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薄情?转身我成了太子心尖尖》 第1章 女配觉醒 “你这种迂腐愚昧又恶毒的女人,如何比得上阿雪?” 男子英俊的脸庞凝满了寒意,他的手用力地箍住傅槿禾纤细的脖子。 傅槿禾呼吸渐渐稀薄,她目光凄绝地望着想要杀了她的未婚夫。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她眼角沁出,恰好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男子犹如触碰到污秽似的,他厌弃地将傅槿禾甩落在地。 他拔剑相向,在她的脸上毫不留情地划了两下,深可见骨。 殷红的血液飞溅,傅槿禾痛得在地上打滚,她字字泣血地控诉:“宋钧尧,我与你青梅竹马,自小订下婚约。你曾在摘星楼对我起誓,你钟情于我,此生必不负我。” “如今你竟这般残忍绝情待我,你好狠的心!” 男子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不堪的傅槿禾,仿佛蔑视着一只蝼蚁。 他目光冰冷,讥诮道:“你咎由自取,根本不配我钟情。” “傅槿禾,若是你下次再敢出手暗害阿雪,就不是毁你容貌那么简单了。本将军要了你的性命!” 傅槿禾卷长的眼睫毛颤了颤,从梦中惊醒。 她唇角浮起一丝泠泠讽意,又梦到前世惨痛的一幕幕。 死过一回,她才知道,原来她是话本中横在男女主之间的恶毒女配。 她是太傅府唯一的女儿,爹娘与兄长疼惜宠爱,和武官世家出身的男主宋钧尧青梅竹马,自幼定下婚约。 原本他们两小无猜,感情甚笃,是长安城人人艳羡的一对,直到他命定的女主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翰林府的嫡长女江蔓雪体弱多病,在她十三岁时不幸香消玉殒,女主正是这个时候从异世穿越至她身上。 自此,女主在长安城大放异彩,从前她大门不迈,如今她长袖善舞,日日周旋在一众公子哥儿当中。今日与文人才子烹茶斗诗,明日与纨绔子弟把酒言欢。 她七步成诗,出口成章,一句“大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令人拍案叫绝。 她策论不输男儿,朝野之事,她亦能说出她犀利的见解。 不少未有婚配的簪缨子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对她魂牵梦绕:“娶妻当如江蔓雪。若是能娶江小姐为妻,死而无憾。” 甚至有已然娶妻的男子毫不掩饰对她的青睐:“江小姐当真是奇女子,她不仅容貌出众,性情率真,还博学多识,胸有丘壑。府中妻妾实在太过俗不可耐,令我心生厌恶。” 宋钧尧与江蔓雪这两个话本中命定的男女主,他们一见如故,志趣相投,情愫疯狂滋生,犹如燎原之火不可遏止。 她作为十恶不赦的女配,不过是催动男女主情愫加深的剂药。她在话本中没有自己的灵魂与思想,极为钟情宋钧尧,对江蔓雪心生妒忌,用尽各种手段陷害对方,却是屡屡自食恶果。 身败名裂,千夫所指,毁容抄家,直至连累太傅府满门抄斩,这便是她这个恶毒女配无法挣脱的宿命。 惨死后她游魂飘荡,得知这个可笑的真相,她不甘,她不忿,她怨念冲天。她生而为人,凭什么要操控她的思想与命运,为男女主的绝美爱情而献祭? 许是她怨念太深,竟让她硬生生脱离话本既定的束缚,再活一世。 傅槿禾敛回思绪,她望向窗外。 正值惊蛰时节,融融泄泄的春光打落在枝蔓上,衬得初绽的棠梨分外动人。 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这一世,她是傅槿禾,仅此而已。 “来人,为我梳洗。”傅槿禾款款行至铜镜前坐下,对着门外道。 在门外候着的碧珠领着数个丫鬟走到傅槿禾面前。 她道:“小姐,请。” 傅槿禾颔首,她接过丫鬟手中的浓茶,捻盐入口中,以茶漱涤。 另两丫鬟上前,捧着陶盆盛她漱涤吐出来的浓茶,再将湿水的丝绢递给她净面。 一连串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碧珠在一旁看着风风韵韵的傅槿禾,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小姐是太傅府精心教养出来的贵女,怎么会是他们口中心思狠厉,没有容人之量的毒女? 数日前,长安城的公子哥儿与贵女相约在护城河放河灯。小姐与江小姐相隔横栏处放完河灯,上石阶之时江小姐忽然身形摇晃,险些掉落水中。 作为小姐的未婚夫,宋小将军飞身一跃,心急如焚地将江小姐扶住当即猩红着眼对小姐怒斥:“傅槿禾,你为何总是如此恶毒?一而再再而三伤害阿雪?” “我与阿雪不过是知己,发乎情,止乎礼义。你就这么善妒,容不得阿雪?” 小姐委屈伤心极了,她眼里噙着泪说并无推江小姐。江小姐假惺惺道自己并无大碍,让宋小将军不要太过怪罪小姐。 宋小将军转头,满眼柔情地望着江小姐,无可奈何地道阿雪你就是太过良善。 小姐看着二人郎情妾意的模样,心如刀割,失了智一般放狠话:“我心思恶毒又如何?我善妒又如何?” “她与我的未婚夫走得如此之近,勾引我的未婚夫,我恨不得她死!但今日我绝没有推她!” 说罢,小姐愤然离去。 众人哗然,纷纷怒斥小姐善妒跋扈,自持太傅府的权势逼迫江小姐去死,其心可诛!江小姐与宋小将军不过是志趣相投的好友,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怜小姐回府之后大哭一场,也缠病数日。宋小将军绝情如斯,愣是那么多天也没有看望小姐,老爷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们想为小姐出气也无可奈何,因为小姐不想让宋小将军愈发讨厌她。 若非大少爷远在姑苏的外祖家还未回府,定是饶不了他们! 傅槿禾察觉到碧珠目不转睛望着她,她轻然一笑:“我脸上可是有何物?” 女子绯颜楚楚,笑靥甜甜,竟比枝蔓上的棠梨还要曼妙柔桡几分。 碧珠一时恍了神,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小姐这般笑过了。小姐这一年来因为宋小将军和江小姐总是黯然伤神,流过太多的泪水。 她问道:“小姐,今日的春花宴您可是要前去?” 傅槿禾望着铜镜中的她,女子眉似远山袅袅,唇朱发黑,纤腰婷婷恰似花扶柳,一派风流蕴藉之意。 她拨了拨发丝,道:“自是前去。” 碧珠有些迟疑:“小姐,您数日前才与宋小将军……” 傅槿禾清眸闪过了一丝厌弃与浅薄,淡然道:“不再钟情了。” 碧珠愣住,呆呆地望着傅槿禾。 随后她小心翼翼问道:“小姐,您可是在说气话?” 傅槿禾摇头,平静道:“不是气话,这几日我卧病在床,想通了。” “宋钧尧与我本有婚约,却是与江蔓雪暗生情愫,所谓发乎情,止于礼义不过是个幌子,掩饰他们不知廉耻的勾当,以欺瞒世人,还往我身上泼脏水。” “如此道貌岸然之人,不值得我托付终身。我从前在他身上吃尽了苦头,倍受煎熬,累了倦了也实在厌烦了。” 碧珠听完傅槿禾的话,她喉咙哽住,泣不成声。 她在为自家小姐所经受的莫大委屈哭个痛痛快快。 小姐说得对,宋小将军沐猴而冠,人品之低劣,绝非是良婿,弃了便弃了! …… 第2章 还她清白 …… 半个时辰后。 春日宴设在长安城外郊的桃林。 桃林连绵不绝,足足有三里。桃花满树色芬芳,风拂过,花瓣簌簌落下,香气四溢。 傅槿禾还有十数步至宴会,便听到几个簪缨子弟刺耳的嗤笑声。 “今日怎生不见傅槿禾那个毒女?” “她还有脸来!上次放河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加害江小姐,扬言要把江小姐杀死,我们可不欢迎她!” “也不知道傅太傅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她此等歹毒的女儿?” “最是受苦的还是宋小将军,他年少有为,惊才绝艳,竟与傅槿禾那种女子有婚配。可惜呐……” 被提及的宋钧尧俊脸一沉,他对傅槿禾的厌恶已经抵达到极点。 怎不可惜呢? 阿雪风情万种,才学与见识过人,傅槿禾愚蠢恶毒,只会拈酸吃醋,以下作的手段害人。傅槿禾不及阿雪一分,他却与她自小订下婚约。 阿雪说,爱情里没有先来后到,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世俗约束了他们,他们只能将汹涌的情愫藏于心,不得见人。 坐在一众女眷中央的江蔓雪穿了一袭绯色云纹绉纱袍,她的容貌在长安城不是顶尖,妆容却是别出心裁。 眉间点沁一朵娇艳如滴的桃花,红唇勾勾,叫人忍不住采撷。 她似与宋钧尧心有灵犀,感知到他的不耐,对着他嫣然一笑。 宋钧尧心中的阴霾一下子被江蔓雪明媚的笑意冲散,他的心仿佛被挠了一下,酥酥痒痒的。 阿雪。 路漫漫,其修远兮。他与阿雪,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傅槿禾唇角浮着似有却无的笑意,静立着听完他们的话。 这才让候着的小厮传唱:“傅小姐到——” 宴会中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纷纷循着声音望去,极多数人的脸上皆是流露出不喜与厌恶的表情。 傅槿禾款款朝着众人走来,她着了素色的长裙,珠围翠绕,行走间轻轻摇曳,珊珊作响。 她的玉面肌肤盈盈胜雪,未施粉黛,眉是山峰聚,眼是水波横。 仿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仕女,清丽脱俗,韵味十足。 众人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这是傅槿禾? 从前她妒忌江小姐,事事要与江小姐争个高低。江小姐皮相明艳,喜穿绯色衣裳,妆容别致,相得益彰。她东施效颦,追随江小姐穿红衣,浓妆艳抹,极为不伦不类。 江小姐有惊世之才,即兴成诗,每一首都是绝妙好诗。她不甘落后,所作的诗尽是争风吃醋劣作,贻笑大方。 今日她素服花下,风姿款款,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原来我怎么没发现,傅小姐的容貌也是极好的。”一青衣男子忍不住感慨道。 侍郎府的嫡幼子楚长凌是江蔓雪的众多倾慕者之一,在他心中,江蔓雪无疑是完美的。 他可不能容忍傅槿禾这个毒女风头盖过江小姐。 “傅槿禾,数日前你在放河灯之时推将江小姐下水,你还不向她斟茶认错?”楚长凌朝着傅槿禾怒斥。 傅槿禾望了一眼为江蔓雪打抱不平的楚长凌,便收回了视线。 她径直走向江蔓雪面前,眼底凝着清澈见底的凉薄:“江小姐,那日果真是我推了你么?” 江蔓雪坐,傅槿禾站,她需仰着头,对上了傅槿禾凉沁沁的眸子。 这种感觉令她极为不喜。 她从21世纪穿越而来,才智与见识远远胜于这个时代乏味又死板的贵女。她向来是高高俯瞰着她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没想到傅槿禾躲在太傅府几日不见人,倒是长进了。 “傅小姐,此事已然过去,就不必再提。宋小将军那日对你说的重话,你亦无需放在心上。”江蔓雪笑得妖娆,一副大度的模样。 她深知,只要从她口中提及宋钧尧,傅槿禾便暴怒异常,有理也变得无理。 傅槿禾眉睫清然,她用着极为平静的语气问道:“江小姐言下之意是要我平白无故担下推你下河的恶名么?” 楚长凌当即怒不可遏:“傅槿禾,你竟敢说江小姐污蔑你!分明就是你想要推江小姐下护城河,证据确凿!” 宋钧尧眼里布满了厌恶,冷着声音道:“巧言令色,不知悔改。” 傅槿禾转身,她这才正视前世追逐了一辈子的宋钧尧。 平心而论,他生得确实是丰俊英朗,气度不凡。 话本赋予她对他所付诸的真心,披肝沥胆的痴慕,随着她前世命陨,挣脱话本的束缚,刹时荡然无存。 如今,唯剩对他的唾弃与憎恨。 “大周有严谨的律法,饶是犯了命案的犯人,也有辩驳自证清白的权利。他们的罪名也是取证,审查,判定,方可定下。” “宋小将军与楚三公子如此轻率定下我的罪名,是不满大周律法么?”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惊诧不已。 傅槿禾像是中了邪似的,浑然换了一个人。她向来愚笨,竟然会以大周律法来做文章。纵使今日并无皇室之人在场,但总归会传入皇宫,招来皇室猜忌。 更令他们咋舌的是,她对宋小将军态度冷淡,甚至称得上浅薄。要知道,傅槿禾对宋小将军可是情根深种。 这是在欲擒故纵? 宋钧尧听到傅槿禾称呼他为宋小将军,他内心充斥着深深的轻蔑。 又在使什么小性子? 她莫不是以为这般胡搅蛮缠,就能将她害阿雪的事蒙混过关?简直是痴心妄想。 楚长凌支支吾吾不敢回话,他是倾心江蔓雪,也不敢顺着傅槿禾的话挑衅大周律法。 傅槿禾勾了勾唇,不过尔尔。 她回过身,再问道:“江小姐,那日我可是推了你?” 江蔓雪定定地望着冷静自持的傅槿禾,对方确实是聪明了些许。 也罢,赢得太过容易着实是乏味。她便陪傅槿禾玩玩。 她答得似是而非:“傅小姐,那日我放完河灯上石阶,只觉后背有一道力道袭来,险些摔倒。” “那时我吓坏了,并不知是否傅小姐推了我。” 傅槿禾语气轻飘飘:“昨日我回到与你放河灯的位置,相隔的横栏及我腰处,横栏中间虽有镂空,但不足以将手伸进去。” “我也找了与你身量相差无几的女子重回那处复盘,我伸手越过横栏推她,也只能够得着她的头部。我根本没有推你后背之机。” 忽而,她莞尔一笑:“那日只有我二人相隔,江小姐说有人推了你后背,大抵是有魑魅魍魉作祟。” 女子素靥恰似清水芙蓉,笑起来掩映生姿,绯色楚楚。 她说得有理有据,最后一语更是妙极,讽刺意味十足。 江蔓雪在袖口攥紧了手指,她穿越至今已有一年,无往不利,第一次,隐隐有不受掌控的感觉。 楚长凌连连冷笑:“你的一面之词也能尽信?长安城何人不知你傅槿禾谎话连篇?” 傅槿禾就等着他的这句话:“我的一面之词不能全然尽信。那便一起对簿公堂,大理寺少卿铁面无情,断不会有冤假错案。” 她眸光细薄如刀,字字珠玑:“江小姐,与我当堂对峙。” “你敢么?” 你敢么?这三个字萦绕在满座的簪缨子弟耳中,她的语气虽轻,却充满了咄咄之意。 江蔓雪已是被傅槿禾逼入“绝境”,进退两难。 是她小瞧傅槿禾了! 她心里憋屈得不行,暗暗咬了咬牙,这才道:“傅小姐,应是那日我身体不适,头脑眩晕,才会产生有人推我的错觉……” 傅槿禾打断江蔓雪后面的话:“我等了数日,总归是让江小姐想起我并无推你,还我清白。” “至于宋小将军与楚三公子,虽知你们护短心切,可妄断旁人的罪名,实在是令人厌恶。” 末了,她意味深长道:“正不巧,我深觉不适,需回府休憩。如此,便不叨扰诸位的雅兴。告辞。” 言毕,她也不管江蔓雪几人精彩纷呈的脸色,她从宴会中离去。 傅槿禾脚步停也未停,头也未回。 她兮步迟迟,走得极为坚定。 身后,她无一人。 可她浑然不在意,反而在心里激荡起挣脱话本剧情操控的孤勇。 她有思想,有灵魂,不做衬托所谓命定男女主的恶毒女配。 第3章 两相决绝 “傅槿禾她,她就这般回府了?” 众人神色怔忪,他们眼见着傅槿禾妙步纤纤,徐徐离去。 她腰肢亭亭,素色的裙裾摇曳生姿,宛若拂风繁重的棠梨,不蔓不枝,清而不冽。 这仿佛本该是她的模样,太傅府是长安城的上流豪族,精心培养的贵女,应是如此。 他们面面相觑。 傅槿禾前来赴宴,仅仅是为了自证她没有推江小姐下水,便干脆利落地离去。 她似乎在意指江小姐假装头疾,只为了诬陷于她,让她白白担了骂名。 她又出言讽刺宋小将军身为她的未婚夫,非但不信任她,还迫不及待为江小姐出头,令她厌恶。 众人的脸色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傅槿禾果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江蔓雪气绝,傅槿禾其心可诛,当着众人落下她的面子,肆意往她身上泼脏水。 从前她完全不把傅槿禾放在眼里,皆因对方不足为惧。可今日这笔账她当以铭记于心,让其付出代价! 她从座位中站起,煞有其事地朝着众人行了一个礼,举起发簪,正义凛然道:“那日确是我之过,我患了头疾,误以为傅小姐又如同以往一般暗暗加害于我,我向诸位道歉。” “至于我与宋小将军之间,我以簪起誓,我们无愧于心。” 纵使她与阿尧暗生情愫,他们又何错之有?爱情从不拘泥于一纸婚约,他们灵魂契合,思想有共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错的是这个朝代的繁文缛节,他们有追求灵魂共颤的自由。 楚长凌心疼极了,傅槿禾竟敢逼迫他的心上人以簪起誓,她真该死啊。 他愤愤不平附和道:“一切都是傅槿禾咎由自取。若不是她缕缕对江小姐下手,又怎会招来旁人的怀疑?” “再者,江小姐都以簪起誓了,定是无心之失。” 众人看着江蔓雪举簪无畏无惧的模样,再听得楚长凌的话,回想起以往傅槿禾确实暗害江小姐数次,皆是证据确凿。 他们心底刹时倾向江蔓雪,打圆场道:“江小姐何至于此,我们肯定相信江小姐的为人。” “要我说,就是傅槿禾得理不饶人,还甩脸色给我们看。” “罢了罢了,此事揭过。今日春暖花开,江小姐何不作诗几首,让我等欣赏欣赏?” 江蔓雪收回了簪子,恍然没事人一般,笑意明媚:“如此,我便献丑了。” 看哪。 傅槿禾处心积虑给她挖的坑,她三言两语便化解。 她有惊世之才,自当是受众人趋之如骛,傅槿禾一块榆木疙瘩,如何能比得上她? 唯有宋钧尧一言不发,脸色难看极了。 傅槿禾莫不是魔怔了?她竟敢说厌恶他? 长安城何人不知她钟意他到了极点,为他做尽愚痴之事。堂堂太傅府嫡女,自掉身价,如同婢子为他做糕点讨他欢心。他喜收藏兵器,她身为女子,不顾脸面去四处搜罗。诸如种种,数不胜数。 他朝着傅槿禾离去的方向追去。 忽如其来的离去,又是令众人一惊:“宋小将军这是追寻傅槿禾,向误会她之事道歉么?” 江蔓雪嘴角的笑意一僵。 她心中怒意翻腾。傅槿禾是从哪里学来的狐媚子术,用上欲拒还迎的下作手段? …… “傅槿禾。” “傅槿禾,站住!” 宋钧尧疾步追来,朝着傅槿禾的背影厉着声音道。 傅槿禾眼波流转着一丝浅薄。 她漠然回首。 宋钧尧上前,他看清傅槿禾素靥上的不耐,太阳穴一跳。 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你何以故意在众人面前给阿雪难堪?” “你回去与阿雪道歉,我便原谅你的无礼。” 傅槿禾目光细薄如刀。 前一世,他便是如此。每每她与江蔓雪起争执,他不分青红皂白怒斥她,指责她妒忌江蔓雪,怀疑他们发乎情,止乎礼的知己之宜。 她争辩不过,负气离去。 他刻意晾她几日,她受剧情控制,爱惨了他,生怕失去他。她主动服软,他姿态居高临下,让她向江蔓雪道歉,彻底坐实她的恶名。 她轻轻一笑,然,笑意达不到眼际:“长安城都道宋小将军耳聪目明,是骑马射箭的好料子。我却觉得你眼盲心瞎。” “我不过是道明事实,江小姐亦然承认她之过,我怎是故意给她难堪?论起来,她让我白受数日污蔑,该道歉的人是她。” 宋钧尧剑目闪烁着焰火,他死死盯着傅槿禾。 很好,她有胆子说他眼盲心瞎。使小性子也该有个度。 他近乎恶意想道,若是他数月对她不理不睬,她怕是痛不欲生,卑贱如泥地哀求他回心转意。 “此前你暗害阿雪多次,她皆是大度原谅你。为何这次你不能体谅阿雪的头疾?你又何苦得理不饶人?”宋钧尧的声音带着逼人的压迫感。 傅槿禾眸子映着清澈见底的寒凉:“你扪心自问,此前果真是我一直在暗害她?” 宋钧尧望进傅槿禾的清眸,心头一紧,仿佛所有不堪的,卑劣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他别开眼,嗤道:“你自己所做的好事,你心知肚明。” 果然啊,宋钧尧是知道的,就算非她之错,他依旧纵容江蔓雪,帮着对方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纵是她对他的情与爱通通消弭在前世,傅槿禾依旧觉得遍体生寒。 在女主未出现前,他们二人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他那时的年少慕艾不似做伪,眼里盛着的炙烫星辰也不假。 不过朝夕之间,真心变幻,他恨她入骨,将她置于死地,倾覆太傅府永绝后患,只为博得江蔓雪一笑。 只因剧情所需。 傅槿禾闭了眼,卷长的眼睫毛翩翩欲飞。 再睁开眼,眼波一片凛冽的霜华。 她不欲与他多言,转身离去。 忽然,手腕一疼。 宋钧尧攥紧傅槿禾的手腕,他劈头盖脸地质问道:“旁的事今日我不与你计较,唯有一事,我最后一遍警告你。我与江小姐是清清白白的知己,从未做过逾越的事。” “你当着众人面前污蔑我们,竟还说厌恶我,实在无理取闹至极。傅太傅便是如此教养于你?” 傅槿禾直视着宋钧尧。 她的目光是那样的冷,仿若一场苍茫的大雪,簌簌落下。 “我与你本是有婚约,你亲密唤江小姐为阿雪,直呼我的名字傅槿禾。” “我与她发生争执,你永远站在她一边,饶是她之过,你也义无反顾地站在她那一边。” “你总是说你们二人发乎情,止于情,可你的心早已倾向于她。” 傅槿禾拂去宋钧尧的手,不想与他有一丝一毫的沾染。 “你道貌岸然,不顾礼义。我厌恶你,理所应当。” 她折身,再次离去,远眺着一望无垠的苍穹。 接下来,她应是找准时机,退掉先皇赐下她与宋钧尧的婚约,两相决绝,再无纠葛。 第4章 太子玄胤 宋钧尧低头望着他空荡荡的手掌,他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瞧瞧傅槿禾这疯魔的丑态,她口不择言,胆敢斥骂他道貌岸然。 如此妇德有亏,妒忌成性之恶女,实在不配为他妻! 定定地站了半晌,宋钧尧返回宴会。 此时江蔓雪恰好作完诗,她看到宋钧尧归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媚眼含情地望着他,稍稍提高声音道。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话音一落,满场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众人对江蔓雪即兴而作的诗赞不绝口:“真真是绝妙好诗!此诗神思飞跃,气象开阔,意境浑厚苍凉,尔等佩服佩服。” “江小姐长安城第一才女之名当之无愧呐。” 忽然,有人意味深长道:“江小姐非将门虎女,却能以一首诗写出边境辽阔深远的画面。不愧是宋小将军志趣相投的知己。” 宋钧尧与江蔓雪四目相对。 耳边很嘈杂,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在阿雪剧烈地跳动着。 是了,阿雪才是他心目中完美的妻子人选。 傅槿禾什么也不是。 …… 太傅府。 傅槿禾已然从桃林回府。 她沿着游廊兮步款款,光影透过枝桠打落在她的素靥上,态浓意远淑且真。 碧珠望向傅槿禾玉软花柔的侧颜,她在宴会外听说小姐妙语连珠,一人驳斥千夫所指,摆出确凿的证据,逼得江小姐承认冤枉了小姐。 小姐还当众落下宋小将军的面子,只怕他向来习惯了小姐痴慕他,乍然小姐对他横眉冷对,他很是气急败坏。 她心里积攒多时的一口恶气总算是吐出来了。 他们二人逾墙钻穴,不知廉耻,小姐与宋小将军退婚约,成全他们这对野鸳鸯,那是极好的。 忽然,碧珠正了脸色。 退掉婚约后,小姐也该是觅得良婿。小姐生得靡颜腻理,家世不俗,她日后的夫婿也自当要萧疏轩举,身份尊贵,是个人品贵重的端方君子。 最重要的是,他要待小姐一心一意,将小姐捧在心尖尖上。 可长安城真的有这般良婿吗?她在绞尽脑汁地想着。 游廊曲折,傅槿禾转了一个弯儿。 正见一男子从傅相如的书房走了出来,两人恰好打了一个照面。 男子穿着一身冷白的直缀,腰间系着檀香带,鸦黑的头发以紫金玉冠束起,眉眼作山河,薄唇显出几分凉意。 他身量极高,萧肃而徐引。 似孤山落雪,近在咫尺而不可触摸。 是太子萧玄胤。 碧珠眼神猛然一亮。 傅槿禾有些诧异。在她前生今世的记忆中,爹虽是太子的老师,但太子从未到访过太傅府。 她婷婷朝着萧玄胤走去。 萧玄胤驻足,凝视着傅槿禾向他靠近。 “见过太子殿下。”傅槿禾微微倾身,向萧玄胤行礼。 萧玄胤颔首,声音冷淡而疏离:“傅小姐。” 眸光微不可查地落在她的颈侧,肌肤细腻如脂,无端有一颗鲜红的小痣。 仿若雪中盛放的艳梅,勾人生起旖旎亲泽之意。 不过简单的傅小姐三字,却使傅槿禾不禁怔忪起来。 长安城的公子哥儿唾弃她厌恶她,对她声色俱厉,皆是直呼她的名字傅槿禾,更多的时候痛斥她蛇蝎毒女。 竟唯有性情寡漠的太子才会如此没有喜恶称呼她为傅小姐。 倏忽,前世一段早已被她遗忘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回笼。 上元佳节,皇宫设宴,君臣同乐。 兴许是受话本剧情所控,她与江蔓雪又是坐在相邻的位置。一个宫女给她奉热茶时,她还未接过茶盏,宫女“失手”打落在江蔓雪的裙角处。 江蔓雪惊呼一声“傅小姐你好狠的心!为何以热茶泼我?”,便痛得昏倒过去。 宫女赶忙求饶:“傅小姐息怒!” 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宋钧尧是真的心疼江蔓雪,他望着心上人受伤的模样,目眦欲裂,恨不得要将她杀了。 他朝着皇上的方向跪下,目光是视死如归的坚毅:“皇上,傅槿禾心思歹毒,不守妇德,不配为人妻,臣誓要与其退掉婚约!” “臣之重罪,臣一人承担,无怨无悔!” 在场之人哗然,宋小将军甘愿受重罚,也要退掉先皇赐下他与傅槿禾的婚约。 他言辞之重,直接将她钉在耻辱柱上。心思歹毒,不配为人妻此话一传出去,长安城何人敢娶她傅槿禾? 锥心的疼在她的四肢百骸蔓延,她好似坠落十二月的湖泊,几欲窒息。 前世的她太爱宋钧尧,她看着对方绝情冷漠的模样,这一次,她连为自己辩解的能力也无了,只想折腰哀求他不要退婚。 爹娘与大哥愤怒异常,正要为她出头。 “孤亲眼所见是宫女恶意将茶盏泼向江小姐,此事与傅小姐无关。”一道清冷凉薄的声音响起。 众人惊愕,竟然有人会为傅槿禾这个毒女作证? 循着声音望去,他们更是大惊失色。 说话的男子仙姿秩貌,兰芝玉树,不是太子殿下是何人? 太子冷情冷性,从不掺和俗事,今日可真真是稀奇极了,莫是因为傅槿禾是太傅之女的缘故? 宋钧尧眼底闪过了一丝阴鸷,他深吸一口气,道:“太子殿下,您的位置离她们几人相隔甚远,是否看错了眼?” 萧玄胤眉骨冷然,通身尽是不可亵渎的矜华:“尔敢质疑孤?” 宋钧尧就这样被萧玄胤漠然注视着,他脚底生起一阵寒意。 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臣不敢。” 萧玄胤居高临下,湛然若神:“尔是非不分,错怪傅小姐,不配为人夫。” 竟是将宋钧尧的话还以回去。 宋钧尧脸色难看极了。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能退掉与傅槿禾此等迂腐乏味的木头的婚约,正大光明地与阿雪喜结连理。 却被太子横插一脚搅和了! 而他向来在她面前都是主导者,她卑躬屈膝,煞费苦心取悦他。今日她倒好,敢寻求太子逼迫他! 他暗暗咬碎了牙根,不得不愈发恭敬道:“太子殿下教训得是,臣谨遵教诲。” 最终还是皇上打了个圆场,下令将宫女拖出去斩首,命太医医治江蔓雪,再不痛不痒地敲打宋钧尧,便让闹剧过去了。 那时的她禁不住泪流满面。 她对太子感激不尽,不仅仅是因为他还了她清白,免于与宋钧尧退婚,而是因为除去她府中骨肉至亲,还会有旁人在她百口莫辩,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站在她这一边,为她出头。 她一直想当面与太子诚挚道谢,只可惜并无机会。直至三个月后,宫中传出消息,太子患了癔症,满身煞气地将最是与世无争的淑妃一剑封喉。 宫中人人自危,素来高洁清举的太子殿下竟成了嗜血的杀人狂魔。皇上痛心又愤怒,到底是念及早些年病逝的皇后,将太子贬为庶人,囚禁在常年寒冰的敬亭山。 再后来,太子病重身亡,死状极为惨烈,面容溃烂。高岭之花就这般殒命,实在叫人扼腕痛惜。 傅槿禾失神许久,萧玄胤并未催促。 他微微敛目,视线落在她形状完美的唇瓣上,不点而朱,盈盈泽泽。 似轻轻一碾,便会沁出清甜的汁儿。 傅槿禾回过神,萧玄胤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一派端方雅正。 她抬眸,声音轻软:“太子殿下,臣女有一惑,倘若曾有人受了您的恩情,却迟迟没有与您道谢。” “您心里可会不爽利?” 太子前世犯癔症极为离奇,指不定也是受话本剧情所控。她既能挣脱剧情束缚,兴许也能尽一些力让太子避开此大祸。 就当是报答前世太子的恩情,也为了太子口中的一句傅小姐罢。 此话问得突兀,萧玄胤却是认真思索起来。 他答道:“不会。予孤恩情者,为孤心中重要之人。” 傅槿禾听到重要之人四字,她心弦一动,泛起浅浅的涟漪。 她面上丝毫不显,对着萧玄胤莞尔一笑:“臣女谢过太子殿下解惑。” 萧玄胤眼中映着女子甜甜的笑靥,眸色渐渐氤氲着深影。 恰有微风拂过,她发梢的扶桑花味暗暗袭来,萦绕在他鼻尖。 他明晰的喉结一滚,肌理分明的胸膛在轻微起伏。 蓦然,他丢下一句话便离去:“孤回东宫处理事务。” 傅槿禾望着步伐略显匆忙的萧玄胤,心里生起了一丝古怪。 她细想一会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当是对方东宫有要务处理。 须臾,萧玄胤回头,傅槿禾妙步纤纤朝着她爹的书房走去。 女子的腰很细,一掌可拢住。 棱骨修长的大手情难自制地摩挲着,直至指腹滚烫,他眼中浓郁的妄念与欲-望不再掩饰。 他肖想她已久。 第5章 无妄贪欲 傅槿禾亦“想”着萧玄胤。 她虽有让太子免于惨死之意,但仔细琢磨琢磨,绝非易事。 太子贵为储君,而她不过臣子之女,极少有碰面的机会。 若是她贸然告诉太子数个月后他会犯癔症,再不日后会离奇死亡,只怕太子把她当成痴儿,再治她的大不敬之罪。 傅槿禾在心里微叹了一口气。 无法,她只能徐徐图之。借着爹是太子老师的关系,看看是否有所突破。 行至书房门外,傅相如正坐在书案前,他身穿墨色长袍,风格谦雅。 他神色专注地钻营着古书异志。 傅槿禾静静地站立着,心里不由生起一丝悲愤。 爹生平最爱珍藏古本,近乎如饥似渴。前世抄家的时候,他们当着爹的面将古本焚烧,爹肝胆俱裂,老泪纵横。 他们笑得极为猖狂:“昔日太子太傅又如何?还不是沦为丧家之犬,任由我们肆意凌辱?” 什么通敌叛国,什么草菅人命,皆是剧情所制,欲加之罪。 她如何能甘心,如何能不恨? “爹。”傅槿禾声音轻轻的。 听到爱女的声音,傅相如当即放下手中的书籍。 他起身,目光爱怜:“阿禾。” 忽然,他似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她的身边,暴怒道:“阿禾,今日你去春日宴怎生这般快回府?是不是宋钧尧那个孽障又给你委屈受了,爹定不会饶过他!” 傅槿禾心道又是剧情在作祟。 爹学富五车,在她与宋钧尧的事上,浑然丧失了理智,以各种明目张胆的手段为她出气,却是屡屡受挫,自食其果。 她试图平息傅相如的怒火:“爹,今日阿禾并未受委屈……” 待傅槿禾将方才春日宴发生的事儿说完,空气凝滞了许久。 傅相如惊愕得连话也说不完整:“阿,阿禾你,你……” 傅槿禾双目澄澈,眼中无一丝一毫对宋钧尧的爱慕。 她将前世发生的事编织成近日所做的梦:“爹,阿禾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我妒忌宋钧尧和江蔓雪关系亲密,做了许多疯狂却容易受人诟病的事儿,以至于身败名裂,丢了自己的性命,还连累太傅府满门抄斩。” “噩梦太真实,那种切肤之痛延续到梦外,阿禾总算是清醒了。” “宋钧尧本与我有婚约,心有他属,薄情寡义。纵使阿禾再钟意他,有千百个难及,也要忍痛斩断情丝,与他退掉婚约。” 傅相如双眼发红,他不敢想阿禾在梦里有多无助。这是他如珠如宝的女儿呐,他舍不得动她一根发丝。 宋钧尧怎么敢如此欺她伤她! 他怒意难平,狠着声音道:“阿禾,你想做何事,爹都会替你撑腰。明日爹上朝请旨,退掉你和宋钧尧的退婚!” “爹也会设法叫他与江蔓雪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向阿禾赔罪!” 傅槿禾心里一暖,又有些无奈。爹果真太过娇惯她,从不计后果。 她缓声道:“爹,阿禾已有了决断。犯错的人是宋钧尧,势必由他承担后果。先皇赐下婚约,他与江蔓雪暗生情愫,总归会有情难自禁的时候,到时候抓个现形,将此事闹大。” “他们无媒苟合,不满先皇旨意,不忠不孝不义,阿禾便能名正言顺退掉婚约,安然如故。” “而他们做的孽,自当要偿还。阿禾知道爹娘与大哥怜我心之切,但也应当在保全太傅府的前提之上。” 傅相如怔了又怔,他的心柔软得不行。他的阿禾呐,长大了。 他连连应允:“好好好,爹都听阿禾的。” 傅槿禾弯了弯嘴唇,眼中闪烁着坚定的舜华。 这一世,她心如磐石,自当竭力让她与太傅府摆脱既定的凄惨下场,披荆斩棘。 她命由她,不由剧情所控! …… 是夜。 月正明,窗外疏桐斜映。 萧玄胤信手而立,清冷的月辉打落在他的白衣上。 他的骨相殊绝,如圭如璋,似令闻令望的谪仙。 “殿下,果然如您所料,傅小姐今日与宋小将军他们起了争执。而翰林府江小姐竟又想派人在坊间诋毁傅小姐的名声。” “卑职已阻拦那数人,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江一在萧玄胤恭敬道。 萧玄胤发如漆墨,睫毛似覆着一层霜沫,周身尽是令人仰之弥高的疏离。 他颔首,示意他知晓此事。 江一望着萧玄胤冷肃的面容,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殿下寡情薄意,除去对早逝的皇后有亲近之心,对任何人包括皇上在内都是漠然视之。 却不知怎地,对傅小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作为殿下的贴身暗卫,见证殿下深深眷恋了傅小姐多年。 书房内,挂满了傅小姐的画像,画中人或喜或嗔,或怒或悲,容貌形态极为逼真,仿佛她的一颦一笑早已深深刻入殿下的脑海中。 他忍不住道:“殿下,这些年您默默为傅小姐做了那么多,您打算一直不让傅小姐知道吗?” 萧玄胤修长如玉的指节轻轻颤了颤,他薄唇抿直,未语。 江一自知失言,向萧玄胤告罪:“卑职多舌,这就下去领罚。” 说罢,他便毕恭毕敬地退下。 风声侵廊,萧玄胤一人独立。 他似要越过重重宫墙,望向太傅府,眼底渐渐晕染着暖意,将眉睫的冰雪融化。 自他有旖旎贪欲的意识后,阿禾竟无端闯进他的梦里。她发丝潆香,袭向他的鼻腔,钻入他的喉咙,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她雪肤花貌,身段更是柔桡轻曼,贴近他的肌理,纤纤素手一勾一划,直至他的心口发烫,背脊发麻,又转瞬离去。 她唇齿之间,尽是清甜的味道。他吻住她,犹如汲取山涧的泉水,源远流长。 他搂住她,只觉得她太过轻然,他单手便能将她桎梏。 他禁受不住撩拨,沉沦其中。梦醒他望着被褥,才知他有多荒唐。 起初他对这诡异的梦厌恶至极,连带着对阿禾不喜,气她轻薄,在梦里勾引他,诱他失控。 他试图摆脱这诡异的梦,却是无果。阿禾屡屡入他的梦,他无法抗拒,无从拒绝。 日复一日,他上了瘾,爱上了梦里贪欢的滋味,他深深地将阿禾印在他的脑海中,心里,骨髓里。 他就这样,无由来地痴恋着阿禾。 可在梦外,阿禾却对宋钧尧爱意浓厚,甚至称得上是痴狂。她看宋钧尧的每一眼,为宋钧尧流的每一滴泪水,对宋钧尧的每一抹笑容,是刺向他心脏的一刀又一刀。 他有多钟意阿禾,便有多清晰地知道阿禾离不开宋钧尧。 无妄不可生欢,贫瘠之地亦不会生花。 是以,他将他对阿禾的贪,嗔,爱,痴,欲困在一个樊笼里面,任其疯长。 兴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克制不住内心的意欲,将阿禾抢夺在他的身边,如同贪梦一般,将她完完全全占有,抵死缠绵。 …… 第6章 笑话重演 …… 翌日。 琼玉楼,丝竹之音绕耳,动听悦耳。 宋钧尧与数个相交甚笃的士族子弟在借酒泄愤。 砰一声,詹事府二公子赵砚用力地将酒盏掷到案上。 他满眼怒火:“傅槿禾那个阴险狡诈的毒女,昨日她出尽了风头,江小姐亦然向我们诚心道歉,她还不依不饶,到坊间散布流言,诋毁江小姐与宋兄的名声!” 其兄赵子默神色阴沉:“傅槿禾好大的本事!她搅得满城风雨,引人怀疑宋兄与江小姐暗度陈仓。” “竟还有人道她痴心错付,何不与宋兄解除婚约,镜破钗分?” 宋钧尧眉心狠狠跳了跳,不由浮现起傅槿禾漠然的眼神。 他五指收紧,骨节攥得发白。 解除婚约?简直是荒诞至极,她根本舍不得与他一刀两断。 更何况,该提解除婚约的人是他,她不配。 思量许久的楚长凌眼底划过了一丝狠意,哼道:“傅槿禾太过恶毒嚣张,势必要她付出代价,为宋兄与江小姐出一口恶气!” 赵家兄弟顿时眼睛发亮,他们数个挚友惯会惩恶扬善,每当傅槿禾敢暗害江小姐,他们便狠狠报复回去。 这一次,他们也不会例外。 他们忙道:“楚兄有何妙计?” 楚长凌嘴角浮起冰冷的笑意,压低声音道:“数日后是宋兄的生辰,宋兄只需修书一封给傅槿禾,相约二人在积雪终年不化的云颠山单独过生辰,她定会欣然赴约。” “据闻,她儿时被恶犬追逐,对犬极为恐惧。到时候,我们暗中放出恶犬,吓唬吓唬她。雪山路险,她惊慌失措,摔个四脚朝天也是极有可能的。” 赵家兄弟听罢,拍手称快:“好好好!恶人自有恶犬磨,该是让条恶犬浇灭她狂妄的火焰!” “堂堂太傅嫡女,被恶犬追逐吓破了胆,跌倒在雪地,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算是她的报应了!” 楚长凌看了一眼面容英俊的宋钧尧:“宋兄,你以为如何?” 赵家兄弟深知宋钧尧“为人正直”,他们当即劝道:“宋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但傅槿禾作恶在先,她也是咎由自取。” “你可不能对她心慈手软呐!” 宋钧尧神色正了正,沉吟半晌道:“也罢,该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 赵家兄弟脸上露出畅快的笑意,喜声道:“宋兄终归还是明事理之人,不会偏袒你的未婚妻。” “我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那日早日到来,一睹傅槿禾的狼狈模样。” 惺惺作态。楚长凌在心里嗤笑,宋钧尧分明不是善人,却总是摆出正义凛然的作态。 若非看在江小姐的份上,他断不会与其称兄道弟。 与此同时。 翰林府。 “小姐息怒。”白桃心有余悸地望着地上的碎片,她从未见过小姐动过如此大的怒火。 江蔓雪明艳的脸庞积聚着森森冷意。 傅槿禾,她最看不起的蠢货,竟然能够提前洞悉她的意图,反过来将她一军。 如今长安城关于她与阿尧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冲击着她穿越而来打造的惊世之名。 她越想越是怒气填胸,她绝不能容忍这个时代的愚蠢产物骑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 “此事是我疏忽大意了,让傅槿禾钻了空子。下一次,必定是我大获全胜,将她踩在脚底。”江蔓雪切齿道。 白桃附和道:“小姐,那是必然的。光凭您是冠盖长安城的才女,傅槿禾那个贱人就落了下乘,她如何比得上您?” 江蔓雪心里的恶气这才稍稍舒缓了些许。 门外,有下人道:“小姐,府外有人给您送了一份礼。” 白桃目光发亮,语气充满了喜意:“莫不是宋小将军知道您受了委屈,特意给您送一份大礼安慰您。” 她不禁揶揄道:“小姐,宋小将军对您真是体贴。” 江蔓雪媚眼一挑,嗔道:“就你这个小蹄子话多。” 傅槿禾啊傅槿禾,你再枉费心思又如何,你最深爱的男人心心念念是我。 她转过头,朝着门外道:“进来。” “是,小姐。”下人捧着一个奢华精贵的玉匣子进来,奉在江蔓雪的面前。 江蔓雪媚眼勾勾,满怀期待地打开玉匣子。 白桃翘首以盼,声音近乎谄媚:“玉匣子已是如此华美,那里头的……” “啊——” 江蔓雪惊悚的尖叫声打断了白桃的话,她脸色惨白,浑身的血液瞬间逆回至大脑。 手中的玉匣子应声落下,碎了一地,“大礼”也浮现出它的真容。 定睛望去,竟是数条血淋淋的舌头! 白桃二人吓得连连后退。 江蔓雪长长的手指甲陷入掌心中,缓缓沁出鲜血,她似毫无察觉。 她怒极反笑:“好啊好啊傅槿禾,你既要和我斗,我便奉陪到底。” …… 太傅府。 春日漫漫,棠梨挂枝头,蝴蝶绕枝翩飞。 傅槿禾身着马面裙,裙角迎风摇曳,衬得云鬓婀娜。 今日她心血来潮,玩起前世被她遗忘在角落的投壶术。 壶置于她数步远,修长玉指拈第一支箭矢,利落射去,正中左侧壶耳,有初贯耳。 拈第二支箭矢射去,连中贯耳。 第三,四支箭矢连接正中壶口,竟是箭无虚发,全然命中。 傅槿禾回首,粲然而笑。 心中感动蔓延,窜至她的四肢百骸。 她呐,本就不是为剧情所控的蠢痴傀儡。她有她的喜好,她有一技之长,她也会熠熠生辉。 碧珠目露惊艳望着快意飒爽的傅槿禾,由衷叫好:“小姐的投壶之秋精彩绝伦,奴婢都快挪不开眼了!” 太久了,她实在太久没有见到小姐这般风采。 小姐痴慕宋小将军,像是失了魂似的,为他做了很多傻事,几乎把自己活没了。 如今小姐恍然醒悟,笼回了理智,行事之态风流蕴藉,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的小姐回来了。 傅槿禾轻轻一笑,点头。 她摆手命候着的下人捡起壶内的箭矢,重新投壶。 既不自傲,亦不自谦,由内而外地散发着怡然自得的光芒。 碧珠不再言语,静立欣赏此美人美景。 她心中感叹,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坊间关于宋小将军与江小姐的流言纷起,二人沽名钓誉也受到了一定的反噬。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相助? 清晨事发后,小姐派人到坊间调查,似乎并无异样,正是偶然。 碧珠突发奇想。 指不定是长安城有个风流倜傥的郎君沉默如山,钟情着小姐,密切关注小姐的一举一动,为小姐扫清障碍,却不得为人说。 他隐忍,他克制,他纯情至极,心里唯小姐一人。 可他又疯狂,亦炙热,藏匿着的情愫汹涌澎湃,吞噬着他的理智。 情到浓时,他不能自控,将小姐强夺回去。纵使他在脑海中演变无数遍,他得到小姐后,要一吻亲泽,尝日日夜夜渴望的甘香滋味。 他想在芙蓉帐内与小姐肌肤相抵,缠绵悱恻,不知天地为何物。 终究还是舍不得,他不忍亵渎放在心尖尖的娇客。 啊,真真是感人肺腑呢。 忽然,有下人走到傅槿禾面前:“小姐,宋小将军命人送您一封书信。” 碧珠的美好幻想霎时被打断。 她眼睛瞪圆了,宋小将军这个煞风景的腌臜玩意! 傅槿禾神色未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她随意摆摆手,道:“碧珠,你且替我看看他说了何话。” “是,小姐。”碧珠接过下人的书信,便让他退下。 她打开书信看了看,当即呸了一声,语气带着不屑和厌恶:“宋钧尧哪来的脸!他信中写道‘五日后为我生辰,卯时于雪颠山相见,不得逾时。’” “听听他颐指气使的语气,雪颠山在京城外十里,卯时不过天蒙蒙亮,他命令小姐您不得逾时,自私狂妄到极致。” “小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那个衣冠禽兽突然相约,必定有诈,您可不能赴约。” 傅槿禾手持着箭矢款款走近,她眼中凝着清晰可见的凛冽。 应是因为她重生的蝴蝶效应,这个剧情提前了整整一年。 前世,在宋钧尧的二十岁生辰,他亦是如此趾高气扬地邀约她在雪颠山见面。 她在雪中苦等数个时辰,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可她呀,依旧是满怀憧憬,能与他共度生辰。 等来等去,没等来他,却等来几条恶犬朝着她咆哮而来,她吓得肝胆俱裂,逃跑途中掉落进山洞里,恶犬才没有追过来。 她折断了腿,痛得几近昏倒,她呼喊着他的名字,期待他如天神降世一般救她。由始至终,都没有。 若非是太傅府派人来寻她,她便命丧雪颠山。 如今笑话再次重演,足以证明是宋钧尧一手策划陷阱,“哄骗”她坠落。 难道就因为他是话本的男主,便可肆意践踏她的真心,无休止地伤害她么? 她有千万个不服! 傅槿禾拿过碧珠手中的书信,纷扬在半空中。 箭矢凌厉射去,穿破纸张,骤然稳稳落下直入地面。 她目光与声音皆是平静至极:“断不会前去。” 可上辈子宋钧尧欠她的定要讨还! 第7章 太子之怒 碧珠心头大颤,怔然地望着眸光冷清似残雪的傅槿禾。 突如其来的决绝动作,似透着一股不屈不甘的愤恨。 “小姐,这是发生了何事?”碧珠担忧问道。 傅槿禾清眸流转,环顾四周并无旁人。 她眉睫轻动:“碧珠,倘若我说宋钧尧此次相约,是为了设局害我,你可信我?” 碧珠神色一震,随即言辞郑重道:“奴婢的性命本就是小姐救下的,小姐无论说何话,奴婢自然相信。” “宋钧尧那个卑鄙小人,竟然如此绝情险恶。小姐您过往待他的好,他丝毫不顾及,反过来利用于此,想要伤害您!” 傅槿禾拂了拂袖,目光澄澈而果决:“不错,辜负真心者,也该尝尝反噬的滋味。” 她对着碧珠吩咐道:“碧珠,备车出府,此事莫要惊动老爷夫人。” 爹娘依旧困于话本剧情中,若是为他们所知,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只怕最终让宋钧尧落了好。 那就让她一人向所谓命中注定的天选之子讨债! 半个时辰后。 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从太傅府的后门驶出。 越过人声鼎沸的闹市,驶入长安城普通人不敢轻易涉足的西巷。 西巷应星阁,是独立于长安城的一股神秘力量。据闻,此楼有顶尖的制毒高手,医术出神入化的华佗再世,还有顶尖的暗卫。 据闻,一豪阀士族指使应星阁办事,遭拒后恼羞成怒,放言要将应星阁摧毁,将阁内所有人通通绞杀殆尽。 第二日,此豪族却获重罪入狱,家主在狱中绝望自裁,其余人等被逐出长安城,永生永世不得归来。 长安城惊骇不已,数十载盘根交错的豪族,不过一夜之间,便彻底倾覆。自此,应星阁声名大振,无人再敢轻视。 “吁——”马夫缓缓将马车停下。 碧珠拉开了帘子,伸出手道:“小姐,到了。” 戴着帷帽的傅槿禾将肌白腕红的柔荑搭在碧珠的手上,自马车娉婷而下。 她抬手微撩起帷帽,望向传闻中的应星阁。 楼阁巍峨矗立,飞檐翘角,空凌秀丽。它的色调不同于长安城普通府邸的铅朱,而是沉静庄重的鱼尾灰。 此时阁门大敞,却叫人生起一种不可靠近的压迫感。 “我有一事向阁主相求,还请阁主赐光。”傅槿禾的声音清悦。 上楼厢房。 萧玄胤正坐在临窗的案上,鸦黑的头发以紫金玉冠束起,面部轮廓鲜明,眉眼矜冷透彻。 岩岩若孤松独立,高而徐引。 他听到令他魂牵梦断的声音,眼眸席卷着深幽的光影,心怦然一动。 是阿禾。 萧玄胤透窗往下,她戴着帷帽,遮掩了她姝色天成的玉靥。 脖颈纤细而秀致,身躯妙曼似袅袅杨柳。 他目光浸染着炙烫的侵略性。 见鬼了!商寻欢察觉到萧玄胤痴贪的视线,他惊得下巴都掉了。 东宫人尽皆知,怀珠韫玉的太子殿下痴恋着尚有婚约的傅小姐,数年如一日,静看她为别的男子喜怒哀乐。 纵使殿下内心有多疯狂,有多妒忌,依旧压制着自己,只因傅小姐同样对她的未婚夫情根深种。 他作为威风八面的应星阁阁主,有一个不得为人说的秘密:他深谙各式各类的话本,见惯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 殿下就像是话本中的痴情男二,沉默如山地守护着被男主伤透心的女主,不吝啬奉出所有,哪怕是生命,赚足了他的眼泪。 今个殿下见色忘义,凝视着旁的女子出了神。 这个假惺惺的死渣男,可对得起傅小姐,可对得起他看话本所流的眼泪! 萧玄胤收回了视线,对上了商寻欢怨怼的目光。 他眉头一皱,道:“你请傅小姐上来。” 商寻欢的脸色当即一变,他愧疚得几欲自尽。 那女子竟是傅小姐!他竟然怀疑殿下见异思迁,他真该死啊! “是,殿下。”他声音发颤,落荒而逃。 一转身,商寻欢又禁不住感慨。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傅小姐戴着帷帽,殿下依旧能够轻易认出她,可见殿下是有多熟悉她的容貌与身段。 她突然出现,想必殿下心里已是掀起惊涛骇浪,喜出望外。 等了许久尚未有人回应。 碧珠神色迟疑:“小姐,可要打道回府?” 已然走下阁楼的商寻欢急了,若是让傅小姐跑了,殿下雷霆之怒,怕是要让他血溅应星阁。 他疾步道:“这位小姐,请随在下上阁楼。” 数人的目光望了过去,正见一红衣男子慌不择路走来。 傅槿禾上前,微微行了一个礼,问道:“我为太傅府之女傅槿禾,敢问这位公子是否阁主?” 他滴乖乖呀,果然是傅小姐,殿下并没有看走眼。 这是他第一次与傅槿禾近距离接触,女子风姿款款,礼数周到,哪里像长安城传闻的那般跋扈拙笨? 也对,殿下倾心的女子自当是出众的。 商寻欢挑了挑眉,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羽扇,道:“正是在下。” 碧珠狐疑地打量着一脸轻佻相的商寻欢,在心里嘀咕:此人不靠谱,当真是阁主? 商寻欢似乎洞悉了碧珠的想法。 啧,这丫鬟长得挺别致的,倒是目光奇差。 傅槿禾微微一笑:“如此便有劳阁主带路。” 商寻欢作出请的姿势,忽然道:“傅小姐,您的丫鬟留步。” 碧珠急了:“小姐……” 她恼怒地瞪了一眼商寻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怎么放心让小姐单独与他上阁楼? 傅槿禾给了碧珠一个安抚的眼神,她不是没有看出对方态度古怪,只不过据她所知,应星阁向来孤高,不会用阴险手段。 更何况,她有种莫名的直觉,对付宋钧尧,长安城唯应星阁不会出纰漏。 碧珠无法,只得作罢。 商寻欢桃花眼溢满嘲弄的笑意,从鼻腔哼了一声,便大摇大摆地离去。 碧珠气得跺脚,瞧瞧这小人得志的登徒浪子! 不过片刻。 傅槿禾与商寻欢踏着木阶而上,二人落座。 萧玄胤站立在一门相隔的厢房,他高挑挺拔的身躯微微绷紧。 虽是门扇阻断了视线,但他依旧眸色专注地望着傅槿禾的方向,似在脑海中凭着他的记忆描绘着她的模样。 商寻欢问道:“傅小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傅槿禾唇尖勾了勾,笑意却达不到眼际:“为了我的未婚夫之事而来。” 萧玄胤眉峰一沉,清霁的眸色染上了雾霾。 这句话似踩落在他的心坎上,止不住地颤抖。 商寻欢心里咯噔,他不由望了另一侧厢房的方向,暗暗叹气。 殿下听到傅小姐的话,该是有多难过。 他语气低沉了几分:“傅小姐,你要应星阁做什么?” 傅槿禾眼眸燃着凉焰,语气浅薄至极:“五日后我的未婚夫相约我至云颠山共度生辰,实则是他做了一个局陷害我,为了给他的红颜知己出气。” “他卑鄙负义,心怀鬼胎地欲以恶犬吓唬我,那我便以豺狼恫吓他。” 一番话犹如惊雷入耳。 商寻欢霍地一声站了起来,他气得七窍生烟:“傅小姐,你的未婚夫竟然如此残忍待你,他枉为人!” 他早得知宋钧尧没那么喜欢傅小姐,总是叫她黯然伤神。 却没想到,宋钧尧对她一点情义都无。 傅小姐这么多年掏心掏肺的爱慕,终究是错付了! 萧玄胤眉弓冷戾,四周温度骤然降低。 他的心口撕裂出一道缝隙,窒得他喘不过气来。 宋钧尧怎么敢如此欺辱阿禾,伤阿禾的心? “阿禾。”他低低呢喃着,带着深深眷恋与疼惜。 第8章 他的贪欲 傅槿禾望着极度义愤填膺的商寻欢,她微微一怔。 她亦站了起来,反过来劝道:“阁主不必如此动怒,我虽识人不清也吃不了不少苦头,但及时止损也算是幸事。” 商寻欢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佯装咳嗽几声,道:“我平生最恨负心宵小,是以才会激动了些许。” 他义正言辞道:“傅小姐,请你放心,此事包在应星阁身上,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这事的进展远比她想象中的要顺利。 傅槿禾清眸流转,向商寻欢致谢:“如此便谢过阁主,只是我不知如何能报答应星阁的恩情?” 商寻欢熟稔地转动着手中的黑纸扇,桃花眼飞扬,风流意味十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应星阁做事向来是随心所欲,傅小姐无需记在心上。” 殿下似沉默无言的石桥,愿忍受风吹,雨打,日晒,只奢望傅小姐从桥上路过。 又怎会要求她报答呢? 傅槿禾莞尔,两颊笑窝霞光荡漾。 她道:“那我且先记着阁主的恩情,他日阁主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太傅府断不会推辞。” “如此,我便先行告退了。” 商寻欢余光望了一眼旁侧的厢房,问道:“傅小姐且慢,在下有一惑,可否为我解答?” 傅槿禾道:“请说。” 商寻欢清了清嗓子,问道:“傅小姐,你已识清你未婚夫绝情狠毒的真面目,那你与他的婚约……” 一门之隔的萧玄胤敛目,遮掩了眸底的情绪,依旧是清风朗月的孤高模样。 他肌理分明的胸膛却在一起一伏,绷出的弧度莫名有种挣破禁忌的欲感。 傅槿禾目光冷清清,仿似在悬崖峭壁的残雪,她不假思索道:“我会找准时机,退掉与他的婚约。” 萧玄胤蓦然抬眼,眸底涌起名为欣喜若狂的飓风。 满腔澎湃炙烫的浪潮在重重地拍打着他的心口,烧得他的四肢百骸都熟透了。 他微舔着薄唇,一股不正常的晕红爬满了他冷白的肌肤,喉咙在用力地滚动着。 若是为人看到此画面定是会目瞪口呆,素日里不可亵渎的太子殿下竟然会有贪欲满身,散发着撩人气息的一面。 “好好好!”商寻欢激动得都要跳起来了。 “傅小姐你能想通就好了,当断则断,不受其乱。恕在下直言,你的未婚夫根本配不上你!你日后的夫婿会胜他千万倍!” 他快感动得快要落泪了。 殿下本是天之骄子,玉树兰芝,清心寡欲,却对傅小姐的爱意来得猛烈又毫无道理。就这样,孤苦无望地痴恋着她。 今日惊喜地迎来了一丝希望,难道苍天也为殿下的痴情所感动? 真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傅槿禾虽是疑惑应星阁对她的态度,但切切实实地感受商寻欢对她释放的善意。 在话本中,除去骨血至亲,这样的人几近没有。太子殿下是第一个,应星阁阁主是第二个。 她语气轻轻的:“承阁主贵言。” 商寻欢桃花眼装满了笑意,那可不是,倘若傅小姐真成了殿下的太子妃,殿下必定待她如臻宝。 他作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在下便不耽误傅小姐回府了。” 傅槿禾颔首,转身妙步纤纤地自台阶而下。 过了一会儿,商寻欢哼着小曲儿,行至另一间厢房。 萧玄胤正立在木窗前,凝视着已然走下阁楼的傅槿禾。 他矜淡眉眼下,隐匿着极具侵略性的奢欲。 上马车的傅槿禾动作凝滞,她似为一股幽烈的视线锁定,几近烫伤她娇嫩的肌肤。 她抬起眼望去,并无异样,便走进马车。 马车徐徐离去,萧玄胤立如松柏,目送载着她的马车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片刻,他神色薄戾,眸底闪过一道血色:“来人,五日后依傅小姐之言行事。” “是,殿下。”从暗处走出两个黑衣人,恭敬地领下命令。 寒意迭起,商寻欢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殿下冲冠一怒为红颜,字字句句都带着千钧之力。 不过傅小姐与宋钧尧感情破裂,殿下倒是可以趁虚而入,不,润物细无声地走近她的身边,采取一些必要抑或非必要的手段,俘获傅小姐的心。 他悄然望了一眼怀珠韫玉的萧玄胤,笑容逐渐荡漾。 凭借着他多年观阅话本的经验得知,像殿下外表越是禁欲分明的男子,内里越是疯狂火热。 一旦让殿下真正得到傅小姐,迎娶傅小姐为太子妃,殿下只怕恨不得将她揉入他的骨子里,抵死不分离。 一寸又一寸吻遍她的娇躯,肆意汲取甘甜滋味。 天雷勾地火,软香温玉满入怀,将柳腰款摆。 啊,真真是比他珍藏的春宫图还要刺激! …… 时间如流水,转眼过了五日。 云颠山。 皑皑山上雪,寒风凛冽而刺骨。 “距离与宋兄约定的卯时已过去了两个时辰,傅槿禾那个毒女怎么还没有出现?她平白无故地让我们等候这么久,她真该死啊!”赵砚冻得双腿发抖,他恶狠狠道。 赵子默搓了搓手,满肚子疑惑:“奇了怪了,宋兄主动邀约,傅槿禾不应该是屁颠屁颠地来此等候?” “宋兄,书信可交给了她?” 此话一出,几人不由望向宋钧尧。傅槿禾迟迟未出现,恐怕唯有未约收到书信可以解释。 宋钧尧面沉似水,心里对傅槿禾的厌恶堆积得几欲爆破。 五日前,他交由小厮递给她的书信,她竟敢怠慢于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 他等来等去,差点忍不住冲到太傅府质问她。可他的高傲叫他做不出这种事来,他是主导者,不会被她左右。 直至昨日傍晚时分,她才慢悠悠命人回信,信上回道:允了。 允了!他气得发上指冠,傅槿禾算什么玩意儿,用这般轻狂的语气与他说话?且并非她的字迹,而是下人代劳。 她得寸进尺,拿乔的度没完没了! 而这数日内,她再无送亲手做的糕点予他。 从前她自掉身价,如同婢子一般下厨做糕点,言笑晏晏地讨好他,他心生不耐,冷言道不喜甜食,赏给府中下人。 她眼神很是受伤,但总是不长记性,屡屡变着给他做不同的糕点。她何时才会明白,就像他厌恶她这人一般,他不会喜欢她做的糕点。 乍然她不再做此事,他却是极为不爽利。 良久,宋钧尧沉着声音道:“信已交到她手里。” 几人长舒一口气,道:“那傅槿禾必定会赴约的,兴许在路上遇上了意外。” “就算是摔断了腿,她也会爬着过来的。我方才还在担心看不到她被恶犬追逐的可笑画面,是我想多了!” 冷不丁,笼子里的恶犬警觉了起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它们对着一个方向狂吠不止。 楚长凌阴狠地笑了笑,畅快道:“傅槿禾,好戏就要开场了。” “放心,恶犬不会伤人,只不过吓唬吓唬你罢了。” 几人藏匿起来,望着恶犬狂吠的方向,眼中皆是流露出期待的亮光。 正欲放出恶犬…… 骤然,他们的脸色大变,瞳孔不由惊骇得瑟缩起来。 来者并不是傅槿禾,而是一群威风凛凛的苍狼,正疾速地朝着他们跑来! 第9章 自食恶果 “这,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云颠山为何会有苍狼出现!” “快逃!快逃!” 几人惊恐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四散而逃。 苍狼在后穷追不舍,时不时发出叫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迫使他们拼了命逃跑。 赵家兄弟与楚长凌不似宋钧尧一般自幼习武,他们是只会饮酒作乐的纨绔子弟,体质差,自然跑得慢些。 很快,宋钧尧便把他们抛在身后,身后苍狼追得更紧了。 他们慌张大叫:“宋兄!狼就快追上我们了!快来救救我们!” “你是习武之人,一定能逼退这些杀千刀的恶狼对不对?” 宋钧尧听到了他们的求救声,却是充耳未闻。 一人难敌群狼,倘若他贸然与群狼搏斗,只会徒增伤亡。 他们怎能这般自私,枉为他的好友。 忽然,赵砚一个踉跄,脚踝竟是折了,他发出惨叫声:“啊——” 赵子默赶忙扶起赵砚,大叫道:“宋兄,楚兄,阿砚崴脚了,你们来帮忙搀扶一下他!” 楚长凌不过回头看了一眼,却是得到了莫名的力量,跑得愈发快了。 在远处的宋钧尧发现了一个山洞,他朝着在身后的三人喊道:“此处有山洞,可躲过苍狼的追击。” 楚长凌大喜过望,应道:“宋兄,我这就来了!” 赵砚与赵子默兄弟二人身体冰凉,心更是寒彻透底。 他们咬着牙根,几乎是连滚带爬,朝着能救他们的山洞跑去。 苍狼追逐的脚步声似在身后,他们惧得七魂丢了六魄,堪堪在群狼追上的前一瞬,他们滚落进山洞里面。 宋钧尧与楚长凌避得远远的,任由他们兄弟二人重重地砸在地上,巨大的疼痛感在全身里蔓延,但他们却死死地忍住了…… 只因群狼团团围住山洞口,它们探头嗅了嗅,眼睛闪烁着绿幽幽的亮光。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群狼离去。 四人劫后余生地长舒一口气,这才发出阵阵痛苦的闷哼声。 他们受到不同程度的伤,脸上身上都挂彩了,积雪落在衣裳里头,使疼痛感愈发清晰。 这与五日前他们设想傅槿禾凄惨的画面相差无几,被恶狼吓得屁滚尿流,狼狈不堪地逃窜。 却是无一人说话,山洞里充斥着诡异的安静。 此时他们在心里相互怨恨,怨恨出主意的人,怨恨身为好友,见死不救。 甚至赵家兄弟怀疑是宋钧尧与楚长凌设局陷害他们,否则傅槿禾为何由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昔日相交甚笃的挚友之间已然出现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宋钧尧闭上了双眼,俊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 心里同样是存在着千百个疑问。 蓦然,脑海中不由浮现春日宴后女子浅薄至极的眸光,似无一丝一毫的爱意,她语气决绝:“你道貌岸然,不顾礼义。我厌恶你,理所应当。” 宋钧尧猛然睁开眼,眸底积聚着晦涩的阴霾。 今日恶狼出没,是不是出自她的手笔?她心思歹毒至极,以牙还牙,报复他们欲以恶犬吓唬她。 可她如何得知他们的计划? 最重要的是,她爱他如命,怎么敢错过他的生辰邀约,又怎么敢伤害他! …… 太傅府凝萃苑。 日暮时分。 一抹夕阳横斜,落花轻然飘落,打落在镂空的花窗上。 “万万没有想到,宋钧尧他们竟然如此恶毒,想以恶犬来吓唬小姐您!” “宋钧尧脸部轻微擦伤,楚长凌手臂割破了一个大口子,赵家兄弟一人腿折,一人手折了。倒是便宜了宋钧尧!”碧珠方才从应星阁传信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恨不得让恶狼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小姐弱质纤纤,他们是如何能想出这么恶毒的招数? 她不敢想象,倘若小姐还心仪着宋钧尧,欣然赴约后,该是有多绝望多痛苦? 傅槿禾唇角扯了扯,语气矜冷冷的:“宋钧尧是习武之人,自然能逃脱恶狼的追击。” 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他是话本中命定的男主,所有的剧情都是为他而造。 想要他重伤,绝非易事。 不过总归是有点作用的。 傅槿禾心似磐石,眸光闪过了一丝决绝的冷锋。 她不甘被无辜献祭,便只能徐徐图之,一步步毁坏既定的剧情! 第10章 再生毒计 …… 与此同时。 东宫。 萧玄胤在处理着户部的事务。 他神情寡漠,却是极为专注。 三日前,皇上下令,命太子协管户部之务。 满朝文武震惊,户部可是一国之命脉,户口掌管着钱财,土地,税收,粮饷,以及军队打仗所需。 看来,太子的储君之位极为稳当呐。可叹皇上与早逝的皇后故剑情深,对太子爱屋及乌,器重有加。 其余皇子根本维系不住脸上的神色,他们低垂着头,遮掩住赤裸裸的妒嫉与对储君之位的渴望。 门外,传来宫人的声音:“殿下,商阁主命人从宫外送了几本书籍给您,请求您一定要观阅。” 萧玄胤眉眼如山,道:“进来。” “是,殿下。”宫人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将裹得极为严实的书籍放置 他便转身离去,不敢停留多久。殿下喜静,不喜有宫人打扰。 渐入夜。 事务仍未处理完毕。 烛火摇曳,衬得萧玄胤恍若明雪的脸庞更胜三分。 在宫外的商寻欢桃花眼写满了得意,悠闲地晃腿。 他苦口婆心劝殿下要抓准时机,主动走近傅小姐的身边,否则,傅小姐再遇上负心郎,她又再承受一次钻心之痛。 何不让傅小姐成为殿下的太子妃,专宠她,溺毙她,让她成为长安城人人艳羡的女子。 在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游说下,殿下终于颔首了。 他哪,激动得不能自已,当即向殿下承诺,找寻“秘籍”献给殿下,殿下按照“秘籍”来做,必定能够抱得美人归。 这不,他可是务实派,短短几日,他便搜刮了《宫廷密爱》、《霸道太子狠狠爱》、《太子妃哪里逃?乖乖让孤宠》诸如此类的话本奉给殿下学习学习。 等等? 商寻欢目光微妙,想起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儿。 昨夜他沉迷于春宫图册,看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入寐前随手一扔,似乎扔到了话本那处。 愣神一会,他挑了挑眉,笑意略显淫-荡。 罢了罢了,殿下是玉山将倾的神祇,从未坠落凡尘,也是时候通通人事,长长见识了。 只不过嘛,倘若殿下看了图册后,浮想联翩,思及傅小姐的花容月貌与冰肤雪肌,只怕是心神不定,一发不可收拾。 东宫这隅的萧玄胤恰好处理好事务。 他放下毛笔,目光落在商寻欢口中振振有词的“秘籍”上,眉弓微动。 半晌,男子棱骨分明的指节解开了“秘籍”的包裹,拿起第一本图册,随手一翻。 皓然一片香艳的春色入目。 芙蓉软榻上,女郎的三千青丝如瀑布倾泻而下,与郎君鸦黑的长发交缠在一起。 酥融叠叠,唇间厮磨,二人的呼吸凌乱地交错着。 萧玄胤翻阅图册的指节收紧,心口在发颤。 脑海中,不断闪过他在梦中与傅槿禾云雨巫山的一幕幕,与图册的画面一一相对应。 愈发清晰,愈发叫他心猿意马。 一股难以言喻的焰火在他的骨子里痉挛着,他冷白的肌肤渐渐染上了红晕,散发着诱人沉沦的气息。 仿似一个威肃又冷冽的画中仙,他破了戒,纵了情,在失控的边缘遏止着。 烛火燃烧着。 萧玄胤垂下头,望向他衣袍的下摆,眸底携裹着幽烈的深影。 他站起身,最终还是难以克制地朝着内室走去。 …… 京城北巷鹊桥。 鹊桥十步一灯,景焰煌煌,清光穆穆,倒影在湖面上,美得让人心悸。 长安城的风气开化,已有婚约的男女,或是新婚燕尔的夫妻会相约至鹊桥,共度良宵。 处处可听甜蜜的调笑声,处处可见饱含深情的神色。 江蔓雪站在灯火阑珊处。 今日她盛装打扮了一番,眉间点了娇艳欲滴的朱砂,媚眼含春。 着了一身绯色轻纱,华美的肌肤若隐若现,轻易勾得男子血脉喷张。 她心情复杂地望着桥上亲密无间的男男女女。 她艳羡他们能够光明正大地相拥相亲,却是自得于她略施小计,便把有婚约的阿尧迷得神魂颠倒,轻易把他抢夺过来。 数日前她便从赵家兄弟口中得知,阿尧会借着他生辰之机,邀约傅槿禾至云颠山,给其一个恶狠狠的教训,只为了给她出气。 最终呀,在夜里伴阿尧度生辰的人是她。此时的傅槿禾是否还困在云颠山,伤心欲绝,受尽凄风冷雨之苦。 江蔓雪鄙夷又怜悯地想道,傅槿禾你呀,真真是可怜又可笑呢。散布流言,割舌恐吓她也只能逞一时之快,这般快便败下阵来。 阿尧会永远站在她这边,心疼她,保护她。 “阿雪。”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又低沉的声音。 江蔓雪扬起她对镜练习过无数遍的笑容,妩媚又动人。 她转过身,柔着声音道:“阿尧~” 待她看清宋钧尧憔悴的脸色以及一道长长的血痕,笑意顿时僵住了。 她惊诧问道:“阿尧,你脸上为何受伤了?” 宋钧尧脸色一沉,不愿提及他竟被他最轻视的傅槿禾算计,困在山洞几个时辰,这有辱他的自尊。 他摇了摇头,道:“阿雪,不过是小伤,无须挂齿。” 江蔓雪出于女子的直觉,宋钧尧心里有古怪,她咬了咬唇。 她走过宋钧尧的身边,踮起脚轻轻地抚摸着他的眉眼,吐气如兰:“阿尧,我心疼你。你不是与我说过,我与你彼此之间不会有任何秘密。” 宋钧尧清晰地感受到江蔓雪的吐息落在他的脸庞,他低着头,一览她丰腴的美好。 他却无可避免地想到傅槿禾清清冷冷的玉靥。 阿雪那般温柔小意,风情万种,她却是疾言厉色,心肠歹毒。 宋钧尧深吸一口气,省略了他们欲以恶犬吓唬傅槿禾的前提,将而后发生的事告诉江蔓雪。 他眼中带着疑惑,不甘还有巨大的愤怒,要将他的心焚烧:如今在傅槿禾心里,他究竟算什么?她意欲何为? 江蔓雪听罢,心中淬满了毒意。 傅槿禾她非但逃过了一劫,还敢伤了阿尧。 她抬眼看到宋钧尧莫名的神色,心里一个咯噔。 阿尧定是犯了男人的通病,一个对他热情如火的女子,他不屑一顾,乍然女子冷眼相对,他心里有了微妙的变化,反对女子产生了兴趣。 不,她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阿尧,原来今日你处于这般危险的境地,我实在是又庆幸又后怕。”蓦然,江蔓雪伸出手,环住宋钧尧的腰。 宋钧尧身体紧绷,他虽是心仪阿雪,享受着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相拥。 他声音暗哑:“阿雪你……” 江蔓雪半仰着头,媚眼直视着宋钧尧:“阿尧,傅小姐从前再如此陷害我,我也罢了,可今日我却是不能再容忍她这般蛇蝎心肠地害你!” “三月十五正是明德长公主设宴之日,我与其女清平郡主是手帕交,定能叫她在宴会中出丑,沦为长安城的笑料。” 说着说着,她眼泪簌簌而下:“阿尧,我心疼你。” 宋钧尧心里胀胀的,充斥着对江蔓雪的疼惜与怜爱,还有对傅槿禾的愤懑。 他近乎抱着报复傅槿禾的心态,捧着她的脸,用力地吻了下去…… 第11章 鹿死谁手 “唔~” 江蔓雪从喉咙里发出柔媚的声音,她推搡了一下宋钧尧的胸膛,力道轻轻地,似在敲击着他的心脏。 这是她在他身上惯用的手段,看似拒绝,实则还迎,勾得他根本无法把持自己。 她的才貌与智慧远远胜于这个时代迂腐乏味的贵女,只要她想,长安城的公子哥儿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果然,宋钧尧眼神一暗,捧着江蔓雪脸的双手力道稍重。 他声音半哑:“阿雪,乖乖的。” 说罢,他加深了这一个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此吻终于毕了,江蔓雪柔若无骨地依偎在宋钧尧的身上,她的脸颊潮红,媚眼含着春水。 她瞪了一眼宋钧尧,含羞带怨道:“阿尧,你在做甚?” 宋钧尧心里十分受用。 他俊朗的脸庞尽是真挚,半哑道:“阿雪,我心悦你。” “方才看到你为我哭,我实在情难自控。” 江蔓雪早已知晓宋钧尧心仪她,她却佯装惊喜万分:“阿尧,原来你的心意与我一样。” 下一瞬,她的笑意渐渐变得苦涩:“可阿尧,我根本不可能与你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傅小姐与你有婚约,纵使我再钟情你,再妒忌她,到底是先皇指婚,我不忍将你推至为千夫所指的境地。” 宋钧尧感动不已。 阿雪才是他最属意的妻子人选。 她才名远播,胸有丘壑,还这般体贴良善,处处为他着想。 哪会像傅槿禾只会争风吃醋,对他因爱生恨,直至疯魔。 他又怎么忍心委屈了阿雪? 宋钧尧强势地将江蔓雪拉进他的怀中,低下头,下巴抵着她的发丝。 他语气低低的:“阿雪,你且再等一等,我定会与傅槿禾那个毒女解除婚约。” “我们来日方长。” 江蔓雪的心几乎都快化了。 原来,将傅槿禾视若珍宝的未婚夫真正强夺过来,是那样令她心情愉悦。 要怪便要怪傅槿禾愚蠢跋扈,用尽手段,却将阿尧推得越来越远。 她与阿尧,命中注定是要喜结连理的。 夜色漫漫。 鹊桥上有夫妻恩爱两不疑,鹊桥下有不顾礼义的男女暗通款曲,沾沾自喜。 …… 翌日。 明德公主府。 清平郡主沈明岚邀约江蔓雪至府中烹茶供花。 窗外桃花漫漫,落英缤纷,时不时飘落数片花瓣进来,空气中弥漫着香味。 宋明岚将一枝桃花插入她新得的琉璃樽内,她眼睛弯了弯,对着江蔓雪道:“阿雪,你看此琉璃樽可美?” “这是我爹爹重金命人从波斯买回来的,爹爹真真是视我为掌上明珠。” 江蔓雪却是蹙眉望向窗外,搅着手帕,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沈明岚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江蔓雪的头,道:“阿雪,你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莫不是你在想着宋小将军?” 江蔓雪回过神来,听到沈明岚提起宋钧尧的名字,她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红晕。 她矢口否认:“我才没有,你可别胡说。” “哦?有古怪!”沈明岚笑得意味深长。 半晌,她正色道:“阿雪,你可不能瞒我。” 江蔓雪明媚的脸庞尽是纠结,她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与阿尧昨夜互通了心意。” 沈明岚眼睛一亮,她由衷地为江蔓雪感到欣喜:“那是极好的。你与宋小将军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傅槿禾那个贱人无才无德,横在你与宋小将军的中间,我恨不得她去死!” 江蔓雪目光幽怨:“可那又如何呢?傅小姐与阿尧有先皇赐下的婚约,我和他终究是有缘无分。” “她甚至因为妒忌我得了阿尧的青睐,心中扭曲疯狂,设计伤害他……” 她将宋钧尧为恶狼追击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沈明岚。 沈明岚听罢,她姣好的脸庞尽是森森恨意,她声音似淬了毒:“傅槿禾那个贱人竟敢如此作恶多端!本郡主绝不会轻饶她!” “阿雪,你放心,我作为你的手帕交,自然不会让你失望落空的。” 她冷冷一笑:“有先皇赐婚又如何?本郡主还是有本事搅黄这个婚约的!” 江蔓雪媚眼一抹精光一闪而逝,口中却道:“阿岚,你不必如此……” 沈明岚摆了摆手,对着江蔓雪严肃道:“阿雪,我知你良善,但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你可不能再心慈手软。” “此事有我,府中有秋芷为我献上锦囊妙计,绝不会有差池。” “难道你不想与宋小将军修成正果,鸾凤和鸣吗?” 江蔓雪咬了咬红唇,良久,她似才违背自己的“良心”道:“这一次,我依你。” 沈明岚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她亲昵地搂住江蔓雪,道:“阿雪,你曾救过我的性命,我这辈子都会竭力报答你的。” 在沈明岚看不到的地方,江蔓雪媚眼勾勾,唇角浮起讥诮的笑意。 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中。 一年前,她穿越而来,还是长安城名不见经传的翰林府小小嫡女,为了站稳脚跟,她瞄准了明德长公主的唯一嫡女沈明岚,设局“救”下其性命。 自此,有了沈明岚为她打头阵,她声名远播,也掌管了翰林府的权。 而秋芷正是她安插在沈明岚身边的重要棋子,她要对付的人,便由秋芷献计,沈明岚动手。 她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达到目的。 放眼整个长安城,哪府贵女的谋略比得上她?并没有,无一人能与她争锋。 江蔓雪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不日后,傅槿禾便会在明德长公主的宴中与府中下人苟且,自甘轻贱,形如荡妇。 其身败名裂,长安城人人唾骂,阿尧提出解除婚约,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她呀,很是期待那一天的到来。望着傅槿禾坠落尘埃,痛哭流涕,该是有多痛快哪。 …… 两个时辰后,已至晌午。 荆楚斋。 傅槿禾婷婷立在摆放专属男子信物的一隅,她素服花下,玉瓒螺髻,罗帷绮箔脂粉香。 她凝着眉,仔细挑选着信物。 碧珠在心里默默腹诽,那厮登徒浪子分明不要小姐报答,今日却是突然来信让小姐亲自挑选信物赠予他。 也不知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莫不是他觊觎着小姐的美貌? 若是商寻欢得知碧珠心中所想,只怕是轻嗤一笑,哼道:这丫头片子懂什么,他不可谓不是用心良苦。 傅小姐所赠的信物,他可是要奉给殿下的。 像殿下那样深深痴迷傅小姐的男子,在得到她所赠的信物后,心脏必定是怦然跳动,不能压抑着汹涌澎湃的情愫。 殿下珍之惜之,爱不释手。 傅小姐若能亲手为殿下绣一个香囊更妙,沾染了她的香气,殿下放在鼻间深深嗅着,汲取娇客残余的气息。 “傅槿禾,你又在煞费苦心地挑选信物赠予宋小将军?”冷不丁,传来一道嘲弄的声音。 傅槿禾抬起头,眸光冷清地望了过去。 碧珠亦是望了过去,脸上带着不忿。小姐与清平郡主一直不对付。 贱人!这主仆二人竟敢以如此轻视的目光望她!送走江蔓雪的沈明岚恰巧来到荆楚斋,挑选信物奉给明德长公主。 却没想到遇上了傅槿禾,果真是冤家路窄! 她走了过去,嗤笑道:“傅槿禾,本郡主劝你还是别枉费心思了。因为阿雪已经与……宋小将军根本不会收下你的信物。” 傅槿禾眸底凝着清晰可辨的厌弃。 原来在这个时候,江蔓雪与宋钧尧已经不知廉耻地冲破防线,勾搭成奸了。 她声音淡然如水:“勿论我是否要送信物于宋钧尧,但此时的我仍是他的未婚妻,是有资格的。” 斋里头的人纷纷望着傅槿禾,女子风风韵韵,通身气度从容不迫。 素闻太傅府嫡女痴恋宋小将军至迷失自我,如今一看,也不尽然。 倒是清平郡主,咄咄逼人,略显面目可憎。 这个贱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俐牙俐齿了?沈明岚愤怒冲顶,从前只要她提起宋小将军冷落傅槿禾的话,对方便气得跳脚,丑态毕露。 根本不会像如今这般冷静自持,傅槿禾又在装模作样什么,还假惺惺地称呼宋小将军为宋钧尧。 忽然,她诡异一笑,以极为阴恻恻的视线扫视了傅槿禾的身躯,道:“很快,就不会是了。” 言毕,她拂袖而去,竟是连信物也不挑选了。 碧珠呸了一声,嘀咕道:“宋钧尧那般令人作呕的腌臜玩意,小姐视如草芥。” “只有江蔓雪还会把他当成宝。” 傅槿禾眉睫轻颤,思忖着沈明岚方才赤裸又恶毒的目光。 怕是又有毒计要冲着她而来了。 沈明岚是江蔓雪推心置腹的手帕交,在前世,江蔓雪屡屡借沈明岚的手,将她一步步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太傅府的倾覆,亦有明德长公主府的落井下石。 清风徐来,吹动傅槿禾玉靥边的发丝,她眸光浅薄如刀,心间激荡起一往直前的孤勇。 倘若此毒计为江蔓雪在推波助澜,那她与话本中的女主再一次较量…… 又会是鹿死谁手? 第12章 情痴太子 在旁侧的碧珠望着神色浅薄的傅槿禾,她眸光闪了闪。 她作为小姐的贴身丫鬟,隐隐约约察觉到小姐在一夜之间有了许多秘密。 可她不想探究,只心切小姐。 “小姐,清平郡主可是欲对您不利?”碧珠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傅槿禾微微一怔,她回过头,凝视着面容清秀的碧珠。 她指尖点点,碧珠似受她影响,慢慢地发现其中蹊跷。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每毁掉一个剧情,身边之人便会清醒一分,直至彻底摆脱剧情的掌控,回归至应有的轨道上。 “不错,查明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以最大程度奉还回去。”傅槿禾声音清冷似落地碎玉。 自她挣脱剧情后,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与“命运”争斗。天地不容她,她便逆天而为,不死不休。 不过这一次,又要劳烦应星阁的阁主了。 碧珠顿时被傅槿禾的话所振奋,她点头如捣蒜。 她语气不由激动了几分:“若有用得上奴婢,奴婢必定会殚精竭力。” “好。”傅槿禾轻然一笑,长眉连娟,微睇绵藐。 她的目光落在一众信物,最终挑定了一块通体晶莹剔透的璞玉。 碧珠付了银两,傅槿禾便折回太傅府。 而后,她撰写了一封书信,再与装在匣子的璞玉一并命人送至应星阁。 商寻欢收到书信与璞玉,他桃花眼灿若繁星,笑意极为荡漾。 傅小姐办事真真是干脆利落,竟这般快便将信物送了过来,还附带一封书信。 他本不欲窥视傅小姐赠予了何物,可他的心就像被挠过似的,酥酥痒痒的。 终还是忍不住,他偷偷望了一眼,竟是璞玉。 商寻欢颇为感慨地把玩着黑纸扇。 傅小姐与殿下真真是心有灵犀。 公子怀玉,如圭如璋,令闻令望,真真是妙极妙极。 “来人,务必将此匣子与书信八百里加急送至东宫。”商寻欢道。 一个黑衣人走了出来,接过匣子与书信,转身离去:“是,阁主。” 商寻欢笑意吟吟地望着黑衣人的背影,他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 这世间的痴男怨女呐,在滚滚红尘悲欢离合,贪嗔痴恨,根本不能自拔。 而他无欲无求,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嗯,不愧是他。 …… 东宫。 萧玄胤放下笔,眉高眼深下,氤氲着深溺的飓风。 他道:“添冷茶。” “是,殿下。”伺候的宫人毕恭毕敬地在茶盏添了冷茶,他心里极为纳闷。 如今不过是春日,殿下何以频频要添冷茶? 指节修长的大手拿起茶盏,萧玄胤一饮而尽,明晰的喉结在滚动着。 心中的燥欲未能平歇,反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捏了捏眉心,这是宫人极少看到的动作。 “殿下,应星阁阁主命人送了东西进宫。”门外,有宫人禀道。 萧玄胤心口砰砰砰跳动着,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男子相貌本就是极佳,笑起来竟有恰似玉山上行的秾丽。 他声音沉涩:“送进来,其余人等一并退下。” 门外的宫人将东西放置案上,便与里头的宫人退了下去,阖上门。 后者走出了门,仍像是丢了魂似的,他心里在直打哆嗦。 太可怕了!他方才好像看到了殿下在笑?向来清心寡欲的殿下竟然会笑? 应星阁的阁主究竟送了何物进宫,值得殿下如此欣喜? 门内,只余萧玄胤一人。他的呼吸沙沙。 他敛目望着匣子,眸底万千蚀骨缱绻,几乎将人溺毙。 率先将书信打开,这是萧玄胤第一次见到傅槿禾的笔迹。 女子的字体娟秀,尾峰略带一丝凌厉。 在他眼里,她哪哪都好,哪哪都能激荡他心间的浪涌。 待他看清书信的内容,他如冠玉的脸庞凝结成霜,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凛冽气息。 禁忌神明只为他心中的娇客破戒,不允许任何伤害她,毫不掩饰他的保护欲。 半晌,萧玄胤将书信收起,他再打开了匣子。 他瞳仁缩了一下,块块肌理分毫不差的胸膛炙热得惊人。 是玉。 萧玄胤近乎小心翼翼地将玉执起,手指收紧。 他放在他心口的位置,慢慢地禁闭着眼睛,浓密纤直的眼睫毛形成了一片深重的扇影。 男子的玉颜如雪,矜贵高华,他的眼尾发红。 他似百年孤独的树,他若生长在荒芜之地不开花的草,只要稍稍给予些许希望,他已足矣。 可他却那样贪心,多年前来,他一直压抑着糜烂的贪欲。 他想,将她掳到无人之境,只他与她。 他想,吻遍她的全身,她的发,她的眉眼,她的腰,乃至于她的足。他想,望她粉香汗湿,春逗酥融的模样,春宵苦短日高起。 他想,与她举案齐眉,年年岁岁不相负,朝朝暮暮。 半空中,只听得他低沉的呢喃,那样情痴,那样动人。 “阿禾。” “阿禾,对不起。未经你同意,便如此觊觎痴慕你。” …… 第13章 太子护短 …… 时辰在花开花落之间,缓缓流淌着。 三月十五,正为良日。 明德长公主为皇上一母同胞的嫡姐,身份尊贵至极。 她喜赏花,亦喜年轻儿郎的朝气蓬勃,围簇着她。 是以,每年的这一日她皆会设赏花宴,宴请长安城的子弟与贵女至长公主府。 宴前。 太傅府。 傅槿禾坐在铜镜前,穿了十二破留仙裙,珠围翠绕,耳著明月珰。 她玉靥略施粉黛,眉若远山袅袅娜娜,唇不点而朱。 美人如斯,楚楚动人,风流蕴藉。 鱼南婉轻轻地抚摸着傅槿禾的头发,爱怜道:“阿禾,若是在长公主府受了委屈,不必忍着,只管打骂回去。” “一切有太傅府为你做主。” 父母之爱子,则为计之深远。 天知道,当她得知阿禾情断宋钧尧,是有多欣慰欢喜。阿禾不必再受他冷眼相待,不必再为伤心垂泪。 她惟愿阿禾平喜安康,觅得如意郎君,一生尽欢。 而阿禾从前屡屡在长公主府为那些人欺辱陷害,他们一个个都狼狈为奸,肆意看阿禾的笑话。 她如何能忍心? 傅槿禾弯了弯眉,她略显娇憨地蹭了蹭鱼南婉的掌心,语气轻柔:“娘,您放心,阿禾省得的。” 鱼南婉柔软得不行,她语气满满是怜惜:“好,那阿禾便去赴宴罢。” 傅槿禾站起身,对着鱼南婉道:“娘,阿禾去去便回。” 她朝着门外柔桡轻曼地走去,裙裾摇曳,似在湖面上的落花, 今日天朗气清,苍穹一望无垠。 傅槿禾稍稍抬起头,凝视着远方。 她微微一笑,心却冷似寒冰。 今日有一场硬仗要打,每毁坏剧情的每一步,她都走得如履薄冰。 但她不能输,要赢得漂亮。 …… 长公主府。 林苑。 芳草依依,百花争奇斗艳,香气四溢。 一众正值年少的贵女与儿郎三五成群地围簇着石案,或在烹茶,或在吟诗作对,或在执棋对弈。 一派欢声笑语,恣意轻薄。 江蔓雪挑选了离男子最近的位置,她媚眼含情脉脉,幽幽地望向宋钧尧。 她微舔着红唇,极尽撩拨姿态。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暗地里与阿尧传情,不失为一种别样的情趣。 宋钧尧眼神暗了暗,身体慢慢发热。 这几日阿雪与他领略了前所未有的欢愉与刺激,叫他回味无穷。 与傅槿禾那块死板的木头相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他恶劣地想道,这是傅槿禾逼他的,不然他何以会这般快与阿雪交合在一起。 若是她得知他与阿雪已表心意,背着她有了肌肤之亲,她恐怕是悔不当初,痛彻心扉。 手臂依旧缠裹着纱布的楚长凌留意到两人的眉目传情,他目光尽是阴霾。 不知怎地,经历过云颠山遭恶狼追击一事后,他心理产生不小的变化。 放在以往,他会视若无睹,只要江小姐幸福即可。 可如今,他恨不得将宋钧尧胖揍一顿,甚至对江小姐亦有一丝怨怼:他哪里比不得宋钧尧? 至于赵家兄弟一人手折,一人骨折,在府中养伤。 昔日的四人好友,悄然无声地分崩离析。 忽然,下人传唱道:“傅小姐到——” 谈笑声戛然而止,众人朝着传唱的方向望去。 春日宴的傅槿禾风姿款款,谈吐清晰,甚至称得上字字珠玑,他们不可谓不是历历在目。 傅槿禾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她目不斜视,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稳妥,行至一个无人落座的石案。 春光融融泄泄,打落在她如花玉似的脸庞上,且行且坐且从容。 内心充盈者,独行亦如众。 众人的脸色变了又变,他们的目光微妙。 傅槿禾果真是彻底变了。此前是他们厌恶嫌弃她,如今倒过来她不屑与他们为伍。 “她究竟在拿乔什么?装出这副孤芳自赏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有人禁不住冷嘲热讽。 “莫不是她在另辟新径,引起宋小将军的注意?” 宋钧尧的目光不由追随着傅槿禾,英俊的脸庞甚为阴郁。 下一瞬,他意识到他主动关注她,便避如蛇蝎地收回了视线。 江蔓雪红唇勾了勾,媚眼划过了一丝青幽幽的毒光。 果然,阿尧被傅槿禾忽冷忽热的态度搅得心神不定了。 可那又如何?今日过后,傅槿禾身名俱灭,卑贱如蝼蚁,再也不能阻拦她与阿尧真心相爱。 楚长凌目光阴森地剜着傅槿禾,似要将剜出一个洞。 贱人。她伤其臂,他要将她四肢砍断,做成人彘。 傅槿禾察觉到几道格外“热切”的目光,她玉指轻敲着石案。 一击,两击,三击…… 击击规律有力,似蕴着泠泠杀锋。 又听得下人在传唱:“明德长公主到——” “太子殿下到——” 明德长公主走在最前面,她身着宝蓝色华服,发髻上点缀着几颗宝石,威仪十足。 沈明岚在旁侧扶着她,她以极其毒辣的目光锁定着傅槿禾。 傅槿禾目光澄澈,凝着灼灼的凉焰,似要将对方的心思看透。 沈明岚一阵心虚,避开了视线。 等她反应过来,异常恼恨,她生母是嫡长公主,身份贵重,还惧怕傅槿禾不成? 身后,男子身姿高挑挺拔,岩岩而立。 他骨相一绝,似玉树临风前,拒人于千里之外。 “见过长公主,见过太子殿下。”众人起身,心里却是惊诧不已。 皇上严苛且多疑,是以宫中皇子事务杂多,也为避免皇上疑心与外臣勾结,他们几乎不参与宫外的宴会。 更勿论矜漠寡情的太子殿下,他乍然出现于此,究竟为何而来? 长公主行至上座,凤目扫视着底下的簪缨子弟,带着不可忤逆的威压。 随即,她展露出笑容,道:“免礼。今日本宫设宴,诸位只管尽欢,无需拘束。” 众人再次齐声道:“谢长公主,谢太子殿下。” 按照往年的惯例,长公主在上座品酒赏花,望贵族子弟在下座玩乐。 不过一会儿,宴会又充斥着朝气蓬勃的欢笑声。 萧玄胤坐得端方,目光不经意地飘向一人一石案的傅槿禾。 他将璞玉戴至心口的位置,滚滚热度传递于此,仿似要在他硬邦邦的肌理留下一个深深的烙印。 如此反复,竟被傅槿禾“捉个现形”,二人四目相对。 她一怔,却是对着萧玄胤轻然一笑。 萧玄胤眉色如山,微微颔首,他故作镇定自若地望向别处。 心底浓重又奢靡的欲念惊起狂风骇浪,一浪接一浪,在他身体每一个角落蔓延着。 阿禾,对他莞尔一笑,美若天仙。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他的耳根子竟是破天荒地红了。 忽然,长公主抬高了声音,道:“今日开花正好,本宫提议以花为题,作诗一首。” 她环顾一周,压迫感十足的目光落在傅槿禾身上:“那便由傅小姐为先,可好?” 话音刚落,众人幸灾乐祸地看向傅槿禾,长安城何人不知,傅太傅学识渊博,却是教养出粗鄙不堪的傅槿禾。 她所作的诗狗屁不通,贻笑大方。 被提及的傅槿禾站了起来,她的素靥平静至极,丝毫不惧长公主胁迫的目光。 数十年来,太傅府与长公主府素无恩怨,可长公主总是无理由地打压她,残害太傅府。 又是所谓的剧情在作祟。一国长公主于此时的她而言,不过尔尔。 她眸光浅薄,一字一顿道:“臣女才疏学浅,不愿献丑。” 一石惊起千层浪。 众人的心陡然一冷,他们不可置信地望着傅槿禾。 她这是疯了吗?她哪里来的胆子? 非但拂了长公主的面子,还意在讽刺长公主叫她出丑。 长公主眉心狠狠一跳,她的脸庞竟是扭曲了起来。 太久了,她身居高位已久,没有人敢挑战她的威严。 没想到竟是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片子。 她怒极反笑:“傅小姐,你对本宫可有不满?” 沈明岚冷冷一笑,不知死活的东西。 她适时地添了一把火:“听闻傅小姐在太傅府随心所欲,没想到在长公主府亦是如此威风凛凛。” 墙倒众人推,不少人在落井下石:“傅小姐惯来如此,她跋扈至极,许多人都吃了她的亏。” “长公主,她如此不敬您,您可要狠狠治她的罪!” 傅槿禾清眸流转,眼睫灵动。 孤军奋战,千夫所指,那又如何?她无畏无惧。既然能说出拒绝的话,她自有万全之策。 她正欲说话。 一道禁欲分明的声音传来,携裹着微不可查的冷戾:“吟诗作对,但凭个人志趣。” “傅小姐既无此愿,皇姑母何苦胁迫傅小姐?” 轰隆一声,天边似有雷鸣响起。 众人的脸色比方才听到傅槿禾公然拒绝长公主还要震惊,甚至可以称得上惊悚。 他们像是见鬼似的,望向眉高眼深,直似神明降世的萧玄胤。 这,这还是他们认知的太子殿下吗?他琼楼玉树,从不近女色,竟然会维护一个臭名远扬的毒女? 傅槿禾心间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涟漪,指尖微微酥麻。 如同前世一般,她本以为无人在她身后,却没想到,会有人替她说话。 她朝着萧玄胤盈盈行了一个礼:“臣女谢过太子殿下。” 萧玄胤眸底浸染着细绵入骨的思慕。 不知是否错觉,他矜淡的眉眼竟是缱绻了几分。 他道:“傅小姐无须多礼。” 商寻欢所言不靠谱,却滋生了他诡谲的贪念。他要走到阿禾身边,穷其手段,一点点,一滴滴地慢慢将她的心俘虏,直至能够染指阿禾。 他很想很想,将阿禾全身心侵占,耳鬓厮磨,拨云撩雨。 二人“一唱一和”,倒是让长公主根本下不了台。 她这个皇侄,素来与她不亲近。今日还当众落她的面子! 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们俩个……” 江蔓雪藏在衣袖里的手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妒忌如同疯狂的藤蔓蚕食着她的心。 她穿越而来之初,她第一眼盯上的人正是气质高华的萧玄胤。她频频暗送秋波,他视若无睹,只能退而求其次撩拨阿尧。 怎傅槿禾这个榆木疙瘩就入了他的眼? 凭什么! 她暗暗咬了咬牙,起身,为长公主解围:“长公主,既是傅小姐不愿作诗,那臣女便班门弄斧了。”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① 长公主脸色稍缓,百花当中她犹爱国色天香的牡丹,江蔓雪倒是投其所好了。 她不留余力地称赞:“江小姐满腹经纶,冠盖长安城,那是极好的。” 众人亦是纷纷附和:“长公主所言极是,江小姐才华横溢,我等实在佩服。” “真真是好诗好诗,绝妙好诗!” 一场闹剧揭过,竟是无一人再敢明里暗里地贬低傅槿禾。 大抵是有太子殿下为其“撑腰”,他们心有余悸。 宋钧尧仍是怔忪不已,久久不能回神。 他不明白,为何傅槿禾会与太子有所牵扯? 她如此无所长的女子,也值得太子偏帮? 他不由死死盯着雪肤花貌的傅槿禾,心里空落落,生起一丝恐慌:他是不是要被她所抛弃了?她日后会投入旁的男子怀抱,笑靥甜甜。 不,绝无此可能! 作诗依旧在持续,才子佳人大放异彩。 而傅槿禾静坐一旁,悠然自得。 一丫鬟上前,替傅槿禾添茶,猝不及防地,她失手将茶水溅落其裙上,留下刺眼的痕迹。 她扑通一声跪地,求饶道:“傅小姐,请您饶过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您可随奴婢到清风阁换下衣衫。” 众人的视线再次被傅槿禾此处吸引了过去。 江蔓雪与沈明岚的眼神同时一亮,伸手掩住嘴角恶毒的笑意。 好戏就要开罗了。 方才傅槿禾有多嚣张狂妄,等会她就有多凄惨落魄。 傅槿禾唇角浮起似有却无的笑意,清眸沁着凉薄。 她静静地望着“诚惶诚恐”的丫鬟,语气极缓极慢:“如此甚好。” 终于来了…… —— 注:①摘自刘禹锡《赏牡丹》 第14章 漂亮反击 丫鬟喜上眉梢,她不禁抬起头,正对上傅槿禾凉沁沁的眸底。 她心里不由瑟缩了一下,忙不及垂下头,姿态愈发卑躬屈膝:“傅小姐,请。” 傅槿禾婷婷站起,纤纤素手理了理十二破留仙裙。 裙裾虽有污迹,却丝毫不损她风风韵韵的气度。 丫鬟便领着傅槿禾往清风阁的方向走去。 “蠢货。”沈明岚见傅槿禾毫无防备地中计,她忍不住嗤骂起来。 长公主扫了一眼沈明岚,她在皇宫多年,什么阴谋诡计,腌臜手段没见过。 阿岚的主意,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今日她设宴,本不欲扫兴。 可傅槿禾敢忤逆她,触犯她的逆鳞,就该得此惨痛的教训。 萧玄胤目光深溺,落在傅槿禾楚楚袅娜的纤腰,仿似一手便能拢住。 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游廊转角,他收回了视线,薄戾冷冰地望向沈明岚母女二人。 一股凉意从沈明岚的脚底冒起,都说太子殿下风神玉骨,长安城贵女对他心生慕爱,而不敢亵渎。 可偏偏她无端惧怕这个太子表兄,他似对她格外寡漠。 长公主心头骤然一紧,随即她气得发指眦裂。 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虽然他贵为储君,但她可是他嫡亲的皇姑母! 他这是在为傅槿禾出头?他对傅槿禾究竟是怀揣着什么心思?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仍是未至清风阁。 长公主府之偌大,似望不到尽头。屋檐金漆雕饰,琉珠点缀,气势压人。 亭台楼阁,四周绿树成荫,曲折回旋。 傅槿禾凝视着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长公主权势滔天,想要颠覆一豪门士族,信手捏来。可又曾想过,天道好轮回,也会有孽力反馈的一日! 她目光与神色皆是平静至极,道:“长公主府气势恢宏,长安城一等府邸,望尘莫及。” 不知为何,分明是称赞的话,却让丫鬟心底发凉。 她的声音颤了颤:“傅小姐谬赞。” 傅槿禾未再答话,她停住了脚步,望着不远处的清风阁。 丫鬟顺着傅槿禾的视线望过去,她语气不由带上了几分迫不及待:“傅小姐,那正是清风阁,我们赶忙过去罢。” 她满怀热望,事成之后,郡主会重赏她。 所以哪,这也怪不得她,毕竟向来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宴会那隅。 以花作诗毕了,距傅槿禾离开宴席已过去了两刻钟的时辰。 沈明岚讶异地啊了一声,她似乎颇为担忧道:“府中丫鬟不伶俐,打翻茶盏浇湿了傅小姐的裙角,前去清风阁换衣裳。” “可她为何迟迟未归?” 话音刚落,满座寂静了几分,众人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在场的人皆是出自簪缨贵族,或多或少地领略过各种争斗的阴私手段。沈明岚这话,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半晌,有人主动接起沈明岚的话茬:“莫不是发生了意外?” 萧玄胤眉弓冷戾,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说话者。 此人心神惧颤,他究竟是何处得罪了太子殿下,为何要如此凉薄望他? 沈明岚愈发忧心忡忡:“我正是担心如此。傅小姐若是在我们长公主府发生了意外,长公主府难辞其咎,无法跟太傅府交代。” 她扯了扯旁侧长公主的衣角,半是撒娇道:“母亲,我们众人一并去探探究竟可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与傅槿禾关系极为亲密呢。 长公主屏息了片刻,她凤目威压逼人,极快地闪过了一抹精光,她道:“既如此,诸位随本宫至清风阁。” 沈明岚有些得意忘形,语气染上了几分喜意:“谢母亲。” 越多人看见傅槿禾的丑态,越是妙极。她只恨不得傅槿禾清醒过来,不堪受辱了结自己的性命。 一行人起身,浩浩汤汤地朝着清风阁走去。 他们极多数人都报以看好戏的恶劣态度,傅槿禾天生便是讨人嫌的存在,她落不到好,他们自是乐见其成。 江蔓雪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借刀杀人,向来是她的拿手好戏。 她无声笑了笑。 宋钧尧默然望了一眼江蔓雪,他眸色晦涩不明。 没想到,阿雪竟是以这种手段来回敬傅槿禾。 他五指攥紧,脑海中的画面不断变幻,女子从前热忱讨好的粉面,如今她浅薄矜冷的视线,交织直击他的心脏。 再有那个孤清高远的男子为她说话,他心里极不是滋味。 最终,他些许迟疑消失不见,绝情地想道。 也罢,木已成舟。傅槿禾根本不值得他怜惜,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 待事发后,他会与她彻彻底底划清界限。 众人行至清风阁尚有十数步外,便听到一阵叫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起起伏伏,直入耳中。 似乎,阁内的战况甚为激烈。 来赴宴的贵女与子弟皆是未成婚,他们脸色潮红,忍不住唾弃道:“天呐,怎么会有如此淫乱的事!” “竟没想到傅槿禾是如此淫贱之人,她打着痴慕宋小将军的幌子,与人私通勾结。” 沈明岚义愤填膺道:“傅槿禾人尽可夫,不知廉耻,她根本配不上宋小将军!宋小将军与她解除婚约,也是必然的!” 宋钧尧英俊的脸庞阴沉似水,他虽动怒,却没有出言指责傅槿禾。 这番“大度正直”的姿态引得众人极为同情,原本鄙俗无脑的傅槿禾痴缠他,已是一大不幸事,她还水性杨花,背地里偷人,又为二大不幸事。 听着众人对傅槿禾肆意的贬低辱骂,江蔓雪愉悦地眯了眯眼睛。 傅槿禾这个手下败将,她不过简单一招,便彻底将其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她在心底悲天悯人讽道:不过也是。她穿越而来,比长安城蠢痴的贵女积攒多了数千年的智慧。要求她们和她相比,属实是为难了她们。 萧玄胤长身玉立,覆下一片深重的暗影,似不可仰止的山峰。 他声音冷薄:“尔等未见其貌,如何笃定里头的正是傅小姐?” 四周温度骤降,众人只觉彻骨冰凉。 他们瞠目结舌,此前太子为傅槿禾说话他们姑且能说服自己是巧合,可太子再一次出言相助,他们再也不能骗自己了。 不敢说太子对她心生痴慕,至少是另眼相看的。 太子这,这是疯魔了吗?在他们眼里,傅槿禾是一文不值的,太子何至于此哪! 江蔓雪与宋钧尧脸色难看,前者为妒忌,后者为他所有物快要被抢走的愤恨。 她敢用她的人头保证,里头的荡妇必然是傅槿禾。沈明岚不敢直接与萧玄胤对上,她扯了扯长公主的衣角。 长公主安抚地拍了拍沈明岚的手,傅槿禾哪里来的天大本事,勾得她冷情冷性的皇侄屡屡破例? 看来傅槿禾是留不得了! 她声音胁迫感十足:“太子所言极是,那便推开门一探究竟。” “来人,开门。” 很快,下人走了上前,缓缓地推开门。 众人大气也不敢喘,死死盯着门。 门即将打开的一刻,身后传来傅槿禾清凉如水的声音:“这里发生了何事,我似听到有人提及我的名字。” 沈明岚与江蔓雪等人唇角的笑意狠狠一僵,她们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傅槿禾折了一枝棠梨,她纤腰恰似花扶柳,一步一摇曳,款步姗姗地走近。 她眼里透出明澈寒凉的机锋。 里头的人不是傅槿禾,那是…… 她们再次猛然回头,画面不堪入目。 为傅槿禾领路的丫鬟一丝不挂,浑身遍布着血淋淋的伤痕。 她昏迷不醒,可见遭受了何等非人的折磨。 另一男子身上挂着两个赤色肚兜,一绣着醒目的岚字,二绣着刺眼的雪字。 他神色疯狂,眼神迷离,似沉浸在淫-欲中不能自拔:“阿岚,阿雪,你们两个小贱人,乖乖伺候本大爷,否则本大爷饶不了你们!” 突如其来的反转,不啻惊雷落水,惊得众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槿禾非但安然无恙,倒是清平郡主与江小姐惹了一身腥,陷入名声尽毁的境地。 沈明岚几乎掩饰不住眼中狠毒的杀意。 傅槿禾这个贱人是如何识破她们的计谋?她又是哪里来的通天本事,反将脏水泼到她们的身上? “一定是你,傅槿禾你其心可诛,在陷害本郡主与江小姐!”她伸出手,怒不可遏地指着傅槿禾。 江蔓雪暗暗咬碎了银牙,方才她有多轻视傅槿禾,此时便有多恼羞成怒。 傅槿禾让她自诩的聪慧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傅槿禾莞尔,竟比拂面的棠梨还要柔桡轻曼几分。 她直视着二人眼底的怨毒,心似磐石,坚定不移。 话本的剧情,也绝非无懈可击。 她步步为营,自也能反戈一击,赢得利落漂亮! 第15章 强势护妻 萧玄胤眉眼萧萧肃肃,他状似不经意地注视着风姿出众的傅槿禾。 从她肌肤细腻如脂的玉靥,至纤细薄弱的脖子,至婷婷的腰肢儿,迂回“侵略”,流连忘返。 心口戴着她所赠璞玉的位置,燃起了一小簇火苗,自此蔓延,传递至他的四肢百体。 很是炙烫。 他敛目,遮掩住眸底深幽的欲望。 江蔓雪见傅槿禾笑得如此开怀,她恨毒傅槿禾之余,生起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自从春日宴后,她已经在傅槿禾手里吃了很多个哑巴亏。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傅槿禾。 她死死地盯着傅槿禾,仿佛要将对方盯出一个洞来。难道傅槿禾也换了一个芯? 沈明岚被傅槿禾气得七窍生烟,她眼睛发红,拉着长公主道:“母亲,一定是傅槿禾陷害我与江小姐!” 好狠毒的心思!一女伺候二夫,若是传了出去,纵使阿岚是长公主之女,身份尊重,也是无人敢娶。 而傅槿禾是如何能预料到阿岚想要算计她,又是如何在这样短的时间以此反击? 长公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朝着傅槿禾怒斥道:“傅槿禾,你为何在长公主府如此兴风作浪?” “你年岁不小,心思却是歹毒至极!本宫饶不了你!” 滚滚沉沉的威压,朝着傅槿禾逼来。 傅槿禾直视着长公主,眸光比起长公主的眼神还要浅薄。 她受迫害便是她咎由自取,她反击便是歹毒心肠。 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她语气寒凉似十二月飞雪:“长公主与清平郡主无端指责臣女陷害,臣女有一千万个不服。” 忽然,她勾了勾唇,望了一眼里头淫乱不堪的画面,说得意味深长:“捉贼须捉赃,捉奸须捉双。” 傅槿禾是怎么敢如此不敬与母亲说话!至此还敢讽刺她,阿雪与那个贱奴有染! 沈明岚恨不得要将傅槿禾撕裂,冷冷一笑:“傅槿禾你休得狡辩!” “你与长公主府丫鬟至清风阁换衣裳,久久未归,而这丫鬟却在里头死生未卜,不是你做的恶,还能有谁!” “来人,将此毒女押下去好生伺候,否则难以泄本郡主的心头大恨!” 傅槿禾粉面与眸光皆是浅薄至极,她字字珠玑:“长公主府这是为了掩藏丑事,要屈打成招么!” “其一,是贵府的丫鬟失手打翻茶盏弄湿我的衣裳,她主动提议到清风阁换衣裳。” “其二,我换下衣裳后,看见棠梨甚美,便与丫鬟道去采摘棠梨,就此分别。” “其三,我不过是臣子之女,并无清平郡主有滔天的权利,断不可能逼迫此男子做出这般不顾礼义的事儿。” 清风徐来,吹动起傅槿禾两颊的青丝。 她素服花下,眉睫灵动,眼中却带着如同洛神投湖那样奋不顾身的决绝:“众目睽睽之下,我蒙此冤屈,实属毫无道理。” 众人心里狠狠一跳,他们不约而同地望着一袭素衣蕴藉的傅槿禾。 她似饱受了许多莫大的愤懑与委屈,有千万个不甘,她冲破所有的束缚,只为自己讨回公道。 随即,他们摇了摇头,这一次傅槿禾有可能是冤枉的,但此前她作恶多端,可是铁板钉钉的事儿。 宋钧尧紧紧抿着唇,忽然想起傅槿禾质问他果真阿雪是全然无辜的,他不敢望着她的眼睛,避而不谈。 她亦是这般目光冰冷地质问他,冷斥他道貌岸然。 他心里一空,傅槿禾她是不是对他果真变了心?她那般钟情他,怎可能说割舍就割舍? 她对他与阿雪的事,又知道了多少? 忽然,宋钧尧伸出手捂住他的脑袋,头痛欲裂。 眼前闪过一幕,傅槿禾清眸泪水簌簌而下,她凄绝地控诉他:“宋钧尧,我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曾在摘星楼对我起誓,此生必不负我。” “你为了江蔓雪,竟如此残忍绝情待我,你根本没有心!” 正值明媚春日,他身体却不断渗出冷汗,打湿了他的长袍。 “你,你……”沈明岚怒指着傅槿禾,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傅槿禾的话滴水不漏,她挑不出任何毛病。 扑通一声,江蔓雪跪倒在地,她媚眼含着泪。 她拿出玉簪,刺向她心口的位置,高声道:“还请长公主与诸位作证,我以死自证清白,我与清平郡主与那男子并无私情!” 鲜血喷涌而出,滴落在地上。 江蔓雪媚眼缓缓闭上,她本是明艳妩媚的长相,此时倒是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滋味。 众人神色动容,江小姐性情如此刚烈,竟然以玉簪刺向心脏,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想必,她并无与那男子有染,是遭人陷害的。 可幕后主使是谁? 他们不由望向同样面容果决的傅槿禾,也不似傅槿禾。 一时间,众人无法下定论。 “阿雪!府医快来,救救阿雪!”沈明岚心疼地扑到江蔓雪的面前,不禁掉下了眼泪。 很快,数个府医急匆匆赶来,将江蔓雪带了下去医治。 沈明岚猛然抬起头,恶狠狠道:“傅槿禾你现在可满意了?你非要逼死阿雪是不是?” 傅槿禾凝视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江蔓雪,她心中讽刺地笑了笑。 不愧是话本中得天独厚的女主,能对自己下那么狠的手。 她回过头,道:“清平郡主慎言,我虽是同情江小姐用这般惨烈的方式自证清白,但此事与我毫无干系。” “臣女还是此番话,想要定臣女的罪,需拿出确凿的证据。” 沈明岚气绝,她今日在傅槿禾面前落不了一点好。 长公主凤目睥睨着傅槿禾,是她们小瞧傅槿禾这个丫头片子了。 对方是有备而来,说的话,做的事,毫无纰漏。 可她如何能容忍傅槿禾挑战她的绝对威严,这可是她的长公主府! “傅小姐,你所言看似不假。可到底丫鬟最后与你在一起,你逃脱不了嫌疑。” “还请傅小姐乖乖配合调查!”长公主对着身后的几个下人使了一个眼神。 几个下人便朝着傅槿禾一步步靠近。 傅槿禾目光是那样冷,若一片白茫茫的大雪。 事到如此,长公主还妄想以权势压她。 蓦然,她朝着萧玄胤盈盈行了一个礼:“太子殿下,长公主不分青红皂白想要软禁臣女。还请太子殿下为臣女做主。” 她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微微蜷缩起来。 兴许是前世她与他有所“牵扯”的缘故,她对他有一丝莫名的期待。她在赌,太子殿下是端方的君子,她向他求助,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萧玄胤眉弓一沉,他恍若明雪的玉颜染上了几分戾气。 他身长体修,似凛然不可侵犯的山峰,冷薄道:“尔等敢动傅小姐?” 第16章 怦然心动 太子轻似飘羽的话,重重地砸在众人的心上。 他们的神色称得上是惊恐万状,呆望着眉色矜漠,通身散发寒冽气息的萧玄胤。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动了如此之大的怒意。他们曾设想过如似高岭之花的太子会为某个雪肤花貌的娇客走下神坛,纵情堕落,唯宠她一人。 此娇客该是招来长安城贵女的艳羡与妒忌,只因人人皆知,像太子这般克己寡情的男子,一旦倾心,便是极致的专情。 他们很想骗自己,但终究骗不下去:得太子青睐的女子竟然会是傅槿禾! 亦有人不死心地想道,傅太傅为太子的老师,太子不过是看在其面子上,照拂照拂傅槿禾罢了。 几个下人不敢再靠近傅槿禾,他们迟疑地望向长公主:“长公主,这……” 长公主素日里雍容华贵的脸庞难看极了,她压抑着滔天的怒火:“太子,你这是意欲何为?” 萧玄胤身量极高,似岩岩独立的劲松,叫人不可仰止。 他声音寒薄:“按照本朝律法,无人证物证,不得将人拘禁,不得滥用私刑。” “孤掌管刑部与户部,有权处置。违者,格杀勿论。” 众人心中大颤,是啊,太子贵为储君,皇上赋予他极高的权利,掌管着国之命脉与杀伐大权。纵使长公主是太子的皇姑母,也不能长臂管辖,奈何不了太子。 他们纷纷屈膝,毕恭毕敬道:“太子殿下息怒。” 太子之怒,不可谓不是雷霆万钧。 几个长公主府的下人更是吓得瘫软在地,求饶道:“太子殿下饶命。” 长公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太子今日简直是将长公主府的颜面恶狠狠地践踏在地上。 她禁不住踉跄后退半步,咬着牙道:“好好好!太子之威,本宫作为你的皇姑母,也不敢冒犯。” 半晌,她转过身,朝着众人道:“今日之事,本宫笃定是有人陷害清平郡主与江小姐,本宫自然会命人查清此事。” “诸位莫要传谣,否则便是与长公主府为敌。” 这已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一众子弟眸光闪了闪,长公主虽是身份尊贵,但他们也是簪缨贵族。 如此高高在上的口吻,实属叫人不满。 他们却不得不克制住,道:“是,长公主。” 傅槿禾眉尖扬了扬,长公主府如日中天多年,宫里宫外,长公主向来是说一不二,极少人敢忤逆。 她眸光燃着冰凉的焰火,这一点,兴许能加以利用。 欲令其亡,先令其狂。徐徐图之,亦能将长公主府牢固的根基撬动,直至看着长公主府覆灭! 长公主转过身看向傅槿禾,正望向对方杀锋冽冽的眸光。 她心里又惊又怒,一个丫头片子的眼神,竟是如此令人不寒而栗。 傅槿禾究竟想对长公主府做什么! 嗡—— 长公主只觉得脑袋轰鸣声响起,今日各种事皆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耗费她太多精力。 她神色不虞:“今日赏花宴毕了。” 说罢,她命人搀扶着沈明岚离去。 留下一片莫名的众人,他们面面相觑,原本好好的赏花宴,闹得如此荒唐唏嘘。 他们不由望向素服花下,雪肤花貌的傅槿禾,心里尽是说不出的滋味。 无论清平郡主,江小姐与男子“私通”一事,是否为她的手笔,她都是令人另眼相看。她不仅能全身而退,还能在长公主强势的威压之下,不卑不亢,妙语连珠。 傅槿禾哪傅槿禾,再也不是他们认识那个愚痴无脑,只会追随宋小将军的毒女了。 更重要的是,不出一刻钟,长安城人尽皆知,太子殿下在长公主府屡屡维护傅槿禾,他日若有人再敢对她下手,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太子殿下的怒火。 众人摇了摇头,稀稀落落地离去。 傅槿禾卷长的眼睫毛颤了颤,指尖微微酥麻。 她赌对了。 前世,她为宋钧尧掏心掏肺地付出,他让她输得彻底。而与她极少交集的太子殿下,前生今世皆是在她成为众矢之的之时,站在她这一边。 这是她活了两辈子,今日是仅此一次,在那么多人的面前,那么漂亮地赢了一局。 她无言凝视着萧玄胤,只觉心里又酸又涩,胀胀的。 除去太傅府与外祖家,能给予她好意的人,实属罕见。 她有太多话想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玄胤停住了脚步,与傅槿禾不远不近地四目相对。 春光明媚,从苍穹倾泻下来,打落在女子的身上,她玉靥肌肤冰彻似雪,身段柔桡轻曼,无一处不美。 阿禾在望着他。 得此认知,他的心间沸起名为欣喜若狂的热浪,一浪涌起一浪。 滚滚热度,在他身体每一处蔓延着。 难以克制的贪欲与妄念在疯长着,他就此想将阿禾掳回东宫,双手将她的衣衫与碧翠珠围脱下。 一睹她细腻如脂的肌肤,深嗅着,拥吻着,每一点,每一滴。 他想,将她的唇吻住,汲取她檀口的甘甜汁儿。 他想,掐着她的腰肢儿,禁锢在他的怀中,沉沉浮浮,共赴云雨巫山。 萧玄胤眸底染上了一层浓重的血色。 他喉咙滚了滚,肌理分明的胸膛在一起一伏。 在他控制不住的前一瞬,他转身离去。 傅槿禾轻抚着手指,她有些着急了。 前世她未能与太子殿下亲自道谢,三个月后,他不幸身亡,成了她毕生的遗憾。 这一辈子,她不能重蹈覆辙。 她朝着萧玄胤走去。 宋钧尧脸色惨白,他扶着额头,为何他脑海中会不断出现傅槿禾哭泣指控他的画面。 他的心怎会空落落的,他明明钟情的人是阿雪。 望见傅槿禾朝着萧玄胤追去,他心头一紧,快步追赶上去。 “傅槿禾。” “阿禾。” 宋钧尧在傅槿禾身后喊道,他是习武之人,脚速要快些。 很快,他追及于她,道:“阿禾。” 傅槿禾不耐地回过神,语气浅薄:“宋小将军,究竟有何事?” 宋钧尧触及她冰冷的视线,他心里一跳,掺杂着不爽利与恐慌。 他皱着眉,重声质问道:“阿禾,我生辰那日,你为何没有前来赴宴?” 傅槿禾眼波一片凛冽的霜华,嗤道:“倘若我前去,是要我成恶犬下的亡魂么?” 宋钧尧心里一个咯噔,果然,傅槿禾是知晓了。她从何得知,该不会是从太子口中得知。 太子对她怀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也并非想要恶犬伤她,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罢了。 “阿禾,你听我说……”宋钧尧想要解释道。 傅槿禾却是直接打断了宋钧尧的话,她素靥与目光淡漠至极:“今日沈明岚与江蔓雪欲要对我不利,你也是知情者。” 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宋钧尧目光一锁,几乎不敢直视她清泠泠的眸底。 仿佛所有不堪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从前他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优越感,不禁少了几分。 傅槿禾冷然一笑,她早已知宋钧尧道岸貌然的为人。 她不欲再搭理他,朝着萧玄胤的方向望去。 萧玄胤已走远。 傅槿禾凝了凝眉,她稍稍提起裙角,脚步略显急促地追逐萧玄胤。 “太子殿下,请您且等一等臣女。”身后,传来女子轻软的声音。 萧玄胤当即停住了脚步,身体微微一僵。 半晌,他回过头。心,在怦然心动着。 他朝思暮想的阿禾,裙角翩飞,与他跑来,奔向他。 第17章 他痴慕她 女子妙步纤纤,每一步,似踩在他的心窝上。 萧玄胤长身玉立,他逆着光,看不清他丰神玉骨的脸庞。 唯独一双深目底幽烈的色与欲,喜与痴,格外明晰。 他就这样站着,等她逐步靠近。 傅槿禾行至萧玄胤的面前,她微微喘息着,腮晕潮红。 她朝着他行了一个礼:“太子殿下。” 萧玄胤生得高,将傅槿禾脸颊及身段的一片美好纳入眼底。 他修长挺拔的双腿稍稍并拢,似在压抑着什么。 声音无端沉涩了几分:“傅小姐。” 傅小姐抬起头,笑靥清浅甜甜,眉睫灵动:“今日殿下出言相助,让臣女免受长公主府的无理拘禁。” “臣女铭记于心。” 萧玄胤瞳仁映着女子的笑颜,喉咙上下滚了滚。 一股幽幽的清香,似有却无地暗暗袭来,攀附着,萦绕着。 他不动声色地嗅着,道:“傅小姐言重,无须挂齿。” 太子殿下果然是风光霁月的谪仙,端方克制,守礼而矜淡。 傅槿禾在心里如是想道。 她眸光坚定,语气轻软:“太子殿下,今日之事在臣女心里的份量极重,还请殿下能给臣女一个报答的机会。” 在原书剧情,太子殿下将在数个月后提剑将淑妃一剑封喉,而后被皇上下令囚禁,最后突发癔症,不治身亡。 此事处处透露着蹊跷,她在猜测,兴许又是话本剧情作怪,为了衬托男主宋钧尧的存在,便将殿下扼杀。 她当以竭力让太子殿下避免这个惨烈的下场。神明降世,本就应一直于孤山落雪之间,不可迫降,不可坠落。 萧玄胤分明是极其专注地听着傅槿禾说话,他却只捕捉到在她心中份量极重的字眼。 胸腔里满荡着狂喜,渐渐侵染着他的四肢百骸。这一种难以言说的餍足,从心口蔓延开动魄惊心的炙烫。 他勾唇笑了笑,声音携裹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缱绻:“好,那便傅小姐所言。” 傅槿禾神色怔忪,一时间有些恍惚。 早知太子殿下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却不知他笑起来,竟是带着春雪消融的艳绝。 她摩搓着指尖,酥麻之意撩起,亦回以一笑。 此时此景,郎君高而徐引,女子素服花下,般般入画,不由叫人心悸不已。 在身后的宋钧尧俊脸阴沉得似要滴出水来,他听不清二人在说何话,却是感觉到他们相谈甚欢。 甚至是看起来莫名般配。 他的一颗心仿佛浸泡在酸水中,妒忌极了,愤怒极了。 果不其然。傅槿禾背着他与太子瓜田李下。他与她尚未解除婚约,她便如此快扑向旁的男子,她这般轻贱不守礼,离了男人便不行么? 猛然,宋钧尧眉心狠狠一跳,捂住脑袋半蹲在地上。 眼前,傅槿禾着了一身素白长裙,她玉靥尽是决绝之意。 纤纤玉手执起婚书,她毫不犹豫地撕毁,纷扬在半空中,如同落雪簌簌而下。 “宋钧尧,婚书已毁,我与你再无纠葛,从此是陌路人。” 痛楚如刀片般锋利,切割着他的脉络。 他艰难地抬起头,冷汗沿着他刚毅逼人的下巴滴落。 今日为何他脑海中会突如其来地浮现傅槿禾控诉他,与她决绝的画面。 他的心又为何会如此难过,他心仪之人明明是阿雪啊。 …… 不出半个时辰,长公主府的“丑事儿”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阁楼内,一丫鬟与男子苟且,她被他折磨得遍体鳞伤,生死未卜。 他浑身一丝不挂,挂着两条赤色肚兜,各绣着“雪”字与“岚”字,口中还念念有词,说着淫言秽语,涉及了清平郡主与江小姐。 江小姐不甘受屈辱,拿出玉簪刺向心口,以死自证清白。 清平郡主怒斥傅槿禾陷害,她从容应对,有理有据地驳斥回去。纵使在长公主的逼压下,她亦是不矜不伐,不畏不惧。 在长公主要将她拘禁时,太子殿下动了雷霆之怒,阻拦于长公主。纵使长公主是太子的皇姑母,终究抵抗不住储君之威。 无奈长公主只得作罢,匆匆结束了宴会。而后,长公主府传出消息,原是府中管家饱中私囊,被长公主驳斥,是以管家怀恨在心,陷害清平郡主与江小姐。 这场闹剧就算是揭过,到底是关乎清誉,清平郡主与江小姐还是受到了影响。 长安城人人哗然,他们震惊不已。 一惊为傅槿禾向来愚笨,口舌又不利落,如何能在长公主与清平郡主的怒斥下辩驳自己的清白? 据闻原是清平郡主陷害她在先,她反击在后,做得滴水不漏,丝毫不留下把柄。若传闻为真,那傅槿禾此前是在藏拙,或是一夜之间开了窍? 二惊是太子向来不近女色,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在宴会中冲冠一怒为红颜。 那个女子竟然是傅槿禾,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太傅府凝萃苑。 碧珠在心里恶狠狠地呸了一声,拍手称快道:“江蔓雪那个始作俑者以簪刺胸口,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若非小姐提前洞悉她们的毒计,后果不堪设想。” 傅槿禾眉头微微上扬,笑而不语。 在她命人送璞玉与书信至应星阁后的一日,应星阁便回信过来。 原是沈明岚的丫鬟出谋划策,要在赏花宴中以一小厮毁她的清白,让她身败名裂。而那丫鬟竟是江蔓雪安插在长公主府的棋子。 借刀杀人这一招,江蔓雪玩得炉火纯青。 话本中的女主到底是有几分本事的,能无声无息地收买了沈明岚最亲近的丫鬟。 她唇角勾了勾,眼中却是一片寒凉。 敌之手段,她亦能用。在应星阁相助下,她同样在长公主安插两个棋子,今日在清风阁门前将丫鬟打晕,扔进阁内,再喂男子服下秘药,便有众人看到的不堪一幕。 “小姐,今日也多亏了太子殿下仗义执言,您省了许多事儿。”碧珠眼睛弯了弯,笑着道。 傅槿禾指尖抖了抖,眼前不由浮起男子矜贵高华的玉颜。 她语气清浅:“确实如此。太子殿下品行高洁,刚直不阿。我承了他一份人情,该是好好答谢他。” 碧珠听出了傅槿禾对萧玄胤的欣赏之意。 她的笑意荡漾了起来。 在得知小姐对宋钧尧无一丝情意后,她曾设想过小姐日后夫婿该是何等模样。 他应是兰芝玉树,人品贵重,他独宠小姐,捧着在心尖尖上,护着小姐,不让小姐受丝毫委屈。 太子殿下简直满足了小姐夫婿的幻想。 等等? 碧珠想起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儿。 此前春日宴过后,坊间突然盛起宋钧尧与江蔓雪的的流言。小姐派人调查,不过是巧合。 她却仍是心存疑窦。兴许是长安城有个郎君无言地钟情着小姐,默默注视着小姐,保护她,为她出气。 他内心充满了欲望与奢靡之念,日日夜夜都在痴迷着小姐。 想与小姐纵情深吻,撕裂衣衫,硬邦邦的胸膛与娇软的身躯相抵,厮磨缱绻,荡漾起一阵又一阵的浪涌。 却不得不隐忍,任凭着炙烫的烈火将他的心,他的四肢百骸焚烧。 他纯情而又专情,他内心疯狂却又克制。 莫非此郎君是太子殿下?! 碧珠的心颤栗不止。 她神色激动,语不惊人死不休对傅槿禾道:“小姐,奴婢猜测,太子殿下应是默默痴慕您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