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夫妇是万人迷》 1、第 1 章 隶州边陲。 一队轻骑兵在前开路,引领大军向荆州郢都而去,预计三日后抵达。 浩浩荡荡的队伍,严阵以待的将士,一路上见人驱赶,遇城不入,一点时间都不敢浪费。 队伍里有精铁焊铸的囚车,也有华盖精致的马车,黑虎军旗开道,簇拥着新帝的黑龙王旗,等闲人不敢靠近。 梓桑坐在马车里,风吹开车帘子,只见外面黄沙滚滚。 “咳咳——” 风沙吹进来,她的病人咳得撕心裂肺,没一会就哮鸣不止,气息急促。 梓桑将两边帘子固定好,把侧卧的人扶起来,准备取针刺穴。 徐承平身材干瘦,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白,梓桑掀开他衣服时心如止水,跟看寻常白斩鸡一样,只是徐承平现下清醒着,又经过她这些天救治,精神头好了不少,现在已经有力气反抗了。 他面色微红,眼尾有一簇褐色的斑,像羽毛一样,此时又怒又羞地扯回自己的衣服。 “别碰我,让我死了就是。”边说边发出嗬嗬声。 梓桑听到他这么说,真的很想尊重他人命运,但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让她不能对病人袖手旁观。 几下扯开这位白斩鸡的衣服,迅速在肺俞、中府、太渊等穴位刺下去。 片刻后,白斩鸡的呼吸终于稳定下来。 梓桑舒了口气,转头从药箱翻出一盒降气膏,这药是专门治哮喘的。 徐承平抿着唇,发泄般捶了下马车。 梓桑知道他在气什么。 天下归一,新帝登基,一直不肯投降的反王只剩下一个雍王,现下正在后面的囚车里。 而雍王徐承志正好是徐承平的哥哥。 从王公贵族到阶下囚的差距不可谓不大。 几次想要逃走都不成功,他难以接受,理解。 梓桑敲了敲手边的盒子,弄出声响,用眼神示意徐承平那盒降气膏,让他一会自己来取。 反正人是救回来了,再要像个老妈子一样伺候吃药,那她头顶的圣母光环可要压不住了。 想到这,一股郁气直逼嗓子眼,郁郁寡欢的柔弱模样叫车内人侧目。 梓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是被一款名为《角色扮演》的模拟类全息游戏扔到这的。 她不过是吐槽了两句游戏不好玩,外加销号的姿势比较风骚,所以一下解锁了穿越的姿势。回想那时,现实世界电流滋啦滋啦地响,全息舱信号时有时无,她即将注销的两个满级游戏号在身上不断闪现。 之后一道光芒,她就穿越了,意识被切片分别注入两个号,因此穿越初的精神力一度非常糟糕,所有的行为思想都被这个有着基础设定的游戏号影响,人设成了她的底色。 而女号正好是个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的圣母玛丽苏。 每天不是在救人就是在救人的路上。 因为医术好,会制药,常常被掳走、骗走、打包敲走。 日常唯一不用担心的只有没人会要她小命。 【徐承平好感度增加,经验值+10。】 眼前划过一行字,梓桑从回忆中脱身,恨不得背弃人设当场搓把脸。 这款游戏里,梓桑注册过两个号,性别不同,玩法赛道都不同,男号走的是大男主升级流,逐鹿天下,女号是标准女主言情线,走母仪天下的路子。 不过不管是男号还是女号都有攻略任务,攻略到重要npc能爆出技能书,攻略到普通npc则可以得到经验值,如果是路人npc就只能刷刷声望。 技能书的使用需要经验值加持,经验值越多使用技能越熟练。 当然如果不想攻略普通npc,氪金买经验卡也可以得到一样的效果。 但是自从穿越后,爆金币这招已经不管用了,所以经验值对如今的她来说还挺重要。 只是这游戏有病,不论是什么级别的npc一旦刷爆他的好感,都会出事! 游戏系统从不播报好感度具体数值,每次都要靠猜,猜还猜不准,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压抑不住那汹涌的好感,把你掳走,然后霸道地向你宣布:女人你是我的了。 人贩子眼里往往藏着三分情欲,三分性.欲,四分占有欲,朝你逼近…… 他们不止要在身体和心理上压制你,得到你,还要你白天当个好医生好奶妈为他的天下霸业出力,晚上还想曹你,从心到身都要为了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想到这,梓桑打了个寒颤,虽然徐承平还没到那一步,但她已经能把后面的流程背出来了。 紧接着梓桑眼睁睁看着徐承平将毛毯递过来,又不情不愿地吃起药,瞟过来的眼神尽管克制,却依旧透着几分关心。 “……” 又是想顶腮扶额的一天,所以他的好感度到底是多少。 梓桑安慰自己没事的,不管徐承平好感到哪一步了都没机会把她掳走了。 天下初定,新帝为巩固皇权,半年前就在策划将那些个诸侯、反王收拢于天子脚下——郢都。 到时郢都就是帝都,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踏入郢都的那一刻势必被削去兵权,很长一段时间内郢都兵防肯定是全国最强,她就窝在那,看以后还有谁敢明目张胆劫人! 另一方面,为取得新帝信任,另一个号早前就最先投靠帮着打天下,这次更是第一个响应皇帝号召前去郢都,作为皇帝最听话的拥趸,她去帝都布置一番,增加点安保也容易。 届时两个号在郢都合体,她身边就是铜墙铁壁! “你,”徐承平隐忍许久还是开口,梓桑转头看向这位哥,尽量不去想好感度的debuff,而且现在他看着冷静多了,也不再寻死觅活。 “此去郢都,我和大哥生死难料,你费心救我只怕也是白费功夫。”徐承平哀伤的目光隐隐透着水痕。 强大的共情能力让梓桑那颗圣母心颤动了一下,眼眶立马跟着红了。 又来,真是服了,她蹙眉。 徐承平看她担心的模样,像是得到了巨大的鼓励,他们相处不过月余,但眼前人心软良善的样子已经深入人心,毕竟如果不是梓桑,他一个反王弟弟怎么会得到救治。 “你也不想我死是不是。” 梓桑继续哀伤。 徐承平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眼下荆州就在前面,我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愿意帮我,我一定可以……” 剩下的话他本能咽下,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梓桑知道兄弟俩一路上为逃跑有多卖力,尤其是徐承平,每经过一个适合逃跑的地方,他就跟只上蹿下跳的猴子一样,梓桑每次都能根据他的反应让大军调整路线,这才避开了雍王后手。 “你想让我做什么?” 徐承平顿时露出感动的神色,他就知道梓桑一定会帮忙的,她那么善良! 【徐承平好感度增加,经验值+10。】 “……” 任务做到她这个份上,很多时候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因为人设关系,一句话,一个眼神,好感度和经验值自然而然就来了qaq 徐承平不顾身体不适,主动打开车帘一角,眯着眼睛看外面,眼尾的羽毛斑痕收束,他说道:“如果我没算错,这是宛都,一路上你们不入府城,但也要补给,今早就听人说饲马的草料快完了,”他眼里爆发出殷切的光,“之前没有机会,但宛都有一个著名的草市,就在城外,只要经过那里……”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梓桑已经明白。 远在帝都的男号也明白了。 梓桑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分神操控着男号武安君飞鹰传信,一面传信虎枭军悄悄引着大军绕过草市,一面让人乔装去草市接手雍王在外的势力。 做完这些,梓桑脑子里会反复盘踞着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骚操作,然后熟悉的愧疚会将她淹没,令她陷入澎湃的内耗中。 具体表现在脸色晦暗不明,眼底挣扎,神情痛苦,每分每秒都觉得自己对不起人家。但是她又要死命按住汹涌的负罪感,否则下一刻怕是要将全部秘密和盘托出。 好在这些年随着她精神力养回来些,本性有望压过人设,这个过程持续时间逐渐缩短。 好一会,梓桑浑身松懈下来,紧绷的神情为之一松。 “你不要怕,只要帮我这一次。” 梓桑天人交战时,徐承平以为她害怕了。 “而且你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梓桑抬头。 她眼底有些微疑惑,徐承平看她的眼神怜惜的很,跟看小可怜似的,不禁让人心里毛毛的。 “我说帮我即是帮你自己倒也没说错,我想带你走。” 徐承平语不惊人死不休道,神色认真的他,紧盯梓桑的表情变化,“武安君绝非良配,月前大哥挟持你,他却无动于衷,正常丈夫不会如此薄情!所以梓桑你跟我们走吧,我带你离开。” 梓桑迟钝了一下,他在劝自己离开男号? 徐承平贪恋的视线一寸寸划过对面仙姿玉貌的女子,目中爱恋藏得极深:“我始终不明白为何你会嫁给一个番邦异族,他怎么配得上你,野蛮又粗俗,俗气又老土……” 梓桑已经听不见他后面的话,被‘老土’两个字震惊得说不出话。 啊兄弟你没事吧,那鸿图满头漂亮的小辫子,异域级神颜,那么潮的人,哪里跟土挂上钩了。 神金。 2、第 2 章 男号,那鸿图,一个拥有异域风情的山贼,一路抢山寨,捡兵器,练土匪,劫世族,振臂一呼,从草根逆袭成皇的开挂王者。 当然这是穿越前正常的游戏剧情。 穿越后两个号的世界发生融合,原本互不交集的乱世和太平天下出现了问题。朝代变得混乱,她来的时候已经是争霸后期,天下介于分裂和统一边缘。 两个世界的人物也发生了一定的错位,比如言情篇目的皇帝现在只是个太子,争霸篇目里其中一路王侯称帝,成了他的老子。 虽然梓桑穿越没挑上好时候,那鸿图没能大展宏图,但是! 他的美貌值是天下认可的! 不知道有多少贱人拿外貌羞辱过他,无外乎他长得就不像个武将,适合被这样那样,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说那鸿图‘土’! 一代杀神‘鬼修罗’,头戴黄金覆面盔,身上黄金甲,缠绕镶金护腕,手拿虎头湛金枪,浑身金灿灿,恍如天神。 徐承平在嘲讽她捏脸的审美! 梓桑拧眉,眼神幽幽转寒,眸中寒星点点。 真的很想切号给面前这个土鳖来一下,他那白斩鸡的身体估计一下就会死。 徐承平却没领会到这层含义,只从梓桑脸上品出丁香般的忧郁深邃,以为她也认同,不由说得更多了。 “异域野人,粗鄙不堪,竟喜那黄白俗物,恨不得把自己妆点成金身,可见小地方出身就是眼界短浅。” 梓桑握拳:“话不是这么说的……” 见梓桑帮那鸿图说话,徐承平激动起来,更加数落起这个人。 “此人不光见之即俗,人品亦有问题。之前你生死未卜,大哥去信让他来救你,他却不闻不问!” 徐承平用眼神谴责她不见棺材不落泪,继续道:“从他一个人离去,又把你扔在这车上开始,他就不配和你成为夫妻,他的亲兵管过你吗,可担心过你被我杀了泄愤?!” 其他人可不知道他和梓桑关系好,他是雍王一系的,却还是把他放在主帅妻子的车上,似乎并不怕出意外,可见上行下效,其他人对她也不曾上心。 而且之前救梓桑的是太子,一路互送她去郢都的也是太子,那鸿图这竖子却嫌他们脚程太慢,自己带着人奔向郢都,向新帝邀功去了,十足一副狗腿子模样,妻子的死活则全然不顾。 一想起梓桑的丈夫是这样一个人,他就不忿,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她! “……你是这样想的?” 梓桑不赞同,甚至替男号叫屈。 先不说救不救人的问题,追根溯源一下好不好,想想是谁害她被抓的啊。 三个月前,太子领兵和武安君一起攻打雍州,抓那拒不归降的犟种。这之前雍王连失封地,周围已经没有援助,最后的大本营雍州自然也很快被拿下。 之后他四处逃窜,徐承平跟着逃跑,一路上新伤旧病叠加差点没死了,雍王坚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于是在雍州荆州边境来回横跳,遇到了打算去荆州郢都的梓桑,然后就把她劫走了。 不仅是因为她医术高超可以救命,还因为她和男号半年前凑成了cp,雍王想靠她救人,又想借她退敌。 男号也确实收到一封威胁信,信上说他要是不退兵就撕票。 明明是徐承平和徐承志俩兄弟给她添堵,关男号什么事,他怎么有脸转移罪责的。 只是看徐承平那一脸愤恨,好像真对男号袖手旁观耿耿于怀,梓桑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于其说徐承平难以接受男号漠视她的生死,不如说他惋惜计策没能实施,导致亲哥被擒。 呵,诡计多端的男人。 还好两个号共享一个意识,否则还真难在这些男人手上讨到便宜。 之前男号不理会绑票,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身为医疗资源轻易不会狗带,所以男号为她争取到了时间,让她偷听到雍王不少底牌。 雍王此人阴险惜命,保命的手段不少,否则也不能城破后还能四处逃窜,最后还把她抓了。 也就是被抓的那几天她才知道这家伙藏着一万悍不畏死的死士,被他化整为零分在了各处,想着有朝一日能借这股势力东山再起。 这些死士有专门的联络渠道,固定的据点,这些据点又藏着雍王这些年打天下得来的所有宝贝,钱财自不必说,还有许多战备资源! 只不过还是没能全部知悉,男号就被太子逼着去救人,无法最后她还是被救了,雍王也成功落网。 掌握那么多秘密,男号不做点什么简直说不过去,而且这时候郢都的安保问题还悬在她头上,男号提前脱离队伍肯定是合理的,正确且明智的。 只有这样她才能一边赶回郢都,一边部署捡雍王的漏。 至于和徐承平在一辆马车,除了圣母心发作,还因为他有利用价值,能帮他们绕开埋伏。 而梓桑也就是看着弱,但身上保命的东西可不少,毒药迷药这些抖抖袖子就有,即使徐承平不念及救命之恩,她被杀的可能性也不大。 综上,狡猾的兄弟俩才是祸源,男号的行为没有任何问题。 徐承平长篇大论之后便是大义凛然地劝她加入他们的阵营。 “我带你走,天地辽阔,自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你既喜欢救人,以后在我大哥帐下还可做个军医,我大哥一定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以后我兄弟二人保护你。” 一听到‘东山再起’几个字,梓桑心里某根正义的弦狠狠拨动。 畅想未来的徐承平没发现她的异样,脸上薄红,呼吸急促,很激动地坐到她身边,揪住她一截袖子:“你愿意跟着我吗?我的意思是……” 不待他说完,梓桑后退一点,拉开距离,一脸严肃。 对于这种阻碍天下统一的分裂分子,她变得理直气壮,立马跟铿锵玫瑰附身似的,劝说的话张嘴就来,还带着义愤填膺之色。 “不可以,战事再起百姓又要深陷水深火热之中,难不成你想看着中原大地处处埋骨?” 她整个人红的不行,悲天悯人的模样好像在发光。 徐承平一瞬间面如菜色,他忘了眼前人菩萨心肠,游走诸国时就对那些蝼蚁杂碎呵护备至,她的良善从来不只对着一个人。 果然言多必失,可即使梓桑已经知道他的打算,他也不舍得杀她。 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问她还愿意帮忙吗,毕竟他想活。 可梓桑只是很为难地叫人停车,并不回答。 这一刻,徐承平知道自己所有的算盘都打空了,大义和私情,这人还是选择了前者,早知如此就不多说了…… 心气郁结下他狠狠咳嗽起来,即将下车的人还是回来帮他顺了顺气,留下一瓶药,然后才离开。 徐承平一手捂住胸口,痴缠的目光紧随在那单薄的背影上,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 下车后的梓桑呼出一口气,抚上心口,那里有一颗很拧巴的心脏。 从徐承平开口求救,到他自己说漏嘴,她都没有做出承诺,可刚才她竟然有种失信于人的辜负感。 该死的纸片人,该死的纸片人意志,梓桑幽幽叹了口气。 四野苍凉,黄沙扑面而来,让人有些不舒服,她打算换到另一辆车上。 身后,一匹油光水滑的骏马跟着她,马上的人不知道在车边等了多久。 等到梓桑扶着马车,一步步下车凳,拉车的马突然打了个响鼻,车身摇晃,她不甚安稳地站在最后一级台阶,那人的一只手已经放在她的衣领上。 跟提小孩似的。 稳住身形的梓桑抬头。 是太子。 也是她在言情篇目里的对象。 不过现在只能是前夫哥了。 3、第 3 章 梓桑朝太子施了一礼。 淡雅的素色长裙随风浮动,防沙的纱衣飘逸出尘,满头秀发只用一支木簪挽着,全身上下只腰间上的青色腰带样式繁复,其他再无点缀,整个人朴素到了极点。 坐在马背上的林景焕身穿银甲,看她站稳了才收手。 “免礼。” 梓桑抬头,精致的五官落在林景焕眼里,总能让他一次次为这份清丽绝色动容。 【林景焕好感度增加,获得《针灸甲乙经》一本,经验值+20。】 技能书来得猝不及防,经验值又比普通npc高十个点,好感度又不知道加了多少。 梓桑身形一顿,对着空气叹气。 加吧加吧,谁还能加的过你。 毕竟是前夫,对她多点好感也正常。 林景焕是有些特殊的。 原版游戏里,他们在民间相识,而后相知相恋,林景焕淘汰掉男二男三那些竞争者后就求娶了,他们成了太平盛世里的帝后。 他是她的攻略对象,所以往往刷他好感时得到的东西最多,为了通关,她也很卖力地刷就是了,毕竟任务能不能完成全系在他身上。 只是这个游戏不好玩是有原因的,因为她刷林景焕好感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他对她的初始好感太高,害得她半天时间就通关了,也因为这样最后走上了辱骂游戏,销号的路子,结果就是遭报应穿越了。 哎,世事无常。 老黄历翻过去后,在这个半新不旧的世界,她连林景焕的面都不怎么见。 她很清楚这一遭不是来玩游戏的。 来这个世界七年,除开第一年为了让自己有立身之本,她不得已到处沾重要npc获取技能书,其余时候她都在思考怎么回去。 直到某一次双号沾到一样数量的npc,游戏进度条趋于一致后,系统终于刷出一个特殊任务—— 男号女号同步达成‘统一天下’和‘母仪天下’的成就,才有机会得到穿越道具。 后面系统介绍,如果只有一个号达成成就,就算最后回到现实世界,她也极可能变成一个白痴。 所以只有步调一致,进度一致,意识才能同步回归。 这样看,摆在她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条路了:男女号一起谋江山,再结个芬,把江山变成夫妻共同财产。 有了目标就有了方向,梓桑决定先让天下统一。 只是当时天下四分,对手实力都不差,又彼此制衡,估计未来还要打十几年的仗,和平统一(回家)怕是遥遥无期。 如果只靠她一个人重头打拼,怕是还要更久。 于是为了加快统一进程,那鸿图在闯出名头后,就赶紧加入林景焕他爹的阵营,扶持他,帮他打天下。 她相信世界意识会让原本的主角走到原本的位置,就如太子一定会登基,林景焕会成为皇帝,他们姓林的一家运气一定比其他诸侯好。 而她自己则游走诸国,四处行医,刷声望,攒经验,磨炼技能的同时收养一些孤儿弱小,组建势力。 这些年两个号一明一暗,天南海北各自行动,反倒事半功倍。 只等天下归一,男号在合适的时机取林元昭而代之,和女号结个芬,任务也就达成了,等他们离开这个世界,林景焕还可以夺位。 一切都计划得挺好,她也离攻略林景焕的路子越来越远。 只是实施的时候到底出现了点误差导致男女号提前在一起了。 这里面还有林景焕一点功劳…… 她自己拆cp是一回事,游戏男主拆cp她是第一次见。 先不说梓桑被打乱计划是什么微妙感受,反正自那以后林景焕都躲着她走。 这一路也一样,除了救她那一回,他们就再没见过。 突然现身,这是? “夫人……” 夫人称号是一种诰命,皇帝曾封梓桑为安阳夫人,位居一品。 林景焕本以为做了这么久的心里建设,喊这称呼时该是气定神闲的,只是一开口他发现自己想错了。 短短两个字说完,像是有一只手掐住他的咽喉,艰涩到他再难开口,偏偏梓桑看过来的那一眼,让腐烂的心口发痒,熟悉的刺疼提醒他还是无法释怀。 “殿下请说?” 林景焕好一会才找回声音:“那徐承平如何?” 梓桑:“按时吃药,情绪不要太激动,也就没事了。” “如此看来他需要静养,抵达郢都之前喂药之事就交给其他人吧,”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军中也有一些将士受伤,劳你帮忙看看。” 梓桑敏锐地发现林景焕想把她和徐承平隔开,想想那人确实好很多的身体和已经到手的情报,她点了点头。 梓桑用眼神询问他还有事吗。 林景焕望着她清澈的眉眼,顿时一哽,难道他要对她说回去后有场宫宴,希望她称病不出? 那理由呢? 父皇的心思再不堪,他作为儿子总不能害他颜面尽失。 而且梓桑未必什么都懂,告诉她也是污了她的耳朵。 又或者只要她一直跟在武安君身边,想来会没事吧,武安君战功赫赫,又是难得的良臣名将,父皇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猥亵臣妻的…… 只是想到这个人,他心里难免郁气横生。 和武安君相处的这些日子,他就知此人冷漠孤僻,漠视生灵,这样一个人强行塞进丈夫的角色,也担不起那样的责任。 如果……那件事没发生就好了,又或者她没遇到自己就好了,没有他引荐,父皇就不会注意到梓桑。 她还能有别的选择,也依旧是那个在四国来去自如的潇洒游医,不像现在需要仰赖一个混账而活。 林景焕眼中情绪翻涌,心像被针扎了似的,缰绳被他攥得死紧,马儿感受到他的躁动,不安地刨了刨土。 没一会,林景焕掉转马头,竟然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梓桑摸不着头脑,但她了解这人,大事上他是运筹帷幄的太子,常见他光风霁月的样子,可有些时候却表现得纠结变扭,和他那个老色批的爹完全不一样。 林景焕现在心情一定很不好。 就是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又在纠结什么。 梓桑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思索。 “呵。” 不远处传来一声笑,一股说不出来的意味,梓桑收回视线朝那看去,一个瘦瘦高高的黑甲人站在军旗边,不知道看了多久。 黑甲覆面盔只能看到一双黑亮的眼睛。 不过梓桑还是从身形认出那人的身份。 林枭,虎枭军枭师的领头人,男号的得力助手。 她突然‘呵’一下是什么意思?梓桑出神地想。 林枭从来没在男号面前‘呵’过呢,长时间以来这位左膀右臂都是挺文静的一个人。 林枭并没有和她打招呼的打算,很快就离开了。 梓桑简直被这两个人搞得摸不着头脑。 好在领她上新马车的将士已经安排好,示意她跟他走。 这将士也穿着一身黑甲,盔甲上冷然的寒光闪过,走路虎虎生风,地上一踩一个脚印,又因向前的动作将痕迹狠狠蹭掉,只留下一条长痕,如果走的人多倒像是生生削出一条平滑顺畅的路。 而他的脚似乎不知道这样做会很吃力。 梓桑不再管林枭,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个人高马大走路姿势奇特的人。 以前她都是用男号的身体接触这些将士,这还是第一次以女号的视角看他们。 这么一看竟然壮得像堵墙。 虎枭军分虎师和枭师,虎师将士威猛,驻守在青、兖、徐、豫四州。 这次出来的是枭师,比之虎师,他们既悍勇又神秘,每个人都以面具示人,行动间各成小队。 外人不知道梓桑却清楚,能组成队伍的,多是身上有残缺的,有人缺手,有人缺退腿,又或者有人缺眼……像前面这人就是缺腿的一员。 都是些本该被淘汰的残兵。 只是后来她不忍心叫这些人在离开军营后凄惨地度过一生,就为每个残兵装上了假肢,组成好些个互补的团队,不成想竟然打造了又一常胜军队。 枭师也是对那鸿图最衷心的队伍,每天簇拥在他身边。 他先一步离去就带走了大半枭师,只剩下这一小撮待命。 说起来男号女号还真不一样,男号身边总有许多人围着,她却因为多年四处行医,孑然一身,近几年才多出一只猫主子跟着。 可惜那只小可爱也在她被徐承志抓走的时候跑丢了。 以后又是一个人了,哎。 想到这也是唏嘘,哪个好人家过这种天差地别的人生啊,重新坐上马车的梓桑想。 . 第二天,飞鹰来信。 飞鹰的饲养工作由枭师负责,消息也由林枭接收。 收到信后,林枭不动声色地引队伍绕开宛都草市,去了新开的驿站补充粮草。 与此同时,宛都‘马贼’下山,流入草市,惊走百姓无数,同时也留下了许多死士性命。 枭师姜纨,黑布遮面,胯.下千里马,腰间缠着一条倒刺长鞭,手持弯刀,行云流水地收割性命,琉璃剔透的眸子风情万种,扫过一地死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又一日,大军抵达郢都。 梓桑的车架停在武安君府,那鸿图却走在上朝的路上。 4、第 4 章 永隆帝林元昭,建立新朝,国号为昭。 大昭初立,百废待兴,因此朝会每三日一次。 百官天不亮就要起来整理仪容,然后赶着面圣。 托郢都入秋早的福,秋风席卷而来,还要时时注意衣冠是否整齐。 白石甬道上护帽子捋衣服的比比皆是,生怕自己有失仪的可能。 这当中唯一不用担心的怕是只有走在百官前头的那人了。 天将露白,灰暗世界里,有一个人身着玄黑蟒袍,腰缠墨玉,如黑雾一般滚滚而来,头上的小辫扎成一束,龙行虎步间衣袂纷飞。 看到的人无一不是远远避开,或者赶紧低头连这人的正脸都没敢看,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那鸿图掠过这些人,眼角余光都懒得留下,眼神冷漠,如万年寒冰,视线所过,沁润一片寒霜。 百官喘气声都轻了。 这个煞星,看一眼都得减寿,吓人。 翰林大学士曹文翰,礼部尚书叶嘉瑜待在不同的文官堆里,等人走了,眼神却忍不住追上去。 哪怕见过很多次,他们还是难以直视这人,大昭鬼修罗,长着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却没人敢看,敢评说。 听说当年口花花,声称要把他玩出花样的敌军将领,最终都被凌迟了,那肉一片片的,只要没死成,都要享受一番自己身上下来的烤肉。 还有后来,十日杀降,填埋大军,更是没留下一个活口,令人胆寒。 从前他们为大昭有这样一个保护神而安心,跟这位一个阵营的人天然多了一层保护。 可自从半年前他将天底下最妙手仁心的人娶回去,这份安心就变成了忧心。 他们不为国家,而是为那有着美人皮囊,菩萨心肠的女子心忧。 这样一个杀神,配那样一个柔弱女子。 他沾的血,杀过的人,怕是远超那人所救性命。 他们甚至能想象救苦救难的菩萨被扒去金身,受恶鬼啃咬的场景。 何等的万劫不复,求助无门。 只是半年前那场莫名的婚礼,是陛下亲赐,没有人可以反对,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会有这样的缘分。 造化弄人…… 两人同时闭上眼,一人眼中哀伤,一人眼角沁湿。 . 金銮殿。 朝堂上文官武将堪堪几十个,这样的配置远达不到前朝标准,因此偌大个宫殿显得有些冷清。 武安君,‘君’是皇帝特意取的封王级爵号,‘武安’意为武功治世,威信安邦,那鸿图理所当然站在所有武将前头。 眼看早朝将近,兵部尚书及兵部官员,齐齐跪在大殿中间,愁苦着一张脸,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直到永隆帝登场,众人才知道这几个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错。 ——昨天反王车寿跑了。 车寿原先是前朝平江王,两年前被抓,直到林元昭称帝,为彰显仁爱,将车寿从刑狱提到别院圈禁,还封了一个逍遥侯的名号。 从刑狱到皇家别院只要一天路程,可车寿消失了。 押送他的正是兵部的人。 “臣臣……臣等……”兵部尚书感觉要碎了,一张老脸皮肉在抖动,但还是坚持着说完,“臣等已经派人严查,并在城内外设下关卡,还有别院也……想,想来,跑不远。” 说完,一群人深深下拜。 在他们看不见的御座上,永隆帝站起身,手指指着这群老臣,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昨天发生的事,今天才报,人要是找到就算了,偏偏人也没找到却在这边说想来跑不远。 永隆帝气得眼前发黑。 那鸿图理解他,因为他也要气死了。 刑狱是他的地方!从他这出去的人竟然不见了,简直奇耻大辱!也怪他最近忙着收拾雍王的死士没多留意才导致这样的事发生。 车寿本来由他亲手所抓,此前在战场上他们是死对头,他这一跑,便是无尽的麻烦。 都不需要想那鸿图就知道自己肯定在他的暗杀名单上。 车寿来自南中,那里蛊术盛行常年瘴气缭绕,阴毒的东西不少,可以想象这家伙要是出手手段有多下作。 短短两年啊,一个在郢都毫无根基的反王竟然还能逃跑,竟然还有势力带他逃?! 岂有此理。 永隆帝重新坐回位子,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大本营并非铁桶一个。 “传朕旨意,褫夺逍遥侯爵位,私逃之举罪大恶极,凡有所见,格杀勿论。” 永隆帝是真的动气了,威严的视线扫过底下兵部众人,目露失望。 这就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啊,那鸿图执掌刑狱两年都没事,他自己的亲信却能把人弄丢,每当这个时候永隆帝就格外想念已故军师,后被他追封为国师的老师。 如果有他在,朝廷绝不可能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想到这,永隆帝叹气,开始思考怎么处置这些人。 虽然朝廷人手少,但还是要杀鸡儆猴,给其他玩忽职守的人紧紧皮。 没一会,他就做出决定,将负责押送的人处死,兵部尚书停职静思己过,侍郎、主事等参与了该事件的人革职、流放、罚俸、降级、调岗等,视情节严重程度施行。 皇命一经发布,兵部一行人根本不敢说话,连连道皇恩浩荡,捡回一条狗命。 但以后怕是再无法来这金銮殿上朝了,本来就空旷的大殿将会愈发空荡荡。 处置完,这些人滚出殿外,永隆帝看向那鸿图。 青年从一开始听到车寿逃跑就没多大反应,只眯了眯眼,但是永隆帝知道这位大昭杀神已经起了杀心。 车寿虽然不是因他的缘故丢失,但也曾是他的阶下囚,那鸿图不会放过他。 想到有这尊保护神在,永隆帝心下稍安,唤了声“武安君”。 那鸿图抬起头,淡漠的神情转为认真。 还是永隆帝可以信任的模样。 他将那鸿图视作定海神针,代替死去的军师安抚自己初登大宝的惶恐。 对那鸿图,生性多疑的永隆帝没有猜忌。 “朕本该等大军归来再行论功行赏,但是经此一事,”永隆帝冷笑一声,底下人越发战战兢兢,“朕决定,武安君擒雍王有功,特封为兵马司指挥使,与兵部协同共治郢都治安。” 这样做既是保护郢都百姓的安全,也为了应对车寿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后手。 那个疯子,曾用巫蛊邪术招来瘟疫,永隆帝不得不防。 众臣面面相觑,却对此意见不一。 武安君本来就有兵权,好在虎枭军大部队不在郢都,等朝廷派去接管地方守备的将军将其打乱收编也无大碍,可兵马司手上的兵权怎么能给他。 哪怕指挥使一职只是区区五品,但是它的重要地位堪比兵部。 假设,武安君在外执掌大昭第一强军虎枭军,在内又统领兵马司,手握郢都军事,偏手里还有一座刑狱,又是兵,又是刑的,万一那天犯事,相当于把脖子递给对方。 而且这样放权只怕养虎为患啊。 众臣对这具杀神依赖之余,也害怕忌惮于他。 一时间反对声迭起。 另外一批人却同意永隆帝的做法,这些人都是跟着永隆帝打天下的老臣,对那鸿图也了解最深,最是清楚杀神外表下,这是个怎样的人。 要说武安君会拥兵自重,实在是多余担心了,他当初可是手握四州的豪杰,要是真想要天下,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还说不准是谁。 没有人能质疑武安君的实力,天下间也再难出虎枭军这样的神兵。 退一万步讲,这些年恶名昭著的他早就失却了民心,拥兵自重的话有百姓拥护吗。 所以这些人和永隆帝一样觉得兵马司指挥使这个职务可以交给他。 最后,那鸿图平静地收下官职。 枭师来都来了,正好渗透到郢都里。 而他的宠辱不惊,让一些自以为熟悉他的人觉得理所当然。 那鸿图的原始设定是一个乱世枭雄,只是在重置后的世界里不得不改变称帝的路线,韬光养晦,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变态杀人狂,皇帝可信赖的左膀右臂,和皇朝最锋利的刀。 至于权力,他‘可有可无’。 因为哪怕当年横挑四州,生生在争霸末期撕下一块领土,他也没有被权力迷了眼,全然不贪图到手的好处,近在眼前的高位。而是选择天下良主——林元昭,献上自己的忠诚和到手的土地、人口,归顺于他,使他原有的势力近一步扩大,加快了天下统一的速度。 这事在当年可是震惊了所有人。 那鸿图的脾气秉性简直稀缺,而一旦接受了这样的设定,人们就会成倍地信任他。 而让这些人彻底放下戒心的是,从一开始他就失去了永隆帝等人看重的‘民心’。 那时那鸿图悍将杀神.的名号远扬,掷枪.刺穿守将,杀得敌人片甲不留的事常有发生,地盘也一步步扩大,永隆帝对他印象逐渐深刻,但随之而来的忌惮也出现了。 只是这样的忌惮还没形成多久就消失了。 因为杀神实在残忍,镇杀大军就算了,还杀降,龙牙坡十万百姓十天内一个不剩,天下骇然,民怨四起,都道他残忍嗜血,导致他刚崛起就有无数人唱衰,祈祷他高位难成,逐鹿失败。 有时候底层人民的意志也会影响局势,尤其是当‘万民所向’作为一种政治手段的时候。 所以那鸿图很轻巧地失了民心。 永隆帝和他相反,有最擅长笼络人心的军师在,他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投奔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都期盼着他是那个统一天下的良主。 有这样的对比,那时的永隆帝对那鸿图刚起的忌惮消散一空,还跟军师感叹,那鸿图只适合打仗。 后来只适合打仗的那鸿图投入他的阵营,得到了他的信任。 随着认识加深,他们普遍认为,那鸿图就是个不求皇图霸业,只求征战沙场,喜欢兵器饮血,听降将哀嚎的人,他像是摒弃了世俗的爱好,转而走向另一条变态的路寻求精神愉悦。 所以,永隆帝等人对他很放心。 . 车寿的问题告一段落,但又有新的问题出现,比如其他诸侯反王来郢都的安置问题。 是杀是囚,都要有个章程,看双方有没有重大且不可调和的矛盾,永隆帝是否愿意和曾经的对手冰释前嫌。 大臣各抒己见。 纷纷扰扰中,唯有那鸿图可以独善其身。 他甚至有功夫思考未来。 他离登基只差最后两步路了,到时就是他俯视一切的时候。 那鸿图认为,称帝有三步:兵权、内政、宫廷。 三者拿下,可轻松取得天下。 如今他已经有了兵权。 当然,他现在的兵权是分散的,虎枭军虎师远在天边,还极有可能被打乱重组,但是没关系,系统出品的经韬纬略早叫他料到了这点,并制定了一些洗脑式训练,虎师没那么容易被瓦解。 而且别忘了,枭师已经到了郢都,这把近火会慢慢吞噬这座城,这些人。 至于内政,靠大殿之上的草台班子吗?那鸿图表示npc不是白沾的,背包里除了经韬纬略,还有很多安邦治国的书,他可以自己上。 倒是宫廷需要费点心,不过女号这些年不是白混的,她在宫里有人。 至于他们看重的民心。 这些人难道忘了他‘娶了’最得民心的女子吗? 所以这点不是问题。 不慌,天下迟早是他\她的,他们的。 这场乱局唯一的变数只有逃跑的车寿。 为防这个分裂分子使坏,只有杀了他才能叫人安心。 这具身体就喜欢简单直接的,那鸿图身上的血性在这一刻被激发,浑身血液沸腾。 不久后,早朝结束。 “武安君随朕来。”皇帝道。 5、第 5 章 十月,秋风卷万物,飒飒落人间。 永隆帝和那鸿图走在宫道上,往承运殿去。 曾经楚人建郢,宫殿的制式也是楚人独有的建筑风格,处处显得威严厚重。 虽然才登基一年,但郢都是永隆帝的大本营,他对这里实在熟悉,由他向一直在外征战的那鸿图介绍再合适不过。 不坐御撵,两人在宫道上走着,永隆帝想让那鸿图熟悉郢都的风光,说以后君臣相携的日子还多着。 言语间对这座宫殿赞赏有加。 那鸿图遵他的意看了一眼,建筑是粗犷风的,不是他的菜。 曾经游戏通关后,他也有一座宫殿,比这大十倍,还金碧辉煌的,和那个比,这里就像难民窟。 他很快扭头,只专注脚下的路。 永隆帝看出那鸿图不感兴趣,数落道:“你呀别总想着打仗,日后该好好过日子了,听你府上的人说,这几日都在城郊练兵连家都不回了?” 枭师停在城郊,那鸿图自然在那,住在新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今天要不是朝会,他都不一定回来。 “我喜欢。”所以你别管。 很那鸿图式回答,永隆帝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性子,倒是没放心上,感叹他浪费了他专门赐下的府邸后提起早朝遗留下的问题。 “车寿之事劳你多费心了。” 那鸿图:“陛下放心,臣必杀他。” 永隆帝侧头看向落后半步的人,看到他眼中浓重的杀意才满意地点点头。 他真的很忌惮车寿,也知道能对付车寿的普天之下只有那鸿图。 这二人都是睥睨阖闾的天纵之才,一个有万夫莫当之勇,一个会那奇谲蛊术,杀起人来都是以万计数,哪一个都比他有帝王之姿。 可他们是对手,幸好他们是对手。 每当永隆帝怀疑自己凭什么能统一天下时,就会想到这两个人,想到因二人相争他渔翁得利,就会生出一种天命在我的感觉。 当年那鸿图地盘扩大,导致一路反王地盘减少,这个倒霉蛋就是平江王车寿,原本拥有幽、并、冀、青、兖五州的他,被那鸿图用武力强势撕下两块(青、兖),因而他对那鸿图恨得牙痒痒。 那鸿图还没成气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实力,是谁都害怕,车寿犹甚。 但是这样的害怕又夹杂着轻视,因为年轻的杀神像个单兵作战的笨蛋,虽然孔武有力不知疲倦,但虎枭军还未成气候,常常拖他后退。 于是针对那鸿图一个人的计划形成了。 车寿全军出击,誓要夺回失地,还有被那鸿图收入囊中的豫州,届时他的赢面比其他三路反王都大。 杀一人,可夺天下,车寿当时应该是这么想的。 杀神稚嫩之时第一次腹背受敌,困在车寿的杀阵下。 数不尽的蛇虫鼠蚁,带蛊含毒,将他团团围住。 但要不说那鸿图勇武呢,虎头湛金枪挥舞的虎虎生风,硬生生将这些腌臜物挡在身外。 可车寿的军队利用那鸿图腾不出手杀人,步步逼近,虎枭军更是被车寿拖在身后,最终他还是被毒物咬了,情急之下削肉剔骨都是当场执行的。 为了彻底避开这些毒物,只能一路逃向荆州,逃到在林元昭治下的城镇。 消息很快报了上去。 林元昭匆匆赶到,却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场景。 都说一人难抵千军,双拳难敌四手,可那鸿图显然是个意外。 金甲染血,明明只有一只胳膊能动,但他的枪,能串数人,他的马在踢碎人骨,无人敢近身。 匹夫悍勇,恐怖如斯。 在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人要么死,要么只能当朋友。 一直被军师灌输仁爱思想的他先想到的是施恩于他,且那鸿图和车寿的梁子已经结下,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于是他二人携手破敌。 三方兵马混战,荆州毕竟是他的地盘,车寿来了都要脱层皮,更何况被拖住的虎枭军正好和他的军队形成前后夹击之势,车寿惨败。 他们的缘分至此开始。 那鸿图果然对他感恩戴德,两军常常合作,竟有了吞并其他反王的趋势。 不过二人口碑也是在那时出现极端化。 著名的龙牙坡事件,那鸿图填人命,引得民怨沸起,而林元昭却从不滥杀无辜,因而声名斐然。 那段时间,林元昭苦口婆心地劝他爱惜百姓,但是那鸿图全然不在意,他人乱说一句,他就掷一枪,保管那人死得透透的。 这样的霸道虽震慑了许多人,可也慢慢让虎枭军征兵吃瘪,打下的城池他也不怎么打理,顺理成章的,那鸿图投向林元昭的阵营。 林元昭的军师还对那鸿图有疑虑,但林元昭不会,他已经看透了那鸿图的本质。 每当他有一番关于天下归一的愿景时,那鸿图默默擦拭心爱的枪。 设立文学馆,广纳人才时,那鸿图在擦枪。 和重臣商议要事,涉及青、兖、徐、豫四州时,那鸿图在擦枪,全然看不出他在乎这片土地。 他像个时刻准备杀人的将军,不是在擦枪就是在舞枪,职业规划像个武夫。 林元昭给那鸿图的定位也是武夫,不,更进一步,他是武痴杀将。 在意的永远只有手中枪,眼前敌,枪下魂。 因此林元昭判定他只能做个将军,而不是一代帝王,对军师的嘱托也不以为然。 有了那鸿图的地盘加持,近乎天下一半土地在手,那时他踌躇满志,不仅有信心建立林氏江山,还期望延绵国祚百世千世。 这份底气来自他的兄弟,他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刀。 想到这些,再看独属于他一人的殿宇,林元昭真觉得自己是天命之子。 他不由拍了拍那鸿图的肩膀。 那鸿图看向他,目光落在他因自得而翘起的嘴角:“……”老登可能又在脑补。 “太子回来了。”永隆帝转移话题道。 这事那鸿图知道,到时候枭师和朝廷的兵马要碰面的。 “太子不善领兵,这次发兵雍州,定是你出力最多,当居首功。” 永隆帝又一次提起,但赏也赏过了,那鸿图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不由凝神,却见老登看着远处的秋色梧桐出神。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梧桐林附近。 说来奇怪郢都没有梧桐的,皇宫却有这样一片林子。 “是不是很美?” 那鸿图定睛一看,那片梧桐黄澄澄的,风一吹叶子哗啦啦地掉,他中肯道:“还行。”就是分到这块的扫地宫女会很倒霉。 永隆帝无语地看他,随后眼神微闪,“朕再给你个恩典,赏你几棵如何,正好妆点一番你那府邸,也免得冷冷清清。” 那鸿图拒绝:“留给宫中贵人们赏玩比较好。” 比起送几棵破树,还不如给他黄金,但是永隆帝显然没有领会到这层意思,还数落起嫔妃。 “她们能懂什么,也就皇后能陪朕附庸风雅几句,其他人还曾向朕抱怨过落叶脏了鞋。”永隆帝冷哼,“朕的东西,如何能叫这群庸俗的人评头论足。” 最后那些嫌弃过梧桐林的人可都在冷宫。 那鸿图觉得自己也挺庸俗的,他真的爱黄金啊,但是永隆帝似乎打定主意送他树。 “……臣不夺皇后所爱,凤栖梧桐多好的兆头。”那鸿图最后挣扎道。 永隆帝心头一跳,因‘凤栖梧桐’几个字呼吸发紧,但看那鸿图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模样,他又感到浑身颤粟,隐秘的感情席卷全身。 那感情,是不甘,藏有他独守回忆时的孤寂,也藏着他在臣下面前都要遮遮掩掩的憋屈。 这样的感情在日积月累下酿成烈酒,馥郁芳香时也容易将他灼伤,偏偏越伤越让人欲罢不能。 “皇后不会计较的,朕坐拥天下,几棵树还送不起了?” 他故作威严,转头的刹那,目光寥落。 那鸿图还能说什么,捏着鼻子接受了。 “你就不问朕为何种这片林子吗?”永隆帝语气悠远。 那鸿图:关我鸟事。 “为何。” “常言道梧桐为凤凰树,寓意着吉祥,但它还有许多传说,”永隆帝目光缱绻地落在梧桐林,终是深深叹气。 “传言梧为雄树,桐为雌树,梧桐生死相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突然来的提问让那鸿图沉默。 永隆帝也不指望一个武将能体会他这一刻的多愁善感,自顾自道:“世人称其为忠贞爱情之树,但你不觉这树的离情别恨很是伤情吗?” 就如他和安阳。 永隆帝眼里闪过怀念,思绪回到过去。 . 初见她,是在信阳军营外的梧桐林。 女子穿行在梧桐间,乘熹微,踏落叶,每一步都似鼓点,点在他的心口,叫那颗心情不自禁奏乐。 落叶纷扬,美景在前,谁能想到这样诗意的场景,安阳想的是梧桐的树根能解毒疗疮。 得知她的想法,林元昭当时的心一下就软了。 女子蹲下观察树根的模样,小小一团,刚好够藏进心里。 从那以后他便时时关注那名叫梓桑的女子,得知她是景焕的朋友,受他之托救治将士,林元昭总是旁敲侧击地去了解她。 他见过她行医的模样,知道她医术高超,受许多百姓爱戴,他一点也不奇怪,甚至爱慕之情更加汹涌。 那时他就有了纳梓桑的想法,他已经称帝,扩充后宫是必然的。 只可惜棋差一招,他们错身而过。 因梓桑之故,本来该死的将士都活着,他们感激她,借用又一次胜仗邀请她出席庆功宴。 将士们的拳拳谢意都在酒里,梓桑一开始并没有推拒,却不想酒量堪忧,三杯不到便不胜酒力退了下去。 他担心她,假借酒泼脏了衣服想去寻她,却看到太子扶着她,林元昭醋极了,尤其是看到太子的手搭在她腰上时,想也不想地将人要过来。 美人微醺平添风情,梓桑的唇比任何时候都要红,林元昭本来没醉却因她之故晕乎乎的。 偏那时,成为皇后的夏今歌找了过来,将他哄走,可能是怕皇后察觉他趁人之危,有损威严,又或是身体不适眩晕感频发,他到底是走了。 这一离开便永远落下遗憾,梓桑从那鸿图的营帐里醒来的事叫他知道了。 一个是心爱之人,一个是兄弟,他只能赐婚,给他们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安阳夫人,便是他给她的诰命,阳与昭,有暗合之意,又是他们结缘的地方,他私心想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现在想想,那时的梧桐叶是浅红色的,他种在梧桐林的树却怎么都找不出一棵那样颜色的,像极了他弄丢了安阳的样子。 . 永隆帝从回忆中抽身。 再看那鸿图,眼神捉摸不定,都是酒后乱情,为什么偏他做成了,而他要顾忌这顾及那。 那鸿图对上他的眼神,蹙眉,永隆帝狼狈地转头。 这神情……他眯眼看着老登后脑勺,思考。 气氛凝滞之际,太监赵一和提醒太子觐见。 “既然太子来了,便一道去承运殿吧。” 6、第 6 章 太子一回来就赶着来述职,永隆帝夸了他几句。 只是现下他心情不好,不想说太多话,一个人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感受到永隆帝的阴晴不定,太子退后一步,和那鸿图打了声招呼,哪怕不喜欢他也要悄悄套话,问两人刚才聊了什么。 两人越走越慢。 永隆帝用几棵破树就打发功臣的事还没过去,那鸿图有些不快地复述了一遍老登的话。 谁知,太子脸色一下就变了,唰的一下惨白。 他咬牙:“武安君既知凤栖梧桐的典故,就是抗旨也不该收下!” 那鸿图也不想收啊,脸更加臭。 等等—— 刚才老登的神情…… 素来心细的太子反应这么大…… 老登从提起太子回来却莫名送他破树,这两件事有关联吗? 将其中关窍一下联系起来,顿时一个石破惊天的念头升起。 ——好像不止太子回来了,他另一个号也回来了。 永隆帝送梧桐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根本不是送给他的? “???”那鸿图,“!!!” 这个认知只要在脑袋里过一遍,就容易让人抓狂,总感觉自己头上绿绿的。 而且他也终于从记忆角落扒拉出女号对永隆帝的印象。 永隆帝喜欢人.妻。 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这一点,但是他的后宫已经有了这样的人物。 女号坚定这点也是因为在成婚时,原本在女号世界查无此人的永隆帝对她的好感度疯涨到系统要为他单开一个通知栏。 令人眼花缭乱的弹窗害得婚礼差点进行不下去! 两个号其实一直分的很开,各搞事业,再以常人难以料到的方式给对方提供帮助,很少有明面上的牵扯。感情上更是泾渭分明,几乎没有感情牵扯。 毕竟意识一分为二,两种视角够混乱了,为了不发疯,只能这样做。 但两号结芬让人第一次有了双方感情线互相交集的实感。 就像,永隆帝对女号爱而不得,对男号暗暗嫉妒。却因为男号女号婚前没联系,婚后也很快又天各一方,实在没有他发挥的余地。 刚才的借物抒情是那鸿图第一次遇见。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老登想当老小三吗?! 那鸿图费劲地思考着。 而且他刚才是吃醋了吗,所以要在‘正宫’‘不知情’的情况下,用回忆,用破树的传说陈情? 这是在和记忆里的人物调情吗?这是调情吧!!! 他想让女号一抬头就看到树吗?! 如果是女号面对永隆帝,只会尴尬一下,但是他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想喊西巴! 那鸿图要疯了。 此时此刻他才有男女号要一起进入生活的实感。 仅仅只是白月光归来,永隆帝就一改往昔,憋不住一点地在他面前上演爱而不得的戏码。 那鸿图气笑了。 心情复杂之余,就是烦躁。 男女号身上多少沾了一些npc,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混乱。 原以为在梓桑视角听那鸿图坏话就够稀奇了,没想到那鸿图视角还能看老登暗戳戳发情。 服了,真的颠到他了。 那鸿图的心情从未有一刻如此兵荒马乱。 草。 他只想好好夺个位啊。 “武安君!” 那鸿图回神,脸色很不好,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只是他一贯臭脸,林景焕只能从他骤然变低的气压感受到不祥,可眼下不是畏惧的时候,他担心梓桑,遂压下那股心惊的感觉,质问道:“你有没有听孤说话!” 那鸿图:“殿下请讲。” 林景焕心头一梗,上下起伏的胸口昭示着他的愤怒。 “孤让你日后专注小家,莫要置夫人于险境!” 那鸿图:“哦。” 这不是废话吗,他们生死与共,荣辱一体,外人说什么屁话。 林景焕被他的态度气得七窍生烟,他位居太子位以来,无人敢给他气受,偏那鸿图这竖子! 混账!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落下这句话,他不再看一眼令他糟心的人。 那鸿图对梓桑冷漠以待,那他就千百倍关爱于她。 两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一直到承运殿都没说话。 永隆帝叫他们来是为了诸王入郢的事。 是杀是囚又或是封赏,刚才早朝已经大致讨论出来了。 雍王最晚被擒,也是最负隅顽抗的一个,他必须杀。 一年前永隆帝登基,已经掌握大部分地盘的他,因雍州比较远不着急弄它,至于其他反王眼看大势已去,都表示臣服,策划入郢。但雍王从中作梗,四下散布诸王入郢会遭到一番卸磨杀驴,害得那些已经启程的人拖延行程,迟迟不到。 因此永隆帝不打算留着雍王。 只是不能立马杀,至少在他准备施恩天下的时候,这个人要在,最好是在其他反王面前对他感恩戴德。 最后才让他悄无声息地困死在刑狱。 第二件事依旧是诸王入郢的事,到时的治安问题还需要兵马司放在心上。 说完这两件事,永隆帝一点看不出刚才对那鸿图的芥蒂,感叹朝中无人,感叹还好有他。 那鸿图:呵呵,呸。 “至于太子……”永隆帝转向林景焕,“便带着礼部那帮人主持接待事宜,若能腾的出手再与皇后一道准备宫宴。” 宫宴……林景焕眼中划过一道光,立刻行礼应下。 眼看永隆帝安排完事情准备留人下吃午膳。 那鸿图和太子拒绝了。 那鸿图拒绝是因为烦永隆帝,以军务在身推辞,林景焕拒绝是为了什么他没懂,明明是父子间交流感情的好机会。 没想出个所以然,永隆帝就挥手放他们离开,显然也没有多想留他们。 永隆帝根基不稳,还没到唯我独尊的地步,因此那鸿图拒绝他,他也没有意识到是不是被冒犯了。 两人顺利离开承运殿,路过梧桐林,给那鸿图的梧桐树已经备好,正好等到他一起回府。 十株百年树龄的参天梧桐被连根拔起,整整齐齐地被安放在车上,那鸿图、林景焕看着这一幕不禁攥紧拳头。 永隆帝还真大方。 那鸿图维持冷脸,对那些宫人道:“你们自去府上安排,不必等我。” 林景焕:“武安君不回府?” 那鸿图:“回军营。” 千防万防,漏掉一个林元昭,原以为回到郢都就安全了,现在看来隐患还有不少,他得多安排点人手保护‘自己’,把老登防得死死的。 “夫人舟车劳顿,刚回来了,你竟也不慰问一番?”林景焕眼里的指责就快要溢出来了。 那鸿图看向他,已经不能再以前夫哥的态度对他了,因为他现在明白这个也是个潜在的‘情敌’。 神金,好割裂,前一刻林景焕才把梓桑温柔送回府,下一刻竟然对他怒目指责。 他好气! “此事无需太子担心,府上自会安排。” “安排?!”林景焕沉声,“安阳夫人并非客人,你如何敢对她不敬,就不怕被天下人议论吗。” 悬壶济世的女菩萨深受百姓爱戴,这样的人岂能轻慢,林景焕看向那鸿图的眼神透着愤怒。 他们夫妻自成婚后就分隔两地,还能以那鸿图要打仗来解释,可梓桑现在回来了,丈夫却家都不回跑去军营,这不就摆明了梓桑不受重视,以后她在武安君府如何自处! 他希望用名声压他回府,也让梓桑日后处境好一些。 只可惜那鸿图完全领会不到他的意图,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爱怎么议论怎么议论。” 烦死了,快放他去军营找林枭,跟清白比,舆论而已,谁在乎。 “你!” 堂堂一个太子被气得风度全无,青筋暴起。 不少宫人看了过来,不想让他们看笑话,也怕再待下去被人看出破绽,林景焕只能挥袖而去。 但这件事他记下了,且看来日! 那鸿图步履生风地朝宫门走,离开梧桐林,穿过回廊,路过殿宇,远远的只叫人看到一道残影。 只是这道残影在走上甬道时遇到了一群抓狸奴的队伍,不得不停下。 小小一只长毛猫在甬道里窜来窜去,耍着周围宫女太监团团转,也将这甬道堵住了。 那鸿图皱着眉看了一会,忍不住上前帮忙。 他行动快,速度快,又观察了长毛猫的轨迹,很快瞅准时机抓住小家伙的后脖颈。 这下它动都不动了,四只爪爪拘谨地垂在身前。 那鸿图将它拎到面前,直视它圆溜溜的眼睛,用以前逗猫的手法挠了挠它的下巴,结果小猫不仅没有发出呼噜声,还啪嗒啪嗒掉眼泪,小身体肉眼可见地在发抖。 那鸿图:“……” 曾经梓桑有只猫,它就很吃这一套,那鸿图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轮到自己就出了问题,只能把猫递给宫人。 结果宫人苦着脸请求:“可否请贵人帮忙继续抓着,我等一上手,它怕是又要溜走了。” 那鸿图:“拿笼子来。” 宫人立刻点头,呼啦啦的一堆人撤走,纷纷去找笼子。 看四周没人,那鸿图将猫放手臂上,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撸着。 脖颈捏捏,后背掐掐,肚皮揉揉。 小猫还在哭,但是没关系,他爽到了。 冷着的脸渐渐散去阴霾,褪去少许生人勿近的冷漠,绮丽的容貌终于在这一刻展露出绝色。 夏今歌拿着笼子靠近,步伐却在看到这张脸时顿住。 还是一如往昔的招人啊…… 大昭杀神,其实也是正当年华的俏君子。 如果不是煞气太重,心思太沉,手段太狠,这份颜色早就不知道引来多少觊觎。 可纵然如此,她也折了进去,终于体会了一番什么是茶饭不思,处心积虑。 这场偶遇便是结果,从得知那鸿图和皇帝游走在宫墙内就衍生了这心思。 【夏今歌好感度增加,解锁龙泉剑一把,经验值+20。】 就算没有系统播报,那鸿图也能感受到有人靠近。 他连忙抬头,刚舒展的眉眼又一次聚拢,夏今歌轻叹,重新走了过去。 一步一韵律,好似步步生莲。 “见过皇后娘娘。”那鸿图行礼。 “君侯免礼。” 皇后二十六七,和那鸿图年岁相当,俊男靓女站在一起宛如一幅画。 夏今歌将猫笼放在地上,伸手接过那鸿图怀里的长毛猫,手指自然地拂过那鸿图遒劲的手臂。 她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眼下稍弯,卧蚕浮现。 白色长毛猫在她手里一点也没有之前的张牙舞爪,乖的不像话,哪里需要什么笼子。 经历过永隆帝那一遭,那鸿图格外机警,心里产生一个想法,比如夏今歌抓的不是猫,笼子只是幌子,她是来堵他的。 “你吓到它了,哭的真可怜。”夏今歌亲亲小猫的脑袋,剔透的眸子却直视那鸿图,里面没有责怪,只有揶揄。 “臣不是故意的。” 在永隆帝面前冷言冷语甚至目中无人的那鸿图在夏今歌面前不由轻声许多。 夏今歌并没有怪他,只专注地看着他。 那鸿图那点侥幸彻底消失,她就是来堵他的。 他很头疼。 如果说梓桑是白月光回国,他大概是熹妃回宫。 夏今歌就是那个翘首以盼的皇帝。 他们……该死的也是大大的有缘分。 7、第 7 章 夏今歌是男主升级流游戏里的世家贵女,因乱世纷争,被家人抛弃在逃难途中,遇到了面目可憎的山贼。 天之娇女一夕落下云端,不仅看到家人可怖的真面目,还被一脚踹进血腥残忍的世界,无助悲愤自不用说。 被山贼掳掠的后果是生命得不到保障,就连贞洁都被恶人觊觎。 可夏今歌又是坚韧的,小小的身体里带着对世界的仇恨,只要一有机会她便要让掳走她的人付出代价。 所以她行刺了匪首。 只是因为力量不足,还是失败了。 青山寨的人哪里是好惹的,更何况伤的还是当家人,于是他们决定给这只蝼蚁一点教训。 男人侮辱女人,让她们身心破防用的不过是玩弄对方的下作手段。 下猛药,众目睽睽之下看着女人挣扎,祈求怜悯,再对烂泥一滩的人品头论足,桀桀怪笑,最后大发慈悲似的放几只发了情的动物作陪,笑看这场闹剧。 这招屡试不爽,可惜遇到的是夏今歌。 哪怕唇瓣咬出血,身体忍受灼热,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她都没有叫这群人寻到一点乐子。 别说半句呻.吟了,就是一个痛苦的眼神都没有露出来。 山贼们大呼扫兴,便想叫夏今歌身首异处,在她身上体会凌.虐的快感。 要不是那鸿图接到系统发布的任务前来救人,他们真就得逞了。 青山寨属于他需要吞并的势力,夏今歌属于游戏男主的战利品,系统安排他在最后一刻出现。 只是在手下的人杀进山寨,看到夏今歌那副模样,那鸿图违背了系统的意图。 那些寻欢作乐的人,那些淫.魔恶鬼,不该成为他的手下。 于是他们成为了枪下魂,断头尸。 山寨被血洗,夏今歌却像失去生命力的玩偶一样倒在地上。 那群畜生根本没有准备解药这种东西,那鸿图摸遍了尸体都找不到。 他只能叫夏今歌忍着。 女号因游戏人物发情般的好感度而产生游戏不好玩的想法,这一刻那鸿图却觉得这破游戏很没品,尤其是被圈起来的发情牲口嗷嗷嘶吼和不知生死的夏今歌放在一起时,画面更加具有冲击力。 之后他将人带回自己的大本营,医治她,收留她。 夏今歌最初防备了一阵子,在看到虎头寨不似青山寨,奸淫掳掠恶贯满盈,更像规矩森严的兵丁,才逐渐放下心防。 她无家可归,又无法自行下山讨生活,于是留了下来。山寨生涯孤寂,打开心防的夏今歌能言善道,是一朵极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虽然主线还是争霸,但副线依旧有谈情说爱的剧情。 那鸿图玩游戏玩的冷静,不会真对纸片人产生感情。 游戏人物却会因为设定对他展现深情厚谊,英雄救美,美倾心于英雄都是常见套路。 之后夏今歌自发成为后宫预备役,那鸿图的贤内助。 哎。 融合后的世界里,她依旧被抛弃在路上,那鸿图还是救了她。 只是再遇上她被侮辱的一幕,他比上一次做得更绝。 上一次他和手下的人无差别砍杀青山寨的人,但这一次他叫他们抱头蹲下。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放过这群人之际,他走向倒在地上的人。 那鸿图让夏今歌睁开眼,提溜着她的后衣领将人提起来。 “你看,没事了。” 他向她展示现状,然后随意捡起边上的刀,放在她手里。 “杀了他们。” 那鸿图想的是欺负她的,那她也欺负回去。 数据合成的人像和现实的人物毕竟不一样,就像他现在满手粘腻的血,比游戏世界里更加真实,而他也会比玩游戏时更加厌恶这群人。 他也考虑过要不要让夏今歌以牙还牙,却又觉得用春.药还击,像是为了惩罚别人恶心自己,而且和对方一样使用下作的手段很没品,还会让好好一朵祖国的花被颜色浸染,成为低俗的人。 所以还是杀了比较干脆。 好在夏今歌没有辜负他的好意,她强忍不适,用仅存的理智,亲自收割了这群人的性命。 那鸿图的技能书也到手了,只是这一次他不会收留她,也不会攻略她,让这女子生出多余情感,于是他又投身事业。 不过就算那鸿图不再继续帮助她,梓桑也已经在夏今歌离开的方向等着为她治治春.药后遗症。如果夏今歌不介意过平淡的生活,她还会安排她前往牧园另谋生路。 牧园是一个培养畜牧兽医专业、动物饲养员的地方,专精母猪产后护理,家禽病害防治等畜禽传染病研究。 当然这些都是对外的幌子,其实牧园的王牌专业是马业科学专业(科学养马简称马科学),即专门培养战马、千里马,负担辎重的可走长途的劳苦马。 这便是梓桑的产业之一,牧园里的人经过千挑万选,都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哪怕夏今歌无法接触到马科学,也可和伪装成牧民、兽医的人生活在一起。 只是这周密的安排还是落了空,夏今歌在去牧园的路上,遇到了她的家人。 这姑娘对家里人还存有一丝留恋,梓桑挽留不成,只能看着夏今歌和他们离开。 然后再见面,夏今歌就成了永隆帝的妃子,又成为了现在的皇后。 那鸿图不知道是不是剧情自洽的作用,让脱离剧情的人再次成为某一位霸主的后宫,年纪轻轻嫁给了老登。 永隆帝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感觉身上臭臭的还有可能长老年斑了,每次想起这点他都有种愧疚感,感觉自己真该死,当初就应该给美女配个好夫婿才是。 “想什么呢?” 一句话唤回了那鸿图全部思绪。 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夏今歌又走近了两步,她几乎靠近他的心口。 那鸿图心中复杂,但又很快清醒。 再怎么同情美女,夏今歌也已经成为皇后,而且随着认识她的时间越长,他越发觉得陌生。 就好像,纸片人重塑血肉,有人脱胎换骨。 漫漫甬道,因为提前有预谋的清场,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那鸿图退后两步,拉开距离。 夏今歌眼神一黯。 “不过是老友叙旧,怎的好似本宫是什么洪水猛兽,武安君可太伤本宫的心了。” 夏今歌举着猫咪爪爪,故作失意。 猫咪的眼睛还湿漉漉的,她也可怜巴巴的,正常人看了都要怜惜一番。 那鸿图却撇开脸。 怪自己当时剧情没走好,还是被夏今歌喜欢上了。 这样就算了,可某人脱胎换骨后抛却含蓄,暗恋变明恋,只要两个人独处便时刻撩拨,勾引良家妇男的手段层出不穷,可怕滴很。 那鸿图猜测可能是宫闱生活太压抑,又或者和永隆帝那堆妃子你死我活太久,他每见夏今歌一次都感觉她在黑化一分,如今已经到了只要见到她,和她说上一句话就要深思一下两个人的对话是否有陷阱。 就像现在,哪是什么好友叙旧,这女人的眼神黏糊糊的,像是要把他吃了。 面对这样的场景,那鸿图只能用一贯的冷淡,装作不近人情,任凭夏今歌怎么逗都一言不发。 她进一步,他退三步。 如此这般,夏今歌笑眯眯地摇头,“真是无趣,你可比桑桑无趣多了,若是本宫这般,她可是会愧疚得坐立难安,任由本宫亲近。” 梓桑重感情,哪怕只是装可怜,她亦会感同身受,微红着眼,叫人想欺负。 那鸿图却跟冷硬的石头一般,就算是十个她和十只猫哭给他看也不见得心软。 夏今歌轻叹,呢喃:“想来日后你二人要常住郢都了,你不许欺负她。” 听她提起梓桑,用叹气已经不足以表达那鸿图的无奈了。 和永隆帝把那鸿图当情敌不同,夏今歌把梓桑当做密友,很是亲近。即使他们成婚,夏今歌也没有变了态度。 他注定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但如果夏今歌非要和女号贴贴,他也是没有办法的,因为梓桑拒绝不了夏今歌装可怜tat 又听夏今歌俏皮一笑:“若是你实在不喜她,可否让她与本宫作伴?” 皇后想念以前和梓桑抵足而眠的日子了,宫里冷清,她也想有人陪。 但很快她又否定地摇头:“还是不要进宫了。”免得狗皇帝觊觎。 夏今歌拥有玲珑心,早在随军时,就察觉出狗皇帝对梓桑的在意。 那场醉酒便是实证,她引开永隆帝只为替梓桑解围。 只是后来困局虽解了,却阴差阳错促成了最爱的男人和最爱的女人的姻缘,让她切切实实心痛了好一阵子。 但是现在嘛,听说他们二人不对付,她又很心疼。 无论是伤了哪一个,都是往她心口扎刀。 “听说你二人自从成婚便分隔两地,”皇后用肯定的语气,“可要本宫替你们拟和离的旨意?” 那鸿图:“……不用了。” 皇后遗憾地叹了口气,哀伤又复杂的目光落在那鸿图身上。 那鸿图虽然不是个好丈夫,但他是个负责任的人,哪怕不喜欢现任妻子也不会和离。 两人怕是逃不开怨偶的结局了。 夏今歌垂眸,想到那个露珠般柔弱却有着自由灵魂的女子,她真的能困在富贵锦绣窝里吗。 “真想出宫啊。”皇后眼睛觑着他。 那鸿图心中警铃大作,这个让他\她怕怕的女人总是有一些出其不意的想法。 夏今歌待在宫里还好,万一出去了,他\她们三个人聚在一起,这关系怎么算,两个女生的友谊又怎么办。 所以可千万别出宫,梓桑最好也不要进宫。 “皇后恕罪,这不合规矩。”那鸿图一本正经道。 夏今歌轻嗤一声,“本宫会自己找机会的。” 转念一想,她狡黠道:“既然桑桑无法进宫,本宫亦出不去,武安君不妨常来后宫走动,三皇子缺一名武课老师,你看……” 看什么看,坚决不能看,那鸿图顿时鸡皮疙瘩暴起,皇帝要当老小三,不代表他也想! 哪怕对美女愧疚,他也不想肉.偿。 几乎是夏今歌话都没说完,那鸿图就打断了:“臣还有要务在身,先行告退。” 这次见面本来就不正式,他要走,夏今歌一时间还真没办法拦,只能目光幽幽地送他。 直到人消失了,手还一遍又一遍抚摸长毛猫,似乎想从它身上汲取一些那人的余温。 刚才她都忘说了,其实这猫是想让他带回府上的,宫外的人说梓桑丢了只猫,便是看到小野猫都要叹气思念一番。 所以她才想将猫送出去,既能陪在梓桑身边,又能让他想起她,两全其美。 只是那鸿图不解风情,竟然连这点说话的时间都不给。 不过总会找到机会的,夏今歌暗想。 又或者说,她会自己创造机会。 就如今天一般,只要她想就能将人堵在这。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 夏今歌又亲了亲小猫咪。 角落里,走出一个宫女,就是她最早和那鸿图搭话,把人留下。 “娘娘,”玉竹屈膝行礼,“方才慈安宫的人尾随武安君,已被奴婢解决。” 夏今歌蹙眉:“太后?” 住在慈安宫的小太后是皇帝的继母,一向深居简出,她宫里的人竟然能干出尾随的事,夏今歌觉得很不一般:“去查查。”别是有人要对那鸿图不利。 “唔,若是寻常宫人便直接处死,若是太后命令的,”夏今歌沉吟了下,旋即一笑,“皇陵是个好去处。” 玉竹还以为皇后想让太后守新皇陵,却在在接触到皇后沁凉的眼神,推翻了这一想法。 皇后这是想让太后归天。 “是。”玉竹低下头,默默退下。 甬道上又只剩下夏今歌一人,一猫。 秋风卷地,平添孤寂,雍容华贵的宫装女子茕茕孑立。 良久,她将脸埋进猫猫肚子,思绪又一次回到藏在心头的一男一女上,回想起七年前,十八岁的她遇见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时的场景…… 那段回忆,年年月月,时时刻刻都盘旋在脑海里,支撑着她度过宫中岁月。 8、第 8 章 夏今歌,出身簪缨世族,交州夏家。 自幼锦衣玉食,家人疼爱,这在饥荒年代实属不易,更何况家里人为了她嫁得良人,更是早早相看家世相当的公子。 所以很小的时候她就有了婚约,只要按部就班地长大、嫁人,想必日子不会难过。 可谁知风云变幻会来的那么快,饥荒和为政者不作为,甚至继续盘剥百姓,导致民怨沸起,揭竿起义者不知凡几。 她七岁时天下就已大乱,十岁时盘踞在交州的势力三天一打,五天一闹,常常能听到林元昭和其他势力如何激烈地争抢地盘。 各世家从被礼贤下士到挣来抢去的事也频繁发生。那些人只为从他们这里得到金银财帛土地人口,得到了便看看世家中可有人能用,有用之人留,无用之人杀,端的是个无情无义,过河拆桥。 这当中信奉仁爱礼义还不滥杀无辜的林元昭就显得尤为难得。 夏家人便偷偷投靠了他。 一直到林元昭将交州九郡一海收入囊中,一直龟缩的夏家才狠狠松了口气。 那年她十五岁,家人想利用这短暂的太平完成和唐家的娃娃亲,让被战事磋磨得支离破碎的两家能够协同共建,复往昔世族光荣。 可没想到,她的未婚夫唐佳玊却攀上林元昭之女,不顾婚约,将她抛弃。 此一回便又耽误两年花期。 彼时年幼气盛,第一次遭人背叛自是对唐佳玊又恨又怨。 眼看着就要十八岁,亲事还没有着落,交州却又乱了,林元昭要打荆州,大军在前,交州在后,守备空虚,敌人借这可乘之机欲取交州。 这一次的敌人心狠手辣,不放过城中老幼,夏家只能仓惶出逃。 她在逃难途中度过十八岁生辰,并在那一天被家人嫌弃累赘丢下。 那时夏今歌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空间还有富余,父亲大哥甚至可以躺着得到照顾,她一个不占地方的人却要被抛下。直到娘亲愧疚又难过地说粮食快没有了,她才恍然大悟。 “你堂姐堂妹都在路上,你可寻一寻她们,姐妹间也好有个照应,”娘亲眼神躲闪地指着来时路,“我们在苍梧等你。” 夏今歌立刻明白了,原来旁支叔伯家的姐姐妹妹早就遭到这样的对待,娘是想叫她自生自灭。 眼前犹有孩童时父母爱护兄长关爱的画面,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人心这样易变的吗? 她想不通,却听见大哥故意传出车外的声音道:“在家多吃了两年饭,对她也是仁至义尽了。” 她突然就有些明白他们的态度是如何一点点变化的,原来只是她太迟钝,竟然没有早些察觉。 一连串的打击令人萎靡,可上天视人为蝼蚁,她的命途在天命手中格外卑贱,堂姊妹别说找了,连个影都没有,而后她又被土匪劫掠。 粗鄙蛮横的草寇占山为王,成天幻想借乱世谋天下,却连小小青山都未走出去就学着高位者骄奢淫逸。 那青山寨里到处打劫百姓,掳良家妇女,匪首夜夜笙歌,底下的有样学样,而因她容貌出色很快被人送到匪首床上。 此时她对父母的怨怼更上一层楼,但也无暇想这些远在天边的事。 她自小学习礼义廉耻,过的清白人生,在这样的处境下必不会屈服。 可没有父母亲族,孤身存活在乱世的可能性极低,她只能给自己安排一个死法。 以死换死,不枉此生,将簪子藏在手里准备行刺时,她这样想。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多日未进食,她的力气和猫儿一样,杀人的手也不够稳,匪首轻而易举就将她拿下。 如果这样死去也行,恨就恨在那群畜生根本不想给她一个痛快。 他们将她围在中间,哄闹,要她摇尾乞怜,她不服便给她下药。那药勾得人□□焚身,浑身瘫软,夏今歌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们嬉笑嘲讽的嘴脸。 “喘大声点!这么小声爷爷怎么知道你想要了!” “脱!脱!脱!哈哈哈哈。” “快求饶啊,快点,一会就让你爽到。” 夏今歌咬紧唇瓣,死不吭声。 然后起哄的人恼羞成怒,匪首更是要人拉来一笼又一笼发情的猪狗牛羊,围在她边上,那发红的眼睛,流涎的嘴和蓄势待发的肢体,令人心惊。 夏今歌贝齿咬上舌头,只求一死。 千钧一发时,山寨四面被马蹄声环绕,如同奔雷袭来,敲击着所有人的心,土匪不笑了,纷纷拿起武器。 可惜来不及了,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粉碎山寨大门,一人提枪纵马,杀了进来,他的身后紧跟着训练有素的兵丁。 青山寨毫无招架之力。 夏今歌瘫在地上难得感到一丝轻松。 谁都喜欢劫后余生的感觉,她也不例外。 紧跟着她被人提了起来,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叫她睁开眼,话中却带着安抚告诉她没事了。 夏今歌这才敢睁眼。 那时的那鸿图也只是地方小势力,手中拮据,远没有后来打造金甲金枪黄金面盔的阔气,她一眼就看到了这人俊美又华丽的容颜。 世间好颜色不知凡几,一向看惯好皮囊的夏今歌却在那一刻感受到浓眉大眼的魅力,只觉得中原人的剑眉星目在这人面前差了点旖旎深邃的风情。 她愣神,那人却拿了把刀要她杀了山寨里的人。 夏今歌因他容貌漏跳一拍的心脏,听到这话,直接狂跳,本来就浑身燥热的身体血液彻底沸腾,她只能咬住唇才能忍过层层热浪。 刀在手却迟迟无法下手。 没有哪个好人家的女儿生来就会杀人,反正夏今歌不会,之前的行刺就因为这样的原因失败了。 但她确实又想杀掉青山寨匪首,于是手起刀落。 下一刻却因为颤抖只砍掉土匪一层皮。 匪首嘴上求饶,实则眼里藏着轻蔑,他笃定她不会杀人。 男人只能捏着刀身,带她挥刀。 顷刻间,有恃无恐的匪首身首异处,血溅了两人一身,男人眼睛都没眨一下。 夏今歌松了口气,为自己终于杀掉这个想欺辱自己的人开心。 “继续。”男人这样说。 夏今歌心跟着一抖,无措地看着他,想说她已经报仇了。 但是男人没有放过他,他的手带她一次次挥刀,每一次都带走一条性命。 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杀着杀着,夏今歌不知道为何,心静了,尤其是看到之前对她污言秽语的人鬼哭狼嚎,她觉得特别痛快。 她逐渐觉得杀人是件得心应手的事。 男人放开刀,让她自己来。 “杀人,心要狠。”他说。 往后数年,她都将这句话奉为圭臬,牢牢记着。 当下她一次又一次收割性命,黏腻的血液是衣服上的勋章,恶人的哭求,是悦耳动听的奏乐。 一切竟然如此美妙,她甚至觉得父母前后两幅面孔可以原谅,抛弃女儿的罪责可以一笔勾销。 因为她不再是蝼蚁了。 生死由她主宰。 . 杀完那群人,夏今歌狠狠吐了一场,身体里的药性正好去掉大半。 等她平复好,那个来救她的男人却要离开了,他似乎忙着和世族争夺资源,话都来不及多说。 临走前,男人环视一圈,他的兵丁在山寨善后,收刮青山寨的金银财帛,视线一转又回到她身上。 夏今歌还来不及猜测他想干嘛,就被兜头一件斗篷遮住视线。 等她仓惶拿下斗篷,就只见到男人重新骑马疾驰的背影。 片刻后他的手下留下一袋金银,放了所有被抓来的老幼妇孺,告诉她们离开的安全路线。 夏今歌穿着能遮掩血气的黑斗篷,看他们忙忙碌碌,始终没有机会说出想跟着他们的话。 那个男人虽然看起来杀人如麻,可他竟能注意到她的衣裳染血,血气严重,想来并不难相处。 可惜这件事成了遗憾留在心里,在特别后悔入宫的某一刻才会拿出来伤春悲秋一番。 . 最后她和其余幸存者一同离开山寨。 没有人看到或知道她杀了青山寨三十余人,又有斗篷遮挡不正常的血色,所以也没有人害怕她,同是落难人,又一起虎口逃生,哪怕不甚亲密,亦有同甘共苦之情。 她们互相通报姓名,介绍自己,了解基本情况后,一起搀扶着走。 二十人的队伍里有好些都被折磨过,伤情不一,没有人搀扶,只怕天黑也无法离开这里。 尤其是夏今歌,杀人时挥霍完最后一丝力气,后来更是吐得浑身脱力,不借助外力根本走不动。 经此一遭像是终于耗尽所有霉运,每个人都否极泰来,她们遇到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未来享誉四国的神医,梓桑。 她那时还只是个四处游走的小大夫,背着个大包袱懵懵懂懂的,又时常迷路,在遇到她们这群人之前不知道在林子里打转了多久。 夏今歌见到她时,她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看到她们后愁云密布的脸上露出清浅而真诚的笑容。 夏今歌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被期盼着。 小神医长得人畜无害,又擅长医术,队伍很乐意接纳这样一个人。 当晚她们在一间破庙落脚,她为她们治伤。 她温柔细腻,医术高明,伤患还没感受到疼就已经上好药。 夏今歌也终于可以完全摆脱烈药的折磨。 只是和别人不同,她的病症需要现药内服。 于是梓桑用随身带的小锅就地起灶,看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熟练就熬上凉药。 熬药时正是一群人话匣子打开的时候。 她除了是个不认路的,也是个极其没有防备的一个人,自以为救死扶伤后她们亲近了许多,他人一问她就把自己要做什么要去哪儿和盘托出。 她说,要去一个叫牧园的地方,听说那的园区有些牛好似得了天花病,她想去看看说不定能从中找出治疗人的办法。 有些年纪大见识过天花威力的人,笑话她天真,希望她别自不量力。 也有一些在问牧园是什么地方,她们当中有人不想回家也无家可归的,就想探听一下同样形单影只的梓桑的归宿。 夏今歌也竖起耳朵。 小神医没有心眼,她们想听她就说,牧园大致什么模样她们很快就知道了。 牧园,最早由青州牧民建立,近年才发展起来,专门饲养家禽走兽,出售给吃得起的达官显贵、平民百姓,后来牧园专门培养兽医,保证家禽肉质鲜美又安全,还能更有效率地豢养,以至生意越做越大。牧民准备在各州扩大规模,顺便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帮忙做工。 如今,交州的牧园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小神医在意的牛也出自这片园区。 “如今兵荒马乱,这生意应该做得不甚安稳吧,牧园的人会受欺负吗?”没怎么听过牧园的人问。 梓桑:“一开始是会的,只是若那些人不怕经历家禽病害引起的瘟疫或是以后都不吃肉了,倒是可以给牧园一个致命打击。” 瘟疫,无论何时听到都让人毛骨悚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牧园的人本本分分,属地军队要是缺肉还会主动献上,对那些军爷更是尊敬有加,如果军队伙房的家禽出现问题,也会上门帮忙,故而两边关系都不错。” 众人点头,这样一个组织铲除了可惜,争夺又不太敢,难怪在战乱时还能得到发展。 一些人立刻表示要加入,猜测梓桑有门路,便求着她带上自己。 一堆老弱病残只露出一点央求,梓桑就立马应下,一点也不嫌弃她们累赘。 夏今歌则心存怀疑。 亲人之间尚且在危难中展露薄情寡义的一面,梓桑为何能对素不相识的人心软成这样。 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发生被抛弃的事,她从小到大的教养都教她在大事面前要权衡利弊,梓桑却善良得令人生疑。 夏今歌暗暗戒备,观察着。 这一观察便了解梓桑更多。 从离开山寨就有些死气沉沉的队伍重新焕发生机,每个人都在快乐地述说着到牧园后的生活,唯有带来希望的人好像身体不适。 月色下那人脸上的苍白更加明显,像是一尊一碰就碎的玉器。 不过想想也正常,二十多个病患,陆陆续续也治到半夜,再同她们讲话又是小半个时辰,是个人也累了。 终于药好了,梓桑将药汁盛碗,递给她,自己一个人端着药渣朝着大门的方向去。 捧着药的夏今歌在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中,听到一声声极轻的咳嗽。 她忍不住端着药跟上。 咳嗽声压抑,间或夹杂哮鸣。 “你不是会治病吗,怎么自己身体这么差?” 蹲在破庙大门抖药渣的梓桑面白如纸,让人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她蹙着眉走近了些。 咳嗽戛然而止,梓桑不好意思地抬头。 除了一开始见到她们时展露的一丝笑容,夏今歌突然发现这人虽然温柔待人,身上却有一股非同寻常的忧郁,压过最初那抹笑带来的惊艳,只留下脆弱易碎的印象。 因为发现她的到来,此刻那张脸上的难受变得明灭不定,像是极力掩饰又无能为力。 夏今歌当时看着这张无害的脸,戒备稍退。 “想咳就咳,不要忍着。”她蹲在她身边,替她拍了拍背。 “咳——咳咳——” 仍是压抑的声音,但好歹咳出来了。 半晌,在夏今歌越来越紧的眉头中,梓桑喘了口气,说:“姑娘不要担心,我这是自小的病症,已经在治了,只是总要有个过程。” 往后几年也确实印证了她有好好在治病。 但现在的夏今歌不能预知,只觉得她像个短命的。 “下次不要那么逞强了。”她指的是别一口气全用来救别人命了。 谁知梓桑却说:“没关系的,伤者为大。” 夏今歌:“你都这样了……” 梓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倒是你们身体多有损伤,想必被折磨得不轻,自然最要紧。” “尤其是你,今晚的凉药只能解药性,要想不留下病根,还需温养,食补得用蜂蜜鸡蛋,药材还需炙甘草、茯苓……” 嘀嘀咕咕的,她已经把明天要煮什么安排好了。 脸颊肉软软嫩嫩,随着嘴巴一动一动地鼓着,认真的模样让身侧的人微怔。 心缓缓跳了一下,心情跟着回暖了一些。 就像,她杀了那么多人,觉得自己冷血不少,料想往后噩梦不断,厉鬼索命,不想却撞见一个热血难凉的活菩萨,一下将她拉回人间,令本来冷硬的心撕开一个裂口,承载一池温暖。 . 交州牧园在苍梧郡,与北面的荆州零陵郡相连。 队伍需要走一个半月才能到达。 路上她们遇到了许多困难,有残暴的土财主不许她们借道,拐卖人口的人牙子虎视眈眈地跟她们一路,还有面黄肌瘦的人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窜出来抢东西,更有路上的豺狼虎豹觅食…… 这些都被梓桑一一化解,而且没有一个人被抛弃,甚至队伍还扩大了。 夏今歌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身体孱弱的梓桑能四处游走,而性命无忧。 她确实当得起神医之名,用药奇绝足以让心怀不轨的人和野兽退避三舍。 而她看似柔弱,实则坚毅,逃难的人此前只经历过被土匪掳走一个挫折,面对路上层出不穷的困难后,心态常常崩裂,梓桑却总在鼓舞士气,从不露怯。 温暖又不失坚定的模样,令人信服,好似队伍主心骨。 夏今歌对她的猜疑彻底散去。 随着离目的地越近,她竟也生出对往后生活的向往。 直到—— 她遇到了家里人。 她的好父亲好大哥还赖在马车上要人伺候呢。 她娘忙忙碌碌的身影透过车窗,能看到她伺候两位大爷的画面。 夏家早已不是过去的夏家,家中仆妇悉数遣散,小妾庶女不知道遗弃多少,只留能打的家丁,家丁又因为各种原因消耗殆尽,一车车财宝不得不丢弃。 夏家六房总算到了弹尽粮绝之时,一大家子男丁和仅有的主母面黄肌瘦,劳心劳苦。 夏今歌不打算回去,却被亲娘认出。 本该两方陌路,不想她娘竟然哭求着她回去。 声泪俱下时,说着对不起她,一边骂时局,怪自己,连同她的父亲和大哥也目露愧疚。 字字句句,都透露着想她回来的意思。 手上有几十条性命,一路尝遍辛苦的夏今歌可不会因这些话心软。 不过她还是答应了。 却不是因为亲情,而是因为她身后那群人。 梓桑能让大家安稳活着,却无法让每个人吃饱,又负担这么多人的性命,比她们还虚弱许多。 世家多产业,就算只余零星,也足够家族休养生息。夏家会逃难来苍梧就是想将这里当做避难所,龟缩在暗自挖掘出来的粮仓里,等待乱世过去。 夏今歌只要能拿回一点,都能让队伍里的人好好饱餐一顿。 她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回去的。 然后她被囚禁了,身上还多了个不明不白的婚约。 未婚夫竟然还是比她大许多的林元昭,而且听说他都儿女成群了。 夏今歌觉得荒谬。 “歌儿,听话,主公英明睿智,可成大业,你嫁过去是享福。”她爹说。 “可怜你生在乱世,否则娘也想给你寻觅如意郎君,林公正直壮年,你嫁过去不吃亏。”她娘劝。 “林公与正妻分居多年,感情早已不在,以你的品貌努力些迟早是正室,外面还有好些人盯着他后院的位置呢,要不是咱们家早年帮过林公,还未必有这样的资格。” “歌儿今时不同往日,夏家……不提也罢,你只要知道他一回来,咱们交州战事也停了,可见兵强马壮,未来若能登顶,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大哥慷慨激昂。 还有其他叔伯,话里话外夏家是否能振兴都要看这门婚事了。 简直荒谬。 抛弃时还能叫她寻找依靠,现在破罐子破摔连掩饰都没有,直言利用。 恶心透了! 她要逃! 可惜满心愤恨达成不了出逃的愿望。 她被关在家里,如何都出不去。 一段时间后,她病了,各种反抗无能后,她唯一能寻到的出路——死亡。 山贼没要了她的命,这群亲人倒是害了她。 不过那些人不会让她死,家中姊妹被抛弃后都没有她那样的运道,不是死了就是不成人样,她不仅活着,而且是所有人当中容貌最盛的那个。 家人不会放弃她。 一个个名医圣手来医治她,又无功而返。 夏今歌恨意勃发又特别喜欢那种将家底掏空的感觉,整日嘲弄这些人是她生命最后的快乐。 不想,又一日,他们请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来。 小神医眼覆黑布,被人领了进来。 大哥道:“家中小妹身染恶疾,容貌有失,不想叫人看了去,神医恕罪。” 话是这么说,可他却在背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威胁她。 夏家人当初能接回她,也是见过梓桑的,怕两人暗中联系,既不许夏今歌出声,又不许梓桑看见。 此等算计令人胆寒,更何况涉及曾救她于水火的人! 夏今歌顿觉手痒,那是从身体到心里的痒。 脑中闪过一道身影,一道护她性命,助她收割性命的身影,还有那把刀。 手起刀落,生死予夺。 她好想,好想,再握一次刀…… . 梓桑为质,有大哥威胁,她只能好好用药。 但很快她又发现大哥看梓桑的眼神并不清白,自家人知自家事,如果是以前的大哥,可称得上人中龙凤,可经历过战乱、家族巨变,只想重新光耀门楣的大哥,只剩下利欲熏心,根本不是好东西! 夏今歌只希望快点药到病除,放梓桑离开。 她逐渐配合,身体越来越好,大哥开心,她也开始有小动作了。 像是在梓桑手里写字,嫌弃药太烫、太苦,又或是耍赖不喝药,全都在大哥眼皮子底下进行。 这样一点点磨,既能让大哥适应这小动作,又能等待时机写一些真正有用的东西。 终于熬到最后几日,大哥看管得轻了些,她像往常一样拉住为梓桑把脉的手,写下‘快走’两个字。 这样也算全了彼此恩义,她松了口气,很快放开这人。 谁知,梓桑迟疑了下,不仅不怕,还慢吞吞凑过来在她手上写字。 不是问发生了什么,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一个她意外至极的问题。 ‘你是夏家姑娘吗?’她问。 士族门阀,高门大户,纵使破落,对规矩亦看得比什么都重,想得到一个人的消息只会难如登天。 她写得又快又急,夏今歌差点没看懂,又在大哥看来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淡然拂开梓桑还要写什么的手。 梓桑有说话的权利,如果突然写字,又要惹来猜忌。 最终夏今歌也没找到机会回答她。 后来她病好了,大哥却缠绵病榻数日,稍微一听病症,她就知道他还是去招惹梓桑了。 活该。 从那以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作妖,安心待嫁。 ——他们要送我高位,那我受着,他日必踩他们进深渊,入谷底。 而她也会永远记得这段走入低谷,又因为两个人走出情绪低潮的日子。 一个教她生存,带她执刀。 一个从未弃她,肝胆相照。 这二人,是每当对上林元昭后院那群贱人,应付家里那群烂人时,一回想起来,就足以回血回春的神药。 后来也证实了,她没看错人。 9、第 9 章 郢都保留着前朝建筑,依旧沿用以前的布局。 城内分宫殿、武库、坊市,和住宅区,全城共有十二道门,每道门所属区域设立衙署、兵营、仓库、监狱等地方。 每个区域都有各自的等级划分,平民百姓最多在坊市住宅区活动。 官员权贵则相对自由,大多住在皇宫北阙的‘官街’,武安君府也在其中。 这府邸是一位前朝未来得及就蕃就死去的亲王住所。 小亲王自小受宠,府邸的占地面积十分可观。永隆帝命人将它修缮一番就赐给了那鸿图。 府邸经过布置大部分都是自己人。 院子里浇花的换成退伍老兵,密切关注院子的风吹草动;花园里除草的是耳听八方的斥候,站岗的是军中一等一的高手…… 因为这些人当中有的不那么擅长伪装成普通人,就显得杀气腾腾,整座府邸都有点不对劲。 为了不让人怀疑,府上留了一些正常人,有些在给军中伙长打下手,有些和传令官守大门,有些在斥候身边松土…… 梓桑回府后难免要和这些人相处,遂不动声色地观察。 然后她发现府里的人对两个号的态度挺两极分化的。 军中好手对那鸿图唯命是从,对她则是公事公办,而那些普通正常人对当家主母有着常见的恭敬,反而对那鸿图避之不及。 就……挺好玩的。 用现在的身份重新见过一众迎接她的下人,她打算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哪想到府内管事把她领回了那鸿图的院子。 那鸿图虽然常住外面,但对府里的布局了如指掌,连带着有些许路痴属性的梓桑脑袋里也有一副地图。 只消看到东苑主屋那些熟悉的布置,她就知道这是哪了,赶紧脚步一转就往旁边院落去。 “夫人,主屋在这。”赵管事连忙出声。 梓桑却已经进出月洞门,赵管事和身边一干人等只能跟上,跟着她经过抄手游廊,路过一处门楼,在新院落停步。 她指了指文宣院的牌子:“以后我住这。” 女主人不住主屋,一回家就和男主人分居,令一群下人面面相觑。 饶是赵管事这种上过战场见惯大场面的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他脑中闪过无数个大人发怒的场景,顿时头皮发麻。 梓桑却满意地看着新住所,这已经是离男号最近的院子了,有个风吹草动,救援绝对来得及。 “我想洗漱一番。” 本来还想再劝的众人只能下去准备。 武安君府曾引进一条活水温泉,经过改道分别流向东苑主屋和隔壁的文宣院。 那鸿图已经享受过了,也该轮到她了。 温泉池由碔砆砌成,质地似玉。 碔砆红中带白,纹路如云烟薄雾,水源处则由一只玄武玉雕引入。 梓桑将身体浸泡在水中,枕着边上的华石,任由温润的泉水洗去身上的尘埃,不一会就有些昏昏欲睡。 脑中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比如这池子虽然比不得隔壁的大,但还不错,不过隔壁好像还是白玉来着…… 又一想,算了两个都是自己,没必要攀比。 雾气缓缓升腾,就在她真要睡着时,小丫鬟送来了花瓣和皂豆,还附送搓背服务。 但梓桑只接受了前者。 搓背什么的就算了,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她还从来没被这样服侍过,属实是山猪暂时吃不了细糠。 小丫鬟只以为她害羞,于是在一边默默撒着花瓣,又偷偷借用朦胧的雾气瞅一眼女主人。 神医梓桑,曾手著医经解救万民,因她之故,天花疟疾变得不再可怕,因此闻名天下,她们也是受益者,想到以后要伺候这样的人难免好奇又激动。 看着看着,她们不由痴了。 夫人沉在水中,胸口处的风光隐隐绰绰,嶙峋的波光却把那丝风情放大数倍,引人遐想。 走进了瞧,肌肤胜雪的人儿神情慵懒,唇瓣湿润,脸颊被熏染上红霞。 睁眼时,眼眸水润,温润含情。 只是这双眼此刻正看着她们,略带无奈。 两个小丫鬟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跪下告罪。 不知不觉间,她们离夫人越来越近,甚至都能闻到她身上的药香。 好在夫人没有怪罪她们,只是身子往下沉了沉,这下连脖子都看不见了。 “若是布置好了,就下去吧。” 两个丫鬟赶紧麻溜收拾好东西,快步离开。 吉秀贴心地关好门,然后将手贴在发烫的脸上。 她也不懂为何会羞成这样,就只是差点溺毙在那双包容无度的眼睛里而已。 一边的福秀喟叹:“传言不假,夫人甚美,就是可惜了,姻缘不好。” 吉秀因她的话回神,想了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大人再怎么可怖,也是夫人此生依靠,我只希望他二人能和和美美。” 福秀摸着下巴:“难,夫人想来也是不待见咱们大人的,要不也不会回府即分居,就是不知道大人回府后会怎么为难夫人。” 应该没有男人能忍受妻子的嫌弃吧,而且她们家大人还是那样血气方刚的男人。 吉秀皱起一双眉:“趁大人回来之前,咱们劝劝夫人?” 屋内,梓桑撩水的手一顿。 古代房间不隔音,再加上她耳朵好,外面什么动静都一清二楚。 只不过注定要小丫鬟失望了。 梓桑低下头,望着水里的倒影,思绪回到和男号建立联系的一夜。 军营那一遭,她确实不胜酒力,林元昭想趁人之危也是真的。 只是那时候更加凶险,眼见他急不可耐,一副急吼吼的模样,梓桑只能强撑力气给这家伙下了点加强版迷药,顺带将那鸿图召唤出来。 本来只是出于救自己的目的,谁想夏今歌来解围了,身上也沾了点迷药,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而她周身还有迷药未散干净,那鸿图就已经到了。 比不得她这副常年泡在药材堆里的身体,那鸿图对加强版迷药竟然也没什么招架之力,这是她没想到的。 更何况他还服用了大量酒精产品。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两个人进了那鸿图的营帐。 梓桑丧失行动力,还是那鸿图抱回去的。 迷药加酒精,对男人来说就像升级版春.药。 不仅对面人畜不分,还引得肾上腺素飙升。 她到现在都不愿意细想一个手脚发软,另一个荷尔蒙爆棚,交织起来是何等复杂的感受。 两者具体表现为,本该占主导的她,醉得跟个白痴似的,意识混沌,那鸿图却又不太一样,混沌的同时,他还能进行原始运动。 可怕的很。 简单点说就是那鸿图有了情.欲。 这是一件非常荒谬的事情,自己对自己产生情.欲(?) 梓桑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此前也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殊癖好。 但是那夜之后,她也不确定了。 那是一段很不美妙的记忆。 她记得军营里的蜡烛刺得人眼睛疼,她一整晚都在流泪,军营的床还非常硌人,随便一动身上就青青紫紫,箍在身上的手更是梆硬…… 她被困在逼仄的床上,每当积蓄一点力量就生气地又扯又推,想要离开讨人厌的热源。 当然了因为心底深处认为是自己的脸,硬是没舍得一巴掌扇过去。 总之,狠狠难过又狠狠愤怒就是了。 另一边,禽兽般的男人,感官又不太一样,他将撕扯当成玩闹,将眼泪当作兴奋剂,一只手就能锁住女人的腰,比凌驾于弱小还多出一丝戏谑。 就像是,自身属性里的霸主思维跳了出来。 他将她那些重复式的反抗当作一种邀请信号。 由着她出招,由着她反抗,待到筋疲力竭时,他自会应邀赴一场神交盛宴,收割胜利的同时,欣赏他的战利品。 那冲击大脑皮层的快感几乎摧垮理智,早已无法自如掌控身体的他凭着本能在行动。 最终呈现出:凌乱的营帐,强势的一方,混沌的意识,破碎的她。 事了,一个昏迷,一个进入贤者模式。 他看向她的眼神淡淡的,嘴唇上下一合,无意识呢喃:“好弱……” 如果意识尚存,她\他大概真的会扇自己一巴掌,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 真tm渣。 不过那时毕竟人还迷醉着,胡说八道也没人管。 不久后天空泛白,蜡烛燃尽,药效酒劲褪去,她\他浑身上下的感官悉数回来。 意识终于回归,她\他互相能看清对面那张脸了。 都是那么眉清目秀,惊为天人的长相。 彼此又离得那么近,颜值冲击力成倍增长。 那鸿图,长发卷毛,浓眉大眼;梓桑,明眸皓齿,灵秀逼人。 云雨后,一个慵懒,一个易碎,都好看得不像话。 她\他忍不住捧住对面的脸(已经记不得是谁先动的手),惊奇又兴奋(恐慌?)地观赏。 emm,男号猎奇,女号排斥。 不过这样的对视只发生了几秒。 喝醉了还能说是酒后乱.性,酒醒却是这么个德性,像是有什么大病。 昨晚的记忆还特别有存在感,刷新着她\他的三观。 然后她\他跟触电了似的,分得老开,眼神都不敢往对面看上一眼。 明明两个都是自己,但在这一刻又都不想承认是自己,实在是奇妙且变态的体验。 因为太过慌乱,梓桑跑出营帐的画面被不少人看见,还脑补了一出她伤心欲绝的戏码。 林元昭只当她对清白看得过重,怕她自尽,又怕军中舆论,这才赐婚。 然而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在婚礼前后,她\他连面都没见。 拜完堂就分居,第二天一个去打仗,一个去行医,完美错开。 两具身体并不是第一次搭建情感桥梁,却是第一次用身体完成构建过程。 就这么一次而已,但多少有点挑战底线了。 具体挑战到哪根底线自己也给不出答案。 如果非要一个解答,大概是——正常人大概不会对自己的身体失控成那样,还自己欺负自己欺负出了趣味。 真的有病。 因此她一直不愿意回想,随着时间流逝,都快成功忘了它。 偏偏小丫鬟那番为她好的话提醒了她。 回忆一旦复苏,便汹涌无比。 她会想质问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失控,努力一把的话,他\她都不至于到坦诚相待的地步,她身上可有好多迷药呢。 可细想又站不住脚,他们了解彼此全部,那夜他就精准找出她身上所有药粉。 然后她又会想,除了迷药,身上还有解药,为什么不吃呢,为什么还会放任女号被男号欺负。 这样复盘式的发问最终会定性为男号野性难驯,屁股决定脑袋,什么样的角色就会做什么样的行为。 但毕竟都是自己。 紧接着她就会开始反省。 怪自己意志力差,怪纸片人意识占据主导,最后怪来怪去,终是回归游戏本身。 她就是觉得这个破游戏没品! 什么烂人设,有这种基础设定,她天天都要用意识作斗争。 看吧,翻车了吧。 神金。 小脸薄红的梓桑拍了下水面,气得不轻。 还不解气,又是几下。 外面的人听到这巨大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又算了算时间,觉得夫人泡在水里的时间长了点,怕出事的小丫鬟赶紧进来查看。 着急忙慌地跑进去,却发现自家夫人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们,眼里浮动着水光,嘴唇抿紧,像是委屈上了。 小丫鬟一头雾水,就听夫人说:“不必劝我,这房分定了。” 小丫鬟顿时一惊,原来夫人都听到了。 这时她们才想起妄议主家人的事是多大的罪过,赶忙跪下请罪。 “夫人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梓桑叹了口气,到底没怪罪她们。 穿上衣服便要离开。 步子发力,撒气似的踩地,希望以此将回忆踩回犄角旮旯。 踩了有一会儿,离卧房越来越近,她也看到了在门口不停转悠的赵管事。 面上着急忙慌的,看到她跟看到救星似的。 “夫人!宫里来人,陛下有赏,您快去谢恩啊。” 本来气不顺,又见添堵的梓桑:“……” . 武安君府门口,浩浩荡荡来了一队禁军,就只为送十棵树。 由永隆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护送。 梓桑只得换回正式的衣服。 可刚见到那总管太监,【赵一和好感度增加,经验值+10。】 死去的记忆又被触发。 10、第 10 章 赵一和长相清秀,逢人三分笑,外表人畜无害,但清楚他的都知道其另有城府,否则绝不可能从一介奴隶成为永隆帝的心腹。 永隆帝称帝初期安全感极低,便把调配禁军的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赵一和因为救过他,是他身边为数不多被授予权柄的宦官,连带着可支配一支禁军。 他与梓桑相熟,却只是言情世界里的普通npc。 为奴时期,什么脏病恶疾都染过,一条命路过阎王殿不知道多少次。 对梓桑来说,他真的难治。 那时候她医术才刚起步就要面对多处溃疡,细菌感染,病变咳血,乃至于治好后的某段时间又得了伤寒的赵一和,差点想跟着死了。 现在想想真的心酸,每一样都不好治,把人折腾得不轻。 当时一边哭一边治,崩溃的时候只能骂游戏垃圾,就这样度过最难的七个月。 所以这小子算是她医术尴尬期的成功之作。 普通npc虽然不能提供技能书,但他带给她许多经验,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实战经验。 对自己的作品,她一惯用欣慰的眼神注视。 可惜,赵一和眼神微沉,笑容稍敛,恭敬行礼,一副避嫌的模样。 有好感度提示,梓桑对此并不在意,也许人家就是公私分明的人,上班呢不能打招呼也是正常的。 但是他接下来的操作,又让人梓桑切实感受到这人真的变了。 永隆帝送的梧桐固然高大挺拔,枝繁叶茂,但是赵一和跟个拍马屁的社畜一样高声赞扬不说,边上的人还煞有介事地一唱一和,有种在上演大型拍老板彩虹屁活动的既视感。 即使老板不在,他们也能声情并茂。 最后,他还要对着她念一声‘天恩浩荡’。 梓桑差点维持不住表情:“……”其实他不用这么尽责。 紧接着,赵一和让身后的人出列。 四个小太监抬着六边形半人高的首饰盒,珍而重之放在她面前。 “夫人,此物为玲珑锦绣盒,一屉三转,每转三样奇珍,共六屉,乃前朝宝物,当初夫人在济药堂坐诊三年,不吝写下医经,又救助百姓无数,陛下感念夫人之恩特赐此物,与梧桐一道,望夫人收下。” 永隆帝送走儿子臣子后,在承运殿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只送树杈子,这一份有别于新婚礼,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份礼物,必须给出最好的。 于是又让赵一和跑一趟私库,和还未出宫的梧桐一起送。 赵一和视线掠过盒子,声音放大,叫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武安君深受皇恩,陛下可离不开他,这不连同兵马司都要麻烦君侯了,就刚刚还急吼吼出城点兵去,想来无法及时回府,请夫人勿怪,皇命难违啊。” 闻言,藏在人群中的老兵八风不动,倒是府里寻常人听到后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事毕,赵一和温和一笑,讨巧的话又是说了一堆,然后告辞离开。 转身时,他用余光最后一次瞥向那抹素色身影,眼眸倾泄出真情流露的笑意。 刚才嬉笑捧场的话说了一堆,其实他想说的是:“望夫人,乐事生平佔,天从人愿,此后安好,舒心。” 他在心里又过了一遍,期望没说出口的话也能应验。 行车路上,抬盒子的四人皆是他的徒弟,此时围坐在身边讨论着所见所闻。 “师父师父,君侯府好气派,陛下也舍得,你说这宅子多少钱能买到,小子做梦也想住一天啊。” 痴人说梦的话总能引人发笑,赵一和摇头不语。 “师父你教我读书吧,我也想像你一样一开口就得贵人喜欢。”又一个有野心的家伙道。 赵一和:“寻个你们有空的时候。” 时年太监没文化是普遍现象,赵一和能说会道简直是异类,但也因为他这一特质总能在永隆帝面前说上话,让人羡慕不已。 他愿意教,四个徒弟闻言大喜,齐声:“谢师父!” “师父师父,安阳夫人好似比传闻还好看。” 赵一和淡淡一笑。 确实,夫人甚美。 “再好看有什么用,君侯大人根本不欲理会,宫道上我一个小兄弟听得真真的,他不回府,”自以为很懂的小太监头头是道地分析,“看吧,迟早和冷宫里的娘娘们一样成为红颜枯骨,也就是师父心善肯为君侯开脱,让她脸面还挂得住,否则还不知如何议论呢。” 他说得条理分明,其余人也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点兵的内情,顺着他的思路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可怜了。” 冷宫娘娘什么惨状没人比他们清楚,再对比安阳夫人的雪肤花貌,确实可惜。 君侯府离皇宫近,坐上车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宫门,接下来的路只能走着进去。 赵一和要到皇帝身边伺候,四个徒弟也各有各的事。 本该分开,赵一和却想到身上还有一桩差事,有点分身乏术。 “瑶华宫的贵妃娘娘想要御苑中的几尾锦鲤,你们可有人愿意去?赏赐必不少。” 贵妃财大气粗,入宫前的娘家可是第一商贾,给的报酬都是别宫的好几倍。 四个人几乎想都没想:“我去!” 赵一和为难地蹙起眉。 差事只有一份。 四个人也想到了,连忙毛遂自荐,挤来挤去。 眼看越闹时间越拖,容易耽误事,赵一和指了指徒弟中排行老四的那位,报赧道:“四儿年纪小让让他,下次再给你们寻机会。” 另外三人立刻垂头丧气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也没小多少”。 赵一和继续歉疚着看着他们,三个人泄了气一般,只能离开。 临走前看到兄弟神气活现的都不由攥紧了拳头。 显得你,切。 只剩下两个人后,赵一和对四喜嘱咐注意事项。 挑锦鲤也是一门学问,要色泽艳丽,活泼有生气,从头到脚都不能有损伤,还要仔细检查它们身上的口眼鱼鳃…… 四喜挠挠头:“御苑的人不能帮忙挑吗?” “御苑那群人你还不知道吗?”赵一和无奈,“他们也忙着呢,好些奇珍异兽都在那,宝贝程度比这锦鲤只高不低,半点不能出差错。” 四喜叹了口气,有些认命了。 赵一和摸摸他的头,这个只到他肩膀的人抬头,又希冀地看着他。 “若你不会,便去冷宫寻徐公公,他从前是御苑的。” 四喜眼睛一亮:“谢谢师父!” “去吧。” 赵一和慈爱地看着他,四喜仿佛受到巨大的鼓舞,一溜烟就跑没影了,被补破的裤脚若隐若现。 赵一和拂去手上尘埃,又正了正孚帽,一步步走向深宫,身上的灰色袍服与宫道上的石砖融为一色,是不显脏的质地。 路过的宫女太监打招呼,他便温和回应,小宫女小太监明为遮掩实则大声地说他脾气好,他也侧头以示羞赧,惹来阵阵窃笑。 在宫里,心思澄净的人总说他宽以待人,温和有礼,他也常觉得自己是好人,每每听到心情不由更加明媚。 来到承运殿,干劲满满的和公公向皇帝陛下解说面见安阳夫人的过程。 “夫人含蓄惯了,面对皇恩并不骄矜。” 其实夫人爱医书胜过爱锦绣,也没将那些梧桐放在眼里,隐隐的还能让人感受到一丝嫌弃。 当然这点只有赵一和感受到了。 永隆帝咧嘴:“确实是她的性子,她……可有变化?朕半年没见过她了。” “夫人比过去清瘦了些……”不待永隆帝发愁,赵一和发出疑惑,“也不知是不是雍王与其弟害得夫人如此。” 永隆帝冷下脸:“还用问?!他们将她掳走,朕要他们命!” 赵一和躬身:“陛下英明。” “不过奴才在君侯府未看到君侯,这军务再忙也该回家看看啊,夫人被晾在那好生可怜……” 永隆帝皱眉,想骂那鸿图不像话,心底深处却觉得他不回去是好事。 永隆帝再一次为复杂的思绪叹气。 赵一和:“此外,君侯与太子殿下吵了一架引得宫人议论纷纷,都说君侯目无尊上,可要奴才……” 永隆帝摆手:“他就那个德性,气极了怕是朕都要被削一顿,更何况太子,悍将如斯,令朕头疼,奈何忠心难得,哎,果真人无完人。” “奴才也觉得君侯忠心可嘉,定不让谣言再起。” 之后赵一和重新说起梓桑,永隆帝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放过一丝细节。过了好一会,他说无可说的时候,才重新拿起奏折批阅。 赵一和尽职地为皇帝磨墨,间或整理奏折,再听一听永隆帝对大臣的谩骂,等他口渴了适时递上一杯茶。 晚上再劝一劝皇帝进后宫。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 结束一天的工作,赵一和洗漱过后正要躺下休息,三个徒弟中的大福哭的涕泪横流,膝行到他面前告诉他四喜没了。 “晚膳的时候他就没回来,睡觉的时候也不在,结果冷宫的公公叫我去识人,我一看那蹩脚的裤腿就知道是他!只有他会这么缝着玩儿,呜呜四儿被发现的时候都沉塘了,淤泥吃了满肚子,差点浮不起来!” “呜呜呜呜师父,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我再也不跟他拌嘴了。” 赵一和落下一滴泪:“你先起来,告诉为师为何是冷宫的人叫你去寻人,他不是去御苑了吗?” 大福鼻涕眼泪一把:“我不知道啊,徐公公说池塘边的石头被人踢踏过,还有松动的痕迹,四儿的脚印就在上面,他是从松动的地方刺溜下去的,咱们都知道冷宫的池塘淤泥多,下去了就上不来了。” 赵一和颓着身体,心痛难当:“终究是孩子心性害了命,你们以后记着当差时要认真不可同他一般三心二意。” 到这时候他还记得点醒徒弟,大福用力地点点头。 “走吧,去冷宫把四儿带回来。” 因为是半夜,既不敢吵扰别人,也不能由着这种晦气事传出去,四喜最后被草草送出宫,由赵一和垫钱让人给他整理遗容,找块风水宝地葬了。 宫里的孩子一般没有家,更别提家人,四喜能有个安身的地方都要谢赵一和人好,为徒弟做到这一步。 赵一和回住所的时候已经是天空泛白的时候,再过一个时辰他还要当值,只能赶紧眯一下。 衣服鞋袜都没去就躺在了床上。 这一觉他意外睡得很沉。 他还做了个梦。 梦里,有‘小老师’的身影,那个总是穿着素色衣服,尽量不显眼的人。 也是七年前相识,令他脱胎换骨的恩人。 11、第 11 章 多年前的青州也是混乱之地,有权有势的人到哪都能活,有钱人依附对的人也能活,普通百姓则不然,是真正活在炼狱里的群体。 卖儿女,吃人.肉,做尽穷凶极恶的事都只为活着。 他们是无法用礼法道义去追究的存在,因为每个人都这么干。 赵一和当时也不叫赵一和,用家里排行称呼,他是赵三。 他也是父母为了活下去而被推出来的牺牲品。 隆冬腊月那天,他被家人挂牌出售,要价三升米。 奴隶市场上有太多和他一样的存在,他只是寻常的一个。 被挂牌的奴隶比普通人还要低阶,他们身上没二两肉,有钱人家不会买这种身体差的来干活,没钱人就更不会买这种只能嗦嗦味儿的竹竿子。 他们的行情一向很差。 要价牌上的三升米一改再改,终于在改到半升的时候被人买了回去。 就这样,赵家父母还要磕头谢主人家大恩大德。 他们正值壮年,有米就能活,这些年陆续生了几个孩子,一直有在卖,因此对抛弃赵三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揣着米就跑了。 连只言片语都未留下。 那次买他的人家有点来头,竟然将整个市场里的奴隶都包圆了,来卖儿卖女的人不知道有多高兴。 他混在奴隶堆里,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落雪上,脚都没直觉了才到新主人的地方。 是一家贵族斗兽场,外面看是成环状的矮脚土楼,又小又方正的透气窗开着,可见其中有许多兵器对着窗口,应该是有人在站岗。 他们那些人走在阴暗狭长的地下长廊,目的地便是土楼内中空的斗兽台。 越走近,里面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比他们一生听到的笑声还多。 那样疯狂,激动,澎湃。 还不懂什么是斗兽场含义的他们以为里面是什么人间天堂。 直到一声声野兽的嘶吼,和人的惨叫传来,他们才明白了什么,向前的脚步变慢。 走在第一个的人大着胆子问买他们来的大人:“这是什么地方?” 那位出手阔绰的大人,指了指前方露出光亮的尽头:“州牧大人请各位来玩,若有人赢了里面的家伙,便给你们粮食衣服,陪里面的大人们玩玩吧。” 他那蛊惑的话说完就让队伍继续走。 长廊边上也都是拿武器的将士,虽然那位大人肯多说这么些话看似好脾气,但是多年来的底层经验告诉他们,有疑问可以,但最好不要退缩,否则有问必答的大人会变得非常恐怖。 那些粮食和衣服的诱惑对有些人管用,也有不怎么管用的。 慢慢的只想饱餐一顿的人,忽略恐惧,站在第一线,并没有被蛊惑到的赵三等人落在了最后。 尽头处,光彩大盛,透过铁栅栏,可以看见环状楼内有十二道铁门,每道门关着一只猛兽,刚才嘶吼的是只雄狮,惨叫的人类此时被啃咬得四分五裂,没能再发出声音。 临死前,他的眼睛都还看着他们这个方向的铁栅栏,似乎想活着回来。 虽然骨头噶蹦几下就被嚼没了,但每一声都在刺激楼上的贵人。 那一个个衣着华丽的人或趴在栏杆上喝彩,或摇头晃脑目露失望。 赵三迟钝的头脑终于转了下。 他们这样的人有时经过十天八天都未必卖得出去,很多都是变得更加面黄肌瘦才会被家人拉回去,有些出于余粮的考虑,还可能直接被弄死在当场。他们一下就被买去是一件近乎奇迹的事情。 没来之前,他以为是有什么紧急的苦力要他们做,现在看到上一个奴隶被生吃,场地内被浸染成红色的土地,竟然觉得挺合理的。 确实,他们的肉不适合食用,但却挺适合喂牲口的。 那只狮子不像野外的狮子一样精瘦,而是被养得膘肥体壮,皮毛油光水滑,不知道吃了多少人。 所有心存侥幸的人一看到实景都怕了。 可这一切由不得他们退。 铁栅栏一下打开了。 看到有‘新货’可以补,看台上的贵人又嗷嗷欢呼起来,在舔爪子上最后一点肉沫的狮子也抬头看来。 好冷的眼睛。 那是看食物的眼神。 赵三落在最后,透过人缝看到这一幕,不自觉将这眼神刻入脑子,然后有些认命了。 其实无所谓,他本来就活得不明白,所以怎么死都没关系。 想活着出去的只能挑战雄狮,有人上前试过,雄狮一巴掌打死一个。 看台上的贵人就在吆喝:“谁能拔下百胜尾巴上的毛,我给十两!再加三担粮食!” 畜生竟然还有名字,还叫着这样一个吉利名儿,赵三都不知道自己死了能不能用现在的名字立块碑。 贵人的激励是有效果的。 他们单打独斗斗不过,于是想到了团战。 赵三和其中一个叫徐狗住的没有参与外,其他人都参与了。 但是大部分都死了。 人在野兽面前就是这么脆弱。 不过他们可能是有点运道的,百胜竟然吃饱了。 奴隶们来时二十多个,现在还剩五个,三个在最后时刻被百胜逗弄伤了子孙根,另外两个只剩一口气,而前边十多个都进了它的肚子。 赵三几人虽然伤了根,但已经很幸运了。 而他们终于能退回铁栅栏。 这并不能保证能有多久的平安,因为还有十一只野兽等着他们。 下半场要在午夜进行。 他们在铁栅栏里难得吃上饭,不过重伤的两个人却因为伤势过重来不及吃一口就死了,除他和徐狗住外还活着的那个奴隶则因为受到惊吓,半夜发起烧。 午夜场的实际战力就只剩两个了。 斗兽场需要紧急补充奴隶,又需要他们两个拖延时间,于是只意思意思放出一只狶(xi)。 楚人将其子唤做豚。 是一种身形威武,行动迅捷,前有獠牙,爱发出哼叫的野物,有半人高,一只蹄子比他大腿还粗。 好在必死之局也有法可解。 徐狗住与他在场内奔跑,互相吸引生性愚蠢的狶,让它不断奔忙着,以至一整场下来他们又侥幸活了下来。 可惜活得不精彩,下场后尽管精疲力尽,还是少不了一顿鞭打。 那位大人一改白天做派,气急败坏地骂他们劝退了许多贵人,让他们下一场带兵器上,要么狶死,要么他们死。 赵三觉得他们死的可能性大些。 不过他们的运道可能要再好些,两人队伍里终于多出一个助力。 只是那人通身气派并不像奴隶,人高马大,五官秾丽,不似中原人。 他叫那鸿图,因得罪了青州的贵族小姐,叫人丢了下来。 临上场前,徐狗住拉住他,小声:“还用昨晚的战术,若是快死了,就拉这小子挡着,他肉厚,够那只狶嚼上一会。” 赵三看了眼逆光前行的那鸿图,不置可否,那人浑身腱子肉格外醒目,感觉他们被拉来挡枪还差不多。 终于上场了,但是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没有发生谁拿谁挡枪的情况。 早期的杀神不能说用拳头就能贯穿好几个人的身体,但现在的他已经有了那样的雏形。 只见那鸿图只靠蛮劲就生生掰下狶的獠牙,让它痛苦得浑身抽搐。 还不待狶恢复,他已经骑在它身上,借用獠牙,刺穿它的四肢和脖子,狶皮糙肉厚一时半会还有力气挣扎,他就一拳又一拳击打头颅,拳拳到肉。 这样一套下来,没一会偌大只狶便口吐血沫,死了。 看台也好,赵三和徐狗住也好都被眼前那一幕吓得忘记出声。 太快了,一切发生得太快,喝茶的人刚举起茶杯啜饮,还来不及下咽就结束了。 徐狗住浑身打了个哆嗦,他也是。 他们比看台上的人看得更清楚,那鸿图的眼睛冰冷而充满杀机,比狶比昨天看到的雄狮还要野性难驯。 仿佛只有残忍。 他们两个人怎么敢生出拉人当垫背的主意的…… 很快反应过来的贵族又沸腾起来,一个个充满狂热地看着那鸿图,吵闹声几乎要掀了斗兽场。 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昨天那只雄狮被快速放了出来。 “哦!哦!哦哦!百胜百胜!杀了百胜!我出二十担粮!” “百胜杀了这个人!杀了他!!” 尽管场面很热烈,但下一刻所有人包括以王者姿态巡视的雄狮都僵硬了起来。 “吼————” 那鸿图长啸,须发皆张,手成五爪,以正面对雄狮。 震耳欲聋的嘶吼形成音波绕着场地盘旋,震在每个人耳边,令人心生恐惧。 棕色的眼珠子犀利深邃,像是要将一切吞噬。 雄狮不敢再戏谑,嗅到危险的他感知生命受到威胁,在那鸿图扑来之前撒丫子狂奔。 一部分贵族看到人追着野兽跑哈哈大笑。 那鸿图每一次跑步都在调整动作,绝佳的观察力,预判能力,让他在体力消耗完之前杀死了百胜。 用的还是赵三和徐狗住的武器。 长矛被打进百胜两只眼窟窿里,贯穿了脑袋,死的透透的。 这场你来我往看得人酣畅淋漓。 但是他们却忘了一件事。 大型猛兽遇见天敌尚要踌躇忌惮,看台上的人则忘记了下面这个人是他们的同类,比起对野兽的伤害,他们更该想一想自己会不会受到同等伤害。 因为迟早有一天,这个斗兽场上的少年会让青州改名换姓。 台上看戏的人也会加入‘天下’这个大型斗兽场。 而那一天,不远了。 沉浸在寻欢取乐当中的人不会料的那么远,但是赵三却提前从那鸿图身上嗅到了和他们很不一样的气场。 他料想,这个人可以活着走出斗兽场,去到更远,爬得更高。 徐狗住则在复盘这两场打斗,休息和睡觉的时候都不忘思考怎么用眼神制造杀机,用声音令兽胆怯,他总觉得学会了这一招就不怕那些野兽了。 他想活着。 他想的也确实没错,因为夜以继日都不忘那鸿图的神形,他终能学会皮毛,为日后御苑任职震慑百兽提供了条件。 后面三日以那鸿图单方面屠杀野兽告终。 斗兽场因他之故不得不关闭七天,寻找新的奇珍异兽。 但没有人责怪他,因为台上的贵人很满意这样的热血。 赵三和徐狗住得以离开斗兽场,开始有了正常的活计。 不过还不如待在斗兽场。 繁重的脏活累活,和非打即骂,克扣粮食,让他们的身体很快败落,正常的重活已经干不了。 没过多久又被赶到斗兽场暗室。 也就是关着野兽的地方。 他们的职责不是看管这批新来的兽,而是利用身上最后的价值——人血人肉,激起那些兽的兽性。 当血放完了,他们就由血奴变成野兽的食物。 徐狗住比他还想活,他对活下去有种迷之向往,因此当血奴的那段时间没少想着逃跑。 但最终都会被抓回来毒打一顿,只是这小子鸡贼,总拿他挡着,那些鞭子就悉数落在了他身上。 “我以后会报答你的。”他总是这么说。 赵三没当回事,但往后数年的深宫交情却是在此刻打下基础。 后来,他伤了又伤,伤口发脓,溃疡,感染,他就病了,喝下他们血的野兽也病了。 那些费力找来的野兽上吐下泻,近乎全军覆没。 看管的人痛哭流涕,却不敢靠近半分。 而他们两个人则成了瘟疫般的存在,被遗弃在野兽堆里,自生自灭。 那个暗室黑黢黢的,蜡烛燃尽时,伸手不见五指。只要有一人发出呻.吟便有循环往复的回音,空气中的血腥味,尸体腐烂的味道挥散不去,令人作呕。 将这里当做地狱也是可以的。 他们没想到这样一个地方竟然会有大夫来。 “需要将他们搬出去,这里要消毒。” 12、第 12 章 消毒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懂,但是搬出去这话他们听懂了。 暗室里没吃的,墙皮最早被啃完,他们饿了好久,总算可以出去了。 赵三能感觉到有块细腻的布放在了手腕上,温热的指节按在上面。 来人身附药香,连叹气都带着股药味。 “我……是不是,要死了。”徐狗住在一边哼唧。 那人好像也在为徐狗住把脉,闻言,下定决心似的:“我会尽力一救,别怕。” 乱世之中,大夫比银钱稀缺,肯救奴隶的大夫更是从未听到过。 命运会让每个怀揣希望的下等人活成笑话,因而两人既不抱希望,也未曾信她。 他们被带出了斗兽场,被扔在离斗兽场很远的地方,同之前避他们如蛇蝎的几个看守待在一起。 原来他们也受到了波及,每天上吐下泻,面部肿胀,精神不济。 彼此落得同一个下场,得同一种病,一样死期将至,还挺解气。 临时搭建的屋子,将他们和正常人隔开,几天下来天天尝不一样的药汁。 而小大夫每天灰头土脸地来来去去,十分忙碌。 后来通过几个看守大吐苦水,他才知道斗兽场的事故远比想象中严重。 一开始是野兽死了,后来周边就爆发了兽瘟,那些贵族也遭到了波及,曾经去过的人无一幸免,都得了和他们一样的病症。 一城的大夫奔波在贵族身边,为他们殚精竭虑。 起初人们只知兽瘟源头在斗兽场,却无一人敢进去一探,直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大夫愿意深入其中,这才让事情有了进展。 也是她提议清理暗室,才有了焚烧野兽尸体,给暗室消毒,将得病的人隔离这一出。 不过城中的‘神医圣手’一开始提议的是将没权没势又得病的人直接烧死,以绝后患,好些受到牵连的无辜百姓也在其中。 只有小大夫不同意。 她年纪小又名声不显,势单力孤还是个女子,此番力排众议,几乎要被‘圣手’们排挤死,这个隔离点都差点争取不到。 后来分到她手上的药材更是少之又少,每天只能自己上山采药,而要供所有病人吃药,她也挺费劲的。 “要我看咱们都得死在这,桑大夫自己都是个病秧子,还救我们,哈——” 曾是斗兽场看守的冯右一半认命一半不甘心地看着赵三俩人,“是你们两个带来兽瘟的吧,当初就应该先把你们烧了,就不会害到我们身上了。” 他竟然误打误撞说对了,但这件事赵三和徐狗住不能认,于是也没搭理他。 冯右不甘心,又寻了个机会问小大夫,“这病是不是因为他俩?” 小大夫口鼻用白布遮挡只露出一双眼睛,清泠泠地看着他们,正发放今天的药。 眼下的青色让她多了几分疲累,闻言在所有人在意的视线中摇摇头。 “与其想这些,不如好好喝药。” 这摇头像是否认又似对他们无奈,态度模棱两可。 赵三知道他们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可冯右非要一个明确的答复,既想找他们晦气,又想发泄心中的恶意。 于是三五个汉子将人围起来。 “是暗室内的腐烂尸体滋生细菌,又因所处的环境潮湿阴暗,藏有微量病毒,通常情况下病毒无法在空气中长存,只是那里尸体堆积,使得尸体成了培养皿,有毒气体在内繁殖,遇到风吹或者尸体爆炸都会携带大量传染病毒……” 在他们看来紧急的场面,小大夫临危不乱,还好脾气地解释了。 只不过这伙人面对陌生词汇并不理解,一脑门问号。 赵三看得出来小大夫只是想让这群人晕头转向,没空找茬。 果然,她咕哝着:“中医里没有细菌一说,明白三邪入体毒性蔓延就行。” 她既能说出个头尾,想来心有章法,冯右几人气焰不再,又问了下病愈可能,虽只得了个尽力而为的答复,但看大夫一如既往镇定自若,心里至少没有那么慌了,遂也不再找人麻烦。 事后,徐狗住偷着撺掇小大夫放弃那群恶人,任他们自生自灭。 她却摆了摆手,云淡风轻,道是“区区医闹”。 还是听不懂,但是没关系,他们从这人的态度上明白了她会像她所承诺的一样尽力救治每一个人。 徐狗住想陷害人没成功,本该懊恼,却因此生出些安定。 唇亡齿寒的道理都懂,互相使绊子,不过是以为死期将至,想在生前了结彼此恩怨,可若是有人善恶兼治,怀揣着这份希望,足以让干戈止歇,留下力气好好治病。 积极配合下,在经历一个月各种实验后,冯右等轻症人员开始好转,被转移到普通人堆里也没有了传染性。 只是依旧虚弱。 而赵三和徐狗住两个病源比其他人严重,但也一直活了下去。 可怜身上流脓的伤口尽数被剜去,两个人瘦的不成人样。 之后便是漫长的六个月治疗。 那六个月如今想想全是痛苦,却因为有了生的希望而甘之如饴。 这过程实在曲折。 病变来得很快,他们二人时常咳血。 桑大夫第一次不知所措。 因她之故,城内贵族病症稍缓,她也有了调配药材的权利,价比黄金的珍贵药植不要钱似的砸在赵三身上。 他这辈子都没被人那么精心对待过,惶恐之余生出一股不可言说的确幸心情。 可惜一段时间的治疗后依旧没有起效。 桑大夫没有放弃他们,只是她除了憔悴之外,开始有了颓丧之气,她在不断怀疑自己的能力。 赵三觉得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她真的很厉害了,听说贵人们病去五六,冯右那些被隔离过的普通人也性命无忧,实在不用怀疑自己。 后来,她出去了三天,未曾回来过一次。 他和徐狗住在那三天的心情可谓兵荒马乱,从坚信她会回来,到动摇,随之理解不甘,最后一个释然了,一个痛骂给了他希望又令他绝望的大夫。 他是释然的,徐狗住撑着一口气,天天叫骂着。 在他们等死之际,小大夫又回来了。 在隔离点要被强拆,他们要被烧死时,她回来了。 虽憔悴不堪,眼中光彩却灼人,尽管还未长开,已有倾城之姿。 他们的病有了突破之法。 隔离之所暂停拆除,所有人都想看看最终的结果。 ‘神医圣手’想看她笑话,贵族等着救命,冯右等人明白她的执着,而底层百姓正见证一代神医崛起,期望人定胜天,期望这场不分高低贵贱的救治能够成功。 放血药浴熏蒸,便是她寻回的办法。 每一样都痛苦非凡,力求让人脱胎换骨。 徐狗住每天叫嚣着要去死,他也难耐地痛哭流涕。 桑大夫为了不让他们寻死觅活可谓想尽了办法。 起初还想用药压制疼痛,后来发现药效使得疗效大打折扣,就只能采用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上到四书五经,兵书奇谋,下到奇闻志异,地理图志,什么都说,只要有用,想听什么想学什么她都一一照办。 可惜这招对徐狗住没用,仍旧撒泼发疯,最后桑大夫只能将人打晕。 这当中唯有赵三始终留有三分意识想记住她的每一句话,因此有点效果。 误打误撞的,他得以启蒙。 说来他和徐狗住后来的名字也源于这一遭启蒙。 彼时她讲着《仪礼·乡射礼》,这种只有贵族才能接触到的礼仪,叫他们心生窥欲,向往那样的生活,因此就记了下来。 参加宫闱选拔时,脑子自动回忆起桑大夫温声念着“三笙一和而成声”的话语,此和谐合音象征着他二人此后协同合作。 于是他们成了‘赵一和’、‘徐三笙’。 . 当然这都是后话。 漫长的时间不仅在他吸收知识、治病中度过,也在青州产生巨变时滑走。 那个斗兽场上的少年终究展露獠牙,露出锋芒。 趁着贵族病弱,如强盗过境一般携了一堆财富,并组建一支山贼队伍,大大咧咧地离开了青州,看方向应该去了荆州交州之地。 消息传到他们这的时候,青州官府已经成了百姓口中的笑话,豪强因此一蹶不振。 徐狗住笑话那鸿图,为何不干脆举旗反了,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他也是盼着地主豪强倒大霉的一员。 而且平江王车寿可就是如此造反取得青州政权的。 桑大夫却说练兵,不急。 “逐鹿天下哪有那么多讲究,都是先占地盘抢人抢钱,练兵都是顺带的事。”徐狗住反驳。 赵三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时机不等人,此次兽瘟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惜了。 不过天下之争离他们还是太远了,闲聊之后日子照常在过。 寒冬走到盛夏,又经历了一场伤寒,他们的病才彻底好转。 病好后,徐狗住在发愁前途,赵三在思考小大夫要去哪。 全城无患后,她开始收拾行囊,义务出诊的频率增加,后来还将从前晒好的草药悉数发给百姓,竟是打算轻装简行。 赵三每天都觉得扎眼烦躁。 “你要去哪?” 赵三一直不是个多话的人,那一次却是怎么都忍不住了。 “去交州。” 外面兵荒马乱,留在青州不好吗,赵三想告诉她,青州上下会护着她,他也会。 徐狗住嘴快,先他一步开口:“桑大夫,我能和你一道吗,你缺侍从,我什么都能干。” 不出意外被拒绝了,赵三挽留的话只能吞到肚子里。 那段时间他们失落,不安且迷茫,像失去方向的羔羊。 直到青州牧民来答谢桑大夫,邀请他们去牧园做工,心情才得以缓解。 一有差事,什么伤春悲秋都来不及想了,因为乱世中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从前的赵三可以活得不明不白,但这条被人苦心救回来的命不能说没就没了,所以他要更努力活下去。 牧园满足了他们求生的需要。 在那里,徐狗住可以和许多动物打交道,学了不少东西。 而他在牧园学新事物时总能回忆起那段不太正式的教与学,一遍又一遍将小大夫教的东西刻在脑子里,一天理解一点,渐渐的他开始明理识礼,有了自己的意识,世界在他眼里焕然一新。 他们在牧园过得如鱼得水,谁还记得他们曾是奴隶。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几个月,青州政权从车寿又换到其他人手里,换来换去,打的不可开交。 好几次牧园差点被波及,只是每当发生什么,兽瘟总要来上一次,军马死伤惨重,久而久之也没有势力敢找牧园的茬了。 再加上牧园主人不喜欢与人交恶,常常供奉来此的势力,一时间竟也风平浪静。 时年十一月,又一势力加入征伐,还是熟人。 事实证明,桑大夫聪慧过人,洞察世事,当日练兵之说并非空穴来风。 从青州出去的那支队伍慢慢扩大,一路开山剿匪壮大己身,终成虎枭军之名,开启了强取四州的征程。 那鸿图折返之日,青州地头蛇尽皆被屠,车寿留在青州的守将毫无招架之力,其余势力抱头鼠窜。 至此青州完成换代。 ‘金鳞岂是池中物’的现实版,赵三的预感成真,见过那鸿图的两人都有些感慨。 徐狗住尤其后悔当时没套上近乎。 但也无济于事了,很长时间里他们都和那鸿图没有交集。 又三年过去,天灾人祸导致天下乱成一锅粥,人丁大减,干旱洪涝,时疫瘟疫齐上阵,百姓苦不堪言。 故人之名却时时传来,赵三渐渐得知她四处行医,加入民间医者组织:济药堂,和有志之士缝补这破烂的人世间,惠及千家万户,因而声名鹊起。 他有种合该如此的感觉。 神医仁心,理当受人敬仰。 随着越打听,他心中越自豪,不久后,他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他想去看看。 想见她,想在人声鼎沸时再看一眼耀眼的她。 于是他决定放弃牧园的稳定活计。 徐狗住得知他的想法,大骂他傻,还给了他一拳,只是最终他也没有改变主意。 徐狗住自诩聪明,发现拗不过他,只能跟着做了回傻事,也离开了牧园。 “咱们去哪?” 那时两个人的声线都变得细细的,身上没有一丝阳刚之气,如果是在外边早就被人看出端倪,但牧园的人从头至尾未曾嫌弃。 所以他们未及深想,以至于忽略了这具身体往后会带来的歧视、残害。 “去豫州。” 最后一次得知她的行踪便是豫州。 . 外面的世界令人大开眼界。 天下超乎想象的乱,他还未接近心里那个人就被战火波及,差点死于非命,更因身体之故受了一番折磨。 被骗成为小倌,杀过人,流窜在各反王封地,艰难保命,徐狗住和他变得只信得过彼此。 因为太弱,所以要先保住命。 而快速变强的捷径是依附于人。 第四年他们转道去了荆州,对此徐狗住很不解。 赵三没有解释,他只遵循自己的感觉走。 某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成长为举世皆知的杀神,正立在荆州成为那里的保护神。 他可能不懂天下,但他懂那个少年不屈于人下的心。 就算效命于林元昭又如何,他坚信便是君主也无法压制他,而有他在的势力,取天下易如反掌。 届时他不仅能活,还能攀附上一些值得攀附的人。 他与徐狗住因身体之故很轻易就进了郢都御苑,那是个伺候畜生的地方,不需要证明身家背景多干净,又是体力活,很少有人主动加入。 他们却可以借牧园那几年经验,成为里面的佼佼者,他们一个人成了‘和公公’,一个成了‘徐公公’。 时年荆州军和虎枭军一路高歌猛进,天下尽在掌握,和他料想的一样。 只是他争权夺势的过程却充满荆棘。 他不能一辈子耗在御苑,他要离开,给这宫城的主人留下印象,成为他身边的人。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忘了阉人想往上爬,不亚于淌过尸山血海,处处受制之余,几次差点丧命。 好不容易混到林元昭身边,便发现刀光剑影更甚。 林元昭微末时跟随他的太监和他针锋相对,林老太公身边的人得陇望蜀,有了老太公信任还不够,还嫉妒他这个刚入了林元昭眼的人…… 他将人解决,利用宫变救驾,取得禁军调配权,生生用了三年时间。 人情世故、诡计谋略逐渐纯熟,都带着曾经那人的影子,她随口教导他就一遍遍实践,终于做到如指臂使。 有权有势后就不用担心行路一半被乱刀砍死,也不用担心还未走到她身边盘缠用尽…… 且他初心不改,打听到这三年济药堂开遍天下,那人坐诊三年,四处巡医。 离他最近的一次是信阳之行。 正是故人相见的最好时机。 可偏偏在这种时候!她与那鸿图的婚讯传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赵三第一反应是不信。 一个是如雷贯耳的恶人,一个是相处半年多的恩人,从脾气秉性,到为人处世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可陛下给梓桑添妆的手谕叫他不能不信。 他又觉得这当中有难言之隐,各种猜测。 可惜事已成定局,他所谓的有权有势在此刻竟然连真相都无法给他。 彼时刚有一些志得意满,又很快跌落谷底。 郢都到信阳有一段路程,礼部尚书叶嘉瑜携礼先行前往。 他则借婚宴种种安插自己的人在队伍里。 真正情况危急时没有什么权衡利弊,搞不清楚情况,他大可自行寻找真相。 一旦发现有胁迫威逼,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搅乱这场古怪的婚礼。 他赵三阉人一个,没有爱人的能力,但救命之恩在前,启蒙开智在后,恩人有难,自当以此身报。 不想,所谓婚宴草草开始,根本没有机会用上他。 赶趟似的婚宴一结束,他们各自离开,他连寻仇问真相都没来得及。 可恶。 事后弥补,他查到的消息果然证实了这毫不相干的二人并非自愿结缘,仅因为一场醉酒才产生交集。 赵三料想一定是那鸿图的错。 哪里犯错哪里就要切掉,他想,他要毁了他。 卸去精气神的悍将杀神会是什么样? 脑中思考了许多兵不血刃的法子,只等主人公回归。 日盼夜盼终于等到那天,他却发现要对付的人又多了一个。 世上事多是无常事啊,赵三叹息。 在信阳时,新婚夫妻离开后,他回到永隆帝林元昭身边,发现其借酒消愁,对树陈情,彼时只以为是皇帝风流又爱上什么不能爱的人。 他是他身边人,见过不少他的龌龊事,并不稀奇。 直到那些赠与武安君府的梧桐,再听着永隆帝似曾相识的鬼话,让他恍然回到那夜。 差点没把牙咬碎。 一个两个混账……又是两个权势滔天的混账。 梧桐林近在眼前,那两人侃侃而谈,赵三低眉敛目,实则疯狂思考。 不久,他觉得借力打力,两败俱伤之法比较好。 只是这需要时机,急不来,所以要忍忍。 赵一和久居深宫,对此熟悉,觉得此事简单。 而后便是他期待已久的相逢。 出宫前,他将自己收拾干净,换上最精神的孚帽,打算领了差事前往武安君府。 然后他得知了宫道上武安君那番冷待妻子的言论。 他忍。 待到君侯府上,又发现下人面对主母不甚热络。 他忍。 直到车上四儿那番红颜枯骨的见解如魔音贯耳,一道惊雷劈下,刺得他想杀人。 他忍无可忍。 怎么敢! 一切的隐忍、暂避在此刻成了笑话,那些觊觎、冷待,差点颜面扫地……就不该她来承受! 他的报复不该是一场盛大的预演。 所以他打算从四儿开始:) 乱嚼舌根的,先死。 13、第 13 章 武安君府。 送走装不熟的赵一和,又来了皇后的人。 身边的贴身宫女送来刚有过一面之缘的长毛猫。 玉竹笑眯眯地将笼子递给等候一边的赵管事。 “夫人,我家娘娘念您初来郢都许会寂寞,特地遣奴婢送来这小东西为您解闷。” 梓桑笑:“娘娘人真好。” 就算被男人丢在原地都不生气,还念着她,皇后真的有将她当作姐妹,呜~ 今天又是为男号冷落美女而愧疚的一天。 “它有名字吗?” 梓桑眼神发亮地凑到猫笼前。 玉竹闻言,迟疑道:“原先有,现在没有了,还请您重新给它取个名字。” 梓桑不想麻烦:“原先叫什么?” 她的手已经跃跃欲试地想伸进笼子了。 “叫桑桑。”玉竹轻声,除眼神有些飘忽外,脊梁挺直,态度坚定,好似自家主子取这种名字没有任何含义。 作为皇后在外的代言人,她要时刻护主,关于这猫的另一个名字也叫她瞒下了。 其实这猫还叫‘图图’,两个名字皇后娘娘换着叫。 因为名字多变,这猫又呆傻,到现在都搞不清楚自己叫什么,所以换个新名字完全可行。 梓桑的手已经按在猫咪肉垫上了,闻言略囧,自己可不兴叫自己啊。 以后叫它咪咪好了,她草率地决定。 玉竹完成任务就该离开。 梓桑却叫住她,猫也不玩了还捎了个药方给她。 作为礼尚往来,还有为男号的漠视感到抱歉,她都想弥补一二。 这些年的宫闱生活也不知道让夏今歌经历了什么导致子宫受损严重,寒气入体一到经期疼得直打滚,她陆陆续续帮忙养着,可一直没有效果,希望这次有用。 她嘱咐道:“你们娘娘畏苦,劳烦玉竹姑娘看着些。” 夏今歌喝药不老实是有前科的,当年破庙喝凉药那回,她端着个碗看她咳得撕心裂肺却愣是没下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这个大夫因为想拐带一群人去牧园而不得不胡说八道,心思不纯导致和人设相悖,由精神波及到身体,使得本就糟糕的体质雪上加霜,却还要眼瞅着药一点点变凉,别提多凄惨了。 可怜她刚把药渣清理干净,既不敢让她喝凉了就会影响疗效的中药,又不敢加热让药变了性质,只能重新煎。 而夏今歌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是个喝药难,后面帮她补身体的东西里一旦有药味,就总是拖延,哄她喝药就跟酷刑似的。 因为这个特性,她差点将她和苍梧郡一小姐认错,那个人也是热的不喝,冷的不喝,苦的,辣的,酸的,臭的,有味道的,是药就不喝,天天在她手心抱怨这抱怨那。 她们太像了,都一样难伺候。 又发生在同一时期,因此记忆深刻。 哦对,那家的兄弟也很难搞,喜欢撩骚,恰逢她找不到夏今歌心情不好,他又一次次犯贱说要纳她当侍妾,于是她就把他药成了只猪,看不清五官的那种,结果却害得她自己先愧疚得心绞痛,天天跟读系统出品的医学生医德手册才缓解。 是的,系统还有这种神金的东西,她从学医起就必须担负起生命之重,非涉及性命或遇到坏人就不能用医术害人。 恰巧那哥们仅限于嘴欠,甚至连手脚不干净都没有,更别提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程度,他不算大奸大恶之人,所以她心绞痛了! 交州苍梧一行药了那么多坏蛋都没事,因为那个大兄弟心痛了?! 往前数,她在青州打晕徐狗住这种病人都没心绞痛! 反正这件事无语程度是她现在想起来都会龇牙咧嘴的地步。 也是从那哥们开始,她想害普通人时就会受人设所累病上加病,只能拿出医德手册一边背一边害人一边缓解心痛,orz。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几年前,身体好转后,心脏变得强壮了些,小小刺痛才被拿捏。 紧接着医德手册就被她扔到犄角旮旯里。 往事不堪回首。 抛开过去回到现在,她希望夏今歌对自己好点,能听得进身边人的话好好吃药,她太知道病秧子的无奈了,不希望她也变成这样。 不过看玉竹瞬间发苦的脸,她有点不抱希望,只能说道:“尽力而为便好。” 想了想不久后逃不开的宫宴之行,她补充道:“待到宫宴,我去瞧瞧,希望那时娘娘身体已有所起色。” 言外之意,好好吃药,要查。 玉竹立刻听出第二层意思,眉毛扬起,有些雀跃。 安阳夫人在外时,是天高皇帝远,管不到皇后,如今人就在郢都,皇后只怕得认命喝药。 哈,玉竹差点笑出声。 她翘着高高的嘴角离开。 梓桑带猫回院子安家,这一遭皇帝皇后的嘘寒问暖,直接盖过了君侯不回家的风言风语,一路上下人对她更加谨慎小心。 . 另一边,军营。 那鸿图召集心腹开了一整个下午的会,先是安排郢都安防,安插人手,顺便和林枭等人聊了聊兵马司各级官员历年的人事任免,小到他们什么时候入职,风评、能力如何,大到官员彼此间的关系,以及身上是否有把柄。 前者容易查的到,后者还需要他慢慢深入。 一通讨论下来,天就黑了。 整合一堆资料后,手底下的人各自退下。 而他的工作还没结束,工作内容从兵马司换成自己府上,对着家里的人事任免单子反复看,对一些岗位查缺补漏,然后思考要为女号安排几个保镖。 保镖必须武力值超强,应变能力一流,还要能贴身保护,最好是上厕所都跟着那种,那性别方面似乎只有一个选择了。 条件有些苛刻,但不是没有。 那鸿图眼神放空地思考着,身旁的烛台晃了晃,半边身体落下一片阴影。 抬起头,是林枭端着晚饭进来的身影。 一米七往上的身材,头身比绝佳,一身黑衣劲装高束马尾,黑甲覆面盔已经取下,一张雌雄莫辨的脸映入眼帘。 她将饭菜放下,自然地替他整理桌上杂乱的文书。 那鸿图瞅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拿起筷子。 其实他觉得……林枭很适合被安排在她身边。 这个秘书兼打手,真的很优秀,文静忠心,而且她是隔壁言情世界的女配,和他没有宿命般的剧情交织,对他只有对上级的尊重,想来三个人不会混进不清不楚的关系里。 合适是合适,但她的身份很麻烦。 对外,她是个男人。 投军时也是女扮男装,身上还有官职。 这种就不适合跟去上厕所,容易被女客当做流氓,和女号拉拉手的时候估计都会被误会。 叹气。 林枭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她发现那鸿图的肩膀塌了一点。 大人在发愁。 大人一般不会这样,应该是遇到了难事。 她抿了抿唇,思索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回郢,面见圣上,调任兵马司,兵权无碍,虎师在外四州尽在掌控,而姜纨行事顺利,想来月余可归,若快些半月亦可。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车寿跑了这事值得大人苦恼。 林枭低下头:“属下将刑狱看守换了一批,往后提审与送审皆由我等参与,绝不再假手于人,车寿的画像亦人手一份,兵马司巡防时会多加留意,暗部的人也已经调动起来,只是还需时间……” 那鸿图回神,听到这话,看到她有些自责,赶紧放下扒了两口饭的碗。 “你做的很好,不必自责。” 刑狱从建立到执行用的都是一套班底,一样的制度,从四州到天下,这掌管刑罚的地方不知道为他清理了多少敌人,哪怕他长年在外,也能遥摇掌控。 他一个人肯定做不到这样,林枭和她所带的枭师才是大功臣,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再好的管理制度也有漏洞,补足便是。” 那鸿图宽慰人时一如既往的冷硬,不过林枭明白他的意思,眉头悄然打开,不再紧张。 那鸿图重新拿起碗,又想起保镖人选,看林枭的眼神再次露出可惜。 将她排除后,才道:“找几个枭师暗部的人跟在我……”他停顿了一下,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称呼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他摸了下鼻子,“跟在梓桑身边。” 枭师分明暗,林枭在明,姜纨在暗,后者专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分布在各行各业为他扫除障碍。 只是在林元昭的大本营,他的暗部一直都不能得到太好的发展,那个姓曹的军师生前处处防着他。 想起那个老不死的……又想杀人了。 曹家人好像没死光,改天杀一个泄愤:) “要女子,擅长打斗监察,”一个负责打,一个负责耳听八方,想了想他又补充:“贴身保护。” 林枭脑中立刻有了人选。 只是她将对话重点放在了前半段, 满脑子都是大人要监视夫人。 难道他也察觉到了? 送夫人回郢都的场景突然跳出来,她舔了下嘴唇,呼吸发沉。 其实她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就是……她好像发现夫人和太子徐承平二人有首尾。 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太子位高权重,何等疏离的一个人却在安阳夫人面前小心翼翼,而夫人也对着太子的背影怔怔发痴。 两个人要没有点什么,她名字可以倒着写了。 而那徐承平被关进刑狱时还对夫人念念不忘,言语上对大人各种不敬,实在令人生气! 只是此事关乎上级丑闻,大人在她心中犹如神祇,她一直不愿意让这种事污了他的耳朵,遂不曾开口。 如今大人自己提起监视夫人,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她有些心疼他。 无论世人如何吹捧安阳夫人菩萨再世,可她若私德有亏,水性杨花,作为大人的左膀右臂,她也是不能原谅她的。 而且一路上,她未曾听到过一句夫人对大人的惦念,真令人齿寒。 她奉若神明的人,却遭人弃如敝屣…… 林枭垂眸,眼中水意一闪而逝。 “属下这就去安排。” 她快速收拾完文书,转身衣角高高扬起,几步之间就来到门口。 那鸿图欣慰于林枭强大的执行力,又对着她的背影道:“顺便告诉水房的人送水进来,本君要洗漱!” 林枭步伐微错。 大人不回府。 他果然讨厌夫人。 14、第 14 章 军营不比家里,一切从简,洗澡也别指望有什么温泉水,一些设施更是简单。 普通末等士兵想洗澡解乏要么去公共澡堂,要么去河里,有点品阶的就在自己的营帐内架个浴桶。 那鸿图就有一个,他的浴桶做的格外大,造型也格外不一样。 椭圆大桶有四分之三的地方有盖子,躺进去只会露出头和胳膊。 这样做的目的,起初只是为了遮羞。 初期束缚在男女观念里,使他对不同构造的身体有点小尴尬,于是造了这么个造型奇异的桶。 而这桶符合人体工学,后来就算习惯了身体,他也没打算换。 还有就是,这桶上面适合放镜子,偶尔兴致来了,就喜欢揽镜自照。 到底是自己捏出来的脸,就算多讨厌纸片人意识,也很难对两张脸不动心。 抛开令人尴尬的器官,男号这张帅脸和全身上下的肌肉特别适合给特写。 而女号……欣赏的时候不多,女孩子在这种时代好看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所以她常常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那鸿图却因为强的过分,没有那种顾虑,经常一巴掌拍死一个开黄腔的,还是脖子扇碎的那种。 不久前刚想起军营的荒唐事,想起各自对望时的惊艳,难免想看看这张脸。 然后,他往旁边摸了摸,却摸空了。 他镜子呢? 那鸿图呼叫门外的亲兵。 很快进来一个人,那鸿图还没吩咐,面前就出现一面打磨光滑的铜镜。 他将镜子竖着插进浴桶木盖子的缝隙里,借用搓脸的动作欣赏美貌。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只会觉得他洗脸时间比较长罢了,完全联想不到其实主将只是自恋。 他这样掩耳盗铃,也是不想损了威严。 军营男人奇葩的很,不喜欢照镜子,觉得那是女人的物件,整个军营凑不出四面镜子。 他一个,姜纨一个,林枭估计偷摸藏着一个,再就没有了。 但是自己捏出来的建模脸,不看白不看。 他和丑东西们不一样。 同样出门在外经历风吹雨打,别人变糙,他变帅,就算晒黑了一点也比别人白,为了保护伟大的脸,黄金覆面盔都改良了好几版。 再看铜镜,虽然模糊,但他深邃立体的五官只是上了一层雾化,朦胧间深褐色的瞳仁像是要滴出蜜来,鼻梁高挺,平常抿直的红唇放松下来略微向上,好似含笑。 明明天生多情却配了副凌厉的眼神,明明适合爱人却冷漠无情…… 那鸿图“啧”了一声。 这种时刻嘴真的比ak还难压。 自己的手艺真的没话说。 但紧接着,额角一跳一跳的,熟悉的厌蠢感从心底传来,纸片人意识让他开始控制不住表情。 “大人,需要属下为您解发吗?” 恰好,林枭清润的声音传来,那鸿图嘴角一抽,愣是将痴呆的表情转换成酷炫狂拽的屌样。 应该没看到他发傻吧,他轻咳一声,从喉咙挤出话来:“不用,你先出去。” “大人确定?”林枭在云雾缭绕的空间离他五步远,中间还隔着帘子。 那鸿图的小辫子很难解,没有人帮忙怕是短时间内洗不了头。 那鸿图也想到了这个,无奈转了口风:“那你解吧。” “和泰呢?” 他的亲兵之一,这些天轮到他负责内务,镜子也该他拿过来,但这小子最近都擅离职守。 林枭不需要替他过来的。 虽然她是他比较习惯的女性,按理应该让她负责他的内务,但考虑到两个人性别不一样,让她伺候大老爷们儿有点尴尬,一般都会将她排除在外。 当然除了解辫子的时候。 有时候他可以自己解,有时候想偷懒就需要林枭帮忙,就像现在。 在那鸿图这里,丑东西和臭男人只能用来刷床垫递个镜子,但是不能碰他的辫子,这是底线。 “禀大人,他似乎去了河边。” 那鸿图:“怎么回事,他不知道今日当值?” 林枭撩开帘子,站在那鸿图身后,伸手熟练地解开辫子,并且不会扯痛他,一边回话。 “下面的人查到和泰似乎与太子接触过,想来有什么牵绊住他吧,需要属下将他暂时调离吗?” 太子? 想到他对自己的态度,那鸿图:“……调吧,调远点儿。” 别说什么不要打草惊蛇查查太子想干嘛这种话,他单纯不想多和那边有一丝关系。 言情世界人均恋爱脑,离他的世界远点! 林枭闻言勾起一抹笑,又很快隐去。 她低着头,只能看到大人发顶,盖子将他大半个身子遮住,她一来,大人自发往水底沉去,其实看不到什么。 不过她的正前方有一面铜镜,大人洗过脸便用不上它了,她看过去正好能见到大人落拓不羁的五官,那目空一切的眼神孤高傲然,下一瞬又漫不经心地阖眸支颐,露出遒劲的臂膀。 大人没有关注自己容貌,此刻也一定不知道这铜镜便宜了谁。 林枭垂着眼半惶恐着,不一会又掀起眼帘投去一眼。 惶惶然的心思,让她体温上升。 偏偏水雾之中似麝似兰的气味冲击人的感官,叫人愈发沉醉其中。 有时放荡不羁的美也是一种致命吸引,尤其遭人惦记。 林枭解辫子的动作越来越慢。 不一会,那鸿图都快睡着了。 “快些。”他点名批评,洗澡水都快冷了。 林枭只能加快动作,手指无意划过头皮,心头陡然一动。 她想起那个和大人成婚的女人。 会不会有一天帮大人解发的人变成她。 就算大人今夜不回府,却总有回去的一天,他们会住在一起,如果大人不再讨厌她,甚至亲近她…… 越想心里越有股冲动,那是面对姜纨都没有的忌惮。 一向话不多的她,此时想说点什么。 于是受心性冲击的她大胆道:“属下手艺生疏了,这编发解发的技巧似是还给大人了,该多练练。” 最好在大人身边练。 就像过去,不会这些琐事的她有大人编发,她在镜中学,也在镜中看,等到某个午后顺理成章地接手为大人解发的差事,还能看到他如释重负的神情。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毕竟不多。 虽然她在大人身边,但是一半多的时间里,他多是自己解决满头小辫子,他不喜欢别人接近,也未见得事事需要她。 “大人日后的头发都由我来解吧。”她道。 那鸿图睁开眼,只是镜子里的林枭早就换了一副淡然的神态,她像一个真心钻研的学子,认真对待手底下的工作。 那鸿图没感觉到异样,“本君随口说说而已,这种事有什么好费心的……” 随即嗤道:“你的时间如此不值钱?今日加练了吗?” 林枭恍然一怔,回忆骤然起波澜。 大人说过,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凡事只靠自己的人,她一个女儿家要付出比寻常人还多的努力,更何况这是军功立身的军营。 她要匹配男子的气力,持久力,抗打能力……一切一切比照男子,同时她也必须熟读兵书,有统领之能。 这些都需要时间堆砌。 她也因此每时每刻都在努力。 林枭跪下:“是属下昏了头,大人对属下恩同再造,属下只想报恩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协助大人,不想叫大人失望了。” 那鸿图:“下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 帘子一开一合,很快又只剩他自己,那鸿图从水里直起身子。 自己弄自己的头发会粗鲁些,好一会辫子变成泡面头,就是头皮有点疼。 林枭解的是真好,就是容易耽误时间,他有时候并不希望她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 参军的家伙就该多撸铁!!! 要不然她一米七的个子哪里来! 军队里那些碎嘴子私底下喊她娘娘腔,背地里讨论他的长相,如果不用实力镇住他们,军心要散,军纪要完。 所以!长得越好看越要努力! . 林枭走到军营特设健身区,熟练地热身,跑步,举铁…… 好一会,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才消下去。 她刚才确实昏了头。 差一点,差一点就…… 往常忙着行军打仗刻意忽略,如今想来,她曾经长歪的地方又生出了枝节,在男女之情上格外控制不住自己。 是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姜纨出现,也许是大人成婚。 但姜纨被她支使在外,大人婚后也同她一起,便不再多想。 可回了郢都,一切又会不一样,她对骤变的生活开始惶恐。 林枭狠狠闭上眼,额头的汗水顺着流下,渗进眼睛,泪水跟着落下,她咬住下唇,将脸埋进器材内。 良久,听闻身后有脚步传来,她才擦去脸上痕迹,又学着大人一点点收敛情绪。 身后脚步未见停歇,直直朝她而来,一道拳风紧随而至。 林枭不紧不慢地移动身子,随即站起来,旋身一脚。 只听砰的一声,来人飞向一边。 这一脚,含着她好些情绪,因此力大势沉。 “林枭!” 和泰捂着肋骨蜷缩在地上,压着声呵斥。 此刻已至夜深,除了巡夜的,周遭无人,林枭踏着重重火光走近,在和泰面前站定,明灭不定的光彩照在脸上,端的是个喜怒无常。 她的鞋落在和泰脆弱的脖子上,一点点碾动。 和泰狼狈地捶着那双军靴,却发现很快气血不畅,头脑充血。 “放,放开!” 虐杀同僚,军法处置,林枭不怕,只是不想因为这种事让大人再次关注到和泰,遂移开了脚。 可笑和泰当年压着她打,时常奚落嘲讽,如今却不敌她一脚。 林枭背着手,居高临下道:“从明日起,你便回青州。” 在和泰即将暴起时,她刺道:“这是大人的意思。” 大人说调的越远越好,她自然照办,而且虎师男子充满阳刚之气,想来能把和泰掰正。 “不可能!”和泰弓着身,斜眼抬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林枭:“信不信由你,明日你若不动身,我找人押你去。” 众目睽睽之下,应该会脸面尽失。 心情不好的林枭不再理会,打算离开。 只是没走两步,和泰捂着左肋追上来:“这些天你把我支走是不是就为了这般害我!让我回大人身边,否则我便告诉大人你是断袖!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他以为这样能让林枭害怕,但她只是随手揪住他的领子向下拉,膝盖一顶,将人打了出去。 “我和你不一样。” ——我曾在大人面前立誓,此生不嫁,断情弃爱。 誓言言之凿凿,所以大人不会信她有了心仪之人。 当然若大人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信了,他也只会对她失望,直道精心教导的数年白费了,又或者气势汹汹地询问是谁,言明是非,再劝她回头是岸一次,最后若还是说不通他大约还会给她找来三夫四侍,绝不让她轻易因情失心疯……可能这中间她还会有一批来自大人的丰厚嫁妆。 退一万步讲,她为女子,何来断袖,大人绝不会像和泰以为的厌恶,憎恨她。 她和他从根上就不一样。 她自然也不怕他的威胁。 至于和泰敢不敢向大人直言她对他的心思,她赌他不敢,因为和泰自己都不敢表露一丝一毫。 当然军营里没一个人敢。 想到这,林枭嘴角带上不屑的笑。 和泰疼得龇牙咧嘴,仍不信邪:“放屁!” 只是不等他再输出,这里的动静终是引来了巡逻兵。 主将亲卫和前锋大将打架,事情大条了。 他们被押到那鸿图面前。 和泰被大人的容色晃得失神,想到要离开,更加激愤难当,几次询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去青州。 那鸿图自然点头。 和泰绝望又灰心,有了玉石俱焚的念头,但是指认林枭爱慕大人,他也会被揭发,两人就会被大人弄死,可如果只是在满堂军士面前揭发她好男风,既不用死也能让她跟着去青州。 于是和泰指向林枭,张口欲言。 林枭按下他的手指,轻轻一拧,脆骨声响起,在和泰杀猪般的嚎叫中,淡然自若道:“说来有些恶心,但是属下顾不上那些了。” 满屋子将领看了过来,那鸿图觉得是什么天大的事,还好心地问了下要不要屏退左右。 林枭怕迟则生变,直接道是和泰心仪她,因此两个人才打起来。 此话一出,顿时让人脸色精彩。 15、第 15 章 “你放屁!” 和泰神情癫狂,气得浑身发抖,被林枭一番指控激得鸡皮疙瘩暴起。 “那你缠着我作甚,在校场上穷追不舍的不是你?”林枭神情淡淡,可谁都能看出她眉梢中的鄙夷。 和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他想揭发林枭滥用职权几次三番借故调离他,校场打斗只是去讨回公道! 但如果问及林枭为什么要针对他,他又哑口无言。 总不能说林枭忌惮他?林枭已经是统领,他不过是亲卫,顶了天为大人守门,两个人官职都差一截,肯定没人信。 难不成非要举报林枭这个贱人对大人心生恋慕因此排除异己? 可为何专门排他不排别人,这不就暴露了两人是情敌? 到时大人一定会大怒,他们真的会死的。 想到死亡,气昏头的和泰有些发抖。 最终在他的犹豫下,吃了这个哑巴亏。 这件事盖棺定论。 两个人各打二十大板,和泰青州之行板上钉钉。 他不死心,膝行至那鸿图面前,为求情正要叩首,却被林枭扯着头发拉回来,一个‘失误’后脑勺狠狠磕在地上。 这声磕碰后,所有人都知道林枭是讨厌死他了。 不惜公然出手,再加五个板子的代价。 两个人被拖出去,在演武台上,在大庭广众下受罚。 和泰鬼哭狼嚎,林枭却不能露出狼狈的一面,下面一圈都是她的手下。 只是经此一遭她怕是又多了一段风流韵事。 想到这段事迹会把她同和泰的名字放在一处,还真有点恶心。 想七想八中,她听见大人的声音。 “若再有此事,我会把你们操练到忘却那等龌龊事。” 林枭都能想到大人是怎样一副冷凝的表情说出这句话。 “想来天下太平,你们都有所松懈了,便是春心荡漾都给本君收起来!明日三倍加练!” 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敢哀嚎,相反感到惴惴不安。 虎枭军军纪严明,再加上君侯铁血手段,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这种事了,虎师男子血气方刚还有可能控制不住,但他们枭师有大部分天残地缺,整个军队惜命得很,按理最怕大人要命的手段。 不想竟然还有人敢,还在大人身边,想想主将亲卫对前锋大将……大人怕是要心梗。 遥想当年,他们打到其中一路反王肃成王的营地,发现那处军营狎.妓,男女不忌,一整个糜乱之师时,大人要饮血的眼神。 现在想想都要发抖。 那队邪军,最后尸骸遍野。 大人没杀腻,他们都要杀吐了。 此后本就规矩的虎枭军更明白了大人的底线,因而对军中淫.乱这种事格外警觉。 台上的人挨打,台下的反思。 等到最后一块板子落下,将士们如蒙大赦,赶紧四散,统领的热闹可不是那么好看的。 而林枭艰难起身,虽然丢了很大的脸,但还好姜纨不在。 感受了一番伤处,疼,但好在没有出血。 实木板子,且有暗钉,但大人要她练就金铁般的身体,这种肉厚脆弱的地方自然也在锻炼范围,且她早有准备,在内层衣服里藏了垫子,只要不是扒了裤子打,除了疼一切无碍。 相比起她,和泰惨多了,左肋断了,臀部烂了,头破了,还需要人背回去。 林枭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营帐。 回去后果然在桌上看到一瓶金疮药。 因为自身原因,她很少看军医,便是伤重也有大人救治,又或者她和姜纨互相搓药。 将帐子关好,药粉撒在伤处,林枭倒吸一口凉气。 这药好是好就是太刺痛了,药粉不细腻跟撒了盐巴似的。 原本哪里需要受这罪,如果和泰乖乖接受安排…… 林枭默默攥起拳头,眼中闪过凶光。 大人面前她是乖巧,可军营之地悍勇者多如牛毛,她若是一味乖巧,早被欺负死,因而很早之前她就学会了睚眦必报。 第二日,全军营操练,和泰这样的就算有伤也不能免。 差点被练成死狗。 再有林枭时不时路过踹上一脚,差点没死在当场。 而下午,他又要前往青州。 林枭在所有同僚震碎下巴的神情中,款款跟去送行,没一会又神清气爽地回来。 同去送行的同僚道是和泰怕是要退伍了。 多处骨头碎裂,筋脉挫断,只留了一条命。 有人想不通非要做绝吗?而且君侯都处置了……同僚当即提醒,那可是林统领,锱铢必较,有仇报仇,这等肖想她的事,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于是众人不敢再言,曾经对林枭有过歪心思的人行事越发低调。 林枭被关押起来二次受刑,听不见他们的议论,如果知道也只会表示他们想岔了,但并不阻止这样的恐慌蔓延。 比起昨天的斗殴,这一日她只是被关在水牢,原本浑浊的水换成了清水,水位还不到臀部,明显有人对她网开一面。 “此事属下失察,本该妥善了结,不想还是惊扰了大人,不会再有下次了。” 林枭抬头看向高台上的人,告罪道。 郢都军营的水牢就是个四四方方的盛水笼子,不比青州精致,因而面积不大,四面环水,唯有高台干燥,大人就站在那。 可惜他逆着光,看不清神情。 但是良久,她听到了一声轻嗯,竟也没有怪她下手太重。 林枭晃了晃被锁链束缚的手脚,响起一片叮当声。 水中倒影,映着她嘴角微弯的模样。 “和泰敬酒不吃吃罚酒,都说了让他去青州,他非要纠缠,害我出丑,惩治一番也是应该。” 而且他还妄图留在大人身边,简直罪大恶极。 台上,那鸿图只能看到林枭头顶,她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声音越来越低。 这和她平常自若的形象大相径庭。 不过也能理解,这人受过情伤,自觉断情绝爱,遇到求爱的一时心神震动也不奇怪。 就是这次的处理方式和以前的干脆利落不太一样,让他隐隐有些担心。 林枭从一个究极恋爱脑变成如今沉稳干练的事业批,并对爱情死心,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如果再变回恋爱脑,那鸿图真的会两眼一黑。 想到这,那鸿图:“林枭。” 底下的人抬头。 “还记得为何给自己取名为枭吗?” 枭指猛禽,有勇猛善战之意,又指刑罚,一般不作为名字用。 林枭神思一晃:“记得,取字虎枭军,因为想为大人分忧,想站在万人之上,做大人最趁手的兵器,故而取枭。” 那鸿图心说还好没忘。 “既然记得,那我也不再问你与和泰纠葛到何种程度,水牢过后自行加训,切记动心忍性,不要在不必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林枭听出言外之意,心下叹气,大人因她的鬼话对她不放心了。 可是她另有心事啊。 “是。”她没精打采。 那鸿图一看这样,心里又起一丝不妙,虽是不觉得古人发誓后敢毁约,但他难免联想到情感创伤后想爱不敢爱,通过把人废了昭示决心,事后又后悔的样子。 他故意放话:“你……若当真有点什么自觉割舍,若割舍不掉,便自绝吧,本君不想再拉你第二次。” 言尽于此,那鸿图离开。 踏上水牢上升梯,自有人向上拉动绳索。 梯子缓慢向上,稍微低头还能看到林枭受伤的表情。 那鸿图撇开头,却是想起了徐州之行。 . 徐州是他拿下青州后的第二个目标,肃成王的地盘。 当时大军压境,打了过去,途经东海郡,见识到了很离谱的军营风貌。 那个军营和它的主君一样荒唐。 肃成王在扬州王都设置欢乐谷,军营里就依葫芦画瓢,在徐州整一个极乐窝。 一个比寻常营帐大百倍的帐子立在东海郡营地,专门搜罗当地容貌出色的男男女女,不男不女,童男童女。 不仅自己享用,也供货给全国各地的豪强。 这多恶心,他想都没想就打上去了。 那鸿图刺穿守将,抓住郡守后,本来打算解救一下那群失足少年,没成想这些人不相信他,而且见他容貌昳丽并且没有被污染,假意逢迎,引他松懈,朝他下手,被戳穿后,又群起攻之。 踏马的,他这辈子都没被这么忘恩负义地对待过。 他本该直接杀了他们,却硬生生又问了帐内千人活是不活! 他总觉得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救,也许有人只是因为身体被糟蹋,心性被摧折,又或是怕融入不了正常生活,所以长歪了一点,于是给他们一次机会。 因为遏制了杀念本意,头都开始痛起来。 结果,没有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他们都在仇视他,只想要纸醉金迷的生活。 这群没有羞耻心的家伙可悲又可恨。 那鸿图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他救不了,于是他把他们都杀了,比在青州还要残暴,且不留余地。 整个东海郡的产业链也被他端了。 人数虽然比起日后的龙牙坡不值一提,但也正是这场酣畅淋漓的杀戮以及狠下心来屠刀对同胞,日后再要杀人,杀千千万万的人,更甚至屠城,他也下得去手。 杀疯了的他枪杆子到处戳,然后一下就戳到了地牢表层。 很快他就发现在这恶心的地方,竟然还一个因为不肯卖,而被毒打的林枭。 那鸿图赶紧把她从地牢挖出来。 结果一看,这姑娘浑身皮开肉绽,一张脸被毁的七七八八,身上骨头碎了好几节,还伴有炎症。 林枭恢复意识的第一句是问未婚夫去哪了。 她意识不清,很快将他错认,哭着说终于等到他了。 那鸿图问了守地牢的才知道,那所谓的未婚夫其实才是害她至此的罪魁祸首。 简而言之,他把她卖了。 而这姑娘是个单纯又重情的,半点没怀疑未婚夫的居心。 不过算了,伤得这么重,估计胡说八道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把人带回去治疗。 这小地方的大夫医术不精,都说她重伤不治的可能性比较大,那鸿图不信邪。 两个号虽然差异很大,但他觉得医者行针,武者执枪,是一个道理,对周身经脉器官骨骼都要了如指掌。 梓桑在外遇到点麻烦赶不过来,他就自己动手。 理想美满,现实骨感,真正动手他才发现两个号身体上的差异和天赋能力差别有多大。 他一针下去,穿筋透骨,差点没把人治废,而在女号看来很简单的把脉,他只差把人手骨捏碎。 放轻手劲后,正式治疗才开始。 但等到煎药,他又发现女号可以轻易闻出药材的鼻子,在他这里行不通,而且没有经过锻炼,在他眼睛看来很多药材是长得一样的(?)女号能找到的细微不同,他完全发现不了。 那鸿图终于意识到这接骨疗伤配药治病要找专业人士。 之后他口授让那些大夫自己理解着治,他们既然下了死亡通知书,不依照他的方法,也救不回人,于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方法交出去后,他就去打仗了。 在东海郡杀了个三进三出,彻底拿下这块土地。 征伐还要继续,下一个郡在等他。 可不久过后,虽是毁容却无性命之忧的林枭拖着伤腿堵在了军队必经之路。 那时候都不能用狼狈形容她了,浑身跟小乞丐似的,头发像杂草团子,求他帮着寻找未婚夫。 嗯,当时她还不叫林枭,叫林鸢,有着一个如风筝般受人摆布的名字。 得知她叫这么个名字,他才终于认出这是言情世界的老熟人。 就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多出来一个未婚夫。 她还说,她与未婚夫私奔出来,可那鸿图一猜就知道所谓未婚夫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情郎,要不然为什么要私奔。 明明告诉过她那个混蛋把她卖了,但是她偏偏不信。 林鸢也是执着,敢抱着马腿不撒手。 他就问她那个人是谁。 她道,唐佳玊。 emmm,不认识。 天地之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于是她说她想随军一边找。 那鸿图拒绝了,虽然她不是这个世界的npc,没必要避嫌,但是凭什么,军中不养闲人,他把她救活已经是仁至义尽。 可林鸢说她熟悉荆州地形,他迟早需要她。 如果是这样,也不是不能交易,他要堪舆图,她要找情郎,各取所需。 不过林鸢是插班生,一开始过得可不好。 虎枭军上下喊她丑姑娘,她为此默默伤心不敢反驳,要她煮饭打扫,继而烫出一手包也只能照做,明明是大家闺秀,可行事如此软弱顺从。 哪有当年和女号争抢林景焕时的锋芒毕露。 不过她一如既往很执着,挨过酷刑,忍受跋山涉水的颠簸,屁股在马背上坐烂了都没放弃。 当然这个爱情大过天的家伙很让人恼火,每时每刻都在打听唐佳玊。 疯魔程度,让人以为唐佳玊给她下蛊了。 可等找到这个人,唐佳玊认不出她,还大骂她丑鬼。 彼时行至彭城郡,唐佳玊把林鸢卖了,还走了肃成王的路子,拿下好大一块地,摇身一变成为地主,还把一家老小接到身边,日子格外安逸,娇妻美妾都纳了不少。 看样子全然忘了林鸢。 真的渣。 那鸿图跟个旁观者一样,问这姑娘还要追爱吗? 追,她说,她不相信这人没有真心。 虽是旁观,但听到这种惊世骇俗的话,他也要绷不住了。 姑娘,明知是火坑为什么要跳,还有你没看见渣男都三妻四妾了吗?上赶着做小五是什么操作。 他第一次对她的脑子展开研究。 “是究极恋爱脑吗?”换个世界依然爱情至上。 可惜没人给他答案。 大军又开始忙碌。 第一次,他路过唐大地主的地盘,恋爱脑非要跟随渣男,他放过了这块地,到下一个县。 第二次,他路过唐小地主的地盘,只见难民围在府门前抢粮抢食,恋爱脑被渣男当盾牌,堵住开了个口的门,可人潮还是挤了进去。 那时他只有一杆银枪,于是用它挑开难民,把恋爱脑勾到身边,挑眉问她,“还爱的下去?” 爱难民都比爱渣男合理,她只要高呼一声放粮,就有无数人反馈她更多的爱,死去活来的那种。 可恋爱脑深深看了眼人群里向她求助的男人,仍是点头。 那鸿图将人退回去,气得两鼻孔出气,外加一声冷笑。 第三次,彭城郡大多县城被拿下,他又折返唐地主的地盘。 发现这姑娘形容枯槁,但唐地主对她很是谄媚,见他折返,忙把她推了过来。 那鸿图不明所以,对着恋爱脑求仁得仁表达祝福。 她动了动嘴,神情碎裂,那鸿图觉得不寻常,抱着最后一丝恻隐之心劝她:“爱不动就别爱了。” 恋爱脑姑娘潸然泪下,却木木的不表态。 那鸿图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他很忙!好吧! 他突然就想到了东海郡的极乐窝,他劝不动那些人,这个恋爱脑也未必能回头是岸。 他们一样可恶! 可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给她机会,可能是因为这姑娘没想过害他,所以他忽略了她的危险性,也可能是他们曾经是老熟人,换个世界换种缘分…… 可他发现,极乐谷的人要他命,这姑娘是要摧毁他的精神啊。 都说,我佛不渡恋爱脑,杀神只会砍杀人。 于是他果断将唐地主仅剩的没被难民占领的土地打了下来,再不管她死活。 这事本来可以画上句号了,可有一天雨夜,他在唐佳玊的宅子里洗澡,那姑娘上门了。 “大人,你说什么是爱?” 神金,那鸿图站在屋内,宁愿听雨声也不想听她放屁。 她求他解惑,虔诚下拜,像个迷茫的朝圣者。 那鸿图大发慈悲地开口:“不知道。” “你求爱,我求大业,你爱而不得,所求来自他人施舍,而我靠自己,我见即所得,这一路山川归我,湖海归我,照在此方大地的日月星辰亦归我。” “见山见水,得见大业,儿女情长,岂能比拟。” 所以别来问劳资。 拒绝的这么明显,恋爱脑该走了吧,她不走,他也要去擦泡面头了。 然而恋爱脑浑身过电跟被雷劈了一样,一下受刺激了,开口要兵,伸手要剑。 那鸿图为了打发她,将背包里夏今歌友情贡献的剑借袖子遮掩扔给了她。 “它有名字吗?” 宝剑出场,富有灵性,雨中的人爱不释手,又不太能抬起来。 那鸿图:“双绝剑。” “好,那我便用这剑绝情绝爱。” 那鸿图刚要转身的身子又拧了回来。 瓢泼大雨看不清人的神情,他只记得,林鸢问他:“大人,待我用双绝剑绝了孽缘,可以投军吗?我不想嫁人,不想再爱,我想当个男人,建功立业,可以吗?” 原来重大情感创伤后,她想改变得这么彻底……性别都不要了。 “先证明给我看。”那鸿图只是道。 他怕恋爱脑反复无常,给这份offer设置了门槛。 然后林鸢给他一个坚毅的背影,还有门槛处寒酸的铜板。 次日,他就得到唐家人死绝,林鸢重伤的消息,她借的兵只是帮忙抬了回来,全程她自己解决。 他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开始探究她怎么突然想开了,于是去见她。 林鸢并不多说,只是发誓封心锁爱,誓言有点毒,然而因为伤势过重,发誓一半开始咳血,只能停下。 好在那鸿图带了大夫。 大夫一看,愁眉苦脸。 好消息是大夫能让她活,坏消息是大夫只能把她救到不死的地步,伤腿经过这一遭要残,五脏六腑严重损伤,怕是要折寿。 大夫救不了,只能指了条明路,道是冀州有神医坐诊,可生死人肉白骨,断骨碎骨亦可再生,区区内伤小事一桩。 那鸿图挑了下眉。 徐州去往冀州,可借道青州,他可开方便之门。 如果这姑娘真能亲自走到那,她/他可以给她件奖励。和跋山涉水得到一个渣男不同,她/他可助她重生。 只是还要看她想不想活。 刚走出渣男阴影,结果发现得绝症了,神医还远在天边,轮到谁都得疯。 “想活吗?”他问。 林鸢像破碎风筝,摇摇欲坠,望向他时好像在问,我可以吗? “不是要投军?” 话落,林鸢眼中寂灭的光一点点亮起来。 又变回了那个坚韧如草的林鸢,她向他要了通行文书,以往后余生的忠诚交换。 她每一次向他开口都会进行交换,这一次也一样。 拿到文书后,她做了男装打扮,因为不会束发,只能跟他学,之后没有一刻耽搁,只身带着那把剑离开。 乱世的不确定性,会让人不由自主期待某个人的蜕变,比如他想知道曾经的对手会走到哪一步。 她/他一直在关注着林鸢。 之后她果然来到了女号身边。 从此容貌大改,治残治伤,有了个健壮的身体。 之后又舍去名字,从某个征兵现场加入虎枭军,来到了他的面前。 她践行了她的诺言。 而那鸿图亲自参与到林枭蜕变,对她有种对学生的期待,他正式接纳她,培养她,将系统出品的武技传授给她。 林枭被那鸿图当做现实版花木兰操练,总是耳提面命,叫她珍惜机会,好好搞事业,千万别把时间浪费在谈情说爱上。 她要立在众人之上,理智清醒地活下去,用比索取爱情更执着的野心为自己铺路,成为另一个有无限可能的自己! 至此林秘书打造成功。 林景焕好好的人才不会用,把她当成刺激女号的女配,一到他手上却是国之栋梁。 这种成就感,跟哈啤酒似的。 爽。 . 所以那鸿图才是最希望林枭保持初心的人。 16、第 16 章 水牢天窗大开,上升梯消失在视野,再难看到那道身影,林枭颓然地低下头。 不知道痛苦了多久,只知道天窗亮了又暗,暗了又亮,而后梯子处终于传来动静。 下行的梯子带来了手下人,手臂架着只飞鹰,于高台上行礼:“统领,北方有信。” 说完这句话,精铁臂膀一震,令飞鹰离开。 鹰眼立刻识别出主人的位置,展开翅膀,俯冲向下,临近锁链又悬停于空中,亮了亮腿上绑着的竹筒。 奈何当事人无动于衷,就只能飞到她的肩膀上,用锋利的爪子抓握了一下。 林枭这才抬起丧气郁结的脸,这张脸在这段时间憔悴了不少。 她从飞鹰身上取下竹筒。 因为关在水牢里没有东西犒劳这位,脑袋被啄了两下。 直至一鹰一人离开,林枭才打开竹筒。 她本意兴阑珊,却在触及纸上‘哈哈’的字样时,扭曲了表情。 信纸被她团紧,团紧再团紧。 刚看一眼,她就知道这信是谁写的,也确定这信大约都是废话。 难为姜纨远在天边还能专门来信笑话她。 那夜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 纸团被扔进水中,又于水中展开,字迹晕了出来。 林枭看到了余下的字。 和她所料一样,信纸四分之三都是嘲笑。 就连最后一行也表达着姜纨对她女扮男装,自食恶果的嘲弄,道她不男不女,想爱不敢爱,却和情敌较劲,让自己下不来台…… 又讽刺她,女儿家的便利都不要了,却没有抛却儿女情长,实在是个笑话。 字字句句无一不是戳人肺管子,林枭咬牙,若姜纨在此,她一定和她打一架! 她以为她不想恢复身份吗?! 她做梦都想正大光明的诉说爱意,也好过大人真以为她去了情爱! 是,成为男人确实可以更快地建功立业,但虎枭军和其他军队不一样,特设暗部令女子参军,她完全有机会和姜纨一样。 偏林枭一个人混在了枭师明面,以男子的身份,得到大人传道授业,得到大人悉心栽培。 一开始还好,她比任何人都得大人心,也更为亲近,可谁承想当日之表态大人信以为真令她彻底绝了后路,竟然真的将她当做男子教养,为防她重回老路,又不许她动情。 林枭胸中郁闷,痛不欲生。 这一切都怪年少时的自己隐瞒了一些事,把自己和大人都算计了进去。 如今想来,那些事最终把她逼成这副模样。 … 往前数年,林枭还叫林鸢,五岁之前都在荆州生活,因而她熟悉那里的一切。 父亲是荆州主管粮仓的官员,地位非比寻常,天下虽未彻底大乱,但已经有许多人盯上了他。 多地起兵谋反的声浪一天比一天强烈,父亲谨小慎微,躲过一波又一波拉拢,却没躲过林氏分支的觊觎。 林氏五代而迁,如今早已不知道过了多少个五代,各支之间缘分浅薄。 族叔林元昭之父外放交州当官,而他自己却长留荆州,以族内事务的名目和其他林氏分支取得联系,也包括她父亲。 他道民不聊生,林氏应同气连枝,希望各支加强联系,从而报团取暖。 因为来往频繁,又有稀薄的血缘加持,他一步步取得父亲信任,之后更是不惜病急乱投医让两支联姻,让关系更紧密。 他承诺其子林景焕一生只会有她一个妻子,两家共同携手。 父亲考虑到老林公与他同朝为官,曾提拔过他,也考虑到林元昭这支在林氏家族的影响力,他们最终应允了联姻。 娃娃亲需小办一桌,两家坐下来熟悉熟悉,也让她看看林景焕是何模样。 她年幼无知当看新鲜,可林元昭满腹算计,趁着父亲心防打开,套出了荆州舆图和粮仓的分布图在哪。 当夜,这条毒蛇便策划了搬空粮仓。 粮仓被搬,荆州大乱。 她的父母被抢粮的荆州百姓踩踏而死,而她与林景焕在一处,侥幸活了下来。 父母死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各地爆发动乱,天下即将四分五裂。而林元昭不声不响回了交州,一改暗中行事,与交州势力大打出手。 当然这事与她无关,她只是被带回了交州抚养。 虽然年纪小对父母的死一知半解,但看到从林府进出的粮食上用着有荆州徽记的麻袋,她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奈何人小力微,连抱怨都不敢,甚至心底的疑窦都叫她悄悄藏了起来。 她唯一能傍身的好像只有那桩婚约,因为急于寻找依靠自然念念不忘,可府里的人早就在有心人的安排下淡去此事。 甚至为了达到分开的效果,她和林景焕再没有见过,哪怕住在一个府邸,也隔着人群,各自衣角都是错开的。 她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因无人教导而说不上来,但心中总归是荒芜不安的。 这样惶惶无依的日子过了八年,终于在林元昭对外宣布她是他女儿而非儿媳尘埃落定。 她被否了。 被退婚了。 林鸢不可置信中夹杂着凄怆,和不解。 为什么要悔婚?为什么摇身一变成为他女儿?他究竟想做什么? 可她又不敢问,于是又一次错失探究真相的机会,继续被人摆布着。 一直到她莫名与荆州豪强订下婚约,她才明白林元昭想借她打回荆州内部,只因她是已故荆州粮官之女,那里有她父亲的同僚、亲友。 有了她这个名目,怎么都比他自己打开荆州局面要好。 林鸢不知这桩婚事算什么,也无法接受。 她只觉得自己像一颗棋子,任人摆布。 林鸢素来谨小慎微,这一次却生出怨怼。 她心里生出一种声音让她和林元昭对着干。 于是在面对交州其他世族递来的橄榄枝,她接下了。 唐佳玊在其中相貌最好,家世也不错。 他会说甜言蜜语,填补了林鸢心底的空虚,他行事处处以她为先,让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尊重…… 十三岁的年纪,最容易被风花雪月乱心,她也不例外。 而且为了反抗那桩婚约,她更加愿意同唐佳玊在一起。 好像和他在一起她就赢了,出格又刺激。 他劝她悔婚,她自然应允。 可事实是林元昭绝不会让她破坏自己的盘算。 即使他还在为交州九郡一海的归属头疼,他也要将她拉入下一步计划中。 所以林元昭不同意她和唐佳玊在一起。 但是凭什么? 有过一回反抗经历的她,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并提议私奔,去荆州。 私奔是更加胆大妄为的事,她以为要软磨硬泡一会,谁知道唐佳玊竟然同意了! 那时她觉得他一定爱惨了自己。 她也更喜欢这个人了。 可到了交州边境,又发生了意外。 ‘林元昭之女’竟然在当天出席了世家宴请。 “你不是林公的女儿吗?!为什么他不来追你还让人顶替了你?!”唐佳玊大为震惊。 林鸢也终于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只消对方一句话,就抹了她的存在。 “我只是他的义女。”她只能解释。 林鸢以为唐佳玊会抛弃她,可他只是乱了片刻又恢复镇定,还说会按照原计划带她回荆州。 一瞬间,感动,喜悦,和难言的安全感包裹全身,让林鸢狠狠动了心。 那是比喜欢这样浮于表面还要深沉的感情,是患难与共后才能衍生出的真情。 总之,那一刻,她真的爱上了眼前这个人。 可这趟出逃的旅途在第三天出了意外,两个人被迷晕,并被带到了徐州。 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急需有个人依靠,于是拼命寻找唐佳玊,却因被关在某个帐子中无能为力。 之后她才知道这帐子归属徐州军营,被人称作极乐窝,进来的人绝不可能出去,除非出门‘接客’。 所谓‘接客’也是天南海北地接,只要有人需要,只要那人有钱。 林鸢想问自己为什么在这,可那些人也不知道,他们只教她卖笑卖身的方法。 林鸢哪里能接受。 于是她反抗,拒绝。 却因此被关入地牢毒打。 人在绝境时会回溯一生最甜蜜的时刻。 她思来想去,也只有唐佳玊曲意逢迎,后来不离不弃的那段日子最为快活。 幼年记忆毕竟太过久远,很多人很多事都随着家庭巨变让她刻意遗忘,所以唯有唐佳玊是她那时的希望。 她希望,他像救世的英雄,突然出现,带她离开。 这样的念想在皮开肉绽时,在碎骨毁容时,又在炎症让她发烧时,格外强烈。 她需要他,她好想他。 她每分每秒都在祈祷,脑子都在印刻唐佳玊的容貌。 终于有一天,头顶一声巨响触及地牢表层,而后又什么东西冲破了,带来了久违的光彩。 有个人真的来救她于水火了。 地牢常年黑暗,她的眼睛遇见强光一时失去色感,但她觉得是唐佳玊来救她了。 任何言语都不足以说明她那时有多激动。 可惜没能等眼睛恢复看一眼他,她又因伤昏迷了。 伤重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听不见看不见,但她感觉自己要痛死了。 尤其是手骨、腿骨。 这样的疼一直持续了很久,后来才平息了下来,而她也为此昏迷了半个月才醒来。 只是醒来等待她的不是唐佳玊,而救她的好像也不是他。 而是某个进驻徐州的势力,主将还有‘鬼修罗’之称。 林鸢懵了。 所以唐佳玊呢? 她还是要找他。 但那个救命恩人也要找。 她积极治伤,同时打听两个人下落。 那几名大夫见识过虎枭军的可怕,所以对主将带来的伤者处处讨好,她想要的情报自然努力打听。 结果却是只知道虎枭军在徐州境内如何搅风搅雨,唐佳玊其人却销声匿迹。 在徐州林鸢举目无亲,以她当时的情况,能去求助的似乎只有那个救她的人。 于是她想,只要那个人肯帮忙,她会发挥自己仅有的价值——将那份藏在记忆深处的荆州地形图给他,想来他们这种想要问鼎天下的人应该有兴趣。 所以等修养两个月能动了,她就启程找人,只是腿伤还未好全行路有些困难,把她弄得非常狼狈,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找到了,也顺利用堪舆图换了个随军的机会。 她想着只要跟着这支队伍游走在徐州总能找到人。 那时就能向这位大人证明自己不是被卖的。 而她也不相信这么凄惨的事会落在自己身上,毕竟唐佳玊没有理由卖她,他得到了什么呢?她只是一个抛却‘林元昭之女’头衔的无用之人。 而他曾对她不离不弃,不是吗? 抱着这样的自信,她忍受着颠簸和行军路上的痛苦,找到了人。 结果却见到了他左拥右抱的场面。 她发誓,那所谓的爱意直接消散大半,自身防御机制开启甚至让她忽略了那句‘丑鬼’。 她虽受伤,但想要个解释。 哪怕那位大人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她也要留下探究一番。 她想,人变坏也要有个理由,为什么在交州不放弃她,而是在徐州? 第一次留下,是迷茫大于仇恨,余下的爱意残念让她下意识对靠近唐佳玊身边的女人出手。 于是她第一次学会了挑拨离间,从中作梗。 而且意外的很成功,那些人梢一挑拨就起了内讧,把整个府邸弄得乌烟瘴气,为此唐佳玊不得不到处躲。 这就方便了她寻到机会问这人自己会出现在徐州的原因。 他却不答,反问那位大人是她什么人。 恩人,林鸢自然如此回答。 唐佳玊却半信半疑。 “你丑成这样都能带着你,还又伤又残的,救你图什么?” 林鸢可不管这些,她就想知道是不是这个人把她卖来徐州的,为什么? 父母之死,她因年久而未能探究,而自己的婚约也因为犹豫一再被拿捏,但这件近在眼前的事,却要弄明白了。 她不能再糊里糊涂地活着了。 她反复询问,他也终于失去耐心,拿对下人的态度对她。 奚落,苛待,拳打脚踢也有。 于是,她开始学会了记仇。 唐佳玊因那位大人的缘故对她颇为忌惮,因而并没有赶走她。 而女人记仇是会翻旧账的,在他未开口的日子里,她就一边回忆被背叛的场景,一边寻找机会给他找麻烦,直到他愿意说出真相为止。 于是他最爱什么,她便摧毁什么。 那些娇妻美妾,在她的挑拨离间下,互相残杀,明天滑胎,后天落水,府里的金银财宝粮食珍馐都叫她偷了一些出来专门撒到外面,引来了无数难民。 而那天唐府的家丁因为吃了泻药无力守住大门。 唐佳玊只能自己来应对。 她在一边作壁上观,却因为看到某个眼熟的人多走了两步,因此被拉来堵难民。 林鸢将此事暗暗记下。 在喘不上气,差点撅过去时,终于那位大人将她救出了苦海。 高头大马上,他的银枪明明那么锋利,弯钩犹带寒意,却未伤她分毫。 他下巴微抬,问她:“还爱的下去?” 眼里的鄙薄直直刺向唐佳玊。 林鸢却想说,那可不是爱,那是由爱进阶的怨。 但当时她回头看了眼狼狈的人,依旧只想要一个答案。 虽然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林鸢含糊点头。 大人负气离去,她生出了些愧疚。 大人的兵跟着离开,震慑了难民,却也没有为难这处的人。 因他这一遭‘探望’,唐佳玊以为她有了靠山,终于肯道出徐州之行的原委。 远比她想的还要恶心。 其一,在交州,唐佳玊在明知她与荆州豪强有婚约还开钓她,是为了所谓的‘林元昭之女’的名头,因当时世家受乱世影响开始岌岌可危,急需助力。 这点与初遇唐佳玊的情况吻合,也是她想脱离苦海有意为之,算得上意料之内。 可她不知道的是,原来这家伙也有婚约,他是弃了青梅竹马来的。 其二,以女婿的身份投靠林元昭的事告吹后,他又得知家族在交州受到排挤,所以他为了另寻出路,将她卖给了林元昭的对手,肃成王。 理由竟然是将她销往全国各地,可以让林元昭颜面尽失。 喜欢胡闹的肃成王一下就同意了,甚至给了他一块土地,让他安身立命。 “可是我可以不是我,会有人取代那个名头不是吗,他只要不承认就好。”林鸢发出疑问。 “你的画像早就张贴出去了……而且他们不承认又怎么样,说的多了,就都知道林元昭的女儿人尽可夫,甚至还会高价哄抬……肃成王就是要羞辱他。” “只是没想到你会宁死不屈,还被人救。”唐佳玊又嘀咕一句。 轰的一下,林鸢的脑子一下凝滞,不会思考了。 “我的画像?” 那她岂不是…… 怎么会这样…… 所以说这‘林元昭之女’的头衔竟然能被人利用到这般地步? 这她是万万没想到的。 一股憎恨,嫌恶的情绪袭上心头,还夹杂着厌弃。 她讨厌被利用的自己,也讨厌利用她的人。 之后几天她都不知道怎么过的,唐佳玊也不敢为难她,就让她在府里自生自灭。 浑浑噩噩数日后,才又听到千军万马之声,唐佳玊很激动地将她拉出来,推到大人面前,神情谄媚。 她知道自己当时的情况一定不好,可她还是忍不住向上求助。 她觉得此处人间对她的恶意好大,竟然怎么都逃不过算计,她想开口,可心中酸涩说不出话来,几天水米未进也让她连站着都费劲。 大人蹙了下眉,以为她为情所困,眼中虽烦躁,可还劝着:“爱不动就别爱了。” 林鸢哪里是为爱,单纯只是迷惘无助,但她也没力气解释了,只眼泪不停的流,睁大了眼去寻唯一对她无所图,又无恶意的人。 看了一会,大人不知为何耐心告罄,气势汹汹地走了,她都来不及向他求助。 他这一离开,唐佳玊却遭殃了。 手中地盘悉数被抢,还被人赶了出来。 他在唯剩的破宅子里,像个无头苍蝇打转,不是想着怎么拿回地盘,而是想着怎么巴结那位大人。 于是他将希望放在了她身上。 其实他也半信半疑是否能靠她翻盘,只是谁叫他们认识。 他重新说起甜言蜜语:“乱世存活不易,阿鸢你应该理解我,我知道上回是我错了,可这一次不一样,你看那位大人风神俊朗,看似凶悍实则对你不错,我送你过去也不说让你如何为我求情,只盼你能想着点我收留你的恩情,让他将钱财还我一些。” “只此一回,往后我们各生欢喜。” 好话说尽,又诉说当年风月确实带了真心真意,他只怪他们生错了时代。 期间变脸之轻易,足叫人拧眉作呕。 见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唐佳玊又说起其他:“你看你父母双亡,而今只剩下一个人,若不努力活着,以后连给爹娘敬香的机会都没有。” 林鸢神情动了动。 唐佳玊见此更为卖力,“你不是想知道当年荆州暴乱的内情吗,是谁告知百姓粮仓无米,如果不活着怎么查。” 拥有荆州徽记的米袋子在脑中一闪而逝。 唐佳玊又挤了挤眼睛:“这事你其实心里门清吧,不活着怎么去报仇,那忘恩负义的可还立于高位呢。” “我可以吗?”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顺着他的话活下去,而是觉得担子太重,看不见未来,她又不是得天独厚之人,相反她很倒霉的。 真的可以报仇吗,真的可以有朝一日跪在爹娘面前告诉他们大仇得报吗? 唐佳玊说得口水都干了,却发现她在质疑自己,俞渐烦躁。 还好他备了些迷药,打算逼她就范,趁夜送入唐府。 林鸢回过神挡住了他下药的手。 “我要怎么做,我是说入府后我要怎么做,大人和我清清白白。” “废话,当然是留在他身边,接近他,借他的手帮你报仇,你长这么丑若非他审美奇特也看不上,反正不管是不是男女之情都一定要留下来,你不是很会铲除异己吗,那就做他身边最信任的人吧。” 林鸢豁然开朗。 做他身边最信任的人。 与他共享权势,无人可欺。 助他登临大位,大仇可报。 好,就这么做。 “哦对了,不成功便成仁,别想着回来了,我刚得到一个消息,‘林元昭之女’死了,你‘爹’是真的狠,为了脸面,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宣告你死了,然后你又凭白多了个二姐代替你联姻。” 为了让林鸢破釜沉舟,唐佳玊又下猛药。 林鸢往前走的身子顿时停住,好一会才继续往前。 她已经‘死’了,什么都没有了,那她唯一的出路只有那位大人了。 一定不能失败。 那位大人似乎很在意她的感情状态,几次三番说爱。 他是不想见她误入歧途吗? 如果歧途是情爱,那他的拯救是为了让她‘不爱’。 如此…… 想着那些为数不多相处的细节,她敲开了唐家的门。 门口有好些将士,可他们都认识她,都叫过她‘丑姑娘’,她还为他们做过饭。 于是求见大人也变得容易多了。 雷雨下,她的心跟落雷一般。 这是她第二次找寻出路,第一次得到了一个唐佳玊,却落入了深渊,只希望这一次能有所不同。 苍天会眷顾她吗? 终于见到大人,她试探地问出了一个会挑动大人神经的问题。 何谓情爱。 大人果然烦躁。 于是她卑微跪下,符合需要被拯救的形象。 他说‘儿女情长比不过皇图霸业’。 看来,大人自身就是个弃情弃爱的人,林鸢想。 同时,她也被他刻画的山河愿景所吸引,胸中生出万丈豪情。 也因此醍醐灌顶,一下就明白要如何取信于他了。 被大人关注被他拯救是第一步,那投其所好成为和他一样的人,是不是就可以站在他身边了。 她想她会给出非常坚定的追随之意,让他拒绝不了。 于是她说,她想投军,想建功立业,如大人一般志存高远。 甚至因为林鸢已‘死’,她愿意彻底转变身份。 一抒胸臆后,她焦急地观察大人的态度。 好在她成功了,也拿到了大人赐予的双绝剑。 她明白大人的意思,他要投名状。 那什么能使大人满意,甚至看出她的决心。 林鸢只想到了唐佳玊。 他会是她‘断情绝爱’的最佳证明。 这样,大人会觉得她是可造之才吧。 可惜她有点高估自己,拼了个重伤才把唐佳玊等人重创。 她看着他匍匐,看着他求饶,看着他痛哭流涕,有看他大骂忘恩负义……心中有些畅快,生出一些表达欲。 既然他说她忘恩负义,那便好好掰扯清楚,省得她一腔怨言不知说与谁听。 “我没有忘恩负义。” “你那娇妻美妾,良田千顷,都是因何得来,是因为卖了我啊,那我杀你几个妻妾,几个孩子,还有你,怎么了?” 她又忍着浑身剧痛,蹲下,全身都因为第一次杀人而颤栗。 她对着唐佳玊轻声耳语:“不是你说要让我取信大人吗?我在很努力抓住这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你,不要,碍事。” 说完,趁着快晕倒前,一剑送他上西天。 然后她就让借来的兵大哥将她带走。 因为太狼狈,她深怕大人这样的强者会觉得她弱,又不要她。 等到大人来看她,她就对他起誓,表示自己真的有在认真执行弃情这一指令,为了叫大人相信她还拉祖宗后辈出来应誓,十分恶毒。 就是话都未说完就咳血不止,让人懊恼,当然日后她会感谢自己没有把誓言说死。 大夫为她看病,可一直在摇头叹息。 她就说老天总是在薄待她,给了她希望又叫她筋骨断裂,寿数缩减。 可是大人问她想活吗? “不是要投军?” 他真的将她投军的话放在了心上,甚至不顾女子参军从未有之的先例。 这一刻,想要留在他身边的念头达到顶峰。 她想按照大夫说的去冀州治病,寻找神医。 “若此番活着归来,属下要与大人并肩同行,一辈子效忠大人。” ——是效忠,也是将自己托付给你。 . 冀州之行结束,她不仅身体好了,脸也有了变化,于是便用新身份投效虎枭军。 军旅生活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快活。 他们一起于荒漠孤烟中跋涉,在雪域平川中前行,当然也曾千里奔袭到新的关隘,杀人无数。 无数壮阔山河在眼前掠过,让她忘却很多不甘不平的事,胸中郁气都好似抒发了出来。 每每这时大人都会教她做个心念豁达之人。 他们谈古论今,直抒胸臆,时而金戈铁马,时而山水寄情。 他教她文治武功,心术谋略……还有生活起居。 束发就是其中一项,她第一个马尾便是大人教的。 当然为了回报大人,得知他钟爱辫子,她也学了这项。 大人随意教,她认真学,他们都藏着军营里唯二的两面镜子。 作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这种打扮的事一向是下人动手,林鸢要学也废了一番功夫。 为此私底下不知道做了多少努力,锻炼自己的手眼协调,学习辫子美学,只等某一天大人需要她。 这一天来得不早不晚,于一次午后来临。 那时大人在贝柱山杀了三天三夜,未曾休息,浑身染血,满身煞气,结束时脱力地倒在泥泞里,却在大雨来临时突发奇想要洗头发。 她看他艰难抬手,便知机会来了。 柔软的头发拂过指尖,痒意直达心底。 一份很奇怪的悸动缠了上来。 她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并且希望长长久久下去。 每当这时唐佳玊说要取信于大人的话又会浮现在脑海。 她想,她要让大人更‘离不开’她。 甚至羁绊更深,性命相托,生死相随。 于是在学习像大人一样做个强者的同时,她和他一点点建立师徒联系。 他是什么样,她便是什么样。 取信于他,取悦于他。 而后适时示弱,伤春悲秋,拉扯他的心弦,叫他关心她的心情。 他就会说她走的路势必荆棘丛生,要她舍去小女儿心念。 但其实这也是她想提醒大人的。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一起成为乱世终结者,她才有机会报仇。 之后余生他们会继续着既是上下级,也是师徒,更是如影随形密不可分的关系。 她正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当然如果一切维持现状,想来她是可以成功的。 可姜纨的到来,以及大人以同样的姿态收留她,叫她突然从这段关系中醒悟过来。 她不是大人心里特殊的那个,而她正被姜纨挤占大人身边的位置。 她不忿,嫉妒。 也就是在那时,她恍然明白自己所谓要加深的羁绊,不只是师徒和上下级关系。 大人一语成谶,她确实在男女关系上糊涂,以为的利用引诱,其实只是换个人换种对自己有利的方式,继续意乱情迷。 她又一次使用错了方法,想到对她寄予厚望的大人,她又愧疚。 可惜来不及了。 她心虚,反思,却只能在茅塞顿开后,多上一层遮羞布,将心底的贪念执妄和私心深藏起来。 同时她想让姜纨离开,粉饰太平,让自己重新平静,回到以前。 可之后事情发展太快,打得人措手不及,大人竟然兵行险招打算投向林元昭加快天下一统的步伐。 这意味着她也要结束和大人一起带兵打仗的逍遥日子。 林枭发誓,她真的讨厌变数。 而更让她讨厌的是,大人因为一场意外被迫娶妻。 那时她才意识到大人是会就范的,那她一直压抑暗藏的心思是不是可以…… 只是大人依旧冷硬,还用过去那套管束她,嘱咐她不可动心。 他甚至说出,再要乱心,那就去死。 她当日引诱大人关心的手段一下成了击中她的利器。 可是大人,早就来不及了。 如果说看到唐佳玊左拥右抱她会弃了他,那么她对大人则会舍不得,是她亲自加深了那份羁绊,受到反噬的自然也会是自己,她活该在其中沉沦、挣扎,直至缴械投降,告诉自己这场引诱的戏码,她先输了。 更何况,您讨厌夫人不是吗…… 她可以帮忙。 她也想要回到过去,和独身一人的大人一起。 …… 纸团泡了好久,烂了又烂,最终沉入水底再也看不出什么。 这一遭就过去了两天。 林枭终于可以离开。 虚弱无力的她本想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谁知伙房的人却在讨论因重伤而无力前往青州的和泰能否被济药堂救活,话说还是安阳夫人亲自诊治。 因这话,林枭哪里吃得下去。 谁知道那该死的东西会胡说八道什么。 毕竟被她伤成那样,便是想同归于尽,也有可能。 她不怕死,就是怕大人疏远,毕竟她还什么都没做。 早知如此,该赶尽杀绝的…… 林枭当即赶向马厩,去往城中济药堂。 17-20 第17章 第17章 梓桑呼叫那鸿图:给我削…… 济药堂,坐落在坊市与住宅区之间的小巷。 位置相较于其他做生意的门店偏僻,但奈何全国连锁,且药价和服务对平民老百姓友好,因而名声大,从在郢都出现开始便受到广泛关注。 济药堂除了治病救人,还兼顾防范疾病调理身体,故而有病没病的都喜欢来瞧上一瞧,便是来讨一份药膳都是好的。 因为人流太多,导致周边做生意的小贩围了上来,沾沾人气的同时,形成以济药堂为中心的商业要地。 梓桑来时想过它是何模样,但等真正到了还是被周边繁华程度吓了一跳。 说是门庭若市也不为过。 明面上她只是济药堂的坐诊大夫,和全国各地有志于救死扶伤的人共同维持着济药堂的运营,可实际上她才是济药堂的东家,济药堂这么受欢迎,她得到的益处是最大的一个。 此前她设定了称帝三步骤,然则还有四种辅助称帝的工具:兵、药、术、马。 其中兵、药、术、马中的药,能给她带来巨大收益的同时也让她在民间的声望极高。 武安君府的马车自带黑虎徽记,亦是虎枭军的标志,当车子出现在附近便有脑袋灵光的认了出来。 再看马车里出来一位女眷,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了。 梓桑一下车就感觉被数道目光射穿。 人群里既畏惧又热切的眼神,让人想忽略都难。 畏惧的是武安君,热切的是济药堂著名的活招牌。 因为这些年出手的战绩,声望是高了,但同时也被神化了。 知道古代苦难人士信仰神仙的眼神吧,大概就是那样。 他们觉得她无所不能,可起死回生。 真的尴尬啊,梓桑两手虚虚握拳,拇指抠着食指。 刚上任的保镖二人组没有意识到她的局促,倒是吉秀福秀俩人一左一右把她挡了起来,这才避免了社死。 呼~梓桑长处一口气,又瞥了眼没眼力的下属,微哂。 没用的东西,第一次出门就被编外人士比了下去。 一路走进去,她才发现巷道的不好,挤,而且嘈杂,让人无所遁形。 一开始还只是不确定的询问。 “是桑大夫吗?” “桑大夫可是来坐诊的?” 后来变成大型许愿现场。 “桑大夫,我家老母时常心痛,济药堂只有缓解的药丸卖,可否帮忙看看?” “还有我还有我,腿寒之症总也好不了……” 梓桑嘴上:“好好好。” 实际心里苦得发涩,出门一趟给自己找了这么多工作TAT 可是拒绝不了,根本拒绝不了。 广大人民太过殷切,一键触发医者仁心。 但是那什么腿寒,寻常大夫都能治,干嘛多此一问啊ORZ 梓桑最终还是坐在了看诊的地方,连济药堂具体布局都没时间细看。 刚开张,她来坐诊的消息传出去又迎来了一批病患。 期间其他坐诊大夫有什么问题也会来问她,双方展开友好的交流。 虽然歇不了一点,但是熟悉的工作模式会让人有种充实的感觉,一下让人沉浸其中。 吉秀看着有些心疼,自行盛了些水让夫人润润喉。 从她身边退开后又马上和福秀一起递东西,送药方,磨墨。 她们在武安君府统共没待多久,活都没干多少,突然忙起来差点手没折了,可只要一想到夫人自回府也才休息一天就出门行医,她就又生出一些力气。 追随的主子这么好,又怎么能懈怠。 一早上不知道迎来送往多少人后终于到了午饭时间。 济药堂暂停营业一个时辰。 梓桑瞬间松懈下来,不顾腰酸背痛立马往后堂跑。 福秀吉秀不明所以,但很快跟上。 却看见自家夫人躲在角落捂着耳朵。 “夫人?” 梓桑继续装蘑菇。 “夫人?” 梓桑叹气:“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吗?” 福秀吉秀细细一听,没什么啊,都是百姓们求济药堂宽宥些时间罢了,毕竟还有很多人没看上病。 “是啊,多可怜,没看上病……我也想救但是手好酸,呜~” 以前就有过见不得可怜人跋山涉水却一直排不上队,而她坐诊两天两夜的情况。 那时候差点没猝死。 一些人确实受病痛折磨,可怜可叹,可他们也因此更想得到救治,还有些人天生麻木,自私,只想让自己看上病,于是都顾不上她是不是能坚持下去。 现在她学聪明了,本性正在压制那泛滥的同情心,只要捂住耳朵就能减弱影响。 这午休的规定也间接救了她。 听自家夫人这么说,吉秀福秀对视一眼,心蓦地发软。 夫人她,竟然在为这种事愧疚吗? “夫人,奴婢给您揉揉吧,揉揉就不疼了。”吉秀温声靠近。 梓桑摇头,济药堂里有治铁打损伤的药,还有会正骨推拿的大夫,哪里用得上两个小丫头。 一行人窝在后堂吃饭,午休,直至再次迎客。 不过下午的病人有点特殊。 浑身是伤的和泰被抬了进来。 此时林枭已经身在水牢,梓桑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可看到和泰身上的伤,她眉头紧皱,思索着是不是太纵容林枭了。 又拨了拨他的眼皮,明显昏迷了,把脉时也觉得情况不太好。 “先找张床放好。” 转身便去备药。 和泰是多处粉碎性骨折,筋脉挫断,生生疼晕的,庆幸的是小粉碎,否则都要截肢。 而要治他必须先在伤处消肿。 另外现代医疗治疗粉碎性骨折尚且要刮去碎骨,用上一大堆止痛针,止痛水,止痛泵,古代自然没有那个条件,希望这小伙子能撑住接下来的治疗。 梓桑备药的同时又想起看到的伤口。 林枭这决心需要下的这么大吗,她不禁思索,男号对此尚且无所谓,但是现在她对病人很同情啊。 察觉到另外的自己有些助纣为虐,梓桑只能更加细致地对待和泰,希望能亡羊补牢一番。 和泰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便是认真磨药一脸愁容的梓桑。 他轻嘶一声,面前清丽脱俗的女子便也感同身受般投来焦急的眼神,他总觉得她有些熟悉,但迟钝的大脑未能给出反馈。 “你还好吗?” 和泰:“疼……”很疼。 疼得他眼泪不止。 和泰是一个黑皮帅哥,有着军人般的体格,梓桑从来没见他哭过。 一时有些揪心,又看了下伤腿伤手,“再忍一下。” 她又伸手试探了下和泰的额头。 万幸没发烧。 “这是哪?”和泰发出嘶哑的声音。 梓桑:“济药堂,我会尽力医治。” 济药堂几个字一入耳,相关人物立马跳出来,和泰便想了起来,瞳孔微张:“夫人?!” 大人成婚的时候,作为亲卫自然是见过夫人的,也知道更早些她是如何憔悴地跑出大人的营帐。 但当时,他被素来冷清的大人会做出此举震惊到,心中隐痛,因而未来得及多想。 现在却看到夫人为救他愁容满面,心中既心虚又愧疚。 她若知道面前这个人肖想自己的丈夫会嫌恶的吧。 一些阴暗的念想不再变得理所当然。 和泰想起身行礼,却在下一刻感到力不从心,浑身剧痛。 梓桑:“你别起来!” 她赶紧将磨好的药粉和水递过去:“把它吃了,可活血化瘀,消肿止痛。” 和泰张了张口,想说话,但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抬不起手,夫人就帮他将药粉倒进口中,再细心喂水。 和泰被这一举措震惊得咳呛连连:“使不得……” 梓桑看了眼他,过去行医习惯了,已经很久没人在她面前表现得尊卑有别,如果和泰介意,她也可以让其他人给他喂药。 但是还是希望他适应吧,毕竟她还要对他‘动手动脚’,在医生眼里,病人只是块肉而已。 止痛药吃下去,和泰终于平静下去。 一直等到腿消肿却是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傍晚她才开始为他手术。 尽管在干净的地方进行手术,但很多器械和现代不能比,她只能中西混合。 怕他破伤风用水银膏,怕痛死用麻药,没有髓内钉螺旋钉这些,就只能用钢板做外固定……还有缝合脚筋手筋。 这一套下来,天黑了又亮。 从手术室出来,腿软得快站不住。 她以为会像以前一样飘着回房间休息,结果门口守着两个打盹的小丫头。 一时间梓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蹲下拍了拍两个人,待到她们迷糊睁眼,才道:“困了便去睡,以后不必为我守夜。” 又补了一句:“在府里也一样。” 在府里,这两人睡得比她晚,醒得比她早,她也就没留意,现在看来有点过意不去。 反正有人保护她,这两个小摆设完全可以放松些。 这么想着,梓桑抬头左右看了眼,原以为一抬头就能看到人。 结果根本没有那两个身影。 “另外两人呢……” 吉秀福秀沐浴在夫人温柔光环下,迷醉道:“不知道。” 梓桑:“……” 好好好,她记下了,她要把人换了! 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她带着两个小丫头往济药堂为坐诊大夫提供休息的厢房去。 “夫人咱们已经两天没回府了……”福秀忐忑道。 吉秀:“大人会怪罪吧,要不咱们先回去?” 梓桑:“无碍。”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眼中划过担忧。 大人不回府,原来夫人也不曾把大人放在眼里,对君侯府竟然半分留恋也没有。 她们格外担心以后这两个人对上,夫人会被责难。 男强女弱自古如此,还是劝劝吧。 “夫人,大人喜欢吃肉,等他回来您可以为他做荤食。” “大人喜欢舞刀弄枪,日后若是在府里见到了,您可夸赞两句。” 两个丫头为了男女主人的婚姻操碎了心,喋喋不休。 只是梓桑困得发昏,这些话并没有过脑,甚至意识不到她们在担心。 很快到了厢房,梓桑单间,两个丫头挤一间,各自分开。 一直到第三天中午和泰才醒来。 梓桑为他把了把脉,示意他好好修养,粉碎性骨折这种病能好到几分全看各人身体素质,而且至少要一两年的休养。 “多谢夫人。”和泰躺在床上深深地看着她。 黑亮的眼神因有几分欲言又止而潮湿。 他应该是怕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于是梓桑:“你身体素质一向好,比常人更有机会站起来。” 再多的就真的不能安慰了,否则就是画大饼,她心里会因为给他许多期待而心虚。 毕竟前期靠治,后期靠养,养的情况又因人而异,是行动自如还是瘸了一点她也不敢打包票。 和泰:“多谢夫人。” 梓桑:“不必客气。”已经说过了大哥。 和泰:“多谢……” “喝药吧!” 在他又要说话之前,梓桑示意吉秀喂药。 她从来不知道和泰是这么感性的一个人,明明守军帐的时候挺沉默一小伙。 和泰艰难吞药,眼睛却不放过梓桑,心中满是感激和愧疚。 林枭下手说是留情,可也是将他废了,其心恶毒可见一斑,碎骨断筋时,他从来没想过能接好,脑子里都是半身不遂度过余生的画面。 那他可能会生不如死,而后自绝,让林枭不必下死手就得逞了。 可几个和他比较要好的兄弟非要救他,偷偷买通押送的人,带他去治伤,经过几个医馆却都道情况不好,和他所想一样,往后只能躺在床上度过。 他绝望至极,可谁知峰回路转,大昭神医离他那么近,便是接收了他也从不说丧气话。 和泰自然动容。 不论是消肿前苦病患之苦,还是不辞辛劳昼夜颠倒的救治,此番生死大难足叫他懂得安阳夫人的可贵,也才明白为何数万万百姓对济药堂情有独钟。 所以对以往亵渎她丈夫的念头,他会觉得罪大恶极。 想道歉,却总觉得这样的话不应该污了贵人的耳朵。 只能心中道歉千万遍。 想来军营回不去了,若他日他好了,一定报答夫人…… 梓桑慢悠悠移开视线,背对着和泰。 又来了,那种要为她肝脑涂地的眼神,太熟悉了。 她选择无视。 眼神这一游移,她又发现角落里的两个保镖在眯着眼看他们。 梓桑咬牙,怎么回事这一批人是不是有病。 她本打算无视她们,却又见两个人跟看到了什么似的,弯腰行礼,比在她跟前恭敬多了。 梓桑好奇地看过去,直直对上林枭那张脸。 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曾经过她的塑造,变得如男人一般刀削骨立,更为阳刚。 在徐州留下的疤也好全了。 林枭是她很不错的整容作品。 所以对着她的冷脸,她也能笑的出来,不过想到她刚出水牢就巴巴来看和泰,她又有点恨铁不成钢。 她对她很失望! “夫人!” 身后又有和泰惊恐的声音。 梓桑心说不必那么惊惶,她都不顾男号的嘱咐来看他了,肯定是动心了,不会真杀了他,只不过可能逃不过一场虐恋。 看看那脸上急出的汗水…… 鬓角都被打湿了。 见此,梓桑生出一种复杂的心情,有林枭辜负她/他的期望,也有被恋爱脑骗offer让她/他心寒的感受。 心里微微叹气,她只能说,林枭死定了!那鸿图和她都知道她私会情郎了! 她要在这静静地看着他们秀恩爱! 然后……暂时没想好。 “夫人!” 和泰又怪叫一声,却是叫她走。 梓桑:“?” 他们两个已经到了容不下外人的地步吗? 这时,到处游走在病房寻人的林枭终于发现熟悉手下,步子一跨,径直走来。 其中飒爽英姿吸引了许多视线,女子犹甚。 这样一看梓桑又觉得自豪,不愧是她/他教出来的人。 “夫人你快走吧,林统领不是好人。” “呵。” 林枭一进来就听到和泰告状,闻言冷笑。 这一下又把梓桑惊的不行,又又又来了,她又冲人‘呵’了一声。 这还是乖巧的林枭吗,原来和泰和林枭私底下是这样相处的? 作为他们的主人,她/他好像不太了解他们…… “见过夫人,”林枭对着屋内唯一有着天人之姿的女子颔首,此前护送梓桑时,她用黑甲覆面盔遮住了脸,担心她认不出来,于是道:“属下虎枭军,林枭。” 她们之间隔了三步,林枭又比梓桑高出一点。 于是林枭俯视,梓桑仰视。 不太习惯这站位的梓桑退后半步:“……林统领好。” 林枭挑了下眉,为梓桑知道她的职级而诧异。 她确定自己和这位,除了护送就只见过这一面,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关注她。 想了想又看向死狗般的和泰,眼中寒光闪过,不会是他已经说了什么吧…… 林枭:“感谢夫人出手,只是和泰枉顾军令,迟迟未动身回青州,属下需将人带回去交予君侯处置。” 梓桑看她没带人马独身前来,不像是带人回去问罪,倒像是金屋藏娇。 说真的,她又失望了。 “不给。” 林枭眉目一皱,眼中煞气迸发。 梓桑不怵:“他现在的情况不宜移动,要静养。” 林枭:“夫人可知违背君侯会受到何种惩罚,夫人身家性命与君侯相连,不想叫他动怒吧。” 梓桑:“……” 她/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下了什么对和泰赶尽杀绝的命令,哪里来的违背? 好好好,为了和泰竟然还会撒谎了。 梓桑气红了脸:“就是不许带走。” ——我再最后拉你一把!林枭你不要不识抬举! 心里这样想着,眼眶却因为愤怒微微泛红。 林枭微哂,这般吓一吓就流泪的女子当真柔弱,哪里配得上大人,心底隐隐烦躁。 她干脆上前两步,对着和泰伸手。 梓桑赶紧挡在和泰身前,瘦弱的臂膀张开,犹如母鸡护崽。 和泰看得眼眶湿润,但他深知在林枭面前夫人没有胜算,“让我跟她走吧。” 梓桑身子一僵, 气死了! 合着他俩玩欲拒还迎呢! “就是不行!” 她回头:“你这样出去腿又要废了。” 林枭语气意味不明:“夫人倒是好心。” “只是夫人该知道既嫁从夫,夫人还是不要耽误君侯治下。” 因为来得急,没顾上带人,不过也不是无人可用,她指着角落两位同僚两位婢女,假模假式道:“可否借府上人一用,这样您就不用担心了吧。” 两位同僚跟在夫人身边都是用的假身份,她无意揭穿,就只能这么说。 梓桑:“……” 她已经不知道语塞多少次了,原来听话的林枭气起人来能把她噎死。 “不借。” 林枭看她一眼,有些讽刺,提醒道:“这是大人府上的人,既然大人有所需要,难不成还能迁就于您?” 说完就像为了应证她的话,那两个保镖一个低着头绕过梓桑,走向和泰,一人走到外边就地取材,推了辆推车进来,两个人协同合作,一下就将和泰送到了车上。 林枭:“如此便不会伤到腿了,夫人满意了吗?” 很快,一行人径直离开,梓桑一张脸青青白白,吉秀福秀担心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院中大夫和护院围了上来,在梓桑耳边请示:“可要我等去追?” 一开始没有出面是忌惮武安君的人,此时看见东家气得不轻,只能硬着头皮问上一句。 但,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武安君啊……哎。 “不用。”。 另一边军营。 那鸿图从桌案抬头,对着亲卫:“去吧林枭给我叫回来!” 亲卫吓了一跳。 大人刚才一直在批文书,怎么突然就气得脸红脖子粗,身上杀意凌冽。 但他们不敢问,也怕被此时盛怒的大人波及,一溜烟就跑了。 问了军营守门人得到林统领离开的大致方向后,赶紧驾马狂奔。 遇到岔口则兵分几路。 终于,一队奔向郢都城门的队伍找到了人。 不顾大汗淋漓,大声传唤:“统领,大人急召!” 林枭坐在马上,身后两人拖着和泰,见到来人:“何事?” 亲卫抹了把脸,急得嘴上燎泡:“大人急召,您快去吧!” 他们作为大人亲卫实在不能多说,便是大人心情都不能透露。 林枭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对着后面三人:“我先行一步,你二人自行将和泰押往水牢。” 说完便跟着亲卫离开了。 而等她赶到,等待她的却是十条品相不同的鞭子。 大人端坐高位,高深莫测。 “大人?”林枭。 那鸿图抬了抬下巴,门口两个亲卫当即将人扣住,腿踩在林枭膝盖上,叫她直直跪了下去。 “十鞭。” “不!二十鞭!” 十种鞭子,各自两鞭。 林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大人从未如此罚她! “大人,属下犯了何错!” 说时迟那时快,破空声从背后袭来,后背被划开一道,直击人的天灵盖。 可火辣辣的疼都不及林枭心口的伤。 “假传军令,狐假虎威,再加上虐待同僚,可能治你的罪,林统领?” 又是一鞭,却带着倒刺,林枭吃力道:“属下不解,此前和泰之事属下已经领罚。” 她越嘴硬,那鸿图越气。 藕断丝连却嘴硬强撑,他的教导都喂狗肚子了吗?! “你去济药堂闹事了是也不是!” 林枭瞳孔骤缩,大人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知道大人耳目众多,不想这一次竟然这么快。 “啪——”这回是浸泡盐巴的鞭子。 林枭被打得往前一倒,语气虚弱地解释。 “属下只是去拿人,您并未撤销和泰青州之行。” “啪——” 这回是泡了强酸的一鞭,林枭没忍住吐出一口血。 五脏六腑传来巨痛。 所以大人为什么要这样罚她,她没有做错。 “此前,咳咳,您不是未曾怪罪属下,伤他太重。”她觉得委屈极了。 第五鞭,是软铁铸成的鞭子,挥来时隐隐带雷霆之意,这鞭下去,脊梁都能给人抽飞。 那鸿图挥了挥手,叫人停下,鞭子顺势一转落在地上,顿时抽飞几块木地板,导致木屑纷飞。 不过才四下,系统出品,确实威力非凡。 林枭流着眼泪看他,眼睛赤红,那鸿图只觉得与她牛头不对马嘴,二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也难怪她会怨。 “林枭我与你说过,再与和泰藕断丝连,便去死,不想你竟追到了济药堂,说是将和泰捉拿,可我何时下令,如此穷追不舍你的心思昭然若揭。” 虎枭军都能收留身体残缺的人,那在已知和泰身负重伤,他又怎么会连医治的机会都不给他,去青州什么时候不能去,非要死在路上? 约定俗成的规矩,竟然也叫她琢磨出空子。 所以这便是假传军令。 “夫人身边的人明面上是我府中的人,你竟也敢使唤。” 这便是狐假虎威。 至于虐待同僚,只是站在梓桑角度,觉得和泰那双腿可惜。 “我……” 林枭张了张口,终是哑巴吃黄连:“属下知罪。” 那鸿图不知道她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挥挥手算是放过她。 再有下次,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这个徒弟了。 烦躁的心绪一闪而过。 紧接着他又让人把俩保镖带上来。 两个保镖刚回到军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就要来到疑似行刑现场的地方,直面盛怒中的主将。 为了表现好点她俩赶紧把精心誊写的工作报告呈上去,分散大人注意力。 那鸿图/梓桑:“什么意思?” 辞呈?觉得她不好伺候? 俩保镖:“这是夫人这几天下来的行程,属下等将其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写下来了。” 其中还夹杂了夫人写过的药方,真正做到了事无巨细。 俩人特别用心地对待这份工作,因此面对上级提问,底气十足,抬头挺胸。 那鸿图/梓桑打开几页纸的报告,半晌,不在同一个地方的两个人一起龇牙咧嘴。 合着这几天保镖什么都没干,是以为这份工作只是监视。 “本君让你们保护她,何来监视!”那鸿图气得不轻,一掌拍碎了扶手。 两人惊恐地跪在地上,一头雾水,脑中都是统领说的监视夫人的话。 “统领说您让我们监视夫人。” 那鸿图:“是让你们贴身保护!” “那监察?”两个人试探。 “监督严查居心叵测心怀不轨之人!” 俩保镖对视一眼,深知坏菜了,连忙痛哭流涕,倒头就拜:“属下罪该万死!” “另外!”那鸿图呵斥一声,俩人浑身一抖,“既然是夫人身边的人便听她调遣,林枭一句话便让你们换了主?是不是有一天她让你们造反,你们也会提刀向我!” 这话说的可严重了,两个人顿时狂磕头,越快越好,越大声越好,生怕慢上一点会死在虎头湛金枪下。 “属下绝无此意!” “属下忠心耿耿!” “求大人恕罪!呜呜。” 那鸿图:“烈焰鞭!十鞭!!!” “拖出去!” 亲卫再次进来拖人,烈焰鞭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强度比其他鞭子好些,但她们没有林枭皮糙肉厚,十鞭下去直接晕死过去,休养也要休上好几个月。 重伤的林枭没有回营帐,反而绕到水牢又将和泰扔了出去。 她发誓,她再也不想见到此人。 一而再再而三因他受伤,让大人误会加深,有苦难言,气煞人。 但是因此一遭又不能杀了他,于是林枭只能威胁恐吓,叫他嘴巴关严实点,别整那些破釜沉舟的鬼把戏…… 做完这件事,也不管他是回济药堂,还是找军医,又或者死当场,转身就走。 “夫人是好人,”躺在来时的推车上,和泰冲着林枭的背影喊,“是我等鬼迷心窍,是我等错了。” 林枭并不理会他的话,甚至多看他一眼都嫌恶,只轻哼一声,就往自己的营帐走。 什么好人,在她眼里这世上只有大人一个是好人。 而那女人,水性杨花也算?呵。 也就是和泰这个蠢货被这等小恩小惠骗了。 林枭自问心形坚毅才不会被这种装腔作势装模作样矫揉造作,被世人吹捧出来的假神医迷了心智。 这般想着,营帐近在眼前,她挑开却对着空空如也的桌子失了神。 大人没有给她送药。 这是大人第一次打她,第一次对她的伤势视若无睹,她讨厌这样,大人又变了。 林枭深吸一口气,用眼角擦去湿意,转身寻找军医。 本以为一瓶伤药很快就能得到,却不想军医所在的营帐闹哄哄的,所有人都在围着几张破纸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林枭走进去,脱力地倚着桌子,背后冷汗涔涔,她忍着钻心疼痛,拍了下桌子,提醒这群老东西,她来了。 老东西们被声响打断思绪,有些不悦却在看到林枭时硬生生扯出笑。 “金疮药。” “好嘞给您拿。” 其中一个人跑去拿药,另外几个假装关心绕到背后看她的伤,又一阵讨论,开口服的药。 林枭随他们看去,血肉模糊的,也看不出什么。 她随手拿起老东西们讨论得极为激烈的东西。 本是随意一看,却在触及其中字迹,感觉头晕目眩。 脑中血液一拥而上的感觉。 她呼吸发沉:“这是谁写的?” 其中一个老者看她捏得纸都皱了,心疼得直抽气,但还是回道:“这是大人营帐扔出来的东西,据说是两位暗部使者从安阳夫人那处所得,大人觉得没用,倒便宜了我等,早就想见识见识其人用药本事……” 他一张嘴叭叭叭,手摸着胡子大有长篇大论的意思,林枭却没心思听了,满脑子都是‘安阳夫人那处所得’。 脸上一时没收住情绪,扭曲得可怕。 老人家们被吓得噤了声,就连她带走药方都不敢吭声。 什么情况?林统领怎么了?几个人面面相觑。 林枭一手金疮药一手药方,回了营帐不是先上药,而是翻箱倒柜。 终于在檀木箱底找到了一团带毛边的绷带。 上面还带着发黑的血迹,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翻过一面,可以见到一串字迹。 虽然年久却仍旧清晰的字迹。 林枭将这两样东西摆在一起,看了又看,点上无数根蜡烛去看。 最终颓然地发现他们的笔触一样,一撇一捺都是一样的规整。 “这算什么……”她不禁喃喃自语。 冀州往事浮现在眼前。 林枭的冀州之行其实不太顺利,甚至有很长时间让她心生困惑。 她在一所名叫仁心堂的医馆找到了神医。 但是冀州的百姓叫仁心堂的所有坐诊大夫都叫神医。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排队看病,轮到她的时候是一名老大夫,胡子一大把。 对她身上的伤甚为苦恼。 愁眉苦脸好久都不知道如何治。 她觉得这个不是神医。 可这老大夫往后堂撒泡尿的功夫,又知道怎么治她了,甚至对她五脏六腑的伤势如数家珍,对她近两个月赶路出现的痛症娓娓道来。 看着还十分自信。 林鸢姑且信他。 之后是断骨之症,说是会落下残疾。 据说是擅长骨骼的大夫来看的。 但他也是一时束手无策,回一趟后堂就思如泉涌了。 实在奇怪,但她还是试了。 最后是令她折寿的病——体内余毒,和唐佳玊打斗时,那厮出了阴招。 又又又换了一位大夫。 依旧眉头紧锁,去后堂。 给出了让她用药浴的法子,药方都念念叨叨良久,好似自己也记不住一直在强调似的。 这一切实在太奇怪了。 但她没空深究,足足四个月都在治病,内伤温养,骨伤断肢重塑,余毒热浴熏蒸,最后竟然奇迹般地生龙活虎了。 为了谢谢那些大夫,她将所有从唐佳玊府上拿的盘缠给了他们。 只是仁心堂并不多收财物。 这般善心善举,是她第二次感受到,她便更想知道这些大夫如何能从抓耳挠腮到如有神助,于是问了疑惑。 得益于小时候的经历和唐佳玊后宅一遭,她格外会察言观色。 一下就从大夫不太自然的表情中感到了不对劲。 她有一种预感,救她的人另有来路。 而这一切都和后堂有关。 她假做不知,却暗中绕路,从后方查探,却发现所谓后堂只是晒草药的地方。 而那些大夫之所以能醍醐灌顶只是因为与后堂连接的宅院有高人坐镇,他们将疑难杂症写在竹筒上,递到特地开的小窗边,等解决方案便是。 林鸢想不通为何治个病要如此隐晦,偷偷摸摸,一人揽了神医的名头不好吗。 她料其中有玄机,为了探查真相,当夜便潜了进去。 当时夜明星稀,整个院落却是暗的,碰巧她曾经历过地牢一遭,之后有意锻炼夜视,故而对这处的黑暗适应良好。 可得意忘形时,也会叫人马失前蹄。 她就被看家护院的抓到,并打晕了。 只是她并未受到伤害,甚至意外得到了机缘。 她日后能有一张新脸便是因这场夜探。 可这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诡异。 她只记得隔天醒来头被包得严严实实,眼睛也蒙在布里,她差点以为有人要给她憋死。 可是不等她多慌张一会,又晕了,第三天第四天……除了进食就在晕。 待到七日之后,她才重回自由。 第一时间便是看自己的头和脸。 拆下来时,那染血的布条让她以为自己怎么了,本来就毁容了,还能更惨吗…… 一低头,又见布条背后有字迹。 她顿时怔住。 ‘不必惊慌,只是小小祛疤手术,可恢复容颜,观你身上有征兵文书,给你小小修了一下脸型,稍稍正了一下骨,女子参军不易,道阻且长,愿尔顺遂。’ 是极飘逸文雅的字体,却震得人心熨帖。 这应该就是仁心堂背后的神医了吧…… 所以她身上的病症也是她\他治好的吗。 脸上的痕迹确实是剔去疤痕增生的样子,脸型也更为立体,而她身上的钱财竟也没有少。 包里还多了脸部操和治脸的药粉。 这世间的情感存着欺骗利用,可这里又有一个对她好的好人…… 满腹疑惑的林鸢暗自将布条收了起来,并将这事藏在了心底。 她开始打听当世有名的神医,或后起之秀。 各州都有那么些个,冀州也有,但年逾花甲,好像听说故去了。 她无法从字迹辨男女,只觉得布条上的句意很像长辈的谆谆教导,充满着耐心。 所以应该不是凉州戴家,并州文氏,还有据说起于青州,游于交州的桑大夫。 可是哪个大夫会调皮地在病人脸上写字? 这又让人搞不懂了。 怀着这样的疑惑,她这些年也关注了一下医者队伍,奈何天南海北,又无明显特征,只能无奈搁置。 重新再见,药方上的‘骨’字和绷带上的‘骨’重合,竟是一模一样。 林枭不禁觉得荒诞。 这算什么?。 不,她才不信。 巧合罢了,那女人依旧讨厌。 可是隔天她又去了一趟济药堂。 第18章 第18章 夏今歌:这个家没我得散…… 济药堂依旧人流如织,就连和泰都被连夜送回来修养,只是坐诊大夫里却没有了梓桑。 林枭扑空了。 一大早,宫里传来消息太后病重,太医院众太医束手无策。 永隆帝宣梓桑进宫。 太后这病来得着实古怪,说是伤寒入体,可却烂脸蚀骨。 梓桑虽然不想跑这一趟,但还是被这种病症吸引得入了宫,当然最重要的是没法抗旨。 这回换了两个保镖,但愿不会出事吧,至于永隆帝……看完病她就跑。 一路由太监引着,来到慈安宫。 太后是永隆帝继母,却比他小很多,甚至比皇后还小一岁,因太上皇老牛吃嫩草才入的宫,地位有些尴尬习惯偏安一隅,在后宫的存在感很低。 慈安宫自是安静冷僻,宫人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整个宫殿显得暮气沉沉。 等站在殿外,梓桑听见很重的咳嗽。 待到通禀后,才得以进入。 撩开一层又一层的幔帐,得见人影,三五个太医医女在摆好的桌案上写药方,或翻医书。 见到她来,年纪大的捋了把虎须,先是行礼,再是打量,年纪轻的则热切地递上医案。 医案上注明了肿胀溃烂的情况,也写了寒症外显的具体表现。 梓桑不禁从脑中调出相似病例。 “咳咳——” 巨大的咳嗽声打断她的思绪,赶紧向贵人行礼。 声音一时戛然而止,只留下压抑的粗喘。 一只手挑开幔帐,而后想到什么又把幔帐拉紧了。 梓桑是来治病的,自然要见一见太后真颜。 但她竟然拒绝了,态度有些许强硬,让人摸不着头脑。 最后她也只是替太后把了把脉。 暂时只得出一个久咳伤阴,致内亏虚寒,因不能养好皮肉,导致形销骨立的结论。 能治,就是她更好奇那张脸。 明显脸和身体的病症没有关联。 太医会犹豫感到奇怪是没见过火气上涌烂脸,却身体阴寒的,所以迟迟未下定论。 但他们肯定是能治好的。 她完全可以不用来,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等看到太医拿出来的药方,她更觉得自己白来了。 永隆帝应该是把太后的病夸大了,说得跟她快死了一样…… 几个人稍微讨论一下就定下了疗程,梓桑主要对药方上治咳嗽虚寒的药材进行精简,脸的部分因为当事人不给她看,只能交给太医,如果有药性相冲的则进行更换。 做完这些正是该退下的时候,幔帐里的人却独独将她留了下来。 梓桑简直一头雾水。 “哀家这病是不是很难治?” 太后声音虚弱,透过朦胧的帐子只能看到她努力支起身子的模样。 “太后不必忧心,众太医医术精湛,会好的。” “是吗……” 太后呢喃,看着帐子外的曼妙虚影,那样年轻,富有生机。 甚至在传闻中,拥有着倾城倾国的容貌。 她不禁抚上脸颊,却触及溃烂的地方,疼得脸皮直抽抽,一时显得格外诡异。 而后她幽幽一叹:“久闻夫人才貌双绝,哀家这副样子却不好见人,实在可惜,夫人医术高明,哀家这张脸就交给夫人了。” 梓桑自然应是。 得了保障,太后终于舒了口气说起别的,“夫人回来也有几日了,可还住得惯?” 饶是梓桑认真应对,可对方突然关心起她的生活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得低低说了声“住得惯”。 “大昭有夫人这样的人才实乃幸事,只是如今天下大安,百姓休养生息,夫人也可以不必奔波,从而专注小家了,哀家欣慰。” 不知道想起什么,她的语调有些怪异:“只是外头却有风言风语,道你与君侯分居多日,甚至于连日在医馆留宿?” 她那调调终于溢出一声笑,让人颇为不舒服。 “夫人受百姓爱戴,一举一动皆受人关注,便是我这深宫妇人都知道了……哎,家和万事兴啊。” 梓桑:“……恩。” 她想干嘛? “来人。” 难为太后咳得沙哑,还要喊人进来。 很快两个玉质纤纤的女子很快走了出来:“见过太后,安阳夫人。” 梓桑这才知道原来慈安宫是有年轻人的。 太后:“你便将她们带回去吧。” 梓桑更摸不着头脑了,那两个女子对她又是屈膝行礼。 “娘娘,为何?” 太后没有回答她,又咳嗽一阵,等平复了才道:“想来夫人未学过中馈之事,便是夫妻之道亦有所生疏,这才叫你夫妻二人生出谈资,可夫人应该明白君侯乃国之栋梁,一言一行牵系国家,不该受此流言蜚语。暗香疏影二人经宫人调教,略通庶务,亦可教你如何挽回君侯之心。” 如此梓桑懂了,也麻爪了。 其实她不关心庶务,是因为府里的管理层都安排好了。 至于挽回那鸿图的心,她完全没听进去,在她看来这不算事。 可太后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她自以为给了恩典就让人退下。 梓桑只能糊里糊涂地把人领走。 来时一人俩保镖,走的时候多出了俩出身宫廷的高级保姆,应该是赚了吧?她不确定地想。 迷迷糊糊地走出大殿,耳边多出一道声音:“夫人,您真要将人带回府里吗?可是需要属下……” 是新换的保镖中的其中一个,体型高挑,身材火爆,名叫丸子。 凑近时可见胸前波涛汹涌。 因刻意压低声音不想叫人听见,离梓桑略近,一边吐气如兰,一边在暗中做了个挥刀的动作。 梓桑不知道暗部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活宝,只是想到暗部统领也是这么个不着调的性格,也不奇怪了。 还有要她说这么高调的身材,其实不适合潜伏在她身边,容易暴露,吸引火力…… “夫人?” 梓桑半天没开口,丸子又凑近了提醒。 梓桑视线掠过丸子胸口,双手不禁拢了拢,远离快要触碰到的汹涌,她轻咳一声:“是吧,给都给了,肯定要带回去的。” “万一她二人居心不良,对君侯图谋不轨怎么办!” 丸子看着比她还激动,挤眉弄眼又气愤难当。 梓桑:“对啊,怎么办。” 其实凉拌比较好,府里铁桶一个,两个女生看着很弱,就算图谋不轨也威胁不到她/他。 “……夫人,你不在乎大人。”丸子幽幽道。 梓桑反过来宽慰她:“你放心好了,她们就算进府了也打不过那鸿图的。” 丸子顿时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有一瞬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她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吗? 此‘图谋不轨’非彼‘图谋不轨’啊,这个女人是没有心吗?不会妒忌吗? 因为太过震惊,一时忘了跟上去,落在了身后,等要追的时候才发现,有一队人正直直朝她们而来。 那仪仗,看着像皇后,丸子赶紧回到队伍作隐蔽状。 夏今歌款款而至,含笑拦住梓桑行礼的动作。 只是胸口起伏不定,略微喘气,像是紧赶慢赶赶来的。 一见面她就自然地伸手牵人,半点没有许久未见的生疏。 倒是素来冷清的梓桑晃了晃被牵着的手,想抽手:“娘娘?” 夏今歌侧头,露出失落的神情:“一别多日,你竟要与我生疏了吗?手都不能牵?” 梓桑:“没有没有。” 夏今歌早就知道梓桑容易拿捏,因此眼中闪过得意。 手不经意地捏了捏,温温软软,让她心情逐渐变好。 只是现在还不到能放松的时候。 她问:“陛下命你来侍疾的?” 梓桑:“不是,只是为太后看病。” 夏今歌带人走向另一边捷径,听到这话眼神一暗,傻姑娘,进来了哪有那么容易放你出去的。 “下次称病不出,懂吗?” 梓桑点头应是。 其实她也不想来,只是太后的病确实让她有点好奇了:“娘娘可知太后的脸是何情况,太医只说肿胀可怖,脸上有紫色纹理,易溃烂,我好像见过……” 夏今歌侧头撇了眼这姑娘,头疼,还能是什么病,她大哥曾经怎么肿成猪头的,太后自然就是什么样。 只是她还给太后加了点别的药,正逢她得了伤寒,三者结合便成了如今这个鬼模样。 所以才会让本该熟悉这病的梓桑被迷惑了。 但她哪里能说实话,只能摇头故作不知。 梓桑看向身后的暗香疏影,也许她应该问她们。 夏今歌顺着她的视线去看,不禁蹙眉,不是她宫中的人,却身着宫中服饰,长得又勾人心魂。 多年来的宫中经验让她发问:“她们是何人?” 梓桑自然答:“太后赐予的人。” 夏今歌脸色不太好:“什么名目需要赐下这二人?” 梓桑偏头:“帮我主持中馈?”太后是这么说的。 夏今歌冷笑一声,脑中闪过玉竹查到的内情。 据说慈安宫里有许多年富力强的男人画作,皆是些袒。胸。露。乳的姿态,其中就以那鸿图的最得太后的心。 所以她会送两个辅助梓桑的人?想也知道不会。 只怕是见了梓桑,心有龌龊,故意搬弄是非罢了。 这声笑,笑得梓桑莫名其妙,笑得丸子眼前一亮。 很快就听夏今歌说:“本宫拿贴身嬷嬷跟你换好不好,或者你随便挑。” 她努力保持微笑,软着声音和梓桑打商量。 梓桑一时没有接话,在思考这样送来换去是不是不太好? 夏今歌见她拿不定主意,当即将人扯得更近了:“便这样决定了!本宫是皇后!” 身后的暗香疏影急了,玉竹适时拿眼神警告,所以当梓桑问她们可以随便被调走吗,她们也只能苦涩地点头。 于是这件事尘埃落定。 由于两人越走越快,梓桑觉得有点累,手也有点疼。 只是夏今歌浑身紧绷,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这般着急,有些奇怪,梓桑不禁试探:“娘娘您怎么了?” 夏今歌步子一顿。 一转头就撞见她眼里的担忧,心中微软,心道梓桑与那鸿图这厮果然不一样,一个令她失落,一个令她暖心,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发现梓桑乱掉的发丝,她叹气:“今日出宫太急未乘步辇,委屈你了。” 说这话的同时又有些窝火,太后这件小事竟也叫皇帝钻了空子,下了朝就往这边赶,偏巧她在御花园才知道梓桑进宫了,不得不赶去捞人。 万幸,皇帝落后一步。 夏今歌替她拨了拨乱发:“本宫送你出宫。” 可惜,这话才说完,令人着恼的一幕发生了。 皇帝的人也喘着粗气从角落钻了出来,尖声—— “皇上有旨,太后病重,着令安阳夫人侍疾直至病愈!” 太监气喘吁吁。 夏今歌目露凶光。 该死。 第19章 第19章 那孩子是谁 皇宫占地甚广,各宫殿间错综复杂,夏今歌各种抄近路,都没躲开皇帝的人,可见不止一路人马在找梓桑。 她被气得不轻。 却无法抗旨,只好将人安排在身边,防止皇帝在太后病愈之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虽然这种可能性只有三成,但也足够让人胆战心惊,尤其是林元昭已经是天下之主,权势会助长他的欲望。 夏今歌先将人带回宫。 坤德宫的模样一点点展露,比起外头的粗犷风,这里更为精致华贵,单说大殿中央的皇后宝座便是金漆雕凤,用南海明珠点缀,殿中其他玉器瓷器也是难得一见的孤品。 夏今歌不是那种身为皇后就会做出节俭表率委屈自己的人,所以坤德殿以前是什么样现在也是一样,甚至心血来潮时她还会往里添一些奢华的饰品,就像排成林的玉树,随处可见的金烛台…… 梓桑看到这些眼神闪了闪,夏今歌在游戏里的时候也这么装饰过自己的宫殿,只是那时候是真的金窝,现在这个是土窝,整得金玉都不失去了光泽。 随后夏今歌将她推入有着金丝绣帷的寝殿:“日后你便在此歇息。” 这房间一看就有人住过,梓桑询问这里先前的主人,夏今歌却理所当然道:“本宫之所自然只有本宫一人,你我同住。” 梓桑:“……这不好吧。” 夏今歌:“从前在军营时又不是没有过。” 可是当时只是午睡在一起而已,现在这样留宿……真的不会遇到半夜皇帝来找她的情况吗? 那她多尴尬。 听到她嘀嘀咕咕的顾虑,夏今歌噗嗤一笑:“梓桑放心,我与陛下未见得是一对寻常夫妻,而且后宫中多有绝色,他更习惯去别处。” 说这话时,她眉眼坦荡,并不见伤怀。 梓桑却狠狠难过了,不是难过永隆帝是否临幸,而是替夏今歌待在皇宫感到倒霉。 不禁反握住她的手:“娘娘受苦了。” 夏今歌一愣,瞬间明白她是想岔了,她说和永隆帝不是寻常夫妻是指这些年夏氏与林氏多有摩擦,甚至因为她故意挑拨,许多与永隆帝政见不合的夏家人便常常跳出来与之对抗,他自然不喜欢她。 而后宫里的绝色也是她有意为之。 所以这几年,两个人仅限于交流。 当然这些话没必要和心思单纯的梓桑说。 夏今歌顺势低头做失落状,“深宫寂寞,坤德宫堪比冷宫,今夜你便陪陪我吧。” 好一副可怜模样,梓桑顿时跟叠加了责任buff似的,点头如捣蒜。 夏今歌看她那样,心想留在宫里也不全是坏事。 当然该躲的皇帝还是要躲。 她留在永隆帝身边的眼线来报,从白天扑空开始永隆帝一整天都坐立难安的,想来蠢蠢欲动了。 这种头上悬着一把刀的感觉并不好受,夏今歌决定先把太后治好。 一想到这,她就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憋闷的慌,但同时又不得不引诱梓桑发现太后中毒之事。 原先梓桑的药粉无毒,可她又让人加了蝮蛇之毒,其本质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那药敷脸,毒性透骨,远比血液中毒要来的不动声色。 太医院的太医也许有所怀疑,但总是犹犹豫豫,他们诊断的过程足够太后死十次。 从前这死法该是万无一失的。 可现在太后不能死。 她又不能指望太医查出什么,所以用过午膳后便和梓桑一道去了慈安宫。 慈安宫内依旧昏暗,她命人将故弄玄虚的帐子撩开,顷刻间驱散了阴影,宫内变得亮堂刺眼。 太后也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梓桑终于见到太后真容。 夏今歌果然听她‘咦’了一声,而后望闻问切,又取了太后脸上脓液,点在撒了药的水里,因为看不出什么,只能用银针在太后脸上试探。 没一会本来的紫色痕迹褪去,一张脸开始泛黑。 她轻吸一口气:“怎么像是中毒了……” 夏今歌松了一口气,总算查出来了。 “毒?!” 太后本来恹恹的表情立马换成惊吓。 “何人要害哀家?!” 她当即抓住梓桑的手臂,因为生病瘦骨嶙峋,几乎是骨头掐着梓桑的肉,令人吃痛。 见状,夏今歌赶紧走了过来,轻巧地拿开太后的手。 假装关心,问是什么毒药。 梓桑觉得还需要看看。 夏今歌哪里能让她再三思考,这件事必须迅速解决,于是她让人假作排查慈安宫上下,后将目标锁定在小厨房的蛇窝上,将蝮蛇之毒提示给她。 再无视梓桑欲言又止的表情,一锤定音:“是否是蛇毒试试便知。” 虽然梓桑被指挥得晕头转向,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但看太后那张脸也容不得她再思考了,于是发挥十成十的医术将以前让人肿成猪的药方配了点蝮蛇毒液做毒性试验。 夏今歌则找来御苑无法驯服需处死的动物试药。 一整天几个人都没有离开慈安宫,入夜时分总算见到动物身上溃烂肿胀腐蚀成骨的过程,这个过程很缓慢,但确实存在。 夏今歌赶紧催配药。 她这么积极,太后都诧异得不行。 顿时,夏今歌胸口那一口不上不下的气又膨胀了,她憋闷道:“……太后玉体损伤,原就是本宫失职。” 太后也不知信还是不信,沉默着看梓桑写药方。 不一会药方写成。 只是真正要痊愈还需要时间。 夏今歌比梓桑更急,询问恢复如初需要几天。 “……少说半月。”毕竟是祛毒又治脸,半月说的还算少的了,如果加上调理身体,一两个月还差不多。 夏今歌那种自作自受的感觉又来了,一张脸不算好看。 偏在这时屋漏偏逢连夜雨,玉竹匆匆进殿,给了她一个不妙的表情。 夏今歌立马意会,正想拉着人走,‘陛下驾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再就是永隆帝大步走来的身影。 难为他披星戴月还来探望,甚至从头到脚都打扮了一番。 身着锦绣跟只插毛的鸡似的。 夏今歌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随即将梓桑拉到身后,对着永隆帝见礼。 她半个身子将人挡住,永隆帝又不敢表现太过,因此只能一边对太后嘘寒问暖,一边转换位置。 待到时机成熟,才面向低着头的梓桑,“太后的病有劳夫人了。” 声音亲切,柔和,生怕她被吓到了似的。 可老男人掐嗓子的甜音有些怪异,梓桑忍不住浑身一激灵,只能用‘不劳烦’几个字搪塞他,头更是扎低,偷偷蹙眉。 大半夜关心继母,感觉他挺闲。 “因太后急症,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朕才不得不急召夫人,不过方才已经知会了武安君,夫人安心待在宫中便是。”他解释了一声。 随后他轻咳一声,装作不经意提起那鸿图夜不归家的事。 “那臭小子就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东西,你就留在宫里,且让他着急两日!”言谈间略带笑意的永隆帝,“下次朕一定当面骂他,成天待在军营成何体统!” 梓桑:“……” 夏今歌有些受不了了,再加上心里着急,对着永隆帝的脸想呕。 笑成那样,他在此充什么和事佬呢。 那黏糊糊的眼神竟是一点也藏不住。 “陛下,安阳一整日都在为太后殚精竭虑,想必是有些累了,臣妾带她先行告退。”皇后开口。 “累了?” 永隆帝目光落在低头的人身上,他不是很想放人,毕竟他连梓桑正脸都没见到,想着用什么借口再让她多说几句话,同时不能让意图太明显,斟酌酝酿的时间,皇后却行了礼将人拉走。 永隆帝一张脸瞬间拉了下来,“世家的人,目无君上!” 他都没发话竟然就这么走了。 永隆帝忍不住跟上去两步,又碍于面子止步于宫门前,看着她们的背影又气又惆怅。 身后,赵一和也看着那背影,想的却是夫人刚才畏惧颤抖的模样,眼中积蓄起阴霾,言道:“陛下您还有许多折子没批。” 永隆帝袖子一甩:“折子折子,睁眼折子闭眼折子,这日子何时到头。” 赵一和心想,皇位丢了,就到头了。 “陛下,可要再同太后说几句?” 永隆帝头也不回,烦躁:“回吧。” 方才虽然极力避免去看太后的脸了,却还是不小心瞄到一眼,导致他更不想去看了。 “下次让人将慈安宫的人把帐子拉上。” 身有损伤者,直面帝王是大不敬! 赵一和:“是。”。 回到坤德宫的梓桑终于有时间回顾一整天。 她总觉得卷入了一些了不得的事。 还和后宫秘辛有关。 太后中毒还有那蛇窝未免太巧了。 洗漱完的夏今歌走进屋子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梓桑皱着小眉头,坐在榻前,双手抱膝,像是思考什么大事。 “想什么?” 她朝床榻走去,头发半干不干地披散在后,停在她面前,也跟着蹲下,伸手自然地抚开上面的褶皱。 “我只是在想,毒液怎么掺杂在毁容药里的。” 梓桑抬头看着她,眼神中倒映着她,而金烛台,烛火光,在眼中点亮一片星河。 “只这一日那只豺狼的中毒程度就比太后要深,可太后中毒多日症状怎么也该比它严重,事实却相反。” 她眼中神色不定。 “这更像是毒液被提取稀释,后注入,属歹人作祟,而非蛇患。” 为的就是慢慢耗干太后的生命力。 梓桑看着夏今歌,想到她今天的不同寻常,还是未开口直接询问。 只是夏今歌抚摸长发的手顿了一秒。 只这一秒,足够她解读出不一样的意思。 夏今歌是知道什么,又或者这事就是她参与其中。 不管是哪一种,都那么让人丧气。 前者令人同情她卷入是是非非中,后者则令人害怕。 而后她又忍不住想,从前她只在那鸿图面前展露这些,或博取同情,或状若发泄,总算有个宣泄的渠道,在她面前却一直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突然装不下去了? 身边的位置落下一片阴影,夏今歌与她并肩而坐,梓桑的肩被拿来垫下巴,呼吸间有一股檀香。 梓桑照例抽了抽手,依旧抽不开,索性也不管了。 “别怕,”在察觉试探前,夏今歌先看出了她的害怕,看她抱紧自己,脸上露出自己都不知道的空白神色,便有些心疼揪心,她今天数次后悔向太后下手,也不及这一次的懊悔。 夏今歌开解道:“许是人与豺狼体格有所差异,因而表现不同。” 梓桑听着她天衣无缝的说辞,手指在地板打着圈,数圈之后还是咽下了到嘴的诘问。 事情要总是刨根问底,总会问到一些后宫女人的秘事,会挖到夏今歌的伤疤吗,她不知道,但是光是这样想就不愿意再深究。 这样想着,又听身旁人说:“最多七天,本宫送你出去。” 梓桑:“为何是七天?” 夏今歌苦笑:“你与武安君闹成那样,本宫便是去信,他也不一定会来救你,便只能等宫宴结束,你随着他一道离开,届时陛下也不敢说什么。” 距离王军和虎枭军归来已经有几日了,永隆帝半年前就盼着在各反王面前耀武扬威一番,现在他们都到郢都了,自然是越快越好。 七日后就是宫宴之期。 梓桑也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个事,但是她有点被自己和自己的八卦惊到了:“我与……怎么闹了,没有啊。” 夏今歌:“你看你连名字都不愿提。” 梓桑:“……我们没有闹。” 夏今歌:“确实没有闹,却让整个郢都的人都知道你二人俱是夜不归宿的主儿,一个宁愿住医馆,一个宁愿住军营,反正就是不回家。” 夏今歌又去捏梓桑的脸蛋:“你说说是君侯府不好还是君侯府的人不好?” 在她看来医馆和军营哪比得了武安君府舒适,但是这两个人非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出去外边过苦日子,不是厌恶极了对方还能是什么。 和她一样想法的比比皆是。 梓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她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我要如何证明夫妻关系挺好的。” 夏今歌扬眉:“举案齐眉,相夫教子……” “打住!”夏今歌还没说完,梓桑表示可以了,如果证明关系好要到相夫教子这一步,那还是关系不好吧。 梓桑单方面结束谈话,夏今歌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她深知让梓桑假扮恩爱有多难,所以并不奇怪她态度松动后又反悔。 夏今歌最后摸了把头发,发现差不多了,打算就寝,见梓桑还蹲在原地,她只能过去拉人。 几乎是将人推倒在床上,金丝蚕被缓缓盖住两个人。 “可以去偏殿睡吗?”梓桑抓着被子问,眼睛直直看着床顶。 夏今歌手枕着脑袋凑过来:“休想,偏殿的床具本宫都叫人撤了,又不是没有睡过,为何如此局促。” 梓桑表示上一次一起睡觉,她也是局促的,甚至失眠。 至于为什么,原因有很多种,其中就有她灵魂切片后,明白自己已经不能纯粹用性别区分了。 就算和那鸿图分得再开,他们的思想都是一样的。 对一个喜欢‘他’的人,她自然会局促。 而且换算婚姻关系,就很像她出了轨(睡在别人床上),夏今歌劈了腿(和别人睡在一起),结果她们还是好姐妹。 可能是错觉,但忍不住变扭。 “哎……” 夏今歌不懂她在唉声叹气什么,直言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早些睡。 同时她又叮嘱:“日后只要见到陛下就跑知道吗?不必问为什么,总之得见上位者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你如今独木难支的处境。” 虽然她会一直跟在梓桑身边,可她也怕有人有事绊住她,导致弱小可怜的梓桑直面永隆帝。 那样她真的会心疼坏的。 梓桑:“哦。” 夏今歌见她心不在焉,气笑了,将枕头挪了过去:“想什么呢?” 两个人中间已经没有空位了,梓桑甚至能感受到夏今歌伸过来的手臂。 梓桑当即背过身,往床里面挪:“睡吧。”。 当夜,皇宫一隅失火,皇帝从睡梦中惊醒。 武安君的奏疏又刚巧送了过来。 反王车寿的事直接惊的他瞌睡全消。 奏疏上写着车寿从前的老将正一个个脱离监视,只怕是和旧主重逢了。 因为这事,永隆帝整宿整宿睡不着。 第二天直接丧失找梓桑的精力。 一直缓到第三天,送兵又送钱给那鸿图自以为妥了的永隆帝才寻去慈安宫。 却得知皇后和梓桑刚好离开。 于是便只有太后与他单独相处。 永隆帝隔着帐子嘱咐她好好养病,喊的还是太后闺名。 偏殿里,刚给太后复诊还没离开的人睁着圆溜的眼睛,想起永隆帝该死的人。妻情节,心里正谴责着,耳朵就被人捂上了。 抬眼看,夏今歌噙着抹笑,神态举止间并不意外。 夏今歌怕梓桑被宫廷丑事污了耳朵,所以捂住她耳朵。 小太后的宫里有男人画像,明明那么想要却没有一个太监,可诡异的是偶尔还要叫水,慈安宫又偏僻成这样,此番种种意味着什么她又不是不懂。 “你还小不要什么都去听,更不要去想。” 夏今歌用唇语告诉梓桑。 “我不小了……”她们之间只差四岁。 夏今歌随意附和着点头,却只想让她转移注意力,于是一个劲地抓住话头想让梓桑答应,在见到她乖乖点头后,不禁含笑蹭了蹭这位的鼻尖。 鼻息相贴,药味与檀香交织,不远处投来视线的丸子龇牙咧嘴地看完。 心想,她和军中姐妹也没有亲昵成这个鬼样子…… 另一边,皇帝离开的动静很快响起,夏今歌却还不肯放手,手指有意无意地拈着人的耳垂玩。 梓桑只能自己动手拿下她的手,正要开口,抬眼就是夏今歌幽深到令人心悸的眼神,她不禁倒退三步。 夏今歌若无其事地回看她,可梓桑就是难耐地蹙眉。 是她的错觉吗,有那么一瞬间眼神交织,灵魂共鸣之时,她好像从夏今歌的眼里解读到某种情感。 是什么,她也说不好,心里还升起其他念头来。 她听说争霸文女主可以和人共享丈夫…… 该不会……夏今歌打算走姐妹情深的路子,然后和那鸿图…… 如果是这样……梓桑两眼一黑。 应该……不会吧。 “怎么这副表情?”夏今歌戳了戳梓桑的脸。 梓桑做吞咽动作:“请问你怎么看待男子三妻四妾?” 夏今歌:“合理。”当然女子左拥右抱也是合理的。 梓桑倒抽一口凉气,有种被男频争霸文的女性角色震惊到失语的感觉。 “你……”她小手颤抖,痛心疾首啊。 她决定接下来的时间和皇后保持距离! 夏今歌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只看到走出慈安宫的某人走错方向了,她好笑之余一把拉住埋头赶路的人,“走错了,随本宫来。” “先不回坤德宫,去马场。” 马场设在御苑附近,占地甚广,需要坐马车前往。 马车上梓桑用劲终于抽回了自己的手。 刚翘起嘴角,后背又有人贴了上来。 惹得她脸色都黑了一分,就算这样,她也是不会让夏今歌以为可以和她‘姐妹共侍一夫的’!!! 遂坐到对面去。 夏今歌并不恼,相反抬手支颐做失落状:“怎么连你也要与我生疏了?” 眼中泪水闪烁。 梓桑表情有一瞬间跟着着急,但是下一秒又狠狠闭上眼。 她看不见就没事了。 夏今歌见她掩耳盗铃,无声地笑开。 随即想了想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态度惹得这位害怕了,哪怕她什么都不懂,想来也会本能地抗拒。 是自己冒进了。 “别闭着眼了,外头风景好,权当散心了。” 她这两天被永隆帝恶心的不行,自然要寻个可以放松的地方。 “三皇子为本宫养子一会引你瞧瞧。” 这个时辰,刚好在上武课。 梓桑睁开眼,听夏今歌又提起三皇子,想她这么年轻就有了个养子,又同情她了。 真的好惨。 三皇子七岁,听说是贵妃的儿子,只是她生而不养,所以将孩子丢给皇后,因为喜欢礼佛几年前直接出宫带发修行,永隆帝不想后宫出一个尼姑皇妃所以一登基就接了回来。 梓桑想不通这种生母是贵妃,养母是皇后的皇子是什么样,更不懂夏今歌为什么要帮人养孩子。 问出这个疑惑后,夏今歌只是叹气:“冥冥之中,我总觉得我与贵妃同病相怜……” 都觉得不该在永隆帝身边蹉跎…… “出于惺惺相惜便收养了那孩子。” 起初梓桑对她的话一头雾水,但等看见那孩子的容貌…… 妈啊想跑。 第20章 第20章 见面 三皇子长相清俊秀雅,小小年纪便展露出年少老成的一面,对皇后请安时,礼仪动作分毫不差。 又对着梓桑投来疑惑的眼神。 他肖母,活脱脱一个小仙男,梓桑看到他很容易就联想到另一个放大版的人身上。 如果没猜错,三皇子生母应该又是熟人。 ——世界地图上的第一女商贾戚烁,继承并将家产发扬光大,成为全国首富,曾为那鸿图的大业出了不少钱。 别看她长得仙气飘飘,其实特别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尤其是喜欢送那鸿图黄金,是一位有着一定几率刷出虎头湛金枪的女性boss。 但是刚才夏今歌说什么,贵妃喜欢礼佛? “……” 再想想五年前那鸿图解锁的虎头湛金枪……原来戚烁在那个时候就是永隆帝的人了吗…… “梓桑见过三皇子。”梓桑向小仙男行礼。 小仙男眨巴了下眼:“原来是安阳夫人,慈久闻大名,夫人安好。” 大名林景辞,小名阿慈的小家伙又看向夏今歌:“母后今日刘大人夸我了,还说以后儿臣能自己骑马了。” 说这话时,他又特意看了眼梓桑。 此前皇后请武安君收他为徒,但武安君拒绝了,他猜想可能是自己太弱小了,君侯看不上,如今他一点点进步,只希望借安阳夫人之口让这位大昭杀神注意到他,然后指点一二。 说到底他还是孩子,对英雄的渴望足够让早熟的他生出一些幼稚的向往。 “所以,夫人能否帮慈问一下君侯,若要拜他为师,一直为之努力的慈要做到什么地步才可以?” 小孩子矜持中带着渴望的眼神让梓桑一时无言。 夏今歌却笑了:“你问她倒不如自己去寻武安君。” 梓桑侧头欲言又止。 姐姐,如果不是害怕你,教个小屁孩也不是不可以。 林景辞听到夏今歌这么说,眼神亮亮地看着二位大人,以为去找武安君只要去武安君府,有女主人同意就行。 于是道:“阿慈可以去君侯府拜访了?!” 梓桑:“……可以吧。” 夏今歌又笑了:“那你最好祈祷那日君侯在家。” 林景辞觉得这不算事,他相信有志者事竟成,一日不成还能第二第三日,终有一天他会和武安君见面。 因为后面还有课,小仙男暂时退下。 夏今歌带梓桑挑选马匹。 两人都在乱世待过,马这种保命工具自然会骑。 区别在于,两人马术水平不同,选马的水平不同。 夏今歌中规中矩,选的温和母马。 梓桑本身会骑,还有那鸿图的记忆加持,选的是比较高壮的公马。 这让夏今歌有些意外。 不过等策马奔腾后,她看着遥遥在前的人,心里只有满涨的胜负欲。 你追我赶时,烦恼尽数抛在脑后,胸中生出豪情,直叫人快意豁达。 山川水草一掠而过,耳边只有轰隆的风声。 这比见到永隆帝那张老脸舒服多了。 偌大的马场不仅她们两个,远远的,一辆马车驶来,挑开车帘的手修长白皙,虎口处垂着一条琥珀佛珠,深棕色衬得手上皮肤越加剔透。 戚烁远望,另一只手附在心口,那里原本有颗七上八下的心,已经乱了三四日了,直到今天,她不惜出来走一走,才平复下乱糟糟的心绪。 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来到马场。 “娘娘,您是来看三皇子的?” 婢女金子有点激动地问询,她已经看到三皇子的身影了。 她就说嘛,自家主子十月怀胎生下三皇子不可能那么冷血,此前数年不管不问一定是有病,如今病好了是时候夺回属于她们的三皇子了! 戚烁眼睛都未看向她,甚至闭上眼祈祷心中所向指引方位,为惶惶多日的她解惑。 戚烁时常有现实和幻境交错之感,让她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甚至她会产生错乱的记忆,告诉她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于是她便会从心底排斥一些人事物。 这样的境况从小到大都有,五年前尤甚,所以她只能上山修行逃避现实。 经过我佛超度,她因此平复心绪,不再胡思乱想。 可这一次,那种特别的感受又来拉扯她了。 她决定下车一看。 她往心中指引的方向去,金子却拉住了她的袖子,要她看三皇子的方向。 其实戚烁不太能认清那是谁,只是能让金子那么激动的想来也只有那个孩子了。 她只能把袖子拉回来些:“金子,不得放肆。” “娘娘!您走错啦,三皇子在前面。” 戚烁:“我不是来找他的。” 金子眼皮一抽:“那您找谁,谁还能让您出宫门!!!” 越说她越大声,风声将她的声音送往远处,终是让两个策马的人注意到。 虽然双方只能看到彼此一个小点点,但是不妨碍戚烁口干舌燥,心跳加快,两条腿固执地往那去。 金子却还拉着她。 戚烁转过头,幽幽道:“你想今日羽化吗?” 这话一出,让金子吓了一跳,她神神叨叨的主子从来不说这样威胁人的话,她甚至都不爱搭理人。 不会是被什么上身了吧。 因为惊吓过度,最终让戚烁抽了袖子。 她继续往前。 梓桑和夏今歌对视一眼,也往那边。 她们未必看出对方是谁,但感觉是冲着自己来的。 马背上的梓桑微微喘了一下,这副身体还是有点弱,骑一会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她一边努力调节气息,一边看向前方,随着她走近,看到来人真面目,一口冷风噎住,顿时咳嗽起来。 夏今歌不由担心地伸手帮她拍背:“怎么了?” 梓桑抬手指了下前面的人:“她是……”贵妃? 夏今歌看向她指的地方,随即带着惊疑的语气:“戚烁?她怎么会来。” 显然,夏今歌也觉得戚烁会出宫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梓桑顿时生出一种得见故人的尴尬感。 她\他和戚烁只在火烧慈安城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甚至因为身处的环境她\他一开始还没认出是戚烁。 当时烟熏雾绕,能见度低,她\他在充满邪。教的慈安城杀人,耳边充斥着很多做法想她\他去死的邪僧邪道,几乎杀红了眼,好悬没把赶着逃跑的戚烁砍了。 看她有逃跑的意思,应该没有被洗脑太深,自然救她离开。 然后就解锁了虎头湛金枪,也是那个时候才意识到蓬头垢面的女人是谁。 但之后忙着杀人,就没有细思戚烁为什么在慈安城。 没想到竟然想不开去礼佛了,更没想到还入了永隆帝后宫。 刚才梓桑还想着如果当时和戚烁说两句话就好了,看一个堂堂女首富沦为后宫隐形人,她/他还怪难受的。 想是这样想,可毕竟过去多年,真见到还是惊大于喜。 “戚烁此人有时……”夏今歌想对梓桑说一点关于这个人的注意事项,又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神叨叨的气质,怕直说梓桑没个具体概念,于是道:“本宫来应付她。” 说着就跳下马,带着人走向近在眼前的戚烁。 戚烁见她们,手持佛珠,做佛家弟子礼,然后眼神看向梓桑。 心脏已经不再乱跳了。 皇后她认识,没有安抚人心的功能,那就只有面前这个女人了。 她的眼神细细观察,想找出这个女人身上的神异。 梓桑被看得头皮发麻。 她肯定自己没有和戚烁见过,顶多那鸿图接触过,但那时候浓雾那么大,肯定认不出彼此。 所以戚烁干嘛这么看着她。 夏今歌也觉得戚烁这样不太好,将人挡了起来。 不待开口,一声“母后”传来,原来是林景辞主动寻了来。 小仙男看着戚烁,然后有些激动道:“母妃是来看儿臣的吗?” 戚烁低头,残酷道:“不是。” 小仙男瘪了下嘴,难受得揪住夏今歌的一截袖子。 夏今歌习以为常地摸摸他的脑袋。 倒霉孩子,遇到了个不靠谱的娘,偏偏养母也没有养孩子的经验,所以也不是很能开解他。 夏今歌能做的就是将戚烁和那孩子隔了开,把受伤的林景辞交给梓桑。 金子在一边急得要死。 看,皇后又要挑拨离间了。 走到一边的林景辞不再装大人,泪眼婆娑着小声抽泣。 现在身边只有一个观之亲切的安阳夫人,他向这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询问,“夫人,我母妃是不是病了,她好奇怪,你快帮她瞧瞧。” 梓桑:“你为什么觉得她生病了?” 林景辞:“我曾问她为何生下我,却对我不闻不问,她道是有感而孕。” 梓桑:“……什么意思?” 林景辞吸了下鼻子:“她说冥冥之中她就该那个时候成婚,成婚后发现有了我便生了下来,但她又说我不该是父皇的儿子,故而弃我。” 神的‘有感而孕’,梓桑心中生出心慌又悲哀的感觉。 她怕这事又和自己有关。 又悲哀破游戏间接影响了很多人,即使有个人通过礼佛修出灵性,探寻到世界规律,却在察觉到什么的时候依旧只能按照剧情走。 她看了眼死去多时的游戏界面……根本没有任何提示。 没品下作的破游戏! “安阳夫人?”久久听不到回复的林景辞看着脸色煞白的梓桑,“是我母妃的病很棘手吗?” 梓桑抿嘴:“不是,她没有病。” 是这个世界病了,是破游戏设定有病,她们生出血肉,却和她一样困于人设剧情。 她救不了她们,就只能逃避。 所以她决定了,她要出宫,要离所有面目全非的角色远远的! 不,不止,准确说她要离开这里,迅速的,马上的,离开这个诡异的世界。 然后投诉游戏公司!!! 把那个设计师抓起来!!! 判无期!!!。 城外军营,那鸿图本来在和亲信探讨渗透兵马司需要多长时间。 却在共通了某个意念后,只给了半年时间。 剩下半年用来夺政务。 “最多一年,不论是何代价,本君要这皇城。” 林枭眼神颤动,那个野心勃勃的大人又回来了! “是!” 还有车寿,如果他乖乖的待到登基大典结束,那鸿图就放过他,如果他在他大业未成的时候跳来跳去,那就杀了他。 而找到这个人也不是全无办法。 但这件事要之后再做,现在先把自己从宫里捞出来! 女号有多脆弱只有他知道,虽然遇到困境百折不饶,但那是自己有办法解决才会坚持下去,可这种超脱她能力范畴的抗争会让她内耗,痛苦。 当即,那鸿图便骑着马往皇城跑。 所过之处,无人敢拦。 可等到宫门口,他却需要下马,这又让他生出压抑暴躁。 这座皇城被他视为囊中物,却迟迟拿不到手,憋屈之余叫他想杀人。 永隆帝见他就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忍不住后退半步,却发现自己在龙椅上,寸步难行。 “武安君为何如此行事匆匆。”他硬着头皮问。 “请陛下允许臣将……梓桑接回府。” 永隆帝坐直了些:“就为这事?” 那鸿图:“恩。” 永隆帝松了口气,不是棘手的国家大事就行,他开始有心情数落:“那你未免太凶了些,可是夫人有什么事得罪了你?” 那鸿图:“没有。” 快点,老登,隔壁透过世界看本质的戚烁已经盯着她\他看好久了。 真的慌。 永隆帝不信他,还想说教,但触及那鸿图越加赤红的双眼,心陡然颤抖了一下,他有预感那鸿图又想杀人了。 如此暴虐,不近人情。 便是他也害怕。 “你,你去吧,人,人,朕派人带你找去。” 最终他怕了。 这样胆小,这样弱,有时候那鸿图都觉得直接杀了谋朝篡位会更容易些。 可是取天下并非取一人。 而且林元昭有个好儿子,林景焕要是顶了上来,也不知道会生出多少波折。 世界意识可能阻止不了那鸿图,但绝对会帮着本来就有皇帝命的林景焕,只有彻底让政权换代才能打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就连林景焕也不能搅弄风云。 这样想着,就越来越气,他\她这些年风餐露宿,风里来雨里去,打拼了这么多却还要这样小心翼翼。 屎。 这个游戏真的屎。 有种让他像以前一样快速通关啊!看他不跑游戏公司把设计师打出屎来。 赵一和领着盛怒的那鸿图往前走,往来太监非常快地传递消息,因为皇后经常带着人闲逛,不容易找,他一时耽误了点时间,好一会才知道那二位在马场。 可在报给武安君时,他犹豫了。 如此狰狞的武安君,让他好似回到斗兽场,回顾最嗜血疯狂的三天。 他不愿意那人被摧折。 他想,他要阻止武安君发疯。 所以他尽量拖延时间,慢腾腾地想引人去往别处,可惜武安君五感敏锐竟似一下就听到了他与宫人的对话,钻进一辆马车便朝马场的方向去。 赵一和只来得及蹭到马车尾部的脚踏。 他无力朝马车内钻去,只能在马车后头对着开启的窗户喊话。 “君侯为何如此盛怒?” 那厮狂傲地不给任何回答。 赵一和只能继续:“可是夫人让君侯动怒了?” 那厮狠狠抽向马屁股,害得他差点摔下去。 “望君侯善待夫人!夫人是大昭神医,若有闪失,天子不容,万民不容。” 没反应。 赵一和咬牙,暗道该死,但他不得不赔着笑脸再做劝诫。 “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 那鸿图:“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终于开口了,却不是赵一和想听的话,他眼中不禁闪过浓烈的阴翳。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男人去死。 位高权重,又武功盖世,天下虽一统,却仍需悍将坐镇,近十年都难以动摇其地位,赵一和怎么都想不出解决办法。 可是马场到了。 他看到了桑大夫。 她与武安君遥遥对望,眼神是那样的受伤破碎,仿佛看到武安君是什么难以承受之事。 赵一和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再看武安君大步向前,桑大夫僵在原地,他的心在滴血。 “君侯!” 赵一和拦在了那鸿图面前。 他想盛怒中的武安君会杀他泄愤,可要是能消磨他一些戾气,应该也是值当的。 那鸿图看着赵一和,蹙眉,麒麟臂一伸拎着他的衣领就往旁边扔去。 “你给我闪一边去。” 神金,这个也是恶心世界里的变种,就在刚刚女号那边的好感度响了三回,不知道在想什么屁事,自我高潮了。 “武安君?” 正和戚烁交谈的夏今歌诧异地看着来人。 眼睛尤其在他冷沉的脸上巡视,猜测令那鸿图盛怒的原因。 却见他看向梓桑的位置。 夏今歌暗道糟糕。 正想怎么办时,神神叨叨的戚烁幽幽道:“我是不是见过你们?” 她感觉心口在燃烧,情绪在澎湃,血液在沸腾。 可心脏很安定,像找到了栖身之所。 那鸿图\梓桑咬牙。 最终梓桑迈动了步子,旁边的小仙男却抓住她,无措道:“为何我觉得君侯甚是可怕,却由衷想亲近他。” 好生奇怪的感受。 他明明该对偶像敬畏的,可为何会孺慕。 梓桑\那鸿图思考了一下。 可能原因出在……如果在争霸世界里,他们可能是父子…… 这么一想,操啊。 那鸿图脸直接绿了,当年好像是有结婚生子线的,但是他专注主线,系统也没有提示有角色进入那个阶段……应该不是他的好大儿吧。 要不然他会不知道? 不知道就当没有,反正爱情线永远只有一句‘红烛熄灭,鸳鸯交颈……’,他身处游戏仓直接跳到别的场景做任务去了。 但是戚烁为什么要说‘有感而孕’…… 阿西,这个屎游戏怎么还到处埋屎呢orz。 “我要将人带走。” 那鸿图快速道。 快走快走,都是变种。 孩怕,焦虑,生气! 夏今歌却不能让他以这样的面目将人带回去。 一直没说话的梓桑赶紧对她摇摇头。 快放她\他离开。 做完这些,她一点点往马车的位置挪。 不是不想直接跑,是真的浑身僵硬。 至于理由…… 梓桑看了眼另一个自己,露出苦笑。 20-30 第21章 第21章 回府 梓桑和那鸿图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主角,有着不同基调的主线。 一边岁月静好谈情说爱,一边金戈铁马峥嵘岁月,这样的调性融合起来简直就是灾难。 那鸿图说是伪装成一个杀人狂魔,但骨子里对人命的看法跟上位者看蝼蚁一样,所以他可以毫无负担地立这种人设。 可梓桑却是个悲天悯人的人,当同情心同理心被催发到极致,他的每一次杀戮,对她都是一种折磨。 他们心意相通,却三观相悖,看他癫狂杀人牲,看他禽兽大发填埋大军……一面快意,一面悲痛。 那种一切都由自己的主观意识出发,却无力承担两个意识共通后产生的不同反应的感觉让人精神割裂。 说是大喜大悲都是轻的。 她\他只知道,有段时间真的要疯了。 她在救死扶伤,那边在杀人狂欢,她好不容易救下一人,那边随手屠城。 在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疯魔后,有一次她差点想自杀。匕首就离她一分距离,而后果断刺下,如果不是疼痛唤回了本性也压过了那深重的感性,她可能真的死了。 同一时间,杀人狂脸上露出一丝不忍、克制……却因为抑制杀念头痛不已。 说到底她和他不过是互相折磨。 所以天南海北又或者天各一方,不过是想创造安全距离,她\他隐隐觉得如果待在一起人物会产生排斥。 后来信阳军营的第一次碰面,就证实了她\他的猜测。 他们确实互相排斥。 具体表现在,梓桑看到那鸿图会双腿发软,恐慌害怕,又气愤难当;那鸿图看到梓桑会觉得弱小,从而轻视,不以为然。 当这两个念头共通后,她\他会瞬间转身,却又同时露出无奈的表情。 哎。 轻声叹气的人回忆起过去种种,生出一股无力,可是比起在变种们面前心慌慌,还不如回自己身边心慌慌。 于是她一点点朝另一个自己靠近。 心里不免多出一分思考。 灵魂合二为一的快感,她\他只在意乱情迷的时候有过瞬间体会,其余时间彼此眼神都不想给。 这样真的可以生活在一起吗? 因为无人可以阻挡那鸿图(拦了也没用),梓桑顺利爬到车上。 马夫的位置被顽强的赵一和硬争取到手。 于是手上没活的那鸿图坐进了马车。 和另一个自己面面相觑。 而后一同转开视线。 这一眼就像照镜子似的,虽然不再看了,但是高清1080p的照片印在脑子里了,从头到脚,连带眼睫毛…… 好看。 但是,望进另一个自己的眼睛里,只能看到一些消极排斥的情绪。 “……” 烦人。 也不知道在烦什么,就是烦,两个一起烦。 赵一和一边驾车,一边听马车里的动静。 一切安静的可怕,他却半点不敢打扰。 他身为永隆帝身边的总管何时这么卑微过,甚至给人驾车,如果被永隆帝知道还不知道怎么处置。 可他真的管不了了。 方才那剑拔弩张的氛围让他提心吊胆,深怕武安君暴起。 夫人委曲求全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真的好怕她会受伤。 他恨不得时时刻刻跟着夫人。 可君侯府近在眼前。 他深恨君侯府为什么离皇宫那么近,又气宫外的马车进宫需要来人下车盘查,宫内的马车向外却不需要停顿,只要有出宫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简直没有一点缓冲的时间。 他的脑子迅速转动,思索解救夫人之法,可时间太短了,君侯府到了。 他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哪怕一人之下,得皇帝信重也没有办法解决眼前困境。 随着马蹄扬起,刹住,车身摇晃时,车内传出一声惊呼。 赵一和一颗心跳出嗓子眼,立马转身去看。 难道武安君忍不住动手打人了? 帘子撩开,还好不是预想的场景。 只是看着也不妙,夫人倒在武安君身上,君侯脸色沉得能滴水,他二人迅速分开。 夫人揉着头,眼泛泪光,也不见武安君问上一句。 赵一和眼中闪过痛楚。 可他不得不重新挂起笑,做个合格的内务总管。 “君侯……” 话未说完,武安君睇来一眼,“你可走开吧。”好感度播报又来了。 说着将人推开,自己走了出去。 赵一和收在袖子里的手悄然攥紧,面上却对着里面可怜无助的人伸出手,扶她下车。 “夫人,小心些,君侯脾气古怪,不知为何大发雷霆。”赵一和只能提醒到这。 由于刚才已经让他走了,梓桑再看这个优秀的医学作品磨磨唧唧,只能重复:“公公快回宫吧。” 因为做不到和那鸿图一样直接,还道了句谢:“劳烦公公驾车……” 同种意思要分两种语气两次说,只会让人烦上加烦。 可赵一和没有感受到当事人的真实想法,只觉熨帖,沉浸在这声温柔的道谢中。 他依依不舍地送人离开,一边思索在武安君府安插人手的可能性。 君侯府迎来了最热闹的时候,男女主人竟然一起回家了! emmm虽然一前一后回了不同的院落,但也算是合体了。 下人立马忙活起来,洗衣做饭洒扫,力求整个府邸焕然一新。 当然因为平常没有偷懒,实际要忙的活并不多,只是人心激动,总感觉有使不完的力气,没事找事也要忙起来。 他们以为君侯府可以彻底运转起来了,毕竟男女主人都回来了。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确实运转了,只是分了两套班底,两边根本没有交集,更别说像其他府邸一样吃饭凑个桌,给男女主人赏花开道…… 他们的午膳,晚膳,甚至就寝,都是分开的! 饭从两个锅灶起。 因为君侯喜欢荤,夫人喜欢素,一个口味重,一个口味淡,两锅根本不能混合炒。 一个用镶金碗筷,一个用青瓷白盏。 装饭菜的箱屉都是一个华贵,一个朴素。 主厨和帮厨对视一眼,不知怎么的对日后的侍主日常感觉不妙。 再就是就寝,没有一个人从各自院中走出来! 据两院守门的观察,一个痴迷练武,一个醉心医书,根本没想过出门看看。 “这日后便要如此生疏吗?” 一餐饭,两拨人,两头跑。 厨房帮厨送完晚饭就忍不住产生疑问。 而且主人家的意图很影响他们底下人啊。 否则连巴结都不知道怎么巴结。 军中伙长出身的主厨摸了把胡子拉碴的脸,“不管怎样我只听君侯的,大人想如何便如何。” 又看了眼帮厨:“怎么你心中另有想法?” 帮厨小伙:“我觉得夫人亲善……那日我送错点心都不曾怪罪……” 伙长轻哼一声:“那日后你送夫人处,我送大人处。” 帮厨小伙犹豫地点点头。 这是直接分阵营了吗?脑子不大灵活的他只能思索到这。 另一边,东苑主屋和文宣院的主人同一时间放下手中的兵器\医书,朝温泉池去。 两拨下人同时出发,在花房碰面,为了取只剩一份的干花,大眼瞪小眼。 东苑主屋的人叉腰:“君侯要沐浴,得先紧着我们。” 文宣院的人环胸:“夫人也要沐浴,女子才用花。” 东苑主屋:“我们先用。” 文宣院:“夫人等不及了。” 一直岁月静好的花房下人瑟瑟发抖,哪想到有这一出,心里纷纷后悔怎么不多晒几份。 但是谁能想到君侯和安阳夫人会在这一日归家啊!!! 然后他们又想,但凡两位主人没有如此同步,这花一前一后也就做出来了! 花房的人几乎要哭了。 最后为了不耽误时间,一个院子取了一半。 但是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虽说男强女弱,可两人身上都有品阶,还都是声望极高的人,头几日还真难分清谁为主,谁为次。 府里逐渐风起云涌。 梓桑\那鸿图没留意到这些弯弯绕绕,只知道一同沉入水底的感觉很好。 只要不待在一起,做同一种不互相排斥的事情会非常省脑力体力,行动力也会增加。 因为这时的他们心念合一,没有矛盾的情绪作祟。 水波荡漾,引人沉沦,正是催眠时。 一双葇荑遮住了那鸿图的眼睛,梓桑倏地睁开眼。 她\他手成五爪,擒住眼睛上的手,力气之大,可捏碎骨头。 身后果然传来一声嘤咛。 “大人~” 娇滴滴的抱怨声叫他们纷纷打了个抖。 那鸿图维持着擒拿姿势,转头去看。 那是一张不久前才见过的脸。 那个波涛汹涌的保镖,丸子。 “作甚?!” 梓桑\那鸿图怎么一早没发现她是这种人呢? “大人疼~”丸子挤出两滴眼泪,看了下手的位置,可惜她的大人并没有怜香惜玉。 “太让人伤心了,大人冲冠一怒把夫人带走了,我们这群下人方从宫中出来,都没来得及用饭呢。” 梓桑\那鸿图:兴师问罪的?问到洗澡的地方了? 那鸿图眯了眯眼:“出去。” 这是打算将她放了。 谁知丸子得寸进尺,两手干脆环抱住他,又在他的大胸处捏了捏。 那鸿图黑了脸,梓桑在另一边抱住自己。 “找死!” 那鸿图眼见要下杀手,丸子高呼一声:“大人您还记得您的心尖尖小丸子吗!!!” 这声惊叫石破惊天,成功让那鸿图停下。 什么东西?他疑惑了一秒,手上施力,反手抱摔丸子,将她扔进泉水里。 “噗,咳咳,大人大人,我是姜纨呜呜!!!” 那鸿图沙包大的拳头停在姜纨门面。 “……” 姜纨对他瘪了瘪嘴,努力想在水中站起来。 那鸿图扫视了一眼如今的她,衣服湿了紧贴在身上,蜂腰巨臀,胸部丰盈,脸上的人皮面具被她揭去,露出一张和他一样深邃艳丽的脸。 “……” 这个神经病怎么回来了。 “本君给你的任务是……” 还未说完,姜纨打断:“知道知道!但是我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我有意锻炼锻炼他们!” “大人~”姜纨蹭过去,想抱住那鸿图的手臂,却不想先让他捂住了眼睛,身子又被一转,变成了背对着他。 姜纨惊讶了一瞬间,然后顺势靠上去,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 那鸿图微微后撤:“……擅离职守,十鞭。” “嘤~”姜纨眼泪说来就来,琉璃般的眼睛浮动着水光。 “大人!属下再不来找您,您都快忘了属下了!!!” “我长大了!” “我有来看你的自由!” 在那鸿图看来她还是那个小屁孩:“……小屁孩,你最好闭嘴,否则我将你扔出去。” 这本是威胁,可姜纨却嘿嘿发笑,红唇摄人,风情万种。 “属下刚刚被大人打伤了,走不了了。” 她抬起脸,在水中踢踢踏踏地将鞋袜除了,还特意抬高红肿的脚腕给他看。 刚才被扔下来的时候未找到平衡站稳,导致扭了脚。 “大人你得负责~” “神金,那你死这吧。” 【姜纨好感度增加,解锁点将符,经验值+20。】 那鸿图:“……” “哇,许久未得到大人训斥,大人依旧那么冷酷无情,丸子甚是想念~” 姜纨背对着那鸿图露出怀念的神色,一时间竟有些温柔。 那鸿图可看不到她什么模样,他现在就是懊恼,为什么没把人认出来。 早知道姜纨偷溜回来,他也不至于在这被堵,还被偷摸了。 不过这两年……这小丫头确实变了很多,那个身材体脂……已非吴下阿蒙。 “既然回来了便去找林枭吧,成日毛手毛脚正好让她训你。”那鸿图最终说道。 他将人放开,趁姜纨还没转身,迅速拉了帘子遮羞。 “嘿嘿,”可惜姜纨反应快,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点,发出痴笑,赞许道,“大人这两年也没少练。” 那鸿图磨了磨牙,小骚。货长大后更不知道收敛了。 撩起一捧水就往这个色眯眯的人脸上泼。 姜纨又被淋却并不恼火,反而笑吟吟地握住那鸿图的脚腕:“大人我真的很痛,您若是不帮我只怕府上该有您在温泉池玩死貌美丫鬟的传言了。” “想必会脸面无光吧,脸面无光呢……啧……大人你还是让我死在这吧。” 那鸿图指着她:“你个……”不要脸的。 随即他反应过来,姜纨是在用激将法。 他能上当? 呵。 那鸿图学着她的模样,牵起嘴角:“无妨,本君臭名昭著,无所谓再多一桩。” 姜纨缓缓收起笑:“……大人,你不能这么无情无义,会遭雷劈的。” 回应她的是那鸿图大步往外走的模样。 “大人!” 未得回应。 姜纨咬牙,双手一撑,从水中起来,不顾腿伤,一个百米冲刺跳到那鸿图背上。 下一刻,她亲爱的大人往右一步,成功让她和地面相亲相爱。 姜纨无疑是个执着的人,手一伸,死死抱住大人的腿。 “放手。” “不放。” “放手!” “不!” 就这样,一个拖,一个挪,待到出了温泉池,满院的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自然也看到了某位死缠烂打之人的容貌。 于是乎,君侯在沐浴时邂逅丫鬟的传言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上下。 文宣院的人,尤其是吉秀福秀急得团团转。 君侯回府的第一日竟然宠幸了他人(越传越离谱),她家夫人怎么办! “夫人……”吉秀期期艾艾。 梓桑正要躺下睡觉,不太明白小丫头要哭不哭的,遂递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奈何吉秀福秀觉得事实很残酷,不是很愿意被夫人知道,欲言又止了半天都没说话。 梓桑却要睡了,她另一半今晚绝对还有的折腾,她不一样,她可以好好休息。 只是她忘了姜纨的不可控性。 半夜被一声甜蜜蜜的‘夫人’吓得差点得心脏病。 第22章 第22章 误入下属吐槽大会 姜纨身为枭师暗部统领,一直以来负责搜集情报,为大人扫清暗地里的一切障碍,并打理大人的私库。 她杀过永隆帝的军师,也曾潜伏在车寿大军内放火烧他那堆毒虫,亦守在青兖徐豫四州猎杀心怀不轨之人……便是最近的雍州之行,她也需亲身上阵,只因大人想要雍王的战备。 她真的很忙,而且每次任务都由林枭派发,她便是匆匆见上大人一面都未见得能留下印象,而后两年更甚,竟然一面也没见到。 她害怕大人将她忘了,所以在最后收尾时溜了回来,之后更是利用职务之便代替了本来的暗部使者,潜伏在大人所谓的夫人身边。 当然她的最终目的是见到大人,潜伏在那人身边不过是出于职业素养,想探一探那人的底。 结果没发现那人身上有威胁到大人的可能,因为她太弱了,弱得需要人时时保护,就像在宫里皇后那样贴身保护。 姜纨自觉没有威胁后便打算来寻大人。 如此着急,如此期待。 结果他真的将她忘了?! 姜纨捂住大人眼睛的时候便希望他能认出来,结果没有。 掉下水池后,仍是没有! 大人将她彻底忘光了! 如果不是她亮出身份,想来逃不过一死。 姜纨太伤心了,遂死缠烂打。 只是大人依旧是拒她于千里之外的那个大人。 狠狠将她撕下,之后不论是门还是窗户都没给她留下。 如果依照以前的性格,她大约会掀开屋顶的瓦片,从天而降给她的大人一个惊喜。 但她自觉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已经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她选择在门外叫唤,她要让整个府邸都知道她的存在! 反正枭师姜纨可以有很多张脸,也可以不要脸。 只是她婉转的歌喉尚未来得及发挥个十成十,虎头湛金枪chua的一下被抛出来,刺穿了门,逼近她的门面。 姜纨要不是有多年逃生的经验,只怕交代在这了。 在地上滚了一圈的姜纨多了丝狼狈,伤心欲绝地看向屋里。 嘤~ 大人还是那个大人,永远对她比对林枭差! 姜纨委屈得不行,如果是以前的她必然是不会放弃的。 可她实在有些伤心,脚步一转便进了隔壁院落。 她的面容经常因为任务不同时常变幻,府里的同僚未见得能认出来,如果悄悄潜进去恐怕少不得惊动人,于是她大大咧咧地用‘和大人共浴过的丫鬟’的身份闯了进去。 寻常人只以为是什么争宠挑衅的戏码。 就连姜纨也是这么认为,打算去激一激鸠占鹊巢的人。 她站在那朴素的房间里,只觉和大人格格不入,根本想不出有一天他愿意在这样的房间醒来。 于是跪在床前,趴在那人耳边,掐尖嗓子,道了一句柔媚的‘夫人’。 谁想这夫人浑身颤抖了一下,竟因惊吓过度落下冷汗,姜纨原本郁闷了一夜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心里止不住发笑。 “夫人~”姜纨继续,眨眨眼,眼中闪过恶趣味。 梓桑轻轻喘气,脸色有些白。 姜纨摸着自己的真脸,露出些许哀愁,在微弱烛火中轻启朱唇,“夫人,求您为奴婢做主。” 梓桑捂着心口,继续平复心跳。 真是脆弱,姜纨心说,这样的女子哪里适合大人,大人也是,将人从宫里捞出来却不闻不问…… 想来她接下来的做法应该是对的吧。 救人出苦海也算功德一件。 于是,她添油加醋地把自己在温泉池被轻薄的事说了出来。 咬着唇,一副泫然欲去的模样,然后紧盯着夫人。 可这位如画的女子却像个木头,愣愣地看着她。 姜纨再要挤出几滴眼泪,手上直接多了一条丝巾。 柔软又带着一股清苦的药味。 她原本含在眼里的假眼泪一下散去,眼神逐渐困惑,不由盯紧了这女人。 虽然她依旧未执一词,可是姜纨竟然从她眼里看到了关怀 这一眼直接把她接下来的话都堵了回去。 这女人……是不是没听清楚她说什么,竟然在关心她? 这让姜纨仿佛又回到了皇宫,她那时也是几次提示太后赐下侍女不是好事,而这人却心思纯净,淡然依旧。 如此不骄不躁,不嫉妒,都快赶上圣人了,让她怎么说的下去。 人在面对善意的时候哪里能逗弄耍玩,她也不例外。 姜纨的眉头渐渐拧紧,原本行着拆散的事,却一下换了调子。 “夫人你这样哪里适合武将,你该找个真心真意,知冷知热的人。” “我家大人暴虐成性,脾气臭,还邋里邋遢,你看他那头辫子,别看不脏估计十天半个月没洗了,而且我观夫人朴素,大人却花钱如流水,你知道被掏空荷包是什么感觉吗……” 越说,越有些真情实感的幽怨。 一瞬间她从第三者变成下属对上司的抱怨,原本趴在床边,直接变成背靠着床。 “你这么弱根本应付不了大人旺盛的精力,他曾有过七日不阖眼记录!” “你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夫人何不跟我家大人和离?” “信阳之事,我略有耳闻,”她可不信奉中原人那些贞操的话,“你别信那些迂腐酸儒乱说,清白在生死面前一文不值。” 这是她家大人说的。 犹记得几年前,枭师救了一批落难贵女,那些人便是受了侮辱要死要活,大人觉得烦,就说了这句话,因此救下几个人。 她觉得这位安阳夫人明显看不上自家大人,既如此何不先放下那时的枷锁,重获自由? 紧接着她开始胡说八道,使劲撺掇,希望安阳夫人能厌恶大人。 “我家大人茹毛饮血,跟个畜生似的。” “我家大人风骚而不自知,喜欢黄金珠翠。” “我家大人……张口闭口叫人去死!不讲礼仪,简直可恶!” “我家……” 想了想,好像没有了。 不过下一刻,她灵机一动,大声道:“我家大人毛发旺盛,胸毛多!胸大器小不肖男人。” 她摇头晃脑地说着,心想这样可以劝退安阳夫人了吧。 她有些期待夫人厌恶惊恐的小表情。 头缓缓转过去,还未看清。 “砰”的一声。 门在这一瞬间被踹开,寒风噗地甩在她侧脸上。 不等姜纨反应,一声夹杂着寒意的‘姜纨’直接让她闪了脖子。 她僵硬地扶着脑袋转向门口。 依稀只能看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黑黢黢的,跟鬼似的。 可不就是鬼啊。 嘤~ 大人来了多久了,听到多少啊? 姜纨想哭。 门口和来时一样无人守夜,她一开始还笑下人怠慢安阳夫人,现在却只想把那玩忽职守的家伙拎过来抽上几鞭呜呜。 “哦呦,大人怎么来了,是没有奴家暖床孤寂空虚冷吗?” 姜纨继续贫。 只是一只手已经悄悄摸向安阳夫人求个心安。 这是她需要寻求力量的时候下意识动作,谁知她握住的那只手反握了回来。 姜纨瞬间泪流满面。 太感动了。 梓桑\那鸿图:哈,抓住了,你跑不掉了。 骂她\他畜生风骚没礼貌,什么胸毛,器官,屁的乱说! 气死她\他了。 如果一开始只是惊吓,后来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乱世数年,虽说怕姜纨会和游戏里一样对男号有什么,所以一直冷着,但好歹悉心培养一场吧,也不说歌功颂德了,但是别在这造谣啊! 那鸿图踏步进去。 姜纨想逃,却忘了手被人家牵着,因而慢了半拍,被暴躁中的那鸿图拎着脖子拖了出去。 姜纨对床榻上的美人儿伸手:“夫人救我~” 梓桑‘不知所措’‘茫然无辜’‘爱莫能助’‘自责忧心’。 总之没什么卵用,姜纨最终被扔出府去。 “大人~属下舟车劳顿,历经万难才得以见到大人,您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回应她的是君侯府被关上的大门。 姜纨:“……” 此时都已经是深秋即将入冬的时节,她一个凄苦的独身少女竟然被抛弃在府外,不得不说,她家大人真的禽兽。 感慨完,姜纨拍拍屁股,站起来。 “哎,林枭,姐们来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邪魅的表情让整张脸多出一丝嗜血。 府内。 下人看到君侯终于从自己的院子走出来,向女主人的院落而去,还以为夫妻之间终于正常了。 但很快又见君侯拉了个婢女出来,并不留宿,又懵了。 由于更深露重,夜色茫茫,实在分不清二人是什么姿势,只知道靠得还挺近,推推搡搡的。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君侯即使去了文宣院也不留宿! 府里留着的那批正常人瞬间成了八卦散播者。 传来传去,很快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府外。 等梓桑\那鸿图打算整顿的时候,整个贵族圈都知道了这件事。 于是梓桑多了几个宴请,那鸿图多了几张拜帖,一堆吃瓜群众妄想近距离看热闹。 第23章 第23章 夫人社交 请柬也好拜帖也罢,一开始梓桑和那鸿图都不准备接。 一个是任性孤僻惯了,一个则是对这些不感兴趣。 但梓桑又和那鸿图不一样,她不如那鸿图自由,当前朝代‘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让一些女眷频频邀请她参加宴会,加入贵夫人间的群聊,美名其曰‘夫人社交’。 梓桑想躲都躲不过去。 就像现在,西平侯的夫人就在医馆堵住了她,导致排在她后面的病人着急不已。 她一面邀请她去参加赏花宴,一面装模作样地让梓桑看病。 “赏花宴在安和园,那处风景秀丽,去看看保准不亏,夫人明日可能来?” 语气殷切,满腔求结交的心思,梓桑对这种看着没坏心但实则死皮赖脸的无赖有点没辙。 她把着脉,想把人带回到看病上,然后开了药让她直接滚,把了半天却发现她挺健康的,除了…… “您一直用助孕的方子吗?”梓桑神情有点严肃地问她。 这个古代女子逃不过的生育话题,成功让西平侯夫人原本热情洋溢的笑脸凝固,她僵硬地点点头,随即问道:“我多年未有身孕,一直用的育鳞方,可是这方子有问题?” 现在的她暂时放下赏花宴的事。 梓桑:“把药停了吧,我给夫人开几副降气凝神的药,夫人忧思过重,于妊娠有碍。” 西平侯夫人不孕是因为吃药吃得内分泌失调,又常年焦虑,自然难受孕。 梓桑几笔给人开完药,想着她应该会马上去抓药吃药,也就不会缠着她了。 她都准备好迎接下一个病人了。 结果西平侯夫人来劲了:“若我吃了夫人开的药可能怀上孩子?” 梓桑:“……若调养好应是可以,只是生孩子还需看西平侯,夫人莫要大包大揽,放平心态。” 一个人要是能生孩子的话,那才是医学奇迹。 西平侯夫人神情震动,一直以来公婆指责,妾室嘲讽,外人笑话,都只对着她一个人,梓桑是第一个说生孩子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她的压力好似有了宣泄口,眼眶一红,想也不想地握住她的手,哽咽,“夫人大恩……” 当世神医说的话,她没有理由怀疑,而且如果这话传到外面去,她身上的压力会少很多。 梓桑:“……” 抽手,抽不动,真的抽不动。 她递了块干净的手帕过去,“……去拿药吧。” 快给我走开。 西平侯夫人拿着手帕的手微微颤抖,却并不擦眼泪,她此刻的舒心是因为有人为她释放了压力,让她更觉得安阳夫人果然如传闻一般心善仁慈,倍感亲切,她十分想要亲近。 于是她更加迫切地将请柬递了过去。 “夫人一定要来,我想将夫人带给姐妹们认识。” 梓桑不防她还想着这件事,特别想推辞。 她那晚是怎么拒绝姜纨求助来着? ‘不知所措’‘茫然无辜’‘爱莫能助’‘自责忧心’,然而什么都没做。 那她现在也露出‘迟疑犹豫’‘欲言又止’‘神情委顿’‘沉默对抗’—— 然而结果就是在这位的殷殷期盼下,死缠烂打下,甚至转移话题都没用的情况下,她接下了。 接下了?! 西平侯夫人舒心的离开,留下梓桑一个人萎靡,看什么都烦。 再看一下赏花宴地点:西山安和园。 一来一回都要大半天,逼近冬日,赏个鬼的花。 哎。 再忍忍,快了,她\他正在加快蚕食兵马司,宫内御医新老更替,出身济药堂的大夫很快就能接手永隆帝的身体了,接着就是宫廷换防图,禁军虎符…… 再忍忍……。 第二天,梓桑出发去安和园。 安和园位于西山,需要出西城门往西地带,因风景秀丽,奇珍甚多,除了著名的花厅,还有猎场,些许有闲情逸致的贵族便划山而居,建起别院,偶尔来此赏花打猎。 其中最为宏伟的便是皇室所建别院,玉璋宫。 内里寰宇亭楼,雕梁画栋,满山松柏成荫,大有避世闲趣之感。 从安和园就能看到其中一景。 听说里面住着一位大长公主和皇帝义女顺义公主。 前者是当今的妹妹,也就是太上皇的幼女,后者需要唤前者为姑姑。 在安和园的夫人们本该巴结这两位贵人,但西平侯夫人特地来嘱咐梓桑不要靠近玉璋宫。 其中神情莫测,语焉不详,梓桑这种不八卦的人都被她钓起了胃口。 奈何西平侯夫人故意卖关子,梓桑也不好追问。 她被推入花厅里,直面繁花似锦的一面,西域红花、矮种兰花:帝王妃、火焰百合…… 反季节的,热带非热带的,最贵的,最好看的,似乎都能在这里找到。 别人看花,对其来历侃侃而谈,梓桑看花,则喜欢看药用价值。 这就导致,那些夫人说花蕊如何娇嫩,用雪水浇灌的时候,她在脑子里翻药植大全。 “这火焰百合乃是我家大人让人从交州海附近寻来,中间跑死了数十匹好马才将将送达,真真是娇花一朵。”户部侍郎的夫人扶着发髻说道。 梓桑看了眼那热带出品的花,从低纬到中纬没死也是奇迹。 “这优钵罗花也是,全程要用冰,热一点都不行。”永隆帝麾下宣武将军夫人领着一群人到小型冰窟,指着冒寒气的花,脸上带着自得。 梓桑看到这花眼冒绿光,雪莲啊这是。 两种植物来自一南一北,中间需要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再想想两位大人的品阶,梓桑觉得这两家不是原生家庭好,就是没少贪…… emm先记下来。 原来夫人社交是这样,梓桑有了些兴趣。 “武安君可有为夫人做什么?” 记黑历史的时候,有人突然发问,梓桑一顿,然后摇摇头。 在坐十几个夫人顿时了然,有些幸灾乐祸,有些挑眉旁观,好像一下坐实武安君和安阳夫人不睦是多么有趣的事。 其中也有忧心忡忡的,西平侯夫人赶紧走出来解围:“去去去,夫人对此道平平少来为难人,不过你等要是身上有疾的可要赶紧问问了,我好不容易将人请来可是为了诸位姐妹着想。” 梓桑瞥了她一眼,垂眸。 要是真心求医问药,其实可以去医馆,是谁她都会治的,哎,话说那么好听,不过是拿她涨脸面,可又镇不住爱显摆爱挖苦的人,和事佬都当得不称职。 梓桑心底叹气,这一遭是被人利用了。 西平侯夫人还在努力让她融入集体,带她到处插话。 梓桑做不到附和这群名为赏花实则炫耀的人,但她会发动专业技能,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她告诉她们花瓣入药或美容养颜,或调理身体,要么可以做甜羹、酿酒…… “匙叶草富含维C,可美白祛斑,祛除痘痘粉刺;长春花可活络通脉,治气血不调;还有那西域红花可凉血解毒……” 这些夫人面面相觑,一时露出茫然的神情,听不懂,但觉得很是专业。 其中就有人被戳到痒处,蠢蠢欲动,打算薅了花瓣,折了花蕊,研磨花汁。 一场赏花宴逐渐变了味道,变成大型毁花现场。 主办方之一的西平侯夫人无奈之余又觉得好笑,还有点因为别开生面而惊喜,办了这么多场赏花宴,独独这一次有人教她们吃花,将停在欣赏层面的花朵,变成利己的东西。 安阳夫人确实是医痴,还是个和她们这些宅院妇人有很大的不同的人,西平侯夫人想。 贵妇们吩咐完采花入药后,又围住了梓桑。 “听说夫人帮阿雨调养了身子?”一位夫人凑近了偷偷问。 阿雨就是西平侯夫人,她是从她那里得知安阳夫人擅长妇科,因为自身也是久不怀孕所以来问问。 围过来的夫人大多都有这方面的毛病,纷纷伸出了手,表达自己也想被诊一诊。 比起聊花,这个还算不错,于是梓桑就地看诊。 然后她发现这群贵妇要么内分泌失调,要么卵巢早衰,还有些月事都停了。 明明这么光鲜亮丽,内里却各种疾病,她都有点同情这群人了。 于是一个个看过去,给开了好些药。 看到最后一个的时候,那人可能是出于好心,问:“夫人医术卓绝,想来要孩子比我们简单多了,可有打算何时生?我可以为府上介绍奶娘。” 梓桑执笔写药方的手顿时没收住力,给纸上留下好大一个污迹。 她抬头看了眼一无所知的新任兵部尚书的夫人,只觉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整得她都尴尬了。 一时只能缄默应对。 还是西平侯夫人杵了杵她,她才意识到说话欠妥当。 对哦,整个郢都都知道武安君和安阳夫人夫妻不睦,她这么问,无疑是戳人肺管子。 兵部尚书夫人脸色讪讪,为了弥补,说是可以教梓桑拿捏丈夫的法子。 “我家夫君就是个耙耳朵,您大可以信我,只管用,保准武安君对您服服帖帖。” 梓桑:“……不用了。”滚。 她快速写完方子,希望能用这个转移对方注意力。 然而兵部尚书夫人脑子像缺根筋似的,非常感谢她,非要在她耳边细说夫妻之道。 梓桑本来打算拒绝不了,就左耳进右耳出,但是她听到了以下的话。 “所谓夫妻之道,在于制衡。” 梓桑眼睛一睁,这姐们是在用帝王心术拿捏夫君吗?她以为自己小看了贵妇们的格局,于是端正了态度。 兵部尚书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结亲两家需家世相当,互为掣肘,当然了夫人和君侯这种好像不符合,但你二人名声呈两极态势,可以利用,让君侯对你敬重些。” “再,夫妻之道又需审时度势,看丈夫的脸色,变换喜怒哀乐,把握时机,行亲近之举。” “最后便是收买人心,孝敬公婆,宽和驭下,如此便是受了委屈,夫君也是要受流言蜚语的。” 说完,兵部尚书夫人期待地看向梓桑。 但梓桑已经从一开始的‘听听看’变成‘就这’? 她就不该期待这群人能说出妻权压过夫权的话,因为压根就没有! 而且越听越不对劲,又是看丈夫脸色,又是孝敬公婆的……真的不是在作践自己吗? 就是说心梗了。 她默默将药方推到她面前:“有几味药较为稀缺,快让人去准备吧。” 玛德快点滚,一群神金。 兵部尚书夫人一听果然不再说了,急匆匆叫来丫鬟吩咐。 梓桑看着这些人在忙,还有些拿着新出炉的花茶花汁点心,悄悄退到角落。 她确定了这个地方真的不适合她。 谁想躲起来没一分钟,西平侯夫人就找了过来。 “若有一日也能如你一般,既有立身之本,还能侃侃而谈就好了。”西平侯夫人对看着别人忙活的梓桑感慨。 她们位于花厅角落,被花朵包围,自是惬意,不免想说说体己话。 听到她这话,离得最近的杜国公夫人、冠军侯家的大小姐纷纷围了过来,附和般点头。 她们总觉得,比起主持中馈,应对人际,像梓桑一样有自己喜欢的事会更加快活,那样的朝气蓬勃,实在令人羡慕。 梓桑心说再给你们一次好好表现的机会。 于是她问:“那为何不把看花赏花的功夫拿来做些更充实的事?一样能寻得开心。” 西平侯夫人笑:“我等哪能如夫人一般,说说罢了,如此便挺开心的了。” 梓桑不再说话。 这群人真挺奇怪的,羡慕是她们说的,觉得这样挺好的也是她们。 “夫人与我等如此一见如故,往后便常来吧,下月初一还会有一次小聚。” 哈,她们还想把梓桑变得跟她们一样。 梓桑真的怕了,说什么都不能再来了,于是她也不表态,根本没给这些人劝说的机会,然后快速地表示自己要去方便,她们只能放人。 “夫人您的脸色……” 刚出门,吉秀担心地看着有些苍白的梓桑。 此刻她们已经走出了花厅,却还在安和园的范围。 梓桑摇头:“无碍。” 这场虚以为蛇的宴会,她免不了表里不一,暗地骂人,所以遭报应了而已(凸) 四下看了眼,梓桑有点不记路,于是问两个丫鬟:“马车在何处?” 快跑快跑。 吉秀福秀全程跟着,从那群贵妇提及武安君开始就提心吊胆,她们互相攀比却累得夫人坐立难安,看出她想走,她们自然是愿意的。 于是一个去花厅里和西平侯夫人说有事先走了,一个带梓桑找马车。 停马车的地方是一处平地,每辆车子各有位置,只是她们去的时候发现自家马车前后左右都被围住了,拆解出来的马原本在马厩里吃草,现在也不见了。 甚至为贵人安排停车位的侍从都不见了。 一主一仆满头雾水。 “夫人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求助。 牧园在西山也有场地,猎场的部分走兽还是牧园提供的。 当然前提是要能联系上。 她从衣领里掏出哨子,打算传唤此地能引起共鸣的飞鸽。 “殿下,那边那个便是安阳夫人了。” 红裙宫装女子趴在楼阁窗棂上,一只手垫着下巴,另一只手自然垂下,手指一勾,底下有一人膝行过来,将下巴放了上去,女子顺势挑揉。 跪在地上的男子发出喵呜的声音,和真猫像了个十成十,俨然是个擅口技的人。 “她在那做什么?” 男子:“车架受困,马匹遗失,困在此处了。” 女子懒洋洋:“谁做的?” 男子头愈发低:“殿下……” 女子懂了,轻笑一声:“姑姑意欲何为?” 男子:“您知道的西山多走兽,跑出来一些也是可能的。” 第24章 第24章 有人来偷塔了! 飞鸽还没来,梓桑就先遇到了一群大型鹿类,赤鹿。 灰褐色,头生八叉角,是那种能把人拱出十里地的狠角色,而放在西山的走兽,多为野性尚未根除,所以可以想见它冲过来的时候带着怎样凶悍的气势。 这样的它们有八只。 便是冲来都有千军万马之势。 吉秀福秀直接傻在原地。 好在这一次更换的暗部使者没有袖手旁观,从隐蔽处现身,一个和鹿群搏斗,一个带梓桑她们逃之夭夭。 待到安全,又悄然隐去。 梓桑抚着心口,脑中尽想着赤鹿不正常的眼睛。 只是不等她细思,几乎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时间,一声声哞哞叫自远处传来,不久后一群野牦牛出现在视野,每匹一千两百多斤,二点五米,浑身腱子肉还带有巨角。 暗部使者打算留下来拖延时间,梓桑赶紧把一包药粉给她:“此为迷药,应急用。” 几人点点头。 梓桑带着吉秀福秀往牧园的方向去。 可没走几步,又遇到了犀牛,它不像赤鹿牦牛能吃又能养是猎场的上乘猎物,犀牛则不然,当代人只知道它的角能用来制作鸡肋的利器和饰品外对它的其余功能一无所知,也只有牧园才知道它的皮可做铠甲研制药物,所以驯养犀牛的组织少之又少,数量更不会多,养它更多只是观赏,并不做其他用处。 所以此一遭,如果不是想治她于死地根本不会想到放出来。 吉秀福秀短短时间遇到接连袭击,已是沧桑不少,却还想着挡在她身前。 梓桑忙把人拉到身后,手指翻飞间取出一只火折子,草药包,将其点燃,又将烟雾吹向奔来的犀牛,在它将将创来之前熏晕过去。 此时梓桑已经精疲力竭。 所以究竟是谁要害她? 想不出头绪,下一秒又有秃鹫鬼叫,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梓桑条件反射般后退。 再看她刚才呆的地方,果然有数只秃鹫张开了利爪和尖喙,俯冲而下……。 西城门处,一匹匹骏马飞驰而过,朝西山猎场而去。 同行的就有兵部尚书,宣武将军,四征将军,四镇将军,中领军,四安将军,四平将军等二十几位武将。 其中一马当先的便是武安君。 兵部尚书成祁觉得今天的武安君很不一般。 此前他们这些武将递上拜帖都石沉大海,不想在永隆帝召见他们时,他竟然向永隆帝请示去西山演练。 美名其曰,同僚切磋。 永隆帝同意了,一行人这才快马加鞭去往西山。 不得不说武安君果真对永隆帝忠心耿耿,不想落个结党营私的名头,便正大光明地提了出来,成祁感慨。 一路尘烟四起,只能遥遥看见武安君的马屁股。 甚至一眨眼后连马屁股都看不见了。 “武艺比不过武安君便罢,马竟然也比不过,我这可是西域良驹。”在成祁旁边的征南将军一边跑马一边叹气,眼中还有化不开的艳羡。 宝马配名将,他们自然也想要。 成祁:“若是知道这马从何而来就好了。” 说完,他又一挥鞭子。 紧赶慢赶终于赶上,却不见武安君在猎场入口等着,相反他跑去了安和园附近。 成祁等人只能跟上去,不想看到惊心动魄的一幕。 只见武安君搭箭开弓,朝某个方向射去数只黑羽箭,箭矢如流星般划过,不知道打到了什么,响起凄厉的鸟叫。 成祁朝那里望了望,对着旁边人询问:“那边是不是有几个女子?君侯是帮人解围吗?” 征南将军看了眼身形单薄的几个女子:“还真是!君侯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心,真想不到。” 他们还以为君侯是那种冷血无情的人,没想到还会怜香惜玉,一时都惊奇不已,纷纷围了上来。 但有些话还是说早了,那些秃鹫都死光了,黑羽箭也不见停下,甚至一连数箭都射到脑袋上,脑浆崩裂,头骨都碎了。 几位武将面面相觑。 这哪里是救人,这是让人胆寒的虐杀啊,也不怕对面的女子受到惊吓。 那鸿图收回弓箭,驾马朝猎场而去。 赤鹿,牦牛,秃鹫,犀牛,真是舍得下本来害她/他。 那鸿图入得猎场,意思意思打了几只野味,和同僚比比马上功夫,便去寻看守猎场的人,想问他是否知道猎场里唯一一只野犀牛的位置。 猎场分东南西北四个位置,守山人就有十二个,十二个人里又各自配了一支队伍,他问的是离女号最近的东方位。 结果那三人都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像是根本不知道猎物跑了,而且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玩忽职守还把青铜重型门打开给他看了。 有它挡着,就算是有角的畜生都不一定能闯出来。 可里头就是没有了那只犀牛。 那三人一看就知道自己估计闯祸了,可也完全不知道犀牛为什么跑了。 那鸿图问不出什么,只能去找其他三路的线索。 恰在这时,梓桑那边又有动物怪叫。 和之前一样,先有叫声,后才有动物追击。 那鸿图赶过去时先将整个场地都扫视了一遍,她/他有两个人两双眼睛,四下看去,才终于在某个半山腰上发现偷偷露出的半颗脑袋。 两人同时眯了眯眼。 同一时间,山魈下山。 吉秀福秀看着勇猛凶悍的山魈,吓得瑟瑟发抖,本来看到自家君侯出现了,还以为他是来救她们的,谁想到他竟然直直略过她们,朝别的地方去了。 而此时山魈已经冲下坡。 “完了呜呜。” “大人为何不救我们?” 两个小丫鬟不解中带着愤恨,梓桑没工夫解释,只顾着将掺了毒的药粉点燃,再带着两个丫鬟且战且退。 野犀牛迟钝,但山魈体型灵活,她怕药粉被它躲过了,于是又扔出许多保命的东西,最后才让山魈失了力气。 在它倒下的那一瞬间,梓桑赶紧用随身携带的银针,刺入对方大穴,叫它再也动弹不了。 另一边,那鸿图也抓到了那个几次三番置她\他于死地的人。 那是个很漂亮的少年郎,唇红齿白,幼态的脸上还有害怕。 可惜那鸿图不会被他这幅样子迷惑,将人直接带走。 楼阁雅庭,荷绮轩内,管弦丝竹不绝于耳,一群绝色少年或坐或站或倚楼凭看,只是视线隐隐落在罗汉床上一熟睡的女子身上。 那人半披着头发,仅用一支青鸾腾飞的金步摇虚虚挽着,在这暖阁内熏得面颊如春,既慵懒又不失性感。 这便是重华长公主林亦瑶,身边那些少年则是她的男宠。 她瞌睡半晌,好不容易醒来,已是夕阳西下。 一睁眼就看到满屋子令人舒爽的容颜,不由心情更好。 随意抓了抓床下的人。 那人因为不敢打扰长公主休息,便一直蹲坐着,突然被召唤,因腿麻一下子歪倒在一边,出了洋相,惹来其他人的嬉笑。 “殿下……”绝色少年发出柔媚的声音。 林亦瑶捏了捏他的脸,以示安抚,随即支起身子,靠在身后的枕头上,问:“泽文呢?” 付泽文算是她半个宠臣,不久前派他出门办事,原以为会快些,没想到天都快黑了也不见身影。 “可是出事了?” 那绝色少年小心翼翼道:“……他不见了。” 林亦瑶眯眼,好心情荡然无存,随即将所有人挥退,叫来贴身侍女。 等到暖阁只有两个人后:“说说看我睡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她本来是让泽文除了安阳夫人,处理一个弱女子想来不是一件麻烦事,可现在却是自己的宠臣丢了。 侍女敛秋微微垂头:“泽文到处躲藏,又喜欢借山石草木做遮掩,奴婢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失踪。” 说着她跪下来,一边做忏悔状,一边汇报新情况。 “还有武安君也到此处了。” 听到这,林亦瑶顿时坐正身子:“他为何会来?” 敛秋:“听说是和众多武将一起来西山操练、打猎的,若不是奴婢打听到安阳夫人受秃鹫围困,君侯戏弄于她,再有后面山魈追逐,君侯见死不救,奴婢都快怀疑是他抓了泽文这个始作俑者。” 林亦瑶思索片刻:“那你再找找,唔,往后武安君的动态一五一十报给本宫,在他回去之前,总要见上一面。” 敛秋:“殿下若想见武安君,传召便是。” 林亦瑶叹息:“这有什么意思。” 敛秋想到还真有个可以接近武安君的机会:“今夜有篝火宴,诸位将军打了猎物,都会炙烤烹食一番,想来君侯会出席的。” 林亦瑶眼神一亮,再看了眼外面入夜的景象,连床都不赖了。 “替本宫更衣!”。 夜幕将至时,那鸿图已经将抓来的人审问清楚了。 那人叫付泽文,犹擅口技。 只是这口技的传承也牵扯出另一个熟人。 他的口技是从徐三笙那里学来,而他本人也是个阉人,因为被重华长公主赏识,就换了主人。 而重华长公主,他也熟。 她是言情世界的炮灰,连配角都不是,所以被恋爱氛围影响少,此外她还是个隐藏野心家,从小就有很大的权欲。 一直拖着不嫁人的她,后来嫁给了一个武将,利用他,煽动他,拥兵自重,给林景焕带来好些麻烦。 而且她也是为数不多希望林景焕不务正业,沉迷女色的人,因此常常给他和梓桑找独处的机会。 这次会赏识一个口技者,竟然是因为这个女人心血来潮地想打造一支动物大军。 当然了一直没成功就是了。 不过据付泽文说,她还瞄上了有庞大走兽家禽的牧园,听说里面的人有不少兽医,可治兽瘟,也可令兽瘟蔓延,还能叫百兽听令。 她对这种势力是真的感兴趣,因此一直留在了西山,打算什么时候和隔壁的牧园主人打个照面。 只可惜,牧园主人一直没有出现罢了,于是她就在这边过起夜夜笙歌的日子,好不惬意。 那鸿图发现这人是一点都不委屈自己,在寻找机会的时候还不忘爽一把,如果不是要来害她\他,他会欣赏她。 所以重华长公主为什么要害梓桑? 哦,付泽文说了,她单纯是想武安君丧妻,她就可以求一封圣旨取而代之了。 不得不说,真是够干脆利落一女的,可这么说来她要嫁的言情世界的武将似乎换成了他??? 那鸿图对这样的变数深感厌烦,所以等在篝火宴上看到那个明艳的身影,他烦躁极了。 几个武将因为长公主到来而脸色怪异,显然都知道她豢养男宠的风流韵事,但也不会赶她走就是了。 只是这顿篝火宴气氛还是变差了不少。 一众武将只顾着喝酒吃肉,调笑都变少了。 那鸿图碗里也多了不少酒和肉。 就这么一直吃一直吃,然后旁边位置多了一个人,那人为他斟酒夹肉,摆放调料,细致入微,让在座的武将目瞪口呆。 可只要看到武安君华丽精致的容貌,好像又变得合理了,因为长公主恰好偏爱这类好看的人。 嘿嘿,有憋不住的武将笑出声。 那鸿图喝进去的一口酒差点吐出来。 “看君侯这脸色是不欢迎重华吗?”林亦瑶笑,也替自己斟了一杯。 那鸿图:“公主说笑了。” 然后继续喝酒,一碗接一碗,后面不管林亦瑶问什么都不再开口,甚至还换了个位置。 林亦瑶可不是个会半途而废的人,跟着他变换位置,又勾缠上来。 那鸿图危险地眯起眼睛。 付泽文的事情还没找她算账,再来烦他就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了。 林亦瑶看着变脸的那鸿图,不由一哂,果然如传闻中一样脾气差。 不过没关系,她什么男人没见过,越是冷心冷情,待到真正在乎一个人,掏心掏肺也不为过。 只是她还需要找到这位杀神的弱点才可以进行下一步。 今日只是试试脾气,改日再战。 她是打算以后找机会慢慢软化那鸿图冷硬的心,只是没想到他们可以深度发展的机会竟然来得这么快。 那鸿图醉了。 二十坛浓酒后他就醉了! “敛秋,让人扶君侯去荷绮轩休息!” 第25章 第25章 抱了 那鸿图是醉了,但不是昏迷了,在敛秋的手要碰过来时,就先扔了一个酒杯过去。 酒杯落地时,一声“滚”脱口而出。 敛秋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亦瑶:“君侯醉了何不去休息一下?” 那鸿图头有点昏,懒得跟她说话。 敛秋再要过来拉人,那鸿图就将她一只胳膊卸了。 惨叫声让一些从长公主要把人带走开始就装睡的同僚吓得睁开眼睛。 “武安君好大的胆子,本宫的人也敢随意损伤!” 那鸿图眯起那双深棕眸子,下一秒把敛秋另一只胳膊也卸了。 如此挑衅,林亦瑶气得浑身发抖,再有一群人偷偷看皇室中人出丑,她一气之下径直甩袖离开。 看热闹的武官彼此对视了一眼,心中再次加深了武安君‘胆大包天’的印象。 如果事情到这一步,或许这个夜晚还能平安度过,可这位殿下本身也不是个善罢甘休之人。 退避一时,只是去想更好的办法。 从小她就是个喜欢玩弄他人于股掌中的人,情窦初开时喜欢他人带给她的汹涌爱意,成年后她又喜欢上他人带来汹涌爱意的同时附加的无双权势。 这两点恰好武安君都具备,而他也是第一个敢这么明目张胆、毫不留情拒绝她的男人。 这让林亦瑶生出巨大的胜负欲。 她很快明白,这样的男人适合征服不适合驯养,因为脾气如此,根本养不熟。 只有快狠准地建立关系,他才不会跑,就如当日的安阳夫人一样。 于是林亦瑶头一次在**以外想到了下药的这种下三滥但绝对好用的招数。 她一定要让那鸿图求着进荷琦轩。 怀着这样的心情,一坛掺了料的酒被放在那鸿图面前。 林亦瑶躲在暗处眼看他饮下。 眼看他摇头晃脑意识不清。 笑着等待药效发作。 此时,宴上的平西小将军恰好看到了那鸿图身后那片属于女人的衣角,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朝还在饮酒的男人走去。 俊秀的五官扭曲着,眼底尽是受伤和嫉妒。 他也曾是长公主的入幕之宾,且甚是痴迷于她,可今晚他却发现心尖上的人被百般嫌弃后仍躲在暗处注视着这位,他一时气闷,便借着酒劲朝那鸿图挑衅。 “久闻武安君武艺高强,下官一直未有机会与您切磋一番,今时今日良辰美景,可不能错过了,是男人就出来比划比划!” 那鸿图嘀咕:“不是男人,但是可以比划。” 平西小将军站在场地中央:“武安君说什么?” 那鸿图摇摇头,他感觉心脏要跳出来了,这种极热状态让血液沸腾,感觉打一架会很不错,于是也站了过去。 他以为需要你来我往一番,没想到仅是一拳就让这人穿肠破肚。 鲜血淋漓的,粘稠且滚烫地沾满双手。 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每次战场上收割性命的时刻。 他看了眼自己的生出重影的手,久违的兴奋席卷而来。 深棕色的瞳孔一再放大,野性在这一刻被激发。 他环视了一圈在场的‘猎物’,由衷的高兴。 哪怕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叫他冷静也止不住那样的心潮澎湃。 他好像失控了,又好像没有,他只是杀红眼了,和以前一样。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清醒的时刻,心底的声音被大大削弱。 可是为什么脑袋还是在痛,好半晌他才迟钝地明白是有个人在尝试和他建立联系,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竟然也生出些渴望,可是要怎么做呢? 头好晕,根本想不起来。 那鸿图游走在场地内,一边寻找那个在心底呼唤他的人,一边赤手空拳地打击‘猎物’。 没一会这里便成了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到处都是鬼哭狼嚎。 “武安君住手啊!!!” “来人,快来人!!!” 林亦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从平西小将军开始一切就失控了,一位年少有为的朝廷命官说杀就杀了,她想看到武安君受**焚身的画面根本没有发生。 相反他在用另一种方式纾解。 “你确定给武安君吃的是回春散?”她看向胳膊简单处理过的敛秋。 敛秋看着场中的画面,牙齿打颤:“殿下这确实是催。情的药物,只是不知为何武安君会狂性大发,咱们快走吧。明日若有人将此事上报,不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迟则生变啊。” 主仆间虽然觉得闯了大祸,但觉得还能逃跑挽救一下。 可驾马而来的梓桑却发现了这二人。 不过她暂时没空修理她们。 这一晚突然和分身断联已经很惊悚了,她到现在都还慌张着。 其实从卸人胳膊开始男号就隐隐被酒精控制了,之后变得那样残暴,不用想都知道是吃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她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感受到断联的感觉,很不美好。 这种感觉就像是另一个意识昏昏欲睡,而两者中间的联系像是被罩上一层白纱,变得若隐若现。 梓桑尚且不怕长公主作妖,但那一瞬间她察觉有事要发生。 她怕像上次信阳军营,两副身体的意识支撑不起身体时,基础设定会跳出来作祟。 所以一发现不对劲她就从牧园赶了过来,并且在来的路上,一直尝试重新构建联系。 却不想各种呼叫得不到回应不说,倒是经历了数个差点落马的瞬间。 那边传来数个碎片式片段,有好些不知死活的人拉扯她\他,却被生撕了一条胳膊、一条腿…… 梓桑\那鸿图听不见吵吵嚷嚷的声音却能看到某些人或畏惧,或隐含算计的眼神,他们似乎觉得醉得方寸大乱的武安君是个空有武力的莽夫,便是意外身死都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所以混乱之后放了很多恶兽出来。 梓桑很崩溃。 但那鸿图很兴奋。 于是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了。 人与兽的鲜血混合、断肢满天飞、四散的人群,恐慌的脸色。 疯了…… 快停下!梓桑在心中呼喊。 此前在信阳军营,他们一个醉一个昏,没办法控制彼此,这一次梓桑却是清醒的,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失控。 一开始尝试和对面躯壳沟通并不顺利。 对面跟短路了似的,隔半天才卡顿式停下,而每加深一次沟通,她的头就痛一次。 待到马停在猎场边,一张脸已经白得跟纸一样了。 好在随着距离缩短,那份联系又隐隐有续上的感觉。 梓桑虚弱地扶着猎场栅栏,对场地中央的那个血衣呼喊:“停下……” 声若蚊蝇,原不指望那边能听见,但在各种慌乱、惊叫声中,那鸿图停了下来。 他转身时,那双邪气的眼神有片刻凝滞。 两人同魂,隔着人群遥遥对视,不知跨越了何种维度,对面那根失去理智的弦悄然生出一截。 双方的头又是一痛,像钻子生生钻进去一样。 梓桑踉跄地走了过去,待到走到分身跟前,一把银针尽数刺进身体大穴,再就是刺激人脑意识的穴位。 做完这些,才手脚发软地蹲在地上。 她\他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以前喝醉倒头就睡,现在是喝醉要出人命。 看向周围的狼藉,梓桑良心受到巨大的谴责。 再看分身,迟钝的意识传达出一种‘都是弱鸡’的想法。 “……” 两者再次对视,一人心痛,一人烦躁,可中间竟然夹杂着连接感应时的畅快。 如此矛盾,不禁令人一个头两个大。 兵部尚书成祁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觑了一眼躺地上的人,发现他真的一动不动后,顿时叫苦连天:“夫人总算来了,您要是晚来一步,我等只怕要交代在这了。” 陆陆续续又有人围了过来。 断手断脚都是好的,细数下来有四名将军身死,二十多个侍从魂归西天,中途还有关在笼子里的数只猎物跑出来,挨了那鸿图一巴掌,头骨稀碎。 “武安君究竟怎么了?” 梓桑有气无力:“有人给他下药了。” 众人一惊,赶紧在一地狼藉中把那鸿图用过的酒器找了出来,他的东西很好找,只用金漆金器。 弄倒的时候里面还有些残酒。 那鸿图闻不出来,但梓桑稍微一闻就知道是什么了。 点点头表示就是这个。 接下来就是要查这药的来路了。 但是她目前是管不了了,头疼让她无法思考,在取下那鸿图身上的银针后,就晕了过去。 亲卫什么时候把两个人送到附近别院都不知道。 她\他只知道这一觉睡得格外长。 再醒来,天地都换了一副样子。 似乎更加天朗气清了些。 就连在彼此怀中醒来,都少了一分恶心排斥。 等等…… 下一刻,两具身体同时瞪大双眼,看了下新的体位姿势…… 第26章 第26章 受伤 卯时不到,朝阳尚未露脸。 亲卫落脚的地方就传来洗漱声。 年安就着秋日的冷水洗脸,寒意瞬间让他清醒,杵了杵旁边的人。 “昨日大人和夫人如何安顿的?” 昨夜他去收拾狼藉的现场了,还有同僚连夜将酒杯送往皇城,收做证据,想来不久后刑狱又要迎来一批客人。 同为亲卫的丰国仍有些迷糊:“自然是送回房。” 年安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挤出一丝嫌弃:“你不会不知道大人和夫人之间的嫌隙吧,将他们安置在一处,你是想死吗?” 丰国打了个哈欠;“那么多大人都是跟自家夫人成双成对,咱们大人和夫人不送入一间房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年安:“你觉得大人在乎他人怎么看?” 丰国揉搓着脸,含糊不清道:“你放心,屋内有两张床榻,小丫鬟将夫人安置在内屋,大人嘛自然在外屋,两边挨不着。” 说起这个安排的时候,他还有点沾沾自喜。 如此两全其美,也就只有他聪明绝顶的丰国大人了。 年安看他一脸欠扁的小表情,不动声色地掬起一捧水泼过去,在丰国发作前,道:“快些,大人昨日的酒都被我等一再检查,还能出现纰漏,今日这事要是没个结果,你我项上人头不保。” 关系到身家性命,哪还有打闹的心思,两个人匆匆洗漱完,和亲卫队汇合。 松华苑,前成氏公卿的产业,现由兵部尚书成祁继承,这处离猎场稍近,安置着昨夜受惊的同僚和伤患,避免了他们来回奔波。 成家祖先家资丰厚,松华苑的规模十分可观,因后人出息,保护得当,一直养护得不错。 因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同一天来赏花的夫人们担忧自家夫君,无论是回了皇城的还是留在西山别院的都赶到了这一处。 这里一时住满了人。 此地深幽僻静,无虫鸣鸟叫,梓桑\那鸿图却被隔壁院子的哀嚎吵醒。 两具身体同时发出叹息的声音。 同时唤醒的还有身体感官。 梓桑感觉头顶漏风,有风呼啦啦地吹在脑门上。 那鸿图感觉有一股药味反扑,鼻子感受到一阵清苦,很像‘自己’的味道。 “?” “?” 两双眼睛睁开。 很好,神清气爽,心明澄澈。 但是为什么他下巴垫着个头,为什么她旁边有热源。 她慢腾腾地抬头,他瞪着眼睛低头。 一个神情严肃,一个眼神犀利,都以为昨晚有什么额外的新节目,都将面对可能出现的不一样的男男女女。 这么严阵以待下,彼此熟悉的那张脸撞入眼帘,两者神情顿时为之一松。 还好是自己。 呼。 清白保住了。 两具身体由僵硬到柔软。 可下一刻又在感受到彼此体温的时候,再次僵住。 不是…… 这什么姿势? 梓桑\那鸿图不得不重新审视现在的情况,她好像被锁住了,他好像就是那个锁。 意识到这一点,那鸿图抬腿,撤胳膊,呈大字规矩地躺着,眼睛却看着‘自己’的头顶。 挪开的地方两具身体互有挤压,那鸿图没事,梓桑则倒吸一口凉气,一张素白的脸都皱起来了。 腿和手的位置就好比书桌压身上睡一晚的效果,血液不流通,除了淤青,还麻痹。 因为暂时动弹不得,便让后背的人施力,两人顺势坐了起来。 万幸,并没有发生衣不蔽体的情况。 只是刚才触碰的地方,传递给清醒的彼此,纷纷打了个寒颤。 梓桑挪到角落,抱着腿按压,头枕着膝盖复盘昨晚的事。 那鸿图盘腿而坐,并不动脑,偶尔会看一眼这一视角的自己,然后床脚的人后背就会一凉,他又只能去看被包扎的右手。 昨天应该是有什么伤到手,底下人给简单处理了。 之后看完手,又看向自己。 如此行为反复几次。 直到门口传来动静,她\他才想起各自的起床时间到了。 那鸿图三两下站起身,因为没有腰封简单穿着里衣,一条腿像是从胸口开了叉,而一穿上黑金长袍,金丝腰封,九头身比例又令人咂舌,几步就可以来到门口。 亲卫和丫鬟都在门口站着,那鸿图侧开身,让端着洗漱用具的人进去。 又看向亲卫中最为可靠的那个;“昨夜谁将本君送回来的?” 年安低头:“禀大人,是丰国。” 那鸿图:“洗一个月茅厕。” 年安:“……是。” 果然,丰国那个傻子就该把两人分开。 收拾心情,年安愈发恭敬:“昨晚的酒查到线索了。” 对方送酒的方式很鸡贼,是借用了几个院子相连的便利,开了狗洞混进藏酒的地方掺了点东西,要做到这点必是十分了解西山院落分布。 而那个开了狗洞的院子无主,但个别台阶有走动的痕迹,几经排查那几路脚印,分别对应曹家守鹤堂,叶家别汀州,夏家试金苑,以及最后一处玉璋宫。 这些人家在朝堂各有身居要职者,对应着翰林大学士曹文翰,礼部尚书叶嘉瑜,刑部侍郎夏正青,最后那个是皇家别院,皇室地位自不必说。 那鸿图想到昨晚看到的林亦瑶主仆,“先查长公主。” 年安沉默一秒,才抱拳应下。 大人虽然挑了相对较难的那个,但是也不是办不到。 年安走后,那鸿图并不急着进去,因为屋内屋外两种景象。 吉秀福秀昨晚后半程才找到梓桑,之后将她妥帖地放在床榻上,还看到了外屋的武安君,以为这样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能好好安睡一晚。 没想到进来却看到凌乱的床铺,受伤的夫人。 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不是被强迫了就是被打了。 两个人因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敢让屋外的人听到一点动静,差点闭过气去。 梓桑赶紧给两人顺气:“……我没事。” 这苍白的语言和青紫的痕迹,吉秀福秀知道自己更该相信什么。 “您别逞强了,可有伤到骨头?” 她们甚至想来扶梓桑。 “没事,真的不用……” 为了证明自己可以,她拂开两个丫头的手。 双脚落地,本来要做轻松的神情,可惜没逞强一会就面露难色。 吉秀福秀赶紧一人一边扶着人,心疼得又掉眼泪。 梓桑难得严肃:“……你们信我,我只是腿麻。” 吉秀福秀继续抹眼泪。 为了君侯的体面,夫人辛苦了哇呜呜。 之后无论是漱口还是净面,只要梓桑表示抬不起手,或者碰到淤青皱眉,这两位就一直哭。 梓桑:“好了好了不哭了,再哭就该肿了。” 她帮两人吹吹,但效果不大,于是只能快速穿好衣服将痕迹遮起来。 等她安稳地坐在梳妆桌前,她们的眼睛果然已经肿成了核桃,梓桑又是一叹,连忙拿药给她们。 这张桌子上,别的没有,就一面镜子,一根钗和自己的随身药包,药包里又有许许多多的小药包,足够满足日常所需。 “真的别哭了,再要哭我也差不多要哭了。” 她还奇怪怎么不跟着流眼泪,如今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真的红了。 显然自己还是那幅死样子。 听她这么说,身后的两位果然不敢了。 简单地挽好头发,一行人从内屋出来。 外屋的那鸿图恰好也在处理自己。 他花费的时间是梓桑是两倍,清洁程度直达头发缝。 最后就是—— 剃胡子。 他自是没有蓄须,所以眼下冒出来的胡茬需要处理。 因为右手包扎,愣是用左手解决,而时下用的是剃丝,又小又尖细的那种,所以剃得很随便,并不干净。 亲卫并不在屋内,而是站外屋外随时听命。 而吉秀福秀出来时,头低得都快到胸口了,端着东西就往外走,根本不看男主人的窘境。 在场便只有梓桑看着‘自己’的脸难受。 这胡子刮得略丑。 要不把右手解放了吧。 意念传达到另一个人身上,他低头看了眼右手。 可能确实挺严重的,外表都渗血了。 但她\他还是打开了。 这样确实方便,就是一直在流血。 等剃到一半,手上的血留到了手臂,又滴落地板。 梓桑不得不走上来接手。 说实话,自己什么伤没受过,但这种不方便的时刻实在不多,她\他又习惯一个人解决,一时都快忘了自己还有另一半可以帮忙。 当然因为相性问题,即使上半身靠近,下半身能有多远就有多远,就算一个坐一个站,这样的姿势也让她好几次都站不稳,险险的几次差点扑到自己身上。 而且一个荷尔蒙爆棚的男人,气息都带着热浪,靠近一点就感觉要流汗了。 昨晚……到底是怎么睡得下去的? 她\他不禁思考。 剃丝刮在胡茬上的声音沙沙作响。 她听着听着就想走神,然后小手一飘,脸上见血。 梓桑\那鸿图同时蹙眉,心道:我的帅脸。 青葱手指不禁放在伤口边,小手冰凉,和底下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那鸿图浑身一抖。 两具身体看了眼对方,望进是自己又不是本体的眼睛里。 只见,黑色的眼睛深邃忧郁。 蜜糖般的瞳孔傲气凛然。 越看便越认真,也不知道看出什么,也许并没有看出什么。 就是情不自禁地眼神落在彼此的脸上,就跟第一次事后那啥一样。 他们不再有动作。 便是呼吸都静止了。 这一时一刻,漫长如亘古,深奥远超高数,晦涩堪比甲骨文,像人类基因的扭转,又跟眼屎没擦干净……毫无关系。 总之,什么都没看懂,可就是看了。 直到远处脚步声传来,两者才如大梦初醒,一个垂眸,一个认真办事。 吉秀福秀看到屋里的一幕,吓得早饭都要端不稳了。 只见夫人一脸难耐地替大人刮胡须,像是在做一件极其为难且难办的事,其中隐忍令人心酸。 大人则双拳紧握,右手绷带开着,肃着张脸,下巴还有血迹。 看样子是因为下巴的事记恨上夫人了。 吉秀福秀连忙放下早饭,自告奋勇:“让奴婢来吧!” 几乎同一时刻,梓桑松了手。 这具身体没刮过胡子实在手生。 遂将剃丝递了过去。 那迫不及待的样子,让吉秀福秀暗道:夫人受苦了! 一个去拿绷带给男主人缠上,另一个在男主人近乎强势的视线下满头冒汗地剃,等剃好又给人上好药,身体都虚了。 做完这一切,梓桑\那鸿图赶紧将人放出去休息。 餐桌一分为二,饭菜荤素两半,两人泾渭分明。 门外看着这一幕的吉秀福秀很揪心,亲卫偷瞄一眼感觉很唏嘘。 他们同时想的是:这二人明明单身最自在,可怜被捆在了一起。 下一刻两个人同时停了筷子,眼睛微微睁大,这一动静惊得外面的人大气不敢喘。 屋内,梓桑、那鸿图知道彼此眼睛里有什么猫腻了! 他们好像没有实质化的厌恶了。 现在的情况像是演变成淡淡的排斥。 但是为什么? 没人给出答案。 吉秀福秀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夫人您用好了吗?其他夫人找您……” 又踹了脚边上最近的亲卫。 喊不动,就再踹。 直到不知道多少脚,踹空了,亲卫才一脸正经地站出来,实则话音哆哆嗦嗦:“大、大人,后日宫宴,您,您还需去一趟刑狱,见,见雍王……还有昨夜将猎物放出笼子的人也悉数抓到了,还需您定夺。” 最后还有那个下药的,最后的最后是向陛下请罪,四名朝廷命官死在您手里了!!! 所以您的事情真的很多!不要和女人吵架啦!没时间! 梓桑:“……”跑都来不及,见什么见。 那鸿图:“……”事情好多,想跑。 与此同时。 玉璋宫内有人胆战心惊,便是最喜欢的小侄女来邀请她去多人运动都没动弹。 郢都城内因武安君在西山受伤,杀朝中要员,暗潮涌动。 教坊、武库、横门大街、东西两市迅速传递着这些消息。 第27章 第27章 处罚 一场秋雨一场寒,梓桑\那鸿图坐上马车时,天空下起了雨。 他们只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要一起回皇城的模样,实则梓桑转道去了牧园,那鸿图回皇城。 牧园有两件事要解决。 作为兵药阵马中的马,发展到一定规模,便只能偷偷摸摸在关外发展,这些年假作关外人卖好马给虎枭军,又以其他名目卖次马给别的势力,一定程度上妨碍了关外马贩子做生意,让本就穷的关外人更穷了,一些烧杀抢掠的事随之发生,某些时候牵连到自己。 要讨论的第一件事便是是否要从关外撤马,其他四州已经饱和,全国各地的牧园是否能接手等等。 第二件事,随着反王归顺,买马造反的人已经没有了,但是最近又有人下订单了! 这些都需要她去查。 至于那鸿图先回去请罪。 承运殿外,不是早朝的日子,却百官跪服,御史在前,声嘶力竭,控诉:“陛下!武安君暴虐失道,残害同僚,理应斩首。” “求陛下为安北将军,征东将军,中领军,镇东将军做主——” 三呼万岁,声势浩大。 那鸿图直上御阶,一边听着那些话,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来到御史前头。 他们跪着,他站着。 他们抬头,他俯视。 天空阴沉,雨一下又一下打在他们的官帽上,衣服上,模糊了视线,抬头时只见到负手而立,由太监撑伞的那鸿图。 “竖子!” 老御史周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着那鸿图骂。 那鸿图见状直接伸出一脚,黑底金丝长靴精准踹飞老御史,令他吐出一口血。 “你!你怎么敢!如此畜生,不枭首示众,如何服众!陛下——!您要眼睁睁看着臣在承运殿外受辱吗!” 那鸿图拿过伞,靠近御史,又是一脚。 “噗——大昭初立,若不能以法治国,那倒不如亡了!我承台周氏……” 又是一脚。 这脚下去,那周诚进气多出气少,再也骂不出来。 自始至终那鸿图都淡淡的,看他如蝼蚁。 有些人可能都忘了他从来就是不讲理了,如今敢指着鼻子骂他,不过是以为挑到错处,又因为新朝初立处处是规矩,便以为他也要讲规矩。 “武安君如何敢殿前殴打朝廷命官!是想造反吗!” 又有一个人跳出来,新进御史马槐,年少气盛,天下一统,自以为能一展抱负,正是一腔热血的时候。 他忍不住站出来,因不曾真正打过交道,因此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鸿图照例赏他一脚。 好好一双鞋,鞋面又湿了。 “你!简直大逆不道!”马槐惊惧却仍嘴硬。 而后又是一脚。 这脚势大力沉,肋骨先断几根,马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捂着腹部,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鸿图看垃圾的眼神令他猛的吐出一口血,面色反倒红润了。 那鸿图冷哼一声。 后面本来义愤填膺的人突然安静下来。 那鸿图高大的身影逐渐形成阴影压在每个文官的心头。 他们最怕这种悍不畏死,唯我独尊,又武力超群的人,这种才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因为他会先把人打服。 殿内,赵一和俯身对着撑着头,烦躁不堪的永隆帝道:“陛下武安君就在殿外。” 永隆帝:“呦,回来了?” 赵一和笑:“说是来请罪。” 永隆帝:“哼。” “让他进来。” “只是,”赵一和为难,“君侯打伤了两位御史。” 永隆帝蹭的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打了谁?!” “周诚,马槐二位大人。” 两个都是出身青州的大儒世家,还是其中最能说的。 永隆帝一听是他们,气得想薅头发:“这两家是有病吗!被鸿图赶出青州不算,现在又当什么出头鸟!” “他们以为到我荆州,朕就得帮他们收拾那小子?!荒谬!” 本以为永隆帝会对那鸿图不满的赵一和缓缓收了笑,想了下,道:“可是诸位大人已经在殿外等上许久了。” “都给朕叫进来!” 永隆帝终于肯将人传唤进殿。 请愿的官员来的不齐,但也占了承运殿一半位置。 永隆帝看着吐血的周诚马槐很头疼,看向那鸿图更头疼。 这些人跪下后,也不叫起。 最后只有那鸿图起了。 永隆帝怒拍桌子:“这便是你请罪的态度!” 文官窃喜,在他们面前逞凶就算了,到皇帝面前还如此,倒霉了吧! 那鸿图:“没有要请罪,谁说的?” 永隆帝,官员们:“?” 那鸿图:“臣改变主意了,臣要状告宣武将军,镇北将军。” 永隆帝:“你这是何意!” 那鸿图伸出自己受伤的手:“昨夜他二人放猎物袭击臣,还请陛下一起处置!同时臣被人下药,一时神志不清,若查到真凶,还望陛下秉公处理。” 这些话翻译下来,是他杀人了,但都不是“故意的”,他才是受害者,得为他做主。 另外要是处置他们,朝廷将一次性失去七位武将,这对刚立朝的大昭很不利。 最后那个‘查到真凶要秉公处理’的话就好像那鸿图知道是谁,而且看样子也是个棘手人物。 永隆帝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无奈闭了嘴。 他身为一国之君,每每在那鸿图身上都讨不了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诸位爱卿有什么想说的。” 文官刚才想说的都在殿外喊完了,现在嘛……互相看了看又低下头,一时不知道要不要重复,重复的话会不会被殴,殴到什么程度……都是未知的。 而且这件事如果真如武安君所说,那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都怪昨天西山太混乱了,他们接收消息又迟,一抓到武安君把柄就有点迫不及待。 如今看来事情太复杂,不好参与。 一时没了声。 “君侯,咳咳,殿前行凶,臣不服!” 其他人不说话,勇士马槐,却是拖着伤痛也要指认那鸿图。 那鸿图眼中闪过不屑,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这么多年的憋屈人生全靠这个给力的人设作为发泄口,不打他打谁,而且在以前,马槐这种他见一个刀一个,哼。 他真的手下留情了。 等着吧,等老子登基,就狠狠当一回暴君,豆沙辽。 毫无悔改之意的武安君对控诉不为所动,看得永隆帝额角突突的,而下面那个年轻御史虎视眈眈,他只能道:“武安君殿前失仪,罚俸一年,于刑狱中思过三个月,另加五十板子,此事由刑部介入追查并监刑。” 前面那些惩罚不痛不痒,而刑狱是什么地方马槐能不知道?那就是那鸿图的快乐老家,再说打板子,就算有人监督,有没有真打,还不知道呢。 马槐不服:“陛下!” 永隆帝:“好了好了,马御史周御史有伤在身,来人,带下去先行治疗,都是大昭能臣,可不能因为此落下病根。” 说着,就有人将两位大人好声好气地抬了下去。 永隆帝袒护之意明显,这件事又眼见还有后续,其他人只能观望,不再发表言论。 但这一遭真的让人寒心,以为一腔孤勇可以扳倒权臣,没想到到头来人家毫发未损。 离开承运殿的时候众人在殿外躲雨,却看见武安君身后太监,亦步亦趋地为他遮雨。 再想到自己跪了那么久。 这其中落差,哎…… 翰林学士曹文翰,礼部尚书叶嘉瑜收回看向雨中那人的眼神,独自钻进雨里,埋头前行。 那鸿图坐上来时的马车,径直往刑狱去。 至于监刑的刑部大人什么时候来,他并不关心。 他要去问候徐承平两兄弟了。 第28章 第28章 西山疑云 午时时分,雨越下越大,整个郢都风啸不止。 霸城门边,屹立着一座雄伟高大的黑色建筑,融进黑云的压抑天色中,与电闪雷鸣合成最恐怖的一景。 无人靠近,无人敢看。 因为这就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大昭刑狱。 更是全国连锁的刑狱,其脱胎于大昭‘鬼修罗’的私狱,由私转公,却职能不变。行的是严加拷打,上刑逼供的事。 如今武安君依旧掌控着刑狱,为天子扫除障碍。 刑狱正门一年都不见得打开过一回,囚犯罪犯从来只走地下,只有这一日玄铁重门终于打开,一列枭师静候,黑甲覆面盔下的每一双眼睛都期待着自己的主人归来。 待到乌木华盖的马车驶来,那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仿佛看到了他身后的血色无边,不禁单膝下拜,右手放在胸口以示尊敬。 领头的只戴了下半张脸的黑甲面,露出来的眼睛犹如剔透猫眼,跪在地上对着那鸿图眨了眨眼。 “起来吧。” 刑狱由枭师负责,但林枭如今在兵马司铲除异己,并不得空,倒是姜纨得到他的消息赶到此处。 她一身利落的黑衣劲装,难掩身材,就是额头负伤,右眼有淤青,虽然英气,但也滑稽。 那鸿图一边往里走,一边多看了她几眼。 看来姜纨被他扔出府后经历了不少事啊。 “大人~” 姜纨注意到那鸿图的眼神在伤处逗留,不禁咬唇,想叫他别看了。 那鸿图果然转头。 他不看了,姜纨又不乐意了,于是她告状道:“大人,你得为我做主啊,我这额头和眼睛上的伤可都是林枭那个混蛋打的,您不能放过她!” 虽然她也把林枭左眼打肿,鼻子打流血了,但是她只字不提,只是喊冤。 那鸿图:“哦,同僚斗殴,一人十个板子。” 姜纨:“……” “大人您在承运殿殴打御史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那鸿图:“怎样?” 姜纨:“您也殴打同僚。” 所以要打先打你自己。 “哦,”那鸿图:“二十下。” 姜纨跺了下脚,终是不说话了。 哼。 刑狱共有七百七十七间牢房,徐承志徐承平兄弟作为甲级战犯被关在天级三号四号。 曾经的天级一号是车寿,二号是肃成王,如今一个跑了,一个疯了。 而天级其他牢房曾关着另外无足轻重的反王、小势力,后来因为归顺了永隆帝也就无罪释放,在外面过着富贵闲人的日子。 当然能出去的人并不多就是了。 那鸿图常常怀念刑狱住满人的盛景,也不知道那些人出去后会不会如他一样思念这里。 而地级牢房关着一些背叛者,背刺者,通常有进无出。 最后才是玄级至黄级牢房,处理的则是朝廷的事。 每一间牢房都备了无数种刑罚,或平平无奇或是骇人听闻,只多不少。 那鸿图走向更深的地牢,天级牢房在最底层,那里安静,漆黑,也最能诱发人心底的恐惧。 姜纨轻快地踢踢踏踏,就跟鬼步一般。 她在前开路,转动机关,两扇玄铁重门自脚下滑开,二人立在楼梯上,看到了方格房子里的徐承志徐承平。 一个在水中,精铁锁链带着他日复一日沉入水中,又跃至水面,不断感受窒息和自由呼吸;另一个全身缚锁,不得动弹,头发悬梁,眼睛直视刺目的烛火,稍不留神低头的刹那便会引动尖声刺耳的刮擦声,想睡又不能睡的感觉让他在里面咆哮发疯。 随着头顶的门开启,在水里挣扎的雍王徐承志终于被锁链拉来到台面上,徐承平的锁链被收了回去,他着急忙慌地去解脖子上的禁锢。 兄弟俩第一时间看向出口。 却在赤红的幽幽鬼火中见到了恶鬼,瞬间吓得浑身痉挛。 雍王徐承志胡子拉碴,趴在地上宛如死狗,徐承平眼尾的羽毛痕迹如旧,吓得哮喘发作。 那鸿图把两人晾了这么久,就是希望看到这一幕,也希望能一举听到好消息。 “本君只说一次,若是归降便可出去。” 雍王徐承志尚未开口,隔壁已经嚷了起来。 可能是关得太久,求生的欲望让人本能软弱。 徐承平形象全无,再不复当日之傲气。 “我!我!我愿为大昭肝脑涂地,放我出去!” 急促的语音叫人感受到他那份想离开刑狱的心思,姜纨乐得嘎嘎笑。 可惜雍王却没有同他的好弟弟一般第一时间开口。 那鸿图心里不爽,只好看向徐承平。 在押解途中他已经知道这人对雍州军务了解不少,是不是真心投诚还需试他一试。 “雍州可有后手?”他问。 徐承平急不可待地喊“有”,眼下的黑圈令他多了一丝疯狂。 再看雍王徐承志,他可终于变脸了。 “还有一万死士!”亲弟弟的话直插心脏。 雍王闭上眼。 那鸿图乐了,“接着说。” “粮草三十万!” 雍王颤抖着嘴唇。 “另有马匹,马匹,不知道,很多很多。” 倒是和那鸿图知道的一样。 “还有吗,比如那些死士现在何处?” 这事徐承平就不知道了,那鸿图看向雍王,不想他还在挣扎,变幻莫测的脸显出痛苦。 那鸿图挥挥手,他那处的水开始上涨。 “既然你们说不出来,那便由本君来,我想想,隶州皓月城,死士一千,黄金十万,布什崖死士一千,玉器三十箱,小怀县……” 随着他一个地名又一个地名的吐出,徐承志徐承平俩兄弟同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尤其是徐承志,脸色一下变得蜡白,一共五个地名,五千人马,不用想肯定全部消亡殆尽,所有财宝也尽数归了那鸿图。 而这还没完。 “还有宛都草市,藏着往前五代的玉玺数枚,铠甲兵器二十万。” 雍王徐承志终于哑着声:“你怎么知道?” 那鸿图并不答,只问:“剩下的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我来?”其实剩下的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正被诈的雍王徐承志仰天长叹:“看来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你那鸿图的了。” 他望着负手而立的人,仿佛看到了他手持金枪,于乱军中一马当先的身影,那样的不可一世,一如今日。 当年……当年要是和平江王、肃成王合力杀了这个祸害就好了。 他狠狠闭上眼,明白最后的依仗也没了,大势已去。 还有一万人马的时候尚可斗一斗,可如今什么都没了。 徐承志麻木道:“罢了,本王归顺。” 那鸿图轻翘嘴角,悠然道:“余下人马还活着。” 徐承志霍然抬头,不可置信以那鸿图的残忍会让虎枭军放过自己的人。 “本君有用自不会杀,只是死士难以收编,叫我头疼,不知雍王可有招?”那鸿图问。 徐承志拧眉,第一反应是那鸿图要死士做什么,他自己就有成千上万的军卒。 他要造反?不会,有这野心就不会把权力拱手相让。 暂时想不出缘由的他抬头希望从那鸿图脸上看出答案。 但他那张脸上只有讥诮,仿佛在说他要是想活,只能拿死士做投名状,至于旁的事和他无关。 徐承志眼一闭,下了莫大决心:“我有一印鉴,可召余下旧部听你调任。” 听到这,那鸿图飞身下高台,来到他面前:“在哪。” 徐承志举起自己的胳膊,那里瘦骨嶙峋,但只要将衣服捋到最上面,可以看到一个图腾。 “朱雀幼兽,再辅助我弟弟的羽毛病痕,将其拓印下来,于黄昏时分放入主城河道,我的人一旦收到,便会在济药堂等人。” 那鸿图:“为何是济药堂?” 徐承志扯了扯嘴角:“济药堂遍布世间,还有比它更好的接头之地吗?” 更何况只是见面而已,见到了他们就会隐身黑暗,不影响大局。 徐承志说完,一下好似颓了十岁,神情萎靡得如同迟暮老人,如果不是眼里偶有精光掠过,那鸿图还以为他就此认命了。 他耐心等候这人如何垂死挣扎,也想知道他还有什么本事。 果然一会不到就听到了他喃喃自语。 “我们四个共分天下时,就属你最特殊,突然崛起,突然归顺,其实本王十分不理解,你为何选择林元昭,为何偏偏选择他!若你自己称帝本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虎枭军这一人间杀器,令行禁止,主将各个熟悉兵法谋略,可传闻只知你这个掌权者空有武力,以杀止杀,残暴不仁……” “你治下四州,虽前期民怨沸起,可重法强权下,你为独裁者,无人敢起义,后民生经济,武装军事更是我等望其项背皆不可得。” 徐承志抬头看着这个年轻人:“可是伪装?” 看那鸿图并不答,他低头抠了抠身上的锁链:“你晓天下事,掌天下权,可有想过林元昭卸磨杀驴的一天?” “我观你并不如传闻那般有勇无谋,大可自己成就一番事业,你可知有君王之资却无君王实权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这座你建立起来的刑狱迟早有一天会是你的葬身之所。” 徐承志抬头,像个长辈一样看着眼前的青年:“你甘心屈居人下?” 那鸿图背在身后的手倏的攥紧。 老东西不讲武德,竟然攻心。 他比平常人更渴望九五尊位,已经忍了七年,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想立刻举兵谋反,整个人兴奋得都高潮起来了。 他会想现在把林元昭那些人都杀了,马上登基会怎么样,越想越嗨。 然后……林景焕那张脸就跳了出来,他又不得不清醒,因为他不确定林景焕会不会逃出生天给他找麻烦,毕竟是最后要当皇帝的人。 又或者第一时间把他脑袋割了,死得透透的是不是就没事了…… 那鸿图在脑子里反复问自己值得冒险吗? 值得吗? 他只有一次回家的机会…… 最终掌心传来疼痛才唤醒了他,理智回归。 他都布局这么久了,等一时半刻也是可以的。 不可以冒进,不可以冒进…… 虽然他是个莽夫形象,但是他从不鲁莽。 这么想着,那鸿图松懈了下来,肩颈都塌了一瞬。 再看徐承志那精光闪烁的眼睛,那鸿图抬腿就是一脚。 他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简单,几句话让他心里兵荒马乱的。 烦人! “我对陛下忠心耿耿,老贼休要挑拨。” 违心的话说出口,令那鸿图脸色扭曲一瞬。 徐承志捂着心口,当下就吐出一口血,听了那鸿图的话,不禁苦笑:“本王要是有你这么忠心的属下,何愁大业不成,上天不公,上天不公啊!” “究竟是为何,我们几个肃成王便不说了,车寿与我哪个不比林元昭强,你为何选他不选我们!” 这话他带着十足的怨气。 那鸿图想到再次表白永隆帝就有点犯恶心,但他还是说道:“……陛下待我以诚,视我为手足,又曾救我性命,我自当效忠。” 徐承志呵呵两声,“可笑,无心无情的竟也知道感恩,倒不如说是时也命也。” 他竟然误打误撞说对了,那鸿图无心无情从来只有算计。 为了防止这人再说出一些激荡人心的话,他不能再和他待下去了。 他来这还有最后两项任务。 “明日宫宴,陛下大赦天下,你记得表现得感恩戴德些才能活命。” 这是为了满足永隆帝的虚荣心安排的,当然宫宴后,他还是要死的。 徐承志颓废地点点头。 “你的人……” 算了,那鸿图止住话头。 他本来想问他的部下是不是在关外买马了。 但是一想到印鉴在手,找出死士位置的同时顺便问问这件事也行。 审讯结束,那鸿图让人将俩兄弟移出牢房。 明天有大场面,得收拾体面一些。 “大人,明日属下和您一起进宫吧。” 走在幽深长廊中,姜纨伸手挽着那鸿图,却被他躲开。 “你去做什么?你跟在徐承志身边监视他。” 他虽然用死士的位置让他破防上钩了,但搜刮来的金银财帛的去向并不明确,知道的都晓得被他充了私库,不知道的则是永隆帝这群人,徐承志要是和那老家伙聊起天,聊到这上面,他不就露馅了吗。 那鸿图一惯谨慎,绝不会在这种事上让自己倒霉。 姜纨继续坚持不懈地想往他胳膊肘里塞手臂:“叫林枭去也是一样啊!” 那鸿图:“她有官职,也需出席。” 姜纨不服:“……哼!” 她现在终于知道隐藏在暗处的坏处了!就是不能和大人正大光明走在一起! “西山的事查得如何,长公主可有异动?”那鸿图转移这只小野猫的注意力。 涉及皇室,拿人并不容易。 姜纨揪着自己的长马尾,嘟嘟囔囔:“她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我们的人也从她身边的侍女查到了,下的是回春散,一种春药罢了,大人想怎么处置她们?” 她还有些庆幸大人没有中招。 这么想着身旁传来那鸿图骤然发沉的声音。 “只是春药?” 他停住步子,明明灭灭的鬼火让那五官显得妖异无比。 姜纨吓了一跳:“嗯,应该不会错的,那人是长公主贴身侍女。” “酒水里的成分查了?”那鸿图脸色不太好。 姜纨这才从他脸上感觉事情不对:“药师还在查,这种事还需半日,大人怎么了?” 那鸿图突然暴起,飞快朝外跑去。 “传本君令,封锁西山!” 刑狱大门处,刑部尚书久等不得入内,看到那鸿图从雨中跑来,还以为是来迎接他的,脸色稍霁,他对着那鸿图拱手:“见过……” 那鸿图从他身边跑过。 “……武安君?” 刑部尚书瞪圆了眼睛,却只能看到武安君驾马离开的背影。 他的脸色顿时黑了下去。 “……大人,君侯那杖刑?”旁边的侍郎问。 恰在这时,姜纨传达那鸿图的命令。 刑部尚书一咬牙:“咱们去西山!” 追查西山惨案也是他的职责,他倒要看看那鸿图究竟为什么神色匆匆。 第29章 第29章 三合一 梓桑\那鸿图闻过那药,而且从自己发狂的表现来看跟狂躁症发作似的,她\他可以断定那药是刺激神经性药物,根本不是简单的春药。 她\他以为是长公主的手段,不想姜纨却只从他们那里查出春药。 一瞬间,梓桑\那鸿图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这中间一定还有别的人参与了。 其人以长公主作遮掩对她\他出手。 神不知鬼不觉就让他背上了几条命。 打的便是药不死他,便让他受到惩戒。 阴险,实在阴险。 只是发现得太晚,不知道封锁西山还有没有用。 那鸿图赶到西山后,重点放在那个空院落和这件事牵扯出来的其他几位朝廷官员。 翰林学士曹文翰,礼部尚书叶嘉瑜,刑部侍郎夏正青,这三个最有可能会害他的人里,那鸿图偏向于姓曹的。 他先来到空院落靠近曹家守鹤堂的位置。 可这场雨下得太及时,早就将贼人的脚印冲刷个干净。 要不是一开始拓印过那些脚印,那鸿图将一无所获。 之后再去排查其他两家也是一样的情况。 一整个下午,封锁的西山内,无数个人比对脚印,排查出入人员,却也没有多余的进展。 他几乎以为这桩案子要成为疑案。 身后刑部官员又跟在他屁股后面虎视眈眈,烦死他了。 而夏正青也在其中。 说起夏正青,好像还是夏家挑选出来的旁系苗子,顶替容貌有瑕,不宜作官的夏家嫡子。 几年来死守刑部侍郎的位置,根本没有往上升的痕迹。 那鸿图见到他时,他就跟刑部尚书的跟屁虫一样,沉默木讷,只知道埋头干活,将打工仔如履薄冰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哪有一点皇后一族的气势。 这样人会害自己? 那鸿图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而且这个人跟他是最没有瓜葛的。 那鸿图不说将他百分百排除,也排除了百分之七十。 至于剩下那两位…… 那鸿图思来想去,打算使用点见不得光的手段。 他的暗部,行的便是监视监听之责,此前将目光放在了长公主身上,现在却是可以转移目标了。 “大人,”年安看了下时辰,雨依旧在下,大有停不下来的样子,他们已经在这个空院子里耽误一个下午的时间了,眼看天就要黑了,“可要在此处休息?” 那鸿图摇摇头。 他今晚不能留在这。 明天所有反王、前朝公侯都要进宫面圣,他会很忙碌,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赶回去。 “你们继续在此地排查,有可疑之人要与外界联系便直接抓起来。” 西山不能白封锁,一日抓不到人,就封一日,抓到人最好,抓不到人就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西山,这样暗部的人才能出其不意。 马车在别院外等着,年安刚替大人撑好伞,刑部那些人就跳了出来。 他们也跟着晃悠了半天,却没有得到任何线索,而且一整个下午都被那鸿图无视个彻底。 见他要走,赶紧出来拦人。 “武安君休走!奉陛下旨意,君侯尚有五十板子未曾施行,烦请君侯不要为难我等。” 刑部尚书对他是真的没辙了,那鸿图根本不惧皇命,本来是他刑部的案子,可周围的虎枭军却没有配合的,而且西山说封就封了,简直不像话。 而当他想询问案情相关,他们也闭口不言。 他想着既然没办法协同合作,至少要把监刑的职责履行了,两个总要完成一个。 刑部尚书又提了几遍希望他不要抗旨的话,实则心里很没底,而且武安君那双冷眸定定地看着他,让人心底打怵。 那鸿图:“行,那便安排吧。” 刑部尚书根本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失声:“真的?” 那鸿图看了眼旁边的人。 下一刻,枭师的人蒙住了刑部官员的眼睛,将人拖回院子。 刑部尚书惊恐道:“君侯要做什么!” 可惜那鸿图已经登上了马车听不见,他对这种追着人打屁股的,真的无语。 既然要监刑,那用耳朵听也是一样的,至于被打的是不是他,他说是就是了。 解决完这个小插曲,那鸿图靠在车窗假寐,雨打在窗棂上的声音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心头的燥意。 西山景色一晃而过,驾车的年安想起下面人汇报的事:“大人,夫人在牧园落脚,可要将她接回来?” 他也是为了明天宫宴着想,夫妻俩总要一起出席的。 好一会,里面传来声音:“不用。” 她已经出发。 可年安并不知道,还以为这夫妻俩又怎么了。 其实从早上开始就不对劲了,同坐一辆马车,却一个回城,一个留在西山。 知道的是安阳夫人和牧园主人关系好,来看看此地牧园风光,不知道还以为她是故意不想和丈夫回城。 年安摇摇头,为这貌合神离的夫妻感到惋惜。 最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却互相看不上。 戌时初,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武安君府。 那鸿图最先到,只是一直等在车里,随侍的人静静地站在马车边。 另一辆马车到时,他才从车里钻出来。 梓桑查了一天的迁马路线,还努力拼凑买马人的信息,一天下来已然是头昏脑涨。 两具身体一天之内遇到了好多解决不了的问题,对视的时候都带着点同病相怜,也不管排不排斥的了,他们只知道精神力脆弱到一定程度都很不好受就是了。 他们不禁都生出想要充电的想法,却不知道怎么做,于是就只看到了对方的死样子。 吉秀福秀为梓桑撑伞,年安也给那鸿图撑伞,三个人默契地隔开两人。 那鸿图回东苑主屋,梓桑回文宣院。 中间还有一段同行的路程,一行人安静得不行,周遭只能听见风声雨声,还有突如其来的雷声。 闪电劈下时,雷声轰鸣,天地威势在那一瞬间展露无疑。 没了房屋遮挡,没有烦人的事务缠身,这一刻的雷声便可轻易夺走一个人的心神。 就如现在的梓桑,心脏漏跳时,脚步微顿。 那鸿图心有所感回头看去。 夜色四合中,他们能精准地找到自己,望进彼此眼眸,看到内心深处的惊惧。 随后脑子里便会跳出双号在身体里切换,游戏仓内电流四溢的画面,再到穿越后年仅十三四岁的她被雷声影响得心绞痛,只能躲在被窝里的画面…… 待到长大也不过是靠医书转移注意力,要么干脆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就这样度过了无数个雷雨之夜。 没有人知道心性坚毅的梓桑也会有那样难过的时光。 只有她\他自己知道。 主院近在眼前,文宣院也只隔数米。 梓桑加快了脚步,那鸿图也加快了步子。 两人分开,又同一时间进行洗漱。 之后梓桑钻进被子,身侧准备了一本医书,想着用相同的办法度过这一夜。 可雷霆不止,闪电不歇。 每一次打雷都在拉扯她的神经。 她本该继续忍受,可早上为分身剃胡茬的画面却提醒她,她不再是一个人。 也许她可以寻求帮助。 就算她需要一个门神也是可以的。 这样想着梓桑扔了医书,钻进被窝。 另一边,那鸿图打开房门,在年安不解的视线中,只穿里衣的他踏入雨夜。 年安只能赶紧为他撑伞。 他的跨步,又大又急,几步就到了文宣院。 在门口熏了点药植,防止水蚊子爬虫进房间的吉秀福秀看着踏夜而来的人,手上一时没了动作。 直到武安君打开房门,又当着他们的面关上。 三个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尤其是年安,他怎么也想不到大人会来这里,一惯面无表情的脸上却在此刻多出几分懵圈。 就,就这样同房了吗? 西山别院一遭,和夫人同房不同床的大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年安思考。 而吉秀福秀想到早上夫人的惨状,默默垂泪。 禽兽。 房内,远没有其他人想象的活色生香。 甚至那鸿图进来那一刻,梓桑吓了一跳。 人是她召来的,可是白惨惨的闪电打在他利落分明的脸上,跟鬼一样。 她吓得往被子缩了缩。 赶紧切换视角。 那鸿图径直朝床边走来,一屁股坐了下去,压在了被子上。 待到闪电再次将屋子照亮,他把脸面向外面,看不见阴影分明的脸后,就不会自己吓自己了。 等到下次雷声响起,他的一只手就按在自己胳膊上,透过被子传递微弱的温度,那种灵魂的失重感便得到了安抚,一颗心也回落了下去。 他们仍然彼此相斥,他对她的弱者行为产生轻视,她也对突然多出的男性荷尔蒙感到烦躁,可他们总归是自己,这一刻所有的针锋相对都抵不过需要时的守护。 那鸿图的阳刚,可避散诛邪也可止小儿夜啼,他杵在床头,便是最大的安全感。 梓桑没一会就睡着了。 就是梦里不太好受,她梦到了被分身拿刀砍的画面。 那鸿图坐在床头清晰感受到那个梦,脸上实在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他只能看向外面,在闪电雷声再次袭来时让自己小山一样的身体堵在床边。 不同于梓桑的害怕,那鸿图对这种雨夜完全免疫。 天地威势,在他看来不过尔尔。 杀人如砍瓜切菜的人,哪里会怕这些。 那鸿图不由转过头,看向熟睡的自己。 眉头紧蹙,跟小可怜一样。 和穿越前的自己不像,也不像穿越后的男号。 当然男号也不像另外的两个自己就是了。 有时候她\他真的会想差别这么大,真的还是自己吗。 想着想着就容易产生怨念,产生想报警的想法。 对,还是抓那个屎一样的游戏设计师。 把她\他精神分裂成这个鬼样子。 那鸿图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按在自己的眉头上,本来是想把眉间褶皱揉开,结果分身感受到他,颤抖了一下。 梦里他直接化身大恐龙,张着血盆大口在吃人。 那鸿图:“……” 这是自己,不能打醒,也不能骂神金。 就,挺无助的。 那鸿图只能闭眼,全身心投入到另一个意识里,都说梦境可以由意识控制,他试试看。 然后大恐龙变成中华黑龙,尖头尖尾,丑的一批。 “……” “咳咳——” 那鸿图沉浸在造梦时,梓桑突然咳嗽起来。 他倏地睁开眼。 又是惊吓又是雨夜,别病了。 他给自己掖了掖被子。 又去摸额头的温度。 细腻的皮肤在手底下微微发热,却不如他掌心炽热,应该没发烧。 不过这也提醒他了,自己曾经有多脆皮。 感冒发烧是常事,换季跟换命似的,一点小惊吓就心悸…… 完全是一副活不起的样子。 那鸿图突然叹气。 一路走来根本不是一个人在辛苦,是两个人负重前行,双倍痛苦。 一定要好好的回家…… 那鸿图这样想。 手无知无觉地落在了自己脆弱的脖颈上。 梦里中华黑龙露出獠牙,世界都黑了下来。 她睁开眼,微微抽气,已然被吓醒了。 “……” 那鸿图紧急撤回自己的手。 他刚才仅是在期盼回家的时候,想试一试脖子温度,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寂静黑暗的空间里同时响起两道叹息。 下一刻,轰—— 又是一道万钧雷霆。 梓桑额角落下一滴汗,一张脸面无人色,两只手捂着自己耳朵,对这雷雨很是无奈。 可惜还是能听到雷声。 而且因为躺着的缘故,总感觉地表在震动,好像下一刻就会地震。 她就是很不争气地怕了。 那鸿图只能将被子罩在自己头上,然后自己像个八爪鱼一样全方位锁人,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声音会小很多。 就这样过去一夜。 清晨,大雨过后,万里无云,武安君府再次活跃起来。 吉秀福秀一晚上没睡,担心着梓桑,所以一到该起的时候,顶着双黑眼圈就敲响了房门。 很快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她们走进去只看到了夫人穿戴整齐的模样,不禁四处看了看,却都没有另一个身影。 吉秀大着胆子:“夫人,大人呢?” 梓桑正了正繁复的腰带:“回去了。” 衣服都没带,当然是回去穿衣服了。 吉秀福秀根本不知道那鸿图什么时候走的,只眼尖地看见梓桑手上的勒痕,就脑补出禽兽把人折磨一通就翻脸不认人的画面,顿时红了眼眶。 天杀的武安君! 她为当初想撮合他俩感到恶心! “夫人奴婢为您梳妆。” 吉秀吸了吸鼻子,来扶梓桑。 那副郁结的模样让梓桑多看了她两眼。 伸手点在这人红红的鼻尖上:“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吉秀迅速摇头,头埋得越发低。 呜呜她可怜的夫人就算到了此刻还不忘关心她。 “有何难事尽可说。” 看她不说话,梓桑只能这么说。 吉秀依旧不语,好不容易才将注意力放在梓桑进宫的装扮上。 另一边,那鸿图穿好衣服,来不及吃饭就朝兵马司去了。 郢都有太多势力盘踞,光是知道的就有车寿,雍王徐承志,可能还要加上一个难以成事的长公主,至于其他都混在了暗处。 治安问题马虎不得。 那鸿图不知道车寿会不会在今天捣乱,但是他已经准备让枭师和兵马司镇守十二道城门,和沿途街道。 顺便他还要借着宫宴夺走所有人视线的机会,引出雍王的死士,以及让暗部的人摸进曹叶夏三家。 林枭需要跟他进宫,姜纨要监视雍王,这两件事便只能由枭师将领顶上。 好在他们也经历过千锤百炼,对烦乱的局势一点也不怵,各司其职。 正午时分,第一波前朝败将后归顺大昭的官员入宫。 未时,第二波反王。 申时,本朝文士大家,武将能臣入宫面圣。 一直到酉时宫宴开始。 申时一刻,那鸿图和梓桑在宫门前汇合,再一起进去。 之后女眷去后宫拜见皇后,他则在前朝听永隆帝吹牛逼,看他对着徐承志兄弟、肃成王,还有曾经的各州州牧、世家门阀指点江山,恩威并施。 待到他们三呼万岁,表示臣服,永隆帝又露出虚荣心爆棚的笑容。 那鸿图顿觉无趣,视线一错,却发现林景焕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那鸿图对他的感官不太好,见到这个人就选择性闭眼。 林景焕眼眸微沉,身后的拳头越发攥紧。 他都听说了,安阳夫人遇险,武安君在西山大开杀戒,最后还累得夫人从休养的别院赶来救他的事。 这才多久,那鸿图就将他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 林景焕有时候真想把这个无心无情的畜生打一顿,可他是太子,牵一发而动全身。 有再大的愤恨都不能出手,只能靠朝中拥趸向滥杀无辜的那鸿图施加压力。 可即便如此,那鸿图也只是不痛不痒地被罚闭门思过。 而他昨天还能在西山来去自如,哪有闭门思过的样子。 父皇偏袒,百官惧怕,那鸿图仍可以我行我素。 林景焕从没有哪一刻这么渴盼皇位。 待他登基,先杀逆臣! 御座之上又传来论功行赏的声音,林景焕赶紧回神。 永隆帝封徐承志为太平侯,其弟徐承平为永安伯,雍州被划为封地供奉二者。 轮到疯疯癫癫的却被喂了哑药软骨散的肃成王,他靠着下人支撑,被勉勉强强赐了个子爵。 本来他不应该上殿,奈何肃成王原来也是名镇一方的霸主,永隆帝对手下败将跪拜臣服的姿态很是痴迷,所以硬是让人搀扶到大殿上。 没有什么比对手如今难以自理,甚至变成只会流口水的白痴还让人开心的。 反正永隆帝此时此刻很满意。 之后各州牧的赏赐各个比肃成王丰厚。 谁都看出来永隆帝是在羞辱肃成王。 直到所有文臣武将,前朝旧臣封赏完毕,最后一项,也是今天最重要的主题来了。 永隆帝大手一挥,气势豪迈:“如今四海升平,朕愿与诸位共享太平盛世,于郢都共治天下!” 所有人一开始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以为只是平常上位者拉拢下位者的话。 但很快永隆帝又让刚刚封王封侯的人留在郢都,遥治封地,没有命令不得离开。 有些人料到了,因此脸上并没有强烈的反对,而是识时务地跪下谢恩。 另一批人则是茫然的,他们以为抢先对永隆帝表示臣服,之后还会像历朝历代的功臣回归封地做个土皇帝。 “遥治封地当如何做?” 还有这个遥治封地也让他们陷入迷茫,这要怎么做?他们手上还有封官圈地的权利吗? 永隆帝看着底下的前幽州州牧,平易近人道:“此后郢都为帝都,尔等居于此,亦可晓天下事,治理封地要务一切如旧。” 永隆帝说一切如旧,可仔细琢磨下来,被困在这座城里,能不能将政令发出去还未可知。 他是想将所有人困在这。 他们回不去了。 一时间某些人的脸色逐渐发青发黑,显然是不服的人,永隆帝坐在龙椅上将这一幕尽数收进眼底,默默记下。 宫宴过后,他们不想待在郢都,那便去见阎王吧。 他手中剑,会帮他料理一切。 永隆帝将目光落在那鸿图,和还有一旁枕戈待旦的禁军。 若有人当场闹事,便会当场血溅三尺。 永隆帝等了一会,好在没有人这么不识时务。 这场论功行赏结束,众人移步章华宫。 章华宫又叫三休台,有天下第一台的美称,数年建成,宏伟大气。 时间还不到酉时,虽说移步章华宫,但大多数人却在沿途磨磨蹭蹭。 因为有些人不想先行进入那社交场合,又有些人觉得在宫殿社交不如在路上搭讪。 这样的人分做两批,一批各自欣赏宫廷美景,一批聚众交流。 总之不到酉时不入宫殿。 那鸿图和林枭走在一起。 枭师正式成为大昭官兵,她亦升职加薪,此时穿着正三品武将官服与那鸿图错身半步。 只是眉头紧蹙,显然有心事。 那鸿图看了眼她不太正常的左眼淤青,想到了姜纨。 “有事便说。” 林枭:“大人,方才在殿上,太子瞧见属下了。” 如果只是看了几眼还不会让她忧心忡忡。 让人担心的是太子停在她身上的视线实在有些长。 林枭不禁摸上自己的脸,就算没戴黑甲覆面盔,也是一张英气十足的脸,林景焕应该认不出来才对…… 而且小时候也就见过几面罢了,总不能他能准确预测她眉眼间距的变化。 她这样安慰自己,可那眼神还是叫她心生不安。 那鸿图并不知林枭和林家有深仇大恨,世界背景里她的出现只是为了和女号抢男人,做林景焕的恶毒小青梅。 所以那鸿图只以为她担心自己女儿身暴露,被故人认出。 特地停下来看了她两眼。 不会为爱执迷不悟的林枭,离开和泰就正常的林枭,就是一个英武不凡的少年郎。 她照着他的食谱,天天鱼虾蛋白质的,肱二头肌比任何文臣武将都发达,顶多就是骨架限制她膨胀,否则现在已经长成坦克了,不过以她的实力一拳ong死一个人不在话下。 再看她神色间的坚毅肃穆也没有女儿家的柔和。 那鸿图最终评价:“不怕,长得很有男子气概。”早就不是过去的林枭了。 想了想,指着她眼下的淤青:“可能是你这里比较吸引人。” 听他这么说,林枭满脑子阴谋诡计瞬间消散,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双黑眸望向神色认真的大人,心中酸楚再次袭来。 大人又一次不将她当成女子。 而且对她的伤不闻不问,让她瞬间想到上次鞭刑后他也是如此冷漠。 一时心伤,慢了几步,而那鸿图已经走在了前面。 她看着大人的背影,无声叹气。 这一声后,背后传来讨人厌的声音。 “林小将军留步!” 因为两个人分开,想搭讪的人总算找到机会。 他们不敢高攀武安君,但是他身边的青年俊才却很抢手。 “在下兵部员外郎,林小将军年轻有为,老夫早想结识,可算找到机会了。” 员外郎从五品,朝廷规定六品以上需上朝,他也就将将达到标准。 但站位肯定是在最后边的。 再看他身边一溜没见过的官员,只怕都是些末流,林枭对这些人说不上轻视,但也不想浪费时间。 拱手一礼,便想借故离开。 可这些人仗着她年轻,便以为她好攀谈,将她拦了下来。 眼看和大人越来越远,林枭心头逐渐生出烦躁。 “诸位大人可有指教?”她这么客气的讲话无非是想尽快结束。 不想突然出现个工部侍郎,推开前面的世家老友:“你们别吓到小将军。” 他留着一撮胡子,说话时喜欢摸着胡子说话。 “林小将军终日待在军营,我等想见上一面真是不容易。” 虎枭军为大昭神兵,这支军队的将领都是人中龙凤,想结识的不知凡几。 但是他们成日不是在军营就是在各自的岗位上,从不与人结交,这就让想攀附的人感到头疼了。 终于在宫宴上遇到了,当然要给彼此留下个印象。 “老夫工部任职,往后若是有工程器械的问题,小将军可来寻老夫。” 林枭已经看不到那鸿图了,面对怎么都不肯放她离开的人,只能点点头。 后面他们无论说什么,她就当个木头人。 一番下来,给这些人的印象只有她和武安君不愧是上下级。 如出一辙的冷硬。 其他人对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感到无趣,工部侍郎倒是很欣赏她,坚持和她搭话。 说着说着,便开口:“我有个女儿,年仅十五,正值芳龄。” 知道他什么意思的林枭脸黑了下来。 在附近溜达,耳聪目明的那鸿图差点没笑出来。 现在的林枭和他当年被塞美女的情况一模一样。 那鸿图还想再听听,背靠大树的他支起耳朵。 可惜有人看不得他悠闲。 “武安君倒是惬意。” 林景焕于花丛掩映中走来。 此时他已经恢复风度翩翩的模样,只是一开口还是那股前夫哥的气质。 “其余大臣都去寻自家夫人了,武安君看着倒是没有动身的想法。” 那鸿图烦这个命里带皇位的,敷衍地行礼。 林景焕:“方才孤看见夫人和帝后一处,何不一起拜见一番?” 他跟间歇性失忆一样,忘记了他们才见过永隆帝。 现在一副恋父的模样,好像才一会没见到爸爸就开始想了。 那鸿图其实不想去,有夏今歌在身边梓桑很安全,当个合格的隐形人赏赏花就可以了。 总不可能老登白日宣淫吧。 想也知道不可能。 但林景焕执着,他只好跟着去。 两个大男人其实没有什么话好说,但林景焕开始询问他关于西山的进展。 “禀殿下,没进展。” 林景焕:“君侯可有怀疑的人选?” “没有。” 林景焕:“那你要如何交差!” “臣自当尽力而为。” 说来说去就是一问三不知。 林景焕面色不愉:“君侯是否觉得与孤说话实属勉强?” 他能感觉出那鸿图在敷衍他。 似乎只要他一和那鸿图对上,两个人就不能好好说过话。 但他今天的目的不是要与人不欢而散。 “那孤偏与你说,”林景焕一边加快脚步,将人引到某人身边,一边没话找话提起另一些事。 “君侯身边人才济济,虎枭军八大将领皆栋梁之材,林小将军更是少年俊杰,孤想知道他家中可有什么人?” 他这一打听,让那鸿图想起刚才林枭的忧虑。 半真半假道:“她是我在边塞捡到的孤儿,无父无母。” “他如今可有婚配?” “未曾,军中光景殿下也是知道的,孤寡者多,”怕林景焕给林枭找麻烦,让她真的相亲,那鸿图又道:“殿下难不成要做媒?若真有此意,倒不如为我军中所有男儿一起办了这事。” 林景焕并没有大包大揽的意思,而是意味深长道:“虎枭军八上将皆无婚配的话,恐父皇会出手。” 那鸿图眉头一跳,对哦,他忘了老登一直想瓦解虎枭军来着。 联姻真的是一件一本万利的事了。 这么一想,玛德,他又生气了! 此刻,观景台已近在眼前。 “到了,”林景焕松了口气,其实他也不想和那鸿图多说话,“夫人在那,君侯过去吧。” 他指了指永隆帝和皇后身后的人。 怕那鸿图不过去,林景焕还走了几步让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他所谓的和永隆帝打招呼只是遥遥行礼。 其实他也不想到这位私德有亏的父亲面前。 父子俩就跟假父子一样,一直都挺冷淡的。 “君侯快过去吧。” 那鸿图看了眼已经跑路的林景焕,暗自记下这笔,走过去见礼。 永隆帝对他的到来感官复杂,那鸿图懒得去想他什么意思。 不过等他看清了夏今歌眼里的惊喜:“……” 他就说吧,他其实不想来。 永隆帝示意他随他到一边坐。 此地离章华宫很近了,再过两个抄手游廊,一个水榭就到了。 这处观景台,可以看到皇宫大部分景象,永隆帝坐在其中有股天下尽在掌握的感觉,尤其是经历了大殿封赏那一遭,他现在自信心膨胀得厉害。 将刚才大殿上几个对他面露不满的人记在脑中,永隆帝和那鸿图随口聊起那些人。 眼中溢满杀气的他,让那鸿图点头。 “臣明白了。” 只一句话,永隆帝舒心地笑了。 有能臣在身边,他可以省一堆力气。 他举起茶杯,与能臣轻轻一碰,抬首间梧桐树下那抹蓝影让他笑容微顿。 蓝色身影与皇后正看着这边,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什么。 永隆帝:“你与安阳相处如何?” 旁边,夏今歌在梓桑耳边低语:“你与君侯还不能和平共处?” 西山那样惊险的事,帝后都知道,也清楚这两人是什么表现,为了某种心思才问梓桑\那鸿图。 可惜当事人谈话的兴致不高,便缄默不语。 永隆帝露出了然的神色,夏今歌微微叹气。 帝后不小心对视上,眼中都有微光闪过,片刻后又勾起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默契转头。 永隆帝未必知道夏今歌想什么,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心思,可这一刻因为某种隐秘的心情,某个容易乱他心神的人而不愿意用眼神交流。 与之相反,夏今歌倒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禁在心底啐了一口。 她拉着梓桑往观景台下走,深入梧桐林。 现在皇帝真的把整个皇宫都种满了这种树,哪哪都可以叫做梧桐林。 “西山一遭可有受伤?” 黄澄澄的道路上,夏今歌问旁边的人。 梓桑摇摇头。 “他人都在关注武安君发狂一事,你遇袭的事倒是无人在意,想来再要查也难如登天了。” 夏今歌对此有些不满,不过她也已经派出自己派系的官员注意这件事,希望能查到蛛丝马迹。 梓桑心说这事不难,那鸿图那边可能没有进展,但是害她的就是长公主,这事一点都不难查。 人证都在她\他手上呢。 夏今歌:“本宫给你找几个功夫不错的人可好?” 梓桑又是拒绝。 这已经是梓桑今天第n次对对话表现得冷淡,似乎不想多说,夏今歌再淡定都有些受不住了。 “为何与我疏远了?” 她不相信御苑那遭亲近会让这个人彻底远了她。 一定有别的原因。 梓桑懒懒地抬起头,见夏今歌真有些着急,心中情不自禁浮现愧疚。 她其实只是在意识到这个世界变种变态多后,逃避和这些NPC增加互动罢了,好像这样就安全了。 而且夏今歌对那鸿图的执着,她看在眼里,她真的不想看到她为了他真的走上一夫多妻的路子。 夏今歌手掌附在梓桑脸上,看她想躲,强硬地掰正。 “为何?” 她偏要一个理由的模样,执着又委屈。 身后的玉竹恨不得自戳双目,又只能赶紧让随侍的人退下。 吉秀福秀懵懵懂懂被她支开。 梓桑看到他们退开的动静,也明白了这里不适合多说,连忙摇头,后退一步。 这般明显的防御姿态,让夏今歌心慌,神情不由更哀婉了。 她以为梓桑会像过去一样妥协,主次颠倒后便会来哄她,她能牢牢掌控对方的情绪。 可这一次,她只是和她一样红了眼眶,却没有动作。 夏今歌手心渐渐冰凉,她感觉某种东西正在逝去。 “我……” 还要开口,玉竹向贵妃问安的声音响起,夏今歌不甘心地吞了声音。 梓桑转身,对那抹纯白感到头皮发麻。 那是受某种指引又一次破例前来的贵妃戚烁。 她神神叨叨的气质依旧,飘渺若尘的身姿越来越近。 看在虎头湛金枪的份上,梓桑\那鸿图本该对她比较好感,但是梓桑一见到她,头皮就炸开了,更是在她走近时,忍不住想跑。 于是她借口更衣,根本不管夏今歌伸来的手,一心只想溜之大吉。 夏今歌挽留不及,只能看着她离开。 等脱离大部队后,梓桑才放松下来,靠在一棵树上轻微喘气。 这一天天都是什么事啊…… 她早该感应到的,那边和永隆帝说话的那鸿图就遇到了小仙男林景辞。 他当着永隆帝的面就敢对那鸿图露出舐犊之情。 那鸿图的天灵盖此刻也麻麻的。 这对母子的冲击力属于是核爆形的。 和她一起离开的吉秀福秀担忧地看着她。 “夫人你怎么了?” 跑的太匆忙,她们已经迷路了,梓桑一边表示自己没事,一边问:“这是哪?” 举目四望,竟然安静极了,也没有任何熟人。 这里有假山有树木,还有浅浅的鱼塘,应该是哪个花园的角落。 因为偏僻,梓桑以为这里完全是无人区。 她眼睫弯弯,露出进宫后的第一个笑容,决定在这里躲到开宴。 可草木遮蔽下,她们没能发现身后假山有一双眼睛,自她们出现,就再也没挪开。 那人二品官服,紫色为底,胸前绣有锦鸡,气质冷凝,浓眉大眼,本来端庄的眉目,在看到前方那个身影后,产生一丝邪气。 眼神一点点刻画着梓桑的身影。 只觉得她又瘦了…… 而方才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他又担心她会不会心悸。 这样的担忧一闪而过,让他想要关心,可忆及那人决绝的面目,又让他踌躇。 曾几何时,从不放狠话的人,却为了离开他刺伤自己,怎么不算狠。 礼部尚书叶嘉瑜克制地皱眉,手心却被指甲抠出血印。 他在想,他再出现在她面前,她会同他说话吗? 会吗? 一句也好。 或者他应该问一句她后悔了吗,没有嫁给他反而错嫁他人,她会后悔吧,整个郢都都知道他们夫妻不睦。 只要她说后悔了,他可以和那鸿图拼死一战的。 这样想着,他终于鼓起勇气,慢慢走出假山。 一句“许久不见”便要脱口而出。 可他突兀的脚步声,让梓桑受惊连退三步。 他们终于得见彼此。 叶嘉瑜从她脸上看不出一点惊喜。 想要问候的话停在了嘴边。 “夫人,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他垂下眼,看向梓桑微微颤抖的手,还有迅速调整自己站稳的动作。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禁吓,却很快能镇定下来。 叶嘉瑜脑中多了许多过往回忆。 有头扎小花苞的女孩被蛇吓得连连咳嗽,然后咳出了血,却撑着让他别怕…… 还有因为身体欠佳没能完成课业,一边自己吓自己哭得直打嗝,却在被人发现后云淡风轻道是风沙进了眼睛。 还有许多,或假镇定或真嘴硬…… 她总能每时每刻引人心生怜意。 就连素来严苛的国论先生都因为她小大人的模样夸她宠辱不惊,有大家风范,虽然很可能是哄人之语…… “冬日将至,注意身体。” 叶嘉瑜终是退到安全距离,对她说出不在计划内的话。 梓桑唇线抿直,浑身戒备。 同时狂call那鸿图。 如果说那鸿图讨厌姓曹的,他们共同逃避戚烁母子,对林枭夏今歌有朋友情,那她本人则讨厌叶嘉瑜。 他平常好好上班,从不出现,也没给那鸿图找麻烦,她差点就忘了这个喜欢囚禁play的家伙。 言情世界的重要男二,他已经不是单纯恋爱脑了,他是能付诸行动的变态! “子桑,不与我说说话吗?” 梓桑一口气没呼吸好,直接岔了气。 “咳咳——” 【叶嘉瑜好感度增加,解锁凤冠一套,经验值+20。】 看到这行播报,梓桑吓得小心脏快跳出来。 如果她没记错叶嘉瑜对她的好感度早就满了,再加一波是嫌被掳走囚禁不够吗? 好感度爆表的痛苦,她真的不能承受了。 他们是青梅竹马,但是梓桑七年前才来到这个世界,他们青梅竹马的时光并没有切实感受过一天,反正她只记得见到这人的第一面就是好感度破表,她被强行囚禁在冀州。 她对他的初始记忆全都来自于人物简介。 他们的过往,只是背景里的寥寥数语,只是起到提示作用。 告诉她,他们曾有婚约,曾两小无猜,青葱岁月里互相欣赏依赖,她把他当哥哥,却在最该生出情愫的那年遭逢家庭变故。 他们的婚约也无疾而终。 他叫她‘子桑’,只是想把两个人拉回过往。 梓桑听出来了,但是拒绝。 她往四周看了看,那鸿图还没赶到,她得想别的办法。 但是又不能太激进,她怕叶嘉瑜又脑补什么虐恋戏码,最后缠了上来,连半点安全距离都不给她留。 看了又看,看到绝望之际,远处朝这个方向走来的身影,又给了她希望。 梓桑举起手。 还让福秀吉秀举起手。 那英姿飒爽的人遥遥看过来,注意到她们,眯着眼看了一会。 梓桑觉得有戏。 谁知她脚步一转,瞬间扭头。 梓桑一只手顿在半空:“……” 好你个林枭。 “你活泼了许多,这很好。” 背后传来他寒凉的声音。 第30章 第30章 一更 被人夸活泼可不是好事,尤其当这句话出自叶嘉瑜之口—— 他能敏锐地察觉出梓桑自己都不知道的变化。 寒潭似的眸子锁定一个人时就跟看猎物一样,和他每次上朝的模样大相径庭,变脸速度堪称一绝。 梓桑大致清楚他为什么这样。 在原来的世界里,他是世家里金尊玉贵的继承人,自然有家人为他谋划前途,生活舒心所以平易近人。 如果不是触发她这号关键人物,他的好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 可她对这位来说属实有些虐心虐身了。 当时,梓桑游戏人物的姓氏取自她真实姓名的谐音——子桑,系统自动生成冀州某复姓贵族。 人物自小体弱多病,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夭折了,又因为黑白无常不索无名鬼的典故,故而家族并不赐名。 当然她一直怀疑是不是游戏人物怕她活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索性干脆不取名,以后死了连上族谱都不需要:) 身为病弱贵女时,她属于扔出去联姻都不一定有人要的小可怜虫。 是年幼的叶嘉瑜在大庭广众之下表达对她的兴趣,这才有了子桑亲近叶家人,两家学堂合并,家族子弟一起学习的事出现。 叶嘉瑜有无脑宠溺的祖父母,梓桑有想要扔烫手山芋的父母,两家一拍即合。 只是他的一时兴起后来发展成情深意重是谁都没想到的。 叶嘉瑜会对她那么上心,可能是因为天生的责任感。 再加上梓桑各种女主配置天生引人在意,他的责任感自然而然衍生出喜欢,而后便是占有欲,他顺势将她视做所有物。 如果不是家庭变故,后期发展下来他们这条线应该是美满的。 可他偏偏是个男二,心仪对象遭逢变故远走他乡,想追都不知道去哪。 所谓念念不忘必会加重羁绊。 叶嘉瑜就在长久的等待中加深了对这份感情的滤镜。 再见面时小青梅活了下来,不仅长得亭亭玉立,自学医术的她还小有成就,比过去更加耀眼。 本就对她有意的叶嘉瑜只会想到再续前缘。 可不等他行动,就直面了林景焕和她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那种物是人非和被剥夺了心爱之物的感觉让这位天之骄子产生落差。 于是从中作梗,想要挽回,做出打压微服出巡的林景焕,派人跟踪梓桑等一系列事情。 最后甚至利用梓桑对病患的同情,打着培养感情的主意,将她困在一处有疫病的村庄。 梓桑没空陷进去,叶嘉瑜却在之后的相处中越陷越深。 而东窗事发时,原世界的梓桑只会排斥他,疏远他, 叶嘉瑜受不了这样。 “我可替你复兴家族,恢复子桑一族荣光,你再也不必隐姓埋名,抛弃姓氏!” 他以此作为条件,希望梓桑嫁他。 梓桑当然是拒绝了。 子桑一族都死光了,也不知道他恢复个什么劲儿,可能世家子弟天然对家族这种东西看的比命重要,所以他以为梓桑也跟他一样,想以此拿捏她。 她绝决地告诉他,换个身份她想换种活法。 叶嘉瑜不肯接受这样的说辞,最终把自己的平易近人磨没,成为彻头彻尾的疯子。 利用梓桑对他的一点幼年情怀给林景焕添堵,让他们相互误会。 可竹马抵不过天降,男二注定干不过男主,林景焕的皇帝身份凌驾一切,跟他抢女人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而他只需要亮个身份而已。 叶嘉瑜最后落得个情场官场双双失意,家族败落的境地。 游戏里倒是没有跟说具体的下场,她只是发现叶嘉瑜突然消失在生活里就大致猜到了故事走向。 当然这次游戏里的情节。 梓桑从新身体醒来不过十三四岁,她离开叶嘉瑜大概也就五六年时间,早就逃离了冀州,更想不起这个人。 穿越之初她有更多的事情要烦恼。 当时还不知道需要再走一遍济世为民母仪天下的剧情,她只知道氪了一万才出来的医经根本不过脑!身体还病殃殃的快挂了! 她一点本领都没有,毫无生存经验,在这跟脱了毛的走地鸡一样,弱的一匹。 要改变处境就只有做日常任务获取npc好感度,收获声望,解锁技能这一条路,这样她才能重新学医治好自己。 所以她开始到处沾屎(bushi)。 而另一个号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先从最近的青州开始,她遇到了赵一和,那鸿图碰见了一个难缠的贵族小姐。 他忍辱负重,后来上到擂台,而她埋头读书,刷npc好感。 离开青州时,他们两人都有了一定的傍身技能。 然后她又和男号前后脚去了交州,救了夏今歌,途经荆州,偶遇了仍然喜欢乔装打扮的林景焕orz,她拔腿就跑后,男号回青州开始征伐,那个不怎么能刷出好感的贵族小姐突然虐恋他了…… 至此两者同时同刻沾到一样数量,好感度一样的屎。 总任务出炉。 然后那鸿图遇到在徐州的林枭。 与此同时。 她也终于来到冀州。 “……” 她早就忘了和叶嘉瑜游戏里的那点破事。 就算再见到他,也只是把他当成需要沾一沾的npc。 在她潜意识里游戏和现在的切身经历是割裂的,只以为不过分接触npc,后续就不会被影响。 可她没想到自己才出现在冀州,就被叶嘉瑜找上门来。 他还说出了经典台词。 “我可替你复兴家族,恢复子桑一族荣光,你再也不必隐姓埋名,抛弃姓氏!” 他要跟她成婚。 可听到这句话的梓桑差点想哭。 因为这句话是叶嘉瑜压抑不住感情时,对她吼出来的。 才第一次见面他就吼她,才第一面就唤醒了对她的好感度,而且还一副情根深重的模样。 她心想要完。 后来果然完蛋了,她被囚禁了。 为了不让她逃跑,不和外界取得联系,叶嘉瑜带她到处转移住所。 这一关就是好几个月。 曾经作为游戏宅,她也不是不能待,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往日,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回家的希望就在前方。 她势必要离开。 只是过程也是困难重重的。 这厮喜欢半夜突然站在床边盯着你,要么什么时候就在你旁边躺尸,等到被发现后,又用深不可测的眼神盯着你,让人心底直发毛。 在她好几次心悸差点晕过去时,叶嘉瑜才改了这毛病。 可很快他又变成白天各种粘人,盯梢,监视,她变得完全没有个人空间。 这种感觉像是真的被屎糊住了。 如果不是林枭来出现,她还在为找突破口头疼。 又一次转移住所时,梓桑表现的很配合,可即使在她表现出想留在医馆附近的住所,和其他大夫切磋交流时,叶嘉瑜也只允许她多逗留几日。 而且仅限于她隔着围墙开开药方,梳理医案,其他再多的就不能做了。 梓桑只好一边给同样治病救人的大夫分担,一边收取一点声望。 而后她终于等来了林枭。 一个浑身上下全是疑难杂症的病人。 那些大夫频繁求助她。 出于“医者仁心”,梓桑当然要出手救人。 她希望趁这个机会和林枭见面,她能助她脱困。 可惜叶佳瑜还是看得太严了,梓桑没能找到机会。 也多亏林枭自己好奇心重,半夜摸墙进来,才让梓桑找到和她接触的机会。 林枭摸黑溜进来后,叶嘉瑜有心杀她,梓桑挡在身前阻止了他。林枭那张脸还有身上没好全的伤,实在触目惊心,梓桑对这种病人根本招架不住,眼泪都不需要刻意挤就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这一哭,叶嘉瑜终于让步。 然后一步退便是步步退,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便是梓桑得寸进尺的时候。 所以之后她得到了药材支配权,毕竟要治林枭那张脸必须现配药材。 药材中的致幻成分,可做迷药,麻痹神经,经过一点点提取,一直到林枭伤愈离开,还存下好一些。 梓桑将它用在了叶嘉瑜和他那群看家护院上。 然后她逃了出来。 QAQ这便是她第一次被囚禁的经历。 可是这厮并不放过她,追她百里,时时刻刻都在逼她回去。 梓桑身体负担不了这么大的压力,差点没死在路上。 她气急时,也不知道怎么表现,如果在平常可能只会眼睛红红地陷入内耗。 可恰好隔壁屠城让她痛苦,她在这种冲击下有了动力,果断给了自己一刀。 梓桑第一次拿命威胁,效果良好,叶嘉瑜退离。 短暂的胜利后,梓桑发誓再也不要见到他。 之后她也确实做到了四处游走,轻易不去冀州,和叶嘉瑜彻底断干净。 可被赐婚的那段日子,他又出现了,于是她准备让那鸿图挺身而出,不想这个人几年沉寂后突然又变回了那个端方君子,虽然哀伤,但也能好好的走完婚礼流程。 他不作妖,不发怒,梓桑以为他想通,放弃她了。 可在这偏僻花园里,她竟然又感觉那个疯疯的叶嘉瑜回来了QWQ。 被囚禁时,各种被爬床的回忆袭上心头。 她又看了看周围,有假山树丛遮掩,这完全是个绝佳的犯罪现场。 那种要完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忍不住摸到腰间的裤腰带。 那里繁复的绳结让她生出点安全感。 她的腰带在经历第一次被绑架囚禁后,做工升级为究极复杂体,如果没有她愿意,金铁削不断,硬扯扯不动,解能解一天。 她……应该是安全的。 梓桑:“你,你别过来……” 该死,一开口就犯哆嗦。 叶嘉瑜看不出她懊恼,只看到她眼底的紧张,还有她下意识护着下人的举动。 垂眸想了想,“我不动。” 别怕。 他体弱多病的小青梅,需要将她放在心上,捧在手心,实时看护,过去手段太过激进,害她受伤,他已经知道错了。 看着仍在戒备的人,他想了想兄长的模样。 很快眼神变软,眉头打开,眼底一扫阴霾。 转眼便是那个温吞有礼的礼部尚书。 30-40 第31章 第31章 二更 另一面假山后面,林枭靠在其中一块石头上,将内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好看。 她没想到礼部尚书都认识某人。 那种小心翼翼的口吻让她幻视太子。 这两人什么关系她也差不多明白了。 她也是鬼迷心窍,才会在某人伸手召唤时,绕到一边来听墙角。 她再次替大人感到不值。 只是在听到她让姓叶的不要靠近时,又少了一分厌恶。 想来也是不愿牵扯的。 可是谁叫她招惹了那么多人,太子不够,雍王胞弟不够,竟然还牵扯朝廷命官。 如此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让大人蒙羞了。 要带她离开吗?林枭思考。 在这罕无人迹的角落里,如果不想发生什么事,败坏大人声誉,应该即刻将人带走…… 而且梓桑对她有再造之恩…… 她在医馆反复比对过她留下来的字迹,已确认无疑。 无论怎么看她都该出手。 可是为什么犹豫呢。 大约她是怕之后这样类似的事情无穷无尽,拦下一次还有第二次。 倒不如一次将人毁了干净。 是啊,只要她不动,便可毁了一个人。 大人可能丢失的颜面、沾染的污迹就不存在了,他可以卸下这个包袱。 只需装作不知道…… ——可她救过你。 脑子里响起另一个声音,跳出来彰显存在感。 林枭的脚不受控制地往旁边迈了一步又一步,很快便从假山中走了出来。 讨厌抉择的她脸臭臭的。 若是可以,她更愿意快刀斩乱麻,而不是走几步还要斟酌利弊衡量得失…… 可即将冒头时,她停下脚步。 纠结那几秒,时间早已悄悄过去,她的大人正大步走来,看着就是朝这来的。 她莫名松了口气。 又一次躲回假山更深处。 当然不止她看到了,叶嘉瑜也看到了,他在大人到达之前问梓桑:“可曾后悔成婚?” 林枭眉头微动。 武安君夫妻不睦,彼此生疏的传闻甚嚣尘上。 从前只想着大人可以摆脱某人,如今她想听一听当事人是如何说的,如果与传闻相符,她将两个分开完全是合理的。 可当事人答:“还好。” 这个答案两个人都不满意。 叶嘉瑜无法在梓桑没给出明确答复,给他信心的前提下,挑战那鸿图。 他需要的是肯定,就像当初梓桑拒绝他时那样决绝,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在模棱两可的答案中左右摇摆,他也能豁出这条性命。 一切的以卵击石都需要强大的动力。 梓桑没有彻底否定婚约,也不曾给他希望,就算他心念成痴也是徒劳。 就像过去那场囚禁,也不过是将她推得更远了。 还有就是叶家嫡子的命珍贵无比。 想到这,他深深看了一眼她,终是遁去。 几经拐弯,来到了假山外围,再往外一点就能看到人烟。 叶嘉瑜却并不想走,他还想听听身后的动静。 于是脚步一转,藏进一座假山隔出来的暗洞。 一低头,武将的金丝黑底靴映入眼帘,抬头后,那个藏在阴影里的人也朝他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彼此眼底的杀意一览无余。 他们心中都有要坚守的秘密。 叶嘉瑜先行发作,他有一袖中箭,见血封喉,这么短的距离必能一击必杀。 林枭却耳聪目明,只要他轻微一个动作,便知暗器在哪儿,一招擒拿,将人双手反剪,只听咔嚓一声,叶嘉瑜双手胳膊被卸。 叶嘉瑜一滴冷汗落进泥土里。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林枭不屑的推了他一把,叶嘉瑜背部狠狠撞在假山上。 下一瞬一口浓血吐了出来。 林枭退后三步防止被血溅到,眼神有些意外,这么弱吗? 没听说过礼部尚书这么弱不禁风的。 叶嘉瑜再也无法稳住呼吸,喘气声渐大。 再这么下去肯定会引来其他人,林枭倒不好杀他了。 但她可以选择让这人自生自灭,她将一块小石子弹入叶嘉瑜口中。 若到气管必死无疑。 紧接着来不及多听大人和那位的动静,她快步离开案发现场。 她走后没多久,那鸿图就听到了附近有两个人的脚步还有不太正常的喘息。 她他往叶嘉瑜方向走,吉秀福秀被留在原地。 他们找到昏迷不醒的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离开的叶嘉瑜在这么短时间内,竟然出事了。 救还是不救? 梓桑\那鸿图思考。 如果是在以前,她\他根本不会思考这个问题。 那鸿图的答案是不救。 梓桑则是立马施救。 所以突然生出这么个问题,两个人都有些奇妙的看了对方一眼。 这什么感觉呢? 就好像双方思想一致了,相处起来都舒服了。 想了一会,叶嘉瑜口中血沫不断,梓桑还是决定施救。 眼睁睁看着人死在眼前的事她没干过。 虽然这个喜欢强制囚禁的大哥对她不义,但她不能因为他的关系而让自己变得不好,变得冷血。 否则真的很辜负背了那么久的医德。 这么想着,梓桑替他检查身体。 很快发现他喉中异物阻碍呼吸,忙让人吐出来,叶嘉瑜呼吸顺畅了一些。 再替他把脉。 可很快她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怎么跟她一样胎里不足啊? 阳虚、阴虚、气郁、血虚,典型的先天不足,后天还失调。 以前怎么不知道叶嘉瑜有这些病。 再一看,五脏六腑好像还有轻微损伤。 她拿出随身的银针,进行简单的封脉止血,又给他喂了一粒保命用的药丸。 因为叶嘉瑜吐了一身,梓桑给他擦了擦脸。 接下来他需要快点找个地方治疗。 筋脉不能一直封住,他这个情况封久了也是死。 她手上没有药材,叶嘉瑜更需要太医。 梓桑让吉秀福秀遣人来,那鸿图则守在原地寻找贼人的蛛丝马迹。 在皇宫行凶的,也是胆大妄为。 禁军似乎全然不知,有好戏看了。 又一会,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巡逻的禁军注意,一小队的人都吓了一跳,送叶嘉瑜去太医院后赶忙通知赵一和。 他手上有一部分禁军调配权,处理这事也算名正言顺。 只不过他知道了,永隆帝八成也知道了。 “武安君可否跟小人说说来龙去脉?” 赶来的赵一和急忙问。 虽是对那鸿图说话,眼神却看向一边的梓桑,看到她袖口有一处血迹,神情更加严肃。 有那么一刻他都怀疑是那鸿图行凶的,但是一想到他出手便没有活路,就知道这事应该和他无关。 只可惜那鸿图也提供不了什么线索。 “看到人时叶大人已然倒地。” 赵一和只能看向禁军,今日值班的人说:“在场除了君侯夫妇和两个丫鬟,还有第五人的脚印,只是那人将自己的脚印抹了大半查不出什么。” 来人作案不留痕迹,这事难查。 赵一和只好先去问责管理这片角落的太监宫女及守卫巡逻,再利用庞大的宫人系统,由他们对这附近的官员、太监宫女进行指认、排除。 赵一和需要为这事忙活很久,但他还不忘提醒梓桑换件衣服。 耽误这么一会时间,宫宴快开始了。 梓桑\那鸿图被提醒后,赶紧忙活起来,一个去换衣服,一个赶去章华宫。 分开后,那鸿图遇到了附近溜达的林枭。 给了这货一个肘击。 如果是以前双号分居,她懒得管无可厚非,可都住在同一座城了,救一下又不会死! 林枭不明所以,但是全盘接受,只是问他为何。 那鸿图当然不能说被她见死不救气的。 只能随口编了个:“陛下有意为八上将赐婚,你让本君很头疼。” 另外几位都在皇城内奔波,只有林枭这个统领跟来,她被围追堵截也是活该。 而她本身的性别只会让人为难。 林枭揉了揉胳膊,低头示弱:“劳大人费心属下已有对策。” “属下便说心有所属,奈何佳人已逝,打算终身不娶。” 那鸿图点点头。 当年他要是不走强硬路线,估计也会学她瞎编乱说。 “大人,夫人呢?” 那鸿图:“……”还有脸问。 林枭见大人臭脸,顿时明白他二人又有龃龉,她的大人将人抛下了。 林枭意有所指:“大人,一个人的姻缘若是阴差阳错,倒不如没有为好。” 她以前可能选择默默帮大人处理了这档子事,但是为了还人情,选择旁敲侧击,刺激二人和离。 那鸿图看向她:“???” 不是,你也去乱听八卦了? 林枭不做解释:“大人,章华宫已到。”。 殿内已是歌舞升平,席面从正殿排到偏殿。 那鸿图坐在武将首位,林枭紧随其后在后面两桌落座。 除了帝后,该来的都来了,少数皇子也提前入场。 永隆帝有五个儿子,林景焕排行第二,为元配所生,上头有个地位不显的大哥,只喜欢舞文弄墨,和郢都才子办诗会。 再就是三皇子林景辞,生母是贵妃,养母是皇后,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生母不详,但梓桑\那鸿图知道,不就是两年前被永隆帝看上的人。妻所生嘛。 最小的那个则是宫妃所生,并不起眼。 算来算去,和林景焕年纪相仿的不爱皇位,差一大截岁数的比不过他,他这个太子之位坐的是真稳。 让人有点酸啊。 “君侯君侯!”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那鸿图被打断思绪,小仙男那张脸凑到眼前,那鸿图烦躁地移开头。 那鸿图承受不了林景辞的热情,这小孩平常虽然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可面对他的时候,总会生出孩子意气。 那鸿图没有给人当爹的习惯,不喜欢这样。 林景辞仍目光灼灼地凑上来。 “……” 他又转向别的方向,装瞎。 “君侯方才去哪了?” “君侯,阿慈想去你府上,那日安阳夫人都答应了。” 那鸿图后来又反悔了,看见他妈的时候就反悔了。 “臣,事务繁忙,恐无法招待殿下。” 忍住,不能打人,更不能打疑似剧情衍生出来的小孩。 林景辞叹气:“那慈何时能去拜访君侯?” 那鸿图:“……” 下辈子。 “君侯……” 那鸿图直接转身,挪到了林枭那一桌。 林景辞瘪了瘪嘴,眼中顿起水雾。 为何他感觉君侯越来越疏远他了?。 那鸿图在林枭那桌,围在这桌的官员顿时四散。 他们不会像林景辞一样不怕死地凑上来。 当然怕死又想凑上来的也不是没有,对面坐着的新晋太平侯就别有想法。 太平侯给自己做了好几个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想过去敬酒,正要叫上弟弟,却见他畏惧的模样,只能无奈一叹自己上。 他的身后跟着扮做侍女容貌大改的姜纨,束胸后爆改清新氧气美女。二人走过去时,姜纨幽怨地瞪着和林枭同桌的那鸿图。 “武安君……”太平侯忍着身心的颤栗,尽量不去想刑狱发生的一切,向那鸿图问了好。 他敬酒目的有三,一是想让人看到他和武安君关系不错,套近乎来的。 二是主要想打听禁军异动的情况。 就在刚刚禁军突然行动,让他们这一批人有些担心。 三是为了套出那鸿图是否已经收编了他的死士,如果能知道他们的去向……太平侯眼神闪了闪。 为了这些,他可以暂时忘却那鸿图带给他的恐惧。 他脸上挂着谦卑的笑。 那鸿图随意应对,实则心思都在旁边低语的两个人身上。 那鸿图和林枭都挥退了宫人,无人倒酒,姜纨紧跟着补位,太平侯还道随便找的下人真有眼色。 可姜纨在用寻常人听不到的声线说话。 “枭,你身上有血腥味。” “在你鞋上哦,我帮你弄掉吧。” 话落,借着倒酒动作的姜纨,足下狠狠一跺,在林枭的鞋面碾来碾去。 金丝蒙尘,变得黢黑。 林枭脖子通红:“呃……” 注意到一瞬间涨红脸色的林枭,一直被那鸿图敷衍的太平侯转头关心:“林小将军怎么了?” 林枭:“……醉了。” 太平侯:“酒量该练练。” 林枭点头。 下一刻,她的手放在慢吞吞,按滴斟酒的家伙的腰间,利用长袖垂落,使出浑身解数,狠狠拧一把。 瞬间姜纨的手抖得跟帕金森一样,眼泪顷刻就出来了。 但她的脚也没放过林枭,林枭也越加痛苦。 两个人暗地里交手,那鸿图看得津津有味,倒也间接为他解惑了叶嘉瑜的伤是怎么回事。 “来,喝酒!” 他以茶代酒,和太平侯碰杯。 难得的笑容,让人受宠若惊。 一杯下肚,正待开口,周围人抽气的声音传来。 而且大殿中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准确来说,看的是他旁边的位置。 那鸿图不禁往那瞟。 这一看:“……” 掐就掐嘛,怎么还…… 第32章 第32章 强买强卖,互相伤害…… 此刻,林枭和姜纨纷纷摔倒在地。 两人一上一下,上方的林枭双腿绞着姜纨的小腿,死死压住,姜纨的双手则箍住林枭的手,禁锢在怀里,两人还顶着姜纨的纱衣喘气。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气氛一度暧昧到让人想喝两口水缓缓。 乖乖,刚被认为最有前途的小将军竟然不顾礼节,露出猴急的一面,这让之前没攀谈上的人庆幸了一下。 人啊果然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人看似相貌堂堂,私底下竟然这么淫。乱,这可是宫宴啊。 丢人的不只是当事人,还有林枭的直系领导。 所有人都看向那鸿图,想知道武安君想怎么处置心腹。 只见那鸿图一手拎起一个,表情除了有些古怪外,倒是没发火。 他毕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俩货针锋相对。 “注意场合。”那鸿图只用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两个人一听,迅速放开彼此,站起身,低头做认错状。 可惜姜纨做贼心虚,小脸通红,其他大人只以为她真被怎么了。 有御史忍了又忍,还是站到了林枭面前。 他倒是不敢直接针对那鸿图,连眼角余光都不敢看过去,只在林枭面前做出一副询问的模样。 “林小将军为何失仪,可是这宫女做错了什么?” 虽然嘴上说是宫女做错事了,可话中意思一下就坐实了林枭宫宴失仪的事。 宫宴是皇帝盼了很久的,谁在这上面出错,少不了一顿收拾,这御史是想趁机埋汰那鸿图的左膀右臂。 听出潜藏之意的林枭看向御史的眼神都带着刀。 “大人说笑了,”她冷冷道,“不过是我一时贪杯,酒气熏人,手脚一抻,不小心将人带倒了。” “怎可能抻成难舍难分之象,”那御史自觉她在狡辩是心虚的表现,大声道,“诸位大人可都看到了。” 姜纨眉毛动了动,如果不是现在身份不对,她真想抽人。 还难舍难分,侮辱谁呢,呸。 那鸿图也有些烦了,自己人被揪着不放完全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慢悠悠地走到一直避着他的御史面前,一下拎起这人的衣领。 一下被扼住命脉的御史努力蹬了蹬脚,发现自己根本够不到地,抬眼时还要面对那鸿图强烈的压迫感,他只能强忍惧意,抖着嗓子:“君侯,这,这是宫宴,不得,不得放肆,而且下官是为林将军出头,并非想惹了您不快。” “若这宫女当真惹了林将军也好处置了去。” 一边的太平侯听到这话,再不想卷入纷争也忍不住了。 “她是本侯的侍女,大人一口一个处置,需不需要把本侯也处置了?本侯诚心来投,不想身边人还要被疑。” 他看着气愤难当,实则也是趁机表忠心,让自己摆脱嫌疑。 那鸿图掂了掂手里的人:“差不多行了。” 这架不知道怎么吵起来的,当事人不追究,旁观者却气愤难当,想着给人出头。 那鸿图掂人时直接收束其衣领,直把人勒得呼吸困难,御史还想再说什么却是不能了。 其他人见那鸿图出手了,也不敢再看。 “散了。” 一场硝烟正要落幕。 永隆帝来了。 他褪去明黄的朝服,穿着织金锦缎,胸前绣着一只惟妙惟肖的五爪金龙,带着妃嫔大步朝殿内走来,好不威风。 众人各归各位,三呼万岁。 永隆帝满意地坐上龙椅。 “咳咳……” 御史煞风景的咳嗽却响起,他刚才被勒得那么久,咳嗽很难压。 永隆帝视线在他涨红的脸和不断摸脖子的动作掠过:“这是怎么了?” 此时,御史脑子清醒了,闪过周诚马槐的下场,迟来地打了个寒颤,他终于想起来即使直面龙颜,武安君也敢胡作非为的性子。 他正要说没事,身旁的同仁突然一把扯开他拉高的衣领,露出勒痕。 他声泪俱下,替他控诉:“陛下明鉴!太平侯的侍女冲撞了林将军,金明想为林将军出头,一番好意却被辜负,反被收拾,金明真是好意啊。” 他们不敢提那鸿图,只重点突出冲撞两个字,作为当事人的金明要哭了。 刚刚怎么不跟他一起,现在不需要为他出头啊。 永隆帝:“怎么回事?” 他最在意这宫宴,万不能出现纰漏,要是有人给他添堵,永隆帝眼中闪过寒芒。 被叫做金明的御史欲哭无泪地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并表明自己真的是好意,全然不提原先想杀一杀林枭锐气的念头。 林枭不止是郢都新贵,还是那鸿图倚重的手下,他们这些当御史的干不过那鸿图,却能给这种天之骄子添堵,正好也给老御史报仇了。 不想,事与愿违,那侍女一声不吭,武安君也迅速做出反应,扼制事态发展。 他现在也想让这件事迅速过去。 听完,永隆帝看向跪在阴影里的林枭。 隐约记得这是一个少年英才,成日跟在那鸿图屁股后面,沉默寡言的不像能做出那种事。 对侍女动手动脚,可不就是酒后乱性的表现嘛,都是男人,他也懂。 原先被扰了宫宴的不快散去,永隆帝心忖原来那鸿图身边也不全然是同他一样无懈可击的人。 “咳,朕了解了,林爱卿,可是那侍女的错?”永隆帝还是打算给个梯子下,保下这能臣,只是姜纨的下场怕是惨了。 不想,林枭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中气十足道:“臣贪杯,是臣之过,与人无关。” 不少人露出惊讶的神情,显然他们也知道只要把失仪的罪怪在侍女身上,林枭屁事没有。 可她宁愿承认自己酒后无德也把那侍女摘干净了,究竟是她清者自清,还是有猫腻,一时间吃瓜的人更激动了。 永隆帝:“那你可知殿上失仪轻则挨打,重则丧命?” 林枭头愈发低。 永隆帝只能将视线落在那鸿图身上:“你瞧瞧,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人,如此急色,亏得朕还想给他寻个好姻缘,这如何是好!哪家好女肯嫁他!” 那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意外替林枭推了姻缘,那鸿图赶紧道:“那就不要姻缘了,军中寂寞是常事,想来她也配不上郢都贵女。” 永隆帝蹙眉。 说是那样说,可拉拢一个潜力股如果断了联姻这条路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波折。 永隆帝自是不肯放弃,朝下方某个官员使了下眼色。 工部侍郎出列:“要微臣说哪有那般严重,林小将军贪杯实算不上有罪,将军人品贵重又不是这一杯酒测出来的,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给他送过娇妻美妾,也不见他收啊,所以微臣想这必然不是将军的错,反观那侍女,怕是早有攀附之意。” 他摸着胡子,意味深长:“若非有人刻意引诱,面对美人尚且坐怀不乱的林将军何以会失态。” 经他一点拨,所有人豁然开朗。 确实,林枭的人设也是和那鸿图一样不近女色,没道理一杯酒就失态了。 矛头一下转到姜纨身上。 她感觉自己快被四面八方的眼神射穿了,这些视线又心照不宣地透着股鄙夷,好像在说她是个企图上位的心机女。 姜纨小脸又一阵飞红:“……”玛德! 但她能怎么办呢,只能先跪下,声泪俱下:“奴婢没有引诱将军,求大人明察。” 可是谁会信她说的。 谁又在乎她说什么。 所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那鸿图瞪着工部侍郎,一边分神思考怎么给姜纨洗掉脏水。 给女孩子扣上一个引诱的罪名,是生怕毁不掉她。 又听工部侍郎说:“若在座诸位不信林将军人品,下官信!下官不仅信,还愿意将小女许配给他!” 那鸿图/梓桑,林枭心里纷纷咯噔一声,心说原来在这等着。 永隆帝哈哈大笑:“爱卿不畏人言,慧眼识英雄啊,确实确实,林将军的人品自是校验过的,如何是他人能毁。” 这是准备让姜纨钉死在耻辱柱上了。 “既如此天定姻缘……” 永隆帝正要定罪、赐婚。 那鸿图:“陛下!” 永隆帝顿了下:“武安君何意?” 梓桑也走了出来,现在的话题重点已然转换,也不是掰回女生是不是心机女的好时候了,可为了堵永隆帝呼之欲出的赐婚,梓桑还是想掰扯挣扎一下。 而永隆帝一看到梓桑想说什么都忘了,表情直接柔和三个度。 还是皇后怕他被人看出什么,轻咳两声才唤醒了他。 工部侍郎也是频频给永隆帝递眼色。 永隆帝只能按下蠢蠢欲动的心,镇定自若道:“安阳想说什么一会再说可好?朕先许爱将良臣一个恩典。” 梓桑欲哭无泪。 不许说啊! 那鸿图在想要不要冒出点动静阻止。 和林枭跪在一处的姜纨苦中作乐朝对方飞了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陛下,”林枭轻飘飘回看了眼姜纨,缓慢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姜纨突然打了个哆嗦。 “臣有罪,”林枭再次叩拜,永隆帝刚想说他没罪都是侍女的错,林枭却语不惊人死不休。 “臣方才失态是因心仪之人在身侧,故而孟浪,求陛下恕罪宽恕微臣,另,此事与她无关,一切都是臣的错。” 永隆帝从不觉得赐婚的旨意这么烫嘴,今天可算是感受到了。 “……” 众人也恍然大悟,不是林枭因为一杯酒就突然人品败坏,而是英雄难关美人关啊。 也难怪金御史想为他出头的时候遭拒绝。 人家小情侣的情趣可不就是与他人无关嘛。 有人噗嗤笑出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 “既然爱慕至此,那就求娶啊!”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姜纨死死揪住林枭的裤子,给她使眼色。 别! 别胡说八道! 敢把老娘拉下水,不死不休! 林枭淡定地拍她的手,哪怕姜纨揪裤子的同时还揪她的大腿肉,她痛的不行也表现得云淡风轻。 高声—— “求陛下赐微臣一个恩典!” 第33章 第33章 宫宴是非 今夜,除了林枭姜纨的事发生得猝不及防外,宫宴还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永隆帝心有遗憾,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做不到棒打鸳鸯,只能赐婚,最后言辞凿凿地说了一堆君臣同心的话后,宴席上便开始了歌舞和乐,氛围转向轻松。 席间众生百态。 有表面应付恭喜道贺实则在桌子底下持续和姜纨发狠斗勇的林枭,又有言笑晏晏各怀鬼胎的众大臣。 还有好几个看着梓桑/那鸿图的人。 其中就有当朝小郡王,楚王之子,犹记得其父是永隆帝较为倚重的兄弟,争天下时为他出过不少力,可惜战场刀剑无眼只留下一子,所有的荫庇荣宠都给了儿子。 这郡王是整个郢都都羡慕的二世主。 梓桑/那**得他,是因为此人递拜帖请柬递得最勤,在君侯府初初落成的那一刻就来了,显然存了交好的心。 注意到梓桑和那鸿图投过来的眼神,小郡王精神抖擞起来,忙不迭隔空敬酒。 应付过去后,梓桑又看见翰林学士曹文翰对她举杯轻笑,衣袖轻摆,露出手腕上素雅的布料,和那身红色官服一点不称。 除了西山守鹤堂和他身为曹家后人的身份,这位言情世界的重要npc梓桑只简单刷过脸,交集不深,只是眼下又有好感度和技能书到账的提示。 和赵一和不同,这位的份量明显重些,还是林景焕原来的竞争对手。 他们统共也没见过几次,应该不至于好感度爆表威胁到自己,梓桑想。 曹文翰见安阳夫人投来的一眼本该欣喜,可那鸿图这厮亦虎视眈眈,他便不再动眉眼官司。 那鸿图不喜曹家的事整个朝堂都知道,若不是陛下在其中说和,怕是此间朝廷就没有姓曹的了。 ——域外蛮贼,窃我国运,文翰,定要杀了他。 已故军师弥留之言,曹文翰不敢忘。 但,此人权势如日中天,想动他难如登天,还得等。 又一会,永隆帝试图再重提给八上将赐婚的事。 被那鸿图搪塞过去,也多亏这些人不在场,永隆帝不好盲婚哑嫁,这才作罢,而后礼部尚书叶嘉瑜遇袭的事情在赵一和那一无所获,永隆帝后半场宫宴一直想着这事儿脸色就有些不太好。 那些反王一整个晚上都战战兢兢,看到他的脸色以为出了什么变故恨不得整个人缩小找把保护伞。 梓桑/那鸿图收回视线,手指一点点地敲击在大腿上,注意力从宫宴上转移,思索今晚的安排哪还有错漏的地方。 宴席后半程,谈笑声越来越热烈。 大臣们谈笑风生搞社交,她/他这块倒成了真空地带,有些格格不入。 倒没觉得有问题,凭那鸿图的威势,连想敬酒的都要思虑再三观察他心情,面前冷清些也可以理解。 林景焕借举杯说笑的时候朝那个方向扫上一眼就看到那里一片冷清,婉拒了还要敬酒的大臣,起身走向那鸿图/梓桑那桌。 这对夫妻同步抬头看向他。 梓桑脸上表情空白,像极了失去了灵魂的模样,林景焕神情微滞,心口密密麻麻的疼便又一次席卷而来,他借左右手倒酒的动作掩饰那一刻的失态。 轻晃酒樽,蜜色液体剔透盈澈。 “内外大安,天下归昭,殿上君臣同心的一幕武安君可见到了?这一切君侯功不可没,来,孤代父皇敬你一杯。” 那鸿图纳闷林景焕怎么客气起来,但手上功夫不慢,一边口称‘太子抬举’的谦辞,一边举杯欲饮。 “欸,稍等。” 唇上刚沾了点果饮,林景焕突然叫停,他视线落在一直安静的梓桑身上,眼神微不可察地柔和了几分。 【林景焕好感度增加,获得《驱蛊燃犀录》一本,经验值+20。】 “夫人对大昭的贡献亦有目共睹,可否赏脸共饮?孤知晓夫人不能饮酒,如此便以茶代酒可好?” 说完,他命人撤了这一桌的果饮,换茶,宫女还把那鸿图手里的那杯都拿走了,神情虽然诚惶诚恐,但行动力不弱,那鸿图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茶水的热度烫到了。 梓桑拿起自己那杯温度却是刚刚好。 梓桑/那鸿图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景焕,他应该不知道自从在西山喝出事,她/他就不碰酒了。 捉摸不透他意图的梓桑/那鸿图,浅尝了一口茶。 林景焕见梓桑喝下今夏最好的贡茶,心满意足地将酒水一饮而尽,又说:“夫人若是不习惯这宴席可去附近的化龙池瞧瞧,今夜有千盛夜昙。” 整场宴席下来,梓桑做人机做得不知道多安逸,想到一会就可以回府更是高兴,不知道他这个‘不习惯’是怎么定义的,有些疑惑。 去看林景焕,可他说完这话就转头寻自己的太傅去了,和那鸿图连眼神交汇都不曾。 千盛夜昙梓桑没去看,但是看后面林景焕的身影,像是他自己去了。 然而不久后她还隐约听说有宫女在千盛夜昙的开放处翩翩起舞,和林景焕说上话,被带回了东宫。 太子殿下的风流八卦可不常有,短时间倒是让一些人津津乐道。 化龙池,聚气亭。 林景焕覆手而立,符合太子仪制的服饰穿在身上,越发显得威严。 少年未掌权,可眼中的野心勃勃配得上这身衣服。 曹文翰见到这样的太子,满意地点头,落座在他身后的石凳上,借四柱幔帐和夜色的遮掩,让人看不出这里有人。 “曹卿。”稍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林景焕。 曹文翰从袖中拿出迷你小茶壶,小茶杯,变戏法似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覆手而立,继续赏花的林景焕问:“怎么不在席间多喝几杯。” 曹文翰轻啜热茶:“臣不爱饮酒。” 林景焕:“你离开久了,父皇会找,你可是已故军师之嫡系,父皇心腹。” 曹文翰莞尔一笑,文臣的轻疏气息顷刻间散去,眼角眉梢只剩写意,“只是旁支过继罢了,当不起嫡系一说。” 林景焕:“那也是老师最满意的继承人了。” 曹文翰:“殿下谬赞。” 夜色寥寥,朵朵夜昙在夜光映衬下发出幽幽蓝光,风一吹,蓝白花瓣争相摇曳,仿若与风共舞的精灵。 曹文翰双手捧着茶杯,被眼前的千朵万朵夺了心神,眼神难得寥落。 有些花,圣洁高雅,只绽放刹那芳华,一瞬即永恒。 他垂头,翻转手腕,那处有一块锦帕包裹,稍微一挑开还能看到环着手腕的丑陋伤疤,虽比过去变淡了些,可依旧丑陋。 这是几年前在疫区被暴民用锄头所伤留下的刻骨痕迹。 当时是直接断了手,害得他提笔都难。 对文臣,永隆帝选官任人时总要出上一套可以写上几昼夜的试题,考验治世辅政之能,除此之外他还偏爱身体康健会点拳脚的。 若是文臣可当武将用,那就更好了,晋升也能更快些,身体素质好在乱世中的寿命就长些,政治生命也长。 可他,手一断,除了换只手练习写字,大抵仕途要变得曲折了。 更让人泄气的是,当时父亲膝下还有其他嗣子,那些人得知他受伤还联合他人断了送来疫区的药,想叫他的手彻底废了。 而且疫区暴民本就难相处,看到活着无望,更加管束不住,成日胡作非为。 曹文翰那时因为手伤和药的事郁郁寡欢,面对泼皮贱民只想让他们自生自灭。 他不好过,是为仕途,他们不好过,是为命,二者对比下,显然那些人更惨些,这正好让他隐秘得到些安慰。 可机缘际会下,一群行善济世的医者来了。 不仅比他带来的医师先一步找出疫病的救治之法,还解决了药的来源。 而锦帕的主人便在队伍中。 她给他重新包扎伤处,因为缺少干净的布料就用自己的新帕子包裹。 曹文翰观她衣饰朴素,那锦帕怕是身上最贵重的布料了,可她还是拿出来用在丑陋腐烂的伤口上。 曹文翰更加感念这份恩情。 可惜他们接触的时日还是太短了,她为了治病救人总在忙。 棘手的疫病在她那里得以解决,难缠的暴民也在和风细雨的救治下化解了戾气。 救苦救难的菩萨大致也只能做到这步了。 这是个比寻常男子还优秀的女子,曹文翰欣赏她。 万幸在撤出疫区前,手伤好转,也保住了他的前途。 锦帕纹饰素雅,腕上多了这装饰物,人不自觉风流了起来,有段时间市集上便多了叫腕带的物什,与他的异曲同工,风靡一时。 不过曹文翰只用锦帕。 “曹卿。”林景焕喊了几声都得不到回应,转身去看他,正好看到锦帕的边角,会心一笑。 “殿下恕罪。”曹文翰告罪。 林景焕:“又是这帕子,曹卿既然喜欢,何不与帕子的主人结缘?” 曹文翰轻抖衣衫藏匿锦帕,只是摇头。 林景焕:“你这年纪啊也该娶妻了,你曹家自不必说多少贵女想嫁,一直未有好事传来,可是有什么阻碍?说出来,孤或许可助你。” 曹文翰四两拨千斤,将问题抛回去:“殿下年纪也到了,怎的未纳一女。” 林景焕调侃的神色缓缓收起,负气般转头,重新将视线落在花朵上,欣赏的眼神不再,而是换上心事重重的神色。 他也想娶到心上人,无时无刻不想。 方才宴席上,看梓桑在那鸿图身边一动都不敢动,连个表情也不敢有,他的心就揪着疼。 可那又怎样,他想维护都名不正言不顺。 梓桑不会饮酒,那鸿图却全然不顾,连杯茶都未上,他都不敢想枯坐许久,她该有多渴。 再一想到他们是因酒结缘,那鸿图饮酒后还不知会怎样兽性大发,他就控制不住做些事。 堂堂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行事如此迂回,连一个女子都护不住…… 他提起化龙池既希望给她提供一个散心的地方,又期盼着留出两个人的空间说些体己话。 可梓桑到底没来。 也幸好没来,林景焕失落之余,理智也终于回归。 “文翰,如此境况下孤何时能出头啊,”林景焕实在讨厌无能为力的自己,哪怕知道隐忍一时,皇位总能平稳过渡到自己手里,可到底要多久。 林景焕自嘲一笑,低语声仅曹文翰听得见:“不怕你笑话,我这几日总在做一个出格的梦,梦到在如今这个年岁时孤已位尊九五,所求所念再无束缚。” 梦里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滋味太好了。 好到醒来时,觉得如今才是大梦一场。 梦里更有他魂牵梦绕的人,那人与他举案齐眉,过着眷侣般的日子…… 曹文翰并未被他大逆不道的话吓到,而是细思眼下的处境。 永隆帝才四十多,仍旧年富力强,至少还有二十年好活,都说太子做越长,命越短,下面的弟弟在长大,还可能有新生儿来争宠。 太子就越发不值钱,纵使林景焕手段过硬能保住地位,但还有那么多年要隐忍呢。 他眼看着是有些受不了。 恰好,曹文翰来这也是为了说这个,权势流向太子,才能方便他日后携功请旨,以圆心中念想。 曹文翰也不摆弄茶杯了,正色道:“四海归一,人祸已平,只天灾仍存,殿下可敢冒险四下赈灾,收揽天下民心?” 赈灾很苦,但却是最有效的得民心得声望的办法,他和曹军师的想法一样,得民心者得天下。 只是这样做也有弊,容易引起永隆帝不满,他自己就是靠好名声起家的,继承人的声望一旦高过他,只怕他会心生忌惮。 林景焕有什么不敢的:“眼下就有延河水患,孤明日就去请旨。” 曹文翰满意地点头,思索时下意识轻抚袖中帕子,继续道:“陛下脾气不比登基前,不过倒也听得进人言,微臣会尽力维护您和陛下的父子之情,郢都这块您放心。” 简而言之,曹文翰会帮林景焕稳住永隆帝。 林景焕心生感激:“效命于御前,我知你也不易,若有难事可找父皇近侍和公公,他会助你。” 赵一和什么份量曹文翰当然知道,比他更得帝心,看他手握禁军权柄就可知一二。 只是这种人一般只听命皇帝,怎么会倒戈还不是皇帝的太子。 林景焕语气幽然:“你只需知道他可信便是。” 这位和公公突然有一天来表忠心,他也不信,只是他一提要做掉那鸿图,他就信了。 谁知道那鸿图怎么树了这么个敌人,父皇那里肯定不会动他,所以他只能来找自己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古往今来的道理。 曹文翰想抚掌大笑,但眼下不合适,只声音透出笑意:“真是天助殿下,无论和公公与殿下联手是否真心,微臣定会加深彼此羁绊,尽早助殿下得偿所愿。” 天子近侍与继承人有首尾是大忌,要留下把柄太简单了。 开局这么有力,曹文翰对之后的谋划更有了信心。 “既如此,还有人需要殿下去接触,内宫之中臣不好走动。” 林景焕:“谁?” 曹文翰:“皇后,贵妃。” 他解释道;“早前皇后扶持寒族与自家敌对,收揽新贵给陛下添堵,满朝文武都觉得她发了昏,可据为臣所知,在她广撒网下手中还真有那么些人可影响官员升迁任免,而贵妃娘家……臣不必说您也知道。” 一个有权,一个有钱,都是两个不俗的女子。 林景焕蹙眉;“那两位是三皇子的生母养母,你让孤去找她们。” 只要这么一想他就要摇头。 曹文翰忍俊不禁道:“她们啊,恐怕比您更厌恶陛下。” 能不能忍到三皇子独当一面,救她们逃离樊笼还真不一定。 曹文翰在皇帝身边见过无数个女人,也跟着参加了许多应酬,久而久之前朝后宫那些人的条条道道也摸清了。 他肯定皇后贵妃和皇帝是十成十离心的。 而且女人的气量就那么大,忍耐的久,不代表能一直忍。 林景焕还是觉得不靠谱,亲近的儿子不扶持,反来帮他,他用着也不放心啊。 “您只管去交好,永恒的盟友做不成,但总有机会与她们谈成利益互换,削弱陛下,只怕也是那二位乐见其成的,至于三皇子……”曹文翰嘴角的笑落下一点,叹气,“这孩子就是多余生下来。” 没有三皇子一切会顺利很多。 到时候会不会兄弟相争也不好说。 看曹文翰感叹,林景焕反倒乐观了些,“只消让孤找到机会安插上一个人,那便还有第二人,第三人……那时便不需要皇后了。” 曹文翰点头:“是。” 后续的安排大致定下,两人都默契地不说在朝堂上获得话语权后怎样行事。 林景焕是想早登大宝,可现实是能顺利夺权,不一定能顺利夺位。 能架空皇权就很了不起了,两个人暂时还不想当乱臣贼子,所以谈话戛然而止。 不过他们心里终归有个共识,被架空的皇帝就算不想退位,只怕朝臣也会为了巴结林景焕逼着永隆帝变成太上皇,皇位易主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正统继承人就这点好处,只要不兵谏那就是名正言顺。 曹文翰慢吞吞收拾东西:“殿下一会带个女子回去吧。” 林景焕想也不想就拒绝。 “延河路远,清姬会武,”赶在林景焕又要拒绝前,曹文翰又说,“当然殿下也会武,无需她保护,只是灾情下恶民不绝,多个人多个帮手,而且你我之间的联系也需要一个人作为掩护,娇养的宠妾给家中发信抱怨也是人之常情。” 清姬会用暗语将路上发生的事传回郢都,如果他这边有情况,也会用同种办法传信。 林景焕还有些不情不愿,曹文翰:“往后殿下与臣可再没有机会如今日一般会面了。” 林景焕只能妥协。 两人再不开口,聚气亭重新归于寂静。 不久后,林景焕身后无人,身前的长亭里缓缓走出一个曼妙女子,于花丛中翩翩起舞。 林景焕冷眼看了一会,“行了,花已闭合,无甚好跳的,随孤回去吧。” 清姬一愣,娇颜垂下,恭顺道:“是。”。 酒过三巡,群臣醉归。 宫门里能顺当走出来的没几个,有些是真醉要人背出来,有些嘛,谁知道。 值得一提的是,没有一个人醉得在殿上耍酒疯,可见都有一两分清明在。 所以当梓桑和那鸿图分马车坐时,能察觉到暗地里有不少双眼睛在看。 不远处,曹文轩见梓桑自坐一辆马车,武安君一个眼神都没给夫人,不禁叹息好女错嫁,遗憾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上马车离开。 此一遭毫不掩饰的貌合神离,只怕又要让安阳夫人承受流言蜚语了。 “其实君侯也没错啊……” 小厮听到家主感叹女子嫁人如同换命的言辞,忍不住为武安君叫屈。 虽然曹家与其是死敌,只是他在得知君侯诸多战绩后还是不免生出敬仰,以至于有些变扭地维护他。 “家主您不在时,有人瞧见安阳夫人和永安伯拉拉扯扯呢,不怪君侯不待见她,其实以她的身份来看也配不上君侯,不就是会治病嘛,该配个太医的。” 话落,曹文翰勃然大怒:“胡说八道!” “我没有……”小厮委屈。 第34章 第34章 车寿 宫宴快结束还遇上徐承平,梓桑也挺无奈的。 那时她被一个毛手毛脚的宫女弄湿了衣服。 由于这种戏码代表着会出事,她愣是屁股没挪,等待自然风干,也不存在去换衣服一说。 而后就见高位之上的皇帝皇后表情一紧一松。 梓桑心想应该是逃过一劫。 可茶水喝多了容易有三急orz.(此处感谢林景焕) 后面嘛,梓桑解决完三急就见到了房间外的人。 眼角的褐色胎记,一副病殃殃模样的永安伯徐承平,不同于在刑狱里的落魄怯懦,此刻的他衣冠楚楚。 终于逮到她落单时,显得有些激动。 梓桑差点把手里捏着的迷药撒过去。 徐承平呼吸急促地走近一步,然后做贼似的看向四周,生怕有武安君的人出现。 好吧,看着还是很怂。 可既然怕为什么还冒险来。 “我观你夫妻二人彼此视线都不曾交汇过,明明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中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我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 这说辞,梓桑是万万不信的。 果然他又说:“也想再问问当时那个提议可心动了?” 梓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徐承平鬼鬼祟祟地低声道:“与我兄弟二人一道,助你从那鸿图手上脱困。” 梓桑想起来了,这货又想带她逃跑。 不过很快她发现还低估了男人的心眼子。 “你医术如此高超,又日夜在那鸿图身边……习武之人运功岔气的症状想来你也知道,而且他这么些年打打杀杀,必有暗伤,沾染杀孽的他若是暴毙想来也不会引人怀疑……如此你就自由了。” “我兄弟二人既已归顺朝廷,日后做个富贵闲人也是可的,你同我一起必定吃穿不愁。” 徐承平越说越色胆包天。 “哈……” 梓桑无意识呓语出声,徐承平长进了啊,不仅要带她走,还吃了熊心豹子胆利用她报仇。 哈,男人。 她和男号的关系在他眼里差到这个地步吗,让他以为她能成为男号的突破口。 “你……”梓桑斟酌半天,眼神怪异,“还是不要折腾了。”都自身难保,再蹦跶也改变不了成为笼中鸟的结局。 “他死了,对你也没有好处。”梓桑委婉。 徐承平激动地握住她双肩:“我是为了你!” “我为阶下囚没关系,可你是自由的,你听我和大哥的便能破局。” 男人的嘴啊,梓桑心下感叹后,又问:“是太平侯让你来的?” 自然不是,现在的大哥谨慎得不行,只想巴结那鸿图求活,要不是他看到梓桑和那鸿图的相处模式,怕是也想不到这么个铲除那鸿图的法子。 这一生若都要在郢都蹉跎了,那也要让死敌付出代价。 徐承平眼神闪烁:“你是不是又怕了,没关系的,我们会保护你……” 梓桑都不稀得说,你大哥的死士今夜之后都不知道会怎样呢,还保护,空口白牙的画饼男。 她转身欲走,徐承平自然不愿意,于是拉拉扯扯了几秒。 直到又有人如厕,他才不甘不愿地放人。 可这一幕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去。 从宫里出来的路上,一早等在马车里的年安向那鸿图汇报今夜的情况。 “大人,太平侯的死士末将已经派人看管住了。” 徐承志的印鉴是真的,要见他们比预想中简单。 四千人分批藏在了郢都外的城镇,有些充当匪徒,有些有正经的身份,都暗中伪装了起来,他们不敢在郢都留许多人,在人口普查力度小些的地方却是可以的。 “经盘问,他们透露太平侯确有买马,只是预定的三千匹良马不计入他们的战备中,不知道是给谁用的。” 那些不事二主的死士在刻意隐瞒下还不知道换主人了,盘问结果有一定的可信度。 至于太平侯剩下的财产在问出来的那一刻就有人去接管了,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处理死士。 马的买主找到了,但真相还是蒙着一层雾,这种熟悉的金蝉脱壳之法,让那鸿图想起某个人。 他厌烦地撇撇嘴。 “既是死士,与主人一道同生共死也算全了这场恩义。” 徐承志知道那鸿图吞了那笔巨资,如不上缴国库就是一个把柄,他必然不会留这人,效忠他的人自然也是一个下场。 想明白的年安:“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那鸿图:“还有他那个弟弟也别忘了。” 如此就定下那兄弟二人的归宿。 年安又提起一事:“暗部的人已经摸进曹叶夏三家,曹家未有异动,叶家……叶家一向神秘,我们的人折在里面了,而夏家那位嫡子近日突然有些春风得意,也不避着人了。” 所以嫌疑在叶家,夏家身上。 “恩,”那鸿图闭眼,“再探。” 年安应是,最后就是汇报车寿的事了,汇报完这一天的事就结束了。 年安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仍没有车寿的消息。” 那鸿图:“那是能在石头缝里长大的蛆,找不到也正常。” 可今晚这种时候明明可以趁乱做点什么,他真的会什么都不做吗?。 思索间马队遇到了岔口,一条路可通往兵马司,另一条则是直接回武安君府。 因为早有准备,不需要换乘,车队很快一分为二。 靠后一些的那几辆马车缓缓驶向北阙官街。 梓桑从闭目养神的状态中回神,撩开车帘,清冷的街景映入眼帘。 为了这次反王面圣,街上很早就戒严了,现下虽然还不到宵禁的时间,但也没有多少小贩在路上,到官街这一路想来更是一个都没有。 前一辆车在蛐蛐死敌,她这边倒是岁月静好。 梓桑就这么趴在窗户上看外面的景物,打了个哈欠。 从平民百姓的商铺看到威严的官署,从书肆小楼到街巷酒馆…… 当一丝血腥味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来时,她/他,他们知道有事发生了。 马车悄悄改了方向,本该路过的街景也不见了,连带着缀在身后的人马都没了声息。 梓桑放下帘子,正襟危坐。 那头那鸿图沉着脸命人折返回去。 梓桑坐下的马车仍不急不慢,好似一点也不着急将人带走。 等了一会,有东西啮咬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定睛看去,马车地面蒙了一层黑泥一样的东西,会蠕动,会不断逼近梓桑。 不一会越来越多,眼看着就要啃食到梓桑的绣花鞋。 她欲起身。 “它们不会伤你,不要动。” 这不是马夫的声音,十分磁性雄厚,有些淡淡的严肃。 梓桑一下就听出是谁了。 第35章 第35章 车寿(二) 军营。 暮色四合,大部分将士都在休息,校场空了出来。 唯有两道身影在跑酷,在操练。 那是从宫宴回来的林枭和姜纨,回来后两人就被惩罚了。 在那鸿图看来,两个人不顾场合生出事端,可见是精力太旺盛了,正好回来操练一番,再关几天水牢冷静冷静。 而林枭的‘婚事’,他会替她俩操办,她们安心关到大婚就是。 两个人暗中较劲一晚上早就疲累不已,现在又这样练着,更是累得要死,半死不活地拖着脚步,好似下一秒都要倒地。 姜纨在军营里仍用易容术,眼下那人皮面具黏糊糊贴在脸上,难受得她直哼哼。 林枭翻着白眼直抽气,两个人从宫宴一路打到军营,便是跑步的时候都要见缝插针给对手来上一脚,彼此身上的伤相当可观。 二人在宫宴上大打出手差点下不来台属于自作自受,只是也怪不了她们,两个人早就习惯性看对方不顺眼,生理性厌恶罢了。 “都怪你!” 两个人可能是想到一块去了,异口同声后,一个挥拳,一个伸脚。 “嘶”、“啊”,又是伤上加伤。 气得又要停下‘切磋’时,号角响起,一个个军帐亮起火光,年安纵马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 林枭和姜纨暂时偃旗息鼓,看着年安点了一千军士。 军士整合的时间里,两人都撑着一口气走到他面前。 “发生了何事?”林枭问。 年安露出苦笑。 “反王车寿现身了。” 林枭和姜纨齐齐皱眉。 尤其是林枭:“抓人的话一千人马怕是不够吧。” “这千人是为了寻安阳夫人的,”说起这,年安丧气道,“车寿绑了夫人。” 他们折返回去的时候夫人和车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君侯一下看出车寿的手笔,这才让他来召人的。 只是他也觉得区区千人怕是不够啊,整个郢都那么大,万人进城都不嫌多。 “不过城内的兵马司可一同追查,大队人马进城毕竟不妥,许是会奏明陛下后再进一步行抓人之事。” “不同你说了,我先走了,”年安急急说完,“对了这几日,几位上将都不回军营,城门戒严,你们要是进城要提前上报。” 他都忙糊涂了,忘了林枭刚被惩处,不得外出。 千人队伍很快集结完毕,一下出了军营。 姜纨捶着腿往马厩的方向去。 林枭想了想,也跟上。 月色下,身后的影子太明显,便是腿脚不适,也下意识对着林枭的影子呸了一声,姜纨:“跟屁虫,哪都有你。” 林枭:“两人受罚,凭什么你能走,到大人面前,我也有理。” “这种大事我不能不在,比起容易打草惊蛇的官兵,我暗部的人更隐蔽,大人需要我,我就要在他身边,而且……”姜纨抿唇,撇嘴,“那女子被掳,风言风语又要落在君侯府,我得把她找回来。” “需要你?净给自己脸上贴金。”正在给坐骑套马鞍的林枭回嘴。 姜纨冷笑一声,把林枭刚安好的一半鞍扔到地上,“我警告你,别跟过来。” 林枭捡起自己的马鞍,拍去灰尘:“怕我抢功?” 姜纨:“我怕你顺势把人害了,那女子只是嫁给大人,不是犯事,拆散可以,可人命关天,我是不会让你胡作非为的。” 林枭一顿,扯了扯嘴角,最后试了下马鞍的牢固性,果断一踩鞍镫,利落坐好,调转马头后瞬间如离弦之箭冲出马厩,姜纨只来得及听到一句:“管好你自己。” “诶,你回来!” 姜纨挥开马蹄扬起的尘埃,气得不行,赶忙追上去。 两个有志一同地不去想这一趟后可能要加重的惩罚。 不知过去多久,马车停在一处荒凉的院落里,那里破败得只剩尺椽片瓦。 伪装成乡绅富户的车寿掀开车帘子,只轻轻敲击了两下木板,那堆恶心的东西就又消失了。 他先是往车里看了两眼,果然瞧见梓桑见到他后一脸惊惶未定,苍白着脸尽显脆弱。 “下车。” 他跳下马车,从马车底拉出梯子,然后等在了车边。 梓桑在车里狠狠吸了口气,刚才大气都不敢喘,那些虫子害她紧张得手心冒汗。 她本想用身上的各种药粉对付那些虫,可车寿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 “它叫五毒蛊,平常无毒,可要是死了,尸体便是剧毒。” 也就是这句话硬控了梓桑一路。 见她迟迟不出去,车寿也不催,似乎对这次的绑架有十足的信心。 他自信的倒挺对,刚才的五毒蛊不仅困住了梓桑,还把车帘和窗子糊住了,本就是路痴的她更难分清这是哪,这也间接导致那鸿图将人跟丢了。 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梓桑才露出头来,车寿伸出一只臂膀让她扶着。 梓桑偏不去碰他的手,自己下车。 脚踏实地后,举目四望都是一人高的枯黄杂草,和残破的墙体,风一吹,灌进半数寒气。 车寿看到梓桑冷得哆嗦了一下。 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衣服上,他一把握住女子纤细的手腕,往破屋子里拉。 梓桑被拉得踉跄。 车寿这人力气大,手指有力,包合住手腕时,能感受到梓桑的脉搏。 倾听之下,大致将她的身体情况了解了一番。 医蛊不分家,他道:“看来武安君没有将你养好啊,畏寒的毛病还在。” 梓桑没留意他的话,她的视线一直在身后的马车上。 她看到五毒蛊在蚕食马车! 车辕那块都被啃完了! 按这个速度,不出一会什么痕迹都没了。 而且最要紧的是马车后是好几个蒙面人,他们正在处理原来车队的人,数名暗部将士也在劫难逃。 “别看了,一会儿半丝痕迹也不会留下的。” 当着梓桑的面,车寿将锈迹斑斑的门关上,彻底绝了冷风的来路,也将外面血腥的一幕隔绝开来。 而后他抖了抖袖子,抖落一只只会发光的虫子,这破屋子的面貌便展现在两人面前。 一尊身高两米的诡异神像立在眼前,穷凶极恶地目瞪着苍生蝼蚁,被她注视的人只觉落入地狱鬼道,浑身冷飕飕的。 一段很不好的记忆闯进梓桑脑子,她认出了眼前的神像:“罗刹女。” 慈安城那些邪。教头子信奉的天神之一。 代表欲望的魔神,半人半鸟,后来倒是改邪归正了。 只是她的信徒们却没有将这种信仰洗白的意思,甚至将欲望合理化,传扬人欲是要释放的,想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无视道德法度。 那鸿图杀起那群神经病的时候,当然不留余地,只是那些人死前却笑呵呵地说他才是罗刹女最有天分的弟子,天性得到如此释放,合该是她在人间的化身,他们要奉他为主。 qnmd。 当时他就觉得自己被骂了。 他代表正义去干傻。逼,竟然被同化成同伙,什么档次跟他相提并论,那鸿图那时都快气死了! 现在回想仍有被侮辱的感觉。 梓桑的脸色自然跟着不好。 “胆子这么小,怎么在那竖子身边生活,怕是要吓死。” 车寿一直未放开梓桑的手,发现她看到神像后心跳加速,还以为她是害怕了。 “往后好好跟在我身边。” 他轻轻一拉,将人带到怀里,顷刻间就闻到了那股日思夜想的药香,满足地深吸了一口气。 从官街到这里,他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有了可以发泄的时刻。 他的眼球天生黑色占了四分之三,看人时幽深至极,像是要将人吸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这就不是一双正常人该有的眼睛,没有感情,又诡异。 而动情的这一刻,更让人感觉下一秒就要把人吞噬了。 梓桑拳头使劲挥舞,想逃离这个怀抱。 车寿却只当是情趣,肃着张脸:“小丫头片子乖一点,已经逃过一次了,结果如何你也看到了,那鸿图身边苦日子还过不够吗?” “你抓我做什么?”梓桑实在挣扎不过,只能卸了力气,指尖微动。 车寿只消轻轻一嗅就闻到某些不同寻常的气味,他知道这是什么,无非是梓桑身上保命的东西。 只是他从前就不怕,如今就更不怕了。 他将人禁锢在怀里,带着她往神像后走,发光的蛊虫在前开道。 “你要带我去哪!” 车寿不说话,只在神像后的墙壁按了几下。 一条暗巷猝不及防地出现。 他压着人往里面去。 黑漆漆的道路被蛊虫照亮,只可惜这暗巷像是一个巨大的蛛网,只消多转几个弯,梓桑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一直等到半个时辰后,两个人才从暗巷中走出来,一路畅通无阻地停在某个井底,由一早等在上面的人拉上去。 越来越多的人声传来,有嘻嘻闹闹的接客声音,娇媚的‘客官’二字如魔音贯耳,梓桑一下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只有坊市才有的烟花之地。 她被车寿裹在斗篷里,被迫跟着他的脚步,身边逐渐越来越多人,偶尔瞥见的红灯、美女和嫖。客让她证实了猜想。 兜兜转转一圈,从达官贵人的地界到平民百姓居多的坊市,难怪让人找不到他的踪迹。 只是不知道是坊市里的哪个青楼。 “这到底是哪?”梓桑又一次问他。 车寿一低头就能看到一只小手在拍他,毛茸茸的脑袋在偷偷张望,眼中存着怎么都抹不去的警惕。 怕是第一次来这地方。 如果不是处境不好,其实车寿也不愿意带她来这种腌臜地方,梓桑永远不知道这是哪最好。 “说了你也不懂,不必再问。”他拍了拍鼓起的斗篷。 感受到头顶的力道,梓桑又往这个宿敌斗篷里撒了点药。 她其实也知道这些药伤不了他,否则人早就晕了。 几年过去,不止她在医术上孜孜不倦,车寿在蛊毒上想必也有新的突破。 哎,梓桑叹了口气。 等车寿终于停下来,又从腰间取出一枚绿意盎然的玉,她才被推入一个清新雅致的地界,前边的喧嚣远去,也再听不到男女的淫词秽语。 车寿轻甩斗篷,将闷了许久的人放出来,只是禁锢梓桑的手却不动。 他将人半托半抱着,示意这院子的哑仆开门。 “进去吧,以后这里就是……嘶……” 话未完,熟悉的银针刺穴叫他放了手。 只见梓桑手里不知何时握了针,针扎的方向恰恰是脖颈致命所在。 她的脸上尽是倔强不屈,仿佛前面敞开的屋子里有洪水猛兽。 车寿定定地看着她,黝黑的眸子冷然无情,好似两人下一秒就要真刀真枪你死我活起来,可数秒之后,也不知他怎么想的,淡声提醒:“你的针最好现在就扔了。” 经他提醒,梓桑低头瞟了眼银针,院落里的烛火恰好能让人看清那上面的颜色,连血都没有留下的银针上不知怎么的就黑了起来,且那黑色正在爬满银针,只消一会就到她捏住的部位。 有毒。 梓桑赶紧将银针扔了,震惊地看向车寿。 车寿晓得她这是怕了,安抚道:“别再拿银针对着我就没事了。” 他示意梓桑跟着他:“今夜你是走不出去的,后半夜天寒地冻,不想在外过夜就跟上。” 他率先走进屋子,留梓桑挣扎了几秒。 屋里温床软枕,还有炭火的余温飘出,外面……就如车寿说的寒风愈发凛冽。 梓桑眼一闭,脖一梗,愣是不迈脚。 她是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冻得命不保,但她清楚要是进去了,一定清白不保。 可大约不到一分钟,刚进去的人操着面无表情的脸又出来扛她。 梓桑力气小敌不过,最终还是站在屋内,表面镇定自若,实则心如擂鼓,眼角余光都在观察车寿的死动静。 连他反手将门关上,给她倒了茶,示意她过坐到身侧来,都被梓桑怀疑茶里下药了。 她装看不见,步子小小地迈,离桌子远了些。 这屋子大,迈的那几小步可谓是隐秘到极点。 可车寿还是察觉到了,漫不经心地看了会她的小动作后,将茶水一饮而尽,向梓桑逼近。 当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影子落在梓桑身上,车寿明知她紧张还是忍不住逗弄:“既然不饮茶,那就直接歇息吧。” 他瞥了眼屏风后面,示意她到床上去。 梓桑悄悄转过头,看到床的刹那两眼一黑。 “这到底是哪。” 她得拖延时间,只要搞清楚这个问题,还能自救一下。 “你掳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一个犯上作乱的反王不在今夜找皇帝的麻烦,抓一个臣下的妻子,这合理吗。 车寿那张素来古井无波的脸越怼越近。 “知道这是哪又有什么用,你又逃不掉。” 在他们进来后,门口也早早留了人守着,就为了此时此刻能安稳地和她说说体己话。 “至于目的,你先告诉我,看到我时,可有一丝欢喜?” 不等梓桑回答,他就知道答案。 “大约是没有,”她刚才受惊的模样犹在眼前,车寿盯着梓桑的眼神便有些发沉,得出一个令他不喜的结论。 “你害怕我。” 梓桑倔强地撇开头就是不承认。 手上却紧张地揪起衣摆。 这副弱小的模样把她的反抗都衬得可爱了。 车寿郁闷了一晚上的心情因这动作被安抚了一二,那股久别重逢,乍见欢喜的心情突然明朗了起来。 只可惜破坏气氛的强者在他分神的时候又给他补了一记漫天的药粉。 明知不可为,还执着着。 车寿轻描淡写地挥散药粉,在细雾中描摹女子的身形,边指出她有多不自量力。 “这几年,我虽身陷囹圄,但也有更多的时间去研习蛊术,自问百毒不侵已经不是难事,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药雾散尽,果然见梓桑更加惶惶的脸色。 车寿说这话不为炫耀,也不为吓她,而是希望梓桑省省力气,听他接下来的话。 他伸手替不小心沾了药粉的小迷糊擦净脸,细腻微凉的触感让人分外眷恋,车寿的手指流连在上面,只觉这张脸,这个人一如往昔,连时光都偏爱她。 他这个早生华发的人都好似跟着回到几年前。 那个风光无限的平江王车寿和刚名噪天下的神医梓桑。 “如果一切都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 梓桑听到这句低语,纳罕地抬头,她竟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诸多遗憾,一般来说像那鸿图和车寿这样的雄主是不会说一些后悔之类的话。 唯有一往无前,配合超绝行动力,才能在乱世争得一席之地。 后悔? 时间不允许的。 不过不排除这几年的关押让车寿复盘了千百次之前的败仗,所以才有想回到过去一说? 车寿捏了捏明显走神的人,梓桑拧眉蹬他。 “我自问未曾苛待你,也一直不明白你为何总要离开我。” 在刑狱的那些无聊日子,他就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实在理不出一二,索性还能出来,今夜不亲口问上一问只怕又该睡不着。 “过去你习医我练蛊,互相借鉴,共同研习的日子不是很好吗,为什么等我要求娶你时,你要百般排斥,在兖州一战的时候还予我一击,害我战败,害我差点被俘。” 本来不想和他说话的梓桑一听他说起这个,柳眉倒竖,气不打一处来,还求娶呢。 哪个普通人求娶送八十一个蛊盅,再唰的一下摘掉人皮面具,然后臭屁地表明自己是南中古国遗留的皇族,要她感恩戴德地收下讨人厌的爬虫。 当然重点也不是求娶这个问题。 “一开始你要不骗我是江湖游医,带**,我会与你交好?”只需听车寿这个名字,瞅见他那张死人脸,她早跑了,哪会跟他聊什么医术。 车寿的不解是那么真切:“骗你是真,可后来我也坦白了,在我看来交友贵在交心,你若是因为身份选择结交我,我还看不上。” 梓桑猝然握紧拳头,你清高,交朋友还玩改名换姓易容变脸那一套。 但这是关键吗,关键是彼此互为死对头,还是争霸世界里和那鸿图敌对很久的霸主啊。 那跟她也是宿敌才是。 如果车寿一开始用真实面目见她,哪还会有后面惺惺相惜后发现宿敌在身边的错愕和背叛感觉。 更别提后来,身份暴露,她要远离他时,这人将她掳到身边想用强,她怎么会不生气。 那囚禁的日日夜夜也让她心力交瘁。 尤其他时不时就要生米煮成熟饭,这谁受得了。 而他都那么逼近了,系统都还是死的,让梓桑清楚地知道车寿对她单纯是**发作。 男号世界的人对她好感度暴涨到某个程度才会让系统单开一个通知栏,这点可以借鉴后面永隆帝那厮。 所以别看车寿口中情真意切,实则哪怕对她好感度不低,其实也不见得比永隆帝的高。 他只是骨子里很霸道,想得到的就去抢而已。 “多说无益,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我。” 闻言,车寿依旧沉沉地看着她,固执地想要一个解释。 被背刺,转投他人,他都可以原谅,只是要一个理由。 他自问从未对哪个女人那么上心,到头来却落得那样的下场,他心中也想叫屈,扒开这个女人的心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做的。 而且他也下意识地不想将那段情投意合的日子当作是梓桑的虚情假意。 “那你且告诉我,对我下手前可认识那鸿图,是不是他逼着你给我使绊子的。”那天的战机来的实在太巧,现在想想都像是老天给那鸿图开的后门。 认识是认识,只是这认识的程度远超普通人想象,说不得。梓桑见他实在固执,犹豫再三,“我只是想离开。” 为了逃跑,所以下药,刚好男号赶来,增加了她逃跑的几率罢了,又恰好姜纨完美奇袭车寿大军,烧了大部分毒虫,让他的实力大打折扣。 “你是与他做了协议?”车寿不满意梓桑的回答,又以为她为了逃离他和那鸿图做了交易,这才害了他。 “怎么会选他……”他眼中神采明灭不定。 见梓桑久久不言,他心里有些失望,又强打精神问:“现在可后悔,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留在这,我可从轻发落。” 梓桑:“……你要怎么才肯放我走。” 车寿轻嗤:“真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那鸿图哪里好,你二人的风言风语我也知晓一二,他要是爱重你怎么会让你受尽委屈。” 梓桑有口难言,灵机一动后强忍给自己表白的羞耻:“反正也不会同你一起,我生是君侯府的人,死也是!” 脚趾抓地,抠出三室一厅的感觉可算感受到一次了,她深吸一口气打算一鼓作气。 可车寿却像是受到了触动,蓦地用力握紧她的双肩,“不想你如此贞烈。” 语气中有气,也有不甘心。 这份忠贞不是对着他的。 梓桑吃痛地轻声吸气,主打一个嘴硬绝不服软。 车寿看着这样的她长出一口气。 罢了。 慢慢来过。 “是我方才小心眼了,成王败寇你能左右的实在有限。”车寿突然道歉。 他就算不愿意承认也知道后期的虎枭军战无不胜,那鸿图一人更有万夫莫当之力,而他战力损伤也和另一个害他宝贝虫蛊的人有关,从头至尾梓桑只是给他下了点软骨散而已。 就算一开始中招了,上了战场,污血也排了出去,他的力气早就恢复了。 所以,不怪她。 这样想着心里有了一丝安危,车寿不打算再深究这个问题,索性将人拦腰抱起,轻轻放到床上,在人来不及反应时又快速除了帐帷,解了自己的衣物。 白色的里衣一露出来,梓桑瞬间头皮发麻,嗖的一下往床尾跑。 “你想做什么……你别乱来!” “不是,你,我们不是在吵架吗……”怎么转眼就到床上了。 车寿不是愤愤不平吗,怎么道完歉就把自己说服了。 还不如继续吵呢。 “你别过来——!” 在车寿的大手即将要握住脚踝时,梓桑呼喊:“你要是再进一步,我是不会放过你的!那鸿图也不会!” 车寿将将握住她的脚踝,顿了一下,又不紧不慢地替她除了鞋袜。 嘶,梓桑倒抽一口凉气,想抱住床柱又被拖回来, 炽热的手掌一只贴住微寒的脚,一只锁住腰身,那不容分说的强势模样又让她想起曾经的平江王,还没锒铛入狱的车寿。 车寿和那鸿图的气性其实有三分相似,只是他年长些,身上的爹味比少年意气突出,但总的来说也是霸道的。 所以当时她拒婚后,这厮自然就想霸王硬上弓。 她不是第一次被绑架,浑身清白全靠腰间一根金铁削不断的腰带维系。 那天车寿在她身前就埋头解了一天腰带。 虽然没有解开,但是腰处感觉被骚。扰了许多次。 幸好腰带激起他的胜负欲,否则一旦他想要撕衣服,梓桑也是没办法的。 也正是那心惊胆战的一夜后,她才更要离这个人远远的。 等男号抓到他后,更是格外眷顾他,喜提天级一号房和一溜刑罚。 现在嘛,那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又来了。 有帐帷遮着,床上一片漆黑,可车寿还是第一时间发现某人的惊惧,和她死死拽住的腰带。 他一哂,几年过去了,他已非吴下阿蒙,自然不会和一根腰带较劲。 他将人拉入怀里,轻声道:“别怕,今夜我不动你,只是你该休息了,我呢也因为一直策划着今日之事好几夜没合眼,你陪我躺上一夜就好。” 怀里的人吓得都有些发抖,他就一下又一下轻拍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又去探梓桑的脉搏。 果然惊吓过度。 “那鸿图可有这样抱你入眠,你也这么怕他吗?” 听不到回答车寿也不恼,他是真的有些累了。 正要阖眼时,怀中人终于有了动静。 经过头脑风暴,不放过一丝解救自己的机会,不惜打感情牌也要逃脱男性气息格外浓郁的怀抱,梓桑屏住呼吸:“其实你也轻慢我是不是?” 车寿想说没有,他最宝贝她了。 “我与……他的是是非非成为他人口中的谈资,在你看来是他让我受尽委屈,那此刻呢,让我难堪、不适的你又算什么?” 车寿有强。暴前科,后又对一个‘已婚人士’动手动脚,所有举动轻而易举就能让一个古代女人名节尽毁。 哪怕这里隐秘至极,不会有人知道今晚的事,可只消今晚被劫走的消息传出,依然会引来许多流言蜚语。 在流言猛于虎的古代,女子不死也会半死不活。 可车寿还是一意孤行将她劫走了。 “其实我也有些许疑惑,”梓桑企图适应黑暗,努力睁大眼,却不想流了两行清泪,她稳住声线继续,“在你们这些当面对我诉说爱意,背地捆扎囚禁样样都来的人眼中,我的清白算什么?” 这些?车寿下意识思索还有谁要同他抢梓桑。 “你们每个人都想留我在身边,重视我的医术,又不承认我的价值,只道床上承欢才是我的归宿,是也不是?” 玛德,老娘这么好嫖吗! 车寿哑然,困意稍退,禁锢着梓桑的手稍微松了些。 “我……” 仔细想来好像是,又不是。 车寿是真切地欣赏过梓桑的。 想要她的心思也是真。 “你所有的不愿意都只是因为还不喜欢我,”斟酌再三,车寿叹息道出无奈,“今夜是我冒犯了。” 他缓缓收回手脚,想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却发现佳人早已泪流满面,晶莹的泪水沾湿了他胸前的里衣。 车寿神情一肃,薄唇抿成直线。 “好了,别哭,我暂且不动你,此番救你也是真心实意,你安心待在这就是,余生还长,我们慢慢来过,等终有一日我们两心相许时你会愿意的。” 逼仄的空间中只有梓桑轻呵的一声。 车寿知道她不信,他黑暗中视物的能力不弱,准确探寻到她腰间的位置,一下就抽出了那条他熟悉不已的腰带,捧至梓桑眼前。 “你看,我若真要动你早动了,五毒蛊的啮食能力你也看到了,为了对付你这腰带我可是专门研究了两年之久,今夜不是也没真对你怎么样吗?” “至于清白,你无需担心,我可随时替你换个身份,无人敢笑话你,你可安心睡下。” 梓桑哪还听得清他说什么,从腰带被抽走的那一刻,浑身血液直冲颅顶,气得想吐血,宿敌猥琐发育到这个地步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更想不到原来五毒蛊是对付她的,好啊,此人贼心不死,她被惦记了这么久,想想就不寒而栗。 有能力强她又不强,表明自己的宽仁,难不成她还要谢他一时不强之情? 什么强盗逻辑。 感恩戴德不存在的。 还换个身份,那是身份的事吗,有问过她愿意抛下过往吗?明明这么武断,却处处都想彰显自己仁慈。 虚伪。 这么一想,还是得赶紧溜,梓桑一骨碌起身,车寿经她这么一番追问,双手的禁锢早就松了。 顺利下了床,她跑到最远的案几处坐下,又打开系统,寻找脱困之法。 车寿则规矩地躺好,见梓桑看也不看腰带,只是跑向远处躲起来,他只好自己把玩起被咬断的腰带,上面有好些看不见的小虫攀着他的手指玩。 另一只手则摩挲着一只从梓桑身上摸出来的哨子。 这哨子与牧园医师佩戴的一样,又听闻梓桑与牧园主人交好,他自然要扣下这东西。 今晚是有惊无险抓到了人,但也不完全安稳了。 他在官街有暗桩,暗桩不动就说明无事发生威胁不到他,那鸿图迟迟没有动静对自己女人的安危也无甚在意,她不知道自己夫人有多大的价值,但难保其他人不会来救人。 会是谁?这当中有梓桑所说的当初来掳走她的人吗? 车寿侧着脑袋看向外面。 熄了灯,月色寂寥,缩在案几上的女子可怜又……可恨? 不,他恨不起来。 拈花惹草又怎么样,他原谅她。 车寿看着她在那里缩着。 半夜时不时睁眼看一下她是否冻晕过去。 这一夜,他睡得不甚安稳,但分外安心。 第36章 第36章 赵卿颜 对手的偷偷进步让人破大防。 梓桑在脑子里翻了一夜系统,企图找到克敌制胜的法宝。 医蛊有共通之处,再有当年和车寿切磋过的经验,很快让她找出所有有关蛊虫邪术的知识。 她想知道百毒不侵的原理和破解之法。 还想知道在刑狱那种地方车寿怎么练成五毒蛊的。 进去时,这人身上浑身都被搜遍了,说是不着寸缕都行,那究竟哪来的蛊虫助他百毒不侵。 带着这些疑问她研究了一整夜。 终于在《驱蛊燃犀录》找出点眉目(感谢林景焕在宫宴上的馈赠)。 书中介绍有一种从小生长在宿主体内,用宿主心头血作为供养的蛊虫,待数年后养成可解百毒,同时它又可以分裂子蛊,在体外护卫宿主。 百毒不侵的体质源于此,五毒蛊寄生,与宿主合作共生。 宿主不死,五毒蛊就杀不尽。 子蛊的形成只需要五毒蛊生出虫卵排出体外。 这么一想,车寿竟然还是个能生小虫的男性…… 梓桑皱眉,如此生生不息令人头秃。 再一想凭她自己肯定暂时杀不死车寿,又有些萎靡。 不过书中写道可以让五毒蛊短暂沉睡,失去蚕食宿主体内毒素的动力,也暂停生产子蛊。 沉睡的方法也简单,给宿主摄入安息香就行。 这克敌之法不能一劳永逸,但为今之计只能先这样了。 问题解决一半,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忍不住俯在案上,瞬息间就睡着了。 天蒙蒙亮时,车寿穿戴好衣服,缓步走到梓桑面前,静静地看了会她的睡颜,然后拦腰抱起,想送她回床上睡。 只可惜他一碰,睡着的梓桑顿时惊醒,一滴冷汗瞬间滑落。 对这极致的防备,车寿有些郁闷,他说是会等梓桑对他敞开心扉,可若是时间太长,等到再也不想等的时候呢…… 脑中闪过丝丝岐念又被迫压下,他直起腰,正衣襟:“既然醒了就陪我用些早膳。” 梓桑看了眼外面看不到太阳的天空,两眼一黑。 这早饭非要在这种时候吃吗。 太神金了吧。 不是,她有睡够半小时吗? 梓桑原来是有起床气的,但是这具身体很难有,她只有在精神被摧折时的丧气。 尤其是现在。 半死不活地陪车寿吃饭,浑身都透着生无可恋。 青楼的妈妈桑大约都没她惨。 车寿见了,心肠陡然软了下来,突然懊悔一时意气害得她如此。 他捧着碗,试图弥补:“我替你找回了一样东西,得闲了可到隔壁耳房去瞧瞧,或许能消遣一二。” 梓桑困得头都要埋进碗里了,哪里听得到他说什么。 眼看鼻子都沾了点汤汤水水,车寿倾身将碗拿过来,待触及那双犹如幼猫一般迷蒙的双眼,古井无波的脸上泛起涟漪,嘴角翘了翘。 他终于承认自己错了:“是我糊涂了,就不该这时候唤你,去睡吧。” 梓桑努力撑开眼皮,扯了扯嘴角,心道这哥果然是有病。 “你要去哪?”不过她还不忘打探一下情报。 车寿眼眸微深,似笑非笑:“怎么想同我一起?” 梓桑本想闭上眼装死,想了想还是点头。 可车寿直到喝完最后一口粥,都没有告诉梓桑要去哪,更没有带上她的意思。 临走前更是划开自己的手臂,往一些器皿里放血。 由于昨晚学了个通宵,她知道血液里都是虫卵,所以之前那银针才会变黑,五毒蛊说实在的本身就有剧毒,成年体虽然隐藏这一属性,可死后会化成剧毒可见幼年形态就有毒。 所以这厮是防着她出逃找虫看着她呢。 梓桑虽然不满车寿看犯人似的对她,可眼下也没办法脱逃,尤其是她用来传音的哨子不见了。 现在她能做的大约只有照顾好自己,好好睡个觉,等待救援。 只是这回笼觉也不是那么好睡的,梦中总是出现一只阴毒的蛇,对她吐信子,亮牙齿。 她一直在逃亡。 睡醒时整个人累得不行。 人在累极的时候也是最脆弱的时候,一个猝不及防又和一双冷厉锋锐的眼眸对上,那心情可想而知。 眼睛的主人躲在案几旁的珠帘处,手里抱着团毛绒绒一边撸,一边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梓桑捂住心脏,从未有过一刻感觉被吓死这么容易。 “哧。” 那人见她这样嗤笑一声。 声音有点耳熟…… 再看也有点眼熟。 五官娇艳明媚,眼尾一颗红痣,说不尽的艳艳风流。 梓桑眨眨眼,还要再看,却见美女把手里那团团吧团吧扔到了她身上。 “嘶!” “喵!” 别看毛绒绒毛发炸,但是它是实心的,说是猪咪都不为过,梓桑禁不住砸,胸口顿痛。 她泪眼婆娑地睁开眼,“姐姐我……”得罪你了吗? 话没说完,美女跟被刺到了一样,娇颜含霜:“当不起这声姐姐,夫人可唤我清姬。” 这声音,骄矜非常,更耳熟了。 梓桑再次细细看去,然后整个人凝固住。 她眼前的美人是长开后的样子,可她的脑中却不由自主想起另外一张稚嫩的脸。 旧时青州总兵之女,赵卿颜。 那个将那鸿图扔到斗兽场的贵女。 飞扬跋扈,嚣张明媚的青州玫瑰。 七分故人相,音色又相同,足可断定。 梓桑揉着胸口缓缓坐起。 旁边的猪咪一直拱她,她也只是漫不经心地抱起。 理了会毛,问:“你怎么在这?” 青州在经历车寿和那鸿图的轮流征讨后,其父身死,这位就不知所踪了。 不过既然出现在这,应该和车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夫人认识我?”清姬顺了顺一侧的头发。 梓桑大梦初醒般‘啊’了一声,赶紧道:“不认识。” 清姬:“还以为车寿大人跟您提过我呢。” 这话梓桑接不了。 清姬莲步轻移,在案几的另一边坐下,“夫人怎么有床不睡要睡这?” 她只差把‘自讨苦吃’四个字直接说出口了。 旋即,她又是一笑“我知道了,怕是昨夜大人没得逞啊,”眼中化不尽的冰碴射向梓桑,“可惜了我的床。” 原来这房间是赵卿颜的,梓桑有些庆幸没真睡在床上。 “你和车寿是什么关系?”感知到她身上的敌意,她心里猜测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什么三角战场。 又见清姬眼睛一眯,浑身冷意迸发,更加冷锐。 “我与大人之间的关系您不妨猜上一猜,您不在时,大人也曾在我这房间小睡,您说说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梓桑脸上浮现些尴尬。 赵卿颜和车寿真的在一块了。 他还有够神金的,把外面的女人带回来放到自己女人床上,玩刺激呢。 “……”梓桑半天说不出来话。 清姬仿佛看出了她的尴尬,莞尔一笑:“夫人既然知道了我与大人之间的关系,您会离开吗?” 梓桑一听,忙不迭点头,走走走,肯定走。 “这到底是哪?” 昨晚暗部的人已经进入坊市搜查,明面上的暗地里的青楼小馆都在排查,竟然还找不到这。 她急啊。 清姬眼波流转:“着急离开啊,举世皆知我家主上可不比君侯差……看来夫人对武安君倒是忠诚。” 梓桑:“……”忠诚。 狗吗?这话说的。 不过她是在试探什么吗? 下一秒,清姬的身子微微靠后,手臂倚靠着软枕,吐气如兰道:“夫人和君侯似乎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不堪,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了,您竟然还愿意回去,您就没有考虑过君侯是否会接纳您,哪怕知道回去后受千夫所指,受流言蜚语也要回到君侯身边……” “您,真的和君侯不和吗?” 她目光直直地看着梓桑,平静地审视着,和方才比,收敛了一身危险气息。 可梓桑分明感觉更危险了,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她避而不答,反倒说:“我离开了就不是你们之间的第三者了,你放我走吧。” 清姬微微一笑,“奴家可不敢。” 梓桑一噎,深感白费唇舌。 清姬又努了努嘴,眼神直指梓桑怀里的猫,“喏,您瞧瞧可眼熟,”梓桑顺着她的视线去瞧怀里的猪咪。 嗯,有点眼熟。 “听说这是您走丢的猫,车寿大人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回来就为了有朝一日讨您欢喜,起初瘦骨嶙峋的,如今嘛,”她掩唇轻笑,眼有揶揄,“瞧,夫人都认不出来了。” “大人如此爱重夫人,我哪敢放您离开啊。”这话说得一点醋意和不甘都没有。 梓桑和猪咪大眼瞪小眼时都听出来了。 猪咪委委屈屈,又蹭又叫,尾巴尖尖绕啊绕,漂亮的灰白橘三色是那么眼熟,还有那潦草的毛发,彪悍的神情,颓丧的气质。 梓桑忍不住喊它:“丧彪?” “喵!”猫猫眼中蓄泪。 梓桑顿时红了眼,抱起失而复得的猫猫……抱不动,便埋进它的肚子忏悔。 刚才怎么光顾着人了,竟然忘记正眼看看猪咪,罪过罪过。 人猫之间和谐相处固然养眼,可清姬还有问题要问。 “夫人,武安君可能做到如大人这般?” 吸猫的梓桑抬头。 再迷糊也清醒了,一边说她是介入的第三者,可字字句句都在问另一个人。 梓桑又丧了,她怎么忘了赵卿颜作为争霸世界的女主之一,曾经也和那鸿图有过一段纠葛。 她,是唯一一个敢在好感度汹涌的时候强迫那鸿图的人。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无名小卒,因为固执不从,她对那鸿图有浓浓的施虐欲,“给我打碎他的脊梁骨,看他还怎么傲。” 当时因为这句话,那鸿图想都不想跟人干了起来,这才有了后来被罚去斗兽场的事。 所以是对那鸿图贼心不死? 应该不是,隔着杀父之仇呢,难道是想借机报仇? 梓桑也说不好,就只能试探一下。 她斟酌了一下说道:“他对我的好自然比不上车寿。” 说完,梓桑注意到清姬一直挂在嘴边若有若无的笑突然扩大。 “哦?那您为何要急着回去?就算您选择留下我也不好说大人什么,说不定你我二人以后可共侍一人呢。” 这话说的相当大度,感觉不到对车寿的情分。 梓桑赶紧拒绝对方发过来的一夫多妻邀请。 有道是,“宁做良臣妻,不为奸佞妇。” 清姬甩了甩衣袖:“夫人倒是高洁。” 才不是什么高洁,那鸿图力争本朝最大奸臣,梓桑说这话完全是违心之言,此时心痛难当地快要说不出话来。 清姬倒还有话说,她对某个人有些在意,拐弯抹角都要和那人搭上点边。 “我要是夫人,身边有比君侯更好的人,索性就换个身份,换个活法,干脆待在大人身边算了,您说呢?” “听说武安君杀人如麻,想来也不好伺候吧。” 清姬说完期待的看向梓桑。 她像是非要梓桑说出那鸿图的不是。 梓桑眼睛一眨,坏主意一冒,一边揉心口,一边幽幽叹气。 “确实难以让人招架。” 清姬悄悄摆正了姿势,耳朵竖起来。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梓桑真情实感道:“如果可以还是独身一人的时候好。” 再要细说,那就是:“虽然夜里他会陪床,雨中陪护,但为人还是过于粗鲁,总将人压得喘不上气。” “恩……日常起居上还有些粗糙,胡子总是剃不干净,还要我来帮忙。” “吃也总吃不到一处去,对面相顾时总是缄默以对。” 梓桑绞尽脑汁,还好这些真假参半,心口的疼还能忍受,只是脸色也越加苍白了。 当然清姬也没多好,那张脸已经绿了。 这些话初听没问题,细听又是夫妻婚后的独处日常,正好是清姬又妒又恨的地方。 她几乎要稳不住情绪问上一句手段残忍的鬼修罗会给人陪床?! 会让人剃胡子?! 都吃不到一块了还会允许他人同桌而食?! 他的骄傲,他的警惕,他目空一切的本性呢!!! 假的,肯定是假的! 这就不是清姬认识的那鸿图,不是那个日日夜夜出现在她梦中,她想要千刀万剐的男人。 随后,梓桑又卖了个情报给她:“他后腰有伤,总是抹不到,就总是发脾气。” 后腰有伤是真,发脾气也是真,只不过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梓桑这么说是想让清姬以为那鸿图有伤在身。如果清姬对那鸿图有恨,最应该注意到的是对手的破绽。 但清姬却想到了另一处去,她扯了扯嘴角:“君侯竟然肯让您上药啊。” 梓桑一顿,明白她什么意思了。 她点点头,神情中具是对那鸿图的无可奈何。 清姬瞬间乱了气息,背后的软枕也不好靠了,哪哪都不对劲,索性坐起身,调整乱掉的呼吸。 只是那脸色再也难恢复成泰然自若的样子。 “君侯还真是让夫人费心。” 那鸿图竟然连伤处都给她看了,甚至没有设防,清姬握紧的拳头放开又紧握,如此反反复复好一会。 “那就更不能让夫人回去了。”清姬突然来了一句。 梓桑心里咯噔一声,不祥的预感袭来。 清姬:“夫人与武安君朝夕相处,连**也知晓,想来还有更多机要可以吐露,希望夫人能配合主动告知我等。” 梓桑现在可以断定了,清姬就是在意那鸿图,就是不知道有几分恨在其中。 “……那你好歹告诉我这是哪吧?” 没办法作为小三、情敌被扔出去,那她总能自救吧。 清姬思考了一下,才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良月阁。” 不是她看不起梓桑,实在是这人太弱了,听说医术冠绝天下,可在屋子里到处都有车寿留下的蛊虫蛇蚁,梓桑如果能逃得掉早就逃了。 所以告诉她也无妨。 当然还有另一层原因,“良月阁可是圣上都来过的地方,多少达官贵人护着,此处很安全,夫人安心待着便是。” 这是提点也是敲打,藏着清姬和良月阁众人的挑衅和有恃无恐。 梓桑听出来了。 她垂着眼假装没听懂,清姬可不管她听没听懂,她心情不佳当即就要离开。 梓桑叫住了她:“我在这睡得不好,想制些安眠香,可以吗?” 已经走到门口的清姬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怕是不能哦,大人吩咐过不许给您任何药物。” 梓桑没想到车寿防她防到这个地步,脸一黑赶紧说:“不是药物,只是制香。” 清姬指着一边的妆奁匣子:“那也不成,不过我这有现成的香,您可随意取用。” 那就是拿不到任何原材料的意思了,梓桑:“……” 清姬离开了。 梓桑也装不下去了,一下瘫软在位置上,怀中的猪咪也学着她半死不活地摊开四肢。 “喵~”。 同一时间,坊市一角。 那鸿图突然开口:“我要秦艽,鳖甲,天灵盖,天龙……越多越好。” 已经和那鸿图汇合的姜纨:“大人要做什么?” “制香。” 第37章 第37章 不为人知的过往 安息香不好做,一直到半夜都只成功提取出一两。 这点安息香还是不够,要做出足够的安息香至少要两天。 救人是急不得了,但良月阁的消息却是有了。 坊市销金窟,青楼中的青楼,三教九流皆可入内,据说不放过任何阶层的腰包,当然其中最赚钱的业务是服侍权贵。 据传喜欢诗词歌赋的大皇子不知什么时候对这也流连忘返起来。 其中还有瘾比较大的几位高官也在其中。 这群达官贵人白天是国之栋梁,晚上化身禽兽,日子过得别提多美。 为了不让自己高大上的身份崩塌,也为了长久过那样的生活,这些人合力将良月阁划分出一个特殊区,只有用特殊印鉴才能入内。 良月阁六十六个院落,特殊区占面积最大的六个又最为隐蔽,下有地道,通往不知名处,据说专为被捉奸的贵人准备,方便人逃跑。 若想一网打尽,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以上就是善于探查消息的暗部发回来的前方报道。 同时他们还把印鉴搞到手了,从某位常客的府邸里搜出来的。 “大人,依属下之见可以行动了,属下可凭印鉴入内,只需探查到一条地道,咱们的人便可通过地道反向包围,任凭它还有多少其他道道也插翅难飞。”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来不及逃跑的时刻,把那六个院落包围了才是上上之策。 “您委实不该浪费时间在……”姜纨瞥了两眼散落一地的古怪仪器,那些都是提取安息香的容器,她家大人正在量天龙腿的重量,对救人之事一点也不着急。 想到自己拖着伤也要眼巴巴过来为大人排忧解难,姜纨有些话不吐不快。 “您说过兵贵神速,可这防治蛊虫的药香做起来实在费时,再拖延下去安阳夫人恐怕凶多吉少。” 当然,她也见识过车寿的蛊虫,知道它们的厉害,“可我们手上也有数千名死士需要处置,何不将之性命填进去,不愁救不出人。” 所以在她看来那几条虫根本就不是问题。 林枭在一旁帮忙研磨药材,本来未执一言,听了这些话不咸不淡的来了句:“那车寿呢,不抓了?” 字字句句都是安阳夫人,也不知道怎么就被灌了迷魂汤,都忘了他们最大的敌人是车寿。 抓车寿当然是要多谨慎有多谨慎。 “你入内探查情况我不反对,但大批死士入内只会打草惊蛇,好不容易有车寿的消息,若是他又藏匿起来,你该当何罪?” “那难不成人就不救了吗?那里面多脏你不知道吗!”姜纨气急。 只需在里面待上一时半刻都可能毁了一个人。 林枭:“一切听大人的就是。” 姜纨眯起一双猫眼,手指着面前二位,气急。 林枭自然是不屑理她的,那鸿图却在抬头想说什么的时候接收到姜纨的幽怨眼神。 那眼里就差写着‘负心薄幸’,‘不爱请别伤害’几个大字。 那鸿图:“……” “看什么看,给我转过去。”要不是念在她救人一片苦心,就这一点忙帮不上,还在高谈阔论的,早就被他扇出去了。 不过想到她是为了救自己,那鸿图勉为其难安抚了一句:“你别瞎操心了,我自有成算。” 可惜姜纨听不进去,还重重哼了一声,显然不信,甚至觉得他要牺牲掉自己的夫人。 她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呛他:“大人不是属下乱说,您粗手粗脚的,这香要做到何时?” 说完挑衅的话附赠一枚白眼,趁那鸿图没反应过来,机灵地扭头出了房间,根本不给人训斥的时间。 林枭放下手中的东西。 “属下去看着她,以防坏了大人的事。” 那鸿图点头。 林枭在大门口找到蹲坐在地上的姜纨,她手上晃荡着一个印鉴。 青玉刻青鱼,华贵非常,鳞片的制式内有乾坤,鳞片越多代表花钱越多也越尊贵,是出入良月阁六大院落的重要信物。 姜纨怕是真的想自己闯上一闯。 林枭依靠在门框上。 姜纨指尖的青玉瞬间收了回去,她不满道:“用不着你来监视我。” 林枭抬头望天,观得云卷云舒,天气甚好,只是气氛有些肃杀,平头百姓隐隐察觉,急行在路上也不同人说话。 也是,官街出事,全城戒严。 等门口再也见不到行色匆匆的人后,林枭才开口:“听大人的就是。” “听听听,听你个头!”姜纨猝然转头,怒目而视,她再也收不住脾气:“我不明白!过去大人都肯救失陷在青楼小馆里的娼。妓,也肯让他们编入暗部寻求一丝生机,可为何偏偏不救那人!” “他何时这么狠心过!” 在她心里,救人之事俨然比车寿重要。 “不,”姜纨自言自语,“他一直都那么狠心!” 脾气蛮横,非死即伤,能救则救,不能救则赐死,一贯如此。 一旦他决定要谁死,谁又不能活,想法设法都会让其见阎王,故而被称为鬼修罗。 “可是……可是……”姜纨可是了半天,颓丧了一些,“是,我承认大人有时候确实很残忍,可是他奋不顾身救人时也是真的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我敬重他身先士卒,向死而生的勇气,也敬佩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武……” “可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救自己的夫人,难道就这么厌恶吗?” 姜纨蜷缩成一团,一副被打击得不轻的模样。 这时候已经无关男男女女那点爱恨情仇了,而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恻隐之心,致使她满肚子忿忿。 “你不知道,其实我也……是那糟污之地的人,我知道那有多恶心,就像我生来就被母亲教导媚上,皮囊,发丝,乃至于体香都是她精心‘栽培’下得来。” 栽培二字她说得极重。 话中的自怜自艾让林枭不禁低头。 一向明媚娇蛮的姜纨像烈日下的格桑花,何曾有过这样的卑怯。 “你一定不懂生为污泥是何感受。” 受出身影响,可笑她幼年最大的志愿竟然是开个天底下最兴隆的青楼。 姜纨自嘲一笑,摇摇头也不再多说了。 今天心情已经非常糟糕了,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吐露出这种把柄给死对头,她都猜到以后怕是要被拿来笑话奚落了。 谁知林枭说:“我懂。” 她也曾在极乐窝险些沦落风尘,她一时一刻都待不下去,生在那种地方的人只会比她多出千百倍的煎熬。 姜纨调整刚才因回忆过去而乱掉的呼吸,听到身后这位高高在上的林统领这么说,驳斥:“你不要不懂装懂。”这不成心给她伤口撒盐吗? 林枭低头,眼底神色晦涩,又重复了一遍:“我懂。” 姜纨翻了个白眼,武安君最倚重的左膀右臂,除了训练没吃过什么苦,懂个球。 “还记得扬州的糜乱之师吗?”林枭懒得跟她废话,直击主题。 本来环抱膝盖的姜纨顿时将头埋进膝窝。 当然记得,肃成王治下扬州,纸醉金迷,设有欢乐谷,令无数男女身陷囹圄,她……的这幅容貌恰巧就很得扬州贵人喜欢,害她被母亲送到了那里。 继徐州之后,肃成王兵败,军队士气也一如既往的烂。 军士无视徐州极乐窝的惨案,依旧在军营寻欢作乐,大人见那些人没有丝毫悔改之心,下令镇杀。 但此事还没完。 消息传回扬州城内,百姓官僚却有恃无恐,转头支持世家,又以自身的性命做要挟,以为大人会像其他反王一样礼贤下士,爱惜平民,就算一时占领了扬州,他们也能照样风流度日,买人卖人,延续徐扬二州的繁华,继续在欢乐谷享人间极乐。 可大人没有惯着这些人,他也不爱沽名钓誉,于是整整三日,虎枭军进进出出,都城内外血流成河。 平头百姓,高门大户,在那种时刻没有区别,全都成为了无头尸,乱葬岗的无名氏。 “为了让以后的人改过自新,换种营生,换种活法,高低贵贱,老幼妇孺尽皆一视同仁,大人要让他们怕,让他们恐惧,让他们再也不敢干这些蝇营狗苟的勾当。” “何时醒悟,又有多少人醒悟,他都不在乎,只要后来的人真的怕了不敢了就行。” 大人真正的不将人命当回事,所以才叫一些还不算昏聩的人明白,若是没有命在,再多金银珠宝也没命享,他们不想醒都不行了。 数万百姓丧命。 只是世人却将这人头一起添在牺牲的将士名册里,给大人扣上镇杀大军的罪名,虽说这也没错,可军士死伤的程度又夸大数倍,世人的唾骂就更多了。 那段时间,害得虎枭军征兵都不顺了。 不过好在真的有用,徐杨二州再没出现过人口买卖。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惧牺牲。”林枭总结,“这就是大人。” 姜纨顿时明白林枭提起这事的目的是什么,她不是早就知道大人残暴不堪了嘛…… “哼,那都是对外人,可对名义上的妻子总不能一点余地都不留吧。” 林枭感觉姜纨还是不懂她什么意思。 示意她:“再说说龙牙坡一事。” 姜纨咬牙,合着给她上课呢。 不过虽气愤,她还是说道:“龙牙坡,让天下百姓噤若寒蝉的一战。” 如果说镇杀大军让将士心寒,那龙牙坡则让百姓胆寒。 可他们不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龙牙坡本是车寿兵屯所在,将士且佃且守之地。 车寿被大人打得四处窜逃时,龙牙坡的将士很聪明地把兵屯掩藏了,所有人伪装成无害的农民,自称所在地是民屯,只负责农桑。 后来哪怕大人识破他们的诡计,那些人也仅是诈降,车寿还是被他们保护得好好的。 兵屯中的兵士只认车寿一个主人,断无弃暗投明的可能,因此诈降后拒绝了虎枭军的招揽。 后来更是在车寿的示意下设下埋伏,引诱在附近攻打另一座城池的虎枭军,伙同敌军以十打一,不计后果,虎枭军因此损失惨重,残兵激增。 大人惊怒,从此视车寿为眼中钉。 为了抓他,推城掠地,填埋敌军,致使十方伏尸。 兵屯中所有将士十日内全部杀尽。 可惜车寿狡猾,还有其他藏身之所,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抓获。 不知真相的世人也将这件事定义为十日杀降,以为十万无辜百姓成为亡魂,日日咒骂主将。 姜纨絮絮叨叨的说完,渐渐没了声。 “没忘就好。” 林枭淡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大人习惯以杀止恶,若遇宿敌,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你也知晓当时战事惨烈,那更要明白,车寿其人若放归自由将后患无穷,他能将咱们的将士坑到伤残数万,谁知道日后还有什么在等着众人。” “你口中的夫人,世人看重的名声,和那诸多误解,如何有他的命重要,大人不会为了成亲没多久的夫人而冲动行事。” 林枭顿了一下,“至于……你担心她清白被毁这件事,你放心,大人会养她一辈子的。” 归根结底,这女子和车寿比没什么分量罢了。 想到这些,林枭渐渐没了说教的心思,她本该厌恶此事过后那女子该赖上大人一辈子,可不知怎的起了兔死狐悲的感受,生出莫名的同情,和一股不对头的烦躁。 “你不是早知道大人凉薄吗,怎会期许他对不甚喜欢的夫人容情。”林枭像是对姜纨说也像对她自己说,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姜纨埋着头不说话,应该是被说服了,林枭却眉头深锁。 直到又过了一会。 “你说的不对!” 姜纨突然站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眼眶红红的。 愤怒又倔强地不肯跟着林枭的思路走,只因在良久的思索下,她终于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大人确实视人命为草芥,但也不全然都对无辜之人出手,那些人坏事做尽,却死不悔改,这叫活该,扬州也好,龙牙坡也罢,大人都给过机会,他才不是只知杀戮的畜生!” “不择手段的去赢下每一场战事是真,可他才不是无惧牺牲之人,每每冲锋,他一马当先,宁可自己伤痕累累,也要降低伤亡的才是他,单枪匹马营救俘虏,带我出囚笼,送无辜百姓还乡的也是他……出具重刑铁律,救徐扬二州,纵使拆穿民屯骗局依旧愿意放过兵屯众人的,依旧是大人,他们身死是因为执迷不悟!” 大人他,根本没有那么坏! 否则她也不会一直喜欢这个人。 她眼里心里的大人,智勇双全,悍不畏死,力可劈山填海,润可泽被万物。 枭师收容许多老弱病残,暗部则给所有被强权压迫渴望建功立业的男女一条出路。 这些人一开始都是世俗定义下的废物,可大人依旧收留了他们。 这样的大人才没有那么不堪。 “当日你困在慈安城,那里邪僧妖道众多,大人杀敌疲惫,可在得知我和小队困在赤土城,被凉州牧当做诱饵,他依旧马不停蹄赶来。” “再说宿敌,难道雍王不是吗,他比车寿还狡猾,也不见大人虐杀他治下的百姓!” 她差点就被林枭说服了。 林枭微怔。 她突然想到她和姜纨一开始好像都是因为大人的恻隐之心获救。 大人杀的人很多,救的人也不少,桩桩件件在脑中掠过。 而后她又想起一件连姜纨都不知道的事,比如天下归一后大人为什么不直接带兵围了郢都,也是因为想给城中百姓一个活着的机会,所以才会另外筹谋吗? 毕竟兵变的伤亡不亚于起义造反。 脑中思绪纷纷,下一刻又有莫大的恐慌包裹住她。 林枭不禁想,难道她还没有姜纨了解大人吗?还是说她已然忘了曾经的自己。 很快,她的内心告诉她绝非如此。 那就……只能是她对安阳夫人的仇视变为漠视,想看着她自生自灭……就如宫里那一遭。 得出这个结论,林枭沉默了。 久等不到她反驳的姜纨刚要开始嘚瑟。 林枭压下心里的杂念,冷漠道:“那是因为那些百姓没有负隅顽抗,雍王束手就擒,没有横生事端才让他们活着。” 姜纨像是抓到了什么漏洞:“对啊!我就是这点不明白,大人怎么就不能救一个安分守己的妻子?” 兜兜转转又回到这个问题上。 知道刚才的话都没起到效果的林枭,听到姜纨这个问题,她终于能给出答案。 “她没有安分守己,我见过她与他人眉目传情。” 太子,永安伯,礼部尚书……还有她不知道的。 “……不能吧。”姜纨不信。 “你见过他们私相授受?” “有定情信物吗?” “大人知道吗?若是知道早就该在一开始就杀了她,也不至于等到现下了,大人没有那个雅量。” 所以她还是不信。 林枭被她弄得烦躁了,合着姜纨只信自己想信的,她说的话全当放屁。 刚要教训,姜纨双手一拍,纤纤玉手摩挲着下巴:“我知道了,一定是其他男人觊觎她,但没得逞,夫人也并不领情,所以大人不至于杀了他们,但心有芥蒂,因此见死不救!” 这不就逻辑闭环了吗! 她可太聪明了。 林枭:“……” 姜纨又萎靡道:“错又不在夫人,大人怎么可以这样。” 因为魅力太大反被说成水性杨花的事她也见过不少,比如她就常常遭人嫉妒,总结起来多是长得平凡安全的人见不得招人的,缺爱阴暗的受不了招人疼的。 “一般来说,这些人都会因为嫉妒而给人泼脏水。” 姜纨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十分能感同身受作为万人迷的心酸。 苦大仇深极了。 林枭感觉姜纨在点她,忍无可忍地往她头上一拍,力道大得都把姜纨拍晕乎了。 “你干嘛!”从地上爬起来的姜纨摆出打架的姿势。 林枭揉了揉手指:“我去刺探敌情,你去不去?” 姜纨:“……去。” “不是,你怎么改变主意了?” 林枭将手背在身后,抬头挺胸:“我去青楼比你去更有说服力,还不容易打草惊蛇。” 姜纨冷笑着瞥了一眼她的平胸:“那就带些人,要是遇见可直接救出来。” 林枭不想再和她掰扯会不会惊动敌人这种已经争吵过的事:“……你回去帮大人制香。” 姜纨怎么肯:“我不。” 说着就跟上去,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深入敌方的机会。 如此,两个人已是达成某种共识。 第38章 第38章 重磅消息 车寿傍晚回来,还带了一个人。 二人进了湖中画舫,不一会就有管弦之声传出。 梓桑只需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一群舞姬在通往湖心的小路上来来去去。 车寿禁止她走出小院,但没有禁止她找他,于是梓桑带着猫和几个监视她的哑仆正大光明的混到了船上。 她想着既然已经是笼中雀了,就顺便调查一下车寿逃出来都干了什么。 都还未进去就听到了男子调戏女子的声音,还有些熟悉,但不是车寿。 “车寿大人,这姑娘我今晚带走了。” 夏正英品着美女递过来的酒,圆乎的脸盘有着养尊处优的白皙,只上面也布满了抓挠的痕迹,留下许多增生出来的疤痕。 怀中一个,眼睛还要看向舞台中间拨弄琴弦的女人。 车寿习惯了他那副嘴脸,送个女人自无不可。 夏正英最近被西山闹出来的动静吓得不轻,让女子为他纾解纾解也好。 车寿:“若是实在害怕,留在良月阁便是。” 夏正英犹疑了一瞬,想着求证一番,“真的查不到吗,西山被封锁,什么消息都没有,试金苑还有我夏家的人,要不要和山上的人通个信。” 来之前车寿说他们家很可能被那鸿图搜过了,吓得他三魂七魄到现在都没回来。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那鸿图若是真查出什么你夏家老祖都要被拿到刑狱还能由着你出来消遣?再说前有长公主做替罪羊,后有曹家与那鸿图的旧怨,如何能查到你。” 车寿心说现在打听才是真正的打草惊蛇,反给那鸿图提供了线索。 “放心就是。” 夏正英:“万一就是查到我呢?” 这副胆小如鼠的窝囊模样让人不忍直视,车寿举杯啜饮,夏正英则越发着急。 车寿:“那院落本来就没人住,你只是行了个方便,我的人行事时你不在场,完事后也有去无回,再如何也攀咬不到你,若真有万一也只会查到夏家,届时只需皇后和那鸿图周旋,而他二人似乎关系不错,不会为难她的。” 他意有所指,横竖夏家无虞,这也是他考虑良久才选中他们家的原因。 夏正英松了口气,又好奇车寿怎么知道那鸿图和夏今歌关系不错的。 车寿对夏正英的政治敏感度感到失望,暗自决定日后绝不重用。 “好几次民怨鼎沸,百姓希望处置那鸿图时,皇后的人可没少在朝堂上和稀泥,更有民间那许多书肆酒楼替他背书,夸他是战神的声音与那鬼修罗的恶名一半一半吧。” “而反对皇后干政的官员隔一段时间就要得罪那鸿图被踢出朝堂,你说这又是为什么?” 那鸿图处理那些官员的时候十分谨慎,不仅是夏正英没注意到,其他人估计也蒙在鼓里,此时经过点拨,他恍然大悟,露出对车寿的钦佩。 然后又小心地问:“那,那您可还安全?良月阁安全?” 说着就神经兮兮地看向四周,还挥退了舞姬。 他这副生怕车寿又被捉回刑狱的模样着实好笑。 但车寿没笑,他也知道夏正英真正怕的不是他的安危,他真正关心的是自己的前途。 “不久后宫里会成立一个教坊司,良月阁六处届时都有机会脱离此处,我的安危自不必说,再没有哪个地方比皇宫更安全了。” 朝中那么多大人都是良月阁的常客,又有永隆帝微服私访在这流连忘返,教坊司这个招牌很容易就下来了,良月阁想送人进宫便更简单,如果操作得当整个良月阁换个身份也有可能。 听车寿这么说,夏正英好似都能看到车寿进宫后将永隆帝杀了登基的画面,顿时对大业更有信心。 他现在烂人一个,因为容貌不能为官后,家族抛弃他去扶持一个破旁支,他心有不甘才给自己重新找出路。只要车寿谋反成功,他就能重新拿回家族权柄。 什么身体有瑕不能为官,纯粹就是陋习,他要开天辟地,旧制度无法帮他,他就寻找会接纳他的新政权。到时候当皇后的妹妹,为官的旁支,看不上他的族老都要给他跪下磕头,弥补这些年他作为嫡子的委屈! 仿佛看到自己搅风搅雨的场面,放松下来的夏正英又开始寻欢作乐,朝场中的舞姬扑了上去。 对他这急色的样子,车寿摇了摇头。 就算脸完好,又有什么用呢,人不行,与脸何干。 他取了红泥炉上的酒,打算送到隔壁去。 梓桑来时他就知道了,也知道她此刻在隔壁听着,这边谈话没有背着她,他不介意她将内容听了去。 左右已经是他的人了。 刚打开门,门外的人倒叫他诧异,原来她自己走出来了啊。 如今一副纠结难受的模样是想着要不要推门吗? 车寿直接将人拉了进来,待到她入座:“这酒热过了,喝点暖身。” 梓桑手挡着酒杯,婉拒。 眼睛落在蒙眼扑美女的人身上,咬了下唇。 好家伙,原来是这个搅屎棍被车寿利用,害她迟迟找不到人犯。 如果今天不来这一趟,西山的案子就该成为谜案了。 再看车寿,这老小子心眼不是一般地多啊。 借刀杀人,金蝉脱壳,又有多少权贵被他玩弄股掌作为推手成立破教坊司…… 她能说不愧是差点成开国皇帝的人吗。 “怎么一副委屈的模样?”车寿想去碰碰她的脸,又被躲开。 “有人为难你了?” 梓桑低下头,“借长公主的手给我下药,你……”真tm该死。 后头的话自动消音,涉及脏话脑子疼,梓桑便也不强求了。 车寿看她苍白着脸控诉,以为她气糊涂了,连忙为自己辩解:“我是借长公主的手给那鸿图下了疯药,但并没有想波及你,还特意挑了你不在的时间。” “群兽动乱害你受惊的事我有所耳闻,将长公主推出来也是想让那鸿图查到她头上,以此借刀杀人,让你解气。” 好一个一举两得的主意,梓桑一怒之下又怒了。 下药就算了,群兽的事对外没有过公布谁是始作俑者,他竟然知道是长公主,这不明摆着车寿也在长公主身边安插了人,又或者长公主同他有关系。 无论是什么……梓桑握起拳,抬头注视着面前的npc。 真该死啊。 她/他在皇城内暗度陈仓,死敌也在偷家。 6。 夏正英解开蒙眼的布条正想歇歇,一眼就看到了上首的美人,白玉素瓷般的肌肤,冲人怒目而视时颊生两晕,美得不可方物。 他呼吸骤紧,又在认出后惊呼:“安阳夫人!” 他吓得连跑带摔,到车寿面前问他:“她怎么在这!她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都听见了?!” 因为着急更像是逼问。 不等车寿回答,又自言自语:“杀了她,杀了这个臭婊。子,就是因为她我才变得不人不鬼!” 他手舞足蹈地指着自己的脸,五官愈加扭曲。 新仇旧怨加起来,让夏正英对梓桑伸出魔爪,甚至忘了车寿的存在。 可惜伸向她脖子的手被车寿按住,肚子上一痛,夏正英倒地,梓桑手中的银针随之收起。 车寿余光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顺势挡在两人前面。 夏正英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路过,不可置信地从地上爬起来,狰狞可怖的脸都快怼到车寿面前了。 “留着她是祸害,她可是那鸿图的枕边人,你就不怕她向那鸿图告密,我们所筹谋的一切将毁于一旦!” 车寿平静极了:“她不是什么安阳夫人,她是我的人,她不会去告秘的。” 往后生死都会在他身边的人,不会有机会告秘。 夏正英不甘,“她不能留,大业未成,再小心也不过分!” 车寿:“大业若是需要靠提防女人,那我车寿也太废物了。” 说完一根指头将人推到离自己更远的地方。 这护短的样子让夏正英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再有机会向梓桑下手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后退,拍去身上的灰尘,沉声:“望车寿大人真能如自己所言守住这女人,也希望大人记得自己在刑狱受的苦,别辜负了我等,哼。” 但同时,一旦梓桑落单,他会杀了她。 比起不受管教的妹妹,和上位的旁支,这个一开始毁他容的人,致使他与仕途无缘的女人也罪无可恕!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有后来那许多波折,更不会有今日与虎谋皮的事发生,他可以活得轻松许多。 之前她是那鸿图的人,他不敢,现在可说不准了,只要车寿还需要他,需要夏家,他就有机会靠近这女人。 她不是不愿意做他的侍妾吗,那他就让她做最卑贱的女奴! 等玩够了再以细作之名处死,料想车寿也无话可说。 将事情想透后,夏正英带着几个舞姬离开。 免费看了一出好戏的清姬从舞台中央款款而来。 含笑问梓桑:“夫人和夏公子有什么误会吗,看看那要吃人的眼神,像是要把你扒光了呢。” 梓桑还未开口,车寿:“清姬,别捉弄她。” 不失威严的话音落下,伴随着杯盏触碰桌子的声音。 这警告声让清姬顺从地低下头。 “主人。” 她伏跪在车寿面前。 在梓桑的视角里她就这么突然跪下了。 她这才知道他们是这样相处的。 骄傲的青州贵女也知道跪人了。 正感慨世事无常,车寿突然询问:“怎么回来了,东宫有异?” 梓桑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昨夜太子本该将我带走,可这事惊动了太子,”清姬瞧了眼梓桑,“按计划该请旨前去延河,却变成了求兵马司的兵权,想来正和武安君争权呢。” 他忙得很无暇顾及其他,甚至来不及安顿她,可不就想离开就离开了。 她呢,也是为了回来看看被太子在意到不惜在明面上和那鸿图争权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 今早见识到了,抛开容颜,只觉寻常。 梓桑正在新情报里头脑风暴,思索车寿太子清姬三人的关系,乍一听还涉及兵马司便想说,他们不了解永隆帝对车寿的忌惮,他不可会让太子取代那鸿图的,所以他那边压根没有旨意传来。 但是言归正传,车寿怎么还在东宫安插了人手! MD,这么牛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们……”梓桑脸上一言难尽,“怎么将手伸向东宫的。” 林景焕怎么说也是未来的天子,怎么还被另一个世界的霸主钻了空子,难不成言情世界的天子只会谈恋爱? 车寿:“他急于争权,身边自然出现了破绽。” 那究竟是谁送清姬过去的呢,按照车寿的一惯行为方式,清姬肯定被转手过几次才以‘干净的’底细出现在林景焕面前。 这其中又是谁入了套,梓桑想得头疼。 老贼真的阴。 再看清姬,梓桑虚弱道:“你干嘛跟着车寿啊。”男频游戏的女性角色就非得找个龙傲天吗,太给她/他添乱了吧。 “沦落风尘,又受人摆弄,你怎么忍得下去。” 放在过去,骄傲至不可一世的赵卿颜可是个直接喊打喊杀的狠角色。 清姬一怔,微微抬头看到了梓桑眼底一闪而过的惋惜,她挑了下眉便朝车寿微笑。 “夫人说笑了,往后我不在的时候,就该换成您服侍大人了。” 这四两拨千斤的反讽,不禁令人握拳。 “断无可能。” 若真到了无计可施无法可想的地步,她宁愿自戕,靠另一半意识回到现实世界当个快乐的小傻子。 清姬深深地看她一眼,随后又转头看向车寿,瞧不明白他是喜是怒便也就不说梓桑不自量力了。 “还有一事,良月阁来了几位可疑的客人,可要出手?” 那几位可疑客人里不知道是太子的人还是武安君的,无论是谁对他们都不利。 车寿却说:“无妨,他们查不到这里。” 梓桑心里一紧,想到上班摸鱼偷溜去青楼的林枭姜纨,不禁发问:“这个地方很难找吗?” 车寿凝视着她片刻,指向她一直不肯碰的酒杯。 梓桑一狠心一咬牙,饮尽杯中酒,又从怀中摸出提神醒脑的药吃下。 车寿目光在药瓶流连一瞬,目露惋惜,开口:“要来此处须得特殊的印鉴,还要对照熟客的自画像,自画像既做把柄又可防止歹人冒名顶替。” 没事他们有印鉴姜纨又会易容,梓桑舒了口气。 又听车寿说:“其实最要紧的是他们的气息都由蛊虫识别,可大大减少不怀好意的人混入,就比如那江湖客。” 有印鉴和自画像还不行,像永隆帝这样的通常会伪装自己,又有一些混江湖的会易容,所以真正阻止宵小混进来的还得靠可辨别气味的蛊虫。 梓桑:“……” 我的左膀右臂,危矣。 她撑着头,面露痛苦,车寿不知道她怎么了,去探她的脉,这一次梓桑由着他抓手,口中却放狠话。 “难怪你什么都不防着我,必是料想到一切,不准备放我离开了。” “车寿,若有一日你落到我手中,你和你的虫难逃一死。” 杀意迸发时,头疼欲裂。 可车寿仿佛只将它当作玩笑话,轻轻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儿。 与此同时,伪装成嫖客的林枭和易容成美艳丫鬟的姜纨在发现自画像验人的时候就撤了。 原本打算易容成印鉴主人的模样再接再厉,她们准备材料时,那鸿图如幽灵般飘至身后。 “车寿的蛊虫长着狗鼻子,不是原装的话,虫爬到身上的那一刻就该放毒了。” 林枭、姜纨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停下。 “大人消息可靠吗?” “还是老老实实做安息香吧。”那鸿图幽幽道。 “哦对了,西山的事不用查了。” 第39章 第39章 情蛊 临近宵禁的时间,林景焕骑着马前往坊市,不过才一天一夜,他的下巴就长出了胡茬,整个人也没收拾,显得有些潦草。 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自从那鸿图点兵一千后就没有了消息,好像整个人都隐身了似的。 那一千人马在全城晃悠搞得人心惶惶,人却依旧找不回来。 他着急冒火,想要揽下救人的担子,但父皇不肯将兵马司交给他,于是林景焕只能发动所有可以动用的人去找。 已故军师曾在郢都建立情报网,这些人脉在他死后一部分交给了朝廷,一部分给了曹文翰,林景焕靠着曹文翰手里的人得到了来自坊市的线索。 不过曹文翰竟然拦住了他救人的步伐:“殿下还是同武安君商量一下吧,”他给出大体位置后建议,“君侯似乎找到了地方,迟迟未有动静恐怕还有顾虑。” 顾虑是什么自不必说。 车寿。 林景焕指甲狠狠扣进掌心。 此刻他真想不管不顾的掀了坊市,掘地三尺将人找出来。 然而他也怕车寿伤了梓桑。 于是那鸿图见到的就是怒火发不出来,精神头不大好的林景焕。 他找他又没有具体的位置,一匹马踢踢踏踏地扰民,为了不让他暴露自己的藏匿地点,那鸿图让人将他带进来。 可林景焕开口反责怪他的兵为什么没有在此处设伏,反而在城中大街小巷乱窜。 “既然有线索了为何迟迟不展开营救!她到底被藏在了哪!” 要不是因为他着急的对象是自己的分身,那鸿图真能抽他一顿,好久没有人敢这样对他大呼小叫了。 “稍安勿躁。” 他想让林景焕消停点,可这一句话直接点燃了他。 “你如何能这般平静!她是你夫人!” 林景焕瞬间逼近,紧握的拳头像是下一秒就能砸在那鸿图脸上。 “……是啊,殿下知道就好,但是您未免太激动了些,不知道的人会误会的。”那鸿图说。 小声点,别冲动,理智!要不然该暴露了。 君,臣,臣妻的三角恋,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 那鸿图心情挺复杂的,这一次他还当什么都不知道哈。 林景焕果然顿住。 “孤的意思是安阳夫人对天下臣民有恩,百姓定不希望她出事,孤代百姓行事,忧他们所忧,急他们所急……”说着,他停下看那鸿图的反应。 那鸿图“嗯”了一声。 解释的时候如果不那么狼狈就好了。 林景焕从那鸿图那张脸上看不出情绪,只能再找补:“那些会误会的想来皆是心思龌龊之人,他们如何能懂夫人的重要性。” “……君侯应该明白孤的意思吧?” 那鸿图:“……恩。”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 林景焕果断转移话题:“……同孤说说营救计划。” 那鸿图:“此事不牢殿下操心。”去延河出差吧亲。 “武安君!” 又吼我,那鸿图扭过头去,眼睛眯了眯。 林景焕拿他没办法,随着他的视线又发现屋中的瓶瓶罐罐,这间屋子俨然被改造成某个炼丹房一样的地方。 大鼎,筛子,曾青,戎盐,既济炉,未济炉……还有各种草药和动物肢体,这间被打通的屋子也只能将将放下。 “你竟有空做这些?!你想害死你夫人吗?” 他气笑了。 虚耗兵力的事在前,消极营救的事在后,又有那鸿图玩物丧志的证据,林景焕要他交出兵权。 那鸿图轻飘飘地看他一眼。 眼中刻着四个字,断无可能。 “臣已有计划,殿下不必操心,至于她的性命自是无忧。” 林景焕可不信他的鬼话。 那鸿图又坐回位置上摆弄滤网,知道他不信,又说:“她的性命与我并重,再没有人比我更在意她的命了,殿下也不能。” 小蜡烛一点,火苗舔舐过烧碗,由滤网过滤的动物分泌物在沸腾,不一会空气中传出奇异的香味。 林景焕看着水雾中的男人,他专注,一丝不苟,有一瞬间竟和一抹倩影重合。 林景焕犹如雾里看花,一面是看不清,一面又被那鸿图话里的郑重其事震撼。 “你不是……和你夫人关系不好吗?” 空气的气味不知道是什么,他此刻只觉得心头发苦。 梓桑的性命被看重,他明明该高兴的。 第一次听到那鸿图当面说出二人的关系,林景焕呆了很久。 “传言而已,当不得真,更深露重殿下身份尊贵,回去吧。”那鸿图说,“救人要紧但车寿的命也要紧,你在这什么也帮不上。” 说完就有亲卫开了门,驱赶之意溢于言表。 林景焕急忙又问:“那你此前种种……”令梓桑深受委屈的事总不会是假的吧。 而且,他也在宫宴上亲眼见过他们夫妻间如何相处,梓桑那一脸郁郁寡欢是那么真切。 那鸿图从一堆工具中抬头,眼中寒光闪烁,“眼见不一定为实,她长得比较可怜而已。” 尤其是善于脑补的男人看到她稍微一皱眉就自动以为她经历了什么痛彻心扉的事情,由此心生怜惜。 “太子仁心,但是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眼神,这对谁都好。” 林景焕:“孤,孤只是……”拿百姓当托词的话他说不出来了,只能狼狈地点头:“令君侯误会了,孤有愧。” 那鸿图做了个请的姿势,稳稳地坐在位置上,浑身凛冽的气息让林景焕心虚得直后退。 心里直打鼓,他有没有看出什么? 若真看出什么以那鸿图的脾气绝不可能这样平静。 思来想去,林景焕脑子一团麻线。 今夜是他最无地自容的一夜,跟剥了衣服站在太阳底下似的。 林景焕赶紧捡起储君的姿态,装作若无其事。 “君侯要是有需要,孤能帮上的,尽管开口。” “嗯。”埋头抽液的那鸿图头也不抬。 一惯傲慢,可林景焕竟然安心许多。 没有暴怒,没有弑君…… 披月而来的林景焕最终一无所获,既没能要到兵救不了人,还打破了固有认知。 而他其实还有许多疑问,想知道更多,更多……比如梓桑对那鸿图的态度。 骑在马上,他回望这座平平无奇的农家小院,心中意味难明,唯有一点,对于权势的渴望已达顶峰。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知道,险些被拆穿却不能正大光明以势压人的感觉太糟了。 骑着马回来时路,勒着缰绳的手被冻僵,一千虎枭军还在巡逻,林景焕停下看了一会。 许是心境不同,他不再急躁,多了两点发现。 兵马司的人隐身了。 虎枭军巡逻的不止是街巷,监视的不仅是百姓,还有那阴暗角落里的蛇虫鼠蚁,水井河岸…… 林景焕思考了一瞬,车寿,梓桑,那鸿图,一个个人出现在脑中。 片刻后,已有成算的他骑马远去。 之后几日,风平浪静。 车寿依旧早出晚归,安息香也准备好了。 自从那天放完狠话,梓桑倒是平静下来,在小院书房安了榻,还日日流连。 车寿每晚回来都能看到书房灯亮着。 他以为梓桑终于收心肯留在他身边,还有了读书写字的兴致,偶尔会带几本医书给她。 不过她总是淡淡地道谢,并不温情,车寿也不怪她,只要她不像最初那样闹着离开就好,他能日日看到她,往后便也能日日同她说话、过日子。 他这些年耐心了许多。 “喵——!” 不同于他想象中的岁月静好,书房里另有一番光景。 丧彪承担了一切,它才是梓桑冷静的源头。 “彪,看到妈妈手里的画像了吗,记住上面的人哦。” 猫猫坐在梓桑怀中,她指着林枭、姜纨的人头像:“这个英气的小姐姐比较man,比较板正,她的气味……”梓桑想了下,“汗臭味?不对,就是正常皂角味。” “另一个艾斯曲线的姐姐她之前有股体香,后来被精盐搓洗腌了小一个月,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味,不知道你的鼻子能不能闻出她之前的气味……” 为了伪装的时候不被发现,姜纨被她严令改造,光是去除体香就遭老罪了。 “哎呀,反正你记住她们的特征就是了,记不住就标记一下。” 梓桑搓着猫脸想从它脸上看出优等生的专注,但猫猫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忧桑地亲猫猫:“彪,妈妈的自由只能靠你了。” 车寿的蛊虫有狗鼻子,救她的人进不来,但她也有猫,那些哑仆可不会警惕一只猫,可以放出去替她传递消息或是东西。 唯一令人苦恼的是丧彪的学习能力。 梓桑又拿起那鸿图的画像,手指细致地点出他的五官,企图让猫猫记得清楚些。 “这是……你素未谋面的……”梓桑沉思三秒,“他是你爹,要是看见了,你一定要扑上去,跟着他有好多好多小肉干。” 猫猫可能懒得听她叭叭,但小肉干三个字令它伸出舌头,情不自禁地开始舔嘴巴,原本因画像里的人眼神凶凶而不敢去看,现在又将头转了回来。 天知道跟着一个居无定所还是素食主义的主人,这些年它少吃了多少肉。 喵!(凶) “记住,这是你爸爸。” 猫猫认真,“喵喵。”肉干。 梓桑:“没别的,就是长得美,你爸。”我。 猫猫:“喵。”肉。 梓桑:“记住了吗!” 猫猫:“喵呜!” 认完今日份的画像,梓桑将他们都烧了,等明日又是一轮新的教学。 只要她给猫猫洗脑,它总会记住他们的! 白天梓桑会带猫遛弯,然后让它自己跑掉,再自己找回来,久而久之哑仆都习惯了。 车寿晚归,回来后就只能看到梓桑挑灯夜读的画面,一旁的差生猫累得睡大觉。 此后一连几日,他要么进屋和她说几句话,送本书,要么只看着房中灯火兀自出神,也再未提过要和她睡在一起。 等到猫猫在一次又一次的训练中认清路,认识人,梓桑觉得时机成熟了。 她打算挑个黄道吉日将香迎进小院,必要时可能还要以身饲虎,接近车寿。 怎么在不崩人设的情况下接近也是个问题,这些天她都挺冷淡的,突然热情容易被看出有问题。 正头疼着,车寿又来了,这一日他带的不是医书,而是一只五彩斑斓的蛊虫,除了颜色和五毒蛊形态一致。 装在冰碗里,蛊虫动也不动。 思考中的梓桑不忘给猫梳毛,车寿静静看着。 灯花闪烁,美人娴雅,三花慵懒,一派惬意。 “若你当初嫁给我,我们现在也该有一儿一女了,你心灵手巧定能给女儿梳个漂亮发髻,男孩顽皮,此时该被我压着习医练蛊,”想了想,他又摇头,“也许女儿顽皮,男孩喜静,就如你。” 他想象中的一家人大抵就是如此,梓桑是慈母,他是严父,他们会有一对聪明伶俐的孩儿,在他打下的太平盛世自由自在。 梓桑蹙眉,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车寿用没有拿冰碗的另一只手搭在梓桑肩上,“我有一样东西要送你。” 梓桑撸猫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只冰碗。 她才不要虫子。 也许是抗拒的神色过于明显,车寿难得强硬。 “这一次你必须收下,我再最后逼你一次,往后你想做什么便可以去做什么。” 梓桑纳罕:“我想将你拿下,收下它,你就能乖乖束手就擒?” “说什么玩笑话,”车寿冷脸差点维持不住,“你个小女子怎么还和大昭皇帝一般成天想着抓我,还是说你受那鸿图的影响太深了。” 提及连他都忌惮的某人,他放在梓桑肩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梓桑有些吃痛,动了动肩膀,车寿赶紧松开。 梓桑只好退而求其次:“我收下,你放我离开。” 车寿沉默了。 梓桑以为他玩不起。 一声叹息后,眸光沉沉的车寿:“在我身边待上三日,三日后我便什么都允你。” 梓桑小心问:“怎么待?” 一眼看出她的戒备,车寿心口发紧,几乎能拧出苦水。 “我不会强迫你。” “成交。” 唯一的顾虑没有了,还顺便解决了接近车寿的难题,梓桑当即就想接过冰碗。 不过她也好奇车寿怎么突然好说话了,早这样她就不会被困了好吗。 “你为何改变主意了?” 车寿不答,只牢牢抓着冰碗不放。 拿不动,梓桑:“?” 拉锯了一会,就在梓桑要放弃的时候,车寿蓦地抽出腰间的匕首,花纹绮丽的匕首泛着寒光。 梓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听他一声低低的‘有点疼’,而后匕首便直入心口。 钻心的疼传来,梓桑痛呼出声。 “你!” 车寿轻抚她的头,语气温柔:“别怕只开了一小个口。” 随后他将蛊虫引出,痛到脱力的梓桑眼睁睁看着他将虫送至她心口,然后钻了进去。 她目瞪口呆。 原来送虫是这么个送法。 “我谢谢你啊给我种五毒蛊。”她虚弱地开口。 车寿将早就准备好的伤药敷在梓桑心口。 回答:“不是,这是情蛊。” 冷汗淋漓的梓桑刚有死里逃生的感觉,听到是情蛊人又颓了,骤缩的瞳孔带着震惊。 “你为什么给我种这个?!” 上完药,车寿细致地帮她整理衣服。 “我发现我等不到让你爱上我的那一刻了。” 梓桑:我&*)@¥#@% 车寿的视线逐渐落在懒猫身上,情绪不明道:“在我们南中,动物的异常行为通常都和主人有关,你的猫很懒,寻常不爱动弹,但它每每都要溜出门,让我猜猜你还是想离开我对不对。” 梓桑汗流浃背了。 车寿为她拭去滴落的汗珠,触碰着如瓷的细腻肌肤,他唯有满满的心安。 “其实这情蛊很早之前就该让你养了。” 在他第一次想求娶梓桑时,在她第一次向他下药想逃离时,在重逢的那一刻……甚至最初的最初他们相遇时,情蛊就该长在她的心房了。 南中遗俗有言,两心相许的新人会从身体里取出从小用心血滋养的情蛊,待到结缘的那一日再种入对方体内,以此结下白头之约,向爱人献诚。 蛊在约定在,不得背弃,若有违背,七窍流血而亡。 梓桑不是南中人,她只能从头练,待蛊成那日,车寿会将自己那只引渡过去,再将她的送到自己体内。 他让梓桑培育拥有蛊皇资质的虫,只需三日便能有一年的效果,这样养出来的情蛊虽比不上自小养的精壮,对伴侣的约束力稍差,但蛊虫本身的身体素质足以弥补不足。 而这期间她会变得虚弱,但不会有性命之忧。 很快就好了。 既然无法令她立马爱上自己,那便从此缔结生死与共的契约。 永恒。 忠诚。 心血相融。 如此便好。 他抚摸着梓桑的头,看她沉沉睡去。 感应到的那鸿图捂住心口,砸碎了一罐天龙腿。 宛如打黑工,一天到晚陪着加班的林姜二人刚好路过,一个打算关怀一下,另一个试图展现小意温柔的一面,刚要开口。 那鸿图:“看什么看,事都做完了吗!” 姜纨:“……”香够量了。 那鸿图:“再做!” 【姜纨好感度减少,经验值-0.0001。】 那鸿图难以置信的看向她。 有史以来第一个好感度减少的npc。 赵卿颜死亲爹都没降低过对他的好感! 我&#%#$¥‖ 第40章 第40章 双人行变三人行 书房亮了一夜的灯,车寿也守了一夜的人。 从梓桑耐不住疼昏睡开始他就寸步不离。 一直到天光大亮,身边才有动静。 不是梓桑醒了,而是她的猫饿醒了。 胖猫伸了个懒腰走向主人,用尾巴扫她,用胖脸蹭她,奈何睡着的人一动不动。 “喵?” 丧彪看向端坐在一边的车寿。 车寿还在刑狱时,曾利用五毒蛊给残部递消息找猫,找回来后又命人好吃好喝地养着它。 昨日突然注意到它在青楼里溜达,和五毒蛊找不到人瞎窜的模样相似,他就知道出问题了。 再看这猫便想动手了却麻烦。 可……他握着梓桑的手便总想起她对这猫的亲昵。 罢了。 “离我远些。”他对猫猫说。 猫咪一下被他阴鸷的眼神震慑,毛发直立,而后倒退,嗖的一下就溜出门去。 在车寿发现猫猫有可能成为移动传令官的那一刻,就命令哑仆往后它再出门便留意它身上是不是携带了信件、物品,又或者人。 而这三天里,他会寸步不离地看着梓桑。 如此便安全了。 梓桑是被一阵拉扯头皮的动静疼醒的。 睁开眼就发现车寿拿着梳子霍霍她的头发。 浑身无力的她连气都生不起来。 “你又要做什么?”她轻声问。 车寿:“弄疼你了?” 他歉疚地松开梳子,改用手一点点解开头发上的结。 “族中女子多喜欢编辫成股,戴银冠,我想着先上手练一练,等到大婚就给你扮上。” 大婚……梓桑的心情一下比双黄连还苦:“情蛊会让我爱上你并嫁给你吗?” 大哥你说三天后还我自由的,她还想忍过三天润远点呢,你出尔反尔,你不是好银。 梓桑撑起身子,“情蛊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死脑快想,没记错的话知识点就在五毒蛊前一页! 车寿:“情蛊不会让你爱上我,但你会依赖我从此离不开我,我的承诺依旧作数,在我身边你仍旧可以想如何便如何。” 他也不必担心自己的行踪被出卖,梓桑离开他。 待到依赖转化为爱,她只会更紧张他的安危。 这话听得梓桑眼前发黑,思索是不是真如他所说,可惜当时只在意五毒蛊竟然略过了情蛊,现在是满眼抓瞎。 她强撑起一个笑,这笑是那么牵强。 “情蛊……有破解之法吧。” 车寿替她掖了掖滑落的锦被,摇头:“一旦种上,双方必须忠诚,永远离不开彼此。” 完啦。 梓桑颤颤巍巍地指着他。 “你太坏了。” 本想骂人辣鸡,但死嘴就是吐不出这两个字。 车寿将她的指控当做夸奖:“过奖。” 又想了想,他觉得还是为自己正名一下,挽回点形象,“论坏比不得那鸿图,他才是出了名的阴险,你可知他过去是如何抓到我的?” 梓桑抬头挺胸:“当然!” 真刀真枪地干! 咱们是铁血真男人! 车寿觉得她开玩笑,一个只知道行医治病的人哪有空关注战场。 “他在崇山峻岭中埋伏我。” 梓桑:“没毛病,带兵打仗都这样。” 车寿:“诱我前锋倒戈,如今那所谓的八上将便有一人是我的旧部。” 梓桑:“识时务者为俊杰,有前途。” 车寿盯紧了梓桑,这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她分外骄傲。 为那鸿图感到骄傲吗? 她是在乎他的? 一想到这,手中梳子便出现了裂痕。 “他将我十万投降的军士屠戮殆尽,又在那死绝之地立碑,一点点覆盖整个山谷,而后由此入手一座座石碑占领平原,令无数马匹无从下脚,从此将我军挡在龙牙坡之外。” 梓桑:“明智。” 车寿深吸一口气,额头青筋却凸起,想起后来的事几乎抑制不住升腾的戾气。 他记得那之后他只能往前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后一马平川,竟然都是平原。 “他为了野草不遮挡视野,一夕间又令无数绿野变荒原,绝了寻常游牧民族的生计。” 由此足可见,那鸿图有多么不计代价。 一座座碑立起的同时还有那一个个瞭望台,那鸿图一点点围剿而来,压缩他的生存空间。 车寿不得已兵分几路,却不知已悄然中计。 平原的背后便是一望无际的海,他不善水,将士们也是,所以一直企图找到突破口再寻找机会整合队伍。 谁知道那鸿图早就料到,在他兵马分散时逐一击破。 兵力的削弱,还有对骑兵的掣肘,车寿险些渡海求那一线生机,可偏偏那鸿图又在碑中留缝,让瞭望台的士兵在换班时露出破绽,于是他以为步兵可行,反去制伏来不及换班的将士,占领瞭望台,反杀回去,结果他却在荒原里点火,那一个个瞭望台就是密闭的熔炉,所有蛇虫鼠蚁,将士,几近覆没。 说完,车寿手里的木梳也变得七零八碎了。 他侥幸未死,辗转多地想重新来过,这人又假冒南中族人,用稀有蛊虫诱他入套,这才把他抓进了刑狱。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得到蛊皇的,又是哪个族人惨遭毒手,现在想来他此前防范蛊虫的方法也令我惊异,怕是早就对我族人出手。” 梓桑:……有没有可能是我研究出来的。 那蛊皇嘛……和车寿交流医术蛊术的时候就会认了,行医途中又走遍千山万水的,怎么也能开出一只稀有吧。 等等,不会是身体里的这只吧? 梓桑按揉着太阳穴。 现在的身体由不得她想东想西。 “这些实在算不上阴险,兵不厌诈便是如此。” 再说那一座座碑,它其实就是她/他用来祭奠因诈降枉死的军士,后来的平原之争才是真的战场。 至于游牧民族……她/他后来不是给了他们牧园的活计嘛。 梓桑一点不觉得自己阴险。 见她这么明显地维护那鸿图,车寿倏地拔高声音:“他不仁不义,不折手段,便是小人,你安敢在我面前维护他!” 梓桑了解来龙去脉,清楚战场诡谲,没那么容易被带偏,面上就有些不敢苟同。 又劝他冷静:“别这样,你的虫又毒又险,那你是什么,绝命毒师吗。” 刚说完,车寿冷脸转向暴怒,冰寒彻骨般的语气质问她:“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梓桑简直瞠目结舌啊,他一句话给她整不会了。 “我……你……我……” 有病吧,“我们在聊战事啊。” “言谈之中你对他尽是欣赏,对我却各种贬低。” 车寿胸口上下起伏,他很久没有这么大情绪了,就连在刑狱受刑都没有过,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有这样令人气急败坏的本事。 “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有拉踩的意思……”吧。 以她现有的人设也做不出贬低别人的事啊。 梓桑很善解人意:“这没有什么好气的,冷静些,胜败乃兵家常事。” 车寿更无法冷静了,尤其是看着她好似关怀,实则无动于衷的样子。 脑中闪过许多念头,随即想到了什么。 “难道传言有假,你二人貌合神离的戏码是给外人看的。” 车寿不知怎么的突然得出这样的结论,焦躁得直转圈圈。 “是不是!”他又指着梓桑鼻子问。 “对,那鸿图一惯狡猾,一定是这样。” 梓桑:“……”话都让你说完了。 “说话!” 久等不来答复,车寿更加暴躁,哪还有运筹帷幄的从容模样。 被吼的梓桑平静地顺了顺头发:“你说是就是吧。” 随便,无所d谓。 一魂二体的事说出去也没有人信。 退一万步讲,都给她种情蛊了,还怕她心里有人? 车寿:“每逢你不愿意配合便总是想着逃离,如今我戳破了你们的谎言,你便不管不顾了?” 梓桑撩起眼皮,生无可恋的看着他。 她现在很虚弱,在精力上就输给了这个突然发狂的人,她能争辩什么,反正他也不信,不说啦。 但车寿不放过她啊,箍紧她的双肩,目中的怒火令人心里咯噔。 “不喜欢。”梓桑只好这样说。 车寿刚要转怒为喜。 原本透着淡淡死气的她正得发邪,面对逼问十分客观。 “才不是,比起你,我可太喜欢了。” 满意了? “梓桑!”车寿将人推倒在床上。 这是真动怒了。 又一眨眼,车寿瞥见银光一闪,手直接按住了梓桑的银针。 “又是这样,还是这样!”这一幕仿佛带他们回到初来良月阁的那一个晚上,他们的关系还是那样糟糕。 “明知不可为,却还要冒着中毒的风险刺我。” 车寿恨恨地闭上眼。 软的没有用,硬的也没有用。 他到底要怎么做。 “你对其他人的善意宽仁就不能分给我吗,为什么偏对我强硬,你知道我对你的要求不高,只要留在我身边。” 车寿松开对她的钳制,希望梓桑能说些好话。 但自从蛊虫入体,吞**血,她的情绪几近归无。 平静的口吻只会让车寿越来越愤怒。 梓桑说,“我最初对你也无可指摘,可你却要囚禁我,如今再问为什么都多余了。” 初见时某个江湖游医医术不精,藏着偷师的心同她虚与委蛇,哪怕后来知道他目的不纯,梓桑也没有吝啬过教导。 更在他试药出现岔子的时候圣母心发作痛患者所痛。 她自问仁至义尽。 待他换个身份,欲行不轨之事,她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对待普通人有对待普通人的方法,对伤害自己的,她也不会傻到让打了一巴掌又伸另外一张脸。 她是圣母玛丽苏,不是圣母傻子嗦。 要这么玩,初初穿越的时候她就该嗝屁了。 这番话就差没明着说车寿忘恩负义,他果然生气。 可惜气得仪态全无,好像除了强迫她别无办法。 他眼中的梓桑,长发披散在床上,瓷白的脸蛋泛起一丝死气,没有哭泣,没有情绪,比那一夜还要平静,可柔弱的模样更甚,仿佛下一刻就要与世长辞。 他哪里敢碰。 于是只能负气地起身,来到书桌前写写画画,也不同她说话。 梓桑乐得如此。 很快又闭上眼睛。 【系统,打开《驱蛊燃犀录》】 情蛊情蛊情蛊…… 刷啦啦翻页。 找到了! 【情蛊,由心头血供养,象征忠诚的契约,蛊在契约在,伴侣双方将情比金坚,生死与共。】 谁要看这个,梓桑要找破解之法,她还心存侥幸,怀疑车寿诓骗她。 【种上无解。】 “……” 【种不上另说。】 “!!!”。 农家小院内,那鸿图制香暂停,他开始磨枪。 “尼玛的生死与共。” 合着双人行变三人行呗。 必须种不上! 40-50 第41章 第41章 针锋相对你来我往 【种不上的情况分为:养不活,异化,双方宿主无心无意。】 “?” 她现在这个阶段就处于养蛊阶段,怎么才能养不活。 【封锁心脉,蛊虫自会脱落,注意必须是幼虫阶段,或宿主濒死。】 其他两个不用看了,明白后梓桑刷的一下睁开眼。 满目的橙黄映入眼帘,又是一个黄昏。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她偷摸看向四周。 抬眼就是车寿坐在对面下棋的画面。 他真的在贯彻连体婴儿方针,一整天都在屋子里监视。 除了落子的声音便没有其他动静了,过分安静的空间好像少了什么。 而不远处的水碗也还是满的。 梓桑终于意识到猫不见了。 她担心猫,但不妨碍此刻的脑子酝酿出一个计划。 此计名为:顺势而为。 于是她尝试着叫唤猫猫。 车寿收回放在棋盘上的目光转向她。 猫没有回应。 又叫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 “你将它处置了?”梓桑问。 车寿可不背这口锅,开了尊口:“没有,许是出去野了过一会就自行回来了。” 可等了好一会猫还是没有消息,眼看吃饭的时间都要过了。 梓桑开始焦急,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夸大,她表现得越忧心,车寿就越在意,只能赶紧让人找回来。 可一直等到日落月升还是没有猫的消息传来,梓桑决定亲自去,奈何刚站起身眼前就天旋地转,她不得不扶着东西。 车寿知道她虚弱,白天的气还没消,现在又忍不住心疼,将她挡了回去。 当然气头上的他,说出的话就未免扎心了些。 “训了多日竟是这样的成效,当真没用。” 显得他白担心了。 梓桑盯着他,忽略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分析上猫猫不见的原因:“你是不是凶它了,否则这个时辰它早该回来吃饭了。” 猫猫是差生没错,但它到底是一只猫,准时准点回家吃饭的能力还是有的,之前放它出门的时候都会掐着点回来。 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车寿,令他想起早晨猫对他炸毛的样子,沉默了。 他的一丝丝心虚都被梓桑看在眼里,心中闪过了然,再次提出要找猫。 车寿态度强硬,出院门一事,休想。 仿佛知道他的顾虑,梓桑不紧不慢道:“你弄丢的那你去找。” 这样总行了吧。 赶紧走吧。 她慢慢挪向床尾,眼角余光都是她的随身药包、百宝袋。 当然车寿的警惕性也不是一般的高。 又是拒绝:“不行,我若离开,只怕下一刻你该做出我不喜欢的事了。” 梓桑:“……比如?” “比如剜心取蛊。”他寸步不离的真正原因。 情蛊还未彻底活过来的时候还盘踞在心口,幼虫弱小,真到了剜心的那一刻,它就真的活不成了。 如今挑明了他也不怕梓桑做出什么,反而伸手点了点离她不远的药包。 多亏了她又拿起银针对着他,他才想起情蛊的致命弱点,里面类似于针或匕首这样的利器已经被他拿走了。 说完,他看向梓桑,发现她的脸又白了几个度,车寿微微无奈,她果然有这个打算。 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的梓桑还不放弃。 “……我不会拿身体开玩笑。”我用针,不拿刀。 “你的银针也不行。”车寿从容应答。 剜心如果做不到的话,车寿绝对相信她能用银针封住经脉,到时血液不通,蛊虫自动脱落也有可能。 梓桑:呵呵。 白看一下午书。 疑似失去所有手段的梓桑萎靡了一分钟,垂死挣扎般又问了个问题:“我对你无意,这虫真的能种上吗?” 这个问题直指要点,车寿眼中流露出一抹惊叹,她果然已经着手对付情蛊,似乎已有眉目。 要知道昨夜梓桑还对情蛊一无所知,不愧是神医。 但他并不打算正面回复,只说:“我对你有心就好。” 气得梓桑晕了过去。 “大人,猫抓回来了。” 短暂不用工作,从青楼鬼混回来的林姜二人拎着一只三花的后颈向那鸿图复命。 距离安阳夫人被掳走已经五天,这五天里郢都上下风声鹤唳,反王车寿再次现身的消息令所有人不安着。 夫人被带走的消息虽然被压着,但也有小部分人知道,他们都想知道车寿这么做的目的。 而大人这边调兵却不救人,只让虎枭军四处巡视,没有半分着急找人的样子。兵马司更是只潜伏在暗处。 总之除了动静闹得大了点,并没有要救人的意思。 原地待命的过程中安息香的量也远超预期达到了惊人的量。 “大人咱们还不行动吗?” 车寿没抓到安息香倒是越做越顺手,没日没夜忙活的林枭姜纨苦啊。 “原料快用完了。”林枭提醒。 而且部分材料在短时间内都处于短缺的情况。 “快了。” 那鸿图回答,一边将瓶瓶罐罐收起来,猫这种贱贱的动物喜欢推倒一切放在桌子上的器皿,这些好不容易做出来的香可不能让它浪费了。 收拾完,那鸿图才看向猫:“给它准备点肉。” 他刚说完,又注意到林枭和姜纨有些狼狈的仪容仪表。 林枭穿着一身夸张的金丝宽袖锦袍,装成贵气逼人的败家子,但现在金丝外套抓痕明显,尤其是衣摆的位置布料都成条了。 姜纨打扮成美艳贵妾,穿得花团锦簇的,出门一趟胸口那朵白牡丹成了黄牡丹。 “怎么,遇袭了?”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两人顿时想起什么,一边否认遇袭,一边一人一个巴掌拍在了猫屁股上。 林枭那张脸上更是少见地出现羞恼,姜纨也是胸脯起起伏伏,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一听那鸿图问,顿时委屈地告状。 “您让抓的这猫乱尿!” 那鸿图没想到他/她顺嘴提的标记,丧彪竟然记住了。 “动物做标记是喜欢你们。”那鸿图给亲儿子挽回形象。 “不是啊!”姜纨跺脚,“它尿我……” 实在难以启齿,她只低头示意了一下胸口那团污渍。 她们好不容易找到猫,但是这只小流氓跑到她胸口上就不下来了,非要撒泡尿才肯离开,好好的衣服都被糟蹋啦! 那鸿图抿嘴。 死嘴,别笑。 对不起姐妹。 再看林枭,她又被尿哪了。 她的脸不是一般的黑。 但衣服上不脏。 “噗嗤。” 刚才还在委屈姜纨笑出声:“这猫在林统领身上找不到落脚点,几次都从身上滑下来,最后委委屈屈地在靴子旁撒尿哈哈哈。” “闭嘴。” 林枭嫌恶地看了眼鞋:“大人也小心着点吧。” 她提醒完,把猫放下。 但是猫乖乖坐在她腿后,只探头,根本不敢动,身上的毛发一层层地竖起,浑圆的猫眼只有那鸿图。 很明显它怕那鸿图不敢造次。 林枭多余担心了。 “过来。”那鸿图对猫说。 丧彪歪头,好一会才挪过去。 “喵~”爸? 那鸿图知道它是认出他了,很是欣慰,不愧是爸爸的好大猫。 姜纨:“大人你为何要我们费尽心思带这只猫回来?” “调虎离山。”将猫提溜到腿上的那鸿图。 和以往的猫咪一样,丧彪越靠近他也越发颤抖,看来还是怕他的,但是等那鸿图用熟悉的按摩手法挠它,它又迷糊了。 这是爸爸还是妈妈?丧彪发出呼噜声。 林枭的声音传来:“大人的意思是车寿会来找这猫?这是它的猫?” 那鸿图摇头。 林枭姜纨又不懂了,等着他解惑。 “猫是……我夫人的,”夫人两个字是真烫嘴,那鸿图说完就别扭了,赶紧转移注意力,将老小子弄丢了猫,本来想诱他出来找猫,但他没上当的事和盘托出。 这些日子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良月阁就多了好些日夜流连温柔乡的嫖客,这些人进不了重要的院落,于是潜伏起来。 车寿躲藏处有地道,哪怕出门也从地道走,所以那鸿图才想将人引出来,来一出瓮中捉鳖。 他太狂妄了,自信到明明知道外面有那鸿图的人埋伏,却笃定了他们不敢冲进他落脚的地方,因为他深知他们也怕他会逃跑,从此再没有踪迹。 所以双方才能对峙了这么久。 眼下计策不成,猫就没用了,林枭提议将猫送走,他们现在没有时间照料一只猫。 同时她也有些疑惑,大人怎么知道猫是车寿弄丢的,以及夫人的猫走丢为何车寿会找,她记得夫人是人质吧,人质的猫值得贼首去找吗?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得过分了吧。 大人品不出其中猫腻吗? 再看他一脸平常,林枭脱口便想问,梳着猫毛的那鸿图却摇着头阻止猫猫被送走,言谈间又提起另一件事。 “罗刹女石像可有眉目?” 车寿防着梓桑每逢出门都不让跟着,地道的唯一线索就只有被带走的那个晚上遇到的罗刹女。 姜纨:“找到了,罗刹女是恶神,少有人供奉,再有大人描述的院落特征,暗部筛选出两处,只有一处有地道,但内里太过错综复杂,且毒虫甚多,属下们一直没能完整走过。” “罢了,让他们守在外面蛰伏,搭一条命在里面反倒打草惊蛇。” 他有别的办法。 【姜纨好感度增加,解锁金丝软猬甲一套,经验值+20】 那鸿图:“……” 她又在想什么。 搞不懂的那鸿图斜了一眼姜纨。 正巧下属送来肉,他又低头给猫喂食。 看到肉,一声惊天的猫叫响起,三花丧彪起立。 “喵——!”肉! 它那大脸盘子肉眼可见的明媚,嗷呜一口暴风式吸入。 那盘肉比它的脸还高,简直不敢相信! “吃饭别吧唧嘴。”那鸿图轻拍它头。 在分身那里猫猫就是拉屎都是可爱的,在那鸿图这里就不是了,逮到就一顿数落。 “你说说你教了多久才会认人,实在太笨了。”又一个脑瓜崩。 猫猫抽空卖了个笑,一个几乎看不出来是笑的笑容。 但没关系,以后跟着爸爸,它只会越笑越多。 至于这些数落,它听不懂。 “喵喵……喵喵喵……” 肉渣飞溅。 那鸿图:“服了。” 姜纨:“百八年没吃过肉了吧。” 那鸿图:“那倒不是,车寿对它挺好的。” 林枭终于找到机会:“大人您怎么知道里边的情况,夫人和您通过信吗,这猫是传信所用?可属下没能从它身上找出信件。” “啊……”那鸿图战略性停顿,“你看它胖成这样就知道车寿不曾亏待过它。” “猫的话,自有他用。” 林枭又有疑问,大人是怎么提前知道猫要出门叫她二人去寻,毕竟车寿弄丢猫的时间又不能同他们商量好。 她只能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大人在良月阁内部安插了他们都不知道的线人。 但,又有一个新疑问,既然有内线怎么还找不出一个地道入口,又或者配合着救人也容易些。 抓不到人又不救人,约等于没用的线人,大人打算如何利益最大化? 满肚子疑问的林枭等着那鸿图解惑。 “……” 迎上林枭求知欲满满的眼神,那鸿图摸了下鼻子,表示通讯有困难,联系需谨慎,她尽力了。 这不,猫猫也不是每次都能顺利出来,稍安勿躁。 有这么个心思缜密的下属也挺考验他编借口的能力。 “如此便不好里应外合了。”林枭有些失望。 倒是姜纨很是高兴,这就证明安阳夫人无虞,大人也没有因她身陷狼窝而有所猜忌。 她杵了一下林枭,递给她一个得意的眼神。 林枭懒得理她,眸子微垂可清晰地看到那鸿图看似撸实则薅的摸猫动作,神情间藏着一抹闲适。 这番做派不见一点着急,而且他也不介意车寿替自己夫人养猫这等亲密事,除非对她全然的信任,寻常男子此刻就该吃醋了。 姜纨就说过大人是因为介意夫人和其他男人有牵扯,所以任其自生自灭,但现在她看来大人是全然不在乎。 林枭也不知此刻是什么心情,但她好似更愿意倾尽全力去救人了。 一直等猫吃完,那鸿图拿出安息香,在粉末状的和固态长条中选择了粉末。 林枭之前问过那鸿图香的作用,那鸿图当时的解释是这香能克制车寿,见他拿出来,想来应该是用香的时机到了。 “您是打算让这猫将东西带进去吗?”线人无用,猫还可以物尽其用,不愧是大人。 姜纨自告奋勇:“我去准备香囊!” 那鸿图叫住了她。 “不要香囊。” 已知车寿对猫猫十分戒备,他怎么会将香囊这么明显的东西露出来让他抓。 “那?” 第42章 第42章 暗度陈仓 夜晚是烟花场所开门做生意的时间,兜里有几个钱的男人想要消遣就会去青楼,良月阁是其中最生意兴隆的一个。 它的外围有许多普通嫖客,最里面却有着全国最尊贵最富裕的那批人。 外面的人充其量就是里面那些人的挡箭牌,能享受到的服务也只是内围的百分之一。 舞姬是内围之人挑出来不要的,花魁是内围淘汰的……用来彻夜长谈的房间也是平平无奇的。 有嫖客不知情自然不会计较,有点门路又知道够不上的习惯了也不闹腾,唯有拎不清的偶然瞥见更绝色的,就开始对怀里那个挑三拣四。 柳絮以为今天又遇到了这样一个人。 “你瞧你穿的像什么,还比不上海棠姑娘的一根指头,天天就知道露,我一个杀猪的难不成缺肉看?” 他又点评:“腰肢不柔软,长相一般般,倒胃口。” 五官秀美的柳絮有着小家碧玉的美,比不上那些倾国倾城的,但也有自己的风格,乍一听被这么贬低,纵使见识过嫖客的为难,心里头难免有一团火在冒。 她看了眼今天的客人,杀猪的,难怪一身肌肉,一把子力气全用在推开她了。 但是杀猪的在她这里=穷。 遂,她也不忍他了。 “客官要是觉得不满意可去找海棠姐姐,我这就不送了。” 柳絮轻摇折扇,把露肩的肌肤扇得冷嗖嗖的,又悻悻地停下,做出一副送客的模样。 “一分钱一分货,奴家只会露点有的。”不像你个肥猪,有肩吗?脖子以下一个八,衣服不穿紧点就该溜到裤衩了。 这杀猪的客人自然是没有钱进内围,很可能连内围的消息也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一下意识到贫富差距的人心里怎么会好受。 又没能在柳絮这得到尊敬,更气了。 他不去找什么海棠,他开始咒骂敢嫌弃他的柳絮。 从衣饰品味,到体香气味,从头到脚,贬得一无是处。 柳絮纵有舌灿莲花的本事也敌不过他疯狂输出。 她看了眼自己,哪有那么差。 “柳絮是吧,你他娘离我远点,臭死了,猪下水都没你臭。” 他拿她和猪下水比,顺便还把妆台掀翻,香粉摔了一地,空气中的味道变得浑浊。 柳絮一张脸精彩纷呈。 隔壁,同样的情况。 “你闻闻你身上的味儿,秋叶铃兰你们仨我都快分不清了,你不知道我眼神不好吗!故意的吧!”有眼疾的客人发脾气。 香粉盒子,卒。 … “哎呦春雨,你好香啊~” “老娘是夏荷!” 嫖客没有半分不好意思:“谁叫你们用了同一种香呢,不怪我。” 香粉x3 … 这样的对话在同一时刻不同人面前上演,谁都没注意到一只猫路过一座座充满脂粉气味的小楼,顶着一阵阵香风离开。 丧彪大摇大摆地回来,没一会就被抓了。 哑仆仔细辨认了很久才敢确认是主人走丢的那只。 它身上不知道是滚了泥巴还是泡了屎,毛结成一块一块的,格外狼狈。 哑仆抓到它的瞬间就想捂住鼻子,以为会闻到屎味,结果竟然是刺鼻的香粉味道,而且是好多香粉味道混合,吸一口半天品不出来一种,为此还坏了鼻子。 这猫属于香得很臭了。 哑仆用眼神询问最先发现猫的人。 那个外围的人赔着笑脸:“有客人打翻了香粉盒子,它又踩过洗地的水……就……就这样了。” 那身上又像屎又像泥巴的东西呢,哑仆指着猫身,神情很不好。 那人又急忙开口:“我们不知道啊,不关我们的事,猫不都这样吗,贪玩。” 哑仆觉得不对,但是又想不起哪里不对,遂摆摆手,算了,洗洗还能要。 她们刚备好水,又有哑仆急匆匆来,比划着车寿的命令。 主人急要,先送去。 没有打理的猫让车寿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去看梓桑,想着她又该对他生气了。 结果却是她一脸心疼地快步上前将猫抱在了怀里,连身体不适都忘了。 车寿对猫的感官又差了点,他看向哑仆,对方点头又摇头,表示检查过了身上没有可疑的东西。 车寿不置可否,想亲自再检查一番,梓桑却已经小心地将猫送进没来得及用的温水里,轻轻搓洗,洗手盆的水瞬间变得浑浊。 而等到他靠近,就闻到了那股不对劲的气味,神情一下严肃起来,哑仆连忙手比划着外围发生的意外。 但车寿还是没能放下戒备,拦下了正在为猫洗澡的梓桑。 他一改嫌弃的做派,亲自将看到他就哈气的猫抱起来,手指一寸寸抚摸猫身,鼻子又凑近闻了闻。 梓桑心跟着一紧。 待他掰嘴巴,摸肚子,甚至怀疑东西藏在肚子时,猫打了个喷嚏。 梓桑:“你快些!要受凉了!” 车寿:“肚子这么大?” 梓桑心脏猛地一跳,早知道就不喂那么多了,还好车寿又说:“吃躁矢了?” 躁矢,屎的文雅叫法。 梓桑松了口气,很快意识到他说什么而黑脸。 确认过肚子虽大但软软的没有硬物后,车寿将猫放回温水里,对哑仆吩咐:“这几日它出恭时看着些。” 以防某些不好消化的纸通过消化道重见天日。 一边的梓桑:“……” 最后的最后,她还眼睁睁地看到车寿去瞧丧彪的菊花。 作为猫妈咪,她觉得自己连同好大儿一起受到了侮辱。 “你在审问犯人吗?”将人推至身后。 车寿倒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你不知道刑狱里的犯人进去前都要被扒光了,人身上的部位更是重点瞧,身上不能有任何东西,便是自尽的器具也不行。” “如今不过看它几眼都未上手,掉不了一块肉的。” 听他这么一说,梓桑反倒沉默。 是啊,就算扒光了,车寿竟还能练出五毒蛊。 可怜又可敬。 还有可恨。 “对不住。”她说。 说完,梓桑重新低下头料理猫身上结的泥巴块。 身后一时没了动静,直到车寿一声叹息,身前多出一双轻柔环住她的手,后背的温度叫梓桑睁大眼睛。 她刚要挣扎,但车寿只是一抱即离,快得仿佛这个怀抱是错觉。 梓桑不明所以地看过去,想知道他是不是又犯病了。 只见车寿万年不化的冷脸已悄然融化,嘴角更是勾起一抹弧度。 “你心疼我。”他说。 梓桑:“……我没有。”又不是斯德哥尔摩:) 车寿显然不信。 算了,还是去洗猫吧,她又把身子转回去。 背后又传来轻笑,本来没什么想法的人都要被笑恼了。 难得开怀的车寿津津有味地盯着前方的背影,刚才梓桑那个明显难过的表情值得他回味半生。 她能对他感同身受。 没有哪个人能抵挡住这样的温柔,车寿也不能。 可惜他太嘚瑟,实在受不了的梓桑想将他赶出去。 车寿当然不肯,三日之期未到,今晚的梓桑越令他心动,他对情蛊就越加期待,猜测她方才的表现是由情蛊带来的好的开始。 不过也怕梓桑恼羞成怒,心情十分好的他走到一边,一个能看到梓桑的位置,还不忘关怀一句:“仔细站久了头晕。” 回应他的是一捧泥巴水。 猫洗好后已经是后半夜了,书房直接熄灯,有人要抱猫睡觉。 一般来说,梓桑睡床,车寿睡榻,他们的周围都会围着一圈圈五毒蛊,密密麻麻的就像蟑螂,有时还会传来啃木头的声音。 但梓桑发现今晚的五毒蛊似乎少了些活力,在地上慢吞吞地爬。 她猜泥巴水对车寿身上的五毒蛊起作用了。 但这还不够。 一直等到普通人类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刻,她才偷偷起身,走向盛满泥巴的水盆,途中小心垫脚生怕碰到一只虫。 来到水盆边,地上洒点水,离得最近的红泥小炉涂点泥,再这边抹抹那边涂涂…… 忙得忘乎所以时,一双发光的眼睛飘了过来,害她心脏漏跳一拍。 听见“喵”的一声才如释重负。 正偷摸干活最忌讳被发现,她赶紧摸两把猫缓缓。 辛苦了,梓桑对猫猫眨眼。 她辛苦,猫也辛苦。 车寿有八百个心眼子,她/他只能一层泥巴一层香地往猫猫身上涂,第一层保护皮肤,第二层藏香,第三层蒙蔽敌人。 如此才混过去。 猫猫虽懒,但爱洁,它不像狗喜欢身上脏脏的,那鸿图训了几遍,它就硬是忍下了舔毛的本能。 当然也可能是怕那鸿图,又或者纯粹是给得太多了(肉)。 车寿在刑狱的时候一定没见过这种叫花鸡式犯人,跟人体污垢似的泥巴,他不知道能藏什么。 心里有点小确幸的梓桑偷偷去看车寿的方向。 结果一转头发现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身,正睁着眼看她。 直勾勾的。 嘶。 神经衰弱的根本受不了一连两次吓,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他有看到什么吗? 梓桑心如擂鼓。 车寿是从第一声猫叫开始醒的。 睁开眼感受不到异常,又只发现梓桑和猫玩的画面,就有些无奈。 “夜深了不要贪玩,我保证明日它还在。” 他以为梓桑是太紧张猫,怕它又跑了才会大半夜和一只猫玩闹。 他都能想到家里以后又多出一个祖宗,他不能凶不能骂的活祖宗。 怕心虚引起声线发紧,梓桑也不敢应答,继续摸猫,然而车寿走过来将猫抱到自己的榻上,然后—— 又检查了一遍猫的身体,继而审视梓桑,尤其是她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重点看。 一无所获后才放过一人一猫。 梓桑:QAQ太吓银了。 距离蛊成,还有两日。 第二天,书房窗户密闭,红泥小炉燃起来,碳烧起来,书看起来,人盯起来。 在梓桑第不知道多少次看向车寿后。 “你再如此,只怕我会把持不住。” 梓桑嗖的一下低眉垂耳,不善伪装的她叹了口气。 本来是心口疼,一到装模作样就头疼,现在被这么一威胁,是肝疼。 活不起啦。 “昨夜,外围发生了些事。”车寿突然说,过分安静的氛围让他想和梓桑说说话。 昨晚的事还有后续,有几个客人打砸了好几间屋子,‘不小心’伤了几个姑娘,惹得好些姑娘哭哭啼啼了一夜,生意都受到影响。 “我还奇怪那鸿图为何迟迟不动手,如今终于安心了。” 外围那些找茬的客人十之八九是对方的人,他果然已经找到他的藏身之处,虽然离预想有点晚,但这毕竟是郢都,他毫无根基的地方。 不过,如果是想靠小打小闹引他出去,那未免太天真了。 所以车寿也在想,那鸿图的后招是什么。 梓桑还是第一次听说,当即问:“伤得严重吗?” 这次办事的是兵马司的人,和虎枭军比军纪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梓桑一开口,车寿就了然了,原来是为了找机会让梓桑出去治疗吗。 但他是不会放她离开的。 只要主动权还在他手里,那些小把戏就起不到任何效果,他又不在乎其他姑娘的死活。 感觉这次交锋很没那鸿图水准的车寿问梓桑:“你在他身边多日,想来也知晓他的脾性,你猜猜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不爱撒谎的梓桑硬着头皮编:“……烧了良月阁吧。” “火攻啊?”车寿想了想,他自己就先摇头了,“符合他的脾气,但他要还想抓我、救你,便不会火攻。” 而且火攻动静极大,恐怕会波及方圆几里的无辜百姓,以前的那鸿图说不定会说烧就烧,才不管百姓死活,但是现在又不一样了,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任性妄为的人臣要顾及他的主君是否同意。 梓桑眼神发飘:“……你猜吧,我听听。” “最坏的结果是他耐心耗尽,届时便不会顾及你我性命,不管不顾地杀进来,拆了良月阁。” 拆?梓桑心说不会的,抓完车寿,她/他就该去搞来良月阁消费的高官名单了,不借机清算一批人,找出为教坊司建立添砖加瓦的老色批,怎么配得上她/他这几天的担惊受怕。 “这里……很赚钱吗?”梓桑问,“那些人里都是心甘情愿留下的?” 车寿坐正了些,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听到梓桑问起赚不赚钱的话题:“自然是赚钱的,现下让我组织一支军队也更容易。” 至于是不是甘心沦落风尘,谁在意。 “军队……” 梓桑呢喃着这两个字,突然想起某件事。 太平侯那些消失的马…… 这事太过机密,直接问会让车寿怀疑牧园和她的关系,说是从那鸿图那里听说的恐怕又要发疯,就算冒险问了他嘴那么严也未必会说。 正纠结着,冷不丁就听到:“你熏香了?” 焯,给梓桑吓回神了。 “昂,什么?”她装傻,然后狂揉太阳穴。 车寿觉得空气中的味道不好闻,焦焦的,还有土腥味,要说香也有点香,但是混合起来还是奇怪了些。 他将这股味道贬得廉价、难闻。 梓桑听着就感觉是对她没日没夜工作的侮辱! 这拳头不由自主就握紧了。 “可能是昨晚猫猫带回来的气味。” 车寿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然后就让人换了新香。 然并卵,该吸还是得吸,就跟现代甲醛一个道理。 梓桑不紧不慢地给小炉子添炭。 过完还算平静的一天,屋里五毒蛊的行动速度更慢了,懒洋洋的好一会才挪动一下。 相当明显的变化令车寿提早发现。 他开始观察五毒蛊,给自己诊脉,咨询被自己囚禁的神医,都没能找出原因。 最后划开手臂皮肤。 大五毒蛊满满蠕动到手臂,探出头来。 黢黑! 地上那些不动弹的都不由自主地晃悠一下五条腿。 第43章 第43章 好消息:抓到啦 车寿捧着他的五毒蛊,看了很久,扎针喂血轮番上阵。 从早到晚都致力于让蛊虫重新焕发生机。 直到最后,冷静的面容寸寸皲裂,显露出焦急,焦虑。 为什么会这样? 他双唇紧闭,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蛊虫说安眠就安眠了。 那只大五毒蛊足有拇指大,在体内蠕动时本就慢吞吞的,出来后行动更是迟缓。 明明距离蛊成只差一点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 他逐渐将掌心合十包住蛊虫,看向梓桑。 眼神颤动,仿佛在说会是你吗。 淌血的伤口,睡着的虫,疯狂的寿,这一眼后增加了一个受惊的梓桑。 吓得她又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炭。 然后才慢慢向药包挪去。 距离良月阁开门迎客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一道角门被打开,呼啦啦地闯进许多人,一部分身穿甲胄,一部分还是平民百姓的衣着。 这些人往院子里一站,再没了多余的下脚之地。 良月阁明面上的妈妈被五花大绑地摁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最后进来的人。 一头小辫,俊美无俦的面庞。 就算不认识,但仅凭特征她也知道来人的身份。 武安君。 大昭杀神。 嗜血成性的鬼修罗。 完了,妈妈忍不住浑身哆嗦。 又一会,一个打扮得和她一模一样,五官也一样的人从武安君身后冒出头来,腰肢轻甩,一把团扇摇来摇去,冲她眨了眨眼,那张徐娘半老的脸硬是让人看出俏皮。 妈妈两眼一翻,直接昏过去。 “这点胆量,嘁。”扮成老鸨的姜纨白了她一眼。 那鸿图:“开始行动。”。 夜幕来临,良月阁亮起红灯,嬉闹照旧,美人如故。 空气中却弥漫着肃杀之气。 没有惊动原有的客人,兵马司的人今夜只凭栏喝酒,就算美人投怀送抱也无动于衷,一双眼睛只看向夜幕下的亭台楼阁。 扮作富家翁的叶佳瑜和曹文翰刚踏进良月阁就感受到不太寻常的气场,那些眼睛扫射在两人身上时让人感到不适,彼此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安阳夫人失踪的事他们两个就是知情人之一,两人先后借某些同僚的引荐进了内围,照面后知道对方的目的和自己一致便一起行动了,他们混进来的这几天一直在花钱,今天才被允许换到更大的院落玩耍。 本想一点点查清内围的情况,但今晚似乎很不对劲。 曹文翰:“叶兄如何看?” 其实他心中已有猜测。 不是武安君来了,就是他二人暴露了。 一好一坏,但也不能将希望全然放在那鸿图身上,也为了这几日的功夫不白费他觉得还要继续。 好在叶佳瑜和他想的一样。 他掩唇轻咳,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走一步看一步。”。 良月阁,离特殊区一墙之隔的地方,林枭和混进来的兵马司同僚行走在各个隐蔽处,见到可疑的同党抓,遇到通风报信的杀,不巧撞上毒虫毒蛊的则撒药…… 若还有冒死预警的也不怕。 这一次,哪怕弄出动静,车寿也跑不掉了。 不过林枭还是想尽量不给车寿反应过来的机会。 车寿思考了一整天,五毒蛊也越来越不爱动,大的还会晃晃腿,小的已经彻底不动了。 他将虫重新送回体内,开始思考不对劲的地方,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一开始闻到的奇怪味道上。 他满屋子找手帕想捂住口鼻。 没有。 梓桑有,于是递了过去。 车寿看着那方从药包取出来的锦帕,迟迟没有接,甚至会下意识屏住呼吸怕上面有迷药。 他也不愿意去看梓桑。 一天过去,再多的疑虑焦躁都会找到出口,就如他早就有了怀疑的对象。 他此刻是了然的,恍惚的,也是悲戚的。 说不出什么滋味最多,他只觉心口被豁开一个大洞,始作俑者一直往里面撒盐,疼,疼得发胀。 良久。 “是你做的。” 他最终还是将锦帕拿在了手上,环视四周也看向梓桑。 普天之下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出克制蛊虫办法的,不做他想,只有眼前这个人。 所以,“是什么药,能使蛊虫安眠的药你又是从哪得来?我究竟输在哪一刻?” 所有所有的疑问最终化为一句:“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离开我吗?” 梓桑看着他,强大的同理心让她能感受到车寿身上的无助。 枭雄最后的啸声本就自带苍凉。 而她存在的本身就是个bug,就算赢了也感到胜之不武,所以没什么可开心的。 “束手就擒吧。”她说,“没有了五毒蛊,你也只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了。” 车寿摇摇头,他不会束手就擒,生来就不会,他伸手虚空点在梓桑发红的眼眶上,“胜利者的眼泪就如同你这个人一样,虚情假意。” 梓桑撇开头。 心说,拿眼泪敬你就收着吧,一会有人拿枪劈你看你怎么办。 她还想到某些热血漫,反派和主角对峙的场景,这时候一般都有战后总结:对反派最后的审判。 于是她说:“你本可以体面地死去,却要强求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机关算尽也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可以带你回刑狱留你全尸。” 可听了她的话,车寿只露出古怪的神情,关注点完全和她不一样。 “你果然和那鸿图关系匪浅。”他开始围着梓桑打转,似乎想将她全身都看透。 梓桑退后一步,车寿反手锁住她,将她拉入怀中。 “你想错了。”车寿贴着她耳朵说话。 “我可不是普通人,没了蛊虫,我也是杀敌万千的王,你太小瞧我了!” 梓桑这次没有挣扎,相反她看车寿像是在挣扎。 “来人!” 车寿高喊一声,哑仆很快带着一队人闯了进来,诡异的笛声也在这时响起,四处游荡的毒舌蜈蚣一瞬间快速飞窜。 但早就摸到药包的梓桑也不是吃素的。 没有了银针和匕首,她也能更好地用药,百试百灵的软骨散,一沾即死的万毒粉,还有那效果显著的断肠水、蟾酥毒…… 哑仆带来的人一点用都没有,根本无法靠近她,反折进去大半。 就连闭气的车寿都因沾到一点,半边身体麻了一半,他没有了百毒不侵的能力跟其他人比只是略微健壮一点的男人。 梓桑很容易就挣脱了,面对面同他对峙着。 他眼里有不甘,有对她的痛恨。 “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她已经听到救兵到来的声音了。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很快就会包围这里。 车寿也听见了。 是冲着他来的,他们早有预谋地闯入,而他这个当事人现在才惊觉腹背受敌。 想什么都没用了,他不想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能准确地找到这,又为什么没人预警,以及外面的蛇虫鼠蚁又为什么没拦住…… 他只知道再坐以待毙就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他拖着半个僵硬的身子再一次擒住梓桑,扔了那该死的药包。 “你又想带我从地道溜走?”被钳制住脖子的梓桑:“可你走不远的。” 侥幸只麻了一半身子是因为安息香不够,大五毒蛊还没完全安眠,但随着在这屋子呆的时间延长,后面也会变得全麻。 如果在地道突然全麻,无论是被里面的生物分解,还是那鸿图命人去搜,又或者直接放一把火进去,他的下场都不会好。 “呵。” “你以为地道只能往外吗。”车寿摸着她的脸,已然冷静的大脑又生出新的构想。 深邃的眼神透着深沉的心机,此刻里面藏有棋行险招的孤注一掷,车寿:“你说我们伪装成普通人大摇大摆走出去怎么样,那鸿图要是知道你就这样被我带走只怕会气死吧。” 只需要走一小段距离,随便找一个族人都能带他正大光明的离开。 车寿吐出一口气,突然有了扳回一城的快感。 梓桑垂眸,最终松开了手里剩余的药。 他们从房间里的地道来到了外围,那地道入口就在车寿平常休憩的地方,用床榻遮掩着。 可以想见,如果车寿不是被她和安息香拖着,就算将士破门而入,他也能在一瞬间逃进地道,届时再利用其地势逃出生天。 为了融入人群,车寿将她包进大氅里伪装成客人,就如来时一样。 而他们离普通院落越近,车寿一早闻到的古怪香味就越浓。 原本还能动弹一点的蛊虫,在身体里彻底没了动静。 车寿第一个念头是阁里换香了。 第二个念头便是蛊虫安眠果然和那香有关。 重重院落,只差再走三道月洞门,他们就能出去了,可他突然停了下来。 外围的风吹不到内围,但那个人还是在外围点了香,仿佛就是在等他来。 而月光照在月洞门内,依稀可见人的影子,他们站在那,如标兵,等着他自投罗网。 他眼中不服输的光渐渐黯淡。 “我又输了。” 梓桑从大氅里走出去,这一次轻而易举就能甩开车寿僵住的手,解开禁锢。 如今他们再次面对面站着,门后那些将士也走了出来。 寒风吹过时,军刀跟着发出铮鸣。 那鸿图也已经站在他身后。 夹击之势已成。 车寿举目四望,只有萧瑟的风在全力托举他。 他的族人,旧部,毫无动静,是被抓了,还是见势不妙藏起来了,他希望是后一种,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趁五官还未僵化,他对梓桑说:“我还有最后一些话想同你说……” 还未说完,虎头湛金枪抢先一步对准车寿的后心。 屋檐之上林枭的箭矢瞄准了那处。 第44章 第44章 梓桑在思考一秒后才走向他。 车寿感慨她竟然还愿意靠近,他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总是目光如炬,此刻却柔和万分,常年抿紧的薄唇再次上扬。 可惜说的既不是求情的好话,也不是将人软禁后的忏悔。 那张欠扇的嘴吐出三个字。 “蛊成了。” 轻柔的声音庆贺着另类的胜利,就像小孩子的炫耀。 梓桑不信。 怎么可能,还有一天呢,她掐着点的。 车寿故意说:“送蛊的那一夜便算一天,那一夜也是你最虚弱的一夜,你想想如今的你是不是比起那时好太多,至少不会动辄头晕目眩。” 梓桑感受一下身体。 她本来也体虚气弱的,现在腿发飘太正常了,至于头晕都是因为违背人设造的。 她不信,但是看车寿的表情又不确定,被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缠上的感觉像是回到以前,阴魂不散的东西见天给她/他挖坑。 难不成又被阴了? “……没事。” 梓桑安慰自己,成了就成了呗,不给人种不就行了。 “你体会过发情的滋味吗?” 车寿又问,眉眼间具是戏谑,攻守反转,他好像才是那个稳操胜券的那个人。 梓桑预感到不妙了。 那鸿图也是脸上闪过惊悚。 书上也没说情蛊留在身体里会发情啊,那车寿不是从小就…… 梓桑有点不信:“我不相信你们自己养的蛊会给自己带来这样大的限制和麻烦。” 车寿看她的神情明亮而炽热,眼底的血丝却越来越密集:“那你以为我族之人为何会走向亡国灭种的结局!” 他的神情逐渐狰狞,直接丢了一惯的冷静。 “我们明明可号令生灵!拥有世间最听话最强大的蛊人!甚至以此建国立业,万民臣服!还不是有太多族人死于爱而不得,错付真心,空耗心血。” 梓桑:“不信。”都是她的知识盲区,游戏背景没写那么多,而且男频里哪有那么多纯爱战神。 不信,一个字都不能信。 除非……两个游戏融合后连世界观也tmd融合了。 梓桑摇摇头,不愿意再想。 车寿定定地看着梓桑,片刻后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从我食得男女情滋味后,离你远些便会生出深重的思念,它在叫嚣着到你心里去与你心血相融。” 情蛊只会在生情的时候发作,一般多在成年以后高发,他还好些临到中年才有这么一遭。 梓桑:“……” “……爱而不得还能找备胎难怪你没死,你不愧是你族人里活得最成功的那个。” 分身那鸿图张开淬毒的嘴,毫不掩饰嫌弃。 男人的嘴啊,思念一个人他还一点不耽误开青楼,睡小姐姐,这象征着忠诚的契约就是个笑话,在彻底结下前,为了纾解欲望合着是个女的就行呗。 这跟谈着恋爱去嫖c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些,狗都要摇头。 车寿顿了一下,才开口:“你没有给我对你献上忠诚的机会。” 梓桑/那鸿图:“……”又成我的错了? 车寿似乎看出她全然不信,那股十拿九稳的气势弱了下来,直接放下诱饵:“若是想毁了情蛊,便来找我,否则非死不可取。” 其实是非(濒)死不可取,但也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只是濒死有活下去的可能罢了,这两种方法适用于养蛊成功后和种蛊阶段。 情蛊只要成功存活,就算不做求偶用,种到爱人心间,它也会一辈子活在自己身体内,而谁又能保证清心寡欲一辈子。 车寿看着梓桑,眼中闪过锐利的光。 梓桑:“……没事的,我谁都不爱。” 没有爱情,就没有伤害。 车寿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既然这样不行的话……” 仿若图穷匕见。 “那么,为了这一城的百姓,你也该来找我的。” 梓桑还没什么动作,那鸿图就先用**穿了这家伙的肩膀。 虽然肩膀很疼,但车寿却哈哈大笑起来。 身后的家伙急了。 “不愧是当官了,也懂得体恤平民了,看来林元昭的走狗当得还算尽责。” 梓桑/那鸿图:“水道河道,沟渠江河,城内百姓,内外的活物都有人看着,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能及时反应过来。” 车寿的笑容收敛了一些。 “那就拭目以待吧。” 车寿被带回刑狱了。 临走前他看到了围绕在那鸿图身侧的猫,顿时明白是谁带他在内围来去自如。 他摇头,呢喃:“到底养不熟。” 梓桑先是一顿,而分身直接一拳给过去,车寿那张嘴都被打歪了。 “就你话多。” 车寿被押走,外表上良月阁丝毫没受他的影响,生意照做,只是一些看家护院,他身边的护卫都在悄无声息中被处理掉。 林枭的人还找到了专门放置画册的暗室,除官员画册外,连同官员隐私、国家机要的记录一并收入囊中。 一些正在内围酱酱酿酿的官员丝毫没有预料就被逮个正着。 其中就有叶嘉瑜曹文翰,以及宿在这好久的夏正英。 前者好一点,被发现的时候还算体面,只和舞姬喝酒,后者简直不堪入目。 前两位说是来救人的,后面那位纯消遣,都说自己和车寿没有关系,但这件事还需要查只能将他们一起带回刑狱。 不过林枭也有犹豫。 这三人,叶嘉瑜曹文翰身份特殊,一个是出身冀州的世族,冀州官员的领头人,另一个是皇帝恩师的嗣子,深得帝宠。 夏正英虽在朝堂上没有建树,但他是皇后兄长。 如果没有他们和车寿勾结的实质性证据,只怕要大闹一场。 那鸿图:“无妨尽管查。” 林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聊完正事,她才向一边的梓桑行了一礼,恭敬的样子,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敷衍。 听完后续那鸿图又忙着给车寿加两层镣铐,眼神丝毫没有分给过她们,更没有夫妻间久别重逢的样子,林枭叹气:“夫人受苦了。” 姗姗来迟的姜纨听到这句话,吓得眼珠子差点掉地上,连忙走过去。 不过她身上一股安息香的气味,令林枭臭了一下脸,用眼神示意她离远点。 她本来就闻腻了,现下又这么浓,她鼻子受不了。 姜纨才不管这些,故意把手里残余的粉末往她身上扬,低声问:“你吃错什么药了。” 林枭只是忽然想明白了。 两个救命恩人,一个她爱的,一个她需要感激的,在他们成婚后,她是恨的,恨不得杀了这女子,可在得知仇恨的女子是另一个救命恩人,她开始愁绪万千,最后还是因浓烈的不甘选择自己有利的方式去面对。 她想过梓桑死后给她披麻戴孝,负担她在地府的所有纸钱都没想过要放弃大人。当然她自己是没法向她直接下手了,于是只能在一次次危难中见死不救。 她心中有愧又在看向大人时发现她也不被人在乎,像极了自己,她可怜自己也可怜她,连同藏起来的感激之情迸发时,她决定善待她。 所以她会帮她和大人和离,然后再次回归从前的生活,助大人登顶,报她该报的仇。 至于她和大人,只要他身侧再没有旁人,一切就还有转圜余地。 想明白的林枭心旷神怡,自然态度也好了。 当然也有例外,姜纨这讨人厌的例外。 “闪一边去,我要送夫人回府。” 今日之后夫人身边还需加派人手保护。 姜纨惊恐地倒退好几步,都要以为她鬼上身了。 梓桑/那鸿图不知道她们又在打什么哑谜,直接拒绝了回府,她/他要去马厩。 没有解释什么,她/他就是要去。 马厩在外围,还需要走过好几个小楼,才能来到客人停马的地方。 如果运气好她/他希望找出牧园的马。 奈何到了地方,巡视一圈都没有。 那鸿图烦躁地直叉腰。 旁人以为他不耐烦陪夫人瞎逛。 实则他心里叫嚣着:劳资马呢。 到底在不在车寿手上! “请太平侯到刑狱叙话。” 两人这才一同前往刑狱。 那鸿图回去是为了连夜审讯,梓桑则是不敢落单了。 其实车寿根本不需要拿话激她/他,她/他懂得吃一堑长一智。 林枭和姜纨对此不是很赞同,难得意见一致。 “大人刑狱不适合夫人这样的女子入内。”林枭。 “对啊,她会吓到的。”姜纨。 “无妨。” 那鸿图/梓桑一起开口,声音一柔一刚,却整齐得有点诡异了。 两具身体同时卡顿一秒,而后梓桑低头,那鸿图继续:“车寿身上还有些谜底需要我……和她亲自去解开。” 如此林枭姜纨也不好说什么了,这几天梓桑才是在车寿身边最多的人,想来得到了某些情报。 梓桑/那鸿图,一个骑马,一个乘马车,林枭陪着那鸿图骑马,姜纨则在车内对梓桑嘘寒问暖。 “夫人可有受伤?” 她又压低声音问:“车寿为何将你带走?” 车边的林枭看了眼那鸿图的反应,才去倾听,车内的梓桑说:“我还好……” 至于车寿的目的…… 她自己都不觉得车寿带走她真的是为了睡觉,起初她只有一个模糊的猜测还得不到验证,在车寿身边几天她又撬不开他的嘴,不过在他拿全城百姓的安危做威胁的时候,就和她之前的猜测对应上了。 他大约又研究出什么生化武器,打算在皇城内外大肆散播,又怕她会出手救人吧。 “武器?”姜纨大惊失色,“夫人可有探听到?” 梓桑摇头。 还是得审完车寿才知道。 姜纨:“那您这几日是如何度过的?” 卧薪尝胆的细节不好道与外人,梓桑就当参加了一场医蛊研讨会,切磋技术罢了。 “切磋?”姜纨一脸匪夷所思。 把死敌的妻子掳走不干点别的? “我知道了!”姜纨突然灵光一闪,顶着那张青楼妈妈的脸,一阵唏嘘,“您定是宁死不从,这才好端端的,太可怜。” 梓桑:“……” 她伸出手按在姜纨的肩上,想让她停下脑补,祸从天上来确实很惨,但是别人觉得惨和自己觉得惨还是不一样的。 她又没有卖惨的习惯。 结果姜纨突然眼眶发红。 她怎么可以这样好,为了不让人担心,强忍屈辱,还安抚她呜呜,好一个坚韧不拔的女子。 姜纨又真心实意地说了一遍:“大人配不上你。” 梓桑:“姜纨……” “!”姜纨眼睛睁圆,摸上还来不及卸妆的脸,“你知道是我?!还记得我,甚至知道我的名字?!!” 自那夜府中一别,还能在梓桑心里留下印象固然是好,但她这次易容了呀!除了林枭和大人就没人认出她!那些将士甚至叫不出她名字! 完喽。 易容术出现岔子了。 她赶紧掏出藏在腰间的小镜子。 梓桑:“……不用照了,我习医看得出来,但他人不一定,所以不必担心。” 而且姜纨的易容术还是从她这边的系统得到的,认不出来才有鬼。 姜纨大大松了口气,紧接着又钦佩又开心地看着梓桑,一双猫眼亮晶晶的,被注视的人心情也好,仿佛一下忘了她曾经又贫又贱的时刻。 “呜~你真厉害,”姜纨凑过去贴贴,“如此我就又有一个除林枭这个讨厌鬼以外可以说话的人了。” 虽然面容千变万化很酷,但也意味着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她的真面目。 如今又有一个,还不是敌人,她很是快活。 被抱住的梓桑有些不习惯,但想到姜纨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尽职尽责,叹了口气,轻拍着她。 “辛苦了。” “!”姜纨呜咽一声,她竟然懂我! 呜呜,她宣布从此刻起,她和梓桑天下第二好! 姜纨的粘人那鸿图早有体会,男号时还能推开,女号却只能任其上下其手,整个人被她箍进怀里,她看着那看似纤细的手臂,不白练,真不白练。 好在马车很快就停了。 第一次以女号的视角站在刑狱门口,她抬头,黑色建筑如同庞然大物压在人心上,玄铁重门向她敞开,内里森严凛然,空旷的场地唯有两侧的烛台向前延展指引着地狱的入口,燃起的星点微光照不亮这片天,风一吹鬼火摇曳。 嘤~梓桑忍不住后退一步。 见此,姜纨又缠了上来,林枭看向那鸿图,发现他斜了眼梓桑,似乎有点嫌弃,于是她取来一盏灯,在前方开路。 登上长长的台阶,绕过办事的前堂,横跨练武的校场,在武器库旁停下,地宫入口打开。 怂人梓桑感觉身体在慢慢变凉,尤其是地宫的阴风吹来的那一刻,汗毛乍起。 赶紧操控那鸿图挡在前面这才好了点。 七百七十七间牢房分为天地玄黄。 以玄黄二级牢房为例,踏进去的那一刻,尖利刺耳的声音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凄厉的嘶叫不绝于耳。 但这还算好的,至少他们还能叫出声。 再一看铁栅栏内的犯人,一眼望不到头,但那些离得近的牢房全是黑黑红红的一团,梓桑恨不得瞎了。 此刻她甚至生出救人的想法,忽略掉重刑犯的身份,那些血就跟大。麻一样夺目,她颤抖地伸出手,想去帮里面的人清除血色。 他们罪有应得…… 死不足惜…… 咎由自取…… 她在心里反复念叨,可那些人实在太痛苦了,有刑具插满全身的,也有在碳火里翻腾的,更有父子,兄弟被吊在横梁两端,脚下各靠一个半长不短的凳子保持平衡,却总能害得自己和对方差点窒息……监刑的人再时不时问上一句:还有呢/招了吧…… 梓桑记得自己也做过致幻的药物放在刑狱内,不明白下面的人为什么没用。 下一刻答案浮现在脑中:因为常年活在地底,狱卒也需要宣泄心中的恶。 这么想着更难受了,都是自己造成的…… 眼看另一个自己要失去理智,那鸿图一巴掌拍了上去。 宽而大的手掌落下,脑瓜子嗡嗡的。 他低头看向自己,那一脸痛楚让他难绷,于是手上没个轻重,求自己清醒一点。 “……” 一巴掌下去唤醒的可不止是自己,还有旁边的人。 梓桑控制不住哀伤就算了,那鸿图还肉眼可见的不耐烦,对那一巴掌始料未及的林枭姜纨,一个将人快步带走,另一个则指控那鸿图向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动手。 “大人,你太不是男人了!”姜纨斥责。 那鸿图:“……你懂个屁。” 他自己知道分身被人设影响有些情绪化,对死有余辜的人还忍不住同情只是一时的,一旦脱离环境就不会了,所以他现在要做的是不能因为分身的情绪化而改变管理方式。 什么给个痛快的建议,不予采纳! “放他们下来!” 而他一个晃神,更加深入牢房的梓桑忍不住拦下一批正在受刑的。 那些人还是新入狱的。 那鸿图快步走过去,问旁边的姜纨他们的身份。 “刚抓的,车寿的部分族人和护卫。”那些人见势不妙,差点遁入人群,幸亏兵马司提前埋伏这才抓到部分。 剩余那部分则是和车寿一样身负本领的,姜纨偷摸看下那鸿图,“大人再给我们一些时间,一定能……” 那鸿图没空搭理她。 他只知道分身短暂迟疑了一秒,然后又被新上架的刑具吓到,提出:“要不……用我的针?” 那鸿图往自己的天灵盖上就是一拍。 服啦。 不远处,正在脱衣服检查的某人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有片刻静止。 他要进天级一号房,进去前还有一轮‘前菜’需体验,从黄级到天级的刑具会一一在他身上使用,在这过程中身上的衣物会一点点去除,最后再检查完血淋淋的身子才能真正入住。 进去后才是暗无天日的开始。 此刻,狱卒正拿着烙铁子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第45章 第45章 坏消息,还能蹦哒…… 阴冷潮湿的牢房内,七八个体格健硕的男子正在受刑,与中原人不同,他们每一个在褪去衣服后脊背的地方都有相应的图腾。 似龟似蛇,蛇围绕着龟,龟衔着蛇。 狱卒从脊柱下刀都不需要描点,从那里就能开始,而后剥离皮肤与肌肉……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梓桑闭着眼难受得直捂耳朵,在她心里里面划一刀就等于血蝎、升麻、防风、龙骨……还要卧床至少一个月。 打得那么轻易,救起人来可不容易。 她抓心挠肝的着急啊。 “还是……用针用药,比较快。”还避免了犯人二次撒谎。 她认同善恶有报,但不赞成生不如死式的折磨,狱卒的戏谑也很邪恶。她恨车寿恨得牙痒痒的时候也只是动针嘛不是。 喃喃自语完,分身不可抑制地溢出一声冷笑。 旁观的林枭都没想到梓桑反应这么大,这还是不大敢睁眼的情况,赶紧一间间巡视过去,抢先让狱卒堵住里面人的嘴。 可耳朵解放了,眼睛还遭难来着。 等她走近,眼睛睁开一小个缝,隔壁又有人的一口牙被薅了,痛得在满地打滚,眼睛凸着,青筋隆起,看着万分痛苦。 她脑子里会闪过,牙槽骨萎缩,脸部变形,吃不了东西,然后可能会饿死的结论。 痛,太痛了。 那鸿图:“……” 他脸上的不耐烦是那样明显,看向梓桑的眼神幽深而愤怒,身边人吓了一跳。 可实际在和‘自己’赌气的二者都有在妥协了。 至少一个没扑进去止血,另一个没掐着她的脖子扔出门。 他们都在忍耐。 没人能理解其中的矛盾和痛苦。 过去她/他顺应人物设定不去做ooc的行为是为了避免身心煎熬,所以做的事情一个过于残忍,一个过于圣母,现在拥有不同价值观的人物强行进入对方的工作场所,就会格外不适应。 而他们那一半又一半的意识又在‘串台’。 梓桑:试图理解血。腥。暴。力。 那鸿图:无法直视不合时宜的心软。 这样下去可比夫妻作坊还容易离婚OTZ 而等两个人看见正在被扒衣服的老熟人,丧的那个突然想起什么。那鸿图脑子一痛,与梓桑一同出声: “让他们把衣服穿上。” 她脸上闪烁着一种名为‘要给囚犯尊严’的神圣光辉,哪怕已经面白如纸,也仍然坚定。 另一个他则扶着脑袋,痛苦弯腰,狠起心来连自己也骂。 那鸿图:艹。 站边上的姜纨有些无措,不懂为什么两个人突然就像大战三百回合了一样,尤其是那鸿图对梓桑那是咬牙切齿,装都不装了。 “大人……”姜纨担心。 那鸿图咬牙切齿,但:“……去,让他们把衣服穿上,放兄弟们一日假,以后有她在的时候都如此!”他指着梓桑。 不!以后她再也不来了! 姜纨不明白,但照办:“……是。” 车寿重新拿回了自己的衣服,他看向门外依稀可见的女子,耳边已没有了族人的惨叫。 【新角色加载中……】 新的角色坑位即将生成。 天级一号三号又一次迎来他们的主人,不过这一次是完好无损的。 太平侯徐承志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水笼里是干的,耳边是有声的,眼前还有光,而他好端端地站在屋子中间。 除却审人的是虎枭军的两位统领一切都好,他咽了口唾沫:“两位有何吩咐?” 二进宫的他忍不住腿抖。 林枭姜纨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传达那鸿图的问题:他买的马呢? 徐承志本来还想说什么马,他现下是一穷二白了,后来又突然想到决战前夕确实买了一批。 但是,“我也不知道马的去向。” 姜纨从腰间解下鞭子,林枭摸了摸手臂内侧的袖箭,二人一副你再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的表情。 徐承志吓得瘫坐在地上:“马是我买的,却不是我要的,这是实话啊。” 买马的关口正是与虎枭军对决的时刻,有个人找上他,说是只要他能出面买马买甲胄就可以帮忙解燃眉之急,甚至还把钱给了他。 他那时候也是病急乱投医,无法去思考对方为什么不能自己买马,他只知道这笔买卖稳赚不赔,所以马买来了,还送过去了,但是那边迟迟没动静,眼看兵临城下,他气得把甲胄扣下了,说起来他还倒赚了一笔。 这就是马为什么不知所踪的原因。 隔壁的隔壁,听到传回来的话,梓桑/那鸿图看向车寿。 她/他已经能百分之八十确定是他干的了。 多熟悉的迂回战术。 但是马到底去哪了。 “把马给劳资吐出来!”是我的! “可以。” 车寿惊讶于他竟然知道马的事,但还是直接承认了,甚至出乎意料得好说话。 因为他在这偌大的牢房里,看到了熟悉的刑罚。 左手边有个化骨池,此刻泛着幽绿的光,波光粼粼的上头还有他吊过的锁链。右手边是个小隔间,看似其貌不扬,实则只要人进去,整个人便会快速脱水,五脏六腑像是被闷煮,还有前头的坑,里面盛满了遗骸,人躺在坑里一种名为尸毒的东西便会悄然侵入人体…… 和剥皮、腰斩、车裂等酷刑相比,这些东西才是经久日远的折磨,真正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今他再去看,心里依旧抵触。 除此之外,这里还添了一道格格不入的香。 由内而外将他控制得死死的。 车寿凝视着屋中的光亮,忍不住去想要是真的光多好,日照于大地,光随万里,那才是自由。 “我可以把马给你,但我只和她说。” 他指着梓桑。 “你做梦呢。” 那鸿图说着就要拿起手边的狼牙棒,结果摸空了。 低头一看,狼牙棒旁边多了根银针。 “……” 女号:多一种选择,少一种刑具。 那鸿图深吸一口气,拿起宫天梳。 状如梳子,呈月牙形,梳齿轻轻一梳,刮下数条血肉。 梓桑手轻轻搭在分身手臂上。 那鸿图脸色难看地又拿起看着稍微正常一点的火叉。 拨火用的铁叉,没那么残忍。 男号:真刀真叉,总行了吧。 女号:其实有一种药能让人奇痒无比…… 就这? 那鸿图对着自己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直接控制分身背过去,捂住耳朵。 他可还记得被软禁的时候脑子里没少有他拿枪戳人的画面。 结果真出来了,针?药? 不成气候! “老实交代马匹的位置!”火叉在手中轮转几圈,怼在车寿面门,气头上的那鸿图,“还有你在城中究竟做了什么!” 面对火气抑制不住的那鸿图,车寿反倒冷静下来,如果是虎头湛金枪,此刻的枪风该削掉他一缕头发了,这种普通的叉只带起一点火星,还没迸溅到身上就灭了,不比枪来得有威慑力,也不比身旁的刑罚来得记忆深刻。 他思索着拖延时间的可能。 但他忘了,如今进来的可不止他一个人,那鸿图拿他一日不开口,族人便一日不得安宁做威胁。 如此,车寿只能妥协。 “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那鸿图:“说!” “今日过后给他们一个痛快。” 那鸿图:“这事由不得你,我只能保证他们都活着。” 此刻车寿才真真是露出苦涩:“是生不如死的活着吧。” 那鸿图催促他快点,囚犯在他这谈什么人权,又不是圣父。 车寿只好招供:“是我让徐承志买的马,现如今马在冀州。” 那鸿图:“为何不自己买?你和徐承志又达成什么交易了?” 车寿摇头:“那时我人在牢中,族人又在经营良月阁随时等待劫狱,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我有钱徐承志有求与我,我二人唯有拧做一股绳才有一线生机,我想他不会拒绝。” 最重要的还是一次性收纳数千匹马的动静过大,若是发生在雍州才不会引人察觉,他甚至想过在雍州训练战马。 “我原打算用逃出刑狱的动静引你折返郢都,以此声东击西救雍州于危难完成和徐承志的约定,顺便再与他谈结盟之事,可后来出了岔子这刑狱进来容易出去难,原定的计划一拖再拖,我知晓你奉行兵贵神速的带兵之策,料想徐承志大约是完了,便只能保下这批良马,诓他送走后不久虎枭军果然占领了雍州。” “那后来怎么又去了冀州?” 让他来猜猜,这么多马在冀州却没有被发现,冀州有谁可以替车寿瞒着? “是叶家。” 车寿倒是实诚直接点名道姓了。 “叶家百年世族,对皇权没有一丝敬畏,天下一统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好处,因而同我合作再合理不过,而且……”车寿微微握拳,眼底深处掀起暗涌,他说,“冀州原是我的地盘。” 他曾经坐拥五州,幽、并、冀、青、兖尽在囊中,虽说那鸿图甫一出世便夺了青、兖二州,但冀州被他统治的时间最长。 冀州世家也不像青州贵族一样被驱逐,被严刑重法治得气数将尽,更不同于夏家被乱世搅和得支离破碎,相对来说实力保存得最完整。 但世家的人也不是好东西,眼见他一步步败退就开始拿乔。 叶家老祖便是其中之一,他倒还真有点本事,能看出林元昭政权下的薄弱,和他本人的外强中干,深谙浑水摸鱼道理的叶家人便暗中答应了与他合作。 不过他们所图甚大,不仅要学南中蛊术,还要与他平分天下,车寿当时也不过是表面答应。 那鸿图咂摸着叶家两个字,眼中浮现一丝凝重,片刻后才道出猜测:“那些马被用来培养骑兵了?” 车寿沉默一瞬,点头。 原是想复刻虎枭军中的重甲骑兵,如今训练时日尚短,大约还来不及出成果了。 那鸿图暗暗记叶家一笔,又问:“那如何能取得那些马?” 车寿:“手持五毒蛊。” 那鸿图顿了一下,上下嘴皮子一掀忍不住嘲讽:“谁教你这么做的?” 满地的五毒蛊随便拿一只,马就没了,他的马很值钱的好吗! 车寿摇头:“谁能在我不同意时拿起蛊虫,我敬他是条汉子。” 要是没有他授意,寻常人只要稍微沾上五毒蛊直接就被啃食了,而要是那人弄死蛊虫,生出的毒性又够人喝一壶。 那鸿图听车寿这么一说,火叉挑开他肩膀上被虎头湛金**穿的伤口。 “你生一只给我看看。” 听说血液里有虫卵,他肩上的洞洞还被挖大了,车寿一下疼得后退半步。 “你不将这些香熄灭,我如何能做到?” 此刻他身体里的蛊还动弹不得呢。 那鸿图盯着车寿看,眯起眼:“你是不是又耍花招?” 火叉还在身上的车寿白着脸:“我如今都在这了你怕什么?” 激将法对那鸿图不管用,而且他本来就怀疑车寿在城里搞生化武器,比如投蛊什么的,要是蛊虫又恰好脱胎于他身体里的那个,唤醒它等于唤醒城里的蛊,这样做风险太大了。 车寿一顿,“不想你对我族的蛊术这般了解。” 那鸿图“哈”了一声。 还真是这样。 “你往哪投的,要做什么?” 车寿好一会才说:“我要重新研制蛊人。” “!!!” “但是失败了。” “不必忧心,”他低语,“把香停了,我将五毒蛊给你,马匹也归你,不会对百姓产生任何影响。” 第46章 第46章 新角色加载失败 一夜过去,大地重启光明,虎枭军又开始新一天的巡逻。 而本该负责治安的兵马司还在良月阁做最后的搜查。 原是按部就班的一天,可坊市内的一处角落突然传来数声尖叫。 “快来人啊,大夫救命——!” 一个赤脚的挑夫从自己家跑出来,哭着出门找大夫。 邻居纷纷围了上去,有人探头探脑一下便看到屋内浑身发青,僵直着的人,吓得瘫坐在地上。 “怪物啊!!!” 不久后百余米外又有几户人家尖声惨叫。 全都是一个情况,家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昏迷不醒,皮肤变成青色,还长出细细绒毛,打又打不醒,打伤流出的血还红得发黑,翻开眼皮后又是一层青色覆盖,不死不活的样子不像个人。 没见识过的普通百姓只能靠尖叫表达恐惧。 太子林景焕不久前加入到巡逻队伍,是第一个发现异象的人,及时安抚住人,同样听到动静的虎枭军也第一时间赶来,控制住局面。 刑狱内,安息香袅袅升起,一丝丝香气升腾、缭绕,一整夜兢兢业业地燃烧自己。 梓桑/那鸿图无法拿全城百姓去赌,所以这香也没断过。 马是好马,但她有整个牧园,那些马就显得不那么珍贵了。 听到那鸿图准备放弃那些马,车寿微抬手,按住肩膀涌出的血色,指尖的颤抖几乎快要暴露难以抑制的不甘,但又因疼痛而显得再正常不过。 借着调整呼吸的机会,他努力思考对策,而后看向努力当鹌鹑的梓桑。 还来不及说什么,便等来了城中百姓异变的禀报。 那将士刚从坊市回来,黑甲覆面盔下一脑门子汗。 “大人现下近百人莫名昏睡、长毛、发青,俨然变成怪物的模样,更严重的是还会传染!” 一开始去找人救命的挑夫,还没跑到医馆就长出了毛。 梓桑/那鸿图:“先控制起来。” 她/他让那么多人严防死守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但她/他也疑惑,既然安息香还在,五毒蛊沉睡,它的信息素无法影响子蛊,为什么还是有人中招。 那鸿图率先去找车寿的麻烦:“你不是说蛊人制作失败了吗?!” 车寿点头,“确实如此,在子蛊还算活跃的时刻放进人的脑子,若他能抵抗住蚕食脑子的痛苦,便能化作对主人言听计从的蛊人,可许多人都熬不过去就死了,眼下这些只能算中毒罢了。” 失败了但会中毒。 “混蛋!” 那鸿图猛地将车寿掀翻,原本深邃威严的目光被愤怒占据,铁一般的手掌攥成拳,控制不住地将他当成沙包。 凶狠的力道,密集的拳头,全都落在伤处,几秒过去车寿的半个肩膀彻底废了,他唯有用另一只手护住头,手底下的脸却悄然绽开一抹笑。 他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原不该因为被打而笑出来,但那鸿图实在太可笑了。 他确实做到了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异变,但那些五毒蛊却是在很早之前就四散于城内,否则他也不能身处刑狱还能向外传递消息。 那香也确实是克制他之物,可原本活动于城中角落的五毒蛊也失去了活力,只消轻轻一踩,死掉的蛊虫便会产生毒性,这香也就成了帮凶。 五毒蛊,活着的时候无毒,可啮咬万物,死了便是剧毒…这招可能解? “我都说了香灭了,对百姓不会有任何影响,你非不信。” 车寿蜷缩着身体不忘刺激那鸿图,习惯了身体上的剧痛后,怪物的诞生、百姓将乱、对手的气急败坏都让他整个人兴奋不已。 可那鸿图停下了。 他听到梓桑的声音。 那带着安抚意味的柔和声调悠悠传来,逐渐填满两个人的心神,将他们拉回现实。 “你原先是打算拉全城百姓下水,蛊生蛊,人变蛊人,无穷无尽,可现下只有百余人中毒也不算成功了。” 所以得意什么。 车寿的笑果然僵在脸上。 为今之计是解毒,明白过来的梓桑又打开《驱蛊燃犀录》。 书里既然有克制五毒蛊的办法,对这种蛊的毒性应该有更多的记载。 【宿主不死,蛊虫不尽,唯有安息香可使其沉睡……】 【五毒蛊本身可使人百毒不侵,活着无毒,啮咬能力却逆天,死后一辈子储存的毒将会逸出……由于不知道蛊虫吃什么毒长成,长成后吃什么毒,本书无法给出对症的药。】 “……” 看到这,梓桑闭了眼,关上书,嘴巴微张,眼中具是无奈。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抵就是这样。 她空有医书,却还是做不到对症下药。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五毒蛊这样邪恶的虫虫,它到底是怎么被培育出来的! 她看向车寿,一夜没睡再加上问题层出不穷,就有些疲惫。 “你们一族的人喜欢从小往心脏里埋虫,还躲过了搜查,我也不说什么了,”这事赖她学艺不精,不知道还有这么神金的虫和那么变态的族群。 她现在想知道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五毒蛊究竟是如何炼成的,在一个满是刑具的地方哪有毒药让你炼啊。” 这个问题,从发现他百毒不侵的时候就想知道了。 活爹,求你说话啊。 奈何车寿就是不开口。 那鸿图思考是动手还是找来几个南中人威胁他,这时安静了有一会的刑狱突然传来狱卒惊恐的声音,以及隐隐约约的重物倒地声。 大约是刑狱里也有漏网之虫被人踩到,毒昏了。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梓桑走到车寿面前,“你就说吧。” 她蹲下时恰好能看见车寿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看一眼就伤眼,只能转过头,心里千百种滋味。 车寿犯贱,不打就作妖,打了又嘴硬,伤口还容易吓到她,她是愧疚也不是,痛恨也不是。 服了。 她戳戳装死的人。 车寿睁眼看到是她,想了下吃力地从地上爬起身,盘膝而坐,他狠狠喘气,怀疑她对蛊毒有了办法。 梓桑叹气,还是相当实诚地告诉他:“还没有,不过你要是肯说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车寿浓密的眉毛扬起,擦去脸上的血,竟然缓缓地笑了。 酷似反派的笑容让人抓狂,那鸿图都想把他推进化骨池了,车寿这才收起欠揍的表情。 “不配合也没有关系。” 梓桑摸出了针和药:“等我将你制住,便什么都知道了,我的药虽不能制成蛊人对我言听计从,但让你一时听话还是可以的。” 眼看针在眼前,车寿按住她的手,定定地看她,发现她似乎真较真了,只能指向盛有残骸的坑。 那坑很深,知道里面有什么的梓桑第一时间就让人把顶盖住了,很多时候眼神都不敢往那瞟。 车寿却指着那里说:“尸毒,也是毒。” 他一字一顿,发沉的呼吸喘气都觉得疼,但也敌不过那时毒入骨髓的疼。 听到是这么个原因,那鸿图后悔得哐哐砸脑袋,大意了大意了本来拿来折磨人的东西竟然变成了递给敌人的刀。 梓桑也有点懊恼,谁能想到啊微生物分解有机物产生的有毒有害气体竟然成了五毒蛊的养料。 无语到不想说话的两个人,主要是梓桑,唉声叹气了好一会。 “那之后还喂了什么毒?” 车寿:“我逃出来的时间尚短,如何来得及。” 那就好办了,尸毒嘛,她解过一回。 有了线索,还需要拿蛊虫做实验,最后的成药才能用在人身上。 没一会,整个刑狱地毯式搜索沉睡的虫,等到虫拿到梓桑面前,她又是叹气。 这玩意儿活着的时候像疯狗什么都咬,死掉还能毒人,轻不得重不得研究起来费劲。 也幸亏这玩意儿不是两军交战的时候拿出来,否则还真不好对付。 啊对,为什么那时候不练,反而兵败之后练了? 车寿苦笑:“好端端时谁能向自己下狠手?”就连被关押后他也不是自愿练蛊的。 有道理。 天级二号的空房间临时架起二十口锅,熬煮着治疗尸毒的药。 而这期间全城内外烧艾消毒,但难以避免的是城内还是多了十多例被传染的对象,虎枭军在街头巷尾抓虫,给百姓科普,忙得晕头转向。 刑狱内也多了五例,其中就有车寿的族人。 为了不让情况变严重,太子向皇帝请旨,命百姓闭户躲灾。 一切至少还能控制。 但无法出门干活的人突然没了生计,也不知道能按耐住多久。 下午药熬好,梓桑把蛊泡进药里,让它和小老鼠同处一屋,观察变化。 一直到晚上,蛊虫死了,小老鼠也昏睡了,唯一的好消息是老鼠的肤色没变化,应该是有点效果的,她就明白了吃尸毒长大的虫不一定受克于治疗尸毒的药物,就像人吃五谷杂粮,代谢的时候…… 但这又是另一种最不妙的情况了,也就是说此后数日她要对活着的、睡着的头蛊/子蛊以及虫卵,进行多次毒性测试,如果毒性都一样最好,不一样就只能一点点试出解药。 嘶…… 梓桑走向燃香的地方,亲手熄灭它。 反正燃不燃香车寿该搞的事情也搞完了,烂摊子到头来也是她/他收。 头蛊(大五毒蛊)暂时是拿不到了,但还可以取其他活虫,她需要车寿配合,让复苏的虫不咬她和城里的百姓。 他要是实在不配合,她/他就在大街小巷点安息香,再让那鸿图给他‘上私教课’。 想到要这么麻烦,角落里的那鸿图替自己疯狂搓脸,翻白眼。 同时为了防车寿,梓桑将他周身大穴都封了,令他动弹不得。 看着车寿的模样,她/他也非常费解怎么尸毒没毒死他。 而后又一想自古以来反派的生命力,了然。 MD 刚才在她/他眼里不值钱的血一下金贵起来,小心地接上几滴,和刑狱内搜罗来的蛊虫放一起,此刻没了香,五毒蛊在渐渐苏醒。 梓桑指着血:“这里面有虫卵了吗,什么时候孵化?” 车寿不知道是真虚弱还是装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愁容满面的梓桑:活爹快告诉我吧,暂时不杀你行不行。 她/他还给活爹准备了红枣。 还从来没有哪个人在刑狱吃上枣的,分身那鸿图都快气吐血了。 车寿终于开口:“要五日。” 也就是说她要在五日内对卵进行实验,五日后再取一回血。 “吃吧。”梓桑塞了一把红枣给他。 一夜过去,子蛊、虫卵,活着的睡着的,原来治疗尸毒的药材被分开一味又一味地用在它们身上,各种排列组合后,有几味药被试了出来。 两天两夜没阖眼的梓桑终于忍不住睡过去。 睡之前她还看了眼被挪到角落里动弹不得的车寿。 确定自己安全后,再一个分身拿药,一个分身拿叉,背靠背在临时的榻上凑合着睡觉。 因为要睡觉,成排的蜡烛吹灭了大部分。 车寿睁开眼只能看到他们相互依偎的动作。 片刻后他的眼中满是自嘲。 他被所谓的流言骗得团团转,还真以为他二人关系不好,竟主动送上门。 车寿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两次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 可笑啊。 静静反思了一会,他低头看了眼被草草包扎过的肩,闭上眼。 没一会儿,一只大五毒蛊从其中钻出,在他的授意下慢慢爬向梓桑。 车寿的眼睛闪烁着两点幽光,内里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梓桑。 为了达成全城蛊人的成就,他没少费心思,可他也知道梓桑的医术有多出神入化,所以为了圆多年前的夙愿,又或是为了她,于情于理她都该是他的人,出狱的每一日他都在期待重逢。 可惜啊,她一直没变,从来不愿意留在他身边,哪怕他几度放下身段,给予她温情! 于是他只能想到情蛊,唯有如此,方能令她倾心,助他重振复国伟业,医蛊和合,取天下如探囊取物。 他的计划很好,但第一步研制蛊人时就出现了差错,亡国时连带着蛊人的研制之法都消失在了时间长廊中,只听老人的三言两语还不足以复刻。而这时梓桑竟然研制出克制五毒蛊的法子。 要知道连他自己也做不到,她竟然做出来了。 车寿实在佩服她的能力,便更不打算放过她。 香的出现虽然出乎意料,但她和那鸿图千算万算都想不到,香是好香,但五毒蛊没有短板。 无香时,满城的五毒蛊是他杀向皇城的利器,也是研制蛊人的重要法宝,燃香时又可化作毒药,致使全城人心惶惶。所以无论香是否燃着,他都有退路。 现在他要将逃走的人重新抓回来了。 蛊人难做,但她近在咫尺。 视线中的五毒蛊已然爬上了梓桑的衣角,车寿黝黑的瞳仁重新燃起一簇希望之火,心中催促着蛊虫再快些。 若她醒来知道五毒蛊即将钻入心口会吓得脸色惨白吧,车寿想。 她以为他们一族的人喜欢在心上种蛊,其实不然,能用心头血滋养的从来只有情蛊。 情蛊引渡之法,只有伴侣间的体交,以及放血至濒死才能让情蛊离体,寻常时刻想都不用想。 但五毒蛊又不同,它由情蛊一分为二,又在吸食毒物后,其中一半蚕食另一半得来,更加强大的它不仅助他成就百毒不侵之躯,还可以离体片刻。 现下他失血过多,已是虚弱至极,五毒蛊身上的管束之力将减弱一部分,它便会更无所忌惮地离开寻找新的宿体。 ——带着他的心头血。 ——受控于他。 只要他恢复过来,只要梓桑最后能听话,他便不让五毒蛊掏空她的脑子了。 一具听话的躯壳实在不如会爱人且生动的她来得令人满意。 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只要她表现得好,最终以他为重,他还是会将她体内的情蛊引渡到自己身上。 她不想让人轻慢她,那往后便琴瑟和鸣,互相平等尊重。 蛊虫最终停在了她的心口处。 … 【新角色加载失败。】 第47章 第47章 可算死了 幽暗的环境下,烛火的噼啪声会放大,人的呼吸也会发沉,臭虫子发出的窸窣声更像是响在耳边。 所以当蛊虫爬上身的那一刻,那鸿图就睁开了眼,用袖子将蛊虫拂开,又眼疾手快地拿东西罩住。 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车寿,嘴唇颤抖,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可他动也不能动。 梓桑看了车寿一眼,就让人小心收拾起来拿到隔壁做实验。 反派蛊伏法,她倒是想知道在体外还能不能再生小虫,还能被控制着散发信息素操控子蛊吗? “还回来!” 看到蛊虫被带走,心理防线一下崩塌的车寿目眦欲裂,失却所有冷静,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向他们嘶吼。 梓桑吓了一跳,那鸿图将她扒拉到一边。 然后去观察车寿。 他究竟是怎么把虫引出来的? 她/他身上也有虫来着。 “蛊是从肩膀里出来的?”他指着车寿肩上本来处理过,现在又流血的洞。 只有嘴巴能动的车寿急着召回五毒蛊,没空理他。 五毒蛊比情蛊强些,但也不能离体太久,更不能有所损伤、死亡,否则便会被反噬,若是蛊虫在宿主身上是自身被反噬,若种到别人的身体里就是被寄生的情人被反噬。 种蛊其实是一种风险转移,可如今的情况是他的蛊还没有给人种上。 他此刻就感觉心脏缺了一角,五脏六腑在充血。 “大人!”门外一直看着二号房的狱卒,“蛊虫在横冲直撞,一直在咬墙体。” 不消片刻它就会成为史上第一个把刑狱洞穿的虫。 那鸿图:“困住它。” 简单三个字他们就明白了,不弄死,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虫子逃跑。 眼见无法召回五毒蛊,车寿脸色灰败下去。 “蛊离体太久,我会死的,若你还想救外面的人就还给我。” 他眼中有罕见的示弱和绝望,梓桑踌躇了。 那鸿图再一次将她撇一边去,怒斥这个不要脸的:“刚才那蛊可是朝心口去的,你分明就是想将蛊种进去,再掏空她的脑髓!成为受你控制的蛊人!” 现在求情,晚了! “我只是想用情蛊控制她,一个仍有喜怒哀乐的梓桑,而并非是吃掉脑子变成个假人。” 梓桑心说,这不是一样吗,都是傀儡。 区别在于,假人不能提供情绪价值罢了。 她懂了,车寿分明是想要女人听话还要女人提供情绪价值…… 她深深看了一眼他。 虽然……但是她还是帮他纠正一个小错误:“刚才那只是五毒蛊,不是情蛊。”会吃掉脑子的也是五毒蛊(子蛊)。 梓桑怀疑他是不是关傻了,但车寿神情突然变得别有深意。 “是情蛊。” 车寿又重复一遍,看向她的目光晦涩不明,“从来也只有情蛊能用心头血滋养,而且要你成为蛊人,子蛊就能做到,实在不必出动身体里的那只。” “五毒蛊亦是情蛊。” “……” 情蛊和五毒蛊有关系? 丑不拉几的五毒蛊,五彩斑斓的剔透模样的情蛊…… 迎着他笃定的目光…… 情蛊和五毒蛊真有关系! 书呢! 来书啊! 自以为十分了解五毒蛊后,突然说前一页才是研究对象,而她还只看了一点。 太欺负医学牲了。 “噗——” 车寿吐出一口血,头发肉眼可见变成灰色,皮肤蜡黄微皱,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蛊离体这么可怕的吗?梓桑惊恐地在脑中翻书。 然后她就发现了,子蛊不算,靠主人心头血喂养的头蛊不是因正常原因(种别人身体里)离体的,它不会死,但会坑得主人**。 它走了主人难受,它受伤了主人跟着疼,横竖都是主人惨,而主人受伤濒死它则断开联系寻找新的血液,主人就更难受,完全就是究极白眼狼。 限制这么大亡国灭种太正常了。 但好在头蛊一般不怎么离体。 尤其是情蛊,不酱酱酿酿一般都不愿意出来,就算出来了也不能像子蛊一样长久离开供血的环境。 这么难对付的蛊……那车寿当初说教她毁了情蛊的话是骗人的了? 他要么是想骗她酱酱酿酿,要么就是自始至终只想把她骗进来种蛊。 得出这么个结论的梓桑眯眼睛,把主意识交给了那鸿图。 “算我求你,将蛊还给我,就当还我一命。” 车寿又向梓桑开口,这一次更加焦急,充血的脑袋,和水肿的身体,还有变黑的皮肤,将蛊虫离体的可怕之处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鸿图自然而然地掐住他脖子:“她什么时候欠你了!” “当日,虽然香燃起来了,可就算还剩两根指头能动,我也照样能捅穿她的喉咙,可我没有这么做。” 当然他也早就料到了郢都的下场,赌她一定需要他,也为了最后再搏一搏,医蛊双修,控制梓桑,他还可以卷土重来…… “还我……”车寿虚弱道。 他殷切地看着这里最容易心软的那个。 最容易心软的那个只是使针控制住了他身体里奔涌的毒血,而后闭眼捂耳装死。 见此,车寿痛心疾首。 蛊人研制失败,梓桑又不可得,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哈哈哈。” 他突然发笑。 就在这时,装死的某人抬起头,脸上有着古怪的神情,相当自信地关上脑袋里的书。 她:“其实你制不成蛊人,也控制不了我。” 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五毒蛊拥有百毒不侵能力的同时,也失去了一些本事。 “它生于情蛊,却脱胎于毒,已经不是完全的情蛊了。” 但车寿对自己蛊虫的了解还停留在情蛊上面。 【南中蛊术有记载,若是两情相悦,互相送入情人心间的情蛊便是维系关系的月老,此后情至一生…… 当然还有并非两情相悦的情况,那情蛊就是武器。 单方面输送头蛊,可得到一个全心全意的爱人,而自己不需要履行忠诚的契约。 情蛊分裂极难,一旦分裂且多次分裂,便可利用子蛊吞吃人脑,制成傀儡。 历史上就有南中古国,集结数个控蛊高手,带出了一支世间最强悍的军队。】 梓桑将这段科普给车寿听。 他一开始还迷茫着,后来听入迷了,甚至忘了身上的痛楚。 那鸿图冷不丁来了一句:“所以哪有什么爱而不得,错付真心,空耗心血……你的族人要么没人爱,要么见一个爱一个,既无耻又贪心地想把人留在身边,所以导致心头血供应不上情蛊分裂的速度。” 可不就是空耗心血,死得快吗。 书上还说了:【若有情蛊异化,则情况全然不同,异化过的情蛊分裂能力是原来的千百倍,还能获得特殊能力,但不可避免地失去原先的本事,例如控制他人,制作蛊人。 异化过的情蛊可转化成毒蛊药蛊强化蛊……详情可见下一页。】 下一页就是五毒蛊了。 梓桑刚才在这两页之间使劲翻,确认没有错过后,来自于学霸的骄傲又回来了。 “你看,”梓桑抬头挺胸,“你的情蛊为了在充满尸毒的环境救你,自动转化成了毒蛊,没了原来控制人、吃脑子的本事,你对情蛊的刻板印象该刷新了。” 那鸿图:“天下大业也和你没关系了。” “不,可,能。” 车寿喃喃,可蛊人制作失败的画面闪过…… 不,不会的,他摇头不信,梓桑不可能知道得比他还多。 知道没有威胁后,梓桑/那鸿图让人把大五毒蛊送回来,指着一起送过来的鼠老师:“你控制一个试试。” 老鼠的模样又小又弱,但车寿没工夫嫌弃,连忙借微弱的感应驱使五毒蛊钻进老鼠的心脏。 五毒蛊啃食了它的心,然后是肠子、脾、胃……最后消灭了一整只。 “不会的……它应该窝在心口,驱使这东西站起来!”车寿凸起的眼睛写满了不可置信。 “再来一只!” 那鸿图挥挥手让人送鼠。 这一次头蛊钻进鼠老师的脑子。 没有意外,蛊鼠制作失败。 “再来!!!” 又一次,是子蛊去蚕食鼠心。 又又又一次,是子蛊啃了鼠的脑。 最后一次,头蛊和子蛊一起啃完了一只鼠,进食完毕后,头蛊还把子蛊吞了。 然后这黑黢黢的玩意儿爬向了梓桑。 被那鸿图用破盆扣住了。 里面也如愿传来它啃铁的声音。 玩意儿其实不比情蛊弱。 百毒不侵,啥都吃,尸体成毒等于超绝的战斗圣体,这不比耗心耗力控制人来得厉害? 梓桑摸着心脏思考要不要也练一个?药蛊,强化蛊是什么她还挺好奇。 “呃……”车寿从溢血的喉咙压出声来,梓桑赶紧回神,帮他稳定住生命体征,解药一日没做出来,车寿就不能有意外。 于是之后几天,又是不眠不休。 她发现头蛊和虫卵的毒性竟然是最强的,而离体的子蛊,没了车寿被尸毒浸染的血液,反而毒性在不稳定下降,中毒的人由此摄入的毒深浅不一,也就是说解药的剂量就不能是单一的。 她一点点调试剂量,分出三个中毒级别,将药用在不同的鼠老师身上。 在这样忙乱的时刻,她还需要兼顾中了尸毒无法排解的车寿,五日又五日,转眼半个月,梓桑整个人瘦了一圈。 外头百姓的忍耐力也终于抵达了爆发点。 他们偷偷出门,有外出放风的,也有出去觅食的,还有逼不得已要看病的…… 有些人在满是安息香的地方游荡,自以为安全,却一下踩到了蛊虫,一传十十传百,一个个被传染。 还有一些在没有熏香的地方被蛊虫啃食干净。 于是他们越来越恐慌,总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死,便滋生罪恶,以前不敢干的奸淫掳掠烧杀抢劫渐渐被人拾起。 “不要过来,二叔求求你,我是泱泱啊。” 小女孩慌不择路地跑向父母的堂屋,可又在半路想起父母中了毒,停住脚,她瞧着不断靠近的男人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 以往乖巧听话的店小二因为做饭慢,被掌柜责骂到现在,他们因为皇命而不得不关在屋子里躲灾,主仆情意非但没生出来,还因为这场责骂,忍无可忍的店小二向掌柜亮出了菜刀,卷了他所有的钱。 … 米铺、粮铺是重点遭灾对象,老板往往人财两失,人命失,财物粮食失。 一切都快乱了起来。 虎枭军真正的用处便显了出来。 他们强大威严,令行禁止,能抽能打绝不逼逼,有些将士的手是精铁浇筑,扇人的时候不亚于酷刑,一巴掌下来人安分了,整个胡同都听见了,犯事的人也出名了。 除了当场收拾的,还有挨家挨户点名的,见有寻衅滋事偷跑的,刑狱走一遭。 不是喜欢外出吗,不是想做恶吗?抢点东西算什么,刑狱内多的是大奸大恶之人可以点拨他们。 七百七十七间牢房,完全够住,不够也没关系,兵部的也征用了! 于是一些浑水摸鱼的人也安分了下来。 部分官署松了口气。 但一些本质上的问题还是没能解决。 比如百姓的吃食问题,吃不上饭的时候百姓可不管是不是护卫他们安全的人,连那鸿图都要在他们心里挨骂。 而这时林景焕抢在所有人面前送粮送水。 百姓突然就想起他是第一个发现有人中毒并进行安抚的人,于是大街小巷里传出了对太子的赞颂,夸他仁心仁德,爱民如子。 声望一下拔高许多。 原计划的延河之行便搁置了。 而后太子转头又去永隆帝跟前告罪,求他宽恕自己擅自做主,将功劳推给他,把人哄高兴后又求来一纸调粮的圣旨。 一套下来无可指摘。 等梓桑/那鸿图知道的时候,全城都被安抚得差不多了,她/他的药也做好了。 除鼠老师外,首批尝药的是车寿,然后才是刑狱内中招的人。 一共三十人,在四号房排排躺,由全副武装的狱卒灌下药。 “你竟然,还,愿意,救我族人。” 顺从地喝下药,短短半个月像变了个人的车寿看向外面,就在刚才,他看到了自己的族人,正生死不知地躺在担架上被抬进去。 活似蜡烛融化后的皮肤耷拉下来,看不出他什么表情。 得到梓桑忙中敷衍的点头后,他看了她许久。 【新角色加载中】 “我要死了。” 尸毒是被化解了,可身体已经是极限。 心脏的缺口尤其致命。 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些族人将情蛊送出去却得不到对方的蛊虫时会短折而亡。 所以梓桑说的不对,他的族人才不是滥情的混账。 他们和他一样,是一群可怜虫。 哪怕不必献诚于爱人,可头蛊都愿意送出去,那便有了同生共死的心。 他们没有错。 他也是。 她终于转过头来看他了,放下手里的活计,接下来应该是熟悉的把脉问诊针灸流程。 但这一次梓桑没有动作。 车寿是真的快死了。 她想着要不要把虫送回去,待接触到那鸿图的眼神,缩起脖子。 他仿佛在说,劳资没日没夜陪护,保你狗命,敢救一下试试? 梓桑只好收了心。 但也帮车寿解了身上的禁锢。 这些天除了必要的吃饭出恭,他都不能动。 突然获得自由,他浑身跟散架了似的,瘫在座位上。 车寿进来的时候想过会是这样的下场吗? 她帮他穿上衣服,却额外加了一座金钟罩。 梓桑垂着眼,蹙眉缓解一时动荡的心情:“下辈子做个逍遥田舍翁吧。” “不。” 车寿想也不想的拒绝。 “我是尊贵无匹的皇室血统,当不得田舍翁,生杀予夺才是我的使命,便是下辈子我也要达成所愿。” 他可以在乱世中为复国开疆扩土,也能在无兵无权的时刻运用左道掀起腥风血雨。 虽然都失败的,但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能做到。 只要,眼前这个女子…… 他闭了闭眼。 若还有一次机会,他还愿意再次在忙里偷闲时跑到冀州十里亭赏枫叶林吗? 会大雨磅礴,会枫叶落泥,会赏不到景,只遇见一个躲雨的小丫头。 会对她起了兴趣,会在雨停后跟踪她,会改头换面去结识她,从而开启落败的一生。 会吗?车寿扪心自问。 【新角色加载失败】 【新角色加载中】 … 【新角色加载失败】 不会。 他要皇图霸业。 唯有如此,当遇到下一个想种情蛊的人她才会绝对臣服他。 一个女子,一个能力高于普通女子的人,她会遭到争抢,她会用立世的本领获得自由,可要是他君临天下,纵使情敌百般手段,那女子千种本事,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所以他不会。 车寿光盯着人不说话,出于对死者最后的怜悯,梓桑等着他开口说遗言,久等不来只能去翻系统里模拟药用的过程,然后就看见了本因加载不出而不会留下痕迹的角色卡一闪而过。 她心里直叹气。 “你有什么说什么吧。”时间不是用来耽误在对她的好感度上的。 车寿摇头,他对梓桑没什么想说的了。 反而是那鸿图,他想和他说说话。 他的一生之敌啊。 “良月阁揽尽天下财,只比戚家差一点,国库貌似都不如那里富裕,你会交给林元昭吗?” 他突然生出了力气,靠坐起来。 抱臂倚靠在墙上的男人一下看了过来。 剔透的琉璃眼折射出的不是融融暖阳,而是野兽的冰冷。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兵力最盛,却忠心得像一条狗。 “无关的事就别问了,当心又来一巴掌。”梓桑忍不住说。 到时候什么遗言都不用说了。 车寿却一直在观察那鸿图,在他的沉默中,在他快步走过来时,哈哈大笑。 “我看走了眼。” 林元昭的统治有六成归功于那鸿图,只要他不死,虎枭军在,这天下就不完全姓林。 从前他和姓叶的讨论这件事,就从兵力上看出了这个国家权力的分散。 兵权不在皇帝手里。 政权,政权在一个新建立的国家上还未体现,朝臣班底都未见的全乎,各反王也各有不服,遥治封地又如何,扎根多年的地方还能让他夺了根基?他是不屑于讨论的。 而现在他终于看到了德不配位的林元昭的另一种下场。 哪怕最后是他的死敌赢了。 “秘密就该烂在棺材里。” 他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听见那鸿图说。 第48章 第48章 “帮他生个孩子”…… 进入十一月,郢都百姓的禁令终于解除,生活得以回到正轨。 而济药堂也会全天发放治疗毒蛊的药。 一大早家里有中毒的人家都来济药堂排队领药,通往济药堂的小巷被挤得水泄不通,不得已药师只能推出流动摊子,放置在全城各处,这才避免了过度拥挤。 不过除此以外还是有许多人朝济药堂赶来。 那些人不为解毒,只为看病。 梓桑料到人手会不够,所以在处理完所有事务后赶了过来。 偌大的济药堂无处下脚,她艰难地来到一间坐诊室,给门口挂上牌子,代表这间屋子有医师坐诊,一群人就跟见了肉的狼一样扑上去,其他坐诊的医师见状还来不及欣喜空出的位置又有许多人补位。 “大夫,你看看我,这二十几日里我总睡不着,常常还能听到地里的苗喊我,家里人都说我是得疯症了,求您救救我。” 男人挂着黑眼圈,说着说着就陷入了焦虑。 “我爹!我看见他亲猪圈里的猪!他是不是也疯了?”这位直接就拉着据说亲猪的爹过来的。 “大夫,近日我总是和人吵架,压不住脾气,您治治我吧,否则我夫人要与我和离了……”男子一脑门痘痘,嘴角还有泡,说话时都有股止不住的怒气。 这些人都不用仔细看都能瞧出精神有问题。 被关近一个月,精神不可避免受到影响,放大这种影响就以为自己出了什么毛病,只能去求大夫救命。 梓桑所在的小房间因此挤满了人,而外面还有许多挤不进来的正往里面使劲,往常大家好好排队没出问题,现下书案和她都要被挤到靠墙的位置。 “一个个来。”她硬着头皮。 “桑大夫,您先给内子看一下吧,她近日呕吐不止,食欲不振,但又没中毒,别是其他什么不治之症,求求您了。” 男人和梓桑中间隔着起码五个人,但他还是护着怀里的女人尽力往前,那女人也是将手伸长了希望她能看看。 梓桑瞧了一眼,看那女人皮肤蜡黄,一脸疲态,她站起来去够人家的手,刚搭上几秒就收了回来。 男人见状,急了,怎么只给看这么点时间。 突然,他又看见大夫身侧一直黑着脸的男人冲他吼:“你夫人没病!” 男人:“不可能啊,她近日晕厥了好几次。” 那人推开前面几个不依不饶的人,大吼:“她怀孕了!不足一月本不该有孕反,但是她压力太大了!” 男人先是一喜,然后疑惑,压力?什么是压力? 男人一巴掌呼开那个亲猪的老爹,又抓着喊自己快疯了然后肆意尖叫的傻呗,左右开弓,啪啪就是两巴掌。 等到这一举动吓得前面几个人再不敢上前,这才把男人和他的妻子提到座位前,手一摆,“坐!” 被当小鸡一样拎着的夫妻俩动也不敢动,直到凑近他们才发现这人足足高他们两个头,五官虽俊美,但是凶啊,让人不敢造次。 “她太疲劳了,换言之你别折腾她,这下懂了吗?” 男人起初没听明白,还是其他男人听懂了笑出声才恍然大悟。 一时间夫妻间脸红的脸红,埋头的埋头。 好在尴尬的时候不多,女大夫递来一张保胎的药方,温声细语道:“寻个人少的时候去拿药吧,注意安全。” “好嘞好嘞,多谢大夫。”男人连忙弯腰道谢。 这个人命关天的看完,就轮到发神经的那群人了。 有一个算一个开的都是安神静心的药。 一个人书写慢,两个人刚刚好。 往往梓桑写完一张,那鸿图也写好了,大手一挥,一下看诊两个。 一样的动作,专业的问诊流程,将不会医术的那个都伪装成了神医,寻常百姓就以为他有真本事,都愿意找他瞧。 若说要有不太好的,就是脾气太大了,动不动就用眼神威吓人,尤其是那些不守规矩的,被他看一眼魂都要丢上一刻。 可他安静的时候又别有一番风味,来看病的小姑娘忍不住投去心猿意马的注视。 一头及腰的黑发垂落胸前,劲瘦纤长的手指穿过发丝,用力向后拂去,可没过多久又丝滑得落回原处,次数多了,拧眉的痕迹就越重,待旁边的女大夫帮他拿捏那一缕,便安静了下来,低眉敛目,甚是乖巧。 “大夫,小女今年十六,家中开有磨坊三座,请问您年岁几何?” 女子舔了舔嘴巴,勇敢开腔。 抬手要把脉的那鸿图眯眼。 女子主动将手凑了上去。 那鸿图一看,“……”心跳好快。 “你知道我是谁吗?” 女子摇头:“不重要,我不看家世。” 她看公子丰神俊逸,一眼许终生,所以说再多都多余了。 “家里没有兄弟姐妹,以后磨坊都是我的,祖上基业也是我的,当然以后也可以是你的,你可有婚配?” 还没说完,一张药方拍在了她脑门上。 女子感受了一下头顶的力道,心中不断有幸福涌现,她再一拿留有余温的药方,差点呼吸不过来。 纸上三个大字:桃花癫。 病症由内分泌紊乱引起,导致性幻想。 那女子看不懂,还想握住医师的手详细问问,那鸿图指着她:“别等劳资重新扎起辫子,拿枪叉你。” 女子:“?” 那鸿图:“下一个!” 女子一头雾水的往外走,等到想起辫子和枪所代表的标志性人物,忍不住停在了原地往屋里看。 俊美无俦的医师刚巧又和人干起来了,只因对方想找旁边态度好些的看诊,于是就插队抢位置,不想直接就被拎到了半空…… 很符合传说中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形象。 旁边那位温柔似水的女子也像极了神医梓桑,女子稍一想觉得就是她,出尘的容貌虽然疲态明显,但难掩芳华,如果不是她来得低调,他们又急着看病,早认出来了。 难不成武安君随同夫人出来看诊了?女子倒吸一口凉气。 可再一看,神医的手搭在医师遒劲的臂膀上,他又又又安分了。 她记得传言里的君侯夫妇可不是这样的,往大了说,她也想象不来叱咤天下的武安君会听从妇人的。 所以破案了!里面的人一定不是武安君。 那她明天还来,这么一想,女子开心地一蹦一跳。 从初见,她已想好了未来孩子的名字,嘻~ 一直忙到午时快休息的时间,有个父亲终于带孩子看上了病。 那孩子有严重的肺病,他父亲不敢带他进任何一位医师的就诊室,怕烟尘还有嘈杂的环境会让孩子窒息。 所以他只能徘徊在济药堂最远的空地上。 幸好那鸿图又打了几个精神不正常又喜欢逼逼赖赖的人,一些人怕了他只能跑去找别的医师,腾出来的位置正好让孩子父亲赶上。 他稍一描述,梓桑就让他带孩子先去后堂,她去扎几针。 梓桑/那鸿图刚起身。 一只手伸出去挽留。 “大夫,再看一个吧!” 梓桑捂住耳朵,往后堂跑。 “诶!还有半刻钟不许跑!” 那人要追过去,一下撞在那鸿图的背上。 “很好,今天是第几次了!” 嘴角翘起凉薄的弧度,指节咔咔作响,那鸿图用实际态度证明他今天已经忍够了! “别,别,过来。” 后堂。 父亲抱着孩子乖乖坐着,旁边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女子,依偎在父子身边,应该是一家三口。 梓桑会心一笑,“久等了。” 那位父亲连忙站起来,拘束地给她让位置。 梓桑走近,先去看已经转移到女子怀抱中的孩子,在他身上按了几个穴位,得到孩子的反馈后才拿出针灸包。 “将孩子的衣服掀起来。” 她要先扎位于背部的穴位,梓桑下意识安抚小朋友:“不会很疼的。” 然而她都准备好了,小朋友睁着眼睛好像也准备好了,他的父母却没有替他撩衣服。 梓桑歪了下头,那父亲憨憨的笑,女子静静看着她,他们都没有动手的意思。 她一边想在哪里见过,一边自己动手。 孩子趴在小床上,褪去衣物后蛇缠着龟龟衔着蛇的图腾便暴露在空气中。 梓桑咽了下口水,拿针的手悄然改了方向。 “眼熟吗?”男子问。 梓桑:“……”熟啊。 她已经知道眼前这些人是谁了,她有好几个拥有图腾的病人在刑狱。 “你们想做什么?” 男人:“不要呼喊,我们不会带走你,也不为难你。” 这屋子没几个人,有人的床位离他们又远,他压低声音时还真不好辨别说了什么。 女子终于开口:“我们只有一个请求。” 她用了‘请’字,门外赶来的那鸿图停住了脚步,梓桑也放松下来,又继续给孩子下针,一边听听他们要什么。 “我们要你去趟刑狱,也只有你可以接触到主上。” 梓桑眨眼,是这样没错,但是也不全对,她能在刑狱来去自如,却不能沟通冥界,沟通不到那边的车寿。 她应该是帮不上忙了。 正要拒绝,女人又开口。 “帮他生个孩子。” 第49章 第49章 战后结算 “你说什么?” 不是眼前的女人嘴瓢了,就是她耳朵聋了。 要不是及时收针,都快整成医疗事故了。 梓桑深吸口气,再三确认:“你认真的?” 你们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坑他的吗? 对车寿被抓始末还真不知情的男人:“我们知道营救主上再无可能了,只能想方设法留下他的血脉。” 女人:“我们知道这很为难,但请你念在主上对你的一片真心,留他一条血脉,他当初布局了许久才将你带离那鸿图的魔爪……”虽然最后没有成功。 男人:“我们会争取给你留出时间,绝对不会让武安君察觉。” “太荒谬了。” 在牢房里,在全是眼线的地方,和甲级战犯搞出动静,他们能想到这么个馊主意能震撼她一年,年底总结的时候必须大书特书。 梓桑用态度表明自己拒绝,手上动作不由加快,大人离谱但小男孩她得救。 男人急了:“只要这个孩子降世,他就是我们的新主人!南中皇族最后的希望!” 原来是家里有皇位继承啊,那梓桑勉强理解了,但她更关心另一件事。 “你们还有多少人,打算用什么办法拖住那鸿图?” 听她的问题,两人还以为有希望,庆幸这一次的孤注一掷有用! “还有……”女人刚要说,男人向她摇头。 “具体有多少族人我们不能说,但可以向你保证那鸿图会焦头烂额到顾不上你。” 落下最后一针的梓桑理解他们的防备,但她也好奇怎么个焦头烂额法。 男人咬咬牙还是将底牌说了:“我们可从牧园主人那里借到兽医,军队战马若是得了瘟疫,他就更不着家了。” 族人打算休养生息,决定让毒和蛊暂时不再现世,所以他们只能想到这样一个既能美美地隐身,又能借刀杀人坐收渔翁之利的办法。 梓桑一顿,牧园主不是她吗? “你们真的认识牧园主人?” 她目光灼灼。 男人和女人顶着这样的视线有些莫名,显然不理解梓桑的关注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明显让那鸿图不归家更重要。 但他们还算实诚地说不认识。 那就对了,梓桑怜悯地注视着这两个聪明蛋,人就在眼前却不认得,还笃定能借到兽医,做梦呢。 她还是跟他们摊牌吧。 “其实车寿死了。” 外面的人很难得到刑狱内的消息,这两个人包括整个族群都以为自家主上还活着,只不过可能受点苦。 乍一听她的话,都愣住了,表情一下空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像是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他们的所有设想都基于车寿还活着,他们想方设法留下他的种……蛰伏……东山再起……复国…… “你骗人的吧。” “不想帮忙就算了,何必……何必……谁不知道那鸿图这竖子连肃成王都能放过,我们主上不过逃了几日……罪不至死啊。” 梓桑看着他们露出迷茫空白的神情,无措得像两个孩子,失去目标,失去力气,失去精气神,于心不忍的她便没有再强调。 只是说:“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带着剩余的族人好好生活,不要想着报仇,另一个……” 另一道男声补足:“另一个便是束手就擒!” 他踏过门槛,带着极强的压迫逼近,丈八尺的身材几乎到顶,黑底金边锦袍华丽无比,恍若天神的容貌不及他眼中的睥睨。 男人和女人对视一眼,都瞧不出这人是谁,不由向彼此贴近,忌惮地看着他。 而等到那鸿图将梓桑挡在身后,挡在身后的人又探头探脑地看他们,毫无距离的相处让那两个人的脸色变得精彩纷呈。 男人像发现了什么秘密,震惊到失语:“不想夫人已经……难怪不肯帮忙。” 女人更是一言难尽:“既如此,我们也不为难,替我们带个人进去就权当前些时日主上好吃好喝招待您的报酬,其他的便不用管了。” “我们也不会去泄密的。”她又急急补上。 那鸿图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他在门外听到分身裹挟着另一半意识说出放人一马的话都快急死了。 但是现在看这两个傻乎乎的人还没认出他,又说出这种傻话,他又释然了。 傻到送上门的就算关进去了,也会傻傻地表示宁死不屈。 他,刑狱老大,决定原谅他们! “也不用带人来了,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走一遭。” “你是?” 这两人还算机警,悄悄后退,就是孩子也不管了,不像亲生的。 “能带你们进去的人。”那鸿图。 “真的?早知刑狱进去容易出来难,不想竟是真的。” 看着又不大聪明了。 他二人本来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来的,赌的就是那万分之一的希望,所以哪怕那鸿图眼里有戏谑,他们也能接受,毕竟如果真是敌人早就被拿下了。 眼前的男人显然有门路。 “敢问大哥可是狱卒?” 那鸿图含糊不清地“啊”了一声。 两人激动了,遇到不戴面具的虎枭军了!但本能的忌惮还是令他们开始谈判,询问他要多少报酬,又得寸进尺地问能不能带些人来劫狱。 看他们掰手指算组织内剩余的可动用资金,那鸿图的沉默震耳欲聋。 满脑子都是他们是装傻还是真傻,竟然傻得浑然天成啊。 他失望地摇摇头,直接引他们出济药堂,拐到后面,亲卫驻守的地方。 “车寿那么精明的人,怎么能有这样的族人?”他感叹。 当年那些控蛊的高手也不这样啊。 年安让人将两个人绑起来,听到自家大人的疑惑,就想到了巡逻兵的话,指着这对男女,“这女子在后院翻了半天的墙一直进不来,这男子也是竟想在街角的地方挖地洞,烟尘太大这才害得路过的小孩犯了病。” 所以也是巧了。 两个傻子想法设法要见梓桑,却因为孩子犯病,让他混进去了。 迎着两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那鸿图:“押回去审。” 至于孩子,哪来的回哪去。 可他没踏出几步,后面的女子就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喊出“天不遂我”的口号,最后自缢当场。 原来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的,那鸿图烦躁地转过身。 女人下手比较狠当场没,男的还没动手呢却在同一时间断气,死前还十指紧扣,缠绵的眼神愣是让他们演出生离死别英勇就义。 “啧。” 看来情蛊的真正示范在这了。 谈恋爱谈傻了的感觉。 下午照常坐诊,但是限号排队了,除了重症病人,其余人都得凭号看病,感觉还没到自己的时候完全可以溜走干别的事,也不用一整天耗在和人争抢上。 如此,乱了很久的济药堂终于井然有序起来。 当天下午再没有出现幺蛾子。 就是临近收工的时间,那鸿图见到了鬼鬼祟祟的和泰。 他还瘫着,却扒着窗口努力支楞身体,偷看他煎药。 那种震惊,惊喜,又满腹委屈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那鸿图只能过去和他说话。 “本君,”哎,说不出口啊,心里建设好一会,才继续,“我代林枭说声抱歉,但你二人也是没可能的,她已有婚约,你要是实在过不去……那也必须过去。” 最后:“好好养伤,随时回来。” 潜台词就是回青州的事就算了,亲卫的位置还是他的。 平生第一次替自己学生道歉,那鸿图浑身跟藏了虱子一样,哪哪都不舒服,再看和泰眼神颤动,脸色乌青,像是悲痛欲绝的前兆 那鸿图赶紧脚底抹油地回到坐诊室。 梓桑心情颇好地翘起嘴角。 夜幕降临时,梓桑/那鸿图伸了个懒腰,准备收工。 外面还有许多人,但和她/他没关系了,会有交接的大夫上夜班。 由于马车进不来,两人只能走出巷子。 巷子左右的商铺挂起灯笼,将原本黑且深的巷子照亮,又有大人小孩的吵闹声,这条本该十分阴森的路有了生活气息。 梓桑/那鸿图路过卖油饼馍馍的摊子,果脯铺子,做糖画的小摊……各种甜蜜的气味萦绕在周围。 等到一根串起来的糖丸棒棒杵在了那鸿图面前,也怪小贩太矮,糖丸棒棒刚好就在嘴边,他一下含了上去,脑中更是闪过自己徒口接飞镖的高光时刻。 然后咔吧一下咬碎了糖丸。 冰冰的,但是没有飞镖的铁锈味。 就是太甜。 又是嚼碎了几颗。 觉得差不多了,他就放过了这串胆敢戳到他脸的糖棒子。 藐视一切的眼神扫过像个路障的小贩,想把他扒拉到旁边,却见他一脸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 “客官,一文钱一串。” 梓桑/那鸿图悚然惊醒。 他做了什么?她怎么没意识到就让死嘴咬上去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给。”梓桑连忙说,一边摸向钱包。 在满是针啊药啊的包里翻找,总算找到可怜巴巴的三两银,看来太久没用到钱,需要补给了。 给完钱,小贩的笑容真切起来,但是对着梓桑的,走之前还瞥了眼那鸿图头顶的纯金发冠,走出老远才传来他吐槽的声音:“都穿金戴银了还花女人钱,嘁不要脸。” 梓桑/那鸿图:“……” “大人,没有那头小辫子你看谁还惯着你。” 耳边传来姜纨幽幽的声音,灯火阑珊下的大人偷吃糖的一幕恰好被她瞧见,那是一个全新的,不带血色,没有戾气的大人,她才忍不住开口调侃。 梓桑/那鸿图才发现原来是马车近在眼前了。 姜纨应该是有事找他,那鸿图:“说!” 姜纨:“余孽找到了,但没有大人要找那位‘赵卿颜’。” 中午抓人的时候,有三十多个南中人,在贫民窟商议着救人的事宜,还有十个表示要蛰伏,为此吵了起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惊动了附近巡逻的虎枭军。 “就是……”姜纨突然又变得很纠结,“他们写的计划十分漏洞百出,远没有当初劫兵部的机警果断,所选路径都不是那么隐蔽。” 警惕性看着不太好,就好像车寿没了,他们的谨慎也被带走了。 甚至还把要联系的旧部大大咧咧地罗列在纸上,她再和良月阁的官员名册一合计就能当做罪状去抓人了。 听她这么一说,梓桑/那鸿图才惊觉车寿一直在拖航母,族人和部下果然不是一个东西。 前者可能是累赘,后者就好多了,至今还没落网几个。 于是那鸿图说:“一网打尽。” 正和姜纨的意,有事干了就不用回去关禁闭了,然后她又拿出一物,脸上褪去嬉嬉笑笑,有些严肃。 “除了定不下来的救人之策,还有些人似乎想联合其他势力一起救人,这是属下在他们身上搜到的。” 她打开荷包,露出一根看似非常普通却有编号有刻印的竹哨子。 出自和他们一直暗中有交易的牧园,她认得,所以她怀疑对面和车寿族人有串通,那对他们来说会非常不利。 “这个啊,”看到哨子那一刻,那鸿图摸着下巴,感受上面的喇手,“无妨,大概率没法用。” 用了就暴露了,传信的格式,刻印的作用,那些人通通不知道,信上的内容都不用看就被怀疑了。 不过也难怪他们会笃定牧园会和他们合作,哨子上的编号挺靠前的,也就意味着级别高,权限高。 就是不知道她/他的哨子怎么就到车寿族人手里了。 是车寿给的吗?他知道哨子的来路吗?原先又想做什么? 梓桑/那鸿图一脑子问题,最终化作一个:他知道她和牧园的关系吗? 整个族群凑不出一个脑子,大约都长成车寿的心眼子了。 死了,都让人头疼。 那鸿图只能吩咐姜纨亲自审这批人。 “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只能你知道。” 姜纨:“那关到天级一号?”牢房已经腾出来了。 那鸿图:“……不用,但是他们身上有情蛊,注意些不要给任何机会让他们又想着做蛊人,也不要给他们毒或药,别又练成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被科普过情蛊知识点的姜纨表示不用担心,那些人早就两两标记,成双成对地把情蛊送到伴侣体内,头蛊就只能影响伴侣了。 都内部消化了就不存在蛊虫分裂了。 反正她询问的时候没人表示自己的蛊分裂了,正气凛然的,好像格外怕被误会不忠。 那鸿图:“合着就车寿一个人没被内部消化,也只有他的情蛊分裂过。”难怪是全族的希望。 不过这样也可以看出车寿原先的安排了:使族群内部消化,避免族人因爱而不得导致夭折,却不给自己安排一个,显然是选择分裂情蛊坚定自己搞事业的心,以至于三十多岁之前也没个对象。 但他坚持搞事业的同时,又不可避免的对感情生出幻想。 这就导致事业出现了意外。 梓桑:唏嘘。 那鸿图:没出息。 姜纨:“要实在不行,我就按大人说的让其濒死,将情蛊抠了?” 就是,以后怕是再没有南中族了。 那鸿图点头。 梓桑捂耳朵。 事情交代完,还有很多事情的姜纨朝梓桑挥挥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骑在马上的她英姿飒爽,想到什么又将马头折回来,微微低头对那鸿图说:“大人其实你这身中原人的装扮也挺不错,别再执着你的辫子了。” 至少她看着就很想收藏一个一模一样的大人,放在能看得见的地方欣赏个一昼夜。 “大人的脸啊,真是令人心猿意马~”她眼送秋波,舔了舔嘴唇。 这色眯眯的模样让梓桑那鸿图都看了过去,两张脸,一个柔美,一个俊美,她捂住心口,突然想要两个木雕,泥人也行,一模一样的给她各来一个。 那鸿图扬起巴掌落在马屁股上。 马吃痛,前蹄扬起,后仰的姜纨:“诶诶!” 待她离开,他们才登上马车回去。 途径良月阁,依旧张灯,只不过再也不是红灯区了,楼阁之上再也没有招手揽客的小姐姐,只有一阵阵仙音传出。 此后,良月阁只卖艺。 第50章 第50章 重华长公主的下场…… 今夜位于霸城门边的刑狱注定不平静。 而一直都不平静的还有西山玉璋宫这个是非之地。 百姓被关了近一个月都快疯了,长公主林亦瑶和她的外甥女顺义公主可是结结实实关了快两个月,以前也不是没有在皇家别院一玩玩半年的先例,可这一次情况严峻许多,许进不许出的禁令就让她们丧失了很多快乐,没了山下人增添乐趣,这精神状况自然变得更糟。 而山上的男人也不再新鲜,玉璋宫的漂亮男人,关这么多天也玩腻了,她们现在只想出去,知道外面的情况。 “姑姑,怎么办?” 顺义公主匍匐在林亦瑶腿边,那身红裙张扬依旧,可她如今过分憔悴已经撑不起雍容华贵的衣饰。 躺在榻上的林亦瑶哪有主意,不仅那鸿图的人在外面,就连刑部都矜矜业业的守着西山。 他们明明没有丝毫线索,却非要做出彻查的姿态,可笑。 她懒洋洋道:“有本事那鸿图就关我一辈子,本宫可是长公主!” 一个没能给皇室带来任何好处的长公主,顺义公主在心里补充。 因为她这好姑姑名声奇差,自身的眼光却高,她看上的高门大户对方却看不上她,小门小户相中她她又不要,久而久之永隆帝就放弃她了,所以别看重华长公主的名头响,其实是皇家第一无用之人。 顺义公主眼见指望不上她,站起身抖了抖衣衫,微微屈膝:“不扰姑姑休息了,顺义告辞。” 林亦瑶:“嗯。” 她都不带看她一眼的。 顺义公主早知道她的态度,倒是不以为意。 离开荷绮轩,她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拐弯去了夏侍郎的住所,试金苑旁的宅院。 试金苑是武安君点名要查的地方,为了不破坏里面的‘证据’,他是有家不能回,不像刑部尚书早在自家别院内逍遥多日了。 她来找夏侍郎是为了将自己怀疑重华长公主暗害武安君夫妇的事告诉他,如此这件事就有了突破口,她也不必再陪着关在这了。 她林亦瑶笃定了自己没事,她却不行,自然要早做打算。 可她到的时候夏侍郎已有客人。 她被夏侍郎的人接引到堂屋等待。 这座院子原来的主人应该也是簪缨世家,仅堂屋就显得古朴威严,她提着盏灯将屋内的摆件一一欣赏过去。 等了有一会,她的手脚都变得冰凉,客人才终于要走,夏侍郎引着一个人往这边来。 顺义公主好奇地探头去看,穿堂风一下吹到她身上,她忍不住眯眼。 石台烛火映照在那位客人身上,光可描皮亦可透骨,将纤长的睫毛照得犹如一把扇子,低垂眉眼时,眼尾是向上的。 ‘他’的脸由远及近,风吹过蜡烛,光影下的脸一下扁平,一下立体,一会露出五官,一会缩小得只剩局部,时而柔和时而刚硬,分不清是男是女。 直到人到了跟前,在夏侍郎的指引下来人向她见礼,顺义公主都回不过神。 她脸上从疑惑到震惊,又怀疑至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她恍恍惚惚地说起眼前人有些‘眼熟’。 正经客观的夏侍郎:“林大人是武安君的部下,不久前才被陛下留在郢都,公主应该是认错了。” “林?”顺义公主呢喃,“你也姓林。” 林枭不动声色:“公主还认识另一个林某不成?” 顺义公主摇头:“她……是女子,和大人自然不一样。” 对,身高也不同,顺义公主突然清醒了。 “我看错了。” 林枭冲她点点头,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龙行虎步,只从背影看都像个铁骨铮铮的男子。 顺义公主摇摇头,对自己会认错人感到匪夷所思。 “对了,林大人叫什么?”她又问夏正青。 “林枭。” “哪个xiao。” “枭雄的枭。” 那就更不是了,能为男人私奔的人哪会取这样强横而有野心的名字。 顺义公主决定不纠结了,和夏正青聊起之前重华长公主的所作所为。 夏正青赶紧将她的话誊抄在纸上,当做笔录。 完事后,顺义公主也希望夏正青不要出卖她,她这么做只是想保平安,避免最后因为查不出什么而做了替罪羊。 夏正青表示明白,他虽木讷却也不是个傻子。 “夏侍郎可否告诉我,林大人他为何找你?”准备离开的顺义公主问上一嘴,看好奇心能不能被满足。 夏正青看着她红唇恰到好处地勾起,眼角眉梢都带着风情,哪怕没有出格的姿态,却也过分妩媚动人,听说顺义公主是个寡妇。 他脸上微微发热,唾弃自己可能是被关太久了心里竟在想这些,不过也没打算将对话告诉她。 当然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林大人和他东扯西扯,都没个重点,谁知道他为什么来。 顺义公主表示没关系,转身就走。 而在她回去的路上,脸侧有股风擦过,紧接着又被不知道哪来的碎石绊住脚,一下摔了一跤,一连串的倒霉让她陡然心凉。 该不会是长公主找人监视她?这要是脸着地,怕是要毁容了,顺义公主在地上缓了好一会。 “嘶”,她尝试爬起来,却发现扭了脚,只能扶着侍女一瘸一拐地回去。 而等到她离玉璋宫越近,周围野兽的嚎叫也越来越清晰,她脸上一白,顿时停下脚步。 “怎么会有野兽,侍卫都干什么吃的!” 侍女抖着嗓子:“公主你听,是不是有什么朝咱们这跑来了?” 顺义公主瞪大了眼:“快,快跑!”。 远处,林枭在草丛里捡回自己的袖箭,重新安上,看了眼顺义公主离开的方向,眼底情绪汹涌成浪。 顺义公主…… 她在心里念着这几个字,再结合刚才看到的容貌,终于想起她是谁了。 一个曾在世家宴请中见过的小家族女子。 一个自她走后,被林元昭认作义女代替她嫁给荆州豪强的贵女。 一个后来丧夫的顺义公主。 她的箭只放这一次,权当她怀疑自己的代价,若身死只怪她运气不好。 若侥幸没死,正好阻她回去,避免被野兽杀害,也算她对二人命运对换她所有遭遇的恻隐之心。 如果她躲过了袖箭,却躲不过野兽,那也是她活该,待到报仇那日她会替她在罪魁祸首林元昭身上多捅两刀。 林枭决绝地转身离开,和刚从刑部尚书处离开的丰国汇合。 蛊毒的事告一段落后,她和姜纨分别接了其他任务,她回去负责西山的事,毕竟一切都由这里开始,姜纨则负责追查车寿一族,避免余孽再次卷土重来。 而今晚,大人给她的命令是:放兽于西山,逼公主自行认罪,再不成便将那个会口技的人拉到她面前。 但她想到公主给大人下药,便擅自做主做了些小改动:放兽于玉璋宫,灌她以春药,以牙还牙。 她再和丰国拖住刑部的人,拖延救援的时间,让长公主自食恶果,便不需要如此麻烦了。 她觉得完成得很好。 便趁着夜色将今夜的事写成公文汇了上去,等待大人明早的夸奖。 可刚报上去没多久,还未歇息的大人竟连夜看了公文,将差点离开君侯府的林枭骂回西山。 那一句“谁让你擅自做主的”,搞得林枭一头雾水,她又没做错事,大人生什么气。 但她还是连夜回去了。 一来一回,天险些要亮了。 她到时,发现重华长公主根本无惧外面的野兽,正和男宠颠鸾倒凤。 所以,她究竟做错什么了,看公主那样,好似还挺快活。 至于野兽,在伤亡了好些侍卫后,连玉璋宫的门都不曾碰到。 林枭嫌恶地看了眼荒唐的长公主和同样荒唐的侍女男宠,心想难怪林元昭不曾考虑让自己的妹妹与人联姻呢。 不必多想,这样的长公主嫁到那些人家,不为联姻,倒像是结仇。 将野兽看管起来,又给长公主喂了清心的药,林枭便打算走了。 不想一双玉臂拉住了她。 大汗淋漓的长公主气喘吁吁,眼神在迷茫与清醒中来回切换,她终于想起刚才林枭的自我介绍。 “下官林枭救驾来迟……” “林将军……” 含混不清的话语,伴随着她要贴过来的身躯,手指已然点在林枭脸颊上。 从她的面色看,大约是想邀请林枭留下来。 林枭侧头避开触摸,一个手刀将她打晕,抬腿欲走,想了想,回过头来,扬起手,狠狠给了她两个大耳瓜子。 她呼出一口浊气,又整了整衣冠,这才走出这间气味古怪的房间。 看了全程的丰国:“大人……其实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咱们招惹她干嘛,但是你又打了这位,万一她不依不饶……” 林枭斜他一眼:“谁能证明本将犯上了?” 感受到威胁的丰国做出一个封口的动作。 “哼。” 两人又回到武安君府。 此时天已经亮了,可怜他们一个亲卫一个统领竟然彻夜没睡,还要大人醒来之前面壁。 “大人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丰国叹息。 他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墙壁上,可这座宅子里的同僚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会走过一个浇花的,一会停下一个除草的,晒花的那个更过分特意绕到这边瞧他们出糗。 “看什么看,”丰国嘀咕,“也就是大人不经常着家,等他安稳下来,见天给你们挑刺!” 一直等不到林枭附和,丰国捅了捅她,用眼神示意她摆出官威,吓他们一吓。 林枭:“你说大人到底为何生气?” “……”丰国,“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林枭:“为何啊?” “……”。 又过了一个时辰,梓桑/那鸿图醒了。 50-60 第51章 第51章 偏心,脑袋疼 梓桑/那鸿图在上朝的那个点醒来,然后一直等到太阳高照才下床。 不是她/他不想起,实在是初冬的温度让人只想猫在被窝里。 但是现在也不得不下了,那鸿图今天要进宫。 明面上他还有禁足三个月的惩罚,暗地里又忙着车寿的事,进宫一是让永隆帝主动消除惩罚,二也是到了该汇报工作的时候了。 他一离开,床上就只剩下梓桑和两只猫。 原本床上从左到右依次是人形火炉那鸿图,三花丧彪,白色长毛猫咪咪和梓桑。 夜里一人抱着一只猫,听着它们的呼噜声入睡,又等太阳升起,一起醒来,别提多惬意了。 梓桑过了好几个日夜不能安寝的苦日子,又一下在三米紫檀木大床醒来,才突然明白自己以前有多装。 贵的床有它贵的道理。 床幔里光影虽然随着光的强烈而变化大小,但一点不刺眼,木头里沉淀的油脂香味比什么安神药都好使,体会着两颗心脏由各跳各的到整齐划一,别提多新奇了。 醒来唯一一次没有受惊的梓桑主动帮自己的分身娃娃梳头。 昨天为了不让那鸿图那头标志性造型吓到人,她给他改成普通的长马尾果然避免了麻烦,便打算一直沿用。 金冠金钗固定住马尾,简单又方便,让习惯了他辫子造型的人眼前一亮又一亮。 三两下绑完头发,梓桑去洗漱,那鸿图还坐在梳妆台前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刮胡子,他那都已经不是胡茬了,一晚上过去毛都长了出来,不刮该去当野人了。 进屋伺候的吉秀富秀看看素面朝天(不修边幅)的夫人,又看看梳妆台前金光闪闪的武安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不过也可能是她们第一次来东苑主院不习惯吧,就比如这奢华的金屋金顶金花瓶,再到一墙的金色摆件,集齐了所有稀奇古怪的金色兵器样式。 第一次踏进君侯的领域,她们才知道他过得有多精致,简直颠覆她们对武将的认知。 想来保持面部干净也是他独有的吧……才不是!他用金色小刀修眉形! 长眉入鬓,真真是刀削般的形状。 “夫人,”吉秀表示,“大人已经很好看了。” 福秀委婉提示:“如今天气冷,饭送来好一会了。” 具体要算的话,她们家大人已经足足耽误了半个时辰。 正在偷偷照镜子的那鸿图一顿,随后才面不改色地站起来。 吉秀福秀赶紧退到一边布膳。 依旧是一半荤一半素,筷子都不带夹到对方盘子里的。 吉秀福秀不再感到疏离,反而十分感慨。 自宫宴那一夜夫人被歹人带走,所有人都以为她遭遇不测了,吉秀福秀更是心生绝望,日日后悔自己怎么不在当场,否则那歹人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带走她们家夫人。 嗐,当然后悔也救不回人,更何况夫人离开的几天里,已经隐隐有风言风语传来了,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散播歹人和夫人乱七八糟的事,还有造谣夫人为了离开大人才策划了这一起事情,她们为了和人理论,那是从早到晚出门,舌战群儒。 生怕不入流的揣测被武安君听到,他不愿意救人了怎么办! 好在君侯没有这么做,还是带着夫人平安归来。 他将专属于自己的白玉池让给夫人,还将在池中睡着的人带回来,安顿在自己床上。 没有争吵,没有将流言蜚语放在心上,只是将她妥帖地安顿好。 这么贴心的大人在她们心里再也不禽兽了! 感受到两道强烈的视线,梓桑/那鸿图看过去。 吉秀福秀顿时眼观鼻鼻观心。 “喵~” 两只猫蹭着她们,两个人才突然想起来这两位还没给张罗,连忙懊恼地拿出又一份一荤一素。 猫吃得也随主人一样,一只喜欢肉,一只喜欢汤汤水水的素饭。 多像一家四口啊,吉秀福秀眼中盛满欣慰。 但是吧,长毛白猫不好好吃饭,吃一半优雅地踱步到胖三花身后,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吉秀福秀预感不妙,十分严肃地看着它们。 ……然后,果然。 一阵含糊不清的猫叫后,又蹭又撩,家里养过猫的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吉秀福秀不想让猫打扰到来之不易的和谐画面,就想将猫带下去。 目睹一切的那鸿图表情似笑非笑,嘴角向一边勾起,带着对丧彪的戏谑说:“不用忙了。” 他俩进行不到那一步。 视线里,咪咪对丧彪疯狂露肚皮,抬屁屁,爬上去舔毛。 但没有用,丧彪这只猪咪只知道吃,眼神都不带分给它的。 热知识,三花公猫是猫届太监,一种美丽废物。 它,不育。 而且三岁多了也没见发情的迹象。 日常潦草丧,淡淡丧,除了吃就是睡。 所以不用指望它和另一只猫有什么,那鸿图吃完了都不见丧彪动一下屁股。 由于要进宫,看够热闹的他撂下筷子,步履如飞地离开。 然而当经过大门,见到杵在门边面壁思过的背影,梓桑一拍脑门。 怎么把他俩忘了。 “喊门外的两位进来用膳。”。 眼睁睁看着玄黑朝服黑底金丝鞋路过,却理都不理他们,丰国难过啊,他的腿倒不酸,但冻得僵硬。 “大人没有心啊~” 林枭:“闭嘴。” “嘿你这家伙,”丰国瘪嘴,“我记得你要上朝吧,现下是来不及了,但是追上去求求情总行吧。” 林枭:“我早告假了。” 之前被罚禁闭时就告了假,后面又昼伏夜出的,哪有空上朝。 丰国正要表达惋惜,吉秀福秀来请他们进屋,他顿时感动得眼泪哗哗。 一放松,不灵光的腿差点栽倒,碰到旁边的林枭,却发现她依旧不动如山。 “啧。” 伸手便去拉她。 “走吧,屋里暖和。” 林枭:“不行大人没同意。” 丰国鸡贼一笑:“但夫人同意了呀。” 林枭:“……你给我站好!” “我不!就算大人来了,我也在理,不是我不想站,是夫人太体恤下属了,我又是个听话的……嘻嘻。” 林枭看他真的没脸没皮地冲进去了,生怕他给她丢人,也连忙追上。 进去后这家伙果然在面对一桌新鲜热乎的饭菜时狼吞虎咽。 好在女主人不在这,她似乎真的只是请人进屋吃顿不算早的早饭。 “你快来啊……”口中塞满东西的丰国招呼她。 林枭却没动,她问过两位侍女,得知梓桑在后院喂鱼,便往那里去。 冬日的凛冽已初见端倪,她迎着风行走在这座她布置过安防的宅邸,一下就找到了鱼塘边的人。 那人素衣清颜,头发仅用一根发带绑缚,外罩一身毛绒斗篷,于水榭亭台中撒下鱼食,引得数以百计的鱼争相赶来。一只猫懒洋洋地晒太阳,另一只趁机向水里伸爪,时而炸开肉垫,时而伸出爪钩,又抓又捞,到头来一无所获。 梓桑弯了弯眼。 林枭向她行礼。 正陪吃完饭走不动路/想玩不想回屋的猫,突然看到本不该在这的人,梓桑诧异:“这么快就用好饭了?” 林枭摇头没有细说,丰国没规矩,她却是需要来见见梓桑的,在刑狱研制解药的时间里,她见过梓桑一天比一天憔悴,有一天还吐血了。 说实话林枭原本是不看好她继续制药的,身体实在太差了,她和姜纨难得有共识,觉得将太医院和济药堂那些大夫凑合在一起,兴许也能做出解药,为此太医医师真被她们请到了刑狱,奈何最后解药还是由梓桑做出来,那群太医医师则一直困在医和蛊用药还是用毒的问题上。 哪怕将尸毒的线索告知他们,蛊中**,是以毒攻毒,还是以药化解,一群人都要讨论半天。 如果真由他们叽叽歪歪,解药也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研制出来了。 从这件事上她认识到梓桑脆弱又坚韧的一面,且无愧于神医之名。 她是想来确认一下她的身体状况的。 “我?我还好。” 梓桑抬头看了下太阳,假山那次还历历在目呢,她/他内敛又安静的左膀右臂竟然会关心她了! 长大了,到底是长大了。 欣慰啊。 被温柔包容的眼神注视着,林枭还是难以避免地看到对方发白的唇,和不健康的肤色。 怎么可能没事。 “此刻风大,我送你回去。” 梓桑倒是想啊,她也不乐意在风大的天气吹凉,可她眼前的这两只不惧寒风,还能凭借皮毛吸收太阳的光热,就更不容易带走了。 林枭一手一只扼制住它们的后颈,带走。 那么问题来了,她要将人送回大人住的主院了,她有可能看到他们成婚后的那间屋子的一些变化。 想到这,林枭心中又隐现密密麻麻的酸胀,手上力气不由加大。 等到将猫放回地面,吃痛的两只嗖的一下全跑光。 还等着捂手的梓桑:“……” 得,全白干。 林枭怔怔地看着和刚布置那会儿一般无二的布局,这里没有女主人生活过的痕迹,便是摆件还是原来的,没有多出或少掉一件。 就连妆台!全是大人的小工具,没有女子的! 她一颗心终于回落。 再看梓桑时,便更加唏嘘惭愧。 “你……还好吗?” “……嗯。”被两次问同一个问题的梓桑摸不着头脑,只得点头。 两人久久对视,梓桑眼底的茫然不知几乎刺得林枭想弃甲而逃。 纯粹的心性在此刻毫无保留地展露在眼前,她的心思便显得更加卑劣。 梓桑的手在林枭面前挥挥,想知道她突然脸色难看是怎么回事。 林枭你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你怎么了?” 林枭摇头,“就是想到其他事难以回神罢了。” “嗯?”梓桑感觉这好像是个和学生谈心的好时机。 林枭想了下,随便用昨晚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拿出来说,当然她没有说得那么露骨,更是减少了细节。 “所以你觉得自己做得没问题。” 林枭:“对,当初长公主也对大人使了下作手段。” 可下春药,放兽于玉璋宫,和那鸿图原来的命令是两码事,梓桑心想。 且不说下春药他没指使过,所谓放兽于西山,只是为了让林亦瑶听到野兽叫,让她回忆起自己做的错事,促使她招供的手段。 林枭就没有读对他的意思。 当然那鸿图也能接受以牙还牙放兽咬人,但是下春药不行,两者性质就不一样。 梓桑突然叹出一口气,有些复杂地看着她,第一次正视自己学生偷换概念的程度有多么严重性。 同样是逼人招供,林枭比她/他更不折手段些。 什么内敛安静,原来她/他也认错了。 “从前那鸿图没能教你的,我鞭长莫及的,往后我会一点点告诉你。” 那鸿图狠厉又冷酷,林枭虽说是徒弟,但能得到指点的也只在武艺和统兵上,再就是让她谈恋爱去死,对她的其他方面还是疏于管教的。梓桑就曾想过她对和泰的感情是不是就因为自己矫枉过正了。 既如此,连同今天这阳奉阴违的本事也一起修正吧。 林枭嘴巴微张,眼神颤动。 梓桑没有读心术,只能暂且解读出她心虚,不可置信的意思。 从前在游戏里,她和林枭针锋相对,她眼看着一个恶毒女配诞生、作妖、陨落,全程心无波澜,还能吐槽两句恶女套路化。 可现在的林枭是被她一点点改造的npc,和她/他共事过多年,她和其他npc在她/他心里的分量其实是不太一样的。 她已经走出另外一条不一样的路,她/他亲自看着走出来的。 她/他没法舍弃这个npc,真放着不管。 在那个世界没能挽回的,需要填补的,在这个世界刚好可以为她重塑血肉。 承运殿内,和永隆帝谈话的那鸿图突然扭曲了下脸,心路历程十分丰富。 林枭胆敢两面三刀…… 死嘴快闭上!一眼没看住又同情心泛滥…… 是亲学生没错,但只是npc,和夏今歌车寿这些npc是一样的! 要一视同仁! 一想到这,嘶,隔壁因矛盾的思绪脑袋疼。 又一会,那鸿图:算了,毕竟是徒弟,和别的神金还是不太一样,能教教不能教,死。 第52章 第52章 吻 “武安君?” 赵一和出声提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走神的那鸿图,连在陛下跟前回话都能分心,未免太过傲慢了。 永隆帝的目光落在那鸿图不太好的脸色上:“怎么了?” 那鸿图深吸一口气,摇头。 他又不能和他们说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 女号天生悲天悯人,之前因为遇到变种npc已经好久没发作过了,面对那些对自己恋爱脑上身的神金她也选择逃避、远离,可现在她对上的是一个已经走出原生境况,虽然人物行事依旧挺恶劣但最起码看得到改造希望的npc,就又犯糊涂了。 然后当他想到夏今歌戚烁她们,这两种区别对待,让她心里又过意不去,于是又一次陷入内耗。 藏在那鸿图身体里的意识有时也会想,人怎么能有这么百转千回的情绪啊。 他们甚至无法共情现在的自己! “毁灭吧。”那鸿图盯着龙椅上的永隆帝,在心里默念,只要坐上那个位置,就不会再有人格分裂精神折磨了。 还要再快些。 “贤弟?” 永隆帝捋了捋龙袍,感觉屁股有点凉,底下他最倚重的臣子让他有一瞬间感到害怕,不再是那种随时想要杀人的目光,相反极致的冷静,目光如炬,像是锁定了什么,又势在必得,单从气势上就让他坐立不安。 那鸿图:“微臣在想车寿留在冀州的底牌需要出动多少人马。” 顿时永隆帝也顾不上如芒在背的感觉了。 从那鸿图爆出车寿在暗中买马,藏兵于冀州,他就开始紧张,要不是那鸿图紧接着说估计只有几千人他恐怕会忐忑不安很久。 两个人刚才就在商议出动虎枭军来着。 “你可是想到出奇制胜的法子了?” 毕竟刚才那个眼神还挺恐怖的。 那鸿图突然一笑:“青州兖州毗邻冀州,按理说想拿下那些人将不费吹灰之力,但只要一想到冀州世家包藏祸心,臣便想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他其实没有指名道姓是叶家收留的车寿,而是将矛盾扩大到整个冀州,林元昭就坐不住了。 他太担心屁股下的龙椅了。 果然,来劲的永隆帝坐直身体:“是极!” “冀州世家胆大妄为,对车寿屯兵之事瞒而不报,可见对我大昭很是不服,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成功挑起永隆帝杀心后,那鸿图继续开口:“若是可以同并州幽州合围冀州,兴许能不费一兵一卒。还能试探二州是否同大昭上下一心,此刻正是好机会。” 这话简直戳到永隆帝的心巴上,他最在意江山稳不稳,底下的人服不服他,毕竟天下都不全是他打下来的,皇位坐得心虚。 只要有这方面的自卑,那鸿图要驻兵权就容易多了,跟那些随时都可以复起的反叛者相比,他更加信赖从最初就跟着他的好兄弟。 所以永隆帝答应了。 外患的事谈完,那鸿图乘胜追击,说起内忧。 提醒他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刑狱又要进入高速运转的状态,它会开启另一种工作模式:为天子扫除障碍。 这一次要扫的是冀州在朝官员,和曾经为车寿大开方便之门的官员,从他脱逃,在良月阁立足却没有被发现,甚至上门消费……有多少人知法犯法,浑水摸鱼,都会被查个底朝天。 这和监察百官的御史有着差不多的职责,势必会引起不满,这时候就轮到永隆帝给他擦屁股了,他得安抚住叽叽歪歪的御史、战战兢兢的朝臣。 而且重启之时肯定招致腥风血雨,永隆帝得做好朝堂大换血的准备。 意识到组建的班底会受到重创的永隆帝连喝三口茶,压惊。 他尝试着问那鸿图能不能将流血事件控制在最少的范围。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贤弟应该懂。” 那鸿图点头:“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那教坊司若是真的建起来了,此刻怕是没有陛下了。” “咳!”听懂那鸿图暗示的永隆帝,连连摆手,“是是是,你且去做,放心大胆地做!” 别提了老弟,老脸都要丢光了。 想到当初有虫子在脚边打转,他就细思极恐,要是那时候被认出来,只怕龙椅上早换人了。 归功于自己运气好的永隆帝不知道那是车寿有意放他离开,就如同现在的那鸿图一样,他也会在自己力量薄弱,还不足以完全、彻底撼动统治的时候留一个镇守龙椅的人,以防止其他势力捡漏。 当个人势力大于皇权大于地方,才是他们出手的时机。 否则林元昭的死只会是扶太子上位的契机,又或是某些人‘扯虎皮拉大旗’的借口……他们都不是会为他人做嫁衣的人。 接到永隆帝‘放手去做’的信号后,那鸿图准备准备就打算‘党同伐异’了。 尤其是兵马司里总和他唱反调的官员! 这件事过后,兵马司就得跟他姓! 还有朝堂内政,原来他并不放在眼里,一点也不稀罕的草台班子,要是能塞自己人,那他也不会拒绝,手拿把掐顺带的事。 而他已有兵权。 冀州的事不仅能拖延永隆帝收回兵权的时间,还能偷偷征个兵,拿冀州世家的东西补给一下自己。 最重要的是他会以各种明目,包括但不限于运粮、运送工部新研制的武器,抽调五千兵马司的将士去前线,再用枭师顶替,如此郢都安防彻底拿下! 等这两件事办完了……那鸿图突然热血沸腾! 最后就只剩下宫廷里的禁军,他直面林元昭的那一刻,政权的平稳过渡就靠他‘同意’了! 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贤弟?” 那鸿图再一次发呆被抓个正着,永隆帝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那鸿图抬起头,还是一副忠臣的模样。 “臣还有一事,蛊毒之乱中太平侯永安伯不慎中招,解药制出来前已经西去……” 话没说完,永隆帝:“可惜了……” 嘴脸的笑却怎么都下不来。 还大手一挥,风光大葬! 一点也没有追究那鸿图办事不力。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放下一桩心事后志得意满的笑意。 然后那鸿图提起最后一件事,一切的起源:西山。 林亦瑶承不承认已经没有关系了,她不珍惜减刑的机会,那就直接宣判吧。 “重华长公主向臣下药,暗害夫人,波及几位将军的事已水落石出,现已有人证付泽文,夏正英,以及车寿的口供一份,还望陛下定夺。” 将三份口供呈递上去,有控诉长公主胡作非为的,也有怎么和其他人勾结起来利用公主害人的,非常详细。 长公主可能不是罪魁祸首,但她一定是所有事件的推动者,看完,永隆帝直接骂了句“蠢货”。 “她既然喜欢西山,那朕准她一辈子住在玉璋宫!” 这算是变相圈禁了。 那鸿图不是很满意但也没说什么,罪魁祸首毕竟是死了的车寿。 “另外这二人,你看着办吧,夏家……呵,教出来的什么东西!” 这意思是随便处置了,夏家嫡子在他这里也得不到优待。 那就豆沙辽,那鸿图点点头。 商量完事情,永隆帝又给了好多金银食邑,是安抚也是奖励。 以他现在位比亲王的地位,这些东西其实都差点意思,但异性王又不是那么好得的,那鸿图不知道在谋朝篡位前他能不能等到一个王位。 正想着,“……朕也有东西给安阳,她毕竟受惊了,需得好生安慰。”永隆帝突然看向外面。 是一车车珍贵药材。 ……以及一一车子梧桐,目测二十棵不止。 车子在宫道上兢兢业业地运着破树和药材箱子。 最显眼的还是那些树。 那鸿图:艹。 永隆帝眼神飘忽,有些不敢看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只能示意他赶紧走。 那鸿图最后看了眼死老登才离开。 可走出承运殿没多久,皇后的凤车便远远驶来,车前车后跟着无数个宫女太监,她还敢坐在车里偷偷朝他招手,并且车子越来越快。 好感度提示足足跳了五下! 那鸿图不打算理,目不斜视地走过,一人一车却刚好碰面,他又要错身离开,夏今歌直接就在宫道上停了下来,掀开帘子冲他笑。 那鸿图眉毛突然一跳一跳:这女人怎么突然不谨慎了。 直到耳边飘来一句“多谢”,他又迷糊了。 谢什么。 “兄长的事不曾波及夏家,多亏了你。” 夏今歌迫不及待的从车上跳下来,拢了拢红色披风,上面的金色凤凰振翅凌空,活灵活现的模样贵气逼人,她快步走向那鸿图。 周围的人全都低头,不敢多听多看。 这排场让那鸿图不禁思考忙碌的这些日子,夏今歌是不是也干了点别的。 “你……” 夏今歌轻笑:“不必紧张,我真是来道谢的,还有点东西要捎给梓桑。” 玉竹将一直捧着的盒子给他,隐隐还能闻到药味,八成又是什么年深日久的大补药。 “听人说她前些日子吐血了,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用上,你且拿去。” 她慢慢走近,低声:“还有,小心太子。” 最后两个字用的口型。 说完便需要离开了,可她有些舍不得,于是又驻足看着在消化信息的那鸿图。 视线掠过空旷的宫道,没有眼线,承运殿门口的小太监不知以什么名目关上了门,兴许是风太大? 不重要。 这些只为了证明后宫已是固若金汤,她的手甚至能伸到承运殿。 隔着一道门,林元昭不会知道他的皇后和他的重臣在此密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真的该走的那一刻,夏今歌双臂猛地伸出,攀上那鸿图的脖子,在他脖子后面印下一吻,在耳边呢喃。 “这幅打扮我很喜欢。” 说完一触即离,看着他慢慢瞪大双眼,又慌张地看向四周。 这应该是夏今歌平生第一次见到会无措的那鸿图。 天不怕地不怕的将帅王者竟也有指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时刻,那眉眼间的冷漠一刹那被融化,只留下满目鲜活的怒气。 好想将人留下,心底的声音无数次响起,又在直面心上人的那一刻欲望达到顶峰。 夏今歌深吸一口寒凉的空气。 “我都知道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也不能让那鸿图消气! 他现在快炸了! 这里是哪里,是林元昭眼皮子底下!他和皇后酱酿,他不就是个三了?!而且还有这么多人!!! 夏今歌你最好有事! 否则……否则……擦,他竟然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那些人是你替我铲除的。” 那些骂她牝鸡司晨的狗东西是那鸿图替她解决的。 夏今歌柔柔地看着他,想起不久前太子登门的事。 那时他向她示好,言谈间隐约在寻求同盟。 夏今歌还以为太阳打西边来,不过也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行性,和他‘母慈子孝’地交谈起来。 一开始只是闲聊,套近乎,谁料太子突然试探起她对那鸿图的态度,他应该是有调查过,所以将她‘无意’中帮那鸿图的举动娓娓道来。 夏今歌不慌不忙地撇清关系,又故布疑阵表示武安君是孤臣,不好拉拢,同他示好又没有好处。太子半信半疑,说起了那鸿图‘凑巧’帮她解决的一些事,用来进一步观察两人的关系。 那些事夏今歌根本不知道,装都不用装,太子就被她真情流露的茫然骗过去了。 之后的谈话中便更放开了一点,无意间透出对权臣的忌惮和铲除之心。 她心里震动,却只能装作不在意,应付他直至离开。 这‘继母与继子’的第一次谈话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太子什么也没得到。 人走后,她呆坐在凤椅上许久,没人知道她那时的心情有多动荡,心中涨满的感动快将她淹没,夏今歌又一次生出不管不顾地想去见他的念头,比以往每一次都强烈。 她原来以为心意石沉大海是常态,并且习惯那鸿图的生人勿近,不想却发现那人将情绪藏在海底深渊,并一直在她身后保驾护航。 … “你该早点告诉我的。”夏今歌泪眼汪汪地说。 “没有的事,胡说八道,不是,你听我说……” 那鸿图从她三言两语的话中抽丝剥茧这一吻的原因后连忙否认三连。 夏今歌嗔怒地瞪他。 “真的该走了,”夏今歌打断他没有意义的否认,十分依依不舍道:“等我。” 仿佛坚定了某种决心,她上车时干脆利落。 那鸿图瞠目结舌地伸出一只手做挽留。 听他解释! 他真的只是看不惯老东西欺负女孩子! 第53章 第53章 武安君府。 林枭又回到原来面壁的地方。 吃饱喝足的丰国正溜达消食,看不得同僚连受罚都这么积极,显得他多么偷奸耍滑似的。 他蹭过去:“怎么不同夫人再聊聊?” 林枭默不作声,鼻尖都快碰到墙了。 丰国:“你不是想知道大人为何生气吗,问夫人好了。” 林枭终于开口:“我已经知道了。” 丰国“嘿”了一声,感兴趣地问:“说来听听?” 林枭抿了抿唇。 夫人说了很多,有些她听不懂,有些听懂了。 她说,大人不喜欢搞黄色。 这个黄色她就不太懂。 她又说,春药不是一种好药,它无视人的意愿,摧垮人的意志,让人情不自禁的去裸露,它是一种羞辱人的药。 ……以一场羞辱换另外一场羞辱,野蛮的,直接的,得到短暂的报复快感后,人骨子里的温良恭俭也在一点点离去。 **之所以叫**,是因为下药的那一刻双方都由人过渡到禽兽。 夫人说,不想她在徐州受到的伤害也在别人身上体现,更不想她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 林枭惊讶于她竟然知道徐州的事,也跟着想起过去,现在,自己的种种行为,喉咙跟塞了一团棉花,说不出话来。 但要说后悔?不可能。 “那鸿图以暴制暴,他带坏了你,却没有清楚的告诉你哪里是禁区。” “一切能让敌人恐惧畏惧的事可以做,一切让自己万劫不复越来越糟糕的,不能做。” “林枭,你要让自己越来越好,不要受他们的影响。” 所以,夫人是觉得她不该因这些事变得偏激,行事下作,她觉得她是好人,所以不该沾染…… 她竟然觉得她是好人…… 其实这些圣人般的话,林枭有些听不进去,心里也是不以为意的,可轮到夫人情真意切地觉得她本身很好,还能更好,甚至将一切错误怪在作为引导者的大人身上时,林枭突然生出一种真的不该让自己烂下去的理由。 因为有人觉得她可以变好,更好…… “到底说了什么啊!” 久等不到回复的丰国急死了。 对惩罚不再抵触的林枭回过神,身体更加挺拔,想了想:“是我的错,害你受到牵连了,早知昨晚直接将人拿下,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天!”丰国蹭的往后倒退三步,捂着心脏,“我们林大统领竟然会道歉!” 林枭:“……” 她抿着唇,心下憋屈,难怪都说好人难做,敢打趣她……真该死。 忍住! 不知情的丰国逃过一劫,却因为越来越蹬鼻子上脸,挑战林枭刚生出的底线。 “不是吧,林将军,枭哥,你吃错药了?” “不行,我要和年安他们说你竟然对我道歉了!” 听到这,林枭“呵”了一下,对得寸进尺的人,夫人也说了可以惩罚,那她就小惩大诫一下吧,反正又不把丰国卖进窑子。 于是转身,抬腿就是一记连踢,丰国捂着肚子倒退五米。 林枭舒坦了,又回过身继续面壁。 所以说,人善被人欺,夫人其实也该跟大人学一学。 “你……”丰国吸了吸鼻子,擦掉生理盐水,控诉地指着林枭。 人家不理他,他又无可奈何,委委屈屈地走到离她很远的地方面壁。 等到那鸿图从宫里回来,他都来不及告状,林枭先跪下请罪了。 “……”显得你。 那鸿图:“知道错了?” 林枭:“是。” 那鸿图:“既然如此,忙去吧,车寿将刀递了过来,好好用。” 原本预计半年内拿下兵马司,但现在估计不需要等到来年,年前就能达成目标。 听懂他暗示的林枭点点头,果断转身离开。 留下丰国一个人一头雾水,什么刀? 那鸿图看向他:“你有事?” 杵在面前的丰国下意识摇头。 “闪一边去,挡本君路了。” 既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又没人和自己说哪错了,还被嫌弃的丰国:“……”大人你区别对待。 从这一日后,无论官职大小,只要和良月阁有关系,在名册上的,都要被请到刑狱做客。 有人能回得来,有人却一去不复返,能上朝的官员肉眼可见的变少,下层官员突然多了许多晋升的机会。 高官厚禄者噤若寒蝉,地位卑下者欣喜若狂。 但太子觉得如此大张旗鼓将动摇国本,不仅一时难以补充人才,还会寒了朝臣的心,在上朝的时候指着武安君说他居心不良! “车寿已死,其余人等皆可抓大放小,武安君此举不妥!严刑重罚固然没错,但网开一面才不至于弄得人心惶惶,大昭初立,不可如此!” 他头一个出面弹劾武安君,就有第二第三个……但陛下只当和事佬,推三阻四就是不叫停。 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恐怕不是那鸿图一个人的主意。 这场朝臣的贬谪升迁持续整整一个月。 损失最大的便是祖籍冀州的官员。 非死即伤。 哪怕有一些人没有参与过良月阁也进去了。 叶家老祖当即从中嗅到阴谋,连夜让叶家嫡系折返冀州,不论是竖旗造反还是窝在冀州,都比等死强。 他一个人等着虎枭军上门。 在从心所欲的年纪,老爷子执着拐杖,坐在太师椅,等来了那鸿图。 灯火葳蕤,家丁仆役和私兵挡在他面前,却被冲进来的虎枭军拿下,神秘了许多年的叶家,能将暗部使者杀害的叶家,在这一刻终于袒露自己的真面貌。 “武安君好大的威风。” 老爷子用拐杖狠狠敲击地面,和那鸿图隔着人群相望,眼神充满着狠意。 “老朽今日自知死期将至,只想知道君侯何以拿我冀州开刀?我等没有得罪过你吧。” 那些归顺林元昭的,哪个不是在后来尽心尽力地扶持,怎么就要被卸磨杀驴了! “尽心尽力?” 那鸿图觉得这几个字很有意思,“尽心尽力会两面三刀,首鼠两端,允许车寿在冀州养兵!好一个尽心尽力!陛下如何敢要你这样的忠臣?” 老爷子险些拿不稳拐杖,好在他多年养气功夫足,慌乱了片刻就理直气壮起来:“你在污蔑!苍天可鉴,我叶家对陛下忠心耿耿!” “拿下!” 自觉说清楚罪名的那鸿图不想和他废话。 老爷子当即被按住。 他知道真要和老东西掰扯下去,指不定有多少证据被毁于一旦,他都闻到后院的烧焦味了好吗。 那鸿图命人去救火,老东西突然吐出一口黑血,险些溅到那鸿图身上。 “……” 他倒退三步,看到老爷子仰天长笑。 “今日我叶诉发誓,你,那鸿图,便是我叶家宿世之敌!只要子息不灭,此恨永存!” 那鸿图:“……别以为你老,我就不会扇你。” 怎么老有这种快死了发毒咒的,他很不喜欢呐。 “我记得你就一个孙子吧,你等我把他找出来,你看谁还能给你报仇。” 礼部尚书叶嘉瑜在宫宴受伤,一直“找不到”真凶,经过太医救治捡回一条命,前些天上朝的时候看着好多了。 叶诉古怪地笑了,竟然一点也不怕。 搞得那鸿图心里直犯嘀咕,没错啊,叶家人丁稀薄,早些年叶诉的儿子儿媳去世,就剩个孙子了。 难不成他有私生子?私生孙?还是叶嘉瑜偷偷有了儿子? 他将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后来不禁发笑。 又不是人人都是会搞事情的车寿,等他们来报复他,他估计都登基回现代了,他们难不成还有本事从游戏仓跳出来? 嘁~ 接收到那鸿图不屑的眼神,老爷子默默攥拳。 “找到了!” 虎枭军在叶家密室找到了叶嘉瑜,但是他是被抬出来的。 面如金纸,好像快死了。 “?” 那鸿图脱口而出:“上朝的时候你不是还能健步如飞吗?” 现在这幅死样子是同一个人吗? 他还去扒拉了一下叶嘉瑜,可他毫无反应。 “大人,怎么办?” 这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看着快不行了。 那鸿图:“送回府,让夫人治。” 他非得搞明白不可。 “怎么回事?”他问老爷子。 谁知老爷子得意地笑,就是不说。 那鸿图侧头对刚才的将士说:“搜密室,撬开这些下人的嘴。” 姜纨姗姗来迟,“不用去了,叶家有双生子,一切物件均有两套,被抓的是弟弟,哥哥已于傍晚逃出城去。” 在兵马司忙碌的林枭也时刻关注着十二道城门,生怕放出一个想趁乱逃跑的官员,但因为双生子,有一个叶嘉瑜还好端端地在叶宅,所以守城巡逻的将士们就大意了。 “怎么会是双生子?”那鸿图叉腰,满地找脑袋。 “哪有双生子?” “骗人的吧……” 被抓的那个拿的是什么剧本,她/他能不知道? “哈哈哈!” 老爷子爽朗的笑声传来。 那鸿图看过去:“你怎么还没死?” 都吐黑血了,肯定是喝毒药了,这么能活不要命啦,那鸿图竖起大拇指。 “我孙儿定能为我报仇!皇权起于冀州!” 说完这一句爽到他的话,老爷子终于含笑九泉。 姜纨:“……大人,人应该是追不回来了。” 那鸿图摸了下眉毛,单手叉腰,好像很苦恼,其实云淡风轻道:“没事,反正冀州也有仗要打。” 这下可以正大光明找林元昭要军粮要钱了! “你和林枭准备准备,找个时间启程吧。” 一个去幽州并州调兵,也顺带考察二州的忠心,另一个调兵遣将,引枭师与青州兖州的虎师汇合。 如此,他的虎枭军就完整了。 听到安排的姜纨敏锐地发现问题:“大人不去吗?” 那鸿图摇头。 抬头是天,乌漆嘛黑的天,低头是叶诉的尸体。在破晓前他可不愿意自己变成尸体。 所以这个时候不能出现一丝差错。 他要留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继续当个忠臣。 没有主将的虎枭军会让林元昭感到安心吧,他会觉得他在和虎枭军做切割,对他更放心,他在郢都就能更自由。 “让属下待在您身边,”姜纨执拗道,“至少暗部不能撤。” 那鸿图:“只留一部分,其他的你带走,保护好自己。” “大人!” 格外严肃的姜纨令那鸿图不适应,他拍拍她的肩膀,桀骜不羁的眉毛扬起:“别忘了,兵马司是我的,谁敢动我!” 姜纨蹙起眉,还是觉得不妥,虎师不在就算了,枭师也要带走大半,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万一属下接应不及时,您又出了意外……” 这下轮到那鸿图发笑了,鲜妍夺目的五官美如画卷,眼中消融的戾气变成了姜纨苦求多年的笑意。 她看呆了。 大人凑到她耳边,像是说今日夜明星稀,又像是说夜风好大,还是什么别的,没关系反正她通通听不见。 直到一个脑瓜崩,大人的手落在她脆弱的脖子上,才回味过那谋天之策。 “虎师的实力我知道,但是也别太快回来。” “幽并冀三州彻底安定后,我青兖徐豫四州的后方才算真正无虞……” “我要你在这之后暗中前往雍、扬、隶、交四州,咱们曾经打下的地盘,用之前留下的人制住林元昭换上的主将,待我一声令下……”取而代之。 “后,斩黑龙王旗,竖黑虎旗……集兵于边境,圈荆州,困黑龙军。” “可听懂了?”敲完犯花痴的某人,他又问。 听是听懂了,但姜纨:“o.o” “O.O” “!!!” 姜纨喉咙上下滑动,手心直冒汗。 “大人你是要……”改朝换代吗? “嗯哼,”那鸿图的手还在她脖子上,“你怕了吗?” 姜纨咧开嘴,双手去握脖子上的大手,摸啊摸啊摸,狗腿得很。 那鸿图无语地撒开手。 “……说正事呢,耍什么流氓!” “早该如此了!”姜纨露出星星眼,压低声音说,“当日大人要投效那谁,我可是难过好久。” 不过因为他是她的主人,她才会听话,不闹。 时至今日,能令她心悦诚服的依旧只有那鸿图,她未来的君主。 “话说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吗?” 姜纨嘿嘿发笑,又怕被发现开始双手捂着嘴笑,贼眉鼠眼偷偷观察四周的样子,令那鸿图移开眼睛。 他不一开始向姜纨透露是对的。 姜纨一脸不怀好意:“林枭知道吗,嘻~我要去告诉她!” 是显摆吧,那鸿图心里吐槽,然后回过神:“诶!别去!” 可姜纨已经跑了出去,还朝他挥舞着手,运用他教的步伐,几步没了人影。 那鸿图:“……” 我的意思是别去丢人现眼,她早知道了! 第54章 第54章 救风尘 叶家满门获罪的次日。 东宫。 “二弟,你帮帮我吧。” 大皇子林景容在林景焕面前急得团团转,好好的一个会客厅成为他竞走的场地,原先身上穿着文人雅士的纶巾宽袍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焦虑中被揉搓成烂布。 好好一个皇子都快成街边流浪汉了。 林景焕捏着鼻梁,将眼睛闭上。 林景容:“二弟!你说句话啊!” 他又擦了把汗:“你瞧见过叶老的尸体吗,七窍流血!可怜他荣耀半生竟然落得个抛尸乱葬岗的下场,你说我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啊,急死我了。” 林景焕没瞧见,但是能想象得到,可就算他能感同身受大哥的害怕,那也不是他一遍又一遍骚扰他的理由。 他的恐惧害怕已经持续了一天,早朝过后,就拉着他商量对策,但其实没有必要。 “大哥是去了良月阁,却不曾与车寿打过照面,清者自清,更何况你为皇子,那鸿图不好轻易拿人。” 林景容苦笑:“他连姑姑都敢关,我一个无权皇子他有什么不敢的,他可太敢了,天下就没有他不敢的事儿。” 刑狱大张旗鼓的抓人,这些天谁死了谁被抓了,谁的尸体不小心掉出车子被看见了……他通通都有耳闻。 于是越来越害怕,已经到了夜不能寐疑神疑鬼的地步,总怀疑那鸿图下一个要抓的人是他。 “二弟,哥哥以前醉心诗文,对人际往来多有疏忽,你说我要不要送个礼什么的?” 林景焕:“……” 林景容又自顾自的:“武安君喜欢什么,金银财宝都太过俗气,你说我要是将心头好送给他,他能不能对我网开一面?” 所谓心头好,就是他宝贝的不得了的名家画作、孤本。 林景焕抽了一下嘴角。 他根本想象不来那鸿图这个粗野莽夫欣赏这些东西的画面。 “别白费功夫了,大哥,相信我,你会没事的。” 这个大哥文治武功都不行,在朝又没有一官半职,既不是那鸿图的政敌,又不是利益相关者,他没道理被抓。 “你莫要杞人忧天了。” 神神叨叨的林景容突然以右拳击左掌:“不是还有安阳夫人吗,我还可以宴请她啊!武安君未必能施舍个眼神,但他的夫人是出了名的活菩萨,我去拜她不就好了。” “……”合着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林景焕严肃道:“不要去招惹安阳夫人。” “为什么!”林景容不理解,他一个快疯了的人,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好主意,怎么能被否了,“这不行,那不行,你是要看着我去死吗?”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连皇子威仪都不要。 林景焕从宝座上下来,无奈地扶起他。 “行,宴请就宴请吧,我东宫作陪,便以此请他夫妻二人一叙。” 林景容先是惊喜,然后又疑惑:“武安君会来吗,还是直接请安阳夫人好了。” “不妥,既是宴请自然是夫妻一起,夫人单独赴宴容易招致话柄,而且……君侯会介意吧?”林景焕不确定地说。 “会吗?他们夫妻不是各过各的吗?” 林景焕也不知道,他也想验证当日那鸿图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隔日,请柬上门。 “不去。” “不得空呀……” 那鸿图推开东宫的请柬,捣鼓药的梓桑表示家里有病人,为难地拒绝了。 “大皇子说可以亲自来接君侯。” 年安说完,又叹气:“大人您最近的风评……哎,太子相邀,大皇子又亲自作陪,这都拒绝的话……来日史官怕是要记您一笔。” 那鸿图:切~ 看这态度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年安也知道自家大人不是个圆滑的人,不屑于搞官场上的条条框框,他更喜欢他人彻底的臣服。 正在想怎么委婉地拒绝时,大人又突然站起来,表示去一趟也行,摸着下巴表情玩味,感觉在憋坏。 “可是……太子和大皇子请的是您和夫人一起。” 梓桑默默走到那鸿图身边,用身体力行表示支持。 待他二人出发,年安都搞不清楚大人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唯一能看懂的是大人和夫人真是好起来了,开始有了夫唱妇随的感觉,这大概是蛊毒之乱为数不多的好处吧。 东宫宴请重臣不一定非得大张旗鼓,但也不好偷偷摸摸,省的让人以为太子与权臣有所勾结。 所以该有的流程都有,暖阁里,君臣同席,歌舞奏乐,助兴小令,品酒赋诗…… 但仔细看下来不难发现其中是谁在花心思,毕竟全是大皇子擅长的。 这一天他活跃得不像个文艺社恐青年。 他在众多乐师中手持活似二胡的柳琴,与他们合曲而奏,乐曲忽而高亢,忽而低沉,动作大开大合间,衣衫凌乱,胸口袒露的一点风光,吹起的发丝,无一不彰显不羁。 那鸿图:像疯子,跟磕了五石散似的。 梓桑:鼓掌,好棒,艺术,这是艺术! 那鸿图斜了一眼自己,发现自己眼睛在放光。 林景焕也看到了那鸿图嫌弃的一眼,心神一动,举起酒杯,“君侯?” 那鸿图收回视线,与他酒杯轻碰。 下臣与君上碰杯,杯口自动降一半。 不得不忍气吞声的那鸿图脸就更臭了,酒水一沾即离。 而他旁边的女子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满心满眼都是台上的歌舞。 这让林景焕又不得不想起那鸿图那天晚上和他说的话,他说他很在意梓桑,可结合今天梓桑的表现,似乎她不在意他。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是这样,林景焕的嘴角就忍不住扬起。 “夫人,”他推了一道肉过去,“驴肉可滋阴补血,安神去烦,你可多用些。” 被打断看演出的梓桑,看看他又看看肉。 应该没别的意思吧,吃掉不会脑补什么吧…… 不好一直晾着人,梓桑冲林景焕礼节性点点头:“多谢。” 刚夹起一小块,【林景焕好感度增加,经验值+5。】 那鸿图和梓桑同时眉毛一跳。 驴肉入口,鲜香美味,但嚼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生咽,于是本来就不喜欢吃肉的人更想yue了。 她放下筷子,林景焕却没打算停止投喂,金枣酥眼见着就要推过来了。 那鸿图咳嗽。 林景焕顿了一下,却一意孤行,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那鸿图头顶三根黑线,将那盘点心推了回去,“殿下多吃些,气血瘀滞的人吃这个合适。” “你怎知……”林景焕来不及细思那鸿图是不是吃醋了,倒是诧异他怎么知道自己曾经受过重伤,气血瘀阻。 那鸿图指了指梓桑:“她说的,我俩躺床上她告诉我的。” 床上……林景焕呼吸猛的一滞,连忙拿起酒杯,压下快要冲出心口的苦涩。 “枣不能活血化瘀吧……” 他脸色难看还要不停的找他话里的漏洞,就是不愿意相信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画面,夫妻间亲密的闲聊夜话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了。 那鸿图只轻飘飘“哦”了一声。 下一刻,牵起旁边人的手。 梓桑一脸乖巧,任凭手被拿着把玩揉搓。 最后他们十指紧扣。 林景焕瞳孔紧缩,震惊受伤的感受袭来,慌忙闭上眼,将头转向一边,心上却像被拉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涌。 他转头的那一刻,旁边的两双手赶紧撒开。 第一次十字紧扣是在信阳军营,那时荒唐,但都不算意识清醒。 这一次临时起意……怎么说呢……还怪恶心的。 很不习惯,很不适应。 掌心相贴时,男人手上的厚茧摩挲着女人细嫩的手掌,它不是左手摸右手,而是男子摸女子。 那鸿图像玩史莱姆,揉来搓去,越玩越来兴致,修长的手指会加重禁锢的力量,拇指划过旁边人的手背指关节…… 梓桑像是摸到发热的沙子,不安分的动来动去就会痒,很痒,痒到心里。 她还有点热,耳朵一下又烫又红。 林景焕看见了,又闷了好大一口酒,一杯又一杯,直接忘了要和那鸿图聊什么。 这时乐曲停下,舞者入场。 酣畅淋漓的大皇子凑到那鸿图面前:“君侯可还有想听的,不是我说前后二十年的名家作曲,我是信手拈来。” 那鸿图摇摇头。 林景容笑容收了些,想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喜怒,什么都看不出来后又去看梓桑的脸色。 “大殿下弹得很好。”明媚的语气,真心实意的夸赞,林景容又从中得到了安慰。 “吃吃吃,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开口,东宫的厨子比御膳房也不差什么了!” 他一开心就更加殷勤。 见到林景焕一个人喝闷酒还过去拍了他一下。 “二弟!客人在呢,克制些!” 林景焕不知道喝了多少,面上染了红,眼中进了水,一副失意的模样。 林景容暗自嘀咕,该失意的应该是他吧,他可是惹了官司,不比太子广受百姓爱戴,父皇器重,“你呀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景焕哪还能想什么,眼里心里只剩下那旁若无人的牵手。 那样,自然。 他又看过去,那鸿图给妻子夹了块肉,梓桑给丈夫碗里放了棵青菜。 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佳偶天成,大抵如此。 他真的要忍不住流眼泪了。 急急忙忙起身,带倒几个椅子。 “二弟是怎么了?” 林景容摸不着头脑,又没人回答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景焕离席。 一接收到林景焕离开的信号,梓桑那鸿图连忙给各自换菜/肉,刚才他一看过来,她/他吓得又秀了一波,但是太着急了,提前没想好,就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夹了过去,现在后悔死了。 换完,一抬头,林景容羡慕地看着他们:“君侯与夫人关系真好,我竟信了外面的风言风语。” 他指的是两人将自己碗中的食物投给对方,那样的亲密无间。 那鸿图:“哈,哈,哈……” 梓桑:笑笑算了。 “真好,嘿嘿……”气氛正好,林景容搓着手坐在那鸿图旁边的椅子上,“君侯,我上良月阁那事,你看能不能运作一下,我不想进刑狱,我害怕。” 那鸿图:“不能。” 林景容笑容瞬间消失,只剩满满的苦涩。 梓桑安慰:“例行询问还是要的,殿下若清白,半日就可离开。” 林景容呜咽一声,想哭。 说来说去他努力了半天,竟然半点效果都没有。 那鸿图不好说话就算了,安阳夫人竟然也铁面无私! 呜呜,夫人啊,你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 “我没罪啊,我什么都没干。” 梓桑:“我相信殿下。” 林景容瞥她,抿嘴:“相信有什么用,夫人竟一点也不为我孱弱的身躯着想,本皇子金尊玉贵岂能去那种地方?” “不成的不成的,听说进去一趟都要被扒掉层皮。” 那鸿图:“是。” 梓桑摇头:“没有那回事,在改了在改了。” “口径如此不一,你们!”林景容来了脾气,可一接触到那鸿图淡淡的眼神,又不敢骂人。 他颓丧地给自己斟了一杯又一杯酒,突然听到那鸿图说:“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将盘问地点设在你府中。” “真的?!!!”林景容急忙咽下一口酒,急切得恨不得跳起来。 那鸿图颔首,伸出手指,点在舞姬中的其中一个。 “我要她。” 他会赴宴的理由。 赵卿颜。 林景容看过去,是一个极美的女子,但那又怎么样,他也不管这是不是自己府上了,大手一挥,给! 说完才发现正牌夫人还在旁边,他又心虚又心里不是滋味。 “夫人你……别难过。” 他偷偷挪到梓桑身边,想安慰这可怜的女人,哎也怪他怎么就答应了呢,但也不全怪他,始作俑者可是那鸿图。 想到方才将他们视作佳偶的自己,真该死啊! 被心疼同情的眼光注视着,梓桑面上短暂空白了几秒。 她要做什么反应才好? 丈夫当众出轨—— 哦对,吃醋! 怎么吃? 梓桑犹豫地看向很久没碰过的酒,学林景焕借酒消愁吗? 太危险了,她还是吃口菜吧。 于是她神情落寞地将筷子伸向豆腐,再配上一口糯米圆子,慢吞吞的好久才下咽。 但是,太装了,从欺骗林景焕开始的一点点头疼心疼又加重一分,白着脸的她都不敢去看林景容。 可这幅样子正是林景容能get到她伤心的地方。 文人最是敏感多情,见此,一抬头,一抹眼,道是“自古多情空余恨*”,然后又是当场作苦情诗,并高声吟诵。 声音之大,犹有余音,像是在骂负心汉,怜糟糠妻…… 脚趾扣地的梓桑以手掩面。 早知道不装了。 不过结果是好的,至少那鸿图已经靠近美人,发出胜利者的宣言。 “抓到你了。” 震惊的赵卿颜被他逼到角落,一群她用来遮掩自己的舞姬四散逃开,她被掐着脖子按在了暖阁的柱子上。 “大人……”她强笑,在她印象里两个人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那鸿图不可能知道她在车寿的麾下,更不知道她在他的队伍中担当什么角色,所以她可以说:“你认错人了。” 那鸿图眼神危险,如狼似虎般犀利:“怎么会,当年将我丢下斗兽场的人化成灰我都认得。” 听到他这么说,赵卿颜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就在她以为今日难逃一死的时候,那鸿图又放开了她。 赵卿颜眼里浮现出深深的疑惑。 “我可以放你一马,但此生你不再有自由。”那鸿图说。 放她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恩怨早就两清。 刚才那一掐,只是脑子自动浮现这具身体的屈辱史,让他一下没忍住,理智回笼后自然想起他被扔到斗兽场的仇早在她父亲身死就报了。 他抓她只是为了让她不能再找别的男人陪她搅风搅雨。 所以他会把她关起来。 赵卿颜张开嘴又合上,攥着拳又泄力,反复几次,终是认命。 她望着那鸿图,陈年旧怨和一路坎坷的现在在脑中一闪而过,那股不服气的心气渐渐平静,她开始权衡。 “真不杀我?” 那鸿图:“嗯。” 赵卿颜:“为何?” 远处,有点难受的梓桑喃喃自语:“还能为什么……国人刻在骨子里的救风尘罢了。” 听不太清的林景容:“夫人你说什么?” 梓桑摇头,有些奇怪为什么眼前有两个林景容。 第55章 第55章 入编 “怎么还醉了?” 林景容嘀咕,他都没看到安阳夫人举杯,等目光看向她碗里的酒酿圆子,顿时了然。 可这样就醉了?太不可思议了,林景容好笑地看着她。 “我让人带你去休息。” 远处那两位一时半会可能还没完,他有愧于人唯一能弥补的只有东宫一张床。 梓桑动作迟缓地摇头。 她应该是醉了,但也还好,很精神,眼前很亮,心情愉快,远不到人事不省的程度。 林景容见她不肯走,只一味地看向柱子后面,似乎在等武安君良心发现,他忍不住心疼:“夫人,别等了。” 在测试脑电波流畅度的梓桑敷衍地点头。 测试结果还可以,能连接,没失控。 “唉,”林景容叹气,见多了妓子无情,婊。子无义,眼前这种深情厚谊就尤为难能可贵,这恻隐之心跟着一再冒芽。 “以君侯之姿,以后内宅定不会少人,夫人唯有自洽方能和乐一生,夫妻情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家宅安宁就好。” 这已经是林景容对夫妻生活最委婉的说辞了,在他看来不求一丝真情才能无坚不摧。 可对上梓桑纯净的眼眸,他就知道她应该是没听懂。 林景容失笑,罢,还是教她点实用的。 “若你当真喜欢君侯,”他往嘴里灌满一大口酒,再清清嗓子:“咳,以我多年出入……嗯……多年和美人谈心的浅薄经验来看,要想得一人真心,便要抓四放六,若即若离,但也要让他知道是有被在乎的,勾起他的占有欲,再以才情拿捏,迷死他!” “人,要像一朵花,”他站到椅子上,底下是抬头仰望的学生桑,他挥一挥衣袖,责任感油然而生。 “你不可太过单纯,要复杂,要五颜六色,要像花瓣一样被一层层剥开,给人以惊喜,勾起人探究的欲望!” 这就不得不说每一任将他玩弄在鼓掌中的姑娘了,她们要是在,一定可以做安阳夫人的人生导师,教她如何五彩缤纷地绽放。 “本皇子担保,夫妻间进可攻退可守的状态定是争做一朵解语花!不要像那些妖艳贱货一样,一时贪欢一时放纵,片刻恩宠,不划算。” 他摇头,指着柱子后的狗男女想做个实地解说,正好看见舞姬扑进武安君怀里,他眯了眯眼,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好像他才是那个抓奸的。 “以色事人,”他摇头摆手,跟喝大了似的,一字一顿,“终有色衰爱弛的一天。” 又郑重其事地指向梓桑:“唯有夫人这样秀外慧中的女子才是良配,武安君会懂的,毕竟男子三十五以后就不行了,要是日日玩,本殿保证他三十岁就该老实了。” 梓桑:“……” 刚被撞胸口的那鸿图:“……” 他将突然发骚的人推开。 得知自己不会死的赵卿颜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决定先忍辱负重缠住那鸿图这条金大腿,不想被直接推开。 她的价值只有这些了,那鸿图还要如何? “莫不是你要将曾经的羞辱还回来……”才允许她活着? 赵卿颜想到过去那鸿图因为桀骜不驯而吃的苦头,不寒而栗。 他,天生巨力,她曾逼他以手劈石。 他,冷脸寡言,不会讨好,她让人将木棍、辣子塞进他嘴里,逼他开口…… 他,位卑却死要面子,她就让他像个奴隶,扔下斗兽场,与野兽争命。 在冰窖里跪上三天三夜。 …… 无论是哪一样,她都做不到。 那漫长的折磨持续了三个月,那鸿图一直没有逃跑,她施虐都施得没脾气了,甚至好奇这个人的耐力能到哪一步,想逗他更近一些时……他却一下消失。 赵卿颜当日想不通为什么对那鸿图好他要跑,现在自然也读不懂他到底想怎么样,被白白放过的她只感到不安,于是小心试探。 可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呵斥她“老实点”。 然后他带着她来到他夫人面前,他们一起同大皇子太子告辞。 大皇子对她眼不是眼的,和以往与她共舞的态度天差地别,倒是一直对她视若无睹的太子,看到他们三个在一块,言辞反对,险些和那鸿图打起来。 奈何,被大皇子按住了,他实在不想去刑狱。 “二弟,一个女人而已,你让她去吧。” 林景焕眼睛赤红,嘴里只有“荒唐”二字,他也不敢去看梓桑,怕在场的其他人看出他的心思,最好都当他舍不得舞姬。 有林景容挡着,那鸿图很顺利地离开了东宫。 三个人坐上马车,不大的地方里赵卿颜观察着这二人。 被冷风吹到的安阳夫人似乎有些头晕,用手按揉着,还是她印象里的不中用,赵卿颜冷眼看着。 可她按着按着就撒手了,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在脑袋即将磕到马车时,那鸿图眼疾手快地扶正,亲自给她揉头。 赵卿颜呼吸微顿,她从未想过那鸿图会捧着一个人的脑袋那样小心。 所以,他既不肯要她,对夫人也有情,带她回府做什么? 联想到夫人对她入府不哭不闹的态度,莫不是那鸿图要她做夫妻间的润滑剂?醋一醋妻子? 工具人的定位让赵卿颜烦闷极了,她从小众星捧月,也就是那鸿图和太子几次三番对她爱答不理,其他人便是车寿也不曾对她不理不睬的! 想到这,她故意坐到那鸿图大腿……旁边的座位上,硬是将自己挤了进去。 然后那鸿图转头,安阳夫人睁开眼,睡眼惺忪的,两人一起问她:“你做什么?” 有点生气,但想活,于是自动开始表演的赵卿颜,柔若无骨地靠向那鸿图,企图抱住他的胳膊。 那鸿图chua的一下,伸直胳膊,另一只手想也不想地将她推开。 在赵卿颜快要屁股着地的时候,又一只手将她拉起,是安阳夫人。 但是不对啊,这时候那鸿图不该顺理成章地和她演上一演吗,安阳夫人再有点反应,她的使命就完成了…… 一瞬间,意识到会错意的赵卿颜闭上眼,一只手捂住眼。 丢人呐。 在良月阁待久了,难免总往这想,哎。 所以那鸿图到底想怎么处置她? “你再随便往人身上扑,我抽你信不信?” 那鸿图:“什么臭毛病。” 赵卿颜懊恼的表情慢慢淡去,呵,软刀子割肉的是他,害人胡思乱想又是他,现下骂人的又是他。 默念三遍,忍辱负重。 又听安阳夫人轻声细语:“马车颠簸,坐好才不会摔了。” 圆好话,让她不至于难堪后,她又问她有没有伤着。 和风细雨的姿态藏着无限包容,可赵卿颜本能不喜欢被人同情,于是也不回话。 反正等进了武安君府,她安全了,有的是时间报仇雪耻。 可马车停在了刑狱。 霸城门边上的刑狱,谁人不识,透过车帘往外看,巍峨的建筑就像压在她心上的石头,赵卿颜吓得两股战战,连下马车的勇气都没有,最后还是安阳夫人将她扶下马车。 原来真正的惩罚在这,是她想得太轻而易举了,还以为靠出卖自己,忍气吞声能寻得一线生机,可笑那鸿图根本没打算放过她。 赵卿颜惨淡一笑。 “别怕。” 耳边传来安阳夫人的安抚。 云淡风轻的语气,完全无法共情她此刻的恐惧,赵卿颜大力推开她,撒腿就跑。 有些微醺,脚踩棉花的梓桑被那鸿图托着后背才不至于摔倒。 回过神后一脸不解。 赵卿颜没跑几步,守门的虎枭军就将她抓了回来,正巧见她空白着一张脸,懵懂疑惑地好像在问为什么跑。 ……反正也跑不掉。 蚍蜉撼树,最无能为力时,最忌讳有人自上而下投来目光,那‘俯视’的眼神不知蝼蚁的疾苦。 赵卿颜就是这样的情况,她恼羞成怒,就又想到那天良月阁梓桑高高在上,冰清玉洁,和今天一样,却要问她为何沦落风尘。 多么讽刺。 她要是不逃跑不谋生路,又怎么报仇,怎么活下去! “没人要你的命。”梓桑还是第一次被说没同理心,怪不适应的,还有些局促。 赵卿颜指着刑狱大门,吼她:“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呢!” 那鸿图:“……那你到底想活还是想死啊。” 赵卿颜卡壳了,能活最好,但绝不是进刑狱这种地方。 那鸿图懒得和她废话让人将她带进去。 满脑子泡,他不想猜。 赵卿颜尖叫,舞鞋死死抠地,希望摩擦力能阻止她被带走。 但没用。 虎枭军的兄弟一左一右,架着她的咯吱窝,抬进小门。 门被关上。 梓桑微微蹙眉:希望她能习惯入编的生活。 那鸿图:996007安排上。 “放开我……呜呜。” 明艳美丽的青州贵女很少这么失态。 她被抬了很久,来到了离牢房最近的厨房。 狱卒大哥给她一菜刀一大勺。 赵卿颜食指抹去眼泪,并不接过,还甚是疑惑。 狱卒:“以后牢饭你负责。” 赵卿颜首先想到,就不怕她投毒吗? 狱卒咧开嘴,露出红口白牙:“死了就死了。” “当然要是不小心弄死了要用的重刑犯,嘿,假设他们吃了一斤毒药,那你就得吃十斤。” 赵卿颜打了个寒颤,伸手去拿刀勺。 狱卒又说:“做完饭我们送,你不得靠近犯人,而他们吃完你要洗全部的碗。” “之后用过的刑具,空牢房你也要洗,共有七百七十七间,前段时间清了一批,现在空的还挺多。” “最后,此处为地宫,一些排泄……”狱卒邪恶一笑。 赵卿颜瞪大了双眼,连连摇头,手上的菜刀都快凑近脖子了。 狱卒不再吓她:“恭桶三日一送,用不着你,反正你也拿不动,不过你可以同我们一起上去放风。” 然后,“放风之时顺带将兄弟姐妹们的周记写一下。” “兄弟姐妹?周记?” 狱卒顿了下,并不多做解释,“周记不比汇报,只是对刑狱建设的查缺补漏,不过我们都当日记来写,一日五百字打底,刑狱共有……” 他掐着手指算也没算明白有多少人,算筹没学好,他至今鞭打犯人的数量都还有误差。 “总而言之,洗洗刷刷的活,你的,审犯人的活,我们的,需要汇报的内容我们自己写,周记,你来。” 黑甲覆面盔下的脸笑得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赵卿颜抖着唇,“那我一日能休息多久?” 狱卒耸了耸肩,“对了,你一个月还有三文钱。” 赵卿颜两眼一黑,眼中慢慢褪去光彩。 命是保住了,但那鸿图也确实没打算放过她。 第56章 第56章 重新定义良配二字 马车最后停在武安君府的时候,梓桑已经睡着了,只能由那鸿图把她背回屋。 那鸿图找福秀吉秀要了盆水,开始给自己擦手擦脸。 费劲的是手劲大,刚下手就给自己搓疼了,那鸿图只能苦大仇深地放轻动作,看得吉秀福秀大气不敢出,都忘了问要不她们来? 擦完那鸿图还对自己的真人娃娃生气,居高临下地看着还是被搓红的皮肤。 啧。 然后认命地给脆皮女号盖上被子,让人出去,他也躺了上去。 他滴酒未沾,但是看着分身睡觉,他也犯困,想充电。 在巨变来临之前,最后一次好好休息一下。 到时候他们会回家,会合二为一,做回独一无二的人…… 那鸿图侧头,旁边的人均匀地呼吸着,胸口起伏很小,是因为常年体弱导致气息弱。 他不免产生一个念头,如果这个角色没有了……就没有人和他共通念头,再不能透过彼此的眼睛看五湖四海、民生秩序,他可能会失去一些乐趣…… 半晌,胡思乱想的他又闭上眼,将吐息调成一样的节奏,渐渐沉静下来。 这一觉睡得极沉,夜半才醒。 同时听说重症患者叶嘉瑜也醒了。 草草吃过东西,梓桑那鸿图赶紧去看他。 厢房里,前一夜病得快死的人突然能坐起身,梓桑直觉不妙,赶紧去探脉。 一番检查后,还好还好,不是回光返照。 “我不会死的。” 见她这么着急,叶嘉瑜笑着说,眼睛紧紧地追随,只觉得怎么都看都不够。 鬼门关前走一遭,才方知最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昨夜重新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他又从阎王殿爬了回来。 任凭梓桑给他扎针,喂药,他前所未有的清明,伸手小心地落在梓桑拿针的手,想要捧起:“我想留下,留在你身边。” 是我留下,而不再一味地强求你留下。 “只要给我一个位置。” 话还没说完,手指麻痹,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松了手。 梓桑也顺势收了针。 那鸿图高大的身躯站在她背后充当靠山,俯瞰这家伙时尽显蔑视,从鬼门关回来都没把死脑子治好,开口第一句不问家人,问感情,也是没救。 他眯着眼:“收起你的爪子,不要的话,老子给你剁喽。” 原本贪生的叶嘉瑜这一回没有选暂避锋芒那一套,摇头,执拗的看着梓桑。 “我说的是真的,从前过往我让你不喜的事都可以悔改,你想如何就如何,只要让我陪着你。” 他眼里没有世俗,没有畏惧,更无惧在有夫之妇面前胡说八道。 他不像死里逃生,更像是超脱了,这美丽的精神状态让他对那鸿图伸出的铁拳视若无睹。 梓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神经区受到了重创。 但神经性的创伤最难治,她愁眉苦脸地躲到那鸿图身后,好一会又探出头,问:“你……先说说你是谁吧。” 先了解病人的基本情况比较保险。 “你知道了?”叶嘉瑜晦暗不明的脸低垂,心里涌现无数黑暗情绪,想起不见光的身份…… “叶家双生子,”梓桑匪夷所思:“但是怎么可能呢?” 叶嘉瑜重重咳嗽了两声,“你过来,我就将叶家最大的秘密告诉你。” 回应他的是那鸿图沙包大的拳头,咚的一下落在叶嘉瑜的脑壳上。 他虎着脸想叫这小子认清处境,但是大彻大悟后的叶嘉瑜眼神都没给他。 那鸿图:“你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叶嘉瑜被子下的手握紧,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还是不屈着。 那鸿图上去就是邦邦两拳。 叶嘉瑜连第三拳都没忍到就吐了一口血。 梓桑连忙将他的拳头按下。 自以为被再次眷顾的叶嘉瑜眼中流光溢彩。 “好,我说。” “……” 叶嘉瑜擦去嘴边的血,看着梓桑,嘴角浮现着笑意:“其实我们是一样的。” “?” 叶家有双生子,一般来说一死一生,自古如此,可到这一代却是一病一生,他活了下来。 起初父母祖父开心他的到来,想着怎么给他治病,可医师断定他会夭折,这开心便成了失望,他们又问能不能在他能人道的那一刻就留下叶家血脉,医师也说很难。 既寿数寥寥,又不能传宗接代,习惯权衡利弊的他们就想着怎么让他在有限的时间为叶家做最大的贡献。 于是叶老爷子想到让他做哥哥的影子,如此家产也还是大哥的,更不会出现分家的情形。 所以他没有名字,只能和大哥共用身份,老爷子美名其约是为了保护他。 “他说,比大哥晚一刻出生的我需要借用他的命格活下去,因此不给名字,不进族谱,只有这世间没有留下我的痕迹才不会被天命夺走我这该死之人。” “黑白无常索命时都要叫人的名字,我正好没有。”他讽刺一笑,发现梓桑震惊的眼神,“对,我们是一样的。” 起初他还真以为家里人是珍惜他,可越长大越不是如此,天下动荡,世家危如累卵,他一个体弱多病的却常常要撑起与自己身量不符的衣服为家族奔走,遇到危险时,祖父父母推他在前面,暴民、刺客、流氓便朝他而来。 与在家岁月静好的大哥相比,他意识到自己被早早地放弃,他也只会是大哥功成名就的踏脚石。 他自是不甘,奈何整个叶家不是没有人心疼他,还有一个大哥会在他受伤时落泪,常常向他道歉。他多愁善感,喜欢哭哭啼啼。 哎,叶嘉瑜叹气。 有这样一个依赖他的大哥,他不好与之为敌,便顺理成章继续当个影子。 不过他也会利用身份的便利尽量让自己舒坦。所以当遇到一个和他一样命格弱,不被家族承认的小姑娘,他想也不想就用权力将她留下。 “子桑,我们是一样的。” 他又一次重复,渴望被接纳的眼神如同小狗狗,他想要被同类接纳,被她照顾,也想照顾她,他们才是最应该报团取暖的人。 但,天无道命无常,总是事与愿违。 他弄丢了小青梅,让她在外流浪了许久。 再找到时他欣喜若狂,只一味地想将她留下,可她似乎不这样想,她说她想换个活法,甚至不将子桑家族的兴亡放在心里,拒绝了他为她复兴家族的提议。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不甘心让他想将人留下,可惜用错了方法,此后再没有挽回的机会。 “我常常后悔为何在冀州将你逼成那样,又痛恨自己身体不佳,导致信阳之行没能救你。” 如果在那鸿图娶她之前,他能阻止一切就好了。 可那人是杀人如麻的那鸿图,他连活着都要那么努力,他的命实在是太珍贵了,他积攒的勇气只有那么一次。 那天叶家私兵整装待发。 思虑过重的他却病倒了,大哥宣赐婚旨意时,他在密室里心如刀绞。 之后事已成定局,他的一股气也泄了,没能向那鸿图再次拼命。 说完这一切,叶嘉瑜向她伸出手,祈求的眼神里淌着水意。 梓桑和那鸿图同时做出一副头疼的模样,以手掩面,痛苦的,烦躁的。 原来是拿了她的剧本。 体弱多病用一格电苟着,被剥夺名字,又身残志坚。 “我们才最应该在一起。”叶嘉瑜说。 那鸿图手按在他天灵盖上,将他期盼的脸扭到另一边。 这脸看得人心堵。 “应该个鬼,那我算什么!”他脱口而出。 叶嘉瑜这才正眼看他:“你觉得自己和她相配吗?世间最不相配的就是你二人了,你杀生成性,就是个畜生!” 这满是优越感的语气,那鸿图拳头咔咔作响,气笑了,他懂个屁。 人身攻击是吧,“要这么说你还偏执成狂呢,哪里一样?” 笑死,劳资才是自己的良配,天下第一配! 梓桑头疼地看向叶嘉瑜:“其实我们是两种人,只是出生背景相似罢了,你大可以放下这些。” “你……大哥走了,以后你就不是他的影子了。” 叶嘉瑜敏锐地捕捉到这其中信息:“他真的逃出去了?” 梓桑:“你知道?” 叶嘉瑜自嘲:“自然,我伤重未愈,又遇到这等大事,他们便想舍弃我,拿我最后当一次挡箭牌,我只是没想到温吞的大哥真能做到。” 梓桑心说,叶家装得好,你小子在家躺的住,又都不知道叶家双生子的事自然大意了。 梓桑突然问:“他会反吗?” 叶嘉瑜以为她害怕打仗:“别担心,老东西只让他守住基业,若朝廷不威逼,便龟缩不出。” 但,冀州此后便独立于朝廷,与世家共治。 那鸿图嗤笑一声:“做梦。” 这仗必打。 察觉那鸿图的态度,有些担心大哥的叶嘉瑜赶忙说:“打不起来的,老东西还说若大军压境就携家财退隐。” 老爷子主要还是在意叶家血脉,只求让独苗苗活下去。 那鸿图“哦”了一声,姓叶的跑的话,他还可以去打其他和车寿有牵扯的世家,以及他在冀州的骑兵,怎么样都打的起来,只不过是规模大小的问题。 “求你放我大哥一命。” 感受到那鸿图的杀气,叶嘉瑜突然放软语气求情。 那鸿图睨了他一眼。 小汁,早干嘛去了。 他起了玩心,“你说谁和谁才最应该在一起?” 叶嘉瑜:“……” “你还是杀了他吧,我给他挡了这么多年的灾,仁至义尽了。” 涉及原则性问题,他是死都不说。 “行了,你好好休息。”梓桑扶他躺下,盖上被子,为刚才一时兴起的问话感到尴尬。 怎么就问出这种小孩子气的问题,蠢蠢的。 她摇摇头。 其实叶嘉瑜说的没错,两个世界的人物确实很难融合,她/他就一直有脑袋不够,用下意识做出反应的困扰。 又七日,叶嘉瑜能如常喘气后,被移到刑狱,喜提编制,成为厨房的添柴工。 送他进来的是梓桑/那鸿图。 梓桑在屋外和叶嘉瑜一道。 那鸿图在屋内。 面对已经在厨房扎根的赵卿颜,那鸿图:“聊两句?” 理智上应该抛弃勺子,实际没忘颠锅的赵卿颜一边点头,一边又没舍得放下。 那鸿图索性搬了把凳子坐下,看她粗布衣衫地工作着,烟雾缭绕下那张不施粉黛的脸失真了。 她,看上去好像真心留下。 但,那鸿图还是谨慎地保留意见。 来这他只是想问赵卿颜离开青州后去了哪,又怎么投到车寿麾下,又为他做了什么,可留下后手…… 一切一切还是为了看看是否有漏网之鱼。 那鸿图开口之前,倒是赵卿颜先行出声。 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放过她。 滋啦冒油的声音中她提高了音量:“我害你,辱你,欺你,贱你,按照你的脾气,你该杀了我。” 那鸿图扭动脖子,咔咔作响几声后,他说:“确实如此,在你身边的日子,我每时每刻都想杀你。” “如今,我也没打算放过你,你会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成为黄脸婆,在这方寸之地耗上一辈子,荣华富贵再与你无关,你会成为你口中的下等人,干着你从前看不上的下等事。” “如此,也算羞辱你。” 一报还一报罢了。 可赵卿颜摇头,不管怎么说,那鸿图还是没有按照杀伐果断的脾气拧断她的脖子,就意味着他还是对她手下留情了。 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偶尔会做出与自己脾气不相符的仁善行为。 恰恰是这一点才更奇怪,她才更想要去了解。 “你对我真的无意吗?” 那鸿图:“……去死。” 去死,MD. “好吧。”最后的侥幸也没了,赵卿颜心里其实有些失望。 轮到那鸿图问了:“青州之乱后,你直接投效了车寿?” 赵卿颜:“嗯。” 那鸿图眯眼:“为何战场上没有你?” 赵卿颜:“……我会做生意,但不代表我会打仗。” 她被派去料理散落四方的生意,只有几次才会回到车寿身边,那男人忙着打仗其实也不怎么来兴致,所以…… “你为何要投靠他?” 这时菜熟了,赵卿颜将菜盛出来,往锅里添水,倚着灶台,半晌才沙哑着说:“我父亲一早就将我送给他了。” 那鸿图眉头一皱。 低着头的赵卿颜突然扭过头去擦眼泪。 这又让那鸿图猝不及防,五官都皱起来了。 不是吧,好好说话哭个球。 “我父亲是总兵,我总说自己是天之骄女,”缓过来的赵卿颜娓娓道来,“但其实我也只是一件物品,就连兵败那日……” “他要情人不要我!” 骤然爆发的声音响彻整个厨房。 车寿兵败,她找到机会逃离,想回去找最后的靠山,她那时候还太年轻,对‘送出去’的女儿没有概念,一直以为就是贵族间的联姻,所以逃跑后奔着家里就去了,还以为是自由的开始。 不想狗东西根本不理她,只一味地仓皇卷走金银财宝,抱情人小妾,就是不管她的死活。 他无视她的求情,不理她的困厄,对她视若无睹倒也罢,可他竟然有时间去哄哭哭啼啼的情人。 那一刻哪还有半分父女情谊。 所以她其实不恨那鸿图间接造成他死亡。 但她恨自己阶级滑落,而那鸿图没有对她伸出援手,最后还要她巴巴地舔着脸去求车寿带她逃跑。 赵卿颜呼出一口浊气,看向明显有些烦躁的人。 “那时,你是我身边唯一一个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的人……我轻你贱你,可也为你的忍耐动容,将所有的注意力落在你身上。” “我对你已有恻隐之心,如果我说我会对你好,那时候你还会走吗?” 一直以来这都是赵卿颜的心结。 能在她手底下坚持那么久的人怎么就突然放弃她了。 难道她真的太坏了吗? 那她改还不行吗? 为什么还是要走,连让她改变的机会都没有。 她看向那鸿图,再也掩饰不了那一串串落下的珍珠。 第57章 第57章 谁百合谁断袖,谁出了轨…… 厨房外,梓桑像一只找头的苍蝇,绕着圈转。 “子桑?”叶嘉瑜顶着数十个狱卒的视线,看向明显焦躁的梓桑,“你怎么了?” 梓桑抬起一张很纠结的脸。 和赵卿颜的谈话,让她想到一些过往。 当年那鸿图的人物初始阶段只比普通人的属性好一点,但还是不怎么样,不仅武功技能全忘,力气敏捷度也比不上现在,他要比女号还需要技能书经验值。 赵卿颜作为他沾上的第一个npc,刷好感度的难度不亚于登珠峰,一路的险象环生,历经坎坷磨难。他骄傲得要命却还是要忍气吞声,常常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每天一睁眼就想刀了她。 她在他心里都不是恶劣了,是相当恶劣! 但现在里面的人突然问他为什么不能再耐心一点,她有可能变好。 梓桑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就生了一些愧疚。 那鸿图却觉得—— 怎么一瞬间错的却是他了。 “凭什么我要留下受虐到你改变?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于是他们俩就在脑子里交流起来,脑瓜子乱乱的。 那鸿图揉着太阳穴,指着赵卿颜:“别说你对我好这种鬼话,有耐心的人大概率都逃不过命悬一线才能等到你良心发现,我自问不是受虐狂。” 他阴鸷的眼神渐渐充斥着不耐烦,“所以这里不是温床,是教管所!是我用来报复你的地方!” 赵卿颜被他突然的面目狰狞吓到,口中却无意识地喃喃:“可你没有杀我……毕竟我所有的苦难也有你的一份。” 艹,“你的苦难源于父权!源于你们贵族间千百年来以女子为礼物的恶习!还有这世道!” 除此之外还有赵卿颜自己的问题,她偏执,恶毒,睚眦必报,享受贵族的一切,早就成被圈养的‘羊’。 “你陷在他人为你编织的糖衣中,可有真正想过对抗你的父亲,对抗不公?到了车寿的地方你可想过逃跑?” “没有!”那鸿图暴躁地说。 “他兵败时,你才想着逃,逃的方向却是你父亲的居所!你不倒霉谁倒霉!” 气死他了! 气急败坏的那鸿图,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让赵卿颜眼中一下失去光彩。 神色哀婉的她一张嘴开开合合,最后凭着本能问:“……所以你当时为什么不带我走?” 问完,她看向那鸿图,企图有另一番解释。 可这无疑是火上浇油,又把问题绕了回来,那鸿图耐心即将告罄。 赵卿颜又不是夏今歌一流,她不善还恶劣!凭什么他要救! 放她一马,已经算看在技能书的面上了。 那鸿图觉得自己已经表达出对她的厌烦了,赵卿颜却还是憧憬自己变善的那天,“若是我被你救出来,就不会是今日这模样了,我……” 忍耐到极限的那鸿图,不惜拿自己作比:“不会个鬼,你同我一样以鞭笞为乐,在享受过权势带来的好处后,跟在我身边也只会利用我的权势去变本加厉!你以为我好糊弄吗!” 他们这样纯坏的人一般不反省自己,只有挫折来临时才会,赵卿颜现在就在想自己成为白纸的模样,但事实是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落差,她本身的底色就很难洗刷。 这才有性格决定命运的说法。 赵卿颜除了父亲死了,很快就留在了车寿的队伍里,她最多感念一下自尊心受挫,全身上下可能都没有实质性伤口,她能大彻大悟才有鬼。 赵卿颜听完那鸿图的话,颓然地低下头,她闭着眼,嘴边满是苦涩:“像你说的,我如此不堪,那倒不如让我死了呢。” 艹! “你很想死吗!”快被逼疯的那鸿图,“我成全你!” 不救,怪他,不杀,怪他。 去死! 那鸿图踹开凳子,几步走了过去,五指迅如闪电锁住那脆弱的咽喉,手背青筋凸起,他眼中的清明正被暴戾吞噬,嗜血的杀意迸发,这才是那鸿图。 赵卿颜感受到空气变稀薄,张大嘴巴也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呃呃”声。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结束时,有个人冲了进来,那鸿图的手收了力气。 “咳咳!”赵卿颜弯着腰咳嗽,眼角控制不住溢出泪水,她艰难地抬头,发现那鸿图仍然烦躁却没了杀意,而他的夫人站在了不远处。 赵卿颜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明明站得很远的两个人,此刻却有着她不懂的眼神交流,她突然就明白了,那鸿图还是那鸿图,只是他身边有了一个足以让他改变而不自知的人。 原来她这条命是这么留下的。 “做你的饭吧,要死也别在我眼皮子底下。” 留下这句话,那鸿图牵起梓桑的手打算离开,梓桑看着迷茫的赵卿颜,一脸纠结地留下一句“既来之则安之”的话。 没能问出最后一个关于车寿是否留下后手的问题,那鸿图只能将这件事交给狱卒。 反正这辈子他大概都不想看到她了。 时间来到永隆元年的腊月,此前一双无形之手落下的数子在这一月终于连成网。 近半的朝臣进了一趟刑狱,犹如扒了一层皮,有些人或升或贬,有些人直接消失在人间,故而朝堂大换血,多出许多新面孔。 礼部尚书罗蒙,兵马司副指挥使梁勇,兵部侍郎唐宁……四征将军四镇将军中的个别位置都有了新人。 永隆帝现在每天上朝都感到很陌生,比起知根知底的老人,没有忠诚基础的小年轻不得他信任,所以一些小年轻常常要因为一些小事挨骂。 他不开心,底下人也不开心。 好在这次事件终于迎来尾声,刑狱停下‘为天子扫除障碍’的任务。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但腊日放假前,冀州世家还是反了,为首的不是叶家,想来真正的叶嘉瑜谨遵叶老爷子的话,不当这出头鸟。 这场战事对朝臣来说没什么威胁,虎枭军的能力已经到了深入人心的程度。 永隆帝首选虎枭军出征,又任命林枭为先锋大将。 “这一次你也歇歇。” 下朝后永隆帝还要专门和战斗狂魔解释,生怕他不乐意。 但那鸿图也只是表面装一下就答应了。 “还是贤弟深明大义。”永隆帝哈哈大笑。 在他看来,大昭可以有虎枭军,却不能只听令一个人,所以这一次是绝佳培养其他将才的机会。考虑到林枭也是那鸿图的人,他还会往里面加几个自己人,和她分庭抗礼。 那鸿图都默许了。 于是永隆帝对他更满意,又说了很多君臣一心的屁话。 说着说着他又突然想起另一件能拉拢人心的事。 “林爱卿的婚事只怕等不到元旦那日,这仗少说要三月,等他回来便是来年春日了,朕想着日子太长,还是先让他抱上媳妇儿吧。” 他以为这样体贴林枭会感恩戴德,但那鸿图已经能想到她气死的模样了。 圣旨传到兵马司,在一片道贺声中,林枭僵着脸对同僚:“同喜同喜,来吃酒哈……” 本以为可以躲过一劫,还暗喜着,不想早朝刚过,永隆帝就发疯,将她领军的喜悦直接冲散。 林枭此刻活剥了他的心都有了。 而礼部包办婚礼,誓要在出征前送新人入洞房,也就是说林枭和伪装成清新氧气美女的姜纨这几天要忙得团团转。 这二人气得不知道要找谁撒气,在怨气促使下暗中没少找彼此打架,除了脸,其他部位基本青青紫紫。 等到了选婚服那天,她们根本不敢让人来伺候。只有梓桑/那鸿图偶尔能从她们露出袖口的肌肤看到那不对称的颜色。 终于等到某一天,这两人用光了跌打损伤的药,来济药堂求药了。 梓桑被姜纨拉进小房间,让她给自己涂药。 衣服一掀开,一大片紫红色,看得出林枭下了死手。 梓桑难受地说:“你们就不能和平共处吗?” “?”姜纨根本没告诉任何人伤的来处,听到梓桑的话,是真的稀奇她怎么知道。 帮她小心涂药的梓桑:“你们面和心不和,我看出来了。” 姜纨懊恼,“我还以为装得很好,夫人到底是心细如发。” 她耸了耸肩:“那没办法啊,我们就是看彼此不顺眼,别看我身上挺严重,她也没多好,不打断骨头已经算收力了。” 还是有顾念最后一层同僚情意的。 “所以是为什么呢?” 同样是女子,同是枭师统领,本该齐心协力干大事,怎么就能内斗成这样。 梓桑对着姜纨背上的伤口轻轻吹气,感觉挺舒服的姜纨平躺着长木板搭起的床,托着下巴,舒服得眯起眼。 闻言,却瞪圆了眼睛,眼神四处乱嫖,有时还要偷偷转头瞧一眼梓桑。 嗯……怎么说呢。 她总不能说林枭视她为情敌吧,夫人估计都不知道林枭是女儿身。一男一女却是情敌,谁磨镜谁龙阳,又要分说一二。 如果夫人再问她们喜欢仰慕的人是谁就更遭了。 她可以做到不越线。 但她们那点破心思若捅到梓桑这个正经夫人面前,那她和林枭还做不做人了。 但是不说……她又觉得对不起梓桑。 真成了里外不是人。 “怎么了?”梓桑轻柔地为她盖上衣服。 姜纨连忙摇头,“没事,我们就是闹着玩。” 她又小心握住梓桑的手,泪眼汪汪的说“对不住,以后不会了”。 还以为她在说以后不再打架的梓桑欣慰地摸摸她的头。 呜呜,丧良心啊,姜纨捂住心脏。 这边上完药,梓桑收拾东西,准备找林枭上药。 姜纨纠结地拉住梓桑,虽然吧她真的很讨厌林枭女扮男装把自己架在那,但是既然人家不想暴露女儿身,她还是得替她挡挡。 她抹了把脸,咬牙:“一会我给她上。” 下次再狠狠打回去,丫的。 梓桑看她一脸隐忍,着急遮掩,哑然失笑:“好。” 姜纨眼巴巴的:“你再给我多来点药嘛,以后有用。” 梓桑的药不同于大人给的,既不粗粝也不会太疼,她得多备几份。 “好,我去拿。” 出征在即,确实要给两个人都补给上。 跌打损伤,止血消毒的药在药房,她一边往那走,一边思考再加一些补血救命的药丸,还有解毒的…… 路过和泰所在的病房,透过那一小扇窗,她发现林枭不在小隔间待着竟然在这,第一个念头是她和和泰藕断丝连。 她想吐血。 第二眼,和泰手上拿着结婚请柬,应该是想彻底分手了。 欣慰。 梓桑脚步一转,挪了过去。 风声送来了他们最后的谈话。 “……好,此后恩怨两消,我和泰发誓再不提及你我共同的心上人……” 嗯? 嗯?? 嗯??? 五官乱做一团的梓桑:谁百合谁断袖,谁出了轨谁又出了柜? 不是,谁是你们共同的心上人啊。 风中凌乱的梓桑捋不清了。 第58章 第58章 恩爱 片刻后,林枭从和泰的房间出来,梓桑走了进去,她在里面待了好一会,最后踉踉跄跄地离开。 和泰则睡了一整天,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直照顾他的夫人还是知道了他对大人的龌龊心思,哪怕他有意撒谎隐瞒,可梦里的他不受控制将过往和盘托出,于是他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夫人露出震惊失望伤心欲绝的眼神,被颠覆三观的痛楚让她苍白如纸,摇摇欲坠。 他醒来后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竟然也跟着无端心痛。 真是个可怕的梦。 … 姜纨给林枭上完药,打算和梓桑告别,却怎么也找不到她,只有医师送给她们的两大包药。 人不会无端消失,几番寻找无果的她难免阴谋论,怀疑有什么人绑了她,只得召出隐在暗处的人手。 自从有了车寿绑架的前车之鉴,梓桑身边、凡是会路过的地方都藏了人,如今抓一个问问看。 那名暗部下属却说:“被大人抱走了。” 姜纨还好,但边上的林枭却下意识拧眉。 姜纨:“发生了何事?” 下属摇头并不多说。 当然也确实没什么事发生。 不过就是夫人去拿药路上慰问了一个病人,备完药就一个人打起盹,然后大人就来了。 … 武安君府。 缩成一团的梓桑单纯地不想睁眼,于是任由那鸿图将自己安顿在床上。 两具身体依偎在一起,又在同一时刻鲤鱼打挺。 短暂的颓废后她/他终于正视自己的学生还是走入了‘歧途’,失望的,被背叛的、荒谬的,痛恨的感情交织,一个不想面对,一个厌恶至极。 最无语的是还多了一个和泰。 那小子作为被训练过的亲卫本不该一脸心虚,除非他心虚的对象是自己,所以梓桑才想着诈他一诈,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撒谎,有些话还前言不搭后语,梓桑就知道该来点真家伙了。 她一边忍着身体上的难受,一边用了致幻的药物,结果听到了这小子和林枭恩怨的始末。 “林枭喜欢大人我也喜欢,可他不允许我喜欢,凭什么……” “我从未见过大人那样风神俊朗的男子……” 梓桑当时脸都绿了,然后又听到了他咕叽几声后又哭又忏悔:“我对不起夫人,我太不是人了。” 梓桑捧着那鸿图的脸,第一次觉得自己捏得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两具身体长叹一口气。 痛定思痛下,她/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两具身体就是因为太避嫌,导致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没有边界感,都已婚了还敢惦记。 所以从这天开始,深居简出的梓桑与一心搞事业的那鸿图开始频繁出现在大众视野。 珍宝阁,武安君为夫人一掷千金,亲自为之挑选、搭配。 清水芙蓉的安阳夫人如同一个瓷娃娃任人摆弄,乖巧极了。武安君为其正腰带,添玉佩,高大的身躯仿佛将人抱在怀中,一脸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他灵秀逼人的妻子。 一改往日的不苟言笑,此刻的他化去所有冷漠,孤傲,低眉浅笑,说不出的缱绻温柔。 在场有许多贵女,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传说中的人物,惊讶之余还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一个耐心细致鲜活的武安君深入人心,比从前听说的更为真实。众人恍然,抛去君侯的各种头衔,可怕的流言,他也只是个龙章凤姿的男子。 一些人回家后又好一通学给家里人听,有在朝为官的长辈不免多想,以为是刑狱杀伐太过那鸿图的亲民之举,没有官职的则是刷新了对那鸿图的认知。 又一日,在一堆请柬中挑挑拣拣,他们选中了郑国公孙子的百日宴,梓桑那鸿图携手赴宴,笑得脸都烂了,在郑国公一家战战兢兢,孙子白日嚎哭的氛围中进行祝贺。 席间夫妻二人逗弄小娃娃的画面令人忍俊不禁,孩子一到那鸿图手里就哭,在梓桑怀里就各种笑。 面对好事者“自己生一个呗”的话,武安君全程笑呵呵,从头呵到结束,孩子尿身上了还是一脸好脾气,每每被调侃的安阳夫人则羞涩,只低头不语。 夫妻二人的反应无端拉进了和在场之人的距离。 君侯夫妇感情甚好的传言由此传出。 又一日,对玩闹不屑一顾的那鸿图头一回出现在马球场上,与一群贵族、平民一起比斗。 马上英姿尽显,无人出其左右,一举摘得魁首后,又回首冲高台上的夫人展颜,好似求夸奖,十足的少年意气看得好些女子顾不得矜持尖叫连连,眼泛桃花。 得来的彩头大红花被他高高扬起,在空中画圈,策马来到高台下,大红花的丝绦一下落在自己夫人身上,众人以为他在献花,其实不然,他轻轻一拽,将人从高台扯下。 在惊呼声中,夫妻二人策马离去。 短短三日,武安君风评两级反转,与其夫人的感情问题也不再受人诟病。 装得脚趾扣地,恨不得钻地底,每次装完回家抱头痛呼,互相揉太阳穴的他们,终于等到了林枭的婚礼。 梓桑/那鸿图义不容辞坐上了主婚人的位置。 她/他在这个位置上只是想让林枭搞清楚一件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爹还是你爹,不要越界。 这一次对亲学生,她/他不再选刀枪棍棒,她/他选攻心。 林枭黑眼圈很重,不管是和姜纨又打架了,还是被她/他这几天的动静闹的,梓桑/那鸿图都觉得没关系,她/他只管摆出态度。 所以从进到这张灯结彩的堂屋开始,他们又演上了。 眼神拉丝,简单。 他们对彼此什么时候给眼神一清二楚,绝对不错过任何一个眼神相撞的机会,他低眉,她抬眼,刷啦啦爱情的火花,能给在场喝喜酒的宾客先表演一场殿堂级的爱情默剧。 笑意至眼底,上眉梢,也已经熟练。 那鸿图带着侵略的眼神,梓桑含羞带怯的偷看,又彼此心照不宣,十分的革命友谊被演绎成九九九纯金爱情。 一些没见过那鸿图这样的将领表示磕到了,牙疼。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林枭心在滴血,这比任何鞭笞都令她痛不欲生。 坐高堂的大人,娇妻在侧,大红喜字高高挂,他们仿佛才是这场婚礼真正的新郎新娘。 林枭指甲扣进掌心,手中红绸染血,却谁都不知道。 司仪:“一拜天地——” 这场闹剧开始了。 “二拜高堂……” 梓桑、那鸿图相视一笑。 温和的大人,羞涩的夫人,从未有过的郎情妾意,看得林枭眼睛猩红,这头迟迟低不下去。 所有的声音远去,她眼中就只有这两个人。 所以这三日关于大人和夫人的传言是真的。 她所以为的笑料不是笑料,是真的。 医馆那日的不对劲也是真的。 “新郎?”司仪看林枭久久不动出声提醒。 陛下赐婚,司仪都来自礼部。 那鸿图也看向了她,又恢复成冷淡模样,可自从看见过他的笑,林枭又怎么能忍受这样的态度。 她企图说服自己,短短几日不足以让大人喜欢上一个人,除非他想塑造一个亲和落地的形象,用来消除刑狱大肆杀虐的影响,降低他人的心防…… 对,一定是如此。 “林大人?”司仪又一次催。 林枭收起所有揣测,认命地低头。 “夫妻交拜——” 礼成之后,闹剧结束。 没有人敢劝酒,没有人敢闹洞房,礼部的人还要向永隆帝回禀,因此也早早离开。 宾客散尽,所有人都不用装了。 在永隆帝赐下的宅邸,遣散所有下人,林枭和姜纨又双叒叕打了一架,脸上纷纷挂了彩。 大红婚服彻底报废后,她们换上各自的便装,一个借酒消愁,一个撕下面具终于能做自己,干脆出门了。 对姜纨来说这一天只是无数次伪装中相对平常的一天,她也不止一次伪装过谁的新娘,不过这一次比较特殊,扮演新郎的是她比较讨厌的人,所以她会郁闷。 于是她在街边随便买了几壶酒,边喝边走边走边喝,夜晚清凉,她一个美人走在路上,总能在偏僻的地方发现几只苍蝇蟑螂。 他们发出令人恶心的调笑声,用眼神,用言语将她全身上下调戏了个遍,姜纨动了动脖子,慢条斯理地解下腰间的鞭子,一个个将他们了结。 带钩的鞭子将那些人的身体一分为二时,枭师姜纨的嗜血才渐渐浮出表面。 她索性一路扎进各种小巷,替兵马司解决一下治安问题。 一直忙到后半夜,酒也见底了。 她摇摇晃晃地来到一处地方,抬头赫然就是武安君府几个大字。 正大光明地爬墙进去,遇到同僚就亮身份,他们从她紧绷的小脸上看出她有要事,于是便放行了,不过也有个别捂着鼻子劝她:“下次再要有紧急的军务,还是换身衣服来吧。” 一身酒味,熏死人了。 姜纨沉静地点点头,没人知道她此刻已经失了神智。 一路往里走,终于来到熟悉的院落。 看到屋内不属于她的灯火,她张嘴就想嚎啕一声,头顶突然浇下酒水,淋得她短暂清明了些。 一抬头,林枭那张死脸映入眼帘。 好家伙,她竟然来听墙角。 姜纨抹了把脸,脚下蓄力,飞身檐上,差点摔倒。 还不待开口,迎面扔来一壶酒以反作用力替她稳住身形。 姜纨想了想,反正今夜都是失意的人,罢了,罢了,不打了。 喝酒。 她们不大敢发出声音,只一个劲地吞咽。 本来就醉醺醺的姜纨更醉了,想高歌一曲,十分了解她的林枭将匕首的头塞进了她的嘴里,用眼神警告。 这眼神实在没有威慑力,眼睛又肿又红的林枭跟她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一想到这姜纨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空气中传来林枭鸟悄声:“我还以为你不在乎。” 秒懂的姜纨摇头晃脑,满脸的难受隐忍。 怎么可能不在乎,平常嬉笑怒骂何尝不是一种试探,但都没有好结果。知道了自己和大人没可能所以一直压着而已。 与大人上下级的距离已是最好,再近些,要灼伤自己的。 从前是有这样的自知之明。 后来是因为有个她认可的人在照顾大人,让她懂得止步了。 他是她最初的希望与悸动,她想过将那种心情一直保下去,敬重他渴盼他,然后保留那一寸的距离就好。 可是…… 自己成全,和对方两心相许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她还是会痛。 姜纨抱着坛子流眼泪,渐渐地哭出声。 林枭被感染到忘了捂她的嘴,也物伤其类起来。 不管如何说服自己,该借酒消愁还是要借酒消愁。 “喝!”她突然在青瓦上站起来,俨然忘了底下的人能听见。 那鸿图翻了个白眼。 然后林枭和姜纨都听到了底下传来的床震声。 一瞬间犹如晴天霹雳。 没赶她们走就是为了再给点刺激的那鸿图在使劲摇床。 什么东西,姜纨的好感度蹭蹭上涨,不是扯淡吗!他防了那么久,原来这个也是漏网之鱼。 今晚上不让她们‘改邪归正’会显得他这个人很失败。 教育失败! 枉为人师! 于是林枭和姜纨边喝酒边哭,抽噎的,放声的,反正不记得谁先开始的,也无所畏惧了,开口就是哭。 就算底下的大人杀上来,她们也能扯着脖子哭。 天地同悲,万物同伤,一起毁灭! 武安君府因此床塌了,半夜鬼叫的那两个嗓子哑了。 黎明来临时,烂醉如泥的林枭和姜纨才被扔回去。 第二天府里的人只知道林将军和新夫人恩爱了一夜。 醒来后两个人第一次没因为第一眼看到的是对方而打架,而是抱着枕头一人一边,背过身去哭。 一天一夜过去,也不见起,外人只以为他们太胡闹了。 然后又又又哭了一天,整整哭了三天,林枭不能再哭了,她该出征了。 紧急收拾自己核桃大的眼袋,却有些难搞,没办法第四天的时候她只能带着黑甲覆面盔上场。 然后大人和夫人一起在城门口送她。 一对璧人,他扶她下马车,她含笑搭着他的手腕,含情脉脉的相望,彼此眼中只有对方的倒影和令人心堵的情意。 不论是伪装成百姓的姜纨,还是高头大马上的林枭纷纷抽动鼻子,又酸又凄凉,迎着风流着泪。 林枭闭上眼,脑子却还是大人和夫人的一言一行。 假的,她心说。 就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 第59章 第59章 三人行必有我良人 枭师启程,尘烟四起。 梓桑/那鸿图不经意抖了抖各自身上配对的情侣款,荷包鞋子腰带什么的……也不知道林枭姜纨看见没,但是外围的百姓肯定是看见了,那镭射激光一般的眼神都快给她/他射穿了。 感觉没白来的两人打道回府。 临走前,那鸿图吩咐兵马司的人多加注意出城的人。 通常来说进城严格,出城易,但是冀州又乱他怕有心之人心思又浮躁了。 一语成谶。 当天傍晚就有凉州牧企图逃离郢都被当场拿下。 永隆帝震怒,在那鸿图的煽风点火下下旨赐死,于是本来就不安的反王诸侯更加心惊胆战,心中绷紧的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 兵马司因此加强巡逻,在宵禁时分戒严。 半个月后百官放春节假,虎师枭师汇合,途径幽州并州,停七日。 消息传回郢都时,已经是节后。 永隆帝在早朝难掩喜悦,底下各有封地,却有名无实的藩王脸色精彩,原先幽州并州的王侯更是怨愤难当,谁知道这七日他们的家是不是被洗劫一空。 当夜,就有前幽州王企图派暗探回幽州被抓,但他们最终的归宿不是刑狱,而是和凉州牧一样同去阎罗殿。 第二天早朝,那鸿图只道兵马司的人巡逻不利,让他跑了。 一听到幽州王竟然还能跑,一些人本就按耐不住的心突然生出侥幸,心想到底不是虎枭军,安防还是有机可乘的。 永隆帝无能狂怒,又不敢对那鸿图撒气,于是又有小年轻倒霉了,朝野上下一时怨声载道。 在这一紧一松的治安下,武安君却只顾着和夫人‘情意融融’,一会去花灯节点灯,一会去观星台赏雪……等到风花雪月的事情全都来上一遍,所有人都知道以往忙的不着家的武安君如今只顾着谈情说爱。 然后真有人趁他们去山上祈福的时候偷偷混在队伍里出城了。 那人正是前并州藩王。 得知消息的永隆帝震怒,令虎枭军整治幽并二州,绝不可让这二人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此前他一直屏蔽着他夫妻二人恩爱的消息,在此刻却是拿着工作失误的理由发泄。 “你如今怎可玩物丧志,视儿女情长高过天下大业简直荒唐!” 这是永隆帝第一次敢这么发火,妒火让他失去理智,“你莫不是要让安阳成为祸国殃民的妖妇?!” “传朕旨意,一个月内必须抓获叛贼,否则你给我滚军营操练去!” 那鸿图:切~ 他还抖了抖精美的荷包,手指摩挲着,分外珍惜的模样,永隆帝一看就知道是谁送的,一时间无比酸楚。 从前怕那鸿图太有本事,功高震主,如今怕他耽于儿女情长,真让他过上夫妻恩爱儿女双全的生活。 他难受时就喜欢整点事,比如打春宴在即,索性点名让几位朝廷命妇协助皇后准备,其中就有梓桑。 没打算白白挨骂的那鸿图也趁机搞起事。 趁着命妇进宫,车辆进进出出时,数名死士悄然进宫,藏在太医院偏僻失修的药房,最终以幽并二州的名义刺杀皇帝。 永隆帝那时正和梓桑在一处。 他特地找了个皇后不在的时候,想在梅林偶遇她。 星点落雪中,他朝心里的方向前进,一个个死士早已在雪中埋伏好,另有憧憧黑影躲在树梢掩映处,等他来时数箭齐发。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并不会下死手。 但当箭入胸口,永隆帝瞪大了眼睛,害怕得哆嗦了一下。 然后他身边的禁军暗卫才反应过来,全都围拢了上去。 冰寒齿冷时,吸进肺里的气都能让人凉透,他却看见朝思暮想的人一步步向他走来,不顾刀剑,不怕寒霜,只为了离近些看他的伤情。 永隆帝突然就镇定了下来,他突然有种冲动,握住了那双手,用尽平生仅有的温柔:“朕没事。” 平静的梓桑:是啊,箭还好插错了地方,要不然该便宜你的好大儿了。 不想让林景焕捡漏皇位的梓桑/那鸿图安排这场刺杀只不过是想吓一吓他,算纯纯骚扰,用这样的方式让永隆帝活在恐惧里。 至于把死士消耗完了怎么办? 那没事,反正人都是已故雍王徐承志的。 那些人本该死,但那段时间事情太多一直没来得及处理,留到此刻便索性利用他们让郢都乱起来。 从接管这些人开始,他们的耳目就被合上,不知主人已死,也不知命令谁发,只能听话赴死。 永隆帝受伤后打春宴宣告今年不再举办,朝廷命妇离宫,但身为医者的梓桑被留了下来,美名其约救君王。 哪怕永隆帝身边有许多御医贴身保护,只要梓桑来看诊,他都要将人遣散,留下二人独处的空间。 从她奋不顾身朝他奔来的那一刻,他所有的顾虑、忍耐通通决堤,如今只想有那么一时半刻得到某人。 于是短短几天,好感度升得能让人眼皮直跳。 好在夏今歌几乎都陪着她,发生刺杀的事后更是寸步不离。 有皇后在,永隆帝再露骨的眼神都要收一收。 又到了复诊喝药的时间,永隆帝巴巴地等人来,在看到梓桑裹挟着风雪踏进内殿的那一刻,他眼中的光亮激增。 “快过来。”他撑起身子,捂着胸口。 梓桑深吸一口气,往旁边让了让,露出眉眼凌厉的夏今歌。 永隆帝气焰小了些,脸上的笑容也收起。 “皇后怎么又来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后,他故作自然,“太辛苦了,有太医在又有大昭神医,朕不需要人侍疾,回去吧,夜深露重。” 皮笑肉不笑的夏今歌轻移莲步,又随手拿了不知道凉透没有的药,直进主题,舀了一大口喂过去。 “陛下龙体要紧,臣妾不放心。” 永隆帝被苦得说不出话反驳,实在要命,这药比他平生喝过的都要苦。 一边喝,一边直犯恶心,偏偏皇后一直用勺子一口口喂,喝到最后他已经是精疲力尽,大汗淋漓。 而这时候梓桑已经把完脉了,修改了几味药就和夏今歌一起离开。 永隆帝只能看着她们的背影发痴。 回到坤德宫,梓桑拒绝了夏今歌同寝的提议,转头就往她安排的偏殿走。 夏今歌倒也没挽留,只在原地看着她慢慢前行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人。 “娘娘?”玉竹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一口热气升腾,她仰头看落雪。 这几日她也算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复杂难言。 从前她希望梓桑那鸿图好好的,如今她又怕他们太好了,没了她的容身之处。 “玉竹你说三个人的感情会挤吗?” “啊?”冷不丁被提问的玉竹呛了一口冷风,用咳嗽含糊过去,但其实眼珠子乱转,一边叫人退下。 夏今歌愁肠百结啊。 那鸿图显然是在乎她的,梓桑也是,但他们一个知道她的心意,一个不知,从前她不敢贸然刺激梓桑,现在却怕她心里全然没有她,到时她一心只有那鸿图,那她还怎么挤进两个人中间。 不知不觉把话说出来,玉竹听见了,掐了把人中才镇定下来,她试图救一救自己走火入魔的娘娘,虽然她以前也不是没想过,但现下她真觉得娘娘为了武安君夫妇快走上另一条惊世骇俗的路子了。 “娘娘……”她做贼似的低语,“您要不要找安阳夫人问问自己……”她指了下脑袋,“这里它可能会欺骗您,奴婢听过一夫多妻,夫夫,妻妻,就从来没听说过一夫一妻……呸,奴婢的意思是左夫右妻……您懂吗?” “奴婢真不是冒犯。”她又急急补上。 夏今歌却满脑子是:“找梓桑吗,现下坦白她会不会吓到……” 玉竹:“……娘娘啊。” 您不正常啊,您吃醋又或者生气奴婢都能理解啊,但您在怕自己被落下,奴婢不理解啊QAQ 娘娘啊这对夫妇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吃醋?有一点,但不多,本宫就是怕她二人双宿双栖不要本宫了。” 夏今歌最终还是往偏殿去,边走边回答玉竹:“在分男女之前,本宫是人,人自然会喜欢上人,这不足为奇,左不过本宫比较花心,喜欢两人。” 玉竹:“可要是史官发现,怕是会骂您乱了阴阳,坏了秩序。” “阴阳?”走廊里,夏今歌轻笑一声,“男女阴阳和合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兴家安国,令无数百姓一代代供养贵族、国家的托词,本宫又不是平民百姓,也自问不是只知生育的畜生,如何不能与所喜欢的人安度余生。” “他们敢记,本宫就敢杀。” 她红唇微扬,却满眼肃杀,又在看到偏殿的微光而融化成一汪春水。 金缕靴停在偏殿,她拍开身上的雪粒子。 玉竹说不过她,眼看她是要做出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了,她跺了跺脚,拉住自家娘娘推门的手。 在她看过来时,苦口婆心:“非要如此吗,他二人都非常人,娘娘只要放手,日子会好过许多。” 夏今歌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如何才叫好过?与老皇帝虚以委蛇?与一群快被熬成黄脸婆的宫妃拼着生儿子?还是说以我皇后之尊,困守皇宫一生?” 终其一生不得关爱,没有知己,她才不要。 “玉竹,没有盼头的日子不好过。”这样的皇宫她不喜欢。 听了这话,玉竹低下头,眼睛红红的退至身后。 她知道娘娘的盼头在里面。 夏今歌推门而入。 第60章 第60章 别抛弃我 进殿后,夏今歌解下大氅,在赤金镂空金乌三足炉前烤了一会手才入内殿。 原先偏殿没有怎么布置,如今却大不一样,足够暖和精致。 她走过曲水纹样的地毯,踏上两级台阶,来到床前,素手抬起将幔帐撩开一角。 床上无人。 夏今歌想了想打开内殿一扇隐蔽的门,果然见到了在汤池洗浴的人。 夏今歌让玉竹止步,自己一个人进去。 边走边脱,最后只剩下一件单衣,她步入池中。 梓桑睁开了眼,与被雾气缭绕的夏今歌相视,眼中有疑惑。 夏今歌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索性就沉默着。 于是她们一人一头,各自泡着。 过了一会还是没等来夏今歌开口,梓桑只能结束洗浴,夏今歌也恰好起身,她净面,她就净手,反正有一种今晚跟你睡定的感觉。 梓桑只能在床前阻拦她,把唯一的被子裹在自己身上,用眼神催促夏今歌回去。 反正洗也洗过了,上床就不必了。 “屋外天寒地冻,我会生病的,你舍得吗?”只着单衣的夏今歌硬是挤进了梓桑的被窝里。 梓桑侧耳刚好能听见呼呼风声,“……” 然后她就被抱了个满怀,又听到一句声若蚊蝇的“不要抛弃我”。 “嗯?”有些困的梓桑揉了揉耳朵,以为听错了。 夏今歌心知等不了了,于是一个深呼吸,破罐子破摔道:“本宫十分喜爱你。” 她紧张地去看梓桑如何反应。 可她脸上只有无奈。 这是什么意思?不害怕不敬而远之不排斥吗?还是说早就知道? 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夏今歌一颗心忍不住狂跳,有些期待,有些拨云见日的欣喜。 可梓桑将她推远了些,又重重叹气。 “你……”梓桑尝试组织语言,半晌又泄气。 亲过那鸿图后,还能对她像过去一样的也就只有姐妹你了。 但是……亲有妇之夫真的不道德啊。 不希望看到夏今歌生出两女共侍一夫心思的梓桑拒绝她的靠近。 夏今歌眼神一黯,以为她这是拒绝了。 她长手长脚将人往怀里一锁,梓桑:“……你想干嘛。” 灯火微暗,夏今歌尽力去捕捉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眼中的慌张与排斥。 这无疑刺痛了她,此刻她当真感受到比被父母抛弃还要浓重的悲伤。 她慢慢挪了过去。 黑夜里将感官放大,梓桑感觉脸上痒痒的。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姐妹嘛亲一口正常。 但多亲两口就不正常了,还显得殷勤得过分。 她瞪大了双眼,捂住了嘴。 我擦—— “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蹭蹭蹭爬起来,往床脚躲。 这一幕像极了她在良月阁被胁迫的那一日,但是……为什么当事人是夏今歌。 “为什么?”她因为太过震惊而险些失声。 不是,为了一个那鸿图真的值得这么牺牲吗?姐妹,讨好人也不能这样。 夏今歌坐起身,怕她着凉将被子还给她,盘膝而坐。 见她这么排斥,夏今歌彻底绝望了。 她可以为了和这两人在一起和皇权、旧俗斗上一斗,可若是他们不愿意,便没有争的必要了…… 很快她坐的地方就变得冰冷一片。 两个人床头床尾相望,似对峙。 梓桑抢先败给冬天的寒气,打了声喷嚏后,连忙把被子给两个人盖上。 夏今歌神情终于不是那么木然。 梓桑五官皱起,片刻后,她尝试组织语言。 “不要这样……那鸿图不值得你……”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而且他已婚,不打算一夫多妻,你……死了这条心吧,讨好我我也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额,他也不喜欢你。” “他……你们反正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成婚了不能……你懂吗……”而且姐姐你是皇后!国母!没有爱情,你还有权力! 磕磕绊绊地说完,她都不敢看被戳穿了心思的夏今歌,怕她难堪。 夏今歌却没有她想得那样,相反她好好咀嚼了一番她的话,突然笑出声。 梓桑转头看她,怕给她刺激到得了神经病。 “你竟是如此想……”她喃喃自语,又很快没了声,为梓桑话中对那鸿图的占有欲而落寞。 罢了,无论梓桑怎么理解,也明明白白告诉她她无法插足进去。 这该如何是好。 既不想行强迫之举,又不想退出的夏今歌走进了死胡同。 不久后胳膊被戳了戳,她侧头看去,梓桑一副要渡她的悲悯模样。 “不要执迷于他。” 夏今歌:“执迷?” “嗯,”梓桑重重点头,“不要轻易因为喜欢一个人而伏低做小委曲求全,若非要生出七情六欲,我希望你喜欢自己。你是国母,在责任和权力面前若行差踏错可能是万丈深渊,被人发现你对那鸿图……你会满盘皆输,可喜欢自己你必大获全胜。” “忠于自己,你将无懈可击。” 说完她希望能从夏今歌脸上看到大彻大悟。 可她问:“那你还不是喜欢上了那鸿图。” 梓桑哽住:“……”你要这么说也对。 她企图挽救一下,表示:“我最喜欢的是自己。” “自己……”夏今歌咂摸了一下这个词,长出一口气。 自己吗?不将情爱放在别人身上,专注自己吗? “对!”梓桑心说这是个孺子可教的。 不可教的话,她就还得去秀恩爱,让他们知难而退,毕竟失过一次恋,一般都能醍醐灌顶,改过自新。 希望夏今歌听得懂人话,不需要她浪费时间。 夏今歌点点头就躺下了,还双手叠于腹部,闭上眼。 没有再反驳,很平静。 梓桑瞅她这样应该是被说服了吧,她有些不确定,借着给人盖被子的时候使劲瞅她。 真这么顺利吗,她有些不敢相信。 像林枭一样的伪装? “你……听劝吗?”她问。 感受到脸颊边的浅浅呼吸,夏今歌睫毛扑腾两下,回了个“嗯”。 真这么顺利!梓桑咧开嘴。 果然林枭车寿之流还是少数。 巨大的惊喜砸来,她有预感今晚的梦都是欢欣雀跃的。 她躺下闭上眼,没一会就睡着了,夏今歌却睁开眼,侧过头去,视线落在梓桑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睡着了,嘴角都是弯的,显然是知道她不再‘执着’那鸿图后给高兴坏了,还不计前嫌地和觊觎自己心上人的人同床共寝。 哎,怎会有这么好骗的人。 不过夏今歌也不全是欺骗,喜爱之人的嘱咐她当然是听的,而且她本来也不讨厌自己。 况且她一直都是在忠于自己的前提下去追逐喜欢的,所以不算辜负梓桑的信任。 想到这,夏今歌往她身边靠了靠,汲取令人安心的药香。 她今日还是冒进了,也许天长日久下梓桑才能接受。 反省完,夏今歌趴在梓桑耳边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那鸿图的?” 迷迷糊糊的梓桑:“一早……”就知道。 “多早?成婚前还是成婚后?” 梓桑打了个哈欠:“前。” “你不生气?” 梓桑嘀咕了两声,夏今歌没听清,大约是抱怨吧,也是要不是信阳那一遭他们根本不会有所交集,也就无所谓什么时候知道的了。 “梓桑。” “嗯?”一声呓语。 “我在宫里见惯了皇帝左拥右抱,你要不要试试?” 回应她的是一串规律的呼吸声。 片刻后夏今歌轻轻环了上去。 永隆二年,二月初,虎枭军与幽并二州合围冀州,除世家。 同一时段,在永隆帝命令一个月抓捕刺客的期限内,他中毒了。 络绎不绝的死士总能无孔不入,皇宫好像成了个大筛子,禁军统领及赵一和被贬斥,因此失去帝宠。 禁军统领的职位一时间空了出来,在此关头竟无一人敢要。 虚弱中的永隆帝无心朝政,太子因此被推出来主持早朝。 上朝第一天便和武安君争锋相对。 他要削减虎枭军的军队开支。 那鸿图不同意。 太子反唇相讥:“幽并二州还满足不了君侯?你是不是想连同国库也给孤吞没了?!” 显然他是知道一点武安君的尿性的。 比如抄家灭族,抄家最狠,灭族最快。 武安君气得险些和太子打起来,道是他敢削,冀州便自己打。 黑龙军曾一分为二,一半驻守在各地,另一半留在荆州,荆州为龙兴之地,它必须守护二十一郡数百个县,更要护卫君王。而诸侯反王归郢不足一年,他们的封地还有自己的子孙后辈,那些人仍是隐患,所以黑龙军轻易不能被派往其他地方。 更何况冀州这样的小打小闹更不值得派黑龙军。 这些年黑龙军的人数多于虎枭军,但虎枭军的实力强于黑龙军,二者军力存在微妙的平衡。 太子原先是想由削减开支开始逼那鸿图裁军,再以节省下来的钱发展壮大黑龙军。只要打破两军军力的平衡,便是他对那鸿图下手的时刻。 可眼下俨然是做不到了,他得先保证冀州重新回到朝廷手中,借此敲打还有异心的人……所以他还是需要忍耐那鸿图,按下削减开支的事。 可他们积怨已久,太子最后还是以殿前失仪的名目罚那鸿图三个月俸禄,算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那鸿图为此气势汹汹地朝永隆帝所在的寝殿进发,一看就是去告状。 不想竟然遇到刺客白日现身,于永隆帝床前执刀,武安君当即床前救驾,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忠心。 惊魂未定的永隆帝仍乌青着一张嘴,神医的解药还未完全制出来,因此他现在有心无力不能上去砍两刀,只能指着刺客浑身颤抖。 “多亏了贤弟。”他气息不稳道。 那鸿图虎着张脸。 永隆帝顺了两口气,终于发现异样:“怎么了这是?” 那鸿图:“太子要削减军队开支,要罚臣的俸禄。” 永隆帝扶着额头,在赶来的太子面前说:“景焕胡闹,不必理会。” 那鸿图睨了一眼林景焕,看他手握成拳却不得不向他道歉。 永隆帝实在太疲惫了,他打算将最后一点事交代完就歇下,“贤弟,宫里的禁军你带几日,朕现在只放心你。” 说着兵符都掏出来了。 那鸿图深吸一口气,接下了。 后面几日又陆陆续续杀了一些死士。 黑龙军继续按兵不动,五千兵马司将士则被派遣至前线送武器。 二月中旬,换了一批壳子的兵马司将士回归,又以各种方式渗透到禁军。 新人换旧人,还没有太子和武安君内斗搞出来的动静大。 而永隆帝的毒还是没有痊愈,不仅是太医院,就连神医也‘犯难’。他拖着一条命半死不活。 太子的权势随着老皇帝的虚弱而水涨船高,百官纷纷‘站队’,数着日子等太子继位,永隆帝每每听到宫人‘议论’都要气红眼。 每到这时梓桑总怕他因气急加速了毒药攻心的速度,只能又扎上两针,劝他平心静气些。 永隆帝的好感度就又蹭蹭上涨。 “好都听你的。” 梓桑磨了磨后槽牙:“……” 几天之后,在她‘废寝忘食’的努力下,解药做出来了。 第 61 章【VIP】 第61章 第61章 清算(一) “太子监国有功朕心甚慰。” 早朝时,犹带病容的永隆帝说,偏向太子的官员本来看永隆帝还能救回来正愁之前的上蹿下跳怎么解释,现在一听他对太子的夸赞又面露喜色,那是不是意味着太子的地位稳固,陛下与太子一心,并不介意他们对太子溜须拍马的举动。 可他们紧接着又听到永隆帝道:“就如诸位爱卿所言,江山后继有人大昭永世而昌,甚好!” “太子上来,”他看似和蔼地看着太子,指着龙椅旁边林景焕主持朝政时还没来得及撤下的小椅子,感叹:“朕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中毒要是变成半身不遂退位也说得过去,可问题是他现在被治好了,四十几正值壮年谈颐养天年,而且才建国没两年竟然说要退位,历朝历代没有哪个皇帝做得出来。一些人终于理解到永隆帝是在阴阳怪气。 林景焕更是赶忙站出来推脱:“儿臣惶恐,父皇昌则大昭昌,儿臣得沐皇恩借着父皇的光才能不出差错,实在当不得如此夸赞,还望父皇保重龙体,儿臣还需历练。” 说着就重重跪下去,无不体现对君父的尊敬。 永隆帝心里冷哼一声,继而说道:“既如此还真有一事需要你去办,益州买师捐官不良之风盛行,朕夙夜忧虑,便由你去料理了。” 时下人才选拔对师承极为看重,好的老师优质的师门往往能得到不少推荐的好机会,买师的情况便出现了,这对很多普通学子来说极为不公平。再有几年前为了筹集打仗的资本让捐官起了头,高位的官职自然不必担心,只是低位却一直有冗官无数。 这两件事都事关人才选拔,一听就不好管。 再说益州的地盘甚至比荆州还大,冗官更多,让太子去管这件事无疑会引来无数麻烦。 这一招是针对他的。 永隆帝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了,醒来的第一件事竟是将太子打发得远远的,还丢了个烂摊子。 林景焕明白其中利益,但不得不接下。 在武将队伍里的那鸿图嘴角向上牵了下。 退朝后,那鸿图奔赴禁军,永隆帝则迅速回寝殿。 今天是梓桑最后一次复诊。 他看着大门望眼欲穿。 希望她来,同时又怕她走。 永隆帝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将她留在宫里,只要一想到她即将离开,他就格外不甘心。 他眼底明明灭灭,最终将殿内所有人轰出去,一个人往香炉里点了些平常和妃子玩闹用到的香。 他不会伤害梓桑的。 但他可以利用自己。 他为天子,富有四海,权势滔天,曾经有许多女子想要爬龙床,梓桑也许不是那样的人,但他会给这样的机会。 再说若是分量重些,他讨好她,她会动容吧,便是没能亲身上阵,给他些许温暖他也能捱过深宫冷寂。 这样的念头在脑子里横冲直撞,于是不知不觉放香的手抖三抖,殿里霎时间烟雾缭绕。 梓桑也到了。 放下药箱,示意永隆帝伸手,她则将一块手帕盖了上去。 当殿内燃香的那一刻,他已经躺平了,梓桑还奇怪他怎么这么早睡了。 就听到永隆帝说:“辛苦你了。” 含情脉脉地的眼神不舍得从她身上挪开一分一毫,且有逐渐发红的迹象。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中药的迹象在他身体上体现。 先是发热,再是口渴,且精神亢奋,连日来的病痛仿佛都过去了,他还是一个龙精虎猛的男人。 “……” 闻着空气里熟识的药味,细品是哪几味,得出淫羊藿,肉豆蔻,迷迭香等催。情的药后,梓桑一下就找出药的源头,用水浇灭了香,然后掏出药给两个人服下。 林元昭则躺在床上蛄蛹,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任人采撷。 不求救不喊人,搁这等着什么。 “……” 他那张老人脸做出的表情也不美妙,凹不来隐忍禁欲的神态,就显得相当伤眼。 他实在有些太侮辱人了,她是大夫诶! 还是说他以为不直接向她下手,那鸿图不能把错处怪在他头上? 梓桑轻嘶一口气,不忍直视他。 这次就算,她当没发现哈。 林元昭在床上翻腾了一会都不见梓桑。 见过许多爬龙床的,这一个一动不动的让他很窘迫。 可喂过药没多久,他就好了。冷静下来更像只求偶失败的落水狗,只剩下满肚子空虚。 梓桑还是走了,留下一剂养身体的药后就离开了。 她调出永隆帝的面板属性,上面关于好感度那一栏还是未知。 所以到什么程度他能把自己的姿态放低成这样? 梓桑怎么都想不通。 路过巡逻的禁军,校场上的禁军,梓桑打眼一瞥并没有什么特殊想法,毕竟单从外表她也看不出哪个是自己人。 但等到一个明明熟得要死的人跃入眼帘,她的心猛的鼓动一下,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再看那人跟开了滤镜,特写,颀长的身姿健美而精壮,冷然的神态虽凌厉但她就是能从中看出昳丽的风情。 她想让他过来,他就朝她走来,她想拂开他胸前的长发,他就向后一扬,尽显潇洒。 这何尝不是一种心意相通,两心相许。 但,她为什么想要凑上去亲密地挨着? 片刻后那鸿图站在了眼前,狠狠地拧她一下后腰的肉肉。 嘶。 梓桑短暂清明后,瞪大了意乱情迷的双眼。 理智告诉她这一切和刚才的催。情香有关,哪怕只是吸进去一丁点,它还是勾动了她的欲望,尤其是她还和那鸿图心意相通,单拎一个出来都不会出事,有欲望不一定有情,心意相通只能说明默契,但又是心意相通又是有欲望,直接就等同于动心。 情绪就这么被调动起来,情蛊就开始活跃了! 那鸿图骂了声:焯。 梓桑赶紧又让自己服下一些解催。情香的药。 可没有用,情蛊还在动,吸进去的那丁点东西是需要时间挥发还是她的药只够保持清醒不够解药性又或者永隆帝放的剂量太多,她都来不及分析。 她只能想到安息香! 可安息香早就用完了。 两个人迅速折返太医院,就地取材。 回去的途中梓桑越挨越近,两颊生晕,可算懂得情蛊叫嚣着想往另一个人心口钻是什么滋味了。 只有想体。交的时候这玩意才愿意嫁接到别的身体里去。 所以越想到别人的身体里就越想做那种事。 服啦! 两个人借用的是年轻太医的药房,其中有几个很是担忧明显有异样的梓桑。 他们都是这次拖延解药制作的功臣,也是济药堂在宫里的眼线,有他们搅和,其他太医被乱了方向,比过去还要束手束脚,所以解药何时做好其实全看梓桑。 “我没事,你们按照我说的去拿药。”梓桑强忍着心口不受控的粘稠情绪说。 等人拿好药,两个人又急匆匆往家赶,当初那些制香工具都放家里了,没它们,制香的时间会更长。 马车里,她离那鸿图远远的。 到家后,咬着唇保持清醒,支配着另一具身体行动。 整整一个时辰才做出小指甲盖大小。 烟燃起来的时候简直感动得不行,梓桑凑上去狂吸,还必须吸烟过肺,这才让情蛊停下横冲直撞。 她按着心口心有余悸,这虫稍微被挑起一点就这么生机勃勃差点害她当众出丑,这全都怪永隆帝! 他会就此善罢甘休吗?那鸿图眯了眯眼。 三月,冀州风波平息,但虎枭军并没有立刻启程。 直到四月才有捷报传来。 说是大军即将启程,但实际已经逼近荆州,沿途驿站,烽火台悉数被暗部控制。 皇位尽在咫尺。 就在那鸿图觉得是时候进宫让皇帝‘禅让’的时候,暗部突然从驿站截获消息,称:北狄来犯。 那鸿图盯着这条密报许久,飞鹰更是奇怪他怎么突然呆住了。 那鸿图在想,在中原人准备农桑的时节进军,这合理吗? 他十分迷惑,让一个冬天才想起来打家劫舍的族群春天来,不薅粮食薅种子吗? 何况混乱了这么多年的天下,只敢在边境骚扰的族群突然要南下,是对他上位有意见吗? 很显然是有人在跟她/他作对。 梓桑/那鸿图当年预感的没错,一直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操纵着世界进程,姓林的无痛得到天下,轮到她/他就困难重重。 可她/他能怎么办呢……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不能先去打外敌,否则他部署的事情就该东窗事发了,他无法保证被他暗中换下的林元昭的部下会以什么方式捅到林元昭面前。 三月到四月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 所以那鸿图还是在一个夜晚进宫了。 在内兵马司锁住十二道城门,在外虎枭军圈住荆州,黑龙军腹背是敌,被前后夹击,更无法将消息传出。 禁军则封锁宫门,困住永隆帝。 深夜有宵禁,顶多今夜看管得格外严,百姓对宫门的肃杀之气毫不知情。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那鸿图提着虎头湛金枪,一步步靠近永隆帝的寝殿。 越走近,越能听到女子的嬉闹。 那鸿图一哂,都什么时候了还玩得起来。 他径直用枪破开门。 一瞬间,木屑纷飞,四分五裂。 里面的女子惊慌一叫。 她们惊恐地看着那鸿图,那鸿图在看到她们的那一刻也狠狠皱眉。 病弱西子,双眼含愁,眉宇间尽是悲天悯人。 七分像梓桑了。 “出去。”那鸿图不耐道。 他身后跟着无数没有脚步声的黑甲兵,乌泱泱的,每一个的眼神都煞气冲天,身量高大,似有拔山挑鼎的力量。 这些都是虎师,真正的战场悍将。 “贤弟?”永隆帝在宝座上身着明黄色寝衣,脸色有些白,惊惧地看着这一幕。 在他的意识里,像极了逼宫。 他咽了口唾沫,不愿意相信。 那些女子纷纷涌到他两侧,害怕得瑟瑟发抖,在那鸿图来之前,她们围在永隆帝身边或为他读奏折,或躺在他膝上……现在一个个只想躲起来。 永隆帝心里咯噔一声,难道那鸿图是因为发现了这些女子的存在,感到受辱,所以才持枪前来…… “你听朕解释。” 从一年前梓桑嫁人,他就控制不住对她的思念,又有一个月前的遗憾……他才会网罗和她相似的女子。 但实际上他一个都没有碰,总觉得不是真的她,便使不出力气,因为这一茬还影响了他在宫妃处的兴致,这才致使宫里再没有新生儿。 他就是看看解馋。 “这……这些都是巧合。” 他想挥退这些女子,但是她们太害怕根本看不懂眼色。 那鸿图将枪往地上一放,精心打磨的地砖当即布满裂纹:“不想走那便死。” 这话一出,那些人终于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离开。 门口的虎枭军分列,留出一个让人逃走的位置。 从那个口子里,永隆帝自然就看到了更多气势非同一般却穿着禁军衣服的将士。 他忍不住从宝座上爬起来,靠近门。 外面是数不清的黑甲战士,黑甲之上印有虎首,他看错了,竟然将虎枭军错认成禁军。 他们一眼望不到头,从大殿一直延伸到各处,甬道、走廊、亭台……到处都是。安静得让人感觉不出存在,却在看过去时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这是做什么?”隐约明白的永隆帝抖着嗓子问,难以置信地指着外面。 那鸿图沉沉地看着他。 眼中冷漠,平静。 虎头湛金枪一瞬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沉重的负担让永隆帝弯下腰,再有那鸿图施力,“咚”的一声双膝着地。 “放肆!”永隆帝脸色难看。 “来人啊!”他朝外面喊。 没有人来。 “来人!” “来人啊!!” “救驾!!!” 又喊了几声仍旧没有人来,他眼中渐渐浮现出绝望。 他重新看向那鸿图,面容扭曲:“朕只是宠幸一些女子何故至此?!” “你可知道弑父杀君大逆不道,是为奸佞贼子!” 回应他的是脖子凉丝丝的触感,那鸿图将枪的锋刃对准了他,皮肤被刺破流出血的感觉。 永隆帝猛然一抖,这才发现那鸿图平静之下要杀人的疯狂。 他又软了:“朕,朕,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朕,朕以后再也不敢觊觎弟妹了,真的,朕发誓!” 他刚抬起手,指头就被削断了三根,十指连心锥心刺骨之痛让他本能尖叫出声。 那鸿图突然感慨地叹息。 他觉得这声音悦耳极了。 他忍耐得够久了。 这一声直接舒爽到毛孔张开,肾上腺素激增。 这感觉太快乐了。 虎枭军的人趁机将一纸空白诏书和笔墨扔给永隆帝。 “什么意思?”他茫然。 他知道贤弟很生气,想杀人,却不清楚他让他写什么。 “禅位诏书。” 那鸿图居高临下地说。 永隆帝瞳孔巨震,不是气他辱臣妻吗,怎么还要他的皇位? 他下意识拒绝。 不可能,绝不可能的,天下是他林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 那鸿图:“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不会杀你,但我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刑狱不陌生吧,建立之初便是为了对付你们这些人的,你莫要以为真是为了替你扫清障碍。” “曹军师替你试过了,但他撑不过三招。” 姓曹的虽然不是在刑狱受的苦,却是由暗部的人动的手,手段照搬刑狱,所以他是死无全尸。 永隆帝终于回过味,可面对那鸿图的狼子野心还是难以置信。 “原来军师受你所害……他当初叫我小心你……” 永隆帝神情灰败,他最初就该听军师的——‘杀了此子’,可他没有,甚至因为那鸿图加入战力拔高一大截而欣喜若狂,觉得天命所归。 永隆帝突然握住枪,恶狠狠地看他:“为何要如此愚弄朕!朕是真心将你当成兄弟的!” 那鸿图听得好笑:“江山面前何谈兄弟!” 再有,“若真是兄弟情,你会觊觎兄弟妻子?你当老子傻是不是!梧桐是吧!”他突然收起枪,狠狠插进地砖里,扬起大巴掌,一棵梧桐一巴掌。 “几棵破树打发老子,这些年老子风里来雨里去算什么!又穷又抠的死装男。” 然后又想起这些年的憋屈和委屈。 啪—— “外出打仗拖欠老子军饷,还让我自己想办法,去打家劫舍,抢世家,你又嫌劳资粗鲁,写几千个字让我善待俘虏,焯!” “显着你了是吧!” 啪啪—— “不发点战争财,靠养马我能挣几个子啊!你知道偷摸赚钱多辛苦吗?!” 啪啪啪—— “前期为了取得你的信任,我tm就差装成孙子了!” 啪啪啪啪—— “若非你们当初比我早一步加入战局,胜者是谁还未可知!狗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给你当几天皇帝过过瘾还真以为皇位是你的了。” “你有虎枭军,江山迟早是你的……”鼻青脸肿的永隆帝抱着头,使劲躲藏,却还忍不住开口,牙齿被打飞一大半,他有些口齿不清:“为何不针大光明地与我军胶粘!” 他就算战败都不想受此奇耻大辱! 那鸿图说起这个就来气,薅着他的头发,让他不得不看他。 “一个益州就比我青兖徐豫四州还要大,我不加入你,我怎么在短时间内赢!” 趁机又是五连扇。 永隆帝嘴角渗血,脸上的五指痕迹又黑又紫。 那鸿图放开他,他就像条死狗一样呼哧呼哧喘气。 等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人来救驾。 他知道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但他还有底牌,他的黑龙军,只要找人将消息带出去,给兵部尚书或者太子,甚至随便一个臣子都行,他都可以得救。 永隆帝思忖着该怎么把消息传出去。 他滴溜溜转动的眼神很难不引人注意,那鸿图蹲下:“你不会还想着有人来救吧?” 他指着禁军,“我的。” “兵马司,我的。” “而这两样是你放在我手上的。” 永隆帝闭上眼,不想让那鸿图看到自己的眼底的悔恨。 可他五官抽动着,感觉全身血液全都向头顶汇聚,令他头痛难当。 一些显得有些愚蠢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朕有黑龙军就在郢都郊外驻地,足有八万,各地郡县加起来又有三十万,兵马司区区两万人如何匹敌,就算加上禁军人数依旧悬殊,你若乖乖束手就擒,朕给你个体面。” 那鸿图狠狠拍了下老登的脑袋,直接给他拍得和地板亲密。 他露出一点笑意:“你莫不是忘了虎枭军的人以一当十,他们可不是你手底下的酒囊饭袋,这些年重大战役都是我们去,你说黑龙军的战力还剩几何?” 永隆帝一愣,这才想起来这点,而后便是目眦欲裂,原来他庆幸自己的军队可减少伤亡,没想到竟然被那鸿图算计着养废了。 那鸿图紧接着又给他来了个暴击:“忘了告诉你,他们一个月前就回来了,一点点推进,将过往你放在各地的主将变成了我的人。这些年他们身边多了许多不起眼的武将,有些是亲兵,有些是副将……总之班底已建,只差你的亲信让贤。” “此时荆州各郡尤其是靠近郢都周边已是里三层外三层,而这些我早已截断了消息。” “如今是你的黑龙军腹背受敌,你如何赢!” “给我写!” 他又是一巴掌过去。 永隆帝赤红着眼,明黄的圣旨那样鲜亮,这象征着皇权的物什,此刻让他生出想要毁去的冲动。 那鸿图不是好勇斗狠的武夫,他善谋略,善隐忍,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他绞尽脑汁都不知道如何破局。 虎枭军回来的事,他不知道,沿州各郡也未有通报,那样庞大的军队竟悄无声息,可见其他州郡也……永隆帝闭上眼实在不愿面对。 二十万虎枭军啊…… 那可是二十万可移山填海的军队。 黑龙军总数加起来也不过八十万,有四十万被派往各地,若是真如那鸿图所言只单独换了守将,其余班底大多是他的人,只怕不会有人察觉异样,甚至会被带领着稀里糊涂地围住荆州,以各种名目。 而荆州内部其余郡县有多少这样被莫名换了主将的驻军。 最好的情况是那鸿图的手没来得及伸向荆州。 可再一想,三十万人马依旧来不及整和,他这样悄无声息,可见已经将各地传令驿站拿下,所以各郡很可能面临各州战友的倒戈,已自相残杀起来。 那鸿图这招瞒天过海借力打力实在恶毒,被逐个击破便也不奇怪了。 那外面的八万……面对的极有可能就是完整的虎枭军。 想到这,永隆帝浑身脱力。 那鸿图不仅害他养废了黑龙军,还以釜底抽薪的方式早早埋下了谋朝篡位的种子。 他会输,不奇怪。 那鸿图鞋尖杵了杵趴地上半天的永隆帝。 “朕战场上没输却输给你的阴谋诡计,虎枭军以一当十,怎么不敢同朕真刀真枪?”永隆帝突然说。 激将法,那鸿图冷冷勾唇。 “你不要当我傻好不好,若是真打起来一个郡一个郡推平,很是废时,若要速战速决势必分兵,这边几万那边几万,若你突然征兵,又以人命填之,我的将士们就算厉害也要累死了。” “快写!”一个字没动! 他又没削他写字的手,林元昭一看就是想拖延时间。 但是败局已定,他要等什么呢? 那鸿图看向蒙蒙亮的天空。 “你在等朝臣吗?”他眼底划过玩味。 永隆帝落下一滴冷汗。 他确实在等早朝,百官不会屈从乱臣贼子,外面还有数十万的百姓,诚如那鸿图所说他杀不尽所有反对他的人,那他便可以拿这些人搏一搏。 犯上作乱者人人得而诛之,只要他颁布杀令许以百姓高官厚禄,那鸿图便休想登上皇位。 “可是朝臣也有我的人啊。”那鸿图突然说。 永隆帝愕然地抬头,只见他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永隆帝忍不住问:“你手中都是武将,何来朝臣。” 政客上位,但他也要手上有牌啊。 那鸿图:“唔,一部分是怕被车寿之事牵扯主动投靠的,一部分是一些小年轻,如果你问他们哪里来,同样是出自军队,只是他们善伪装,一个身世背景便能装上一辈子,你想想官员里是不是有几个孤儿出身,或者家中已经无人。” 迎着永隆帝细思极恐的表情,享受至极的那鸿图忍不住又刺激他:“当然了也有一些是真材实料不必伪装,他们学的不止是武技还有心智谋略,凭着真才实学得到你的‘赏识’。” 还有一部分那鸿图不认识,应该是别的派系,太子林景焕的或是夏今歌的,也或许是别人。 看着永隆帝瘫软,痴呆地看着他,那鸿图露出反派的笑,又来了波大的。 “当中对你最忠心耿耿的那些人是被你亲自下旨处死,由我刑狱代劳。” “你呀,已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没人会来救你,凭那些百姓吗,立国不过两年,没吃你多少饭,没受你多少恩惠,不比朝臣还有俸禄,他们不会为你拼杀的。” 一直将‘得民心者得天下’奉为圭臬的永隆帝听到这个话,直接吐了口血。 “那朕也绝不屈从你意!” 想到自己被玩弄鼓掌,他突然燃起来,像是要破釜沉舟去死,幻想明天过后那鸿图身败名裂。 他猛的向虎头湛金枪的利刃撞去…… 然后……刹住了脚。 噗嗤,那鸿图摸着眉毛发笑。 原来的争霸世界,这家伙就很贪生怕死,比起许多其他龙傲天来说少了血性。 “写吧,不写的话真不知道你身上能片出多少肉。”那鸿图‘苦口婆心’。 说完他走了出去,让人监刑,面对泛白的天空伸懒腰。 大殿之外不仅有走廊甬道,还有林元昭未曾看到的台阶,一层又一层全是黑甲战士,站了一宿,薄雾都化作了他们脸上的汗珠,可没有人动一下,他们庄严肃穆,令行禁止,是他的超强战力——虎师。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宫人锁在一处,宫妃处还站了许多人。 “主上,皇后想见您。” 突然有个声音飘至身后。 第 62 章【VIP】 第62章 第62章 结束 益州。 这一夜林景焕总是辗转反侧,心口郁结,他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能枯坐半宿。 同一时间,曹文翰夜观天象却被黑沉沉的天蒙蔽了天机,本来就是半吊子的他以为这是一个寻常的夜,于是也没深究,可一整晚都没能安眠,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他询问府中内外可有异样,下人都说没有,顶多就是兵马司的人巡逻得勤快些,在门口徘徊过几回,但这种事在最近几个月很是频繁,因为那些心思各异的反王诸侯,郢都经常戒严。 察觉不出异样的曹文翰只能将一切归结于最近太子失势,他也跟着夙夜忧惧罢了。 没了禁军调配权,还被打发到贵妃处的赵一和没有一刻放弃回到永隆帝身边,他是最早发现禁军异常的人。 只不过他也以为是那鸿图党同伐异的举动,可随着冷宫处的禁军都出现了陌生面孔,他又觉得不对劲了。冷宫这地方多是升职无望,捞不着油水的才在那,按理说没有必要在这种地方多费功夫。 赵一和提着一壶酒去了冷宫,想和老朋友徐三笙合计合计。 那滑头如今是冷宫的管事公公,平常用口技招猫逗狗,干尽一切养老的事,日子过得极为快活,和他一点也不一样。 “谁还记得咱们徐公公可是跟过皇后的人,如今瞧着自得其乐真不打算回去了?” 变得慈眉善目的徐狗住徐三笙磕着瓜子,翘着二郎腿,手边还有各种画本,在这一方小屋里别提多自在。 他:“冷宫不比你在前头风光,但胜在安稳,你知道的我从来只想活着。” 至于皇后……倒也不是不为她办事了,而是这些年没有哪个宫妃皇子公主不长眼敢得罪娘娘,他自然就清闲了。 而且在冷宫还有一个好处,谁死谁活他说的算,还不容易被发现,皇后娘娘正是因为这点才明贬暗升将他撵到这。 所以啊,这地千金不换。 不过这些不好和赵一和说,这些年他们从小小御苑离开,又都各自为政,服侍着天底下最貌合神离的至尊夫妻,心里不知道上了多少锁。 徐三笙轻笑着推一把瓜子过去,看赵一和一直喝闷酒也没多问。 想说的自然会说,不想说的他那张嘴可比死人紧。 过了许久,赵一和吐出一口浊气:“有时候真羡慕你的洒脱,心无牵挂,无所畏惧。” “诶,可不是,”徐三笙摇头,嘴里花生急急咽下肚,“我怕死,也怕这皇宫里所有能夺我性命的贵人。” “不像你一条命也不知道要折腾成什么样,”这么说着,念及旧年情意,他不禁多话,“禁军这玩意儿都是贵人们玩的,你偏偏要插上一脚,现在能好端端地交出去你应当高兴,老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总管太监已经是咱们的顶峰了你该停手了。” 这已经是他看在过去赵一和的救命之恩而破例提醒了,只说这么一次。 赵一和苦笑:“是啊该满足了,可是我还有想杀的人,想护的主……” 酒后意乱,让他逐渐解开心防,徐三笙却摇头,能让一个干到顶的太监去争权,想必不好对付,既然如此何必去硬碰硬。 “当初从斗兽场活下来的不易你忘了吗?” 赵一和:“没有……”就因为没有才更清楚给与他性命的人有多么难能可贵,他便更想报答,可他努力这许久只能一遍遍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此就更加痛苦。 宫外传言从一开始的君侯夫妇感情不好到他们如胶似漆,赵一和不是不知道,只是没能亲眼看见所以不相信。 而且那鸿图在他这一惯是十恶不赦的印象。 “不说了,”赵一和摇摇头,“我且问你,这半个月,尤其是今晚可察觉出不对?” 徐三笙眼神一闪,摇头。 “我这是冷宫,除了怕死人和宫妃的数目对不上能有什么不对。” 赵一和压低声音:“我是说禁军。” 徐三笙反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赵一和叹气,还以为他处在安稳的环境里连警惕都忘了。 徐三笙给他倒上满满的酒:“别疑神疑鬼的了,你失势就失势别总想着谁要害你似的,就算不在御前,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谁敢动你啊。” 赵一和边叹气边摇头,自嘲:“多的是人要我的命。” “别说了,今儿你在我这,我看谁能要你的命!喝!” 说着一杯又一杯地和他碰。 直到把人喝趴下,徐三笙才住手。 “兄弟?”他推了推赵一和,确定没动静后才松了口气。 禁军的事他早就察觉,报给了皇后,皇后却只吩咐他不要管。 徐三笙习惯了,每次一涉及武安君的事,皇后都是这幅听之任之的模样,就像过去他把皇帝塞的女人扔到御花园,压坏了花花草草她也不过是一句“哦”,而那些花没记错的话是皇后最喜欢的。 想到这,徐三笙止住了连绵无尽的揣测,看向赵一和,心说最后再救你一次。 这些事不是他们能掺和的。 他又嗑起瓜子,看起画本,任外面是风是雨还是是是非非……。 瑶华宫,贵妃处。 戚烁一改吃斋念佛的日常,又是穿金戴银,又是大鱼大肉。 金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带着哭腔问她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冥冥之中要回到正轨了。” 金子:“……”额,怎么还是感觉有病。 而夏今歌一直没等到那鸿图。 倒是在天空泛起鱼肚白,众多大臣早朝的时候得知永隆帝要禅位武安君的事。 一些大臣懵,一些大臣激动得差点快昏过去,还有一些言辞反对,只想求见永隆帝。 那鸿图原本在龙椅前宣旨,听他们这么要求,当即露出被帷幕遮了一半身体的永隆帝。 “陛下为何要禅位!可是君侯威逼?”出来说话的是一位史官。 永隆帝不说话,可能也是在暗中默认。 那鸿图轻甩衣袖,倒也不急,看向曹文翰,却发现他久久不语,低着头沉思。 他在想什么,想今早城内的异样,还是宫门的禁军,还是宫里宫外明显多出来的将士…… 曹文翰确实想到了这些,正串联起来,又惊觉自己在宫里的眼线也不见了,他抬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眼神看那鸿图。 那鸿图对着他勾起邪肆的笑,比过往还要恶劣。 曹文翰猛地跑向永隆帝,高呼:“陛下您怎么了!” 还没到跟前就被那鸿图一脚踹下去。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百官:“陛下旨意在此,安敢不服。” 暗中投靠的人连忙跪下,叩见新皇,三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反对者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被巨大的声浪冲击得几乎听不见。 他们愕然看向四周发现站着的寥寥无几。 整个朝堂竟然有三分之二的人支持那鸿图。 他们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痛心疾首。 最后看向龙椅前的男人,深深的恐惧在心头汇聚,他们恍惚以为没睡醒,可那高大的男人如一座小山屹立于顶端,比皇帝还皇帝。 “陛下,为何不叫人拿下乱臣贼子?” 有天真的臣子还以为大昭还有兵可用,想到禁军,想到黑龙军,想登烽火台。 那鸿图示意他们可以去。 这般无所谓的态度是为有恃无恐,一些人想到一夜过去了还不见郊外的驻军,便瞬间了然。 “哈哈哈……”有一直跟随着永隆帝的臣子见状猛的吐出一口心头血,当场身亡。 有中立之士跪下俯首称臣。 还有死不改口撞柱而亡的,尤其以御史最多。他们是最不愿意接受那鸿图上位的人。 他们死前都惊恐又仇恨地望着这个在如此短的时间改朝换代,让所有人蒙在鼓里的人,深感其城府之深,手段之毒。 明明外面的虎豹豺狼眼看着快除尽了,最后只需要稳定朝纲,贬权臣,收兵权,大昭就彻底稳了。 可现在…… “陛下不听我等所言,终致使大昭成为笑话。”御史周诚仰天一叹,老泪纵横,最后看了眼不说话的永隆帝,身体往后倒去,终是气绝身亡。 龙椅上的永隆帝闭上眼,嘴边溢出鲜血,感受到了比断指之痛还要重的心痛。 可他再睁眼看着剩下的朝臣,他们狂热,欣喜,恨不得在那鸿图面前剖心献诚,就连他一向能干的忠臣都倒地不起,他更无可奈何了他知道大昭彻底变天了。 新皇继位,改大昭为云梧,第一道旨意便是封自己的原配为皇后。 所有人都恭维新皇夫妻伉俪情深,但新皇脸色不是很好,草草给前林氏皇族封侯进爵实则圈禁,就离开了。 梓桑/那鸿图点开系统。 母仪天下和一统江山的进度条只差一点点。 就那么几毫米的距离,她/他以为下了封后圣旨就可以脱离了,结果还差一点。 她/他戳开系统客服,客服这一次终于不再装死,能输入问题给出答案了。 【外敌全面入侵,未有登基大典,四海臣民还未知道改朝换代的新消息。】 焯! 好好好,她/他去办登基大典,在准备登基大典的同时搞外敌,做宣传!。 新皇龙椅还没坐一下就一脚踏进了坤德宫。 宫女太监都被关了起来,入目只有虎师的身影,庄严的宫殿平添肃杀之气。 他推开殿门,阖宫找人。 正殿没有,正要绕到寝殿,他听到了背后似有若无的脚步声,一转身恰好和环抱上来的人对上,怀里多了一个人。 她倾吐笑意:“恭喜,陛下?” 那鸿图连忙后退两步,就见穿着单薄春衫的夏今歌连鞋都没穿。 春寒料峭,他说:“把鞋穿上。” 夏今歌只悬着手臂,等待一个拥抱。 “……”那鸿图转身,爱穿不穿。 可没过一会,背后就紧贴一具温热的身体,正微微发颤。 还不等那鸿图有所动作,夏今歌哽咽的声音传来:“早知你会来救我,我何必苦心孤诣。” 那鸿图拉开锁住自己的手,随手将旁边架子上的衣服扔给她,然后皱着眉,“救?” 没听说夏今歌被虐待啊。 夏今歌抱着衣服,却没有穿上的意思,哀婉地看了眼那鸿图,慢慢悠悠地进了寝殿,感受到身后跟随而来的脚步,她弯了眼睛。 复又凄楚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深宫煎熬,我与皇帝相看两厌,在这里的每时每刻都是折磨。” 终于到了榻前,她轻抖春衫外的薄纱,一只手勾着那鸿图的腰带想将他带到床上。 ……没勾动,那鸿图站如松,夏今歌一哂,索性自己坐在榻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那鸿图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见状,夏今歌泫然欲泣:“本宫从未对你说过进宫的原因,你当我是自愿的不成?” 那鸿图嘴唇压成一条直线。 她/他曾经给过她其他选择……但夏今歌还是嫁给了林元昭,他那时只当是剧情自洽让她走上了这条路,原来不是自愿的吗? “你……为何不说?” 夏今歌抬头,目光灼灼:“所以若是我说了你一定会来救我吗?” 这个答案还真不一定,但他还有另一个分身,如果是她一定会,所以那鸿图“嗯”了一声,夏今歌眼眶瞬间湿润,她就知道! 很快她又冷静下来:“你领兵在外,其实也算鞭长莫及,我父亲与我哥哥可不容许任何人破坏他们攀附林家的机会。” 所以啊很长时间里,她只有想办法自救。 倚在床头的夏今歌叹出一口气:“本以为需要汲汲营营多年才能得到‘自由’,不想你早我一步解了这樊笼。” 听了这话,那鸿图深思:“早你一步?你该不会早有反心吧。” 如果是这样这女人在朝堂上的一些举动就不是争话语权了,而是想女主天下?得出这个结论的那鸿图有些震惊,外加一点点佩服。 “反心,不至于,本宫只是想利用景辞让陛下早早住上皇陵,而本宫垂帘听政罢了。” 哪怕过程困难重重,她也在所不惜。 倒是那鸿图出人意料,夏今歌又眼神晶亮地问:“所以你是何时有的不臣之心?” 她显然做梦都没想到那鸿图会反,当初她还想着抵达权利顶峰的最大障碍会是那鸿图呢。 每每想起都不敢暴露自己,不久前得知他暗中的护持,她感动之余更加渴盼正大光明的靠近,所以下定决心加快盘剥势力的速度,但同时也担心会和那鸿图兵戎相见,她是想要为所欲为想要他才会不顾生死,最怕可以为所欲为时当事人因为愚忠要与她刀兵相见。 那段时间她想破头脑都不知道怎么稳住他,现在好了,再不必顾忌。 望着夏今歌一副没想到我们还是同伴的惊喜表情,那鸿图就知道这人应该是从来都没想过拉他入局,反而更愿意踽踽独行。 他一时失了语。 “说啊。”夏今歌催促。 那鸿图:“一开始便有问鼎天下的想法。” 夏今歌瞪圆了眼,委实没想到他的野心是一开始就种下的,而他能伪装成这样,其中又该隐忍到什么地步,只要一想到这么骄傲的一个人要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夏今歌心疼得眼眶都红了。 那怜惜的眼神让那鸿图移开视线。 他叹了口气,知道不能再待了,他会来其实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他将调配禁军的符节扔给她,在夏今歌不明所以的视线说:“给你的,替我守住皇宫。” 夏今歌立即察觉不对劲:“如今这情况皇宫已是你的,何需守?” “新朝需要昭告四海,此外我还要驱逐外敌,我只能尽量赶在登基大典前回来。” 夏今歌愕然:“派别人不行吗?” 那鸿图:“他们速度太慢了,我去可扫平一片。” 夏今歌:“你可想过你一走局面又会乱。” 那鸿图:“所以这一趟我不会露面,我会带着覆面盔行军,所有人只当我还在皇城,而我还有梓桑可以替我稳住朝局。” “她?”不是夏今歌不信梓桑,只是担心一个醉心医术的人恐怕难以胜任,也玩不过政客。 那鸿图:“……当然还有你。” 非要他说明白,真的是,一个是他的耳目,用他的处事手段震慑朝臣,一个代替他掌管禁军和兵马司的城防调动,只有这样才能不让自己那么累,否则他真怕还没母仪天下之前就嗝屁了。 “明白?” 夏今歌亮晶晶的眼眸情意缭绕,那鸿图好像给她一下子。 “你不必多想,你若做不来我换其他人。” 只是会麻烦一点,想找信任的人不太容易但又不是找不到。 “我可以!”夏今歌正襟危坐。 几乎是连夜行动,新皇有禅位诏书名正言顺地接管了正和虎枭军对峙的黑龙军。 又颁发军令,命各地黑龙军整合二十万人马,随同十五万虎枭军北伐,剩下五万死死守住郢都。 为期三个月,千里奔袭,将所有能压缩的时间压缩到极致,不是赶路就是在赶路,累死在路上也不管。 从前过往学过的兵法全都来一遍,将侵入内陆的北狄人推回他们原来的老家。 榆关,平林关,冀北关……一道道关隘,凡是侵吞领土,骚扰百姓的北狄人都在劫难逃。 整个郢都上下则全面戒严,除了登基事宜,新皇甚至不早朝!不露面!但没有人敢乱说话。 因为即使不早朝,政令下达也十分通畅,新皇的政治素养远高于草台班子,一些他们想不通的治理方法也能在短时间内出台,百官被使唤得团团转更没空说三道四。 而这背后,全是梓桑挑灯批奏折的成果。 小山一样的奏折每天都有,这段时间她看的奏折比过往看的医书还多,常常干到半夜,有时候写着写着就想到这牛马一样可笑的人生。 此外那鸿图的字刚劲有力,极其需要力气,为了不得腱鞘炎,每天还得给自己来两针。 夏今歌往往在身旁整理奏折,一边心疼她,除此之外还总是想贴贴,不堪其扰的梓桑只能将部分奏折交给她。 她有时候也奇怪夏今歌到底怎么想,难不成真想和她姐妹作伴? “是啊。” 随口一问,夏今歌这样回答,“浮屠一世只想同交心的人过。” 梓桑罕见地沉默了,这个世界确实是虚假的。 再看眼前的npc好像也无所谓她冲击三观的思想了。 不就是想和那鸿图在一起吗,回去以后她再走一遍夏今歌的剧情!。 时间一直到五月,走过草地原野,翻山越岭抗击北狄,将敌人追赶直至滩涂湿地,最后一举打回冰川,北伐才算成功。 回去的路上,那鸿图听说被扣在益州的林景焕一直想办法回荆州,他就知道再不赶紧又不知道整什么幺蛾子。 于是快马加鞭,一个月的行程硬是只用半个月。 六月五日,那鸿图赶在登基大典前一天归来,这也是有史以来外出打仗却全民不知的皇帝。 而等二十万虎枭军汇合,于郢都外筑成人墙,城门大开,为首那人摘去覆面盔,露出青色胡茬,发丝寥落的装束,百姓还以为又是哪个反王攻了进来。 可再看他胡茬之下惊艳深邃的五官,和身上冲天的嗜血戾气,一杆金枪虎虎生威,他们便认出这人是曾经的大昭鬼修罗,当今陛下。 “陛下这是偷偷去打仗了?”人群中有人小声问。 “我听说北边外敌侵入,难道陛下是打他们去了?” “八成是,天,在此关头御驾亲征,好魄力。” “看样子是打赢了哈哈哈。” 新皇善战的形象又一次深入人心,但:“宫里的皇帝又是谁假扮的?” 这些日子一条条利国利民的政令他们可全都是受益者。 “不会是皇后吧……”有人犹豫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可太厉害了,神医诸葛啊这是。 那鸿图可不管那些,策马直奔皇宫。 林枭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那鸿图给她的行宫令牌,那是关押永隆帝,见到他的唯一方法。 她倒转马头,走向了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一条路。 马迅疾,风越快,她穿插在风里,感到无比畅快。 在一路的行军中,她也常常有这样的感觉,和大人并肩作战的日子是她最快活的时候。 但这样的快活和以前又不太一样了…… 一切的转变由某一天大人问她有没有事情瞒着他开始。 她隐瞒的事情有很多,出于心虚她先是挑小的说,比如擅用职权将姜纨安排得远远的。 大人却淡淡地看着她,好似早就知道。 于是她将暗中让人监视夫人的事告诉她。 大人依旧知道,无奈她只能将和泰被伤一事和盘托出,但并没有说出他二人对他的心思。 “继续。”大人没有丝毫感情地说。 林枭挣扎许久才她将过往和林家父子的恩怨告知,向他请罪。 她以为说到这个程度总能过关了,可以保住心底最大的秘密了。 然后大人就给了这块令牌,将永隆帝的生死交给了她,但神色并不见轻松。 “还有吗,其他欺瞒我的事。”他又问。 透彻的眼神自带凌厉,林枭被看得低下头,艰难地说不出一个字。 她的心停止了跳动,潜意识令她察觉到大人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关于她对他的心思。 她用沉默对峙了很长时间,直到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她竟然听出大人无可奈何的情绪。 大人也不再过问。 但是自那以后,大人会给她和姜纨上一些除了兵法武技以外的人文课程。 他教她们见众生,见天地,感受万事万物,言谈间似乎想让他们在山水中摒弃小情小爱,陶冶情操。 面对这样的教化她知道自己该做何表现才会让大人开心,因为他总是这样,看似冷酷无情,实则愿意救人于水火,她当初也是如此得到救赎。 但大人没有为她表现成幡然醒悟的样子而开心,他不仅没有,还解开了她束发的带子,他说:“用你本来的面目面对我。” 林枭一怔。 又听见,他说:“你自由了,想爱便爱,想恨也不必藏,我不再干涉,但也绝不会接受你,相反你若因此伤及我在乎的人,我绝不放过。” “你有爱人的权利,我自可以当个拒绝的人,你若学不会自洽,终其一生都要困在情情爱爱求而不得里,丧失心智。” 他如此说道,没有动刀动枪,只表明态度。 她和姜纨都听见了。 姜纨是要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哭了一场。 她是终于不用再伪装,但也只得一个落寞的下场。 她自嘲,又无可奈何,只能将全身力气用在杀敌上,珍惜他们共事的全部光阴。 她大抵是明白的,大人想让她学会放下,学会释然,也说过“人生只是一场游戏,切勿较真”。 林枭明白的。 但又一日,她问大人:“如果没有信阳的意外,我们有可能吗?” “断无可能。”大人这样说。 林枭:“如果大人遇到的是一个不必伪装,从小长在父母身边,不会汲汲营营,相反乐观开朗的我,结果也是一样吗?” “是。” 林枭:“那我不捅破这层纸,大人也什么都不知道,只去对付出现在大人身边的人,是不是也算另一种陪伴大人共度余生?” 大人又是摇头,十分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林枭:“为什么如此肯定?”她就是因这些个“如果”“万一”的预设才会幻想和大人有一丝可能,从而陷在其中难以自拔。 “因为,我和她是一体。” 林枭没明白,她甚至设想过所有拒绝的理由都没想过是这个。 “在你之前,在所有人之前,我们早已是命运共同体,同生共死,你伤她便是伤我。” 林枭愕然,万万没想到会得到一个他们早就相识的答案。 “没有她我就不完整了。” 也正是这句话让林枭所有的预设崩盘。 她才终于决定戒了这段嗔痴。 这场北伐,她出力最多,杀人最狠,精疲力竭时还能有人将她拉出泥泞,有时候是虎师将士,有时候是身有残缺的枭师,还有姜纨,就是没有大人。 但她并没有因此受过伤。 对,没有他,她也有其他人护持。 她渐渐明白了什么,看向边上的大人,“我的身边还有其他人,我并非孤立无援。”也不需要急着找救命稻草。 “嗯。” 最后一次,追北狄人入冰川,她将箭矢瞄准他们的太子,他们的人则召唤狗熊反击,熊掌扑来,千钧一发之际,林枭既躲开了熊,又射杀了太子。 她的悍勇得到全军欢呼。 “你可独当一面了。”大人骑着马慢悠悠道。 还记得最初遇到这样的危机,她解决后,大人总要来一句“这声音不比谈情说爱好听吗”,那时候更多是规劝,而如今只有肯定。 她感受到大人身上的与有荣焉。 他还是她的老师,但不再提及过去,强调过去的错误,而他告诉她有更美好的未来。 所以虎枭军的兵符最终给了她和姜纨。 “此后天下是否太平可就看你们了。” 回郢都后,看着大人迫不及待地奔向皇宫,寻找爱人,她心中有遗憾,但没有了戾气。 她……应该是走出来了吧。 马停在行宫处,林枭特地选了最钝的刀,但还是不满意,姜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扔来一根带倒钩的鞭子。 她满意了。 “多谢。” 说完,她踏入那方寸之地,见到了那个带给她终生遗憾的人,一夕间老了许多蜷缩在榻上的林元昭。 “林伯伯,许久不见。” 她以女装见林元昭,希望他还认得出来。 认不出来也没关系,既已回来她有的是时间。 六月六日,继位大典。 林枭和姜纨站在武将之首,仰头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一对璧人,龙袍凤袍让本来容貌昳丽的那位显得稳重华贵,清新脱俗的那位则越加高不可攀,锦衣华服只是他们自身气韵的点缀。 姜纨与她耳语:“什么感觉。” 还能是什么感觉,遗憾啊。 不说别的,登天梯的二人像是集天地灵气孕育,释然是一回事,透彻又是一回事,看着大人那张倾世容颜依旧遗憾。 【新角色加载中……】 【新角色加载成功。】 嗯?大人为何错愕地看着她。 【完结】 第63章 第63章 完结,回归…… 浮生大梦,像过去漫长的一生。 古代世界的时间流速猛的加快,画面一转,外太空的科技感扑面而来,机械充斥在新星球的每个角落。 科技树科技人,机械索道,机械飞船…… 游戏舱内,梓桑睁开眼,适应了一下身体,没缺胳膊少腿,意识清醒,不白痴。 时间上刚好是她困在游戏舱的第二天,舱内的营养液都没注射完,意味着还能支撑她再做几天梦。 游戏系统是不是以为她能在里面耗二三十年? 不过可惜,她只花了八年:) 她一脚踹开舱门。 相当冷静地给自己穿上一套绝缘服,隔绝闪电那种电流的,然后用光脑打开游戏,缩放版的游戏不比在游戏仓里好玩,但她目前也不想玩。 先是打开女频言情向的《倾城神医凰后》。 【经确认,服务器升级中,停服更新。】 她又打来男频事业向的《逐鹿天下》,依旧是停服更新。 好。 她叫来管家。 “把劳资的机甲请出来。” 机器人管家很听话地打开仓库。 游戏设计师可能不知道她是干嘛的,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了。 制造师是那种进军事法庭都能免罪的生物。 她恰好是机甲制造师。 正午时分,拥有婴儿肥的A级机甲制造师将时下最强大的机甲开进了造梦游戏公司,堂而皇之地开启电击模式,让整个造梦公司一闪一闪,从萤火之光到照耀整个13区。 梓桑在顶楼杂物间找到了屁股尿流的游戏设计师。 剑齿虎形态下的机甲像拨弄小老鼠一样将他翻来滚去,再猛的一下踩在他的肚皮上。 踩出屎来。:) 头戴礼帽,身穿燕尾服的胖男人哭嚎着问她怎么了。 这哭声闻者伤心,她也被感染了,一边抹眼泪一边毫不犹豫地按下电击模式,瞬间骨是骨皮是皮,胖男人骨肉分离,已经焦了。 但他身上有防护服,只会痛不会死。 梓桑加大电击力度,片刻后,“你是那名被卷进游戏里的玩家!”他终于从她脸上又哭又笑的分裂模样看出端倪。 “答对了。”虎首中心,王字盾牌的透明窗里,梓桑吸了吸鼻子,又给他一爪子。 胖男人一只胳膊瞬间没了。 “等等!等等!那个bug我已经修好了!”他求饶,“要不然……要不然我下架游戏给你出气!”本来就因为bug心虚关服,现在正好下架保命! 梓桑打开透明窗,跳下机甲,剑齿虎乖顺地绕在她身边。 “我不要你下架,我要你把之前那个版本还回来,再出一版两个世界融合一起的,开单独攻略线。” 胖男人:“就这么简单?” 梓桑点头。 “行。” 用止血针草草止血后,胖男人就开始了。 耗时两天,他还挺得意,觉得自己不愧是天才,不光将原版给梓桑,还把两个世界的世界观融合得非常好,霸主开后宫顺便把言情女主收了。 显然是借鉴了梓桑那鸿图这条线。 “去尼玛的。”她淡淡的,淡淡地将剑齿虎尾巴上的镭射炮掰下来放在他脑袋上。 “改。” 胖男人点头哈腰:“改,一定改,你说就是。” “不要再出现是个女的就被迫被家庭逼婚,被迫抱龙傲天大腿。” “你再设定一个恋爱脑,再让她遇到人渣试试,劳资让你去吃屎:)” 胖男人:“不这样怎么蜕变?”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梓桑拿镭射炮敲他脑袋,“npc有她自己的性格,用不着你拿人渣去试探,没有乱七八糟的国仇家恨就不需要蜕变,人家爱怎样怎样。” 胖男人苦了脸,仿佛已经看到游戏崩盘的局面,没有冲突,没有爆点,只有玩家对某个npc的单线攻略,纯爱游戏已经不时髦了! “要不然改一下地图,故事发生在千年前的南中古国?他们的蛊虫设定可以增加戏剧性,也是单线程的恋爱关系。” “去死。”一个大巴掌抽了过去。 还敢提这个,情蛊听上去很高大上,但实际全是bug,“你很爱吃虫是不是?” 问完,她选了一款小型机甲,纳米级别,可用来爆破任何生命及非生命体。 她将爆炸程度调到最低,就是能爆一条血管,刺破器官的程度。 胖男人这下是真的快吓尿了。 他听说过制造师十个里面在九个因为实验疯,但没想到这个是又坏又疯。 “呜呜,我听你的就是了。” 他又哭,哭得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梓桑捂着心口,一边狠踹他两脚。 等他做出来,先把他扔进游戏舱,登录原版游戏,开两个号,来回切换,她再手动帮他用电流刺激。 直到游戏显示异常,人昏迷不醒才罢手。 而她自己拿着新版游戏,大摇大摆的走出游戏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