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了三个龙傲天,我喜提修罗场》 清夜别尘了无痕 正月十五团圆节,孟津谢家天降异火,大火烧了半月不止,谢氏一族死伤无数。火停熄后现场只剩灰烬残骸,无一人生还。 天元山,天衍峰。 这初秋的天如何也算不上冰寒,偏这峰上好似凝了北海万年不衰的寒气,凉的能渗进人骨子里。 而那洞府里却格外热闹。 “我,天元山老祖,灵隐仙尊,给你当老妈子?!”闻惊不可置信。 【此言差异!就算是老妈子,那也是龙傲天的老妈子,说出去哪不威风!】系统比她情绪更加激昂。 “滚啊!这就是你阻挠我飞升的理由?!” 闻惊自七百年前穿越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修仙界起,就已经磨练出了无比强大的心性。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波澜不惊,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龙傲天养成系统”搞破防了。 她都七百多岁了还要陪它玩养成游戏呢?! 【这是没办法的亲,天道如此,只有三个气运之子中会出现世间飞升第一人,在此之前,你绝对不可能飞升滴。】系统假惺惺的惋惜。 【但是呢,只要你好好跟我完成养成任务,好处少不了你的!】 闻惊对系统的大饼嗤之以鼻,正要出言嘲讽,却被门外的声音打断。 “老祖,人带到了。”门外青衣女子抱臂禀报,示意身后少年随他行礼。 闻惊嘲讽的话语一收,面上一派风轻云淡的高人之色,下榻走了过去。 那静寂的冰树银花中,衣角在地上摩挲的声音显得分外清晰。 十三四岁的少年站在这方冰天雪地里,他肤色极白,眉目生得清寒惹眼,一双琥珀眸子最是惹人,神色是同龄人没有的淡漠。 闻惊见他低垂着眸,脸上还有几道灵泉没治愈好的伤痕,无端生了几分怜色。 ……见了鬼了!烧的焦黑的时候也没见她动什么恻隐之心,要么说人靠衣装呢。 “抬头。”她斟酌着开口。 这一声恍惚和初见时重合,那少年闻言身子轻颤一瞬,抬起头来,蓦地撞进闻惊冰凉的眸里。 女子眸色宛若寒潭,银色长发是荒原落雪,漱漱落在这方冰天雪地里。这份颜色白的有些骇人,甚至泛起一丝惨然的灰调。 天元山老祖灵隐仙尊,以妖身入道,为北海蛟龙所化人身,白发白眸。 这是谢别尘看过的,书中对闻惊的记载。 记忆里,昏迷前的大火汹涌含着吞天之势,一身寂白的女子衣不染尘,自那熊熊烈火之中踏光而来。 那抹冷色在火光里太过亮眼,只那一眼便再忘却不了。 闻惊看着面前少年愣愣的眸光,在心中暗自揣摩“养成”的方法。 系统只说要她养成气运之子,也没说具体方法啊! ……那是不是意味着,给他一口饭吃,保证他不死,也算养成? 闻惊这般想着,伸手掐了掐谢别尘的脸。 触感软乎乎的,意料外的好摸。 别说,洗干净了看着顺眼多了。 少年琥珀般的眼里没有对陌生环境的恐慌,亦没有对家族破灭的哀伤,或者可以说是没什么情绪。 她心里啧啧两声,感叹着天道儿子就是处事不惊。 “名字。” 闻惊松开手,回身懒散的躺在了雪狐靠椅上。 冰凉细腻的手从面颊上挪开,谢别尘恍然回过神来。 “谢别尘。”他敛眸回答。 恰好黄昏的最后一抹余辉落下了天衍峰的树梢,月色一点一点翻涌上来。 清夜别尘了无痕,月色如银枕星尘。 名字倒是应景,和他那波澜不惊的模样配极了。 闻惊如是想着,身上的雷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带他去领个弟子令牌,给个地方住就行了。” 她嘱咐一旁沉默不语的关青宁,语罢,便开始打坐疗伤。 低着头的谢别尘微不可查的僵硬了一瞬。 关青宁抱拳称是,对着谢别尘道:“走吧。” 塌上女子盘膝而坐,过长的衣摆层层堆叠,垂挂下来,又蜿蜿蜒蜒的铺散在雪地里,落了一地的雪色。 那头的少年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没有动弹。 关青宁欲要上前拉他的动作止住了。 天寒地冻里,少年蓦地掀袍跪下,一头磕在满地的冰雪里,清寒的声音依旧是那淡淡的样子,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晚辈谢别尘,求拜老祖为师。” 这一声叫峰内冰冷的寒气都静默了一瞬,只能听到潭水滴答滴答的声响。 闻惊属实震惊了一把。 她难罕见到这样一个不怕死的。 自己从异火中将他救出就已经是仁至义尽,没成想这小子还敢厚着脸皮往她面前凑。 闻惊刚要冷脸嘲讽。 【叮——】 【你观此子骨骼清奇天资聪颖!欲要收他为徒,正巧他也有此意,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任务发布!请宿主答应他的请求~】 闻惊:? “不是,我没……” 【任务失败雷击惩罚喔~】 滋啦滋啦的电火花声适时响起。 ??? 时间过了许久,久到树梢上的雪都凝了霜。 那塌上女子轻哼了一声,这一声过于微弱了些,却又在漱漱落雪间化成了一抹叹息。 闻惊就在这叹息声里开口,融了一抹温凉寒气。 “…好啊。” ……好个蛋啊! 闻惊崩溃。 她在识海内和系统battle无果,被系统送了一套雷击疗法,硬电的她开口同意! 谢别尘低垂的头瞬间抬了起来,看向闻惊的目光愣然。 “……老祖?”关青宁哑然开口,尚来不及劝说二句,那头的谢别尘就猛地一头磕在地上,不给她回旋的余地。 “谢老祖!”少年声音带着丝丝的颤抖,却是掷地有声。 这下关青宁板着的脸难能的有些皲裂,而那榻上女子仍是波澜不惊的淡漠模样。 ……其实闻惊已经恨得牙痒痒了。 当了七百年孤家寡人,突然要甩个不清不楚的累赘给她! 她气不过啊!气不过! 像是报复似得,闻惊指尖轻轻一点,虚无的灵气就挑起了少年的下巴,迫使着他抬头。 谢别尘措不及防撞进闻惊淡漠的眉眼里。 桎梏着他的灵气温和又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像它主人一般温度冰凉。 “天元山一十二峰,唯我天衍峰一脉单传,你想入我天衍峰,缘分、天资,缺一不可。” 闻惊指尖转向一旁的寒潭,悬挂在树梢上的冰纱帐忽的飞扬起来,翻飞蹁飘间,带起的寒风叫人忍不住瑟缩。 女子声音清寒。 “入寒潭,静默一个时辰,你就是我天衍峰一脉唯一的弟子。” 关怀他!守护他! 闻言关青宁眉头微微蹙起,第一时间为谢别尘求情:“老祖不可。” 天衍峰下封着一条冰脉,冰脉联通着北海,因此峰上常年寒雾缭绕经久不衰。 寒潭为天衍峰灵气供养所化,谢别尘一介肉体凡胎,莫说入寒潭,就是在潭边上站上片刻都会寒气入体、冰寒交迫而死。 闻惊跳了七百多年的心和铁一样冰冷,闭上眼只当没有听见。 她不知道这气运之子是怎么想的,但他最好知难而退,也算了了自己一桩烦心事。 扑通一声,耳边是水花四溅的声音,骇人的寒气霎时从那潭底喷涌出来。 ……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惜命。 闻惊复杂睁眼。 少年浸泡在寒潭中,沾湿的鸦发垂落在胸前,滴滴答答的渗着水珠。 冰纱帐拢了起来,寒气好似要将他吞噬一般,叫嚣着渗进他四肢百骸里,他面容霎时染上苍白的颜色,身体禁不住发抖起来,却未生出退却的神色。 “老祖……”关青宁有些不忍。 闻惊未做言语,只是抬了抬手,叫她噤声。 洞天内静若闻针,嘀嗒嘀嗒的水滴声暗示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谢别尘记不得自己泡在这潭里多久了,只觉得这冰寒刺骨的感觉和烈火焚身没什么区别,身上没痊愈好的烧伤已经没了知觉,只剩下淡淡的麻木。 他冻得有些听不清了。 意识迷蒙间,包裹在外围的冰纱帐扬了起来,带起的风拂过他脸上,吹走他面上结起的片片霜花。 有人踩雪行至潭边,微微弯腰,水色的裙摆便层层叠叠落了一地。 他僵硬的转动眸子去看,闻惊一身寂白,好似融进这方背景里。 谢别尘想要低头,不愿被她看见这狼狈的模样,却被紧紧捏住了下巴。 琥珀色的眸子轻轻垂下,那羽睫上的霜花便漱漱落在了闻惊手心。 潭水极寒,就是寻常修士落进这么久都会冻得六神无主,谢别尘一个普通人还能留有一丝神智,属实罕见。 “有意思。”闻惊轻叹一声。 她忽的提起了些兴致,尚没来得及深思,系统激昂的声音便在识海里炸开。 【任务发布!!哦~可怜的气运之子深陷冰天雪地无法自拔!!】 【亲爱的宿主!请您给他一个满怀爱意的拥抱!怜惜他,温暖他,守护他!】 【将他从寒潭救出!让他感受到你无与伦比的关怀!】 闻惊:? “……我,给他关怀温暖的拥抱?” 【是的呢亲~】 “不不不…这…嘶!!” 突如其来的雷击感霎时冲上脑门,疼的闻惊太阳穴突突直跳。 妈的!要知道系统的雷不是普通雷,是他妈飞升雷劫的天雷啊! 【雷击惩罚哦亲~】 闻惊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咬着牙与之抗争。 加大的雷击力度却叫她目光涣散了一瞬,身体一麻,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谢别尘此番已经没有力气抖了,身上结了零零散散一层冰霜,眼睫和头发都染上雪色,这般看去倒和闻惊有了几分神似。 昏厥的前一秒,银色温凉的发丝轻轻滑过他的脸颊。 扑面而来的冷水香将他拥入怀里。 水没过头顶,谢别尘目光涣散间,看见闻惊一双银眸在潭水里昏暗不明,好似盛了一池明明灭灭的星火。 哗啦啦一阵水花巨响。 站在池边的关青宁茫然的抹了一把被溅了满脸的水花。 她应是闭关闭糊涂了,不然怎么会看到他们天元山铁面无情的老祖抱住一个人类少年……还把人家砸晕了。 …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些?明天老祖还会让她继续待在宗门吗? 就在关青宁麻木之际,泛着涟漪的水面宛如破冰般炸开,带起的风波摇落了几树残雪。 闻惊眉目冷漠,抱着昏迷的谢别尘立在池中。淅淅沥沥的水痕顺着她下巴滑下,落在怀中少年的额心。 【叮——任务完成!】 意识昏沉,好似过了一个冗长宁静的夏夜。梦境里弥漫的是绵延不绝的大火和漫天灰烟。 谢家对谢别尘来说本就不是美好的地方。庶母的压榨、父亲的冷漠、兄弟姐妹们的欺凌充斥着他的童年。 但到底是朝夕相处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心中总是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荒凉。 那场异火来得突然。 熊熊烈火燃烧产生的黑烟,坍塌的房梁,族人的哭嚎。火舌肆意舔吻着他的身躯脸庞,所过之处尽是挫骨扬灰的疼痛。 他忘了被压在房梁下挣扎等死的感觉。 ……但大抵是恨的吧。 恨世道不公,恨自己弱小。 约莫是因为这般心境实在悲观,便愈发显得闻惊破开巨石出现时那样耀眼灼目。 [怕我吗?] …怎会怕呢。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生死不能把握在自己手里。 场景偏转,天衍峰上。 谢别尘低垂着眼,目光所及是一片苍茫雪地,好似女子那纤尘不染的裙摆。 他恍然想起烈火里,他在那纯白上染上的那抹污浊。 ……她为什么救他? 或许他身上有什么留心的地方,又或是有什么值得被救的价值。 求仙之路就在脚下。 不论闻惊要的是什么,这个机缘,他都想去争。 寒潭真的好冷啊…… 他忽的想起意识消散前,闻惊的那双眼眸。 那双斟了满天星河般的眼眸。 他禁不住想要去触碰。 一梦惊醒,谢别尘看到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和横木房梁。 “醒了?”闻惊盘腿坐在床边,不温不火的看着他。 这任务可太棒啦 这一声叫谢别尘从恍惚里剥离,他蓦地了坐直身子。 身上的冰冷不适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暖意。 “…我……”谢别尘开口,声音干涸至极。 “不足一个时辰。”闻惊冷淡的回答他心中所想。 谢别尘心里骤然颤了一瞬,好不容易回暖的温度渐渐冰凉了。 他努力想让自己的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却仍是止不住的沙哑。 “…是我唐突了,叨扰老祖许久,望老祖海涵。” 谢别尘下床,对着闻惊深深一拜。 彼时这洞府里焚了淡淡的沉香,不比外头的严寒,带着破冰的暖意。 闻惊正装着面儿呢,谢别尘这么彬彬有礼搞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少年到底是年纪小了,藏不住事。 闻惊能看出他身体轻轻颤抖下的隐忍。 她微微垂眸,呈打坐姿态,衣袍在飞烟里泛着淡淡荧光。 北海蛟龙属性极寒,导致闻惊功法都偏冰寒一类,偏偏谢别尘对寒潭的耐受力强远超常人。 即便闻惊不愿,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属性相合。 …其实不就是收徒嘛,想通了也就那样。到底是世家大族的子孙,品行应当不会多差,还是气运之子,飞升肯定也比常人容易…… 闻惊生无可恋的闭了闭眼,斟酌着系统在她脑海里给出的话,淡然开口。 【我观你骨骼惊奇天赋灵体,乃是修仙的一大奇才!】 “你很好。” 谢别尘闻声愣然抬眸。 【你又久战寒潭,毅力可嘉!与冰属性极其融合!】 “很适合我这一脉功法。” 【我诚挚的邀请你拜入我门下,我将对你倾囊相授!无所不用其极!!】 闻惊眼眸轻轻压下,月上树梢,屋外的凉凉月色穿过门框,稀稀落落的洒在那银白的眼睫上。 “…我愿收你为徒。” 谢别尘看到那羽睫渡上了一层微弱的光,那抹苍白就深深烙进了他眼里。 闻惊见他呆呆的愣在原地,起身行至他面前。 素白的指尖抬起,一抹柔和耀眼的白光萦绕在她指腹,似是引了满天萤火。 闻惊鲜少用这样张扬华丽的法术,但今时不同往日。 到底是要收徒,得在徒弟面前很有逼格不是。 一抹温凉轻轻触上谢别尘的额心,叫他颤栗一瞬。 那点点零星的荧光便顺着她指节涌入少年的额心。 …… 仙人扶我顶,结发受长生。 “这是为师送你的第一份礼物。” 闻惊挪开指尖,一点殷红朱砂出现在谢别尘额心。 “若遇大祸,可保你一命无忧。” 女子音色清寒,融了一树冰凉月色。 翌日清晨。 天元山上鸡犬不宁。 “听说了吗?师祖收徒啦!!” “什么?!” “她老人家收徒?别告诉我收的是你啊!造谣可耻的知道吗!” “……” 唯有天衍峰上一派祥和安宁。 【天道酬勤!!飞升之路道阻且长!】 【哪有徒弟辛苦修炼时不见师父人的?!】 【请立刻起床开门迎接您的徒弟,耐心的教导他修仙之术!】 闻惊冷漠的屏蔽了识海里系统的声音,继续睡觉。 三分钟后,被电的麻木的闻惊推开了房门。 “师尊?” 门外少年身着天元山内门弟子衣袍,银边白袍立在雪中,好似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这还是个小强迫症。 少年头发妥帖的束在头顶,衣襟平整,小小年纪就把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显得闻惊愈发随意。 发觉她来了,谢别尘眼眸颤动一瞬。 闻惊木然的面色在接触到他冻得通红的脸颊时缓和了些。 瞧给孩子冻得,跟她在这闻门立雪呢。 不多时,算不得如何热烈的太阳终于高高挂起,稍许驱散了峰上寒意。 “可曾学过引气?”闻惊立于树下问。 谢别尘盘坐于石上,一双眉目被寒风灼出一抹殷红,闻言微愣,低下头:“……不曾。” 这倒是出乎闻惊的意料。 孟津谢氏也是屈指可数的世家大族,谢别尘这般年纪应当早早就被长辈引领入了道。 见他面色淡淡的,低头不欲言语的模样,闻惊没再多问。 “无妨,你根骨不错,勤加练习,很快便能入道。” 许是见她没有追问,谢别尘抬眸,原先低沉的琥珀眸里染上天空灰蒙的光亮,唇角勾起一丝丝的弧度。 “…好。” 他很少露出这般情绪,那通透的色泽发着光时好看的紧。 闻惊喜欢极了这双眼眸,伸手抚平了他额上被风吹的凌乱的发丝。 虽说收徒并不是闻惊本意,但既然收下了他,也不会多么刻薄。 加之谢别尘确实有天赋,人又乖巧,除了完成系统必要的任务外,闻惊对他没怎么上心。 ……就是每天必须打卡的早八教学有点烦。 闻惊也没想到啊,时隔七百年,她又是打卡上早八了。 尝到修炼甜头的谢别尘极其自律,不论刮风下雨从不缺席。 闻惊表示,他不想放假,但她需要啊! 就这样一路熬到这小徒弟练气四层,闻惊终于等来了谢别尘的第一个下山任务。 半路捡来个小鬼当徒弟 “先前功善阁发了任务,掌门师兄叫我去历练一番。” 天衍峰内,谢别尘端正的跪坐在床边,给床上打坐的闻惊奉茶。 屋内的沉香焚烟徐徐飘了上来,蔓延在二人周身。 “这样啊。” 闻惊接过茶碗,几乎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 “这一行约莫要走半月有余。”谢别尘看着她揭开茶碗的手,眼睫颤动一瞬。 闻言,闻惊端着茶的指尖都激动的一抖。 ……这任务可太棒啦! 她的早八终于要结束啦!! “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记得勤加练习。”闻惊故作淡定的抿了口茶,如是嘱咐道。 谢别尘闻言轻轻应了一声,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她不放,却在她目光移过来时压了下去。 闻惊觉得他这怀着心事又藏不住的模样像极了高冷又渴望抚摸的幼猫。 许是她审视的目光过于明显,少年终是轻轻开了口。 “…师尊。” “嗯?” 谢别尘垂着头,停顿良久才开口,声音有些涩然:“一别半月,师尊莫要挂念我。” 外头的秋风卷着枯枝残叶落入门内,带着几分萧瑟之意。少年这声音里的酸涩便显得有些应景了。 幼鸟离巢到底会生出些不安和念想。 闻惊看着他低垂的眼,手自然的搭在少年头上拍了拍。 “好好照顾自己,为师会挂念你。” 谢别尘蓦地抬眸。 那眼眶已经攀上了稍许红意。少年情绪隐忍,这抹红色在那漠然神色上便显得显眼了几分。 “…好!” 少年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日过晌午。 送走了谢别尘这尊大佛,闻惊心情都明媚了不少。 确保四下无人后,她一把扑到床上裹起被子。 …… 接下来的半个月,她要把失去的睡眠全都夺回来! 闻惊闭上眼,格外安详。 【叮——主线任务发布~】 【世态炎凉!人间险恶!】 【身为人师,怎能放心涉世未深的小徒弟独自出门闯荡?!】 【于心不忍的你决定与他同去!一起完成任务!】 “碰”的一声。 裹在闻惊身上的被子霎时被暴虐的灵气震碎。 “有没有搞错?!这是他们小弟子的任务,我一个大乘境的老祖跑去凑什么热闹?!” 闻惊怒发冲冠的坐起。 系统没有回答,只是放出了电火花的声音以作威胁。 闻惊恨恨咬牙。 这次!她绝对不会妥协! 五分钟后,被电的焦糊的闻惊利落的翻开了储物袋。 找到了压制境界的药丸。 翌日。 只是清晨,太阳初升。天元山功善阁外就已零零散散聚集了一行人。 “听说这次带队的人是肖师兄。” “天熔峰的肖师兄?完了完了,听天熔峰的人说他性情倨傲,最难搞了!” “……” 人群里,几名弟子压低了嗓音议论着。 近来琼荒地界出现了一个小秘境,危险系数不高。里面虽说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却也有不少好东西。 这般秘境最适合他们修为低的弟子试炼。各大宗门也就都安排了弟子前往。天元山也不例外。 “我听我师父说了,这个小秘境能容纳的最高修为也就金丹,肖师兄正好半步金丹巅峰。” “信女愿半日吃素,虔诚保佑肖师兄立马突破元婴,阿门。” “……” “…那怎么还有个金丹巅峰的师姐啊?” 有人暗搓搓问。 众人目光皆随他移了过去。 一身白衣的女子身负长剑,立于不远处的山石上。秋风吹过,带起白色斗笠微微飞扬,却叫人看不清那斗笠下的面容。 这般周身气度不凡,着装也好不显眼。 “我看她宗服上的花纹,应是天芷峰弟子。” “先前没听说还有金丹期的师姐要来呀?” “……” 似是听到了议论声,女子回头往这处看了一眼,斗笠纱帐轻轻晃动了几分。 没错,正是闻惊。 彼时闻惊易了容貌,眸子和发色都变为了黑调,容貌也发生了少许变化。 偏她做贼心虚非要带上这个斗笠。 怎么说她也是祖宗级别的人物!要是被发现和这群小弟子去参加什么小秘境,她在修仙界还混不混啦? “见过肖师兄。” 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忽的平息下来,有人如是喊到。 闻惊偏头看去。 姗姗来迟的年轻男子身姿英挺,眉眼生的冷硬,却被眉宇间那抹傲意添了几分不可一世的味道。 那白色衣袍上,天熔峰的火焰纹样熠熠生辉。 肖祝锦,天熔峰亲传弟子,半步金丹巅峰。 这个年纪能有这般修为,走路头抬那么高也是情有可原。 闻惊理解,她当年比这拽多了。 听到招呼声,肖祝锦神色颇有些倨傲的点点头。 他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只身一人的谢别尘身上。 秋风萧瑟里,瘦削的少年孤身一人,面容隽秀疏离隐含清冷之色。 谢别尘怀中抱着门中统一发的普通配剑,腰间别着最低级的储物袋,对比珠光宝气的其他弟子,看起来颇为寒碜。 众人明显对这个新来的小师叔不怎么熟悉,因此没人上前与他交谈。便显得他孤身一人十分显眼。 “…我听闻他是前几日覆灭的孟津谢氏遗子。” “孟津谢氏也算是世家大族,但配老祖还是差了点。” “各派长老也不理解,听说天熔峰峰主还坚决抵制,找老祖抗议了许久呢。” 人群里有人嘀咕。 肖祝锦犹豫了一瞬,但还是轻轻颔首,叫了一声小师叔。 任谁都能看出这一声叫的有些不情不愿的,都不做声了。 谢别尘压下眼睫,轻轻点头:“客气了。” 少年看上去没有任何异色,闻惊却察觉到他垂在两边的手不知何时握起。 闻惊静静看着。 修仙之路,修心更是重中之重。 做她的徒弟,接受众人非议和不看好是必要走的路。 人至此便算到齐。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我? 彼时闻惊易了容貌,眸子和发色都变为了黑调,容貌也发生了少许变化。 偏她做贼心虚非要带上这个斗笠。 怎么说她也是祖宗级别的人物!要是被发现和这群小弟子去参加什么小秘境,她在修仙界还混不混啦? “见过肖师兄。” 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忽的平息下来,有人如是喊到。 闻惊偏头看去。 姗姗来迟的年轻男子身姿英挺,眉眼生的冷硬,却被眉宇间那抹傲意添了几分不可一世的味道。 那白色衣袍上,天熔峰的火焰纹样熠熠生辉。 肖祝锦,天熔峰亲传弟子,半步金丹巅峰。 这个年纪能有这般修为,走路头抬那么高也是情有可原。 闻惊理解,她当年可比这拽多了。 听到招呼声,肖祝锦神色颇有些倨傲的点点头。 他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只身一人的谢别尘身上。 秋风萧瑟里,瘦削的少年孤身一人,面容隽秀疏离隐含清冷之色。 谢别尘怀中抱着门中统一发的普通配剑,腰间别着最低级的储物袋,对比珠光宝气的其他弟子,看起来颇为寒碜。 众人明显对这个新来的小师叔不怎么熟悉,因此没人上前与他交谈。便显得他孤身一人十分显眼。 肖祝锦犹豫了一瞬,但还是轻轻颔首,叫了一声小师叔。 任谁都能看出这一声叫的有些不情不愿的,都不做声了。 谢别尘倒是没什么异色,点了点头:“客气了。” 人至此便算到齐。 眼见着要出发,闻惊提剑归了队。 那眼高于顶的肖祝锦似乎这才注意到多了一人。 “这位师姐是?”察觉到闻惊身上的气息,他眯了眯眼。 “天芷峰…文柒。”女子音色温凉。 众人互相看着,都没听说过天芷峰有这号人物。 肖祝锦心中疑虑,那抬得极高的眼眸似乎这才降下了一点:“文师姐,久仰久仰。” 闻惊心中尬笑一声,她糊掐出来的人,久仰个毛啊。 搭乘的法器是核舟,个别的刚入门的小弟子没见过这等法器,惊讶的瞪大了眼。 肖祝锦见状颇有些得意,将核舟置于空地上,招呼大家上船。 谢别尘跟在人群最后。 见到他,肖祝锦状似无意的开口。 “核舟也算不得什么稀罕物,小师叔身为老祖弟子,见过的宝贝应当更多才是。” 这般敌意便有些显眼。 其实不说修仙界,便是天元山的天才都难罕见上闻惊一面。 现下她却收了这个小鬼为徒,不服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肖祝锦明显就是其中之一。 这话明里暗里都透着讽刺谢别尘满身寒碜、老祖对他不甚关怀的意思,明眼人听了心里都不高兴。 偏偏谢别尘跟没事人一样,向他淡淡开口:“师尊事务繁忙,没有闲暇功夫管我是情理之中。” 他这般坦荡倒搞得肖祝锦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笑了笑走入了船中。 这一幕被闻惊看在眼里,心里竟是生了几分诡异的欣慰。 毕竟寻常人听了这番言论搞不好真会对她这个师尊生出些怨怼之意…… 好吧,虽然她确实对这孩子不太上心。 约莫是她这般目光过于直白,谢别尘忽的回头。 闻惊因这突如其来的对视心里一个激灵。 少年目露迟疑:“文师……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我?” 那一声没喊出口的师姐被他意识到不妥压了下去。 一袭白纱帐遮住了身后女子的面容,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神色。 “…你感觉错了。”她淡淡颔首,掠过他走进了核舟内。 谢别尘目视着她的背影。 闻惊一身白衣翩飘,身形高挑修长,举手投足间尽是疏离冷漠。 不知为何,从方才第一次见她时,便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核舟内传来催促出发的声音。 谢别尘挥去了思绪,紧跟着上了船。 一路相安无事。 广丘为琼荒偏远之地,灵气匮乏,人烟稀少,近来倒是因这小秘境聚集了不少修士。 秘境内稀有草药众多,加之危险系数不高,便吸引了诸多炼丹师草药师前来探索。 天元山也对肖祝锦等人颁布了任务——寻找食星草。 秘境结束后他们需得缴纳食星草二十株,剩下的留为己用。 “这是哪个宗门啊?搞这么气派。” “天元山呗。” “琼荒地界,除了那几个大宗门,还能有谁啊。” 他们一行人仙气飘飘浩浩荡荡的过来分外引人注目。方一落地,就引来了多数人的目光。 下了船,肖祝锦收回核舟,嘱咐众人:“待会入秘境时抱团不要走散,入境后静观其变,其余事进去后再商议。” 此次同行的弟子有不少都是第一次出来历练,经验心智都有所不足,他身为带队师兄需得严加看管。 众弟子群声称是。 直至秘境开启,乌泱泱等候的人群尽数涌了进去。 面前景象一阵翻天覆地。 彼时时节已然入秋,但显然秘境中仍是春季。 目之所及尽是仙芝灵草,亘古荒芜的树木枝丫肆意生长,连绵起漫山遍野的绿色。 风拂过时,卷起了浓郁的青草气息。星星点点的白色花朵铺满了树梢,在那绿色里平添几抹秀丽。 这场景过于美丽了些,叫舟车劳顿的众人不免心旷神怡了几分。 “哇…”有小弟子目光不禁亮了。 原先紧张害怕的情绪在众人心里一扫而空。 闻惊斗笠上的纱帐被风吹起,那疏冷的眉眼便在白纱里若隐若现。 金丹期的秘境,怎么可能如表面一样安宁想祥和。 面前的美丽景色随时都会变成取人性命的怪物。 显然肖祝锦也明白这一点,面色从始至终都没有变。 “不要放松警惕。”他出言提醒。 怎么多了一个人呀? 直至正午烈阳挂上蔚蓝的天际,紧张的氛围渐渐在人群里消散开。 除了偶而遇到的几名修士和其它宗门的队伍外,别说是危险,屁都没见到一个。 “这和仙境有什么区别?” 有弟子感叹。 “满地灵药的地方哪里找啊?” 一名少女挤到肖祝锦身边,试探着说:“肖师兄,不如我们分头寻找灵植吧?” “不可。”肖祝锦抬手制止,“秘境刚开第一天,我们对这里情况不了解,不要轻举妄动。” 闻惊没想到这人虽是性格倨傲刺挠了些,处事却也稳妥。 倒是那少女对他的话有些不以为意,回到人群里小声嘀咕了句。 “哪有什么危险。” 肖祝锦注意到人群的躁动,蹙着眉回头扫视一圈。 “食星草性阴,以星辰之力为食,夜晚才会出现。” “你们在周围寻找些需要的物资,不要走太远。我们下午在这休整片刻,晚上再行动。” “切忌与他人发生冲突,有事用传讯符箓,酉时一刻回来。” 这一声叫众人兴致都蔫了下去,苦着脸散开了。 闻惊对找物资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倒是谢别尘出乎了她的意料。 少年只在附近找了几株普通灵草,随后便回了大本营。 彼时微风拂过,闻惊抱剑立于树下,一头墨发被风吹的凌乱了几分,偏有几朵零星白花掺进了她发间,那疏离之下便平添了几抹温和。 谢别尘回头,恰好对上闻惊的目光。 谢别尘隐约能看到那白纱下透出的黑眸虚虚落在他身上。 闻惊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没忍住开口。 “…为什么不去找东西?” 谢别尘闻声一愣,没想到闻惊会主动搭话。 这一行人里,金丹期有三个,筑基期八个,其余十人皆是练气八九层,就数谢别尘实力最弱。 他只身一人没有同伴,在没有自保能力之前,独自行动不仅不能保全自身,搞不好还会平添麻烦。 这番话谢别尘没有和闻惊解释,只是坐到她身旁摇了摇头:“这秘境诡异得很。” 恍然一阵大风吹过,一树星星点点的白花落了少年满身。 他低头拂去了袍上的花朵。 手心花朵触感冰凉,不似春季该有的温度。 谢别尘蹙眉道:“这一路过来,漫山遍野的全是槐花。” “有何不妥?” 闻惊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满山草木只数槐树最盛,除此之外……” “没有活物。” 谢别尘的声音在这暖风里骤然生了些凉意。 是了,除了草木没有活物。 就连普通的鸟兽蚊虫都没见到一只。 很多人都没有观察到这一点,这小徒弟倒是比她想象的还要敏锐。 闻惊伸手,一捧白花漱漱停在了她掌心里,好似接了一捧凉雪。 谢别尘看着这一幕,恍惚回想起在天衍峰的时候。 峰上常年落雪。 那时他师尊也是这般。 白衣白发,肩头洒了一层细细薄雪。 闻惊垂眸,视线落在手心冰凉的槐花上,声音轻的叫人听不真切。 “槐树,木中之诡,性属阴,易……” 她停顿一瞬,收回手,那零星的白色就落在了地上,掩埋进槐树的阴影里。 “…招鬼。” 下午的时间在打坐中度过。 直至天色暗沉,黄昏的最后一抹余晖滑落天际,第一颗星子便取而代之高挂上去。 为首盘腿打坐的青年终于起身。 “出发吧。” 食星草呈绿色花朵状,性阴喜水,于夜晚开放。 肖祝锦带队,顺着地势低的地方寻找水源。 这般夜色总无端生出几分苍凉感,夜晚不比白日的喧嚣,叫众人心境都平静了不少。 万籁俱寂里,凉意顺着人的脊背攀爬上来。 “嘶……怎么越来越冷了啊?” 有人搓着胳膊抱怨。 这秘境昼夜温差极大,白日如春,夜晚却宛如冬季。 槐树枝丫茂密挡住了前路,闻惊用剑鞘拨开树枝。 树林里不知何时起了雾,风渐熄了,浓稠的雾气好似白绸,缠绕在众人周围。 “这也看不清了啊?” 人群里有人嘀咕。 面前山雾已经浓郁到只能看清方圆一里。 走在最前方开路的肖祝锦面色有些不好,挥手示意众人停下。 “从我开始报数,确保没人走散!” “一。” “二!” “…” “二十一。” 走在最后断尾的闻惊默了一瞬,沉默着报出最后一个数:“…二十二。” 众人气息霎时静了下来。 此行,他们只有二十一人。 迷雾里静可闻针。 有人没反应过来,小声开口:“怎么二十二人?” 话音一落,含糊不清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重复着他的疑问。 “…咦?” “怎么,多了一个人呀……” 这声音好似孩儿童般透着些天真无邪的意味,在夜里无端透着几分诡异。 黏腻的声音就贴在闻惊耳后,一张口,腥臭的气息霎时喷了她一脸。 凉意瞬间从脊梁骨直冲脑门。闻惊回头,对上了那双空洞的眼。 腐烂的脸庞距离她不过两寸,隐约可见青黑的肤色。对上闻惊紧缩的目光,那女鬼似是有些兴奋,皲裂的嘴角一下咧到了耳后根。 两行黑红的血液从那黑洞洞的眼眶流出,淅淅沥沥的落在闻惊脚边。 …… 这距离有点太暧昧了吧…… “你去死就正好啦……”鬼影咧着唇凑近她。 闻惊在那腥臭的血液滴到身上之前淡定的往后挪了几步。 “…是人吗你就在这滥竽充数?” 那女鬼可能是工作生涯第一次遇到滑铁卢,表情还凝滞了一下。 只那一瞬,长剑出鞘,杀机迫近。 剑鸣破空,绵密的雾气被剑锋斩开,带起一片萧瑟凉意。 黑红的血液飞溅到一旁谢别尘的衣袍上,叫他瞳孔都因那猩红刺痛了一刹, 那素白的身影却是一动不动的落在他眸光里。 一剑清寒。 闻惊看着那四分五裂的女鬼化作黑烟,身后却蓦地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他们年轻人反射弧这么长吗? 如是想着,她提剑转身。 回眸刹那,阴风阵阵,漫天鬼影狂舞。 罗刹、夜叉、毛女…… 雾气里,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妖鬼一同挤入眼帘。 …… 槐树招魂,百鬼夜行。 食人鬼 尖叫声不绝于耳,有人慌乱之中被恶鬼啃食,有人被魇鬼附身喃喃自语。 兵荒马乱之中,肖祝锦挥剑斩杀一只罗刹,喝道。 “不想死就排好队形!列阵!” 话音一落,没有受伤的弟子踉跄着爬起组阵。 北斗十方阵,天元山防御阵法之一。由七人占据阵眼,以灵气供给成阵,可供防护之需。 鬼影迷乱里,闻惊一把捞起被恶鬼缠住的谢别尘,恰好一抹金光破空而出,在无边黑夜里划出一道耀眼的痕迹。 “北斗归位,十方阵成!” 数不胜数的妖鬼被光芒灼伤,凄厉的尖叫不绝于耳。消散了数抹灰烟。 “跑!”肖祝锦趁此机会大喝一声。 众人互相搀扶着四下逃窜。 谢别尘修为低,年纪又小,短胳膊短腿明显跑不过那些妖鬼,闻惊没办法只能将他扛在肩上。 她此刻不免埋怨起了天元山掌门。 孩子啥也不会还把他喊出来历练干啥?!害得她也劳神伤身! 谢别尘似乎没想到闻惊会这样做,瞳孔都震颤一瞬。 “我、我自己可以走的…”少年声音在这片鬼哭狼嚎里格外微弱。 “别说话!” 闻惊心里正烦着呢,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一路奔逃直至一处山洞。 确保身后没了鬼怪的身影,众人这才停下。 突如其来的恶战打的他们属实凄惨,一些小弟子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是六神无主。 惊魂未定间,有人崩溃哭嚎着,凄惨的声音让人心里更加烦闷。 “哭有什么用?!别哭了!”肖祝锦一声呵斥叫那人吓噤了声。 怀里的谢别尘挣扎起来,闻惊这才想起把他放下。 一路的颠簸叫他面容染上了些苍白,少年面色不大自然,像是有些羞愧。 “多谢相救。”谢别尘冲她拱手一拜。 闻惊点点头没有言语。心道还好这次有自己跟着,不然刚收的徒弟指不定就命丧黄泉了。 这秘境诡异非常,寻常秘境大多由强者死后心府所化,留有大能传承。再不济也是时空扭曲产生的新天地,奇异生灵居多。 这个鬼地方没有活物,还他妈种鬼槐啊! 谁家好大能心府有鬼啊? 山洞里,众人打坐的打坐疗伤的疗伤。 这方洞天冷气森然,岩壁淅淅沥沥的渗着水珠。 环境属实算不上多好,但显然比起外头的雾气满天鬼影纷飞,大家都更愿意呆在这里。 有胆子小的弟子仍是惊魂未定,抽抽噎噎的开口问:“今晚我们在这过夜吗?” 肖祝锦正在闭目调息,点头称是。 闻惊四下观察四周,开口提醒。 “最好不要在这。” 肖祝锦闻声睁眼,他似乎很少被人置啄决定,面色有些不大好看:“不在这过夜,难道去外面和那些鬼睡一起吗?” “此地地处山背,背光不向阳,阴冷潮湿,地生阴水,不宜久留。”闻惊淡淡道。 这种地方最易生邪祟,不见得是安全的。 肖祝锦蹙眉,倨傲的神色难罕有些阴沉:“折腾一天大家都累了,风水一类本就是旁门左道,文师姐有这功夫不如多钻研功法。” 这话说的不好听,但闻惊也不至于和这种年纪轻轻的小辈计较,见他听不进去也没再言语。 月色蒙尘,迷蒙雾气愈化愈浓。 洞外鬼影时不时掠过,引得众人心里一阵瑟缩。 肖祝锦在洞口设下了防御和隐蔽符箓,安排了人轮流守夜。 夜深了,众人陆陆续续睡下。 不知夜晚过了多久,山洞里“滴答滴答”的滴水声伴随着谢别尘入梦。 意识昏沉。 “滴答——” “滴答——” 水声恍惚越来越近,就好似附着在他耳畔。 ……萦绕在鼻尖的腐臭味愈发清晰。 “滴答——” 谢别尘猛地睁开眼。 一张似人非人的脸悬挂在洞穴上方,面上坠挂着的腐肉恍惚要贴上他的面庞。 那腥臭带着腐蚀性的涎水就滴落在他身侧一寸处,堪堪擦过他耳廓。 瞳孔一瞬的紧缩,心跳快到了极点。 冰凉细腻的掌心忽的覆上他的嘴巴,将那未泄出的声音掩于掌下。 谢别尘下意识偏头,对上了闻惊掩盖在纱帐下的清寒眸子。 月色照的纱帐有些透明,女子侧躺在他身边,白纱垂下,隐隐映出面庞的轮廓。 少年显然有些恍惚,唇瓣微微张了张,蹭的闻惊手心有些痒痒的。 悬挂于上壁的东西没有异动,等谢别尘定下心神,这才发现那鬼怪面上没有眼睛。 他目光四周扫视一圈,发现食人鬼不止一只,密密麻麻布满了山洞。 大家几乎都醒了,有人捂着嘴无声啜泣,却没一人敢发出声音。 头上的怪物张开大嘴呼吸着,似是嗅闻,又似是探索。 闻惊心下警惕。 一道久违的电子音却蓦然划过识海。 【叮——任务发布~】 【鬼怪骇人!您可怜的小徒弟好像有些害怕,身为人师怎能不管不顾?!】 【请立~刻~告诉您的小徒弟“别怕!一切有我!”】 …… 呵呵,没被鬼吓到被系统吓到了。 那么请问系统和鬼有什么区别。 那上面挂着的可是鬼啊! 要是她还是渡劫期她就不说话了!可现在她就是个金丹! 系统是真想把她往死里整吗? 虽是这么想,但显然在这种环境下被系统电击不是良策。 闻惊咬着牙,在电火花声音响起前往谢别尘那挪了挪。 朦胧夜色里,谢别尘明显感觉到身旁人缓缓靠近了,淡淡的冷水香萦绕进鼻尖,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忽的有些紧张,却分不清是害怕被食人鬼发现而紧张,还是什么旁的原因。 闻惊怕动静太大,只是动了动指尖,在他手心里勾勒笔画。 触碰在手心的温度冰凉轻柔,谢别尘默念出那一个个拼凑而成的话语。 [别怕,] [我在。] 心跳莫名快了一瞬。 原先要离去的食人鬼还是发现了异样,半路折了回来。 腐烂的脸距离二人愈来愈近,涎水滴在地上发出滋啦滋啦腐蚀的声音。 眼看它脸上垂下的横肉就要触碰到闻惊脸颊,她手中剑蓦地攥紧了。 千钧一发之际,山洞另一处,有人梦醒,尖叫出声。 青灯行 “啊啊啊啊啊!!!” 转瞬间,所有食人鬼撕咬着扑上去。 闻惊霎时起身,手中长剑飞旋,斩下其中一只的头颅,却还是无济于事。 惨叫声越变越小,渐渐熄了声。 几道颜色各异的灵气紧随着劈向那妖魔堆,断肢残骸飞溅了一地。 黑烟弥漫。 寂静里,血肉模糊的人类头颅显现出来。 脑袋已经被啃食了一半,血液和着脑髓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血腥味直冲脑门,这般场面实在重口,有人哇的一声吐了个昏天黑地。 山洞内的动静很大,外面的妖鬼好似感知到了这吵闹的气息,往山洞内冲来。 防御符咒将它们隔绝在外,青面獠牙的妖鬼一个接一个的撞击在屏障上,发出刺耳尖利的嚎叫。 屏障带动着整个山洞剧烈摇晃。 那摇晃声里,成千上万鬼影的咆哮震耳欲聋,偏偏一声柔弱婉转的魅语徐徐传入耳中,好似哼着一首吴侬小曲。 “磷火青青……山鬼喑喑……” 其余人没有听见这绵软小调,传入闻惊耳里却宛如破空,无端空灵。 闻惊提剑斩灭一只幸免遇难的食人鬼,循声看向洞口。 一张张狰狞鬼脸中,一盏青灯幽幽前行,破开那重重黑影携光而来。 窈窕人影显现。 闻惊眸子骤然一缩。 众人将洞中的食人鬼斩杀殆尽,眼见着屏障就要被撞裂,肖祝锦咬牙大喊:“结十方阵!” “慢着!”闻惊当即一声打断众人动作。 女子一袭白衣凌冽,白纱在空中划出冰冷的弧度,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凉。 “来五名男弟子,以五行图排列,随我成阵。” 闻惊疾步走到起谢别尘身边,给他一道符箓。 “拿好,距我正前方十米内,不要走远。” 谢别尘稀里糊涂的被塞了一张符纸,下意识想要开口询问,口中的话却在触及到闻惊紧绷的身体时止住了。 生死攸关的关头发生了这样的口角,众人犹豫不决,气氛焦灼起来。 “文师姐,现在没有时间陪你胡闹!”肖祝锦在震动里暴喝。 “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闻惊声音蓦地提高了些,声音里蕴着的寒意叫人身心发麻。 “我也身在其中,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屏障几近破裂,妖鬼的尖啸愈发狂躁,那声声柔媚的小调却在闻惊耳里愈发清晰。 许是她这话在理,又许是没有时间踌躇了,众人纷纷照做。 一行人里五行主火的男子只有肖祝锦,他拧着眉迟迟没有动作。 显然已经没有时间供他思考,肖祝锦咬着牙心一横,走到了五行火位。 “这一行只剩十九人,所有人的命,都在你身上了。” 他是师兄,理应保护好所有人,可现在却只能选择将希望寄托于她。 闻惊抬眸,白纱下的眸子在月下泛着点点寒光。 “好。” 语闭,周身灵气灌入阵内。 男子阳气重,可克鬼。 闻惊灵气最盛主阵中,可她是女子,所以方才给了谢别尘一道换气符,以借阳气。 至此,五行具备。 阵成! 屏障顷刻崩塌,山洞内的白光亮起,带着破天之势淹没了所有冲进来的妖鬼。 凄厉的嚎叫声震天动地。 却还是慢了一步。 那盏青灯在姗姗来迟的白光里黯淡了几分,却还是燃着幽幽灯火。 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窈窕女子提着一站磷火青灯,款款走近了。 白光黑烟掺杂的山洞内。 距离洞口最近的谢别尘背对着她,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被那骤然胀大的青灯吸了进去。 少年抬手下意识的向前一抓,视线消失的前一秒,谢别尘看见闻惊向他伸来的手。 指尖相隔分米不到,却还是落了空。 白光强盛,那女子手中青灯一个不稳被掀飞在地上,妖娆的身影霎时在灼烧下化为黑烟。 只剩那青灯在地上咕噜几圈,泛着要灭不灭的磷火。 闻惊眼睁睁看着谢别尘被吸进灯内,不作他想,要飞身钻进那青光里。 身后一只手蓦地扯住了她。 “别去,会死。” 闻惊回头,对上了肖祝锦神色复杂的脸。 虽说发生了不少口角,但没成想这人本性还不错。 周身妖魔几近死绝,剩下几只苟延残喘的被众人斩杀。 天色既白。 闻惊将袖子从肖祝锦手中抽离。 “这秘境绝对不止金丹期,天亮后鬼会消失,你带着他们去找秘境出口,直接回宗。” 肖祝锦口中那句“那你呢”没来得及问出,闻惊已经纵身越进了那灯火中。 周身漆黑一片,好似坠进了无尽深渊。只有那零星点点的青火映出些许轻微的光亮。 谢别尘意识昏沉间攥紧了手中那张符箓。 符纸薄薄一片,成了他黑雾里唯一的慰藉。 这般无边黑暗里总会给人一种死亡的实感。 他忽的很想念在天衍峰的日子。 师尊现在在做什么呢? 烹雪煮茶,还是打坐修炼。 …… 好想她啊… 一抹白色划破黑暗,从那重重青光里落下,衣袂翩飞好似绽放在深渊里的一朵白花。 寒凉冷意里,那朵白花拥他入怀。 熟悉的味道霎时落了他一脸。 这般紧张的心境莫名变得安心了些,疲惫的眼再也撑不开,闭上眼在那怀抱里昏厥过去。 青灯行,拉人入鬼门。 迷人心智,一旦陷入便再难出来。 闻惊上次遇到这鬼东西还是四百年前,在灯里跑了半月的走马灯才被几个师兄师姐救出来。 想起往事,她忽的有些惶恐,抱着谢别尘的力道不由得收紧了些。 无尽的黑暗将二人吞噬。 这方天地静极了,谢别尘耳边响了许久嗡嗡的耳鸣。 不记得时间过了多久,一道清寒的声音忽的响起,在这片默然里晕了一片涟漪。 “你在干什么?” 谢别尘睁眼,对上了面前女子泛着凉意的银眸。 心头颤抖一瞬。 闻惊一头白发曳地,面色疏冷,看着他步步走来。 “师尊!” 谢别尘如是唤着,从地上一咕溜爬起来。 约莫是生死攸关之后见到重要之人,心情总会有些激动。 少年伸手,想要触碰女子的衣袖。 破境 指尖直直穿过了她的身体。 女子掠过他向后走去。 谢别尘愣住了,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和闻惊谁是虚影。 “你又偷吃我的龙须酥了?” 闻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淡漠的音色带上了些许不一样的情绪。 谢别尘蓦然回头。 四周是天衍峰的景象,却又不尽相同。 没有他所见的漱漱寒雪,而是百花缭绕,芳草丰美,如春季般的温暖和煦之相。 闻惊背对着他停在一名女子身前。 那女子坐在亭中,好似偷腥被抓到的猫,冲闻惊笑嘻嘻道。 “诶呀…这么小气做什么。”她口中还含着没咽下去的龙须酥,说话有些含糊。 闻惊直截了当的拔出腰侧长剑,剑锋在日光下闪着泠泠寒光。 她抿着唇,冲那女子招手。 “那就拔剑吧。” 女子闻言顾不得手中没吃完的龙须酥,在那剑锋挥下来前往后一退,发出夸张的尖叫:“苍天啊!你居然为了一块龙须酥残害同门?!天理不公啊呜呜……” 长剑在半空中停住,闻惊顺着那握住自己胳膊的手去看,对上了白衣男子的眼。 “…三师兄?” 男子松开手,冲她狡黠一笑:“好啦,我替你二师姐赔你了。” 他张开手,手中颜色各异的小药瓶琳琅满目。 “各种效果应有尽有,拿去整蛊大师兄吧~” …… 生动的一幕幕映在谢别尘眼中,他好似一个局外人,隔绝在这方天地里。 少年迟疑着走上前,再次试图触碰闻惊的衣摆:“师尊?” 伸出的指尖再度化为虚无。 “…想出去吗?” 森冷的声音响起,谢别尘蓦然回眸,对上一双阴桀的红眸。 身后老者身着一身染血衣袍,距他不过一米,周身黑气缭绕,似虚似幻。 谢别尘看着面前突如其来的人,眉心微蹙:“…你是?” 老者阴冷的目光细细打量着他。 谢别尘觉得自己好似被一条毒蛇缠绕,寒意漫上脊背,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那老头忽而咧唇笑了。 这笑容实在可怖,面上的褶子尽数堆在一起。 “小友,你我有缘。” 似是看出了谢别尘的警惕,他笑了笑:“陷入青灯行的人会陷入梦魇,在回忆里慢慢死去。” 苍老的手向谢别尘伸出,手指苍白褶皱好似恶鬼。 “我来带你出去,随我走吧,我把你送出青灯。” 这一声温和好似蛊惑,红眸泛着淡淡的光亮。 “来吧,我带你走。” “走吧。” 沧桑的声音好像带着某种勾人的能力,谢别尘对着那双眼,恍惚着将手抬起。 是啊,他被吸入了青灯。 要回去, 回天衍峰…… 师尊在等他。 思绪蔓延到这里,脑海中闪过一双明明灭灭的银眸。 ……和划破黑暗抱住他的那个身影。 快要握住老者的手蓦地缩回。 “……不。”谢别尘眸中骤然清明,看着他的目光染上些寒意。 “前辈到底意欲何为,若是真想帮我,又为何要行控制之术?” 这般拒绝明显出乎了老头的意料。 “冥顽不灵!”他面色滞了一瞬,染上一丝韫色,周身鬼气都壮大了几分。 谢别尘后撤几步。 黑气却骤然缠上谢别尘周身,他试图提剑抵御,却无济于事。 青灯的光亮在这片天地骤然亮起,步步餐食了那浓雾般的黑气。 一切恢复原样。 “青灯境内,万法不侵……” 有女子婉转空灵的声音的响起,又恍然消散在这方天地里。 老者神色难看几分,良久,对着他冷哼一声:“你愿意等,我也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他最后阴测测的看了谢别尘一眼,一如来时一般,化为一抹黑烟消散。 这片回忆之地再度只剩谢别尘一人。 心中的疑问太多。 为什么会陷入师尊的回忆;突然出现的老者是谁;怎样才能带师尊一起出去。 一切堆积在心里,叫少年心中惶惶不安。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天衍峰上场景偏转。 闻惊半生的回忆一幕幕浮现。 …… 被北海洋流卷到岸上的小蛟龙被天元山掌门玄微子捡到。 不远处是袅袅炊烟,慢悠悠的惊叹夜晚洋流的惊险。 玄微子拂着白须白发,苍老的声音好似夹着些许笑意。 “怕我吗?” 白发白眸的少女趴在海边湿润的沙土上,努力睁开混进了沙土的眼。 雨过天晴,阳光烤干了她湿漉漉的眼睫。那双眸里含着昨夜江雨的温凉,却又平静的好似天衍峰上最后一抹残雪。 “不怕。”清脆的声音如是响起,好似细雨也划不出一丝涟漪。 谢别尘跟着闻惊一路走来,一路念想。 他的师尊会在日出时练剑,日落时煮茶。 会在二师姐偷吃她糕点时拔剑比划,会偷拿三师兄的丹药私藏。 会在人说“我们小四迟早要飞升的”时抿起一抹笑意。 亦会在听到“你们妖族寿命长,到时候我们都死了,只剩你可怎么办呀”后沉默不语。 谢别尘经历了她的半生,好似陪同她一起成长。 欢声笑语的场景偏转,入目尽是苍凉血色。 神魔一战打响,血染人间。 二师姐死在魔域战场上,葬身在血海。后来那地方以女子的身体为养料,开出了一朵朵鲜红的花儿。 三师兄身为丹修手无缚鸡之力,被魔族闯入内部掳走。他不甘为魔族卖命,自爆丹田,以身殉道。 战场上,仙风道骨的大师兄奄奄一息的靠在闻惊怀里。滚烫的眼泪掺杂着血液落在闻惊手臂上,烫的她发疼。 他说, 小四啊,我们都走了,你可怎么办啊? 谢别尘看见闻惊掩在苍白发下滑落的那滴泪,落在血水里无端荒凉。 他看着闻惊一步步背着师兄爬上天元山的长阶。 暴雨雷鸣,狂风骤雨里,闻惊抱着大师兄的骨灰盒跪在师父门前三天三夜。 雨水浸湿了她的一身素衣,寂白的发丝被雷雨染成银灰,水痕划过面庞流下时分不清是雨还是什么。 玄微子悲痛万分,急火攻心旧疾复发而死。 谢别尘亲眼看着闻惊撤去了天衍峰上封着寒潭的阵法,冬季的大雪就此在峰上落了根。 偌大的天衍峰,自此只剩她一人。 最后一战,血流尽了魔域的摩罗河,尸体堆积了许多山头,却是无人挂白绫。 素色衣衫的女子一剑斩下魔君的头颅,至此天光大亮,道法长存。 腥红的血液留了满地,闻惊抹去被血液粘在脸上的发丝,举目皆是尸山血海。 山雪河冰野萧瑟,青是烽烟白人骨。 闻惊,琼荒界天元山掌门玄微子座下四徒。 剑道魁首,一剑压神魔。 世人称她美誉,只有谢别尘看见她眼里的茫然荒凉。 摩罗河畔血染黄泉,闻惊跪坐在血水里,手中的浮犀剑撑着地面,剑锋闪着点点寒芒。 一袭白衣浸上抹不去的血迹,殷红染进那抹苍茫寂白里,将灰白的面容映出几分血色。 谢别尘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眼睫,心中酸涩,无端落下泪来。 “师尊…”他沙哑着声音开口。 明知闻惊看不见,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触碰她握剑颤抖的手。想要抚平那伤痛。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呼唤。 师尊啊……师尊… 那垂着头的女子忽然抬眸,好似隔着百年时空对上了他含着泪意的眸子。 那双银眸带着无措的寒凉,此刻却沾染了别的情绪。 谢别尘看不懂,却觉得这一眼好似烙进了心里。 这一次,指尖没有落空,触碰到了女子冰凉的手腕。 闻惊握住了他的手。 周边的环境一片片粉碎在空里。 世界坍塌,刺目白光骤然亮起,冲散了消散在空中的点点青火。 耳边是一阵阵耳鸣,身体浮空的虚晃感里,掌心的温度成了唯一的牵绊。 万象清定,灭 谢别尘再次睁眼,面前老头皱巴巴的脸霎时撞进他眼里。 尚没反应过来,那苍老的面庞忽的扯出一抹笑意,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醒啦?”他声音里透着些许诡异的兴奋。 谢别尘下意识想要拉开距离,指尖却在触及到身后女子冰凉的发丝时顿住了。 一回眸,闻惊一身白衣躺在地上,长发稀稀落落散了一地,凌乱的斗笠下,易过容的面容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温和。 她眼眸轻阖,好似睡着了一般安然。 少年想要后撤的动作生生止住,心底柔软了几分,转过身时目光却极其凌冽。 “…你究竟有何目的?”少年回身挡在闻惊前方。 此番周围一片漆黑,不见青灯,也不见山谷,好似一片虚幻空间。 气氛无端诡异,老头看着他没有回答,声音徐徐缓缓的:“你是…孟津谢氏子孙?” 这一句属实出乎谢别尘的意料,叫他神色微微僵硬。 只那一刹的端倪,便叫老者忽的大笑起来。 “有缘啊!有缘!”这般笑意有些骇人,带着几分异样的疯狂。 他笑着笑着,眼角快要渗出泪意:“你族谱往上翻个三百年,能看到我的名字。” “我是你祖上,谢宏源。” 谢别尘能感觉到脚下地面微微的颤抖,似是他情绪波动过于激烈,叫这方天地都随着一起颤动起来。 这样的发展出乎了谢别尘的意料,瞳孔微缩了一瞬,良久,少年只是微微敛眸,警惕着没有回应。 闻惊就是在这狂笑声里睁开的眼。 二人的谈话只字不漏的落入耳中。 她撑着从地上坐起,只觉得脑袋像极了蜂窝,筑巢的蜜蜂在她脑子里一阵嗡嗡乱响。 “师尊!” 少年焦急的声音传入耳畔。 彼时闻惊正揉着头呢,定睛一看,入眼的就是眼眶泛红的少年……和他身后发癫的老头。 谢别尘面色苍白,愈发显得眉心朱砂熠熠生辉,这般模样像极了被坏老头欺负的可怜小狗,眼眶泛着水意叫人莫名心疼。 脑海里忽的闪过在青灯内经历的种种。 彼时她深陷梦境没有意识。 血泊里, 少年握着她执剑的手,流泪喊出那句师尊,将她生生从梦魇里扯了出来。 面前残破的白纱堪堪遮住了她愣神的眸光。 她反应过来,自暴自弃的应了一声。 “…嗯。” ……好了,在徒弟面前的高大形象崩塌了。 刚从回忆里出来心境十分沉闷,闻惊面色不免有些难看。 她拍拍衣服站起身,打断了那边发癫的老头。 “孟津谢氏谢宏源……你是神魔战那个逃跑的指挥使?” 想到这,闻惊目光冰冷:“据说你叛逃后被魔族杀了。” “……你死后元神出窍改修鬼道,身体化作这方秘境,种满鬼槐招魂,以此供你修炼, 对吗?” 依靠秘境吸引寻常修士前来送死,再将死者魂魄作为养料以供己身。 手段真是下作。 “哦……难道是故人?” 谢宏源的目光这才施施然落在闻惊身上,他心情似乎很好,甚至被人揭开不堪往事都没有影响他分毫。 “不错,但能引来谢氏后人属实我意外之喜……” 他看着谢别尘的目光贪婪:“……我重见天日,指日可待。” 夺舍之术。 他如今修鬼约莫已经达到人类的炼虚境,行此法术简直如鱼得水。 加之谢别尘与他是血脉相连的同族之人,身体适配率会大大提高。 谢别尘在一旁不明所以,却也知道此刻情况不好,乖乖站在闻惊身后。 “那你可知,你所犯之罪天道不容?” 闻惊随手丢掉形同虚设的斗笠,露出一张寒冷疏离的面容,口中话语句句令人胆寒。 “你安生躲在这秘境里,孟津谢家却几月前天降异火,全族百人命丧黄泉,尽数为你抵灾。” “……” “这确实是我意料之外的。”谢宏源目露惋惜之色。 “不过没关系,等我取走这小子的身体,重振谢家指日可待,他们替我消灾也是死得其所。”他忽而笑道。 是了,他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生死,一如神魔战中他抛下士兵自己逃走时那样。 他只在乎他自己。 闻惊不欲与他多费口舌。 但她如今只是金丹大圆满,与谢宏源横跨两个境界,只要这老头子想,一巴掌拍死他们师徒两都不足为过。 压制修为的这枚丹药是三师兄在世时给她的,三百年前那也是举世闻名的丹道天才,想要强行冲破这丹药桎梏,时间和精力缺一不可。 武力对抗没有任何胜算。 闻惊眸光凝了凝,运起灵力,冲击封着丹田的那抹药力。 “因果轮回,你不怕吗?”她淡淡开口,拖延着时间。 “因果?哈哈哈哈哈……”谢宏源像是笑得喘不上气,声音嘶哑的难听。 “你也看到了,那异火落得是谢家,不是我,那我自承天道庇护…” “涅槃重生!” 他话锋一转,语气激昂起来,指尖聚起黑气,一条灰褐铁链凭空出现,骤然缠向闻惊。 闻惊反应极快,第一时间拔剑抵御,剑锋却在撞向铁链的一瞬断成两节。 铁链宛如粗黑巨蟒,顺着女子衣摆急速攀爬,只那一刹就将闻惊腰际和手臂紧紧捆绑在一起。 闻惊一个不慎跌坐在地上。 “…捆仙锁?”她面色有些难看。 “师尊!”谢别尘第一时间扑过来,举剑劈向谢宏源,却被一掌掀飞在地。 身体剧烈疼痛,哇的一声,一口鲜血骤然从少年口中喷了出来。 谢别尘还有用,谢宏源不会杀他。 眼见着少年吐血,闻惊面色骤然冷了下来。眼中的寒意近乎凝成实体。 她含辛茹苦护了一路的小徒弟,就这样被这糟老头一巴掌扇吐血了?!! 对上闻惊刀子般的眼神,谢宏源缓缓走近,面上是兴奋的笑意。 “妖族之身啊……我都能闻到你妖丹散发的味道……” 这般离得近了,闻惊鼻尖萦绕的全是他周身鬼气的恶臭,抬眸,那浑浊眼里的癫狂快要溢出来。 “只可惜鬼妖不能相通啊……”谢宏源在她面前蹲下,平视着她,语气遗憾。 闻惊冷眼看着他,没有开口。 “不过,等我采补了你,想必魂魄必定大增,占据那小子的身体只会更加轻而易举…” 他勾起一抹笑,看得人胃里一阵翻涌。 “妖魂的滋味如何,我还从未试过。” 闻惊没想到他怀的是这样的心思。 采补之术分为身交、神交两种。以其中一方的灵力温养另一方的躯体神魂。是为数不多的既淫邪又下三滥的法术。 闻惊当了半辈子的龙傲天,还是第一次被人打这种主意,心情有些微妙。 谢宏源在她这一瞬的愣怔里轻轻抬手,长而煞白的指甲在空中虚虚一划。 撕拉一声,闻惊领口的布料骤然裂开,布条滑下间,锁骨雪白的肌肤霎时暴露在空气里。 瘫倒在不远处的谢别尘瞳孔剧烈颤动,挣扎着向她爬去。 少年口中的呼喊凄厉又愤恨。 “师尊!” 十三四岁的少年什么都懂,知道这对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衣衫碎裂的声音接连响起。 肩膀,小腿,腰际…… 苍白的肌肤逐一暴露出来。 在老头癫狂的笑声里,谢别尘近乎牙呲目裂。 闻惊倒是比想象中的淡定。 毕竟在现代也是穿过比基尼的人,又没露出什么关键部位,最多是穿的清凉了点。 眼见那布满老人斑的手就要触碰上自己肩膀,闻惊缓缓偏头,对上狼狈少年的眼。 “闭眼。” 女子声音极轻,轻到好似一声叹息,悄悄拂过谢别尘耳畔。 少年眼眶红的快要滴出血来,地上被他拖曳出一道道血痕。 怎么甘心闭眼? 他怎能甘心。 走投无路之际,银色长发骤然在这片虚无黑暗里显现,苍白霎时拢了一汪寒光,在这方天地里灼目至极。 闻惊一身寂白,如同苍山落雪下绽出的第一朵雪莲,一点白矾在墨纸上晕染开来。 谢别尘看着她唇角溢出的一滴血液,像是朱砂落在霜间。 分明敞露着腰肢肩颈,却叫那灰白的眸子生生显出几抹圣洁。 谢别尘的心好似随着那颤抖的唇瓣一同跳动起来。 宛若擂鼓。 “谢宏源。”闻惊抬眸,淡淡看着面前因这般变故神色骤变的老者,腰间铁链寸寸断裂。 她于那黑暗里起身,手指一抬,浮犀骤然立于掌心。苍白的指尖握紧了剑身,于虚空中划了一道弧度。 风暴骤起,吹乱了她银色发丝,成了黑暗里的灼灼月光。 暴风里,闻惊提剑直至谢宏源,音色淡漠: “万象清定,灭。” 凄厉的惨叫声里,黑气消散间,这方天地骤然崩塌。 秘境承受不住渡劫境的修为,霎时四分五裂。 秘境里焦灼寻找出口的肖祝锦等人被甩了出去。 谢别尘也未能幸免,疾风卷着少年残破飘摇的身子落向地面。 浮空里,闻惊捞起谢别尘抱近怀里,少年冰凉的唇霎时贴在她裸露在外的脖颈上。 唇间触感冰凉细腻,带着熟悉的气味。 这猝不及防的一吻对少年冲击很大,本就极快的心跳急速跳动。 好似有什么破土而出。 温凉的体温将他护在怀里,带着他缓缓降落。 寒潭梦影 浮光掠影,暗香生动。 寒潭雾起,入眼是白色纱帐飘摇蹁跹,潭水是温暖如春,不见冰寒。 隐隐有水声淋漓,他拨开层层白幔一步步往里走,雾气抚在身上,闷热的人快要融化在这雾里。 滴答—— 滴答—— 水声清脆,隐没在乳白色的浓稠里。 那声音来源浸没在池中,银发蜿蜒在水色里,身上透湿的薄纱紧贴在腰际,勾勒出的弧度好似画上的一笔。 呼吸急促了,水声在他耳畔好似叹息,心跳宛如擂鼓,不停地提醒身体喷薄的炙热。 偏那池中的人回过头来,水珠在她苍白眼睫上摇摇欲坠。那清寒的眸子隔着雾气直直对上他的眼。 啪—— 他脑中的弦断了。 麻雀的鸣叫连绵不绝的传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落进来。 谢别尘猛地睁眼,刺眼的光照进他眼里,照出那尚未褪去的欲念。 静默良久。 他掀开被子站起身来,行至窗边。 距那次秘境回来已过三年,谢别尘身量拔高,成了介于成年男子和少年人之间的修长,瘦削又不羸弱。 窗外清寒的光落在谢别尘面上,将身体的燥热浇灭。 他微微敛眸,自嘲的笑了笑,似是对自己这般梦境的唾弃。 天衍峰上万籁俱寂,几十年如一日的寒冷素净。 时节已然入夏,天衍峰上的雪薄了几层。蛟龙本就属寒,遇到这样炎热的夏季闻惊不免总是心生烦闷。 屋外飞剑破空而来,带落一片漱漱残雪。 闻惊半倚在榻上,徐徐睁眼,入目便是门外少年御剑而来的身影。 高高竖起的马尾一路上被雪沾染了几分水色,霜雪拂过,谢别尘自那剑身落下,衣袍翩飞间,几朵雪花沾在他睫上。 ……好一张神清骨秀的美人面。 闻惊慢悠悠的感叹,微微直起身子。 “师尊。”谢别尘三步并做两步的走至她身前,低头行礼。 闻惊轻轻颔首,少年这才起身,轻车熟路的为她斟茶。 修长白皙的指尖握着碧绿茶碗,无端生出几分赏心悦目之意。 谢别尘就在闻惊这般目光里出声。 “过些日子剑冢要开了,各宗各派都集结了弟子前往。掌门师兄召集了我们这些没有本命剑的弟子一同前去。” 他如是说着,将手中泡好的茶水奉上。 “是个好机遇。”闻惊接过少年手中茶盏 剑冢三百年开一次,她的浮犀剑也是三百年前在那拿到的,那时她也有四百余岁了。 谢别尘这般年纪能有进入剑冢的机会,确实是难得的机缘。 谢别尘闻言称是。 此后便再无一言。 随着年岁的增长少年性格寡淡了许多,幼时谢别尘随也冷淡,却也会因为她的一句夸赞露露出欣喜的笑意,会在出任务前对她依依不舍。 要么说儿大不中留,闻惊切实体会到了这一点。 【任务发布——】 【陪同您的徒弟一起去剑冢!】 许久未出现的系统音让闻惊喝茶的动作一滞,一口茶水霎时呛进了吼间,叫她剧烈咳嗽起来。 跪坐在地上的谢别尘当即起身,小心翼翼的替她拍了拍背,清冷的眸光下是少有的无措。 “是茶太浓了吗?”他压着嗓音开口,像做错了事的小狗。 手心的脊背纤薄温凉,不合时宜的,谢别尘蓦地想起梦中的场景。 ……水珠自那蝴蝶骨徐徐滑下,隐没在潭水里。 喉头莫名紧了紧。 闻惊侧目,抬手示意他停下。 彼时她眼尾泛着几分殷红,看着他的眸光沾染了些许水色,寒冷疏离便褪去了,罕见的涌上几分烟火气。 谢别尘手在半空中停顿一瞬,收了回来:“是。” 闻惊许久没听到系统的声音了,三年前那场秘境过后,除了一些日常教习和关怀之外,闻惊几乎没有收到过什么任务。 “你怎么回事?说话这么平淡简洁不是你的风格。”闻惊放下茶杯,清了清难受的嗓子,默默问道。 【因为……这次的任务是秘~密~哦~】 尾音转了三个调,一如既往地婉转欠揍。 闻惊懒得理会它时不时的发癫,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谢别尘还在一旁没有言语。 说实话,她总觉得从那鬼槐秘境出来后,这小徒弟对她的态度怪怪的。 比如说变得分外独立自主,都不怎么和她亲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只黏着你的宠物突然不黏你了,总之让人十分烦闷。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伟岸形象崩塌的原因。 谢别尘回神转眸,对上闻惊探究的目光。 他想起自己刚才所想,掌心微微蜷起:“……师尊?” 少年音色有些沙哑,强压下内心的紧张,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瞧瞧这不自然的模样。 闻惊真是怕了他了。 怎么办,就这一个徒弟,这次要是再偷偷跟着去暴露了,她这个师父的形象就真的没救了。 “……没事。”嘴里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气氛瞬时沉默下来。 掌门到天衍峰时还以为这峰上没人,直至进屋看到闻惊和谢别尘相顾无言时,这才心下了然。 如出一辙的面瘫脸。 要么说人家是师徒呢。 他行至屋中对着塌上女子弯腰一拜。 “老祖。” 这一声打破了原先有些尴尬的气氛。 闻惊轻轻颔首示意他起来。 天衍峰寻常几乎没人踏足,掌门亲自来一趟更是实数少见。 “何事?”女子眸光淡淡的盯着他。 约莫是夏季对于闻惊来说温度实在高了点,叫她浑身不舒适,面上寒意也就更重了些。 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她老人家几面,掌门此时却不敢多看,垂头禀报。 “八荒各宗门商量着开剑冢的事宜。” “打开剑冢大门需要四位大乘境,往年都是芜荒、瑶荒、玄荒、漠荒那几位去的,偏偏这几日玄荒那位旧疾复发出了岔子…… 其他几位便就商量着想请您去。” …您看……” 掌门一早便猜测闻惊应该不会同意,毕竟她平日里最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他此行只是来知会一声。 ……这简直就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解她当下燃眉之急! “可。”闻惊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一旁二人闻言愣住。 掌门还没反应过来的啊?了一声。 闻惊敛眉看他:“有何不妥?” 掌门立刻使劲摇摇头,甩的胡子晃来晃去:“没有没有!” 得了闻惊的答复,老头子行了一礼就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他们老祖好多年没出世了,前两年他们天元宗总被其他门派压一头,这下可以好好出出威风! 待那老头子兴高采烈的御剑飞走,谢别尘这才恍然开口。 “…师尊也要一同前去剑冢?”少年看着屋外寂白的雪色,声音有些恍惚。 “嗯。”闻惊淡淡应声,斜睨了他一眼,见他迷迷糊糊的模样,心里摸不透他的想法。 谢别尘对上她的目光,垂下头来:“没事。” 只是,很久没有和师尊出去过了…… 他微微侧头,敛去嘴角上扬的笑意。 不用找了,就谢别尘 南无剑冢,地处八荒之外,为芜荒南边的一块独立领域。 按照惯例,剑冢当在七月中旬开放,而闻惊他们所在的琼荒距离剑冢极远,加之此行人数众多,需得乘坐大型法器前去,出发时间便定在了六月末。 哪知近来琼荒偏远地界出了些岔子,说是妖物作祟死伤无数,向天元宗发了求救请帖,天元山上能出去执行任务的弟子都在此次同行名单中,剩下的人要守山不得外出。 长老院商议半天,最终决定六月下旬出发,先去平了妖乱,再绕道前往剑冢。 出发那日,天色方只微微亮了一角,掌门和各路长老就已经侯在了山门口。 弟子们还没集合,便显得山头清冷了些。 “老祖。” 众人垂眸行礼。 闻惊淡淡颔首,踩着微熹晨光先行踏上了风云舟。 ……其实闻惊快要困成一条狗了,她也是难能起这么早,还要坚强的撑着眼皮装出一派高冷模样。 心中对系统的恨不免更上一层楼。 风云舟很大,掌门一路引着闻惊到了风云舟最高层,巴拉巴拉说了很多。 闻惊这会因为没睡好头昏着呢,只听了个大概。 约莫就是风云舟比不得天元山上,有诸多不便,这一住就是月余,问闻惊要不要找个弟子贴身伺候着巴拉巴拉的。 “不用找了,就谢别尘。”闻惊随口打断他的话,满脑子想着把人快点送走她好补觉。 掌门迟疑了一瞬,点头应下:“是。” 二层。 谢别尘随着众弟子进入安排好的房间,火急火燎赶来的掌门就将他从房内揪了出去。 “…掌门师兄?”少年诧异。 对上谢别尘疑惑的目光,掌门讪讪一笑。 “舟上的日子老祖身边多少得有人贴身伺候着,方才她老人家点名要了你去。” 谢别尘闻言微愣,眸子微微放大。 “…师尊点名要我去?”他心跳不免快了快,说不上是欣喜还是什么。 掌门显然没看见他轻轻上扬的嘴角,摸了摸胡子思慎着:“其实我本意是找个女弟子,同性跟在老祖身边更加方便些,但你是她徒弟,老祖用起来想必也顺心。” 他拍了拍谢别尘的肩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叫人帮你把东西搬上三……” “不必,我就几个储物袋,自己来就好。”谢别尘打断他的话。 少年眼里闪着不易察觉的光,面上却仍是冷淡的模样,和他打了声招呼就疾步走向楼梯口。 “诶…你……”掌门口中的话还没交代完,谢别尘却只剩了个快速离开的背影,只留他在原地愣然。 …… 现在的年轻人真有干劲啊! 越靠近那三层的房门,谢别尘脚步越发放轻起来。 “师尊。”他在门外轻轻唤了一声。 屋内没有一丝响动。 谢别尘犹豫了一会儿,推开门走了进去。 “师尊,我来了。”他低声开口。 房内,垂落在地上的白衣弯弯绕绕,连成一片雪色,延伸至床上。谢别尘走近床榻,看清了床上人的模样。 天边将将升起一缕微光,雾气缭绕在窗外,那抹细小的光就穿过层层浓雾落在闻惊微蹙的面上。 她睡着时总会掩去些冰冷,便显得那本就不算安稳的睡颜多了几分怜色。 这几日温度骤升,叫她睡不舒心。 谢别尘鬼神使差的在床边蹲下,这般离得近了,甚至能看见闻惊脸上细小的绒毛。 那人的眸子忽的睁开,银白眼睫下,看着他的灰白的眸子沾着几分朦胧的雾气。 心跳莫名一滞。 “……徒儿?”女子声音有些沙哑。 眼前映出谢别尘一张凑的极近的美人脸,闻境还没缓过神就下意识开口唤到。 “嗯…”谢别尘看着她尚没聚焦的瞳孔,一时竟舍不得挪开目光。 闻惊这会正做梦梦到小徒弟小时候,那会闻惊一夸他,小孩就眉眼弯弯的笑。 谢别尘见她又要睡着,准备起身离开,手腕却蓦地被人拉住。 瞳孔紧缩一瞬,一阵天旋地转。 谢别尘蓦然跌进温凉的怀抱里,女子将他压在床榻和被褥之间,紧紧箍住。 “…为什么……”女子在他耳边模糊不清的呢喃了一声,唇齿近乎蹭到他的耳垂,引气身体一阵阵颤栗。 熟悉的冷水香萦绕在鼻尖,谢别尘近乎颤抖着抬头,看向闻惊阖着的双眼。 她又睡着了。 身体相贴的感觉给神魂都带来一丝震颤,女子躯体柔软冰凉,手臂环着他腰间,引起胸膛一阵阵剧烈的颤动。 他竟生了一瞬的惶恐,害怕这心跳声太大了些,会将面前人吵醒,打破这一瞬的温存。 ……上一次这样拥抱是什么时候?谢别尘记不清了。 他眸光细细描摹着闻惊离得极近的眉眼,身体炙热到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 十七八岁本就是一点风吹草动都禁不住的年纪。 这样一闹,平日藏进心底的,掩埋进梦里的旖旎尽数翻涌上来。 谢别尘抿着唇,唾弃自己的心思。 师尊要知道他是这样的想法,会厌弃他,不是吗? 可为什么…此刻做不到推开? 身体和思想的冲突红让谢别尘内心剧烈挣扎。 面前女子就在这时迷迷糊糊的将他搂紧了些。 少年蓦地红了眼眶。 …… 就这一次, 只这一次… 闻惊是被系统的提示音吵醒的。 【叮——任务发布!】 【寒热交加!】 【请细心帮您的徒弟擦去脖颈上的汗水!给予他关怀与温柔~】 ? 寒热交加? 什么鬼。 系统的声音穿透力不容小觑,闻惊睁开眼,入目是船舱的天花板,窗外几颗星子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她缓了一会儿,从那空旷的大床上坐了起来。 这一觉睡太久了,睡得精神都有些恍惚。 没办法,毕竟现在修炼也飞升不了,她的爱好只有睡觉了。 这般迷迷糊糊的,闻惊走到屋外,扣开了隔壁谢别尘的房门。 没等里面人回应就推门走了进去。 入目是缭绕的冷气和粼粼水光。 少年身长腰劲,修长又不羸弱的身体浸泡在浴桶里,三千鸦发隐隐遮住裸露在外的皮肤,回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为师还有一事 气氛凝滞一瞬。 闻惊握着门把手不知所措,视线就这样落在少年滴着水珠的腰腹上。 碰的一声,面前少年抬手一挥,房门霎时被带起的灵风关上。 带起的气流扬起了闻惊鬓边的发丝,定睛一看,面前关起的门板近乎要贴上她鼻尖。 “…弟子现在不方便面见师尊!如有冒犯还请见谅!”门内传来少年略显急促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 闻惊放在门把上的手无意识的落下了。 脑海里还停留着少年浸泡在水中的模样,沾水的胸膛……肌理分明的…… 脑子懵的一批。 原来泡澡就是寒热交加吗…… 求问看见徒弟洗澡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识海里突然响起的电火花声叫闻惊彻底清醒过来。 怀着罪恶羞耻的心思,闻惊闭了闭眼,一道灵气振开房门。 门内,泡在水中的少年已经披上了一件夏季薄薄的褒衣。 沾了水的衣服紧贴在腰腹上,勾勒出劲瘦的曲线,水珠就顺着那胸膛缓缓滑进腹部的肌理,隐没在水下…… …犹抱琵琶半遮面……比不穿还有勾人犯罪。 “…师尊?”谢别尘眼睫稍稍垂着,不敢直视闻惊的目光,声音沙哑至极。 闻惊看见他耳朵迅速泛上殷红的色泽,愈发显得额上朱砂熠熠生辉。 少年羞耻的将自己掩埋进水里。 这一瞬闻惊觉得自己像极了变态,而谢别尘就是那个被变态骚扰的良家少女。 “…为师有要事相商。”闻惊板着脸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些,却是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有什么要事。 谢别尘腰腹以下都藏在水里,滴着水的鸦发堪堪遮住他眼尾的红晕。 “可以待会……” “不,为师现在就要说。” 谢别尘因她这一声轻轻哆嗦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了。 气氛霎时静了起来,屋内的雾气好似更浓郁了些,他发梢上的水珠落在池内滴答作响,清晰可闻。 闻惊确实是活了很多年没错,但不说蛟龙四百岁才成年,成年后她也是清心寡欲,也没道侣,这样香艳的场面怎么也不可能做到一点不为所动。 但秉承着师徒道义,她必须得维持着一副不为男女肉体所扰的清风云淡之色。 “此前你用的都是宗门统一发放的剑,多有不便,虽说此次前去剑冢,但有备无患总归没错。”闻惊缓缓走近浴桶边,面含清冷之色。 一挥手,一柄气势不凡的长剑凭空立于掌上:“此剑你先拿着。” “…多谢师尊。”谢别尘于中轻轻点头,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毕竟伸手就会露出水下的风景。 闻惊觉得有些尴尬,转身将剑放在桌子上。 叹息一声,斟酌了片刻,把心一横:“另外,为师还有一……” 话音未落,电击感骤然游走在四肢脉络里,她视线蓦地空白一瞬,没有任何前兆的向前倒下。 【任务时间超过五分钟,电击惩罚哦~请您快速完成任务!】 溅起的水花零零落落洒了一地,冰冷感骤然包围了闻惊全身。 …… 大晚上泡什么冷水澡啊? 剧痛的电击感里,闻惊大脑浑浑噩噩的只想到了这句话。 面前人猝不及防的撞进他怀里,温凉细腻的脸颊紧紧贴在他胸膛上,短暂的错愕后,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师、师尊…”少年音色喑哑,呼吸急促至极。 谢别尘缓缓垂眸,触及到怀中人的迷蒙的眸子。 闻惊苍白的面庞因这一撞泛上一片红晕,在这迷蒙雾气里无端生了几分艳色。 ……这般场景好似梦中,叫他眼里不由得涌起几分盖不住的欲念。 冰凉的水温都要沸腾起来。 雷击还在继续,看样子是闻惊不完成任务不罢休。她痛的全身颤颤巍巍的,强忍着没有太过失态。 少年修长的躯体就被自己压在身下,闻惊却无暇欣赏,强撑着想爬起来。 迷蒙间,手在不知在水中压到了什么。 谢别尘猛地颤栗一瞬,嘴角溢出一声喘息。 闻惊并没有在意,忍着疼将手抬出水面,顺着身下人轻微颤抖的身体一路摸索到他脖颈上,掌心胡乱擦了一下,算是敷衍任务。 这样的动作无端生了些旖旎。 温凉的指尖不慎划过滚动的喉结,少年闷哼一声,琥珀色的眸光蓦地涣散了。 ……脑中好似炸起了一片烟花。 【任务完成~】 雷击感骤然抽离,没了那蔓延进骨子里的疼痛,闻惊身体瞬时轻盈下来。 “为师还想说,晚上不要泡澡,容易着凉……”缓过神来,她肃着一张脸给自己找补。 从谢别尘身上爬起,水湿湿嗒嗒落了一地。 水中少年垂着头一声不吭,细细看去发丝还在微微抖动着,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良久,谢别尘才闷闷的应了一声。 他仍没有抬头,闻惊看不到他的模样,却也心知自己今天这番举动实在不妥,应该是对徒弟心灵产生了极大创伤…… 如是想着,她轻咳一声,面上有些挂不住。 “……那为师先走了。” 闻惊在内心将系统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不等谢别尘回答,就匆匆甩袖离去。 那天过后,小徒弟好似避她如水火一般,偏偏自己当时点名要了谢别尘伺候在身边,两人不得不见,可以说是相处的十分尴尬。 好在风云舟很快到了发妖乱的地方,这种级别的任务犯不着长老峰主出手,只是随手指派了几名弟子前往,谢别尘就在其一。 出发前的晚上,闻惊果不其然收到了系统要求前去陪同的任务。 她当机立断下楼去找了随行的天宝峰峰主,勒索了他一个隐匿气息的祖传法宝,顺带拿了一个人皮面具,临走还告诉他不要声张。 天宝峰峰主勒紧裤腰带,有苦说不出,欲哭无泪的同意(妥协)了。 翌日清晨。 风云舟甲板上,整装待发的众弟子互相问好。 “我是天宝峰弟子连珠。”天宝峰服饰的少女好奇的看着面前身姿挺拔的白衣男子:“我看师兄有些面生,敢问师兄名讳?” 白衣青年身长若松,白色丝带松松垮垮的绑在发上,垂落在腰际,生的是芝兰玉树的温润面庞。 他冲连珠微微一笑,少女脸忽的红了。 “天芷峰,问青。” 谢别尘来到甲板,入耳的就是这朗月清风的声音。 青年缓缓对上了他的目光,直至谢别尘行至身旁,这才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开口。 […是我。] 这分明就是封建迷信村 独属于女子的清寒声音蓦地传至耳畔。 谢别尘瞳孔微缩,一瞬不动的盯着闻惊那张风清明月的脸。 “师尊?” 闻惊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将食指抵在唇中做噤声状,温润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闻惊斟酌了一晚上要不要把这事告诉谢别尘。 ……要是没告诉最后又被拆穿了的话,岂不和上次一样尴尬? 所以她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但是这次她学聪明了,没有用那个什么压制修为的丹药,防止又有什么变故得不偿失,并且因着这次同行的熟人比较多,所以闻惊这次易容成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 任谁都不会把这具壳子和天元山老祖那张面瘫脸联想到一起,简直妙不可言! 得到谢别尘惊诧目光的闻惊更加笃定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 偏他像是忽的想到了什么,不自然的偏过头,避开了闻惊的目光:“…师尊怎么此次随行?” 闻惊还真被问住了,良久才回答,已经恢复了男声:“有事。” 此方人多眼杂,不便沟通,二人便没再言语。 此次行动倒还有一位熟人,天熔峰,肖祝锦。 说来巧合,这次带队的人还是他。 三年不见,闻惊看他沉稳了许多,当初那股傲气也沉静下去。 “人到齐了,动身吧。”肖祝锦抱剑扫视一圈,先行下船。 灵溪寨,琼荒偏远地区的平民村之一。 按理说这一块地区不归天元山管辖,偏偏负责这一块的宗门前两年没落了,村子里又发了妖乱,这才给天元山发了请帖。 这一行一共五人,随着请帖指引一路蹚水穿林来到寨子口。 形同枯槁的守村人战战巍巍的给他们开了门。 寨子里的年轻人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户年迈老人,寨子大抵也是因为这般才显得分外破旧。 “原先村子里也是人丁兴旺,偏偏前两年生了些变故,这才变成这幅模样。” 守村老头一路叹息一路领着闻惊等人去了村长家,一路过去尽是茅屋破瓦,零零散散几位老人从屋里出来张望,看着他们的眼神畏惧又带着希冀。 前两日降了雨,泥土地上布满泥泞,空气中的湿气和腐朽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难受至极。 村长是位枯瘦老头,花白的头发近乎快掉光了,苍一双浑浊的眼扫视着闻惊几人,莫名让人心生不适。 “劳烦各位仙家远道而来,请坐请坐。”他招呼众人坐下。 “不必,和我们直接说明情况就好。”肖祝锦拒绝了,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闻惊一路走来将情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村内妖气很重,确定是妖患无疑。 “说来惭愧……”老村长苦笑一声,“十几年前村中有一女子与妖苟合,生下了一名妖子,给村子带来了无数祸患。” 闻惊眉头微微一蹙。 别人可能不知,但闻惊自己身为妖族不可能不清楚,除非血统过于古老纯正,寻常妖族四百年才能化人,更莫说与人苟合。 显然方才她在村子里察觉到的只是寻常妖气,与村长所说有些出入。 “照你这么说,十几年前你们村子就应该招来妖祸了,怎么现在才找我们求助?“一旁听着的连珠发问。 门口不知何时聚集了许多老人,听了她这句话,有人愤愤道:“定是那妖子年岁增长,妖力大增!这才引来了妖怪把村里人都吃了!” “哪有这种说法?相安无事十几年,偏偏今年糟了祸患?”连珠闻言愣了愣,哪知就这一句,霎时引起了门外众人的不满。 “妖子妖子!有什么是妖做不出来的?” “旁边几位仙家都没说话呢!你个女娃什么都不懂别乱说!” 连珠闻言气红了一张珠圆玉润的小脸:“你们怎么说话呢?” 她上前欲要与他们理论,被一旁的肖祝锦拉住手腕。 肖祝锦压低声音:“忍耐,莫要多生事端。” 这些老人难缠起来也不见得没有妖怪可怕。 连珠见状也只得做罢,回头小声嘀咕。 “这不就是封建迷信村吗。” “那妖子现在何处?”闻惊适时问道。 “跑了,前些日子妖怪来村子里吃人,我们都不敢出去,就是那时候把他放跑的。”村长浑浊的眼神染上阴郁。 “村长!我们把那李老太带来了!” 众人闻声去看,只见一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被几名稍显强壮的老头架着拖进房内。 村长面色骤然一变,在接触到众人疑惑目光后恢复了原样:“…是那妖子的姥姥。” 姥姥? 闻惊蹙眉:“他母亲呢?” “…难产死了。”村长停顿了一瞬,避开了闻惊审视的目光。 “哪里是难产死的!分明是被你们一把火烧死的!”门外,苍老的声音传来,在这方诡异的气氛里分外凄厉。 老头们把老太太一把丢在地上,恰好丢在了谢别尘脚边,好巧不巧的,她断了一截的小拇指的右手恰好落进了谢别尘眼里。 这老太太也是老当益壮,一把年纪了被这么一摔,竟也能立马爬起来。 定睛一看,能看见她苍老的脸上面色青黑,看起来分外可怖。 接触到了闻惊等人的目光,老太太瑟缩了一瞬,却还是怒视着村长:“我女向来温婉懂事,怎可能与妖苟合?!你们这群孽鬼!当年做了什么事自己不…” “满口胡言!把这老妇拖下去!”村长怒喝一声打断她的话,转头看向闻惊等人,“诸位仙人不要听这老妇血口喷人!” 众人沉默了。 此事怎么看怎么蹊跷,肯定另有隐情。 那头的老妇又匆匆被人捂着嘴拖走。 静默良久,肖祝锦作为领头人率先打破沉默:“上次妖祟是什么时候来吃人的?” 村长一一回答。 趁众人交谈之际,闻惊凑近了跟在她身后的谢别尘,在他耳畔低声道:“可看出什么端倪?”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后,谢别尘眼睫轻轻颤了颤 “…那老妇人面色青黑嘴唇乌紫,是死者之相。” “年过八十者跌一跤都是能要人命的,但她却没有丝毫异样,加之方才弟子看到她右手小指空缺 ……应是伥鬼。” 为虎作伥 世传被老虎吃掉的人,魂魄会变为老虎的仆役,常引诱人被老虎吃掉,这便是伥鬼。 “伥鬼样貌与人无异,男子左手没有小指,女子右手没有小指,那李家老太就是伥鬼无疑。” 日落黄昏,屋外几棵将死古树落下几片寥落残叶,好似映射着村庄的剪影。 众人聚在村长给他们安排的空房子里谋划着。昏黄的光束照在众人身上,却激不起丝毫暖意。 “按理伥鬼应该随行虎妖左右,难道是虎妖指使她留在村子里替它谋食?”连珠摆弄着桌上有些发霉的木杯,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喝里面的水。 “还有那什么妖子又是什么情况?不应该只是普通的虎妖作祟吗?”五人小队的另一名男弟子发问。 弟子名为贺瑞承,天垅峰弟子,是个看起来福气满满的小胖子,这会儿众人气压都低沉着呢,就他丝毫没有受影响的在吃自己带来的零食。 疑点太多,肖祝锦理不清其中缘由,沉默不语,而谢别尘本就是寡言少语的性格,一时间屋内便沉寂下来。 闻惊从储物袋中取出水囊递给连珠,获得了少女一个感激的笑意。 “是何情况,今晚我们一探便知。”闻惊微微一笑。 直至天边第一颗星子挂上枝头,黄昏的最后一抹余辉消散在屋顶。在房内待了一下午的五人终于有了行动。 肖祝锦白天事先叮嘱了村内老人不要外出,加之夜晚确实是妖怪作祟的好时机,更不会有人出门自讨苦吃,夜色便寂静下来。 临走前,闻惊特意在屋内留了盏灯,将门锁死,这样从外界看来可以营造一种屋内有人的假象。 肖祝锦打头出了房门,好巧不巧,一出门就看到了不远处徐徐走来的佝偻身影,好在几人身上都贴了屏息符,稍稍一个后撤,便隐匿在了暗处。 闻惊放出神识去看,夜深人静里,李老太的缓缓移动的身影分外瞩目,她动作不比白日时看着鲜活,反倒多了几分僵硬和机械。 果不其然,在看到他们屋内亮着的灯火后,那苍老的面上扯出了一抹森然的笑意。 直至那身影走远,闻惊这才招呼众人跟了上去。 肖祝锦看着闻惊的目光有些奇怪,按理这群人中他的修为才是最高的,为何自己都探知不到的地方闻惊却能感知到? 李老太一路慢慢悠悠的行至村子最东边,是离他们屋子最远的村长家。 年老的木门有些腐朽,手指扣上去的声音在夜里响起时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谁啊?”村长的声音在屋内战战巍巍的响起。 “村长,我们有要事相商。” 李老太开口,口中发出的赫然是肖祝锦的声音! 闻惊等人齐齐回头看去,只见肖祝锦神色有些不大好看。 约莫是听到了仙人的声音,屋里的人明显犹豫了,过了很久,最后还是缓缓推开了木窗一角想看看究竟。 只那一眼,就对上了窗外人泛着森森绿光的眸子。 口中的尖叫声还没来得及溢出,浑浊的眸光就蓦然呆滞起来。 “走吧,跟我走,你儿子在那头等你呢。”李老太森然开口,蛊惑的声音在夜晚分外阴冷。 早闻村长中年丧子,先下便成了伥鬼蛊惑的缘由。 众人一路看着村长眼神涣散的跟着李老太去了村外的森林里。 闻惊事先探查过了,这灵溪寨是设有防护结界的,应当是管理这块的宗门没落前为这深山老林的村子设下的阵法,寻常妖怪难以入内,所以虎妖才需要伥鬼替它引人出村。 那前些日子虎妖又是为什么突然功力大增闯进村子的呢?而且据村人说,那老虎进村第一件事就是闯地牢里把那妖子放了出来。 难不成还真有能操纵妖怪的人不成? 疑惑盘旋在众人心里,远远跟着二人的身影走进林内。 月色蒙尘,这方天地的星辰都透着暗淡腐朽的意味,修士视力在夜间不比妖鬼,很快就跟丢了。 “那几个孽障请了修士来做法……” “将军,这大概是老身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来了。” 顺着浓重的需血腥味,几人追赶到掩埋在树林深处的山洞里,很快听到模模糊糊的交谈声。 随着距离愈发接近,山洞的阴影里,庞大的身影显现出来。 是一只吊睛白额虎,体长约四米左右,巨齿自嘴边露出,上面还挂着零零碎碎的碎肉。 鲜血撒了一地,定睛一看,村长年老的尸体已经七零八碎落了满地。 冲天的血腥味叫众人面色都难看了不少。 贺瑞承中午吃多了东西,这会见着这一幕胃里有些翻涌,没忍住呕了一声。 所谓屏息符,屏住呼吸才能隐匿身形,山洞本就没什么遮蔽,他这一声发出,直接将身形都显现出来。 “谁在那里?!”粗狂沉重的声音霎时响起,巨虎长啸一声,轰轰烈烈的声波响彻整个山洞,震耳欲聋。 贺瑞承虽说体态圆润了些,身子却异常灵活,翻身躲过了巨虎扑来的一爪,在他身后的肖祝锦骤然提剑迎了上去。 剑爪相逼,肖祝锦节节后退几步,巨虎爪子也被劈出一道伤口。 连珠等人也纷纷现身,提剑立于虎妖身前。 “孽畜!你杀人嗜血天理不容!还不束手就擒?”连珠横眉冷竖,放声喝道。 虎妖果然被激怒,仰天咆哮一声,向她俯冲而去。 一旁的闻惊凝眉估量,这虎妖约莫百年修为,五人对付它可谓是绰绰有余。 正思量间,俯冲而来的虎妖突然改变方向,冲向唯一没有提剑的闻惊。 闻惊正要抬手施法,身旁横来的飞剑已经骤然替她挡下这一击。 微愣片刻,身后的谢别尘不知何时已经执剑挡在她身前。 少年身姿颀长,闻惊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清那紧绷的脊背。 她方才有了些小徒弟长大的实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以前那个只能躲在她身后的小孩都能挡在她身前了。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 几人很快三下五除二将虎妖重伤,肖祝锦双手举剑对准虎妖命门,正要刺下,躲在一旁的伥鬼忽而飞扑过来。 “别杀!别杀它!”老妇佝偻着背,显然是怕极了,却还是顶在虎妖面前。 肖祝锦冷着脸挥剑,将她扫至一旁。 伥鬼被虎妖迷惑心智,为虎妖马首是瞻。 李老太跌坐在村长血肉模糊的尸首边,牙呲欲裂的看着肖祝锦将要落在虎妖身上的剑锋。 “一群道貌岸然的孽障!!”这一声凄厉的尖叫叫肖祝锦生生止住落剑的动作。 像是慕夏下了一场朦胧大雪 几位都是天元山的天之骄子,何曾被这样说过?众人纷纷蹙眉看去。 “你们只知虎妖杀人,可曾知晓村子里那群畜生做了什么?!”见几人投来目光,老妇人颤抖着身子道来。 “我女向来听话乖巧,十几年前,村外富人家的少爷来找她提亲,那村长之子却在出嫁前夜强暴了她!” “你们可知,村中几户人家的老头都知道,却没一人愿意出手相救?!” 说到这,她似是怒极,枯瘦的指尖在地上扣抓出一道道痕迹,浑浊的眼死死的瞪着执剑的肖祝锦。 “说什么人妖苟合,不过是他们掩盖的借口!我女用命生下的孩子,乖巧懂事,虽说相貌与常人有所出入,却从未害人!他们却说妖子降世,将我女儿绑在柱上用烈火烧死!” 一句一句宛如泣血,这样的事实远超众人意料,叫闻惊等人尽数沉默了。 瘫倒在地上的虎妖吊着最后一口气,目光就这样淡淡的盯着跪坐在地上老妇人,好似哀婉。 李老太越说越激烈,眼眶近乎要落下血泪。 ……可她已经不是人了,不会有泪。 “三月前虎妖生子,小虎将将学会走路,趁虎妖外出觅食不慎闯入村子,虎妖一家从未害人!他们却将虎子拨皮噬肉,牟利换钱!” “是他们自作孽引来虎妖仇恨,却生生说是我孙儿招引妖邪,将我孙从我身边夺去,遭受非人对待!” “你们可知?你们可知啊?!” 荒凉的月色顺着这一声声蜿蜒进洞穴里,偏偏今夜月色泛红,好似在为这一切伤惋。 肖祝锦提剑的手渐渐落下了,连珠别过头,压下的眸光里划过不忍,就连谢别尘那张死人面都生了些异样的情绪。 事到如今,他们不知自己所做究竟是对是错。 李老太是自愿被虎妖吃的。 吃了人的虎妖妖力大增闯入村内,帮李老太救出孙子,而作为代价,李老太将变成伥鬼帮它引诱仇人出村。 这是两个母亲达成的协议。 众人静默不语,就在这般寂静下,闻惊轻叹一声,缓缓开口。 “你们有你们的缘由,我们也有我们的使命。” 这一声说的模棱两可,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提剑杀了那虎妖时,闻惊取出一张符箓贴在它身上。 “这是是被佛门大师开过光的往生咒,按理你们身染杀孽再不入轮回,但贴上此符便能渡你们转世重生。” 虎妖墨绿色的眸子虚虚落在闻惊身上,似是不解。 白衣男子男子立在阴暗的山洞里,浅色的瞳孔无悲无喜,无端生了少许微光。 “大仇得报,安心去吧。”温润的声音在寂夜里缓缓响起。 这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 撑着一口气的老虎好似忽的放松下来,在那声音里闭上了眼。 一滴泪自那硕大的眼角滑下。 往生咒起,魂魄皈依。 月隐于乌云之下,只见零零散散星子缭绕。夜色默然里,闻惊一身素衣扬起轻微的弧度,好似温润到了极致,偏又从那眸里透了几分淡漠,生出几分悲悯。 繁琐的咒词里,虎妖的身体渐渐化为点点荧光。 浮光明灭,组成绵密的梵文,眼见老虎的躯体快要彻底消散,贺瑞承忍不住哇的哭出了声。 就在这哭声里,快要随虎妖一同消逝的老妇人扑在闻惊脚边,紧紧抓住她的衣摆。 闻惊蹲下身,将将听见她气若游丝的话语。 “我那孙儿…我那…孙……”声音断断续续,好似竭尽全力。 萤火布满了山洞,照的洞内好似天明,已再不见一人一妖的身影。 众人静默了一会,贺瑞承还在抽抽搭搭的哭,连珠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山洞却骤然晃动起来。 剧烈的晃动叫几人重心不稳,惊魂不定的四下张望。 “快跑!山洞要塌了!”肖祝锦率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 山洞为虎妖妖力所化,虎妖已死,没有力量足以维持它了。 众人闻声飞掠向洞口,轰隆一声巨响,巨石从洞口处坍塌下来,险些砸到跑在最前面的肖祝锦。 闻惊一把将他扯了回来,巨石却有向里坍塌之势,众人面色难看,只能转而向洞内跑去。 山洞出乎意料的大,地形复杂,闻惊冲在最前方开路,其余人紧随其后。 奔跑之际,一块巨石从闻惊头顶轰然落下,闻惊眼疾手快的向前一跨,堪堪躲开。 石头落到地面带起的震动摇乱了众人的发丝。 余波声里,闻惊堪堪回眸,对上了谢别尘在巨石那边的眸光。 少年沉着冷漠的面上难罕出现了不一样的神色,眼角泛起的猩红好似慌乱至极。 闻惊看到他唇齿间未出声的那句“师尊”。 在石头彻底隔绝两边视线的那一瞬,闻惊看着谢别尘,嘴角微动。 “跑。” 坍塌声震耳欲聋。 闻惊自那乱石中穿梭,跑进了山洞最深处。 已然无处可逃,闻惊回首看向身后追赶来的塌陷碎石,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件巨鼎。 她平常自诩刀枪不入,所以不会随身带什么防御法器,但现下若是使出法力振开塌方又会身份露馅…… 闻惊陷入一个两难境地。 肖祝锦等人都是天元山的天才弟子,身上不可能没有保命法器,所以不必担心他们。 现在要着急的是她自己。 眼见着碎石就要落在闻惊头上,她心一横,准备将巨鼎反过来往自己头上盖。 不远处的角落里忽的传来淅淅索索的声响。 这动静在崩塌声里显得微不足道,却足以传入闻惊耳朵里。 她下意识循声去看,措不及防的对上那人深邃的眼眸。 这般夜色实在暗沉,海藻般乌黑的长发却闪着绸缎般的光泽,血色红唇缀在苍白的皮肤上,冲击力不亚于慕夏下了一场朦胧大雪。 少年窝在角落里,缓缓开口,声音是瑰丽的沙哑:“…姐姐。” 墨色的瞳孔注视着闻惊的时候,像是穿破了重重伪装看透她原本的模样。 ……姐姐? 恶魔的诱惑往往披着最艳丽的皮囊。 时间恍若静止一般,闻惊看着他的眼,忽的想起一句话。 世传魔主拥有这世上最通透的一双眼,那双眸子宛若深渊,看一眼便会沦陷。 【叮——】 【二号任务目标出现!】 他长相靡丽好似艳鬼 碎石落下的前一秒,闻惊还是倾身一把扯过那少年,将他拉进鼎里。 轰轰烈烈的巨响,乱石砸在鼎上带起阵阵嗡鸣,巨鼎内部却是安然不动。 这鼎很大,但容纳一个成年男子和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却是有些强人所难,以至于藏身其中的二人近乎是肌肤相贴。 奇怪的气氛在鼎内蔓延。 少年压在闻惊身上,柔顺卷曲的长发就这样虚虚擦过她的脸颊,发丝绵密好似幕布,将他们二人笼罩起来。 这般距离近的有些危险,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 对方口鼻间湿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面庞上,闻惊自那黑暗里去寻他的眼。 少年眸若含渊,闪着少许微弱的光亮。 他小臂撑在闻惊腰腹,分明是最艳丽的容色,这般看着人时却好似懵懂的小鹿。 “姐姐。” 少年忽的唤了她一声,语落,闻惊听到自己心跳剧烈的跳动。 “…你是……”音色哑然。 古老的记忆铺天盖地是涌入脑海,她竟无端生了些惶恐。 闻惊见过这样一双眼。 三百年前神魔一战,被她一剑穿心的魔主也拥有这样摄人心魄的眸子。 脑中恍然闪过的是师兄师姐调笑的声音。 [师父说,百年前万魔之主魂魄生于南渊极阴之地,集尽苦难降生于世上。] [他长相靡丽好似艳鬼,以此来蛊惑人间,世人只需看上一眼便再也出不来了。] [小闻惊,你怕吗?] 她听见自己淡然开口:“不怕”。 转瞬间,尸山血海,师兄师姐的尸身留着血泪站在身前,口中话语不明不灭。 […小闻惊,你怕吗?] “我叫妖子…”瑰丽的声音忽而在寂静里响起。 面前少年红唇轻勾,冲她扬起一抹纯真好似稚童的笑意。 一笑生百媚,闻惊感受到自己胸腔的颤动,只那一刹,眼眸划过一丝凌冽的寒意。 不,你是魔。 南渊生魂,魔主降世。 腰间长剑将将出鞘,杀机尽显。 面颊突然贴上的一片温热比系统的电击更快到来,闻惊寒凉的眸光涣散一瞬。 “…谢谢姐姐。”少年声音温软,光滑的脸颊好似猫儿般蹭了蹭闻惊面庞。 唇齿微开,几次蹭过闻惊的鼻尖,带起丝丝绵密的痒意。 纤瘦的手臂环绕上闻惊的脖颈,动作间轻轻压住她快要拔剑的手。 老妇人凄厉的话语好似划破时空冲进闻惊耳畔。 [一群道貌岸然的孽障!!] 身上的少年拥抱着她,像是幼童寻得了心爱的玩具,力道轻微,舍不得用力沾染。 太脆弱了……无需剑锋就能轻而易举的置他于死地。 [万魔之主魂魄生于南渊极阴之地,集尽苦难降生于世上。] [我女用命生下的孩子,乖巧懂事,虽说相貌与常人有所出入,却从未害人!] [小闻惊,你怕吗?] [虎妖一家从未害人!他们却将虎子拨皮噬肉,牟利换钱!] 恍然间,无数道声音交叠在一起,震得人神魂发颤。 闻惊,你也要像那村人一般滥杀无辜吗? 冥冥中恍惚有人问道。 你也要变成你所厌恶的那个样子吗? …… 扪心自问, 她做不到。 握着剑柄的指尖松开了,像是突然卸了力。 鼎外,山洞还在坍塌,带起的巨响连带着丹鼎一起轻微抖动。 闻惊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心跳还是被牵连的震动。 温存里,她目光徐徐对上少年看着自己的眼。 “……你叫什么?” 听到闻惊主动问话,他像是很开心一般,露出一抹欣喜雀跃的笑:“妖子。” 又是妖子。 闻惊扶额,怀疑李老太压根没给他取名字。 约莫是看懂了她的无奈,少年耷拉下来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他们都叫我妖子。” 忽而,他又扬眉展出一抹笑意:“但是姥姥叫我阿难。” ……阿难。 阿难,你这一路注定苦难。 分明都不是什么好名字,却还笑得这么开心。 闻惊看着他的脸,无端生了些惘然。 “你母亲姓什么?” 少年歪了歪头,像是思考了一会儿。 “裴。” 闻惊不会取名,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被玄微子捡走,那时她什么都不懂,就连名字也是师父同几个师兄姐商量着取的。 师兄说她眉目惹眼,叫人闻之驻足,便唤为闻惊。 师父却言这名讳过于张扬夺人,奈何师兄师姐强烈要求,只得先行给她冠了一个道号:“灵隐” 意为收敛锋芒,静心问道。 取名这块总归有什么学问在里头,闻惊不懂,却也能稍稍摸清一点门路。 他是魔,世人皆言魔族杀戮心重,茹毛饮血。 但现下他本性纯良,便就愿他一直保持这般明净,心怀慈悲。 脑中闪过的念慈、怀心一类的名字,但听起来总有些女孩的娇俏,闻惊思来想去老半天,才堪堪从稍显匮乏词库里取出一个字。 “裴悯。”她轻声念了出来。 少年闻言微愣一瞬,抬眸去寻闻惊的目光。 鼎外的轰隆声不知何时销声匿迹,素衣男子微躺在黑暗里,发上缠绕的白色发带不知遗落在了何处。一头墨发便零零散散铺了一地,与少年卷曲的发丝交织缠绕在一起。 闻惊眸色极淡,唇锋微抿,自那温润的眉眼里透出一抹温凉,却又似消了残雪,仍有几缕余温。 心跳渐渐快了几分,身体相依间,彼此的体温都能感知的一清二楚。 “你家人已死,从今往后就跟在我身边,唤名裴悯。”闻惊在那愣然的眸光里淡然开口。 魔主降世,天下又将大乱。 他是气运之子,闻惊知道自己杀不了他,就算现在能把他杀了,新的魔主很快又会从南渊里诞生。 这是一个循环,生生不息,不死不灭。 闻惊垂眸,看见少年墨渊似的眸里染上零星点点的欣喜。 “…裴悯……”他小心翼翼的重复了一遍她的音调,轻的好似叹息。 若是魔主自幼时就养在她身边,接受仙家教诲,行名门正道…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闻惊不敢去想,也只能这么想。 以身饲魔,何其艰险。 若面前人真有走火入魔的那一天,她会不惜与系统同归于尽,将他斩于剑下。 分宠危机 闻惊身体紧绷一瞬,眼见着不远处玩水的裴悯要回过头来,猛地飞扑过去把他抱进怀里。 少年的头被紧紧压在闻惊怀里,嘴唇蓦然印在洁白的锁骨处,好似一个用力的吻。 闻惊没注意到裴悯的呆愣,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他将将露出的侧脸,转头看向身后来人,面色有些僵硬:“何事?” 身后男子鹤发童颜,长身玉立 “你就装逼吧,随便你乱说话,三年前都不正眼瞧我一下,我就那么不如你的慧眼。”王燕说完,以为王宇骗他,又拧了他一次。 “为啥?你可以辅导珊珊功课吗?”齐秀兰明亮的眼睛看着她说道。 “我敢肯定马车是在这里,肯定是有人出来带着马车跑路了。”唐霜斩钉截铁道。 霍无良似是丝毫不在意自己在屈凝霜面前的形象,两边的脸都扇得红肿,吓得李御医连忙上前给他上药消肿。 “从一开始就没跟你开玩笑!”在龙眠初醒的加持下,李震天速度和力量都得到了加强,向着刘湛进攻,刘湛运功和李震天交战一起。 说完项阳就屁颠地跑了,谁不关心自己最亲的人,项阳这是正常反应。 “早就知道江大人有张利嘴,才说动两代狗皇帝,入了朝廷当起幸进佞臣。 黑衣人见此情形,立即决定速战速决,凝聚内力于剑中,瞬间挥舞出三道金色剑气向着姜知县掠去。 “俺男人老毛病了,到了冬天就犯病了,俺是来抓药的。”莫红缨惶恐地结结巴巴地说道,这阵仗真吓人。 “我只是想说,这么冷的天,住窝棚,不利于养伤。”莫红缨紧锁着眉头看着他说道。 我这一身怒吼,所有的鬼头都顿了顿,但是却也只是一瞬间就又疯狂的涌动,现在这看着十几扇门,仿佛已经成了开花的树一样茂盛,但是却都是鬼头花,毫无美感。 “是,奴婢这就来。”巧莲惶恐地应了一声,然后抖抖索索捏住淑妃的下巴,就要灌。 “我继续念话本给你听。”百里无伤替云净初拉了拉盖在腿上毯子,然后继续拿过话本开始念。 凄厉的惨叫声惊动了周围的云雾,连带着那些云雾都微微浮动起来。一滴滴鲜血溅出,像是下起了蒙蒙细雨般,染红了周围的云雾。 整只牛仿佛化为了一道光,一闪而逝,在一片白雾的蠕动之下,尚未合上口子之时,冲了出去。 “那要如何,这傻丫头拿命救我,我要是连娶她的胆子都没有,还当什么男人?”李森说道。 “可是刚才那个输给你的人……到底是谁?”我还是放心不下,而祥哥已经在开始思考下面要做什么了。 “少来!你已经霸占殿下一周了,你想都不要想!”上官凝一把将牌子甩在地上,叉着腰瞪红了眼睛,恨不得将这个该死的男人大卸八块。 一路跌跌撞撞在皇宫内绕圈的上官若汐,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僵硬着笑脸去问巡夜的士兵,才能得以回到北厢下人房。 赵坚强没想到君千汐居然把他丢给了这两个召唤兽,他原本准备好的说词全部都烂在了肚子中。 “哎呀,都是那个不听话的畜生害的!他死了倒好,却留下我们老两口,在人世活活受罪。”孙鱼在地上磕巴磕巴,将烟袋嘴里的烟灰倒出。 用尽了心机手段,生下了宫建棕,才在宫家站稳脚跟,和宫雄也培养出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