盖周身的那些鳞片开始持续脱落,落在地表,激发出一连串的悦耳声响。 一天,两天,酩醐兽周身覆盖的美丽羽毛,其色彩在一点点加深,直至最后,竟然变成了黑色,使得这头酩醐兽周身被浓浓的煞气所笼罩,明显趋向失控的边缘。 这个时候,其实是最危险,也是最难的时候。 大病之人手持那柄奇剑,足踏虚空而起,一次次挥动,每一次挥动,必有一道赤色闪电从天而降,击中了酩醐兽的身体。 每一次击中,他的身体必然遭受一次无形的反噬,继而流血。 他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体中流出的血也越来越多,他本就身患大病,此刻损耗精血越多,便如雪上加霜,看去愈发难以为继。 酩醐兽周身笼罩的黑气越来越多,煞气愈发浓烈。 而这正是造下杀孽所引起的反噬。 酩醐兽期待了无数年头,有多渴望获得突破,进而逃脱囚笼,飞升仙域。 他发出一声声尖利的鸣叫,口中,眼内,周身,抛洒出一片片血雨。 他已然处于魔化的边缘,只要一步走错,便会万劫不复。 数对翼翅展开,一条躯壳昂扬崛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他不甘心失败,不甘心功亏一篑,只是,此刻已然力有未逮,双眸中已然黑化,最后一丝亮色就要泯灭。 便在此刻,就见那大病之人一步跨出,来到中天,突然间头下脚上,发出一声高亢的龙吟。 婆娑的光影笼罩周身,居然是一条硕大的龙身,刹那间,俯冲直下,撞向下方那头就要崩溃的酩醐兽。 最后一刻,这条巨龙张开大口,咬向酩醐兽。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吐出,贯入酩醐兽的身体中。 周边世界,万籁无声,完全被黑暗所吞噬,看不见一丝亮光。 良久,一点亮光撕开天际,匍匐扩展,宛若褪去一层外衣,露出本来面目。 中央,一头洁白如雪的身影一跃而起,展翅高飞,连连盘旋,宣泄着那种难以言喻的欢乐。 最后,这头洁白如雪的进化之兽,一个闪身,已然来到大病之人之前,他瞪着一双不断在明暗中变化的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发问道:“人,为何要这么做?要知道,你刚才差点就死了!” “因为,我们订立了契约,我必然要达成。”大病之人勉强一笑。 “契约?我曾看过世间人类订立了难以计数的契约,其中毁约的,占多数,我又怎么可能被这一纸空文所束缚,所以,再见了!” 说着,它翩跹着翼翅,突然凭空消失。 大病之人面浮莫名笑意,一念间便收了那件法器,回到了当初那片漆黑海面上,继而,再度踏着那一叶扁舟,劈波斩浪,向着延津城驶去。 他很快登岸,并没有返回延津城内,而是选择另一个方向,绕城而过。 只是,原本晴朗的天色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阴暗下来。 道路旁是一座荒山,一条迤逦道路延伸向山顶的一座亭子中,亭内一个小小黑点,负手而立,正远远望着他。 大病之人开始拾级登山,很快,他就来到了亭子之外,那人的对面。 那人他当然认识,正是雷青。 “你没有选择逃,而是选择面对,这份勇气可嘉,为此,我不会让你感到丝毫痛苦,绿水青山,长眠于此,也算一个归宿。”雷青叹息。 “看到你,我就明白一个人放下究竟有多艰难,包括我,我希望你能有所突破,否则就是悲剧。”大病之人语气淡淡。 “出剑吧,你先。”雷青不容置疑道。 “你真的让我先出剑?”大病之人有些纠结。 “是!“ 大病之人一步跨出,明明是走向雷青,光影掠过,身影已在山下。 “奸贼,还想逃!“ 雷青大怒,正欲一步跨出,孰料一股熟悉的痛楚骤然释放,令他差点栽倒。 他仰天咆哮,身影一晃已然冲至山下,就见一个影子如剑穿越了他的身侧,已然站在了那座亭子内。 这一刻,仿佛天地颠倒,情势立变。 “我并没有试图逃走,要逃走的,其实是你的一颗痛苦本心!”亭子内,大病之人远远看着对方,他仿佛感同身受,再度叹息。 “天人合一,杀!” 山下的身影和亭子内的身影瞬间重叠,一座大好亭子轰然崩塌。 两个人圆睁双目,几乎贴在了一起,鲜血汩汩涌出,很快流到地面,也不知是谁流出的血。 “突破了?你!”一股复杂心态渐欲爆棚,对方的突破显然是因为那头酩醐兽,那本是属于他的! 只是,雷青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毫不避让,任由天人合一剑道刺中了身体,而对方的剑也乘势刺入了自己体内的旧伤。 对方显然借助自己暴露瑕疵的一刻,抱合了生死,也抱合了彼此。 此刻,谁也不能动,包括心意。 雷青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再度被算计了。 只是他此刻却无论如何不得不平息心态,神色如常看着这个必杀的敌人。 “你不怕死?” “怕,但,你或许比我要胆小一点。”神色平静,些许揶揄。 雷青闻言,心境有些黯然,自始至终,对方的气势一直稳稳压他一头,要知道,他的修为更高,如何会被一个下位者藐视? 心境稍转,胸中痛楚释放,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能放下吗?”对方目光平静如水。 “放……“一时犹疑,雷青口中哇的又喷出一口鲜血。 便在此刻,一道虚光掠过二人之间,原本被天人合一剑道锁死的二人,倏忽间分离开来。 雷青的愤怒再度爆发,他正欲出剑,却突然停住了,微微张开嘴巴,看着那个出现的身影,说不出话来。 突破了,又一个突破的,且还是一头妖,这头妖的修为明显还在他之上。 “救了你一命,算是报偿了,再见!”白色的身影正欲抽身离去,却分明看着对方脸上的莫名笑意,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随意一笑。”大病之人可说可不说道。 “你这厮分明在嘲笑我,你不怕我一气之下杀了你?” “你不会,因为我们有契约。“大病之人依旧挂着笑道。 “什么狗屁契约?你莫非还要拿那一纸空文要挟我,我不吃那一套!” 作为一头妖兽,他此刻满口喷着唾液,活像一个暴怒的常人。 酩醐兽转而看向一旁的雷青,哼声道:“我不会再出手,你如此恨他,大可出手杀了他!” 此刻的雷青却突然变得有些轻松起来,他的脸上意外一笑,这么多天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开心。 原来这世上竟有如此有趣的事么? 原本应在自己身上,没曾想有意无意之间,竟然被转嫁了出去,真的好有意思啊。 雷青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你这厮也敢笑我?” 威压释放,天地欲裂。 只是,二人仿佛没有看见这头将要暴走的酩醐兽,宛若拉家常说起话来。 “你要去哪里?“ “久闻玄靖皇朝帝都玄池乃天下第一都城,想去看看。” “你这人我一直无法看透,你之所图,不能想象,说说看,又有什么大的图谋?”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不可言。“ “有意思,我正好欲往玄池一游,结伴吗?” “好啊。” 二人有说有笑,浑然将一头强大妖兽当做无物,渐行渐远而去。 “这厮,包括那个原本的敌人,怎么可能突然间化敌为友?狂妄的很,若不是看在你帮助过我,一万个也杀了!” 酩醐兽抬首望了望莫测的天空,他此刻境界圆满,随时都可以选择飞升,奈何心中总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抓耳挠腮一番,再度消失了。 第787章 断 帝都玄池,天下首屈一指的名城。 城内有一口四方玄池,位于都城最中央。 玄池之内,水天环抱之中,便是皇宫御苑,金碧辉煌,无数繁华楼阁枕叠拥簇,气势恢宏,最高处一股锐气冲入云天,正是一座宝塔的尖顶,如剑,也如号令天下的权杖。 是日,玄池城内一座最为华美的茶楼内,正有二人凭窗对饮。 这座茶楼一般人根本消费不起,往来的大抵是帝都第一名流,非富即贵。 “今日你花费巨资,眼都不带眨的,争这一处虚无的座次干嘛?”雷青很是不解。 跳舞的,陪茶的,弹奏的,莺莺燕燕,原本很是热闹,不料俱被大病之人斥退了下去。 时间不长,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就听一个人道:“本王看你这座飞来楼的生意是不想做了!孤的专座,你竟敢擅自出让,真当本王好糊弄还是好欺负?” 就听一人连连赔罪,末了耳语一番。 未料那位王爷更是生气了,哼了一声道:“看来你还是得了大头,拿些下脚料的腌臜物蒙混孤么?你的事,先放一放,本王要看一看,何人一掷千金,偏偏要抢占本王的宝座!” 说话间,就听一人迈着四平八稳的脚步声,一步步走上楼来,微微抬首一看,便看到自己一贯的御用宝座上,正坐着一人,面色苍白,分明是一个得了大病之人。 那人竟然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端着一壶茶,放在嘴边,欲饮未饮,一双眼睛微眯。 “问茶?” 这衣着华贵头戴金冠之人口中嗫嚅,忽然嗤声一笑,道:“你这厮修为未及顶流就敢如此狂妄,本王明白了,你一定是得了绝症,时日无多,故而来这座飞来楼一掷千金,享受一番从未有过的上层奢华罢了,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得罪本王,你自以为钱能通神,但本王富可敌国,什么宝物没见过?你那些俗物,仅仅能蒙骗那店家罢了,所以,若说不出合适的理由,最少,本王会废了你的修为!” 说话间气势外放,单足一踏,一股无形的气势已然冲了出去。 嗤的一声,一张桌案分明已被贯穿,甚至于那股剑道力量已经贯墙而过,表面看去依旧毫无变化。 大病之人在问茶,他对面所坐一人竟不知深浅,也在那默默品茶,态度目空一切,顿时让这位一贯高高在上王爷怒火中烧。 他再跨一步,虚空破碎,一团涟漪光影快速扩散出去,谁知道到了桌案之上竟如冰雪消融,化作了乌有。 王爷的愤怒再也无法按捺,正欲爆发,偏偏脸色一僵,呆在了当地。 原因则是,他忽然嗅到了一股说不出的茶香,香气倒还罢了,偏偏就像要钻到了他的心底,使得他长久触摸不到的那层壁障,竟然清晰呈现,似乎看到了希望。 正在他无比激动的一刻,那股莫名茶香突然凭空消失了。 咔嚓一声,大病之人手中杯盏从中断裂,啪的摔落在桌案上。 “可惜了,本来今日欲借此间底蕴有所顿悟,可惜时也命也,奈何,奈何,走吧!” 二人同时起身,便要离去。 未料那王爷一张冷脸忽然堆满了笑意,竟伸手拦住二人道:“今日鲁莽,本王多有冒昧,若不嫌弃,可寻一处雅座,本王做东,算作赔罪!” “机缘去了,不必枉费心机,就此作别!” 大病之人作揖便欲离去。 “本王不同意,你们哪里也别去!别以为本王猜不到你的伎俩,以小小手段,故意来此挑动本王心迹,背后必有所图,不说出个所以然,就凭你们的叵测之心,必死无疑!” “今日出门没有占卜,如此流年不利!阁下究竟要如何才能放过我们?”大病之人面露难色,询问道。 “很简单,你既有意勾起了本王的兴致,必须要给出个结果。”王爷冷笑,话语中威胁意味更盛。 “强人所难,不是君子所为啊!俗话说,一人一命,莫可强求,若然强求,必有代价,我明白阁下心中所想,只是那代价你恐怕拿不出啊!”大病之人面露为难,连连摇头道。 “什么代价?” “断!” “如何断?”王爷步步追问。 “荣华富贵,都是累赘,权柄名利,俱为心计,宠辱得失,尽乃枷锁,能断么?” 一双眼睛直视王爷,毫不避讳,王爷在那人逼视之下,居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若本王真能断,又如何?”王爷咬牙,甚至于在嘴唇间咬出了血,他长久不能突破,自觉辜负了父辈殷切期望,因而整日借酒消愁,放浪形骸,愈发为皇室兄弟们所不耻,竟成心病。 “若真能断,跟我走,一年之内,我包你如愿以偿!”大病之人斩钉截铁。 “你不骗我,且敢向天道盟誓?” “有何不可?” 大病之人淡淡一笑,一双深眸似看穿王爷心底,口中叹道:“只不过,只要断了,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你可下了决心?” 王爷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自幼出身皇室,锦衣玉食,早就习惯了这种高高在上的奢华生活,今日突然间要他一刀两断,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既然断不了,就此告辞!” 大病之人拔足便走。 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呼。 大病之人回首望去,就见那王爷扯坏了华丽衣袍,弃了束发金冠,一头长发披散,一口血已然喷溅在地上,突然间跪下来,朝着皇城方向,咚咚咚,连叩了三个响头,待站起来之时,一身气息已然变了,如此平凡,其貌不扬。 “既然断了,此后再无雍王,我信你!” 他的目光澄澈如水,静静看着大病之人。 “放心,你已走入正途,我必达成尔心中所愿!” 一班随从目瞪口呆看着一身狼狈的王爷,跟着两个陌生人走了,震惊的无以复加,却素知王爷秉性,不敢追问,几个腿快的飞也似的赶去禀报了。 皇宫内苑,一间间华美楼阁深处,重簾之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那位御极的至尊看着匍匐在眼前的中官,沉吟道:“你说,老三就凭几句话,就跟着两个陌生人走了?” “是……是的,陛……陛下,是奴婢无能,劝不住雍王殿下。” “不怪你,下去吧。” 应声诺,中官向后匍匐退去。 玄靖帝君沉吟了好一会,面色似笑非笑,道:“此人所图甚大,老三只是他的试金石么?也难得他能一眼看准老三痼疾,且给他一段时日,若能真正助老三突破,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朕会给他机会!” 且说当日出了飞来楼,几个人一路径行,出了帝都玄池,开始在这个世界随处漫游。 登山,入泽,拜宗,览胜,直至后来,竟然进入穷乡僻壤,各类险恶绝地,及至遭受妖物魔族围攻,可谓吃尽了苦楚。 只是,二人分明将那堂堂王爷当成了一个亲随,有什么粗杂活计,俱抛给王爷做,一路之上,嬉笑怒骂,分明将这个王爷不当人。 那王爷每每想要抗拒,却被大病之人回瞪一眼,喝道:“你已断了,便无归途,你就是一个凡夫俗子,做你该做的,便是正理!” 如此,这原本高高在上的王爷,忍受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压迫,只能咬牙忍受。 种种侮辱谩骂,种种粗活累活,日日承受。 时间长了,王爷已然麻木,浑然忘记了本来面目。 也不知辗转了几多时候,那一日,不知不觉,三个人居然鬼使神差,再度回到了那座飞来楼之前。 二人大步上楼,又一次回到原先那处华美的楼阁之中。 一身粗衣的王爷刚要登楼,早被伙计拦住,骂道:“你这腌臜的乞丐,该死的盲流,飞来楼何等富贵风流之地,是你能来的么?赶快滚,否则直接打杀了!” 第788章 心走了 王爷直直看着这个伙计,忽然一笑道:“凡事当留有余地,你这么做,不怕遭报应么?” “报应?报应也是留给你们这些腌臜货色的,再啰嗦,打杀了!” 王爷摇头叹息,他没有再辩驳,回头便走,未料,却被几个人挡住了,为首那人,却是他往昔的对头,老四,檀王。 檀王首当其冲拦住他,口中啧啧叹息道:“飞来楼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什么货色都能进来,啧啧,咦,这个人我怎么看起来有点像我们家的老三啊?老三当年自甘下贱,跟人走了,若你真是他,绝不会有脸回来啊,自己丢脸事小,玷污皇家的名节事大,看在你长的像老三的份上,我不难为你,赶快滚,有多远滚多远,不要让本王看到你,否则,我会像当年打老三那般揍你!” 一帮随从跟着哈哈大笑,指指点点,极尽挖苦之能事。 雍王木然站在那里,看着那些人,恍然间便想起往昔所做之事,和他们有所不同吗? 他看着檀王,笑了笑,转身便走。 “这厮竟敢笑话本王,揍他!” 一帮亲随一拥而上,穷凶极恶,拳打脚踢。 偏偏,此刻在雍王的耳中听到了一声讥笑,道:“老三,看你这副丧家犬的模样,我不打你,因为那样会脏了手,记住,滚出玄池,再也不要回来!” 雍王忍受着拳打脚踢,心中无限苍凉,只是他既然答应断了,就绝不回头。 此刻,在他耳中又听到了一声传音,宛若当头棒喝:“什么是断?到今天你还没悟出来么?” 识海中如遭雷击。 一瞬间,在那些人的拳打脚踢之中,雍王的身体缓缓站直,他的周身气息,在这一刻突然变了,变得连一旁的檀王也感到了陌生。 但有一点,檀王明确感受到了,那是漠然,也是轻蔑。 “这厮到了恁般田地,便连父皇也早就放弃他了,尚且如此狂妄!” 檀王怒火中烧,喝令手下继续打。 然而雍王只当这些攻击如同寻常的风吹雨打,他旁若无人,一步步走上楼去。 那些亲随还想要追上去,包括檀王,都想亲手将他一把扯下来。 然而那个身影在恍惚间越走越远,便连檀王也感到了力有未逮,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走上了楼。 檀王定了定神,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感觉就像做了场梦,不像是真的。 他的修为高于对方,为何竟出现这样的怪事? “不行,这个事不能就这般算了,本王必须让他一辈子爬不起来。” 檀王一个箭步冲上楼梯,开始快速登楼,未料在他人眼中,他就像在那里原地踏步,居然一步不曾前进。 此刻,一身乞丐样的雍王已然走到了大病之人面前,态度恭敬的叫了声先生,道:“若无先生点拨,我或许一辈子将沉沦于俗世懵懂之中,只能做个无聊的凡夫,大恩不言谢,我这辈子算是欠了先生一个因果了!” “你不欠我,我不欠你,既然已明悟了断,就去自寻归路,我们之间只是路人,再见!” 大病之人淡淡一笑,继续喝茶。 听了大病之人的话,雍王目光微微一凝,鼻中又然嗅到了当初那股非同一般的茶香,只是略略回味,顿时如遭雷击,他愈发看不透,他明白自己在对方眼中不过是张再明白不过的白纸,既然已断,从这刻开始他当去寻找属于他的东西。 拱拱手,雍王转身飘然离去。 他与檀王擦身而过,檀王眼睁睁看着对方,却连发出攻击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雍王消失不见了,他方才如梦初醒,耳畔却听断裂之音接连传来,再看,手上的扳指,腰间的玉佩,便连一袭华丽长袍,都一起从中断裂,以至于,周身衣物瞬间剥离下来,一副躯壳已完全暴露在外。 这也还罢了,关键是一种源自血脉中的无法言喻的东西,也仿佛一下子被切割走了,心中一阵难受却无法排遣。 檀王愤怒已极,他很快重新换了身崭新衣物,急急冲上楼,他要看看那个蛊惑了老三的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是,待他冲上楼的一刻,却发现那两个人早就消失无踪。 他咬牙切齿,心中恼恨,命令手下全城搜索,只要他们还在城内,他就能抓住对方。 此刻的雍王飘然出了飞来楼,向城外走去。 这个地方已无所留恋,他步履迅疾,内心决绝。 未料,在欲出城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出现,截住了道路。 对方一身布衣,朴实无华,口中叹道:“老三,你这是要走么?” “是。” “若我以一个父亲的名义留下你,你可愿意?”布衣人一脸恳切。 “留不住了,因为,心走了。” 这一席话,听得布衣人如遭重击,手抚胸膛,差点跌倒。 这个老三,其实是他最为得意的一个儿子,天资聪颖,近些年,也不知是钻了牛角尖,修为不但没有进步,还大幅下跌,以至于成为兄弟姊妹间的笑柄,自甘堕落,越陷越深,眼见得已成为废人。 这同样成为布衣人的心病,然而,他即便用了千百种方法,也无法让这个最疼爱的儿子重新走出来。 今日眼见得这个儿子不仅恢复如初,而且修为大进,他多想全力推对方一把,将对方送上巅峰。 只是,他也是一个修士,却深深明白大道在心,不能强求的道理。 “再见。” “希望有那么一天!” 布衣人浮现苦涩的笑意,看着这个儿子越走越远,终究消失,他的胸中大恸,分明是一件心爱之物被生生摘走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长,因为他时下也和这个儿子一般,走到了绝处,看不到希望。 “我的儿子,我没有什么能赠予你的,只是希望,你能走的更远,能够到达你所要到达之地!” 口中喃喃,面色突然一肃,脚步跨出,天地在盘旋,空间在收缩,他犹如抽丝剥茧般一路追溯而去,很快找到了他想要找的。 这是他的天,也是他的地,他言出法随,说一不二。 看着那个犹自喝茶的大病之人,布衣人冷冷道:“你在处心积虑寻找接近我的机会,我来了,只不过,若不能给出合适理由,你必死,并不可能有轮回的机会。” “若没有我,雍王这辈子也不能重新觉悟,我不求有功,毫无恶意,只想追随于左右,做个学生,如此而已。”大病之人放下茶盅站起来,不卑不亢。 “你害我失去儿子,还敢邀功?再给你最后一次陈情的机会。”布衣人口齿愈寒。 “没有了。”大病之人淡淡一笑。 “那就去死!” 剑出,天地欲裂。 即便遭遇如此绝杀,大病之人依旧从容一笑道:“此生能够死在陛下剑底,是我荣耀!” 脚底一踏,大病之人向前疾冲,他就像一把剑,不顾一切,冲向了锐利的锋芒。 鲜血飞溅,砰的一声,大病之人被重重击退,只是他后退的速度如何也不及布衣人的剑,长剑入体,鲜血喷洒。 不断出剑,不断的追及,太快,太快! 每一剑,生命都在飞逝,每一剑距离死亡都越近,每一剑都比先前一剑更快,带来的痛苦愈深。 然而,让布衣人震惊的是,对方居然毫不畏死,他居然欲利用自己的剑道,去淬炼他的一副残躯,何其狂妄! 这让布衣人尤其愤怒,更何况,布衣人一生最讨厌算计,这厮敢算计至尊,百死莫赎。 布衣人刺出的剑,看似只是简单一剑,其实不如说是无数剑,他的剑道,名谓川流不息,时间川流不息,轮回川流不息,万万千千变化川流不息,都可糅合于道韵,已然近乎化象为实,融为一剑,所谓天子一怒,天崩地裂。 第789章 天崩 大病之人被这寓万剑于一剑的一击,刺的遍体鳞伤,他无法想象,世间居然有如此厉害的剑道,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已成终局。 生命飞速流逝,此间已成终点。 岂知他的眼中毫无痛苦,却透露出一种他人无法理会的笑意。 生死立决,却听一声咆哮从天而降,就见必死的大病之人,已然被一具白色身影生生置换了出去,而那把川流不息之剑,已然深深刺入白色身影体内。 “欠你的,这下子,算还清了!” 这一幕,使得一旁被忽视的那人看得目瞪口呆,他原以为大病之人必死无疑,无法想象,还能发生如此变故。 当下对大病之人愈发佩服,心中犹自狐疑,这世间还有人能将未来的变化拿捏到如此精细地步么? 此刻最为震惊的,当然是布衣人,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突如其来的白色身影,如何认不出它的本来面目?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可遇不可求的顶级妖兽,居然就这般撞在了他的刀口上! 如此说来,飞升必然有了希望,那么,或许来日,和老三重逢也就有了希望。 他唰的收回剑,白色身影痛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布衣人看着白色身影,淡淡一笑道:“从此要想活,就不要有二心,跟在我身边即可。” 他言出法随,与此同时,宛若有一层无形的枷锁落下,束缚住了白色身影的自由。 白色身影看着摇摇欲坠的大病之人一眼,叹息道:“这是我命,我认,此后两不相欠!” 布衣人摸了摸鼻子,意味深长的看了白色身影一眼,复看了大病之人一眼,道:“天意如此,你可以活,并可以跟在朕的身边,不过一切自悟,与朕无关!但有出格,你不会再有机会!” 他的目光最后看向一旁那个毫无反应的旁观者,道:“你,很不错,在玄池,要想胜过你的人,也不多,看你的样子,却是欲追随那个病怏怏的家伙,也有意思,算了,朕成人之美,你便做个皇宫护卫吧,只可在周边逡巡,不得入内!” 第二日,玄靖帝君降下圣旨,曰,异士北辰献宝有功,擢升尚宝国师,随侍左右。 于是,北辰之名,瞬间传遍帝都。 只不过,一个献宝的,能有多大本事? 很多人不以为意。 谁知一段时日过去,那些大臣亲贵却骤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原本日理万机的陛下,突然变得不理朝政,居然将国朝大事,俱推给那个尚宝国师北辰去处理。 时间一长,还不纲常错乱? 只是,让他们更为惊愕的是,北辰奉帝君圣旨,批复巨细国务,居然比玄靖帝君还要勤恳,不止勤勉,大小事宜,无不一针见血,切中肯綮,拿捏的妥妥贴贴,使得各部按部就班,有条不紊。 即便如此,各部对玄靖帝君长期不理朝政,仍旧颇多怨言,对越俎代庖不明来路的北辰当然心有芥蒂。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唯有及早将之驱逐才是正理。 于是,一件件国体大事的经办渐渐放缓,种种推脱,各类理由,纷至沓来,以至于那些正常经办章程,一时间纷纷陷入停滞状态。 原本繁荣的帝都也由于商路不通,进出不畅,使得民生渐渐萧条,一时间怨声载道。 于是,各层有司齐齐上书,力陈北辰种种罪状,尸位素餐,昏庸无能,请求帝君重新临政,铲除邪佞,拯救黎庶。 北辰即便有三头六臂,一时间也陷入有心无力的困局之中。 重重帘幕之后,玄靖帝君正襟危坐,远远看着不卑不亢肃立在那里的北辰,哼了一声道:“朕尊天而行,御极天下,数十年如一日,不敢丝毫懈怠。朕答应给你机会,就会给你机会,天地不仁,大道如风,若十日之后还是这般困局,朕必依道斩你!” 北辰闻言,默默无声,缓缓退去。 待走出宫殿的一刻,目光突然一斜,落在一个肃立一旁的干瘦中官身上,二人目光于空中微微一碰,便分开了。 “都来了么?入局居然比我还快,大局欲变,只争朝夕,我倒要看看你们,会做出何等惊天大事!” 北辰口中喃喃,渐行渐远。 中官木然,心如止水,为了混进皇宫,他可以说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所求者,唯道也。 十日弹指即过。 第十日午时,原本青天白日,突然间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玄明殿之外,北辰目视远空,双目微眯。 作为一个外来人,没有谁会信他,玄靖帝君之所以留下他,当然是因为意外得到了一头酩醐兽。 当下发生的一切,不用想也是这位帝君有意为之,他将自己留在他身边的真正原因,自然是想寻个冠冕堂皇的由头,将自己除去。 十日已半,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自己看似代天子处理朝政,其实有名无实,不仅时刻处于监控之下,还一下子成为风口浪尖上的公敌。 这一手冠冕堂皇,自己竟无理由反驳。 一旦自己做出丝毫异动,相信那位帝君便会堂而皇之,果断出手。 “境界之差便如鸿沟,这贼老天就是不给我时间啊!” 北辰叹息,突然眸子一亮,因为他已然看到远空窜起一枝闪亮的火箭,顷刻间爆裂为漫天花雨。 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他在刚刚飞升到这个世界的一刻,就已然从方方面面对这个世界有过通盘的考量,继而凭借那件宝物,推演了无数日夜,方捕捉到一丝天机。 这是他的机会,也是乱局开启之时! 片刻间,一匹健马驰入帝都,十万加急当即呈送到玄靖帝君案头。 北域天地壁垒崩了! 这个惊人的消息以闪电般的速度传遍天下。 一时间人心惶惶,大批民众快速逃离帝都,向着南方迁移。 盖因那北域蛮族力大无穷,强横无比,千年之前屡屡入侵玄靖皇朝,屠戮数十万黎庶,及至后来兵临玄池城下,欲覆灭皇朝,一统天下。 这个时候,一代圣明烈帝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大败蛮帝,屠戮北域十王,一路驱逐,最终于天荒流域,亲手斩杀蛮帝,以蛮族十万精英生祭蛮天。 当日这位烈帝手提蛮帝头颅,踏着无尽尸骨,竟断然放弃了飞升的机会,以肉身为祭,挥剑斩断南北疆界,生生立下一道天地壁垒,隔绝了北域和南域,为玄靖皇朝争取了一千年的太平岁月。 玄明殿之内,玄靖帝君手持羽檄,一张手微微颤抖。 无法想象,不能接受,一贯好好的天地壁垒,怎么可能在毫无征兆之下,崩溃了呢? 一切来的太快,太过措手不及,可以说毫无准备。 也许这个时候,蛮族大军已经越界南下,想象一贯蛮横残忍的蛮族,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上苍,为何,为何在这个时候,你会降下如此杀机? 玄靖帝君目光远远看了一眼十丈之外那个身影,忖思那个北辰莫非是灾星不成,其一是由于他,自己失去了儿子,其二,便是蛮族即将马踏玄靖! 他当真想一剑杀了对方,却有违自己的承诺。 壁垒崩溃这件事,断然和北辰无关。 这个北辰虽是潜在威胁,毕竟是个可用之才。 玄靖帝君将杀心暂时按下,当即赐予北辰天子剑,处理一切事务,如朕亲临。 他倒要借此机会看看,这北辰有何才力。 如此,玄靖帝君就像一个影子处于幕后,死死盯着前方的北辰,也盯着朝廷上的一切。 北辰奉剑颁旨,主要有三: 其一,选将,选出最强悍将,带领大军迎敌。 其二,朝堂其他事务,暂时搁置,全民备战,要的是十日之内,筹集十万修士精英,作为先锋,奔赴北域迎战。 其三,发布招贤令,放开甄选资格,于潜城挹星台展开排位之争,决出前一百名星榜修士,由他们带领各宗门精英,奔赴北疆,协助大军,与蛮族全面开战。 第790章 宿命之剑 内容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