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严选[无限]》
1. 房客(1)
时值九月中旬。
南城天气炎热。
这天太阳高挂,万里无云,风也没的一丝。
日头晒得跟白开水一样烫人,直直地刺进窗内,简直要把人融化,这份势头直到傍晚才有所好转。
下午六点,颜妄精疲力尽地从地铁站口钻出来,扫码电瓶车,一路风风火火,披着晚霞回了家。
筒子楼位于老城区中心,周边许多长街短巷,从底下路过,能闻到家家户户飘出来的饭菜香。
这扇窗前晒着红内裤人家的晚饭是油爆大虾,那一扇摆满盆栽的窗户今晚吃红烧排骨;有户人家过生日,气球卡在窗栅栏处,孩子们嚷着要分蛋糕。
一切都与颜妄无关。
她的晚饭不是加0.1元就送肉肠小饮料的预制菜外卖,就是速冻饺子下锅凑合。
今晚吃的就是饺子,荠菜馅的。
等颜妄收拾完厨房,洗澡出来,还没怎么享受,天就已经黑了,留给她的时间所剩无几。
夜幕深沉,电视机发出的淡淡幽光打亮了这个5平米的小客厅。
颜妄取下脖子上的毛巾,擦干头发,将毛巾甩到沙发扶手上。落地风扇开到三档,室内黏黏糊糊的空气瞬间变得清爽怡人。
她身上挂着宽松的旧短袖,下半身大裤衩,撕开一包辣条,懒懒地瘫在了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听着电视。
一连好几天加班,身体明明已经进入强弓之末的状态,大脑皮层仍然兴奋地活动着。
电视此时正播放着《黄金大乐逗》,是涵盖小品、脱口秀、相声、杂耍等样式的喜剧竞演节目,每天晚八点播出,在全国各地都有着超高收视率。
也是颜妄唯一一个可以不用脑子观看,全程跟着傻乐放松的节目。
可惜今天竞演的作品都不怎么搞笑。
无论是还在玩十年前烂梗的脱口秀,还是强行包饺子环节的小品,都尬得让人脚趾抓地,抠出三室一厅。
颜妄一张脸被荧屏照得死白,眉眼苍郁。
她面无表情的看电视,右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时不时往嘴里喂辣条,沾满油的嘴红彤彤的。
大概是相声抖完第二个包袱的时候,颜妄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去拿遥控器换台,兀的看见左腿上突然多出来一只青紫色的手。
这只手奇大无比,关节分明,铁骨铮铮,黑色指甲尖长,血迹斑斑。
手腕上不少皮蜕到一半,要脱不脱地挂在边缘,好似白色苔藓,其他已褪皮的部分倒是露出一块粉嫩的新皮肤。
覆在她腿上的手看着骇人,实际并没有重量,指尖还穿过了她的膝盖。
颜妄起身动作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越过那只手,拿起遥控器,把声音调小了些。
演到贯口部分,相声演员报菜名,一口气不停歇,情绪越讲越激昂,念得直脸红脖子粗。
台下陆续响起掌声。
颜妄的心思已全然不在电视上了。
她喉头滚动了一下,透过余光,瞧见身旁原本空着的位置坐着一个陌生人。
那人一身黑长裙,一头密不透风的长发贴在脸颊两侧,直垂到大腿,显得脸部又瘦又长。
脸上的眼窝深陷,眼眶里的瞳孔缩成针孔大小,眼白暴露在空气中,几乎是要鼓出来了,正毫不掩饰的、死死地盯着自己看。
两人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颜妄右手按在了沙发上,那人的手就按在了颜妄的腿上。
她拿遥控器,它的左手也微微伸空。要换个熟人做出这番动作,颜妄没准会笑眯眯地打趣一句:学人精啊。
可惜他们一点都不熟。
如果忽略掉对方狰狞的面孔,两人之间的氛围看起来还怪和谐的。
从外形来说,颜妄很难断定它是男人还是女人。反正看着就不像活人。
它很高,也很瘦,全身肌肤呈青紫色,一脸凶相。可能是个身材高大的女人,也可能是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身上几乎没有几两肉。
它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颜妄,慢慢的,把脸贴近了。近到两张脸只剩几厘米。
颜妄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先把脸凑过去的,还是它先凑过来——亦或是,两人在相互凑近。
一股凉飕飕的风拂过颜妄的颈间,不知是那人的呼气,还是风扇送来的风。
颜妄几乎能瞥见对方脸上的痤疮,尖牙上的顽污,还有那阴恻恻的鹰钩鼻,以及快咧到耳后根的嘴角。
颜妄没做反应。
她保持僵硬的坐姿,一动不动,斜看着的眼珠子回归正位,紧盯电视,仿佛相声演到了最爱看的桥段,让她赶忙停下手中的事。
电视上,肥头大耳的相声演员一溜子报完菜名,深吸一口气,张嘴,地道的京片子:“嘿,您猜怎么着?”
捧哏的立马接上:“怎么着?”
他拍下案板:“盖了帽了!”
捧哏的竖起大拇指:“好极了。”
台下掌声雷动,电视台批发的不走心的罐头笑声响起。
颜妄也跟着哈哈大笑。她笑得很夸张,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像这样“开怀大笑”了。
生理泪水从眼角溢出,她低头拭去,起身时自言自语:“我的妈,笑得人想拉屎。”
为了开个灯,顺带上了个厕所。
走过拐角,颜妄能感觉得到那人还在盯着自己。她后背没长眼睛,但就是感觉得到——她走到,它的脸就转到哪,一如前两天的样子。
现在那道视线越来越远,它在往后退。
等颜妄上完厕所出来时,它已经退到了阳台那儿,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剩下两个眼白浮在半空中,视线直勾勾的,好似两团白火。
颜妄顿觉头痛。
看来今晚又得开着灯,在沙发上凑合了。
她可不想回卧室。
昨晚她试着在卧室开灯睡觉,脑袋刚钻进被子里,还没闭眼,就看见膝盖深处的幽暗中慢慢地探出一张青紫斑驳的脸来。
颜妄瞬间从床上弹起来,大喊着好热啊,冲回客厅顺便不忘将门堵上。
后边电灯一亮,电视一开就是一宿,她在沙发上睡得浑浑噩噩,还梦到了鬼压床。
白天起来没精神,错过地铁,坐下一班车导致迟到,开早会挨领导一顿训。
【梦见鬼压床怎么办?】
在搜索栏里敲完字,颜妄按下回车按钮。
网页刷新,跳出来周公解梦和网络问诊,内容解释大多跟人本身有关,是内因。
由于人的压力过大,内心焦虑和神经衰弱就会造成鬼压床的现象,缓解的方法是尝试改善睡眠环境、补充维生素。
颜妄觉得她这个是外因——阳台那位给她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
她绝对是被鬼缠身。
早在两天前,她还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不过,自打屋里出现了这么个邪门的玩意儿,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得抽空找个时间进庙里拜拜,或者上哪个道观拿点符回来。
但这个念头始终回荡在脑海里,没来得及实施。
该死的工作,实在是太忙了。
忙得人完全抽不出身——要求没完没了、总是改来改去的客户;一脸知心家人样,实则佛口蛇心的领导,这些都比鬼难缠。
于是她靠着过硬的心理素质跟这位“房客”在同个屋檐下住了两天,倒也不是心大,而是隐隐约约察觉出来丝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东西铆足了劲地想跟自己互动,肯定没安好心,一肚子坏水。
于是,出于直觉,这家伙越试图引起颜妄注意,颜妄便越要装作没看见。
她发现只要自己不搭理它,这玩意儿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不然,早在它出现的第一天,自己就差不多凉了。
而今天它除了偷窥,竟还学起动作。
今早颜妄刷牙,这家伙就在旁边有模有样的,拿根透明牙刷上下翻动,乐得颜妄一口泡沫水呲出来,穿过了女人的灵体,倒是浇湿了对方的鞋袜。
看这家伙透明得还不彻底,使她更乐了。
但颜妄始终很疑惑,它为什么选上她?
难道是因为她每天上班产生的负能量太多了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颜妄左思右想,脑袋里终于冒出一件事来。
大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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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房东阿姨领着她上楼看房,临签合同了,颜妄写完姓,阿姨才支支吾吾道:“你介意这屋死过人吗?”
“阿姨你这不地道啊。”
颜妄握着水笔,渐渐蹙起了眉:“谁敢住这晦气房子?你要是早说,我都不至于跑这么远来看房。”
“还好我这字没签完。你这样遮遮掩掩的不说,等签了合同再告知,违法了你知道吗?租客起诉,房东赔个几万块的案例都有,可不是我吓唬你嗷。”
阿姨脸唰的白了一道,赶忙把合同抢回去:“那你先别签。”
“唉,看你也不容易。反正我来都来了,不如你房租便宜个六百,我勉为其难,租了算了。碰到鬼我自认倒霉。”
颜妄打一棒子给个枣,又补充道:“你看看这房子有正常人敢住?也就我这种敢赌自己命硬的穷鬼不挑。”
没想到一脸斯文,人畜无害的颜妄狮子大开口,一刀直斩大动脉。
阿姨嘴角抽了抽,嫌再带人看房麻烦,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四十平月租一千五的房子,以九百九十九的价格成交了。房东阿姨美名其曰图个好兆头。
虽离工作地远,通勤时长高达一小时,好在骑车五分钟就到地铁站,换乘也方便,就这么凑合了。
没想到,贪便宜的报应终究是来了么。
颜妄握着手机,闭了闭眼,干脆把心一横——来就来吧,比比到底是它这恶鬼厉害,还是她这穷鬼命更硬。
反正只要灯不灭,它也不能在她面前太过明目张胆。
——怕什么来什么!
脑海里的狠话还没放完,眼前就唰的一下黑了。楼上响起一阵骚动,看来停电的不止她一户。
颜妄抱着手机,电子光照亮了她沉静如水的面色,也照亮了幽深处缓缓靠近的茄子色儿的长脸。
脸的主人嘴角咧得很开,露出猩红牙龈,脖子伸得细长,越过手机,快凑到了她的鼻尖上,用尽一切手段要吸引她的注意力。
颜妄只管专注地刷着手机,目不转睛。实则内心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就在两人鼻尖要对上的时候,颜妄忽的抬头,朝前方直直的吹了一大口气,蒜香辣条的油腻扑鼻袭来:“呼——垃圾差点忘了倒。”
鬼:“……”
颜妄快速踩上洞洞鞋,拎起垃圾袋提手,匆匆出门。
因为是老旧公寓,没有电梯,住户们只得靠双腿上下楼。楼道很窄,只堪两人平行。
颜妄住五楼,两条腿跟蹬着风火轮一样嗖嗖嗖地往下跑。身后跟着的青脸倒是一步不落,与她平行,气不带喘一口。
迎头一道光照过来,颜妄急忙刹住脚步,定睛一看,是住在七楼的周大爷和他孙女。
看到是颜妄,周大爷笑得慈眉善目:“小颜啊,电工很快就修好,你不用打电话问房东了。”
“诶,好。”颜妄平复呼吸,侧过身给两人让步,眼角使劲往上觑。
只见周大爷拉着孙女,两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缓缓地从“它”身体穿过。
颜妄心安了许多。这家伙只针对她,旁人是看不见的。
走了两个台阶,周大爷回过身来,热络的从塑料袋里掏出个橘子给她:“自家种的,拿去尝尝。”
颜妄道谢接过,一路沉思着下了楼。
夜晚的街道人烟稀少,路灯在黑暗中发出雾茫茫的薄光。
颜妄站在路灯底下,一瓣一瓣吃着橘子。而它就站在对面的绿化带,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有样学样。
她边吃着橘子边往外走,过了一条街,那家伙就跟不上了,只能站在原地不能。
颜妄停在十字路口回头,心里很快有数——它的活动范围是有限的。
即便如此,她对这戏码已经开始感到无聊。
也许是夜深了的缘故,连着好几天没休息好的疲惫感又从肩颈溢上了后脑勺,让她有种深深的无力。
颜妄深有预感,如果再不好好睡一觉,她很可能会猝死。
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还是得找个解决办法,把这东西从她家里赶走。
颜妄深吸口气,再次掏出了手机。
2. 房客(2)
【平面-颜妄】:于总,我周六有急事,想请一天假。
【大奋文化-于总】:小严,蓝天小学捐助会的主背景还要改。校领导不是很满意红色为主调,觉得太古板沉闷了。
【平面-颜妄】:可这个红色是张老师要求的。
【大奋文化-于总】:他们说还是想试试别的颜色。
颜妄挪开手机,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忍。
继续打字。
【平面-颜妄】:那我周六的假能批吗?
【大奋文化-于总】:明天就是周六了呀,你活赶得完吗?要么这样,你上午先来,改到校方那边确认了,你再请假走人。记得改格式,印刷厂只收CDR。
【平面-颜妄】:……行。
居民楼电力很快恢复,楼上阖家欢综艺的声音远远传来,衬得楼下更显萧条寂寥。
颜妄刚叉掉聊天框,一则消息提示又很没眼力见儿的蹦出来。
【蓝天小学对接群(免打扰已开)】
【张老师】:@平面-颜妄,能帮个小忙不?PPT排一下版,汇报急用。反正也是举手之劳,麻烦了。\龇牙\抱拳
帮你大爸!
看到消息发送时间为晚10点,她气得只想一拳打到张老师脸上,并冲他咆哮:别人的时间不是时间,别人晚上不要休息的啊。
懂不懂什么是私人时间!懂!不!懂!
太阳穴青筋隐隐浮现,颜妄急火攻心一阵,最终还是选择自我消化,憋着一身内伤上了楼。
不出所料,这一晚又没睡好。
头顶着个硕大的源源不断发光的灯泡,颜妄在清晨的鸟鸣中睁开双眼,眼周乌青一圈,虚弱得像是五百年都没吃上荤的吸血鬼。
第二天。
拎着两杯冰美式,颜妄一脸怨念的坐到了工位上。
文案许玲打完招呼,探头扫了眼空空如也的领导办公室,鄙夷道:“这帮狗日的。自己美美双休,留我们在这边坐牢。福利么没有,法定节假日天数还要克扣。”
“谁说不是呢。”颜妄一边应着,打开CDR,很快将颜色修改完毕,发到群里并@校领导和张老师。
半个小时过去,对方才回了条语音信息。
【张老师】:这个字体也要改一下。稍微柔和一点,要表现出温情,再加一句:人间自有真情在!我们领导还说弄点飘带和白蜡烛,要有圣洁的氛围感。麻烦你了。\抱拳
颜妄:……搁这装修灵堂呢。还有,要求能不能一次性说完,混账。
【平面-颜妄】:好。
【张老师】:对了,PPT什么时候给我?\微笑
是不是给你脸了。
颜妄选择性无视,没鸟他。
一阵修修改改,她把最终版发上去,对方始终没有回复。
看眼屏幕右下角时间,已接近中午十一点,大概是吃午饭去了。
午饭吃完还有午休,不到下午一点估计都不会有回复。这点颜妄可太有经验了。
颜妄伸个懒腰,起身,同事冲她使眼色:“午饭点啥?”
“随便。你点啥我也点啥。”
“OK,那就黄焖鸡。”
颜妄没意见,路过隔壁,拍拍许玲的椅背:“我去上个厕所。”
周六的整栋写字楼都很冷清。
长走廊直走到底,消防柜左手就是女厕,推开门,一股浓得呛人的熏香扑面而来。
上午刚刚拖过的瓷砖洁白光滑。最里头隔间水阀在渗水,不间断发出清脆的滴水声,上头的一小格照明灯也是时好时坏,嗡嗡作响。
颜妄没多关注,径直走向靠门的第一个单间,蹲下第一件事就是掏手机开始刷早间新闻。
这是她每天必备的“朝闻天下”环节。
今天倒没什么大事发生。热搜榜风平浪静,无非是某某明星结婚、某某富少给网红女友砸钱。反正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倒是某老人“拾取”东西被物主殴打的头条,看得颜妄直想笑。
现在的语言包装真是艺术,把“偷”换成了“拾”。那么打人也不应该叫打,应该叫“摸”才是。
刷够十五分钟的带薪拉屎时间,她起身,注意到隔壁单间的一双女鞋。
很复古的黑丝绒搭扣鞋,鞋跟还沾着风干的水泥,脏兮兮的。
码数很大,约有四十几,削瘦而粗大的小腿骨几乎快贴着隔离板了,不像是在上厕所,反而像是偷窥或者偷听。
颜妄呼吸一滞,抬头,上方空空如也,只有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一小格天花板。
她松口气,再回去看,那双鞋已经不见了。
推开门,她来到水池边,挤洗手液,搓洗的动作迅速。水龙头一冲,她甩手在裤子上抹干水分,下意识向镜子的最右侧瞥了一眼,动作僵住。
穿着高跟鞋的黑衣“女人”站在最里面的单间,门虚掩着,拉出一道缝,正好露出它狰狞青紫的笑脸,圆瞪着的眼睛紧盯住镜子里的颜妄不放。
颜妄眉毛抽了抽,目不转视的出去了,后背却慢慢浮出一层冷汗。
这家伙竟然能跟出来?
这可是跟前两天截然不同的情况。
-
办公室。
将同事外卖放桌上,许玲回座大快朵颐,办公间顿时溢满了黄焖鸡炖土豆及油辣椒的芬芳。
男同事伸了个懒腰,哀嚎道:“啊~好香,你们在吃什么!给我来一块。”
说着,他正要伸手去捡,被许玲用筷子抽了一下。
许玲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怼道:“刚问你点不点外卖你说没胃口。现在东西到了又想尝,连个筷子也不拿,脏兮兮的属野人啊?”
“瞧你那小气劲儿,不给就不给,我自己下楼吃。”男同事嬉皮笑脸地收回手,跟其他人勾肩搭背地出了门。
霎时间,办公室只剩下了许玲一人,整个设计部恢复死寂。
阴沉的天光从落地窗外映进来,没有开灯的整个平层都是灰扑扑的,好像被罩上了一层暗淡的纱网。让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看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有雨,没想到中午就开始乌云密布了。不开灯看不清太远的东西。
然而懒癌作祟的许玲没管太多,打开热播剧,一口菜一口饭的往嘴里送。
察觉到身后不徐不慢的脚步,许玲头也不抬道:“多点了个翅根,放你外卖里了。”
背后人没出声,径直从她身后路过。鞋跟踩在地毯上,脚步声轻轻的,拉开了办公椅。
好半晌,没听到拆筷子的动静。许玲后知后觉抬起头,提醒道:“外卖放桌上了。”
同事纹丝不动,静静地坐着,一头漆黑的长发在窗外的阴云下泛着水泠泠的冷光。
“呀,你头发怎么湿的。难不成你去厕所洗头了?”
许玲的目光充满疑惑,不解了一秒,又说:“发什么愣呢,再不吃饭可就凉了啊。”
对面的女人纹丝未动,露出来的侧脸轮廓与颜妄是有几分相像的。
只是……不知道是天光太暗了,还是她眼花了,那张连绵起伏的轮廓上,没有一张好皮,青紫斑驳的碎皮屑挂在肉上,如同风干了的苔藓。
许玲缓缓站起身来。
被她蹭到的筷子掉落在地,白米饭沾上尘土,随筷子一齐滚进了对面工作椅底下,直穿过女人的双脚,停下。
女人凝滞的脑袋微微动了动,默不作声的转过头来,那双眉眼线条流丽,仍是许玲所熟悉的、颜妄气质中独有的清冷。
只不过,女人的上半脸有多好看,下半张脸就有多狰狞可怖——尖黄的獠牙密布在一起,暴露在外的焦黑牙龈臭不可闻。
许玲脚底一软,被这场面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扶着桌子不断往后退,分不清此刻到底是噩梦还是现实。
为什么同事上个厕所回来,就大变人样了?
对方没给她太多喘息思考的机会。
女人利落站起身,将近两米的身高将办公室的层高衬显得狭窄矮小。
那步步紧逼的宽大阴影将她罩入其中,许玲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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嗦着唇,危急时刻,肾上腺素急剧飙升让她下意识转头就跑。
高大身影在身后紧追不舍。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在长廊里演起了猫捉老鼠的追逐戏码。
慌不择路的许玲闯进一间会议室,最终还是被转椅绊倒了。
她“砰”的一声摔倒在地,看着越走越近的狰狞怪脸,绝望地闭上了双眸——
与此同时,颜妄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老旧泛黄的天花板,坏了十多年一直没拆的结网吊扇挂在中央,已然成了装饰。
冷硬光滑的瓷砖,隐隐作痛的后背提醒着她昨晚睡觉摔下床的事实。
她这是……做了个噩梦?
应该是了,梦里特有的第三人称,使她代入许玲视角,反而被那恶鬼给吓到。
抹把冷汗,颜妄回头,窗户外的天依然是黑黢黢的。她坐起身,嗓子眼干巴得不行。
每呼吸一次,仿佛刮过沙漠的微风,在喉间带起微痛的艰涩感,头也昏昏沉沉。骤然降温后的冷风从窗缝里溜进来,吹在她身上,烫得吓人的额头温度没有丝毫下降。
好像是感冒了。希望之前买的感冒药还没过期。
颜妄捂脸坐了会儿,冰凉的指尖顺走面颊温度,让头脑灵活了些。
待噩梦回味得差不多,她蓦地反应过来,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按亮了手机。
现在时间是周六,上午十一点。
对于打工人来说,最恐怖的不亚于一觉睡醒错过打卡。这可比鬼故事还吓人多了。
出人意料的,颜妄没去上班,竟也没什么人找她。手机免打扰期间,被折叠的消息提示跟以往比起来,真是少得可怜。
早晨七点,许玲给她发了一条让带早餐的消息;上午十点,甲方来问设计进度,只问了一遍。
然后……没了。
颜妄眨了眨眼,回想起之前那个噩梦,心底一片寒凉——梦里的一切,该不会是真实存在的吧?
她赶紧给许玲打了个电话。
风将窗扇吹得啪啪作响,在一片难耐的安静中,闹烘烘的手机铃声终于结束,许玲的“喂”还没念出声来,就被打断。
颜妄急急道:“我今天来了吗?”
“你神经啊。”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起来,古偶剧男女主的对话时不时挤在笑声中。
“快回答我!”听筒里的语气严肃又焦急,跟个小老头似的。
许玲憋住笑,一手拿手机,一手按鼠标,给电视点了暂停。
办公室豁的安静下来,许玲慢悠悠道:
“上午不理我也就算了,现在还搞恶作剧。人就坐旁边,有什么话哄一嗓子不就完了。要我说,你可真有闲情逸致,也是……”
“开窍了啊。”许玲往嘴里赶了一口米饭,故意揶揄:“你这干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干的磨洋工本领哪儿学的,教教我呗?”
说完,许玲举着手机,把转椅换个朝向等着欣赏邻座的反应。
她一脸的兴致勃勃,隔壁的人却纹丝不动,电脑屏幕是黑的——因为从早上起就没打开过,手上也没拿个手机刷视频,就低着个脑袋在打瞌睡。
许玲是真纳闷,颜妄是怎么坐得住一上午的?
对了,手机……
想到这,许玲的呼吸一下子劈了叉,像是有人给了当头一棒,笑容凝固在嘴角。
此时,电话那头的颜妄开口了:
“你好好看看,我在说话的同时,坐你旁边的人嘴动了么?”
女人垂着脸一动不动,嘴皮子死死地绷成一道线,眼睛却是睁着的,凌厉的眼神也在往她这边觑。
四目相对,许玲呼吸一哽,嘴里的饭从鼻孔里喷了出来,米点子溅到对方的面上,像染黑了一缸水。
女人原本充满活力的肌肤迅速褪色,变成风化后干瘪发霉的纹理。及肩长发如藤蔓般毫无节制的向下疯长,女人站起身来,个子也在不断撑高,活似一头野兽在挣脱身形的束缚。
隔着电话,许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3. 房客(3)
“你在开什么玩笑。”
这句话同样从颜妄的嘴里蹦了出来。
过滤掉听筒那边呼哧呼哧的奔跑尖叫,颜妄回味起刚才通话时,在自己耳边响起的另一道声音。
【资格抢夺战已触发!】
【本次新手试炼规则如下:】
【一、延缓并阻止怪物的彻底转化】
【二、摧毁区域核心即可成功通关】
【若玩家未能成功通关,将失去身体的控制权】
思考没多久,许玲鬼哭狼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救命啊——”
颜妄报警的动作有条不紊:“我报警了,大家马上来。办公室现在就你一个?”
“就我……靠,他们怎么还把门锁了,有病吧!”人声后边跟着哐当一下巨响,听起来像是某个柜子倒了。
许玲的呼吸在那头断断续续,停了会儿,啜泣声隐隐传来,越哭越大。
咚——咚——咚——
门在被人用力踹着。
许玲嚎得声嘶力竭:“颜妄我好害怕……电、电也停了,我是不是要死了。我不想死啊,还有一万块的存款没花完呢!”
“别慌,越慌越错。你先省点力气,找个地方躲起来。我马上过来!”颜妄急忙套上件外衣,开了门就往下跑,话语里有着厚厚的鼻音。
许玲哭声明显压下去许多,先是她低低的哽咽了一会儿,等呼吸顺过来,思绪稍微厘清了一些。
门外提拽把手的动静大如鼓,搞得门内人心惶惶。
许玲左看右看,想找点东西防身,电筒照到的不是文件柜,就是工作椅、纸笔、笔记本,入目皆是绝望。
等待救援的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而门却有随时破裂的迹象。
许玲吸了一口大气,强作镇定:“我、我躲进了会议室。你们多久来啊?我感觉这门撑不住——啊!”
几乎与惊叫声同一响起的,是门被踢碎的声音。室内很快安静了下来。
一只手穿过门板的裂缝,干枯皮肤摩擦过木屑,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摸索着握住门把手。
幽暗里,金属声咔嚓,随后吱的一下,门开了。
许玲赶紧给手机锁屏,把手机扔到了长桌的另一头——颜妄在手机的声音或许能起到干扰作用。
“许玲,我……”来不了了。
颜妄握着手机,停在了一条街外的十字路口。
与昨晚一模一样的位置,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是回头看,而是朝外看。咫尺之外的地方,对她来说仿佛成了天涯,双腿无法再多迈一步。
颜妄穿着睡裤站得笔直,小腿以下的部位,和消防栓重叠在了一起。
“哎,这怎么回事啊。你跳车了吗?”外卖小哥刚过了斑马线,后座的分量骤然一轻,连忙倒了回来。
颜妄从消防栓上挪开,对他笑了一下:“小哥,谢谢你。我没事了,你先忙吧。”
现在的情况就是,无论是坐别人的车、亦或是自己骑车走路,都无法越过这消防栓外的位置。
她的腿,是被它给借走了。
所以它能离开,而她出不去——这迹象从昨天就开始隐隐表明了,难怪她的刷牙水能淋到它的鞋上。
换哪个脑洞大开的人也想不到事情能发展成这样。
“可你不是说有急事吗。”滞留原地的小哥仍有些不确定。
事态紧急,颜妄短促的冲他一笑,捏着手机跑到僻静的角落。
聊天群里乱成一锅粥,中午下楼吃饭发现门打不开的同事和救援人员在门外急得不行。
一群人@许玲10分钟前留下的求救信息,询问状况。
有人说玻璃门砸烂了也进不去,已经通知消防队带云梯过来,试试能不能从窗户进去。
颜妄深吸口气:“许玲,那怪物的弱点在双腿!只有腿是实体的,能产生伤害,不要打身体。大家现在进不来,都在想办法。这段时间你只能靠自己了,尽可能找工具防卫,利用地形迂回拖时间!”
“对了!消……”
手机里的语速又急又快,很快吸引了怪物的注意。话筒里的“消”字尾音还没落下,轻薄的数码产品就被一拳轰成了碎渣,电子元件洒落一地。
与此同时,厚得跟砖块一样的笔记本被人抡起,横穿恶灵的虚体,狠狠地砸到怪物双腿上。
黑暗中的巨大身形踉跄了两下,紧随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咆哮。
许玲甩上门,蹿出百米远,路过大厅。脑袋高速运转,不停思索着颜妄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消……消什么?
消毒剂、消炎药、消防柜!
与挤在电梯口的干瞪眼的人群相望一秒,许玲的双眸逐渐亮起。
是了,那怪物在黑暗里的视野也不好。拿到消防柜的灭火器,往那张鬼脸上一喷。
柜子里要有把消防斧,那可就攻守易型了,一切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没有任何迟疑,许玲直冲往走廊尽头。
在门外一道道手电照起的光束里,一道细瘦的身影穿梭而过,很快又有道硕大的身影紧随其后。
怪物尖长的指甲和崎岖身形把正七嘴八舌议论的众人吓得连连后退,波及到走廊的光也变少了。
许玲认准方向,直冲到底,身后沉重的脚步越来越近。摸到消防柜的金属外壳她先悬着的心先是一松,随后又升起浓浓的绝望——
柜门锁着!
即使她能理解这是为了避免误操或是恶意操作,但在这要命的关头,还是忍不住骂了声脏话。
脑后利爪带起一阵风流。
极速飙升的肾上腺素让许玲作出了这辈子最敏捷的反应,她翻身躲过,脑后豁然一轻,听见自己马尾掉落在地的声音,惊出一身冷汗。
由于惯性,怪物的尖爪狠狠戳上了金属柜门,柜子里的东西发出碰撞的巨响。这是倒启发了许玲,利用自身引诱怪物攻击消防柜,从而获得工具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许玲又很快否定了这一决策。
走廊过于狭小,不好躲避。怪物身形又过于庞大,仅它一个就占据了走廊的三分之二。
她的双眼虽适应了黑暗能看清些微物体的轮廓,反应终究是不如正常光线下那般灵敏的。
不能这么赌。
也就一瞬的功夫,许玲趁着怪物拔戳进消防柜门指甲的空挡,从对方腋下滚出去,往格子间折返。
感应门外,原先围着的大帮人被怪物吓得不轻,许多都跑出了大楼。零星几个人看到她跑出来,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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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道:“活着!还活着!”
“许玲,你撑住,消防员已经开始搭云梯了。”有人安慰她。
许玲充耳不闻,发现贴着逃生通道口站的保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大喊道:“带警棍了吗?给我!”
“大呼小叫什么,我也要为其他人的安危负责好吗!”大腹便便的保安队长将警棍举在身前,没有丝毫要扔的样子。
他睁大眼地往许玲身后觑,急道:“你倒是跑出来呀!武力支援马上就到。”
她要能跑出来,这时候早就蹿出去了。可腿每次试图跃过门槛,都像撞到了一头结界,被无情地推了回去。
身后追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见保安队长没有丝毫要帮忙的动作,许玲掉头就跑。知道要节省体力,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不忘边跑边吼:“不帮忙就滚!”
现在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钥匙!必须得找到消防柜的钥匙。
可这么多房间,储物室有两间,该上哪儿找钥匙?要是手机没坏就好了,打个电话问一嘴的事。
从工具间里出来,一无所获的许玲滚进某张办公桌底下,栖身的桌子被掀掉,她又缩进另一个置物架后边。
就在这你追我赶的戏码中,一股看不到头的绝望感渐渐笼罩上了许玲的心头。
都说人类是所有动物中耐力最强的,可她的耐性却是出了名的短。
刚积攒起来的意气风发没多久就跨了,整个人充满了颓丧。人也没力气嚎了,眼角的泪水却在没有情绪起伏的情况下,一滴接着一滴往下落。
武力支援就在外头,望着大门外攒动的人头,却没有一个人能进来帮忙,该是多么绝望啊。
许玲在各个房间跑动的步子越迈越小,渐有了种自暴自弃的想法——死就死吧。
就在这希望彻底破灭的一刻,经理办公室突然响起了一首喜气洋洋的音乐。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oh礼多人不怪~!”
几十年前火遍大街小巷的老歌,透过电话座机播放出来的音质,让人有种穿越时空的荒诞感。
她入职不到半年,才知道原来公司里竟然还有个座机。现在客户对接都用软件聊天群,这个时候谁会往办公室里打电话?
许玲神思恍惚了一秒,一股巨大的惊喜充斥着心头,不免热泪盈眶——是颜妄!绝对是颜妄。
她一鼓作气冲进了办公室,接通电话,颜妄的声音就闯进耳朵里,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
“经理桌子,第三格抽屉。消防柜钥匙。”
许玲拿到钥匙便往柜子底下一钻。
破门而入的怪物耷拉着鼻子,似乎是在嗅她的气味,在黑暗中摸索着来到老板椅边上。
许玲瞅准时间,爬了出去,直奔消防柜。
身后恶鬼的反应倒也迅速,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有一瞬变大,立马追来。
许玲指尖颤个不停,心里不停对自己说不能急。她利索的打开了柜门,手划过灭火器的弧形,将沉甸甸的消防斧握在了手里。
回身,面对后边粗壮的身影,她孱弱瘦小的身形猛然迸发出无限的勇气——
现在,该害怕的是它了!
4. 房客(4)
颜妄跪倒了在地上。
钻心的痛从小腿处升上来,爬进了她的五脏六腑。痛得就像是被人砍掉了双腿,而肌肉还在下意识地收缩紧绷着。
这种剧痛下,人已经没有力气嚎叫,每呼吸一次都要付出莫大的力气。
一滴豆大的汗水顺着睫毛垂下,她将下唇咬得死白,嘴里尝到了满满的腥甜,也不肯松口。
颜妄知道这痛跟许玲的成功反击脱不了关系,说明这是好事。
于是她捏着手机,倒在草地上,默默地将痛楚全数咽回了肚子里。
期间有个阿姨路过,看她一脸惨白的样子,关切地问了几句。
颜妄强忍剧痛,笑着婉拒了对方好意,目送对方一步三回头的离去,手机微微颤动。
是许玲借同事的手机给她报平安。办公室里的怪物已经消失了。
待疼痛感稍微散去一点,她回头,看见了远处立在公寓楼下的漆黑身影。
看来这家伙要想外出活动,就必须得借助她身体的某部分,否则无法被他人看见,或产生伤害。
颜妄对它咧出了一道的无声嘲笑,颤栗着站起身,快步走出了街区。
今天看来是彻底没法在家里住了。
鬼知道她第二天醒来,身体会不会又少某个零件。
颜妄在附近的宾馆定了间房。
公司搞了这么出闹剧,经理竟然还在群里号召其他人星期天自愿加班,一起帮着把办公室整理打扫一下。
【许玲】:脸都不要了!我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做领导的不是应该先来慰问我,然后给我放几天假吗![暴怒.jpg]
颜妄回了个帮忙打架的表情包。许玲又很快发过来一条语音,话里充满感激。
“今天真是谢谢了。警察说他们回去调监控也没看到这家伙是怎么来的,它就凭空的出现在办公室了。一整个上午我都以为它是你,因为不舒服,所以趁着周六领导不在,来公司补觉。”
“想想也是,我还从没见你摸过鱼。不过,还是谢谢你了,没你这通电话……我、我今天不一定能活着出来。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边上那东西不对劲的?”
颜妄握着鼠标查资料的手顿了顿,没多少犹豫,就将这几天家里发生的怪事转告给许玲了。
末了,附上道歉。事情的确是因自己而起的。
颜妄做好了心里准备,本以为对方会生气或是不满。
电话打进来的刹那,她就点击了接听,许玲在另一头的声音充满无奈和释然:
“……你可真实诚,其实你可以不用告诉我这些的。好吧,看来我是那个被殃及的池鱼。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是该谢谢你呢,还是谢谢你?”
借着笑话,许玲浅浅的埋怨了一句,继续说:“不过,我没把你这两通电话告诉警察——我觉得事情或许跟你有关。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换我都很难信你这套灵异事件的说辞。”
“怪物腿被砍断的一瞬间,我就能从大门出去了。当时同事们都以为追着我的是个有异装癖的歹徒。我没法说服他们,只能敷衍几句,让警察帮忙搜寻嫌疑人。”
“明天估计他们还要找我问话呢。”说到这,许玲顿了顿:“你这事儿能解决吗?我知道安平寺有个大师……”
“正在找解决办法。”颜妄一手举着手机,不错眼地盯着电子屏幕。
宾馆电脑的配置又慢又卡,刷新个网页都要五六秒。浏览器的蓝圈转了许久,才跳出搜索网页。
标签都与自己所住的单元楼有关。
【旧安街68号,3栋1单元,502室】
门户网站列成排,首则新闻标题就让人毛骨悚然——
【1995年南城旧案街68号特大碎尸案】
【95年南城旧案街68号特大碎尸案】
【震惊全国的南城碎尸案,尸块至今未凑齐】
【男子外出务工,在出租屋惨遭杀害】
稿子的格式内容都差不多,一溜儿的交代时代、背景,地址全对上了。
内容大意讲外出务工的受害者胡某喜欢男扮女,某天夜班回家,被人尾随。
嫌疑人一路跟着胡某回到出租屋,意欲图谋不轨,发现胡某是男子后,便恼羞成怒,将其残忍杀害分尸,并用姜块将尸块焯水去腥,作分装处理,想扔给隔壁小卖部养的狗吃。
店老板看狗嘴里的肉块不对劲,以及神色反常的犯罪嫌疑人,想到附近的失踪案,赶紧打电话报警了。
当天晚上警方在下水道搜出了受害人的上半截尸首。下半身找遍全城、以及在化粪池多次排查,也没找到。
不过,凭借现场留下的罪证,警方还是很快将嫌疑人抓获归案。
案件还在审理阶段,嫌疑人便在看守所用鞋带终结了生命。因此胡某下半截尸体至今仍未找到。
同年年末,一则都市怪谈慢慢的流传开来……
据说,每逢南城秋雨季节,深夜浓雾弥漫的街头,会出现一位下本身被迷雾笼罩的“女人”,缠住过路人,让其猜自己的性别。
回答是男,会被“女人”咬碎上半身,拖入雾中,永远不再回来。回答是女,则会被追问名字。被问者回答的名字如果不是女人,同样也会被拖走。
若成功回答一位女性的名字,恶鬼就会找上那位女性……
一股阴湿黏腻的寒意悄悄的爬上脊梁骨,坐在空调间里的颜妄手臂上爆出阵阵鸡皮疙瘩。
不知是因为那不可直视的人心,还是正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惊悚怪谈。
幸运的是,她这个时代街头摄像头已经普及,犯罪成本飙升。社会长治久安,南城将近8年都没有出过一起刑事案件。
颜妄算算日子,秋雨季节大概就是这段时间,九月份正正好的,被她撞见。
但她甚至连个被恶灵采访的机会都没有。难道,她之所以会被缠上,是因为有人把她的名字透露给恶灵?
颜妄自认做事光明磊落,没得罪过任何人,况且事已发生,纠结这些无用。于是便把这个猜想抛到脑后了。
文章末尾,放了三张黑白照片。
受害者胡某双眼被打码,五官深刻,身材高大削瘦,气质却十分阴柔忧郁,穿着薄布长裙,像一抹风吹就散的薄雾。
犯罪嫌疑人崔某则五大三粗,邋里邋遢,满脸横肉,下白眼,目露凶光。
最后一张是3栋1单元的公寓门口。
相片机位是摆在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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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角的方向拍的,把单元楼隔壁店铺的半个门帘也给照了进去。门口摆放着一颗盆栽,是棵金钱树,寓意财源滚滚。
可惜因为这起案件的影响,无人敢光顾,小卖店没多久就倒闭了。
对着这张照片愣神了一会儿,颜妄逐渐眯起两眼,看着照片里的盆栽,怎么看怎么眼熟。许玲乍然响起的声音反倒叫她吓了一跳,原来通话还没挂断。
“那你明天还去上班吗?”
“我想辞职了。”颜妄直言不讳,声音里透出化不开的疲惫,“不管有没有这事。主要是,身体熬不住了。”
“巧了,我也是。本来就不想干了,福利那么差。虽说南城这种十八线小县城,像样的工作不好找。不过……”许玲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哎,不说啦。今天真是累死我了,下午还去医院检查了趟身体。我先歇了,你也好好休息。”
“好。”
等电话挂断,颜妄拨通了房东的号码。
“喂。小颜,怎么啦?”麻将碰撞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一片笑声中,颜妄听到房东“砰”的一声,大喊:“糊了!”
“阿姨,我就想问问,咱们阳台那棵金钱树哪来的?”
忙着收钱的房东一怔,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挠了挠下巴,道:“我买的呀,好多年了。还被人偷过一次。小卖部那个贼眉鼠眼的,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房东将手机夹在肩上,警惕起来:“问这个干什么?你不是说不在乎那些牛鬼蛇神的事嘛。”
房东语重心长:“放心好了,这个金钱树我问过大师的,专门买来改善风水,很灵。就丢过一次,好死不死的,一丢就发生晦气事了么。”
颜妄:“……”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发生晦气事才弄丢的?
话说您搬回来的时候就没发现这金钱树比平时重了一倍不止?钝感力真是强啊。
人在无语至极时是真的会想笑。
颜妄就无奈地笑了。
看来这怪物的出现不是空穴来风,那不对劲的金钱树盆栽里,可能就藏着未找到的尸骨,也就是之前耳边那道电子音提到的【区域核心】。
颜妄心底没有和死人尸骨同住了一年多的后怕,有的只是“这事终于能解决了”的感慨。
抱着这种略微轻松的心态,规划好明早起床去五金店买装修锤的路线,洗澡吃药后跳进蓬松柔软的床。
睡前列行刷几分钟手机,手机壳与机身时不时发出水汽的吧唧声,让颜妄怔了一怔。
她扒下壳,取出湿漉漉的平安符,明黄色的布袋成了脏黄,里面经书只剩下了被水晕染后的墨迹。
正思索着,一排字跳了出来。
【已破损的平安符】
【说明:于2023下半年在公司团建中,路过安井寺顺手求得的平安符,因为替道具持有者抵挡掉70%的攻击而损坏。
都说心诚则灵。你这路过顺手求符的模样,让神仙们很难替你办好事啊。】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道符,我少得不止是一双腿?”
无视掉说明里不正经的吐槽,颜妄手捧报废的平安符,直起身,面色严肃了起来,后背感觉到一股迟来的寒凉。
5. 房客(5)
多亏了感冒药,颜妄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
香甜得就像睡着死去了一样。没有意识,没有知觉,如同被切断电源的主机。
不过,感冒还是加重了。脑袋重如铁球,沉沉的压在脖子上。水泥封鼻,进出气的通道只剩下了一道缝。
贴上通气鼻贴,颜妄先是去五金店买了把工地锤。
现在是正午时间,许多住户刚吃完饭。
她把东西先搬在门口,尔后上楼,挨家挨户敲门做好沟通,告知下午会有装修的动静。好在都是左邻右舍关系不错,住户们都大方的表示理解。
做完这一切。她回屋,刚开门,两只长着利爪的手就对着脑门挥了过来,擦过她鼻尖,带出道冷风,两截断发在空中悠悠飘落。
不知道从哪弄来实体上半身的恶鬼虎视眈眈,正准备发出下一次攻击。
颜妄惊出一身汗,不甘示弱,直接挑出身边最趁手的武器——工地锤。“咣”的一下就砸上去了。
都是实体,现在谁弱谁强还不一定。
爪子在铁锤坚硬的表面留下几道发白的刮痕,发出令人牙疼的声响。
颜妄抬起锤子,又是狠狠一锤。
咔嚓——
骨头碎裂,恶鬼削瘦的臂膀被锤扁,失去骨头支撑的手臂宛如一片薄薄的面饼,黏在地上。
它抬起另侧肩膀,不断怒吼,大手一挥。
颜妄没来得及躲闪开,小腿吃了一记重击,裤子面料被扯破,出现三道锐利的抓痕;血从面料裂口汩汩涌出,露出里面触目惊心的一小截白骨。
颜妄咬牙,硬抗着剧痛,使出全身力气挥锤,成功将恶鬼的另只手臂砸断。
恶鬼两只残疾的臂膀渐渐开始虚化,褪回了灵体的状态,边缘发出朦胧的紫光。
锤子柄脱手。
颜妄瘫软在地,整个人呈大字,浑身虚脱。转头,隔着两米的脑袋正在疯狂晃动,嚎叫着要起身。
她气还没喘顺,又赶忙起身,故技重施。趁着恶鬼张嘴,将锤子锤进它嘴里。因为气力不足,动作幅度比之前小了许多,但还是锤碎了一嘴牙。
恶鬼的脑袋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抹去快流到眼睛里的汗,迈着一瘸一拐的步子进厕所洗了把脸。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给小腿简单包扎,喝了罐能量饮料,她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拾起那把6磅的锤子,手腕抖个不停。
金钱树花盆就立在阳台拐角。
她对准了就是一砸。
啪——
瓷盆四分五裂,最上层装饰用的干土纷纷洒洒,露出了里面的水泥墩。
颜妄拄着锤子歇了几分钟,再继续抡锤。水泥墩被砸的四分五裂,露出里边的黑色塑料袋和枯骨。
几十年年过去,水泥里的肉早已腐化成水,再经过风干。即使尸体腐烂加速、臭味熏天的巅峰时期早已过去。
走过去,还是能闻到浓浓的腐臭。
她平时都是加班到深夜才回家,除了晒衣服,她很少去阳台。以前闻到过一股淡淡的怪味,还以为是街道下水道的味道。
没想到臭味源头就在自己屋里。
把东西拿到手上,颜妄被那味道刺激得干呕了一下。刚用袖子蹭掉汗水,就瞥见地上挣扎着起身,又要卷土重来的恶鬼。
哐——
下一秒,恶鬼脑袋就被锤子砸了个稀巴烂,面中深深凹陷,一点一点虚化成灵体。
没了实体的桎梏,彻底化为灵体的它实际上行动更加自如了。
只是它对这情况相当不满意。
灵体疯狂地从颜妄眼前闪过,一会闪到墙角,一会闪到天花板上,一会站在颜妄的身后,咆哮、低语。
“还、还给我……腿……”
它用着男人的声线愤怒地说完上半句话,转头又变成了女人哀婉忧愁的语调,如泣如诉。
“我赏你个大鸡腿吃。”颜妄对着骨头梆的就是一锤子过去。
“滋滋滋……”
原本关着的电视突然自动打开,播放着重播的《黄金大乐逗》。
观众们鼓完掌,罐头笑声变成了凄厉的尖叫,尖锐得要刺破人耳膜。
电灯哗哗闪烁。
颜妄视若无睹,将枯骨砸成几段。
系统提示响起的同时,她的眼皮也重重地盖了下去。再睁开眼时,整个人已躺在医院。
室内亮如白昼,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隔壁病床的人在吃红烧肉盖饭,香味透过帘子缝爬到她这边来。
颜妄扭头,看见戳在手上的针管,右上方悬着的吊瓶快要见底。她安静的躺了一会儿,支起身,看见桌子上放着个果篮。
纸条上写着歪歪扭扭的陌生字迹,抱怨的口气与房东阿姨如出一辙。
【小颜,身体不舒服么要早点去医院看的呀。我们进来看到你倒在地上都吓一跳!还有,金钱树你不喜欢可以跟阿姨说的,我搬走就是了,好好的东西你砸它干嘛。】
颜妄:“……”
所以,地上的那摊尸骨没人发现?
颜妄纳闷了几秒就懒得细究了。她现在有种天塌下来都与自己无关的摆烂感。
出于好奇,颜妄还是艰难地拾起了手机。
屏幕一解锁,消息就狂轰乱炸般的涌来。
【大奋文化-于总】:今天怎么没来上班?有事情就说一声,又不是不给你请假。
【大奋文化-于总】:你们年轻人总是这样不负责任。
【大奋文化-于总】:知不知道你没来上班给公司造成了多大损失?人手本来就不够,你还缺席。其他同事因为你,今天又要加班,你过意得去吗?
【大奋文化-于总】:工作还想不想要了!
十二个未接电话。
原来她在医院躺了一天。
蓝天小学对接群,不用说,信息都被刷爆了。
另个同事开她电脑,将设计源文件按要求改了改,发给客户看。期间还不停道歉,解释原设计师生病请假了。
结果客户还是有不满意的地方,背景颜色竟然又又又想换了。看来还是不急,只是嘴上叫的欢。
颜妄对那位接替她岗位的同事报以同情。
返回通讯软件主页面,张老师的私发消息很快跳了出来,问她PPT改好没,让颜妄感到很疑惑。
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她从头到尾就没答应过要帮忙改PPT吧。
给张老师发了个“想屁吃”,返回拉黑的动作一气呵成,颜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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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得身心舒畅,就像便秘了很久终于了拉了个畅快的感觉。
报复之后的爽感散去,一股没由来的疲惫和空虚又溢了上来。
颜妄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给老板发了句我要辞职。而后就把手机扔在桌上,揿下了桌边的护士铃。
护士和医生来得很快。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常见的发烧,晕倒主要因为过度疲劳和营养不良。回去以后注意休息。”
吊瓶见底,拔完针头,医生交代一番,目光停留在颜妄腿上的伤口处,早已痊愈的五道尖利抓痕,新长出来的肉透出淡淡的粉。
医生好奇问道:“这伤怎么来的,在野外遇上熊了?”
“昂。”颜妄轻轻的应一声,语焉不详。
医生下意识理解为肯定,不由得竖起大拇指:“你也真是命大。”见颜妄并没有想借着话题讲述自己曾经的历险,医生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收起好奇心出门。
等人走后,室内回复了宁静。
手机在桌面上嗡嗡嗡震个不停,颜妄索性直接关机。
隔壁铺的解决完红烧肉饭,又吃起了别的东西。
牛油孜然的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颜妄唰地拉开帘子,瞳孔被窗外的金光刺得猛然一缩,眯眼缓过来,一张细巧明媚的面庞映入眼帘。
穿病号服的瘦弱女孩正盘腿坐在床上,拿烤串的动作一顿。
两人四目相对,女孩露出一点孩子气的笑,眉眼灵动,鼻梁纤瘦,清爽得像一蓬金沙。
“来一串?”
看着她手里的烤牛油,颜妄一愣,正想拒绝,肚子就不合时宜的咕咕咕叫起来,跟打雷一样。
逗得女生捂嘴咯咯笑,颜妄尴尬地点了点头。
两人面对面盘腿,吃着烤串。一顿风卷残云,女孩打了个饱嗝,仍不见停嘴的趋势,十分自然地打开另一个外卖袋,拿出一打蛋挞。
“怎么了?”注意到颜妄的目光,女孩喂到嘴边的蛋挞一顿,轻微歪了下脑袋,细长柔顺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淡红。
“没,只是羡慕你光吃不胖的体质。”颜妄的感叹是由衷的,“年轻就是好啊,新陈代谢能力强。”
女生嚼着蛋挞的动作一顿,差点笑喷出来,缓了缓说:“你不用羡慕,我这是肠胃吸收能力差。我还挺苦恼的,想多长几斤肉呢。”
抹掉唇边的碎渣,女生好奇地问道:“对了,之前来看你的是你家人吗?”
“不是。我房东。”颜妄摇头,下意识瞥了果篮一眼,不解对方为什么问起这个。
女孩吐了吐舌:“哦,难怪。那位阿姨一直在说你坏话呢,还嫌你事多。”
颜妄哑然失笑,见女孩面庞稚嫩,身形娇小,做起表情鲜动活泼的样子,估摸对方应该还是学生。
她从果篮掏出个橘子扔给对方,下一秒女生起身,“娇小”的身形还比她高出半个头,原来对方只是骨架细。
现在孩子的营养就是好。
颜妄默默将感叹压在心底。
“谢了,正想点杯茶解腻。我叫林……”她剥着橘子皮,正准备自我介绍,被廊道响起的质问声打断。
“那你的意思是我女儿故意表现出任人欺负的样子,让同学霸凌她?性格不好就是被人欺负的理由?”
6. 房客(6)
面容较好的中年女子双手抱臂,独断专行地走在前头。
跟在她身后的男子不断擦拭额头的汗,赔笑道:“林佳尧妈妈,都是学生之间开的小玩笑。直接上升到霸凌的程度,是不是夸大其词了。”
“况且,给孩子造成心理压力的也可能另有其人。林佳尧经常跟心理老师倾诉,家长在学业上带来的压力太大——”
“你什么意思?”女人的眉目竖成倒八,很快打断对方,“我女儿学习成绩从小拔尖,我做家长的把期望拉高点有问题?”
“谁不希望自己子女考个好大学成龙成凤。这么说你家孩子拿个年级前三就满足啦,不用进步了?”
女人的质问如同连珠炮一般,砸得男人无力招架,只得不断点头:“是是是,您说的是。”
两人一进屋,看见女儿手里拿的橘子和一地外卖袋。
女人眉头紧皱,大跨步上去,一把抢过橘子扔进垃圾桶:“吃吃吃,你看你搞得满地狼藉。刚洗完胃就吃这些重口的,身体不要了?”
“妈……肚子正饿着呢。”林佳尧怯生生的,冲颜妄的方向挤出一个笑。
笑容很勉强。
颜妄看得出其中的尴尬。
注意到外人的存在,林佳尧妈妈情绪收敛了一些,克制道:“不是不让你吃。刚洗过胃吃点清淡的也好。结果你买这些重油重辣的垃圾食品。不是我说你……多苗条漂亮的一个姑娘,搞成这副德行,在学校做人也那么失败。”
这话颜妄一听就窒息。
她破天荒的开始庆幸自己学生时代没人管是不是一件幸事。
孩子刚救回来,不嘘寒问暖就算了,还当着外人面一通贬低。这家长当得也是没谁了。
家事她没立场插手。
检查完身体没发觉异样,颜妄赶忙下床,带上东西打算离开,也算是给女孩留点面子。
跟女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颜妄皱了皱鼻子,一丝熟悉的怪味钻进鼻孔里,随后又被浓郁的花香淹没。
女人不耐烦地瞥她一眼,眉毛低低地压在鹰一样的眼睛上,美丽且肃杀。
颜妄很快走了。
受过伤的腿恢复得比颜妄想象中的快。
走在路上没有不适,痊愈的程度令颜妄咂舌,只剩新长出来的皮肉痒痒的。
看来恶灵消失后,对她造成的影响也在迅速消散。
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换现实中的野兽挠这一爪子,没在床上躺大半个月她还下不了床。
一脸肉痛的付完医疗费,颜妄打出租车回了家。
楼上的住户们跟竖着耳朵似的,听到汽车停在门口的声音,纷纷从窗户里探出个脑袋往底下张望:“哟,小颜回来了。身体恢复得这么快啊。”
颜妄边走边回应,提着东西上楼,刚进屋躺下没多久,就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邻居们围在门口,个个拿着水果补品。
颜妄一下子手足无措了,同时心底一暖。
“说真的,昨天你这屋里到底是啥东西在闹腾?”吴姐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四处寻找猛兽进来过的痕迹。
可惜,什么也没找到。房子被打扫过一遍,阳台里的花盆也全收拾掉了。
屋子里整整齐齐的,明亮干净,且温馨。
“没什么。”颜妄低下头。
“怎么可能没什么。”吴姐不相信地睁大了眼,“大家可都听得一清二楚。你是不是把狼错当成流浪狗领回家啦?”
颜妄哭笑不得,最后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下,正色道:“其实,我撞见鬼了。”
大家“切”了一声,没人把这事当真。
“大晚上可不敢乱说话。子不语,怪力乱神。”吴姐煞有其事地说完,提醒道:“对了,下次看鬼片声音开轻点。昨天真是吵死了,叽叽喳喳的。”
说起这个,颜妄满脸愧疚,再次诚恳的道歉:“真对不起大家,我以后再也不看那种东西了。”
“多大点事,都是邻居。下次注意就行。我们走了,你也好好休息。”
“诶,好。”
送完人颜妄把门甩上,打开电视,一下子陷进了沙发。
屋子里没有“怪异房客”,没有腐臭,没有疲倦,有的只是温暖的气息。
《黄金大乐逗》正在热播,今天的助演嘉宾有她最爱的小品演员。
世界安宁平和的没有任何一丝异常。
不过,空气中飘来一缕淡淡的檀香气味。
颜妄昂头,看见高高悬挂的桃木剑,茶几上摆放的五帝钱和旧剪子,一下子什么都懂了。
打开手机,房东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房东-黄阿姨】:小颜,你这客厅我找人帮你收拾过了。别担心,屋里挂的东西都是请大师开过光的。房子你放心住。
【房东-黄阿姨】:你精神还好吧?昨天楼上的住户都说你在家被鬼附身,在家里大吵大闹的。你昏迷这段期间,我找大师上你家做了个法。刚去医院接你,医生说你出院了。太晚我就不来看你了,到家回个消息。
【房东-黄阿姨】:还有,阳台瓷砖的损坏费付一下。我找人重新贴过了。
颜妄转账完报了个平安,继续看其他消息。
【许玲】:还是你牛啊,直接就跟小于说辞职了?今天小于在公司都气疯了。下家找好没?
【颜妄】:没。
许玲没说什么,只发了个佩服的表情。
颜妄一笑,返回消息列表,看见于皓业白天给她发了20条消息。
其中有打感情牌,讲自己是伯乐慧眼识了颜妄这匹“千里马”;也有苦口婆心劝人的,讲大环境困难,颜妄不该如此娇气;还有让她换位思考的,讲自己一个人运营公司不容易,底下员工都嗷嗷张嘴,靠他吃饭。
其实说到底,就是在他们这种小城市里,像颜妄这种设计师不好找。其他人都不是专业出身,自学了个CDR,拼贴下素材就算设计了。
稍微有点水平的全去了隔壁市,毕竟工资比南城高一半。
最后,见颜妄迟迟不回消息。直接原形毕露,气急败坏地把她大骂一通,可见是真的气疯了。
颜妄划啦屏幕的手指一顿,停在了最后一条消息。
【大奋文化-于总】:明天来公司做好交接工作!离职手续也办掉。
得,甚至不用提交申请后待满一个月。求之不得。
颜妄回了个好,站起身,来到了阳台。
新的黄色瓷砖整整齐齐地码在地上,阳台的中央是一堆骨头碎屑,泛着淡淡的荧光。
颜妄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其他人看不到这堆东西。她凑过去,系统提示再次跳了出来。
【恭喜候选人成功摧毁新手试炼中的区域核心!】
【获得道具x1】
【获得私域奖励】
【获得体能加强】
【获得随机异能】
【请候选人为私域核心设立新形象】
“什么意思?”
颜妄左看右看,眸光最终定格在了那堆骨碎上面,周遭能被成为核心的也就这摊东西了。
她对着骨碎,脑中随便想了颗最近见过的植物。
几秒后,骨碎重新立起,拼贴粘合,成了金钱树盆栽的样子,只是花盆崭新如初。
颜妄:“……”
早知道她应该认真点儿想的。
盆栽恢复如初后,颜妄的脑海中多了点儿新的东西。好似周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在她的掌控中,而这个范围,是以金钱树盆栽为中心点的方圆八百米。
一张沙盘在她的脑海中呈现,大到街上的汽车建筑,小到路边自行车的一个脚踏,或是行人的手镯。只要她想,她就可以随意放大八百米内的一切细节。
颜妄转头看向窗外的大树,原本翠绿的树叶在她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变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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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私域”的意思是,这片区域已经成为她的私人领域,归她所掌控了吗?
颜妄挨着窗,对着人行道上的垃圾桶又试验了一番。
遛狗的路人撕掉雪糕包装袋,正准备扔垃圾,看见手底的垃圾桶忽然变成了消防栓,连人带狗都被吓了一跳。
“汪!汪汪!”仿佛是嗅到了气味,胖得跟煤气炉一样的白狗对着颜妄所在的窗台狂吠。
主人连忙拉住牵引绳,蹲下身喂雪糕,这才算安抚住了宠物的情绪。
将垃圾桶变回去,颜妄默默地拉上了窗,长吁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什么能量影响了,但现在看来,她拥有了一项了不起的超能力。
转过头来,想想又有点矛盾搞笑——这块区域成了她的私人领域,她却还租住在别人的房子里。
颜妄敢肯定,就算她在街上变个厕所出来,也会因为违规建筑而被勒令拆除。所以这个私人领域完全不被现实中的法律承认。
当然,这一切都在颜妄遵守法律的前提下。如果她愿意,她甚至能在家周边筑起一道铜墙铁壁。
可惜这个能力不能凭空造东西,而是把一件物品转化成另一件物品的样子。
将客厅的老沙发变幻成一套更舒服的躺椅,颜妄枕着脑袋,继续检查起下一道奖励。
随着她念头的变化,一个胶卷在半空中浮现,像是用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先是一道泛着微光的轮廓,而后慢慢填充细节。
等细节刻画完毕,失去悬浮能力的道具光芒散去,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她身上,古朴的就像一枚普通的老胶卷。
【演员的自我修养之一】
【说明:好演员的成功之路分为三部曲——观察、模仿、扮演。
通过观察、接触、了解角色的事迹等方式,加深对角色的理解。当了解度达到一定值,将进入十分钟的沉浸式表演阶段,外形将百分百还原角色,当身体被外物触碰时,表演阶段会被打断。
冷却时间:24小时。】
【备注:已绑定,不可交易,不可外借。】
颜妄脑中起了个收容念头,道具随即消失无踪,但她潜意识知道东西在附近,一个念头又可以召唤出来。
颜妄没新奇太久,继续查看下一项奖励。
【异能:融化】
【说明:运用意念,将自身分泌的液体转为腐蚀性液体,融化与之接触的一切。
这股恐怖力量受到感应,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为你意念所驱。
目前你对这份能力的探索处于初步阶段,只能侥幸获得成功,融化少量无机物。随着对能力的理解提升,所能融化事物的速度与强度也有所不同。】
【升级条件:成功在1个D级以上的怪谈中存活,或击败任意BOSS。】
将说明细细的读了一遍,颜妄起身来到厕所。她双手撑住洗手台,好似有股热量从手心泛出,正源源不断的烘烤着与其接触的台面。
颜妄隐隐闻到了股木板被腐蚀的酸味。
顺着气味的源头,抬手,瞧见岩板台面出现了一个清晰可见的,下凹的手掌形状。
掌心的薄汗正在慢慢风干,平复完内心的震撼,她把手覆在其他地方。
她试了10次,有8次能成功,概率还挺高的。
颜妄悟了——她在玩一个游戏,刚好过了新手试炼。看这意思,还有下一个闹鬼之地等着她。
她很想知道,不去会有什么惩罚吗?
这一次,并没有东西回应她的问题。就在颜妄失望之际,发现放在餐桌上的笔记本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网页。
网速很慢。
浏览器的圈圈转了足有五六分钟,网页空白了一阵,跳到了某个黑漆漆的空间,首页大图几个醒目的动态滴血大字——
【欢迎来到怪谈冒险家论坛!】
7. 离职
【用户绑定成功,奖励10积分!】
颜妄:“……”
什么鬼,都还没注册就绑定成功了。
她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某个万圣节恶搞网站。
不过这网站做得还挺像模像样。功能一应俱全,不止有交流区,还有交易、区域排名等。
往下拉,跳出来一张信封状的图片提示。
【嘿,恭喜你成功通过新手教程,成功续住一波狗命!想要更快熟练怪谈世界,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成为主宰世界的新神么?赶紧加入新的旅程锻炼自己吧!】
长出手脚的魔方玩偶在冲着屏幕对面的人嘎嘎笑,伸手发出邀请,嘲讽值拉满的语句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我知道你的人生过得跟坨狗屎一样。别担心,拿到S+入场券,进入人生沙龙,重新定制你的赢家之路!或者放弃此生仅有的机会,老老实实滚回去当一具尸体。】
【只有蠢人不知道该怎么选,喂喂喂,不会是你吧?】
颜妄直接叉掉这聒噪的魔方,点开右上角的用户资料,里面信息简短,但还是让她瞳孔地震了。
【姓名】:颜妄
【死因】:猝死
【异能】:融化
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甚至还从恶鬼手里抢回自己的生存资格,怎么有个猝死的死因。
颜妄一头雾水地点开死因那栏的详情页面。
【死因】:猝死
【说明】:因频繁加班,于2024年8月22日猝死家中。
颜妄的嘴角不自觉绷紧了,许久,缓缓释然。
——她似乎也不意外。
大概是半年前起吧。
靠着关系,公司硬啃下来个大项目,实际以大奋文化的薄弱班底水平,很难消化掉这块肥肉。
因此做出的方案总是没能让客户满意,展厅板块、单元主题反复修改,拍板后,客户又急着让做效果图出来。
于经理当然没什么意见,张口闭口都是效率。苦的是他们底下这群设计师,天天留在公司挑灯夜战,就靠上级画的大饼续口气。
这里太多刚进社会的新人,谁不想在履历上添笔好看的,成为以后跳槽加薪的砝码。
结果做到一半,客户中途觉得某个单元内容不够精炼,要推翻重做,如同蝴蝶效应一般,连带着平面设计也要改动,3D建模的效果图更是白渲染了。
策划总是给大家打强心针。
“方向对了,这次改动一定能拿下!”
“离最终方案越来越近了,大家加把劲。”
每次改动都意味着一个星期的高强度加班。不得不说人的适应力很强,时间久了,冗长的疲惫以后,颜妄感知到更多的是麻木。
开不完的会、出外勤汇报方案、头脑风暴。有的人早就死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埋。
颜妄深以为然。
不过,现在的自己又是以何种形式存在呢?
她点开新手说明,很快弄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除非她从下一个怪谈区安全归来,不然等原世界的时间过去14天以后,没有进过怪谈的她,会被消除存在。
而她手上这张随着结算奖励一起出现的生日派对邀请函,就是下个怪谈区的“入场券”。
入场券的存在形式有很多种。根据不同类型的怪谈区会以对应的形象出现。有的怪异谈区入场券是船票、有的是选手牌、有的则是病历。
怪谈只在固定的时限开放入口和出口,玩家敢迟到就可以回家等着入土了。
即使成功通关,掉落的下一张入场券难度还有可能会比当前区域高。但玩家没有选择的余地。
系统管这些叫作玩家成神之路的挑战。在颜妄所在的这个世界,和她一同成为候选人的还有199位。
还有500名没能成功摧毁试炼核心,只是通关存活的候选预备役——这类人只有道具奖励,没有私域,也没有异能。
对于“候选人”的解释,论坛给出的说法每个用于角逐新世界神格的资格。
颜妄对这些假大空的概念不感兴趣,低头翻开了手中的入场券。
【生日宴邀请函】
亲爱的颜妄女士:
诚邀您参加,小女六周岁生日派对。
着装要求:便装即可,请携带白色花朵出席。
入场券上的地址显示是南城旅游开发区的望江酒店。时间是十四天以后的半夜零点。难度是D级。
即使新手说明上写的掉落入场券随机,但颜妄猜测,玩家所在的区域还是会起到一定的影响作用。
比如,当玩家处于北半球的时候,入场券地址就很大可能在北半球。又或者一个怪谈在世界各地都会开启入口,系统会选择为玩家匹配最近的入口。
将新手说明看得差不多,颜妄点开了交流区,刷新出来的页面能逼死强迫症。
网站页面的设计停留在上个世界的审美,毫无排版可言。文字密集地挤在一块儿,字体细瘦难辨。不同层级目录的字体颜色更是没有做区分。
视觉引导简直一团糟,设计师存心不想让人眼睛看得舒服。
颜妄感觉自己的强迫症都要犯了。她抚着额头,细细分辨里面的信息。
首页的帖子很多很杂,没有精品贴这种筛选功能,但有条千万回复的帖子挂在首页,热度居高不下,算是被变相置顶了。
颜妄打开帖子,一楼内容简短,靠着底下大量的回复交流叠起了热度。
一楼:【新人生存指南六则】发帖人:郁*
①低级区域有其运行和发展的根本规律和基本原理,摸索其底层逻辑,可以规避风险,提高生存率。
②D、C级区域遵循运行规则,可做到无人伤亡。人类不存在竞争关系,自相残杀会受到惩罚,选择合作才是利益最大化。
③新手应尽可能保证生存率,以通关为主。摧毁核心需要高理智值与高武力值,在自身能力未成形时,切忌好高骛远,丢掉性命,得不偿失。
④高级区域与低级区域完全是两个世界。高级区域不是试场,而是战场。
⑤若在怪谈区域中遇见【创世】成员正在执行清理任务,请及时避让。任何妨碍者将被无害化处理。
隔着屏幕,颜妄都能感受到对方话里的冰冷无情,轻而易举击碎前面4条提示积攒起来的好感。
这句“无害化处理”将他人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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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蝼蚁的语气,换哪个新人看到了都不会好受。
果不其然,楼下一堆破口大骂的。
【徐**】:无害化处理?你怎么不上天呢!真把别人当阿猫阿狗啊。
【诺拉*】:哥们以为自己是主宰生命的死神,其实是小丑。XD
【克里*】:嘿,全世界的朋友们!我将成立一个毁灭者协会。大家一起加入,把这个操蛋的创世协会干翻吧。
【小泽*】:只有我意识到关键吗?创世协会成员抱团清理怪谈,会挤占底层玩家的生存空间!
颜妄也看到不少热情追捧的回复。
【欧*】:楼上急什么。谁不知道创世成员只穿梭于高级区域。你这种废柴怕是连搞张高级门票的资格都没有,老老实实窝在D+混混日子得了。
【吴**】:等一下,楼主也姓郁,不会是郁山吧……看来我得告诉朋友漫画彻底太监了,作者正忙着跟成神路上的阻碍对线。
少年,做人这么张扬真的好吗?
颜妄摇摇头,点开交易区,看到了不少道具售卖、交换的帖子,还有下一个会掉落A级入场券的怪谈线索。
同时她还了解到,入场券是可以换的。当玩家嫌弃手里的入场券难度太高,可以和其他玩家交换,或花钱购买低级入场券。
低级入场券很畅销。
但能在市场里卖出高价的,却是高级入场券。
因为高风险代表着高收益。越高级的怪谈,掉落的入场券也越稀有。穿梭其中的人,总有一天能得到那张号称能重启人生,主宰世界的S+入场券,结束一路的颠沛流离……
另一个高热度的帖子闯进颜妄的眼帘。
【如果你拥有了像改变私域那样改变世界的能力,你会创造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莫*】:首先,绝对是幸福温馨的世界。不会像其他怪谈那样茹毛饮血!
【翁**】:说得好,我选择蓝色药丸。
颜妄陷入默然。
什么样的世界?这个问题太远,太渺茫了。
现在仅仅是能用意念改变出租屋的装饰,她都幸福得不行了。
夜阑人静,唯有窗外蝉鸣不断,树影婆娑。
她盖上电脑,洗漱完躺床上,为明天可能会发生的一场“硬仗”养精蓄锐。
第二天颜妄起来的很早。
天雾蓝蓝的,一点浅浅金光乍现,将整个巷子烘得黄灿灿。
去公司的路上,颜妄心里充满了解脱、轻松。
几个月以来的疲劳一下子被横扫,整个人容光焕发,惹得每个工位上的人都忍不住看她两眼。
要交接的内容不多。
蓝天小学的项目已验收。某企业展厅平面部分也已完成,至于那个大项目……改了半年都没一锤定音,想必还要磋磨许久,跟她更无关了。
整理私人物品的时候,许玲还恋恋不舍地转过来:“你走这么快,我还有点不适应呢。我刚提交了辞职申请,最快月中走,现在还在投简历。咱们有时间,一定要聚聚啊……”
颜妄点头。
令人意外的是,经理倒没怎么为难她。说了句好聚好散,颜妄填完单子就收拾东西走人了。
8. 死亡派对(1)
深夜。
出租车行驶在荒废的小道上。
车灯打亮了前方的路,水泥路段破败凸起,道路两旁杂草丛生,把本就不开阔的视野遮得更狭窄。
没有供电的路灯矗立在道路两旁,平时毫不起眼的草木在凉夜里成了鬼祟的魅影,不怀好意地窥视着来客。
电台播放最后一支歌便一声不响了。
车里安静得可怕。
雨刮器发出滴答滴答声响。看见电子表上显示的11:00,年近五十,鬓边霜白的司机觑了眼后视镜里的白衣女生,咽了咽口水。
跑了那么多短途,这半夜好不容易接到笔长途大单,不会真让他撞见鬼了吧?
越怕什么,越急于去求证什么。
司机壮着胆子挑起了话头:“美女,你是主播吗?”
“啊?”正在思考问题的颜妄没仔细听。
“我说,你是探险主播不?”他大声重复了一遍,手握方向盘,视线在道路和后视镜上反复横跳。
生怕一个不注意,车后的人就变成了阴恻恻的披发女鬼。
颜妄一看他那样子,立刻皱紧眉头,提醒道:“你别一直看我,好好看路。”
这句话让司机喜笑颜开,连连点头:“不好意思,冒犯了。我怕你是鬼咧!”
他转着方向盘,嘟囔着:“怕出意外就好。说明是活人,不是死人。惜命。”
颜妄:……
转过下一个路口。
荒凉破败的摩天轮在窗外一闪而过。
司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保温杯端得稳稳当当。抿口菊花茶,他想起来很多往事。
“你不是本地人吧?”
接着之前的话题,司机忽然来了精神:“也别怪我多想,主要你去的这地方邪门。投了十亿的旅游区,说不建就不建了。”
“不少人说,这地方闹鬼不吉利。不管什么道家佛家的大师来了,都得摇头。停工以后,这里就荒废了。跟座大型坟头一样,草长三寸高。也就那些钓鱼佬胆肥,爱偷偷来……”
司机转着方向盘,啧了两声,又道:“也有很多小年轻。这几年直播行业不是很火热嘛,不少灵异探险主播,进去转一圈,啥也没捞着,尽整些糊弄玄虚的吓唬人。”
说到这,他打量眼颜妄:“你呢?也是主播嘛。”
“哦,我来散心的。”颜妄熄灭手机,面色平静。
“……”
虽然他打死也不信,不过有些事,还是不要问太多的好。赶紧把这大单跑完,回去睡一觉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车内陷入了沉寂。
司机结结巴巴的话打断了颜妄的思绪:“就停这儿吧?还用开进去吗。”
颜妄凑近窗。
挂着“望江酒店”字样招牌的废弃酒楼屹立在荒凉的月光之下。近百米长的红毯从深处伸出来,仿佛一条抻直了舌头的巨嘴,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去。
看司机慌里慌张的样子,颜妄也不打算为难他,点头道:“就这吧。”
几乎是车门刚阖上的瞬间,司机就踩油门,直接扬长而去。
吃了一尾气的颜妄摸了摸鼻子。
就这么害怕吗?她还没付款呢。
手机在这里没有信号,打车软件会自动扣费。颜妄没再多想,打开手电,转身打量起了眼前的建筑。
放眼望去,到处都有股又新又旧的感觉。
水晶吊灯、红毯、沙发座椅,这些还未投入使用就惨遭弃用的家具们身上都积攒着层厚厚的灰,一半没入黑暗。
微尘在光束里翻飞,给人造成时光凝滞的错觉。
狂风钻进碎窗,呼号而过。
颜妄觉得很神奇。
酒店荒废这么久,竟然没什么人来偷走这些东西。眼前摆放的家具好些连塑料膜都没完全拆掉,九成九新,二手市场怎么说也能买个千来块。
大理石地面敷着层薄粉,映出她模糊的倒影和几只纷沓而来的鞋印。
这些鞋印有大有小,有皮鞋,也有运动鞋。重叠在一起,顺着大堂楼梯一路往上。
应该是和她一样来参加怪谈的客人。
颜妄跟着这些鞋印顺楼向上。
楼道死寂,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突兀。
秉持着不多看,不多想的念头,她一步未停,一口气来到了六楼。
刚踏上六楼楼梯口,手上的入场券突然自燃起来,火光在眼前猛地一蹿,照亮了鲜艳的红地毯走廊,和敞着门的明亮大厅。
映入眼底里的一切都亮了。
宛若旧照片被重新上色,到处都透露出明快、活泼的气息。
低头,手上的入场券已化为一堆黑灰,洒在她鞋上。
随身携带的包早已不见,放在包里的防狼喷雾也随之消失。只有贴身藏着的手机、钥匙等东西转化成了道具形式,只保留基础功能。
两个等身的微笑木偶人侯在她左右两侧。人偶被漆得发白的木质面颊上,双眼睁圆,鼻尖耸立,高高的嘴角两旁是坨鲜明的红晕。
笑容喜气洋洋得很诡异。
似是注意到颜妄的目光,只能从发型来区分一男一女的木偶人底座下弹簧一动,顺着地面的滑轨往大厅去了,如同主人家在前边带路。
大厅门口摆放着迎宾立牌和花篮。
颜妄瞅眼喷绘布上的字——生日宴会,确定自己没走错。
滑轨的移速实在太快。
前头的木头人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颜妄赶紧跟上,迈进大堂的一瞬间,身后的双门就“锵”的一声关上了。
眼前视野开阔,整个大堂都很空旷,装潢选用红黄为主色调。鹅黄碎花壁纸,搭配红色暗纹地毯。
地毯材质厚且柔软,踩在上面,像在草坪上漫步一般。经过踩踏,一股潮湿腐败的闷臭透过厚重的纺织物,缓缓升腾上来。
大厅中央搭建着一个圆形舞台,两侧是上下台阶。舞台上方摆着张餐桌,人偶夫妻正站在餐桌后边,一动不动,冲底下的宾客微笑。
红绸布从舞台垂落至地面,光照打在上面,泛起的光泽宛如缓缓流淌的血液。
地毯上还零落着彩带、蜡笔、饮料杯和气球碎片等垃圾,更多碎屑被扫到墙角,远远望去像田埂绕着墙角围了一圈。明明是给宾客们空出来的位置,台下却连张像样的桌椅都没有。
只好站在一起的宾客们中止了交流,纷纷转过头来,打量起最后一位来客。
颜妄也同样回视了他们。
加上她,大厅里共有9人。
一对相依偎的年轻男女;一对老夫妻;面泛红光的中年男人;两个年轻男生,身材一壮一瘦;以及……熟面孔的女生。
套着校服外套的女生看见颜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挥手:“好巧,你怎么也在这里!”
颜妄慢慢走过去,回忆起两人在医院初次见面的样子。
女生兴奋地自我介绍:“我叫林——”
“佳尧。”颜妄一字不落的接上,扫眼她外套前的校徽,回道:“颜妄。”
“你记性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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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佳尧笑眯眯的,脸上两个酒窝一深一浅,相比上次见面,女孩模样更削瘦了,眼底是淡淡的两团青云,看来最近休息得不是很好。
“我可以喊你小颜姐吗?”林佳尧问。
“可以啊,随便叫。”颜妄点点头。
“你上次进医院也是因为新手试炼吗?”
“是啊。”颜妄苦笑道,“家里出现了个怪东西。我以为是鬼,没想到还真是。”
想起自己的试炼,林佳尧也是一脸的心有余悸,瞳孔转右左上角,陷入回忆:“我是在一家餐馆。当时快打烊了吧,我是最后一个客人。灯突然灭了,身后拖地的人突然没了……”
“能在这碰到熟人,莫名感觉心安。”林佳尧庆幸道。
看两人还叙上旧了,一旁的高大男生忍不住揶揄:“有啥可高兴的,在这种地方看到熟人可不是好事啊。”
的确。她们能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两人都死了……或者说,已经死过一次。
看着林佳尧十七八九岁的模样,颜妄估摸着她可能还在读高中。
“要不说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林佳尧耸耸肩,反驳:“这么危险的地方,有认识的人才是好事,能互相照应。起码能有人信得过。不然看着这一个个生面孔,谁放得下心。”
“切。”男生语气不屑,面色倒没有不愉快的意思,“你这都是刻板印象,我可聪明着呢。放心吧,这里面谁都可能是坏人,绝不会是我。”
林佳尧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笑着,对方反倒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扭过头,球鞋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脚下地毯的缝隙。
这股扭捏劲,看起来与林佳尧年纪相仿。
颜妄忍不住问:“你们是同学?”
“不是。”林佳尧赶紧摇头,“刚认识。他是我们隔壁体校的,我是一中学生。”说着,骄傲地扬起了脑袋。
“嘚瑟什么。”男生撇撇嘴。
“小颜姐,你来的最晚,错过了前边的自我介绍。”
林佳尧站到颜妄身旁,低声讲起其他人:“左边那对戴着十字项链的老人是夫妻。右边是对情侣,也不知道干什么工作的,男的身上一股烟味儿,你还是别靠近的好。”
又回味起那股烟臭的林佳尧皱了皱鼻子,继续介绍:“站中间的那个大叔是家具城老板。振兴家具城你知道吗?他说是他开的,那得多有钱啊……”
“哦对。体育生,你见过了。他叫高逸。”
林佳尧缓了大口气,接着说:“至于角落的那个孤僻男生嘛,我就不知道了。大家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听完便转悠到其他地方去了。”
“你敢信吗?咱们这里有三个南城人。”林佳尧惊喜地比了一个数。
熟人多好办事。
颜妄顺着她点到的人一一望过去,目光定在最远的那位男生身上。
他正靠在舞台边上,恹恹的玩着手上的折纸。看雏形,是枚纸飞机。
蓬松凌乱的青木棕短发遮住眉眼,露出鼻梁、唇锋的线条,工笔画一样,有种精致的懒散。
看着十分年轻,没有班味,又不像学生。
颜妄不免多看他几眼。
这种环境,越是奇特的人,不越得注意?
正打量着,下一秒男生抬起头来,直直的与她对视一眼。
被抓个正着的颜妄无所谓笑笑。
男生漫不经心的抬头,将纸飞机抛向空中。
哗啦——
吊顶灯具频闪,视野忽明忽灭,惹得众人大惊。
9. 死亡派对(2) 墙角。
墙角。
高高悬挂的喇叭发出沙沙声响,几秒后,播放起欢快的儿歌——
【人到齐,点蜡烛,过生日!高高兴兴玩游戏~】
【黑白配,反是正,走回廊!问起名字快答题~】
很明显,是提醒了。信息量不大,两句话也不难记。
只是提示毫无预兆的涌过来,很容易让没有准备的人心生恐慌,生怕漏掉哪个关键线索。可越想抓住重点,慌张的脑子反而一片空白,全部都抓不住。
正等着广播再重复一遍,喇叭没动静了。
大厅内鸦雀无声。
颜妄在回味刚刚那两句话的意思。
低微的讨论声逐渐响起。
过了一会儿,情侣中的女孩茫然道:“这广播什么意思?你们谁记住了吗。”
“我。”
林佳尧伸手,最后一笔落下,将蜡笔扔回了墙角。
斑驳起皱的壁纸上,码着一排工整清秀的字,正是儿歌内容。
其他人如释重负,齐聚过来。颜妄越过人头,往后瞄一眼,那个男生还待在原地不动。
得,死要面子活受罪。
除非是大佬,这种情况,越是离群的越危险。
“不就是要我们玩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短暂思索后,有人忽然开腔,底气十足,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颜妄顺着声音方向找去,看见人群中的胖大叔。
中年男人皮肤暗沉,面泛红光,腰带和豆豆鞋上都有个贵金属制成的双G形品牌LOGO,用料扎实的西装外套被他体型撑得像个薄薄的衬衫。
他胖而短的大拇指不断转着虎口上的木质手串,神情是倨傲自满的,浑身上下看起来有种金钱堆起来的色厉内荏。
情侣中的年轻男人搭话:“左老板,你这手串也是道具吗?”
“是。文玩佛珠。”左老板点点头,一只手比了个五,“花了这个数买的。做完试炼后,突然多了个能感应戾气的功能。”
“厉害,”年轻男人竖起大拇指,“碰到不干净的东西,还得仰仗您提醒下。”
“那肯定。”左老板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眯着眼,语重心长,“咱们生意人都讲究广结善缘。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能帮一定帮。”
颜妄心底一晒,工作的时候就烦人情世故,现下时间紧急,更是不感兴趣。
她把目光收回去,琢磨起广播里的提示,截取了几个关键点。
蜡烛,生日,游戏。
黑白,正反,答题。
其中的黑白线索显而易见,就是每人身上佩戴的花朵,共黑白两色,4人佩戴黑色花朵,5人佩戴白花。
颜色一定很重要,要如歌词里那样“配对”。同色相处会发生什么,无人知晓,更不想尝试。
揣摩间,颜妄四处打量的目光一顿,凝在舞台两侧五米外的走廊,被漆得焦黑的门立在走廊口,突兀且神秘。
这里面还有其他房间,甚至连房门也有颜色。难道,花的颜色和门相对应?
林佳尧也同样注意到其他地方。与颜妄对视一眼,问:“小颜姐,一起逛逛吗?”
了解环境才能更好应对即将发生的事。
颜妄点头,两人结伴,脚步声被厚地毯吸收得一干二净。附近讨论的人都没注意到她俩离开。
抱团是人类的天性使然。
越是陌生不安的环境,越是需要领头羊定人心。
左老板讲起生意、佛法头头是道,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再加上中气十足的嗓门,很快稳定了军心。
好多人下意识对他的话推崇备至。
其实仔细分析,会发现左老板讲的话都经不起推敲,全是没营养的大话——
什么不要慌,越是危急越得是冷静。要团结力量,各自分工,互相合作……
这像什么?
这不就很像那个每天跑完早操,上台讲话的校领导吗。屁事不干,光顾着灌鸡汤,命都快没了还在这里灌鸡汤。
高逸听得耳朵起茧,发现这大叔是个不靠谱的,正准备撤,被他喊住。
“说起这个黑白配,肯定是花色跟花色配。正好咱们这6个人,3黑3白,分队行动。”说起这一段,左老板语速很快,一下子知道怎么精简语言了。生怕多一个人过来,搞得不好分组。
“你们情侣夫妻,我不好棒打鸳鸯硬生生拆散。就委屈这位小伙子,跟我一组吧。”
说罢,左老板笑眯眯地拍了拍高逸的后背。“小伙子你不会嫌弃我吧?”
“没事。”高逸硬着头皮应下,看林佳尧她们远去的背影,只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走。
-
颜妄合林佳尧先去的是舞台中央。
两个木偶站在黄格子餐桌后边。“妻子”穿着天蓝色的连衣伞裙,没有雕琢出手指细缝,轮廓粗糙的“手”上粘着一把刷了银漆的木制餐刀。
“丈夫”则身穿白衬衫,蓝线衫挂在肩上,铅灰西装裤。一手插兜,沉稳自信。
夫妻俩光是站在那儿,扮相就十分经典。
是那种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中产家庭形象,光鲜亮丽,样板式的无趣好看。
桌上放着一盒火柴,以及用来装蛋糕的空圆盘,边沿有几点发黄发硬的奶油和深浅不一的红色果粒,看着像是火龙果。
颜妄凑近去闻,鼻腔里迅速盈满腻人的香甜,味道直冲天灵盖。宛如有人拿着一瓶透明的廉价香精,抵着她鼻孔,往里使劲喷香水。
林佳尧看她动作,有样学样,好奇的表情维持不到一秒,立马躬下身:“呕……这蛋糕全是科技加狠活啊。”
颜妄接着打开桌上的火柴盒,里面刚好5根火柴,不多不少。
附近会不会藏着对应数量的蜡烛?
颜妄暗自记下。
在舞台附近又转了一圈,仰视挂在墙上的喇叭,没发现有任何接线的痕迹,她推测喇叭应该是依靠灵能播放音乐。
正这么想着。
喇叭沙沙沙的动静又起来了,低保真的知性女声透过广播,扩散至整个大厅:
【接下来请易一小朋友表演才艺朗诵】
跟之前同样欢快的旋律,歌词却换了一茬儿——
【天黑黑,要进屋,爸爸关灯睡觉觉,闭眼才是乖宝宝】
天真无邪的童声念到“闭眼”二字的瞬间,眼前冷不防的暗了下来。
正四处察看的人如同踩到没填上的大窟窿,摔进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幽黑。
颜妄反应迅速,闭上眼。
黑暗中,她听到身后有人急促的惊叫了一声,也顾不上分辨是谁,重复道:“大家闭上眼睛。”
此后,大厅内的声音就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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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没有一丝风流,异响。
颜妄寂然不动,集中精神,竖着耳朵,没感知到不对劲的地方。
大家执行力都很强,在颜忘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及时闭眼了。毕竟太蠢的人也没法通过新手教程走到这里。
颜妄悬着的心一点点放下。
黑暗中,蓦然响起塑料杯被踢动的声音。就她在身后的方向。
颜妄动作绷紧,神情戒备,往右走几步,停在了离原来站位十米远的地方。
她两手垂下,溶解液已经粘在手心上了。如临大敌般警惕地侯了一阵,快要松懈的时候——
渐渐的,一个沉重的呼吸由远至近,慢腾腾的挪过来了。似是循声而来,呼吸声在颜妄站过的位置四处徘徊。
有一两个瞬间,那道濡湿腥臭的粗气喷到了她耳后根上,拂过脖子的汗毛,带起一层颤栗。鼻子的主人似乎正不停地翕动着鼻翼,到处嗅啊嗅啊嗅。
颜妄脑门止不住的冒冷汗,在继续按捺和先发制人中反复横跳。
用身上的溶液与对方同归于尽只能作为最后的手段。因为溶解需要时间,无法一击毙命,也许会刺痛吓退怪物,也许会惹怒怪物,使对方更亢奋。
结局谁都说不准。
所以她设想了好几遭,始终没付诸行动。沉得住气也算是种本事。
最终,那个厚重的呼吸声还是离开了。
被廊道里的说话声吸引走了。
在走廊深处,响起一道此前从未听过的轻淡嗓音。男生平静开口道:“易一。”
【走回廊!问起名字快答题~】
脑子里不由自主哼起第二段儿歌的旋律,颜妄一下子猜到他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就在众人站到两腿发颤,膝盖发软的时候,照明终于恢复了。
面前霍然开朗。
熟悉的黄墙红地,垃圾碎屑,一片狼藉。一切祥和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看着竟还有点诡异的温馨。
松了口气的人们瘫坐在地上,回味起刚才晦涩难熬的至暗时刻,浑身汗湿,如同从梦魇中醒来,仍旧心有余悸。
他们可听得一清二楚。
那道呼吸声沉重得根本就不像是人会发出来的声音,倒更像是个野兽。
可黑灯瞎火的,没有光,到底没法知道它长什么样。打手电绝对是自找死路,试试就逝世。
林佳尧席地而坐,揉着腿,发现原本在自己身旁的颜妄躺在了几米外的地方。
“小颜姐,你受伤了吗?”她赶紧撑起身,爬过去,关心道。
“没有。”颜妄脑袋枕在手上,脸对天花板,若有所思。
果然,场景会布置这种地毯是有原因的。
意在暗示宾客,黑暗中可以随意走动,但最好不要发出声响。依据方才的情况推断,关灯后待在大厅只要不发出动静,怎么活动都没事。
那怪物走后,剩下的时间颜妄干脆躺在地上度过了,这样能保留不少体力。
这场熄灯至少持续了一小时。
颜妄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林佳尧,女生顿时愁眉苦脸:“待会不会再来一遍吧。”
“很有可能。”
他们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快找到能提高生存率、通关的线索。
定完倒计时闹钟,颜妄起身,往男生所在的右侧廊道走去。
11. 死亡派对(4)
“烟瘾犯了,忘带打火机,看到桌上有火柴就拿去用了。”
“没提前告知你们,是我的错。对不住。”嘶哑着嗓音说完,他将撸至手肘的衣袖撑开一点,抽出被挤压的变形的火柴盒。
林佳尧接过别挤成平行四边形的火柴盒,打开,里边只剩了4支火柴。
高逸是个暴脾气,看到这一幕,太阳穴瞬间青筋暴起。
这种情况还有心思拿道具抽烟?命重要还是烟重要。
抽出一身烟味儿熏人就不说了。这火柴统共就五支,对应五扇黑门。
你就这么抽了?就这么抽了?啊?不申请一下?一天不抽烟是会暴毙,还是活不过今天了。
高逸到底是年轻,没学会藏好负面情绪。他面色涨红,拳头抵在鼻尖下,东走走西走走,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冷笑,高大体格给人带来的压力感深重。
毕竟他是这里最年轻、体格最强、精力也是最旺盛的。听前面闲谈还是个体育生,在学校天天训练,力气肯定大着。
真打起来,小周与左老板能不能按住他都不好说。
小周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忌惮着站远了点,嘴上一直道歉:“真对不起,不抽烟我没法正常思考。”
高逸气不打一处来:“就你这个猪脑能思考什么事。你思考出东西来了吗?”
“你怎么说话呢,学校教出来的学生就这素质吗!抽根烟怎么了,你们体育生打架抽烟的还少了。”小周女友护住男友,尖声道。
高逸暴怒:“你什么意思?再一杆子打死所有人试试!”他最烦这个。
“姐姐,这不是抽烟的事。重点是小周哥没有通知大家就把道具拿去用了。大家也不是来吵架的,事说开就行。以后有什么事知会大家一下,毕竟我们还要合作出去呢。”
林佳尧说着公道话,话里没有指向性的偏袒,语气又软绵绵的,算是示好,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缓和不少。
高逸反倒一下回过味来,呛道:“对哦,差点被你混淆视听。带的一手好节奏,这是抽烟的问题吗?你看你男友干的好事,别把大家给害死了。活不耐烦了可以直说,我送你一程。”
眼看又要吵起来,林佳尧忙拉住他,往墙边带,语气哄小孩似的:“知道你生气。来来来,先别说话,冷静一会儿。”
“呵。”高逸鼻子里喷出一股气,闷闷不乐地蹲下。
“就这样吧。吵来吵去伤和气,毕竟大家还是要合作的。”
沉默许久的左老板一出声,给这事定了调。
只见他面色严肃的站起身,看向小周边上,压低声却不失威严:“小周,别怪大家对你苛责。这个节骨眼,我们不能出任何差错。少一根柴火,也许就会少一条生还的道路。”
“你也不希望以后大家都草木皆兵,看见什么都自己藏着掖着吧,好好的队友成了敌人。”
小周眼白布满血丝,样子有些疲惫。他点了点头,一张嘴就是浓浓的烟味:“左老板,你说的意思我都懂。”
蹲在一旁的高逸听到这话又是呲了一声:“你都懂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事已至此,再讨论也是浪费时间。说说各自的发现吧。”左老板摇头叹气一番,目光转向颜妄,问:“你们什么事情要用到火柴?”
颜妄将手上的蜡烛拿出,解释道:“这是我们在8号房找到的。我猜测,从这里离开的线索就藏在蜡烛里。”
说着,她接过林佳尧手中的火柴盒,点燃一根火柴。
蓝底红尖的火星子在木棍子幽幽跳动,渺小脆弱,仿佛动作稍大点,带起阵风就能扑灭般。
颜妄的动作不急不慌。
火苗刚转到蜡烛芯的瞬间,底下一层蜡油飞一般的被溶开,温度一层层往下渗透的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也在往上升腾。
腥味、馊味、蛋白质被燃烧的焦味,更多说不上的怪味汇聚在一起,像是某个餐馆后厨的多年未清理的水槽管道被浇了锅热水,激得人有股作呕的冲动。
人群哗啦散开,颜妄定定地站在那儿。
蜡油溶得很快,越渗越深,露出中层字样——
【遇水即溶】
左老板道:“是在暗示这屋里有东西碰到水就会融化,也许是通关的办法。咱们赶紧找找。”
颜妄摇头:“这只是其中一扇门的线索,恐怕只作用于7号门。亮灯时的7号门已经进去过了,想要验证的话,只能试试熄灯后进去。”
说到这,大厅恢复沉寂,许多人都陷入两难。初次见面,自然没人想当第一个小白鼠,又不好意思叫别人去试。
最是好有个人自告奋勇。
但是拥有伟大牺牲精神,愿当小白鼠的人可是凤毛麟角啊。尤其是看到某些队友逃避责任的态度以后,一想想自己要为这种人当开山辟路?顿时更不情愿了。
这种情况下,更没有人好意思让那对老夫妻以身涉险。
尤其是看到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走两步喘一会儿的样子,就让林佳尧想到了自己的外公外婆。
这个年纪的老人,出个门都能要掉半条命。他们能熬过新手试炼已是不易了,这次即使什么都不做,恐怕也要被吓到半条命。
而高逸正死死盯着小周,大概是眼神太耿直,反倒看得小周十分尴尬,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老弟,真的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
高逸撇了撇嘴。
左老板则抚摸着佛珠,眼观鼻,鼻观心。能辨别戾气预知危险的佛珠俨然成了他的奶嘴,抚一会儿心就净了,如老僧入定。
在无人注意的瞬间,他方阔敦厚的脸庞上一双细长眼睛精光一显,冲坐在角落休息的小周使了个颜色。
颜妄品出了他人沉默中的拒绝,她倒是不介意先进去8号门看看。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确认,熄灯后进门这事反倒不急。
出人意料的是,小周率先打破沉默,举起手来,笑得一脸讨好:“各位,我将功补过,愿意去2号门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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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逸和林佳尧脸上浮现诧异之色,小周女友和左老板倒是面色轻松,说了几番注意安全的话。
倒计时显示还剩15分钟。
将手机息屏,颜妄说:“还有个人没回来,我去喊一声。”
林佳尧点头:“那你注意点时间,快去快回。对方要是……劝不听,你就别管了。”
闻言,左老板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林佳尧。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看着和和气气,心思反而挺干脆。
“明白。”
颜妄一路小跑着过去,倒数第三扇10号门关着。她推开门,不由得大吃一惊。
映入眼帘的画面有种令人目不暇接的华丽。造型各异,等身高的人偶各居一隅,有打花伞的洋裙贵妇;有手拿拐杖,戴礼帽的绅士;有身着甲胄的骑士;也有戴着围裙的侍女。
花纹精美繁复羊毛地毯从房间深处的王座滚至对墙,在墙的上方,挂着一座雕工精巧的布谷鸟闹钟。
这房间中的每一处布置,都与门口挂着的油画一一对应。人偶们五官靡艳,眼神迷离,姿态栩栩如生,将大厅里的两个木偶对比成了粗制滥造,初具雏形的胚胎。
仿真到一定程度,还真难辨真假。只是太过艳丽的面庞看久了,会让人后背不免升起一抹寒凉。
说人话——颜妄的恐怖谷效应快犯了。
只看脸,她很难分辨这屋里的一张张脸,到底哪个是真是假。所幸男生浅灰线衫的日常衣着与周遭人偶还是有些微差别。
搜索了几处,眸光很快定格在王座边上正在给“女王”戴王冠的少年。
他唇微抿着,神情认真的将白貂皮制作的加冕斗篷披到人偶肩上,一丝不苟地系好绸带,从腿侧的箱子里掏出根权杖,塞进“女王”手里,仿佛是她虔诚而受宠的情人。
看边上叠着的一摞摞纸箱,可以猜得到摆弄这一屋子玩偶的巨大工程量。
摆弄完这一切,男生两手插兜,站远了些。看看女王,又看看王座正对面的布谷鸟闹钟,看周遭的一切纹丝不动。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来到女王面前,抬腿,一脚将王座上的女王踹了下来。
人偶:!
女王哐当倒在地上,权杖摔成两截,头上的王冠也飞出去了,倒在地上的姿态好不狼狈。
仰仗着两条长腿,男生跨过木偶,毫不费力地蹲在了王座上。
看姿势有点不对,他又调整了一下,像是蹲坑没找到感觉似的。
颜妄:……
颜妄赶紧敲门:“快熄灯了。”
“马上。”
他面无血色,幽深的瞳孔盯住对面,淡色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
下一秒。
屋内响起一声声“布谷布谷”的叫唤,鸟屋闹钟中间的阀门打开,一根猩红的长长的舌头伸了出来。舌头尖端本该站着布谷鸟的位置,摆放的是一杯猩红色的蜡烛。
他眸光宛若一道羽毛,扫在她身上,满意道:“你来的正好。”
12. 死亡派对(5)
男生从王座上跳下来,鸟屋舌头就弹了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颜妄正打算将蜡烛给对方,就听得熟悉的沙沙声响起。
这次熄灯竟提早了十分钟!
【天黑黑……】
几乎是儿歌响起的一刹那,颜妄和男生对视一眼,两人面色凝重,想到的都是同一个字——跑!
按照恐怖电影的套路,这个时候只要跑得比队友快就行了。谁慢谁喂鬼。
可惜,颜妄才是落后的那一个。
脚步不停的同时,心态过于良好的颜妄竟还有心思懊悔吐槽自己——她没事多管这个闲人干嘛?
【要进屋……】
【爸爸关灯睡觉觉……】
出口尽在眼前。
显然上一次在走廊的体验并不愉快,男生步子跨得大而迅速,提前冲入相对安全的大厅。
红地毯近在咫尺,颜妄能看见远处一行人各异的神色。
当儿歌唱到【闭眼】,颜妄一只脚踩上红地毯的瞬间,也闭上了眼睛。
覆在面前的光感骤然一暗。她听到后边响起的孩童般的银铃笑声,像是隔着几百米远的回廊,声音荡在她身后,正快速追来。
有只冰凉的小手搭住她肩头,沉重无比,仿若千斤坠般,幽幽语气渗着寒气:“嘻嘻,猜猜我是谁……”原来谜题在这里。
糟糕,她没注意到广播前的姓名播报。
她记得上一次那个男生在走廊里回答的名字是“易一”,这个就是答案吗?
颜妄潜意识觉得没那么简单。
好在冰冷蚀骨的寒意在后脑攀了不到一瞬,又很快散去了。像是从寒冬一脚踏进酷暑,她成功迈入大厅地界。
右脚跟左脚,这个过程不到一秒。她却感觉漫长得跟过了十分钟一样。不敢想象在走廊里待满一小时会如何。
如果只是单纯回答个名字这么简单,男生想必也不会溜得跟兔子一样快。
对了!亮灯的时间正在减少。会不会意味着,熄灯的时间也会逐步增加,直至这里陷入永夜呢……
颜妄的手心很快聚起了汗。
从思考中回神,她才发现两人的手牵在一起。
男生的手虽冰凉彻骨,却细腻柔软,掌心虎口没有一处茧子。这双手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颜妄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曾被仔细呵护的手此刻正与她十指交握,冰凉的温度正好驱散了她血管里流动的燥热不安。
刚才他拉了她一把。颜妄很感激。
大概是因为那场惊变,她掌心里的汗越来越多了,让颜妄有些尴尬。
她贴着男生手背的指腹一松,对方也顺势松开了手。
把蜡烛放回对方掌心,颜妄垂着两只手,贴墙而站,细细回味起方才大厅里发生的争执。
小周精神恍惚的道歉画面,女友的呵护撑扶,左老板看似苦口婆心劝解,实际自罚三杯把式的话题带过……事情没这么简单。
划掉火柴,只是为了抽根烟吗?
怪谈不让带包进,能随身携带的东西也就那么点。
颜妄只有【演员的自我修养】这一个道具能在怪谈里发挥点作用,手机是凑数的,赌一赌能联网。还有个防身的军刀,主要是拿来防人。
她都懂这个道理,别人会不懂吗?
这么重要的位置,肯定要带些能发挥救命作用的道具。毕竟烟一天不抽不会死。
有必要带烟?假使小周真的没道具可带。那么作为一个老烟鬼,不会傻到连打火机都忘了带吧。
眼下最大可能就是——这烟,绝不是普通的烟。
打火机带了,只不过太倒霉。好巧不巧的,进怪谈打火机就坏了,或者弄丢。
没办法,有的人运气就这么衰。还有人临考试那天笔坏了的呢。
所以为了抽上烟,小周必须得用火柴。这火柴一根可能还不够,所以得藏一盒。因为“烟”太珍贵,肯定不能一口气抽完,得分好几口抽。
可这是个合作式怪谈。说到底,他们想活着出去就得带上其他人。有道具能走捷径,何必藏着掖着,大家反而更能理解帮忙——
除非,被人知道后会产生利益冲突……比方说,奖励。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玩游戏,肯定有奖励。
而奖励肯定也得活着带出去啊。烟的优先级能排在火柴的前面,说明小周对于存活这件事,心底是打包票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那根“烟”的能力一定很强。能保证通关D级怪谈的实力,在C+存活应该也不难。
来这里还能有什么其他收益吗?
思前想后,颜妄脑海中忽然闪过小周对左老板的溜须拍马,以及让小周坐墙角,霸占椅子的左老板。而关心男友的女生却对此毫无怨言……
结合左老板的身份,颜妄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高级打工仔吗?
带人过个怪谈,中途掉落的奖励道具还要让给左老板。毕竟通关结算后的奖励道具可是自动绑定的,没法交易。
看小周方才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像是虚心,更像是被梦魇魇住了。他一定看到极为可怕的东西,就发生在那些房间里。
他见过了,知道怎么应对,胸有成竹。所以没选择颜妄已解开线索的8号房,而是2号房。
现在,他正在2号房里面轻松愉快的通关“游戏”。大概灯一亮,小周就会带着道具满载而归。
手上的汗干得差不多了。
颜妄缓缓躺下,脑袋枕在手上,继续想事情。
小周要是一开始就把话说开,她肯定是无所谓。对于正常新手来说,先活过一个怪谈才是重点。有人愿意把活干了,简直求之不得。
不过,颜妄现在对这怪谈的心理忽然有些复杂——她骨子里竟然有点跃跃欲试,期待会给什么奖励。
比如她的融化就很不错,可惜以自己目前的能力,难以百分百造成伤害。
但怪谈就像学生时期的每一场考试一样。
遇题、思题、解题获得的成就感也是无与伦比的。更别提给的奖励跟开盲盒一样……
打住。
这个想法太不正常,一定得打住。
颜妄闭了闭眼,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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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就感觉脸上多了一道呼吸。
沉重的,湿漉漉的呼吸……
颜妄知道灯一黑,大厅里会多一个“客人”。可不对劲的是,半分钟前她才在明明大厅对面处,听到杯子被踢动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上方。
难道它是跑着过来的?
似是有人为颜妄贴心解答般,上个念头刚落下,离她脚几十来米远的地方,又响起一道喷气声……
怪物有两个!
两道呼吸声彼此交叠,一会儿错过,一会儿汇合。
也就是说,随着每一次熄灯,大厅里呼着气的东西也会多一个。如此一来,灯越熄越快,怪物越来越多,黑暗越来越久,条件越来越严峻,无处可去的人类迟早得进房间。
刺不刺激?意不意外?
慢慢的,颜妄把两条腿收起来了。整个人贴着墙角坐,怀抱双腿,好让自己占的面积达到最小。
其他人的滋味儿也不比她好受。
离怪物出现点最近的左老板一开始同时听到两道呼吸声,差点没吓得劈叉。
偏偏他体型最大,两个怪物靠过来,他不一定躲得过去。他只好趴在地上,像只壁虎一样,轻手轻脚,向着呼吸声反方向爬。
中途不小心踢到个塑料杯,对声音感知敏锐的怪物很快往这边来。
他心里骂句操蛋,只得静悄悄的,继续往其他地方爬行。
大厅八个人跟两个怪物玩起了捉迷藏。黑暗中每个人都出了一身汗,有苦难言。如果现在门就在脸上,有人真的会进去的,起码比在外边玩这个提心吊胆的猫捉老鼠游戏,被累死强。
要死也死个痛快啊。
黑暗中,人们对一切事物的敏感度都变得尖锐深刻起来,只是除了时间。
一阵漫长的等待。
记不清过了多久。
灯终于亮了。
众人的精神明显比第一次消沉许多。
虽然他们目前还没有遇上伤亡,但再关几次灯,让他们高警惕度摸黑与怪物周旋,肯定得有一个人疯。
左老板好似焉了的茄子,坐椅子歇息一会儿。目光越过望夫石一样的小周女友,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灯都亮这么久了,小周怎么还没出来?
林佳尧皱皱鼻子,使劲地嗅了嗅:“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甜甜的……”
腥味。
站在走廊门口的颜妄一眼就注意到重点——门的颜色换了。
黑门与白门颜色互换,原本漆着黑色的二号门,此刻变成了纯洁的雪白色,衬显得门缝处渗出来的鲜血猩红瞩目。
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穿破门板,激得人心头一荡。
颜妄缓缓打开门,厕所地砖上,躺着一个粉紫色的肉团。
那婴孩一般的肉团,有着一颗与体格明显不符的,毛茸茸的成年人脑袋。
婴孩啼哭着,虾子般弓着身子,往门口的方向爬来,成年人大小的面庞蜡黄,眼白凸涨,布满血丝,张口嚎叫露出一嘴黄牙。
正是小周!
“啊啊啊啊啊啊——”女人的悲恸惊天动地。
15. 死亡派对(8)
“我会进偶数门看看什么情况。”闻山玉说。
距离熄灯还剩5分钟。
他们走向各自的门前。
林佳尧是相对安全的4号门,颜妄是8号门。
而负责2号门的高逸和6号门的莫老先生,分别来到了了5号门和9号门。
这是一场小赌。
颜妄曾提出可以和其中一人的门做对换,高逸和莫老先生都拒绝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将闻山玉的黑色鸢尾放进口袋,颜妄面色凝重,心中不由得微微紧张。对于门后的世界,他们都一无所知。
迎接她的会是什么呢……
没有太多时间给她思考这个问题。
广播的沙沙声又响起来了。
【接下来请伊以小朋友表演才艺朗诵……】
转开门,颜妄踏进明亮的房间,入眼即是一片宁静的汪蓝色。
扑腾的海洋球淹没至她的膝盖,拍打着热情的浪花欢迎来客。
大厅的童谣仿佛是被过滤了许多层的海水,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地渗了进来,淹进了她的耳膜。
【天黑黑,要进屋,爸爸关灯睡觉觉,闭眼——】
才是乖宝宝。
颜妄张唇,下意识地跟着无声念。
她双眼紧闭,耳边全是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整个人仿佛浸泡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里,随波逐流。
海水洗去了一切杂念,迷惘、仓皇的情绪在深海里沸腾、翻滚、拍打,最终冷却,消解。
风平了,浪静了。
颜妄睁开眼,眼瞳被覆上一抹致郁的深蓝,铺天盖地的蓝色海洋球闯进她眼帘。
此刻,她正置身于一座空旷的海洋球乐园。
颜妄被拦在围栏外,跨过彩色木桩,就可以跃进海洋球组成的汪洋大海。
而在海的中心,则是各式各样的彩虹堡垒。
昏暗有限的淡黄灯光打亮将近四百平米的室内面积,这里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有滑滑梯,旋转木马,攀登网,蘑菇洞,吊篮,摇摆锤等。
还有大形的泡沫积木和充满童真的独角兽充气船。
这么大个地方,专为她一个人准备,是不是有些太浪费?
颜妄轻扯唇角,正待笑一声。
蓦然间,远处滑梯下的海洋球堆突然炸起一圈涟漪,轻盈的蓝色球体四处飞散,好似有人从滑滑梯俯冲进海洋里。
孩童咿呀咿呀的笑声幽幽传来。
果然。
上次在8号房找蜡烛的感受不是错觉。这片地方,除了她,还有其他“客人”。
而她的目标则很明了。
颜妄的视线重落回正中心,在几百米远,透过弯弯绕绕管道,在出入口对面,有一座巨大的美人鱼雕像,手里正托着一块鲜艳可口的蛋糕。
雕像之上悬挂着一座巨大的贝壳钟表,里面的倒计时正在减少。
【剩余:01时19分03秒】
她必须得在一小时十九分之内拿到那块蛋糕。
不然,迎接她的可能是死亡。
回想8号房间的提示。那句【遇水即溶】里的“水”,恐怕就是这些隐射着海水的海洋球吧。
如果是这样,颜妄得在不碰到海洋球的前提下拿到蛋糕。难度其实并不大,只要不节外生枝。
这里许多半人高的积木可以扔到海洋中间当跳石,再爬到附近的城堡设施,一路往美人鱼雕像那儿爬,几乎没什么阻碍。
主要难点还是体力。
就像小时候看的《男生女生向前冲》一样。这一关,颜妄需要攀爬,跳跃,赛跑,悬垂,可能还会用到跳杆。
对于体能好的人来说,通关乃轻而易举的事情。
作为一个经常996的脆皮上班仔,颜妄跑几步就踹,每天靠咖啡续命,体能虚得不行,仗着年轻没得腰椎盘突出,也就差个过劳肥了。
现在这个情况,不行也得硬着头皮上。不知道被强化后的体能会是什么用。
颜妄捡起附近的小黄鸭,往池子里一丢,溅起了一小圈波动。
海洋球池子中央还是静悄悄的。
不一会儿,她听到有个脚步声咚咚咚地爬上滑梯,滑落下来,孩子兴奋而刺激的叫声萦绕在半空中。
看来小物件的动静完全不会引起“孩子”们的注意,它们玩得正开心呢。
试试其他的。
积木的重量着实不轻,将一个圆盘形的积木扛在怀里,颜妄吃力挑高,往前一投。
积木盘稳稳当当地砸进池子,“扑通”一声,惊起不小的动静。
乐园里安静了一瞬。
看不见的孩子们似是被这动静吓到,一个个缩进隐秘的角落里,默不作声,好像是在忌惮,也像是在害怕。
颜妄顿感不妙。
就在此时,右边的彩色管道里响起的咆哮声震耳欲聋的。
砰!砰!砰!
一串沉甸甸的脚步声顺着她的方向轰然跑来,造成的动静地动山摇。
颜妄只感觉到脚下的地都在震颤。
无路可逃,躲!
她想也不想的攀上围栏,站定深呼吸憋住气,凝神后,一下跃上积木。
圆盘因为她的体重往下沉了沉,海洋球疯狂地往落点集聚,颜妄迅速调整好重心。
右前方的充气城堡入口遥遥在望,估摸着距离大概有两三米。能不能成功跳上去是未知,但不跳必死无疑。
求生意志下的颜妄铆足了劲,使出全身力气用劲一蹬,在空中跃起,往前急跳。
城堡拱门离她只有半掌之遥,却仿佛隔着万里。眼看就要落下,颜妄眼疾手快,抓住了城墙一旁延伸出来的“壁灯”。
承受不住成人体重的充气壁灯连带部分城墙瞬间凹陷,好在颜妄虽体格不强,身手还算敏捷,没拖着壁灯一路触底,而是借力翻身过墙,稳稳当当地摔进城堡。
没了压力,粉白城墙里的空气飞速上升,Q弹的壁灯在空中摇晃。
回头,积木圆盘被海洋球“吃干抹净”,颜妄只来得及瞥见圆盘中心的一点黄,而后就不见了。
管道里的庞然巨物仍在不停跑动着,随着接近,颜妄底下的城堡气垫和池子里的海洋球都在不停震颤。
海洋球被颠得一上一下,仿佛沸腾一般。
颜妄将身体贴在充气墙柱后方,斜视着看那头巨兽一点一点露出庐山真面目。
只见个四米高的血色巨狮从管道中冲出,发出撼天动地的咆哮声,吹出一阵腥风血雨。
“吼——”
它体格雄伟,没有皮的前肢血肉暴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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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扎实的肌肉纤维紧绷,充满矫健蓬勃的力量。
颜妄定睛一看,前爪上那些凸起的哪是“肌肉纤维”,而是一只只剥了皮的人臂组成。
被血打湿粘成一绺的鬃毛遮住头部,狮子喷出一口气,甩了甩脑袋,露出长满眼睛的脸部。
密密麻麻的眼睛布在粗短的吻部,好似芝麻。随着狮子头向一边倾斜摆动,另一侧的眼睛就会闭上,如同眼睛失灵的洋娃娃。
捏造出这么个东西的家伙,绝对是变态中的变态。
颜妄收回目光,紧贴城墙,默默心想着。
眼神不太好的狮子在圆盘沉默处转一圈,一无所获,嘶鸣着掉头,似是准备回巢。
颜妄心下稍安,城堡门口的海洋球冷不丁溅了起来。
“嘻嘻。”空灵笑声擦着她耳边飞过,恶作剧成功的熊孩子一路溜远。
颜妄:“……”
孩子还小,千万不能放过。
要不是看不见它,她高低得抓住那小屁孩狠狠抽两下。有胆子撩拨,怎么没胆子上去迎战啊!
“吼!”
又是一声咆哮,腥臭浑浊的热气糊了城墙后的颜妄一脸。
血狮子一个跳扑,跃到城堡附近,尖利爪子稍碰到城堡地基一角,颜妄就听到“呲”的一声,底下的气垫正在飞速漏气扁化。
但她不能动。
4米高的身躯让血狮与城堡二楼房顶平行,硕大的狮子头越过城墙,几十只眼睛细细巡视着里面的每处通道,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颜妄所处的位置正好卡在了死角。狮子下巴投下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罩住,底下湿冷恶臭鬃毛时不时撩过她的脸,在清透的肌肤上留下浅浅血痕。
颜妄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她现在的位置很好,却也极不好。
处于视野死角的她能从狮口底下逃过一截,可城堡的漏气源头就在她墙外的一侧。
整个城堡都在冲她这个方向倾斜,轰塌。要不了多久,海洋球就会溢上来,率先淹没她所在的关口。
她只能赌,拿命跟狮子赌耐心。
往好处想,溶于海洋球也许会死的干净利落点。而猫科动物都会有玩弄猎物的习惯。
要被这狮子抓住,她就怕人还没断气,眼睁睁看着这狮子是怎么剖开她腹部,将内脏蚕食殆尽……
想想就毛骨悚然。
一滴冷汗从额角垂落,颜妄闭上眼,渐渐平复焦灼的心。
时间分秒流逝,城堡塌陷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她听到海洋球溢进来时簌簌窜窜的声音,时间所剩不多了,那些海洋球已经在往颜妄的方向涌。
“呼……”
狮子狐疑地抖索了下鬃毛,掉头,踏着沉重的脚步往管道走去,尾巴一甩一甩。
血影消失的刹那。
颜妄以脚点地,腾空跃起,攀上城堡二楼,一路连滚带爬,趁着烟囱倾斜搭成了独木桥,飞速蹿上城堡后方的高高耸立的蘑菇树屋。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不拖泥不带水,灵活如山间的猴。
身体摔进树洞,没了肾上腺素,肩颈和下肢的酸痛如潮水般攀上来,四肢沉得像灌了铅。
颜妄抹去肩窝处的冷汗,松口气。
猴就猴吧,至少她活下来了。
16. 死亡派对(9)
昏黄的霞光拂照大地。
天苍野茫,风吹草低,虫鸣漂浮在山谷间,秋虫一声一声的叫着。
望着眼前金黄的稻田,林佳尧茫然地眨了眨眼。
久违的清新空气充斥在鼻腔。稻田一望无际,微风拂过,一切给人以身轻自由,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的错觉。
只是除了,田地肩东零西落的面具,以及千米之外的巨大身影。
身穿牛仔背带裤的大型稻草人即使席地而坐,依然有三层楼那么高。被格子布笼着的脑袋咧着一道诡异不善的笑,两个黑布隆冬的眼睛正遥望着林佳尧所在的方向。
在它的背后是枚夕阳,正发出暗淡的橙光照耀大地。
随着天空白云组成的倒计时,夕阳正一点一点下沉。
而林佳尧的目标蛋糕,放在大型稻草人脚边的餐篮里,发出淡淡的金光。
【剩余:01时19分58秒】
时间在流逝。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倒计时结束之前,跑过去就好了?
林佳尧说跑就跑,没有任何犹豫,正准备拿出比八百米考试还拼命的速度,脚下泥地霍的一软,深深吸住了她的脚踝。
不过三秒,沼泽便吞没了她的半条小腿,吸力有如一只章鱼王的腕足附在腿上,林佳尧举步维艰,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往底下沉。
有一瞬,她觉得自己的视角就像被黏在蛛网上的蚊虫,眼睁睁看死亡降临,却动弹不得。
但林佳尧没有丝毫慌乱。
遇到沼泽是千万不能挣扎的,越挣只会沦陷得越快。她要做的事就是躺下,扩大接触面,使得身体浮在表面。
想到这儿,林佳尧彻底张开双臂不动了,就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整个人呈大字仰面躺着,底下的吸力神奇般地减轻。
静静漂浮在沼泽上,看着天空的倒计时,她轻轻地拨动着手脚,如一艘木舟,缓缓飘向了岸。
抓住沼泽地边上的一束稻草,林佳尧爬上岸,后背黏着一层腥臭的淤泥,心中仍心有余悸,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大片的土地面积被稻草挡住,不走到脸上,很难分辨这一侧到底是沼泽还是土地。
幸运的是,沼泽大多不超过三米宽,感知敏锐点,第一脚踩进去赶紧出来,不自乱阵脚就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凶险。
可这条路,还是没想象的那么好走。
林佳尧擦去溅到睫毛上的泥,正准备歇会儿,天地开始共颤起来。
一道磅礴的,迟钝的声音响彻天际——
【1、2、3……】
【稻草人,不许动!】
最后一个字节吐露,尾音在天空中幽幽回荡了一会儿,世界终于重归宁静。
鸟虫依旧鸣叫着,风吹稻浪,一切祥和得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除了稻田中断续响起的窸窸窣窣。
距离近了,林佳尧听见稻田里有个脚步声踏草奔来,急速逼近。
恐惧感油然升起。
怕也没办法,眼下就她一个人,真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与其逃避,不如面对。
林佳尧咬破舌尖,淡甜的铁锈味氤氲在口腔内,轻微的疼痛感让她精神高度集中,无暇顾及恐惧。
她踮起脚尖,抬高下巴,眼神焦急,四处查找要把那个不和谐的声音揪出来。
只见金灿灿的稻浪中,有一道直冲她而来的急流。
一束接着一束的稻草如多米诺骨牌般被碾倒,感受到林佳尧的注视,疾驰的身影蓦地凝住不动,脑袋上的破旧帆布被刺出一对圆窟窿,面着林佳尧的方向。
这双黑豆般大的瞳仁与她对视一眼,竟快速低下头去了,仿佛在害怕别人的注视。
原来【123,稻草人不许动】的游戏指的是这个。
林佳尧信心大增,转瞬间,又陷入绝望。
视线越过稻草人削瘦的肩膀,能看见远远的,浮在稻浪上的头颅,渺小如米粒。
一颗、两颗、三颗……虽然稻草人们的距离隔着十万八千里,看似安全。但凭借刚才的速度,追上来可要不了一小时。
这段时间,她能超过他们,冲到野餐篮附近吗?
一想到自己八百米测试勉强及格的成绩,一路上还要估计那些大小不一的沼泽坑,林佳尧就觉得够呛。
为什么选中这扇门的不是高逸?
林佳尧心中欲哭无泪,转过身,拔腿就跑。
噔噔噔——
身后的脚步也在极速前进,动如脱兔。
感知到背后的动静越来越近,刚跳开一个沼泽坑的林佳尧气都没喘顺,就急急忙忙转头。
咯噔——
稻草人的鼻尖与她只有几厘米之遥。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灰扑扑的稻草人的脑袋如断了气般掉下去,悬挂在脖子上,晃悠了几下才停。
这东西周身被稻草包裹着,躯干笔直削瘦,看着没有生气是个死物。
林佳尧却能感觉得出,透过稻草缝隙里,蹿出来的一缕缕喘息,气若游丝,仿佛被套在稻草里的人只有一个狭窄的气孔用来呼吸。
淡淡的焦味透过稻草缝随风飘来,林佳尧尝出了气味里的焦苦和腐朽的恶气。
跑是绝对不要想的了。
但凡离开视线一秒,这个稻草人就能贴上她的头皮。届时会发生什么,可不好说。
牙齿在干枯起皮的唇上留下一道泛血的印子,林佳尧没做过多思考,从怀里掏出一把餐刀。
【饕鬄牌餐刀】
【说明】:锋利无比的餐刀,拥有将一切物体拆吃入腹的能力。
‘小馋猫’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调侃,但你不一样,你是真正的小馋猫,究极品屎大王。
精神压力的剧增,让你迷恋上通过暴饮暴食的方式来排解心中郁结,与多巴胺同样飙升的还可能是你的体重。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状态】:已绑定
银白色的锋刃在夕阳霞光下泛出锐利寒芒。这把餐刀的顶端不似普通餐刀那般圆钝,而是呈尖型,完全是战斗武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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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着餐刀的林佳尧几乎没怎么发力,刀刃在稻草上轻轻哗啦几下,结实密布的稻草束就四分五裂,消散于空中。
一股焦臭的恶气四溢开来,混杂着几缕烤肉的芬芳。
与此同时,林佳尧的肚子也沉甸甸的,吸过水的稻草重如秤砣,衣摆被臌胀的肚皮撑起,压得她膝盖也不自觉往下弯曲。
林佳尧使劲昂头,看清了面前这个怪物的全貌。
没有五官的面部融合成一片,说不上狰狞吓人,只是触目惊心的丑陋。而新长出来的肌肤又有种诡异的美感,仿佛互相溶色的画盘。
这块是拿坡里黄,那块是珍珠白,色块们相互交织融合出更浅一层的肉色,透露出一种晶莹透润的油滑感。
而在脖子下方,是绷带也盖不住的焦黑胸膛。黑红的血水透过绷带,一层层渗透上来。视线再往下,是悬挂在腿间紧缩如核桃般大小的……
“唔……呜呜呜……唔!不!要!看!!”
注意到林佳尧的目光,男人羞愤欲绝,发出凄厉销魂的惨叫,不断挣扎,四肢扭曲紧紧护住自己身体。最后在霞光的照射下化为黑烟,颗粒洒落一地,悄无声息地融进大地,成为稻田的养料。
是因自卑而自杀了吗?
也好。
省得做心理建设,说服自己把这东西当“炭烤排骨”放进肚子里。
林佳尧吐出一口浊气,沉痛的腰腹让人没时间细究其他。收起餐刀,她很快从口袋里拿出一板药片。
【山寨版健胃消食片x6】
【说明:能消化肚子里的一切。
好胃口离不开好药片。没有健胃消食片的辅助,食客们怎么继续大快朵颐呢?餐桌上的美食可不会自己消失。
你要浪费食物吗?饕鬄不会放过你!
据传这是饕鬄牌健胃消食片的山寨版。正版拥有能消化一切并将服药者自身都消化的凶残能力,成为杀人越货的最佳优选。
对此,真正消化不良的怪谈旅客表示有话要说:朋友们,山寨没什么不好。】
这是林佳尧通关新手试验获得的道具奖励。虽然写着可交易,但与餐刀功能的高度契合与绑定,让林佳尧根本不可能将其在市场上脱手。
这两个道具少任何一个都会沦为垃圾。
起初林佳尧就很羡慕获得异能奖励的人,现在看来有这两个道具也没什么不好。
一切安排冥冥中自有注定。她能躲过这两次,说明一路的选择没错。
药片下肚,不到一分钟肚子里变空空如也,身轻一大截。
林佳尧凝视着稻浪远方的发虚阴沉的脑袋们,倒走着踏上路途。
轰鸣声再次响彻天际,处理过后如牛吼般迟滞的声音念道——
【1、2、3……】
【稻草人,不许动!】
林佳尧迅速回身,奔跑间几度回头,身后的动静没有跟上,稻草人们一动不动。
看来这段时间就是留给她拉开距离的!
她屏住呼吸,一鼓作气,勇往直前。
17. 死亡派对(10)
滑。
真的太滑了。
攀爬在蘑菇树屋的颜妄脑中只有这一个感想。
明明所做的只需要爬过一个又一个树屋,扶着吊桥小心前行个几十米就能到章鱼堡垒,离雕像再近百米。
颜妄觉得,还是往海洋球里扔积木,然后跟血狮躲猫猫省事。可惜蘑菇树屋和章鱼堡垒都没有积木。
高达5米的蘑菇树屋由塑料制成,通体光滑,成簇成簇地聚在一块,形成一小片建筑群,树干中空,五颜六色的塑料管道和滑梯连接起屋群,宛若一座空中回廊。
颜妄想继续前行,就只能通过从树枝上垂下来的藤条,一步步往上爬,进入树洞。
白色马丁靴的鞋底踩在塑料上,像在冰场上滑冰,她勉强施一点力,过不了几秒,鞋底又像抹了油似的滑下去了。
所幸放弃,两腿交叉,抓着绳子一点一点的往上挪。
这一关,考验的还是臂力。
钻进另一个树洞,颜妄身体浑身汗湿,忍饥受渴,只得吃空气解闷。
全年的运动量光堆积在这一天了,这一趟若能回去,她大概一周都不想下床。
【剩余:0时58分30秒】
不敢耽搁太久。
等四肢稍微好受点能施力了,颜妄赶紧起身,环顾树洞四周。
四个管道,红橙黄绿,通向四个未知方向。
想起之前看到的吊桥在左方,颜妄义无反顾地进了离自己最近的红色管道。
随着深入,人根本分不清天上地下,东南西北,管道内部的空气也逐渐稀薄,溢满粉尘。
发现视角不对劲,越爬越往下的颜妄很快回过味来——选错了。
按方向感选根本没用,管道中途会通上也会通下,能左拐也会右拐。比如现在,她就在往下爬。
完蛋,本就不充裕的时间全浪费了。
她赶紧看眼手机,只过去十分钟,勉强能接受。
轻轻的嘲笑声隔着塑料管道传来,似乎觉得不过瘾,顽皮孩子决定雪上加霜,在管道外重重踹一脚,顿时整个通道嗡嗡作响,震得颜妄头晕目眩。
熊孩子滚出怪谈。
颜妄咬牙切齿地一路往回爬。
背后突生异动,一枚海洋球从底下的幽深处弹出。
她赶忙闪躲至一旁,海洋球一路弹跳飞过,蹭到风衣腰带的瞬间化为一滩水,将腰带尾部的金属装饰顷刻融化,液体滴落至管道,塑料被溶出个大腿般粗的洞。
隔着1米的底下就是海洋球们组成的浪潮。
颜妄爬行的动作一直未停,时刻注意身后。所幸回到树洞这一路上,海洋球再没追击。
她躺着歇了半分钟,心中灵机一动。
溶液,她不是也有吗?
虽然无法百分百控制汗液转变为强酸,但多试几次,总比每爬一个管道试错,发现不对再折返白白浪费时间的好。
颜妄现在可浑身是汗。
她将汗津津的脸贴向橙色管道,没费多少念力,就将上半截管道溶出个大坑,一切只因体温高得可怕。
寂静的海洋球乐园内,响起一阵令人牙疼的“滋啦滋啦”声。四通八达、五彩缤纷的管道中段,一颗鬼鬼祟祟的脑袋露了出来。
脑袋主人明明有着清丽的五官,四处张望,探头探脑的动作却仿佛刚进城的老鼠。
该说不说,颜妄运气还是不错的。
第二个管道就找对方向。顺橙色一路往上,进紫色蘑菇树洞,左拐就连着吊桥。
她心底一轻,正准备缩回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
“吼……?”
四处巡逻的血狮子就站在隧道口,好死不死的,眼睛睁开的那一侧,正对着她,与人遥遥相望。
“吼!”
血狮前肢高举,飞速跃起,奔跑而来的动静惊天动地。
颜妄自然没傻愣着,刚对视上的0.01秒她就快速埋下头,掌心撑壁,烫出个洞,跟攀岩一样人为支点,一路往上爬。
咣当——
橙色塑料管道脱离树屋,轰然倒塌,摔进池子里,溅起一大圈海洋球粒。
“噶几噶几。”
嚼了几口塑料,血狮索然无味将塑料球吐了出来,在池子里东嗅嗅西闻闻,右侧的眼珠们一上一下眨动着。
逃过一劫的颜妄缩在树洞里,刚将腿收进来,耳边响起孩子的咿呀跑过的微动,她就知道大事不妙。
——又要负重训练了。
眼前的这栋紫色树屋可千万不能塌,塌了这吊桥就没了,也意味着通关的道路没了。
这些透明小孩之所以干扰颜妄,可能是因为好玩。如果只是贪玩的话,玩具或许能起到安抚作用。
体温比刚才降了一些,溶解力时有时无,倒将捏造塑料的力度控制在一个巧妙维度。或许是注意到颜妄手上捏东西的动作,孩子们没再发出吵闹动静。
一个油光可鉴流着桔色糖汁的糖葫芦就这么在她手底下诞生了。
颜妄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当个手艺人。
糖葫芦被抛至空中,落了几厘米停住漂浮在空中,好似时空凝滞。
过了几秒,葫芦的尖端倾斜了45°角,她听到嘎嘣脆的一响,是牙齿磕在塑料上的动静。
果然,最上边的糖葫芦出现一排细小的牙印。
空气静默几秒,抽泣声隐隐响起,最后转化为嘤嘤哭闹。
这时候血狮子早已走远。
“呜呜……呜呜呜……”
笨蛋!
叫你给我找麻烦,这次换我整你了吧。
颜妄乐不可支,一路的憋屈总算减轻一些,咧着嘴往吊桥走,将小孩哭闹声远远甩在身后。
吊桥由藤条和塑料板组成,离池子有5米高,万幸颜妄没有恐高症。
一条腿站上去摇摇晃晃,她很快适应,只要不往地面看,几乎没有晕眩感,只是一站上去,身子便一直晃动,重心有些难调节。
这藤条组成的扶手太矮,想要去扶必须得矮身,作为落地点的塑料板们间隔得又太远,想要前行,必须用跳的。
颜妄深吸口气,在脑海中构想自己跳过去,略一摇晃,然后快速抓住藤条稳住中心,成功跳到章鱼堡垒的完美结算画面。
想法很美好,执行很困难。
这塑料板之间的缝隙都够横站她两个人了,掉下去遇水即溶。信她能一下一下跳过去,不如信她是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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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
还是得想想别的法子。
正琢磨着,没从吊桥上收回来的左腿猛地一斜,差点劈了个叉。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在捣鼓。
颜妄收回腿站在树洞内,神情的是哀怨的,是郁闷的。
为什么进了怪谈还要哄熊孩子啊?
但是还能怎么办呢,不把这个小祖宗的注意力吸引走,她就别想安安稳稳过这座桥。
颜妄干脆认命,做几个热身动作,待体温稍稍升起一些,就地取材捏起了玩具。
一套七巧板就这么出来了。线条歪歪扭扭的七巧板,却并不影响娱乐性。
颜妄应付的给演示了一下怎么拼兔子和猫,而后把东西撩在地上,走开,七巧板们就自己组合移动了起来。
麻烦暂时告一段落。
瞧着被霍霍的不成样子的蘑菇屋顶,颜妄眸光灵动,唇边绽出了一个笑。
【剩余:0时20分30秒】
身穿珍珠抹胸,裹黄色鱼尾裙,皮肤绿得发蓝的小美人鱼站在蚌壳内,手捧蛋糕,两个大而空洞的瞳孔直直望向前方。
吊桥横架在蘑菇树屋与章鱼堡垒之间,连起了互通的道路。一道削瘦身影正岌岌可危地悬挂在桥底下,随时有坠落的可能。
如果不是腰间挂着的塑料吊索,颜妄还真摔下去了。
找准平衡,她双手紧抓塑料板边沿,腰腹核心发力,上半身跃起,攀上落点,落地姿势略显狼狈,几秒后成功站稳脚跟。
颜妄一鼓作气,往前大跳,落下,身体微晃,在重心失衡前再次起跳。
戴着海岛船长帽的独眼粉皮章鱼头近在眼前,伸手,抓住章鱼触手,颜妄顺着堡垒中心的大炮管道,直线下滑,溜入堡垒内部。
议事大厅里,塑料小章鱼们忙忙叨叨的身影被定格,有指着作战计划表高谈论阔的,有端茶倒水的,有维护军事器械的。
鱼雷模样的炮弹在海洋球里漂浮,看守小章鱼手里端着鱼竿。意思不言而喻。
颜妄没先琢磨钓鱼游戏,从会议桌上顺着真正有用的道具——一盒火柴,然后绕开认真的小章鱼们,来到堡垒露台。
美人鱼雕像离她只有几十米,蓝色蛋糕金光熠熠,唾手可得。
明明用跑的根本要不了一分钟,颜妄却只能望洋兴叹。原因无他,露台和雕像之间没有任何建筑和落脚点。
想拿到蛋糕,就只能依靠章鱼堡垒的大炮把自己发射过去。
也就是说,颜妄要通过小游戏钓取炮弹,将距离、阻力、风速、角度、重量等等因素计算在一起,最后点燃火线,再将自己发射出去。
要做到精准投放,还得拿多枚炮弹测试,不然只有一次试错的机会。不想失败,就必须慎重考量。
然而五分钟时间过去了。
颜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有加入程序繁复的游戏,没有调试大炮角度。而是选择了另一个看似更危险,却也更高效干涉因素较少的方案。
如果说,她人为在池子中央创造出一个可供跳跃的平台来呢?
谁说一定要按照怪谈官方的解法来玩游戏。
渐渐的。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想法在颜妄的脑袋里酝酿成型。
18. 死亡派对(11)
【剩余:0时10分30秒】
以凸起的腕足吸盘为落点,颜妄吭哧吭哧的在章鱼腕足上艰难爬行,来到了章鱼船长的头部。
章鱼船长完美如球形冰淇淋状的脑袋上,仅存一只滚圆眼睛正气势汹汹的瞪着前方,另一侧则被黑色眼罩遮得严严实实。
章鱼船长嘟着嘴一动不动,如果能换个表情,它大概会皱起不存在的眉毛,发出疑惑——你不去钓炮弹,跑我脸上干啥?
颜妄很快揭晓了谜底。运动后正热得发烫的掌心抚上固定眼球的杆子。
咯噔一声。独眼龙船长彻底变成了无眼龙船长。
颜妄掂了掂手里这颗眼球的分量,很是吃力的抬手,冲海洋池中央做出抛球姿势,架势犹如投篮。
她手臂伸直,用腕部和手指力量拨球,投出一个并不好看的抛物线。但球还是精准落位了,这点距离根本没什么难度。
“咚!”
沉重眼球砸进池子,炸起一圈海洋球,触底后发出猛烈声响在空旷的海洋球乐园里回荡。
做完这一切,颜妄缩进章鱼船长黑黢黢的眼眶里,等着她的活体跳跳床垫归来。
没过多久,血狮子踏着沉重的脚步而来,硕大的脑袋无精打采的耷拉着。
被戏耍了太多波而一无所获的狮子早已失去了最初的亢奋紧绷,只是例行公事的巡查着,一点一点磨蹭着来到发出动静的方向。
半截白色球体从海洋球中冒出,狮子伸出爪子扒拉几下球体,露出童心未泯的样子,完全没注意到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爬上章鱼须,一路来到了它的头顶。
颜妄在蜿蜒盘桓的章鱼须尖端站稳,垂眸,狮子那染上刺目血色爆炸鬃毛以及魁梧欣长的体魄覆在她瞳孔中。
紧张而兴奋的快感溢上心头,刺激得她指尖微微战栗,唇角不自觉扬起欣喜若狂的笑。
作死真是潜藏在人类体中的天性。
没有任何犹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的颜妄找准血狮子站稳时机,奋然而起,坠落的薄痩身姿在空中像一柄利刃,狠狠直刺血狮子的背脊。
无皮的血肉因重重踩踏泛起一圈波痕,很快肌肉纤维聚拢在一起,硬如钢板。
察觉到后背不对劲的狮子掉过头来,正准备把身上的“臭虫”甩下,肩胛连接部位便猛地一痛,血花喷涌而出,将雪白的人影染红。
狮子发出呜咽的吃痛声,失措一瞬后是席卷而来更猛烈的愤怒。
几十只眼睛充满怨恨阴毒,它不停咆哮,前肢举起,想直起身肩胛部却传来一阵钻心刺痛,激得它瞳孔急剧收缩。
筋膜被融化后,没了包裹物的肌肉如洪水般倾泻而出,一只滚烫灵活的手宛如屠夫的弯刀,在肌骨间游走着。
手的主人抓住一根根新鲜粉嫩的骨头,一步步往上爬。
狮子愤怒地挣扎着,跳跃着,却是徒劳无功。挂在身上不轻不重的分量从肩部逐渐转移直头顶。
鬃毛被紧紧扯住,狮子停止不动,仰头,耐心准备着,等臭虫爬到脸上的时候伺机而动,将对方甩至空中,再跃起一举吞入腹中。
头顶的重量蓦然一轻,它知道机会来了!
趁着血狮甩头的同时,颜妄也跳了起来。血狮昂首,使劲翻着眼想要看清头顶臭虫的位置。
只见那猩红身影顺着它嘴筒往前冲刺,马丁靴鞋底直直踩进眼帘,将浑浊的眼球一脚踩爆,白色软体四分五裂,颜妄借势腾空跃起,稳稳当当地落到美人鱼雕像手中。
“吼——!!”
一片动山摇,颜妄将蛋糕收入怀中,耳畔响起一道清脆的提示。
【体能升级】
【说明:在险境中的磨练让你体能获得了迅速提升,你的身手越发敏捷,耐力越发长久。保持战斗,这会使人受益终身。
切记,空有脑子没有体力的偏科怪可在怪谈里活不了太久。】
站在美人鱼的肩上,颜妄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难怪。她说怎么运动得这么多这么累,身体仍然有余力去攀跑跳跃,潜力好似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
怪谈还真是个公平的地方,勇敢的人一定会得到嘉赏。
思忖间,底下的地又是一阵颤动。
血狮站起身,抖弄身上的血渍,给周遭的一切都泼上层血点子。被“开背”过的躯体翻卷出一道道血肉如破败篷布,粗糙的烂肉们萎靡的挂在身上。
遭此大挫的它心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而始作俑者风轻云淡地站在雕像上面,一手插兜,丝毫不把它放在眼里!
“吼、吼——!”血狮阴沉的声音如滚雷,发出危险的低吼。
血狮如一道闪电般蹿出,两只巨爪拍向雕像肩头的女人。
颜妄却不慌不忙,唇角扬起,笃定道:
“再见。”
【剩余:0时0分1秒】
【目标达成】
-
十五分钟前。
一望无际的金色稻田,奔跑的少女在田野间撩拨出一道长长的波光粼粼的微澜。
林佳尧跑得满头大汗,回眸间,身后追杀的稻草人还在不停逼近。
她浑身泥泞,已经风干的、半干的泥土紧紧裹在身上,看不清来时衣服的颜色。只有冷灰色的泥塑“盔甲”,不断重复着黏附、风干、皲裂的过程。
脚底蓦地一陷,她习以为常地拔出腿,往旁边跳,回头,用眼神逼停百米外的稻草人。
四周静谧。
片刻后,洪大的声浪席卷而来,让她有了短暂的休憩时间。
【1、2、3……】
【稻草人,不许动!】
在语音播报途中及播报结束后的一分钟内,稻草人是不会动的。这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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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尧摸索出来的规律。
仅凭这个机制,她仍跑不过身后不断接力的稻草人。林佳尧发现,离她最近的稻草人的速度是她的十倍,其他稻草人速度则照常,与她一致。
每当她处理掉眼前的稻草人,下一个离人类最近的稻草人就会提速,拿过接力棒,奔袭而来似一头豺狼。
而手上的健胃消食片只剩2片了。距离野餐篮的路程才刚跑过半。她不可能将每只稻草人都拆解入腹。
况且这样行事太拖沓,根本不可能在有限时间内拿到蛋糕。她必须得寻找其他破局方法。
眼下急不得。
必须得把节奏缓下来,好好思考破解之法。
有关门的线索在脑海中浮现,林佳尧不断喃喃:“双皮脸,跑得快……”
如果这话指的是有两层身体的稻草人,那么这个提示对进房间的人来说,无疑是废话一句。
这样残酷的、无用的提示,竟然出现在D+怪谈里,这也太让人绝望,悲愤了。
有眼睛的人谁看不出来这稻草人跑得比狗还快?
眼睛稍不注意,少盯几秒,它就哗啦啦蹿到跟前来了。
就这样,还要时刻注意脚下的沼泽坑,一双眼睛根本分不过来。除非后脑勺上长对眼睛。
后脑勺。
长眼睛?
林佳尧茅塞顿开,惊喜道:“对啊,面具上不是有眼睛吗!赶紧试试。”
奔跑间,她视线在埋藏于田野间,起起伏伏塑料面具上蜻蜓点过。这些面具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孩童,有妖怪有精灵。
想起那句“正是反”,林佳尧也不管在这里有没有用,特意挑了一张胡子拉碴,目光炯炯有神的大叔面具扣在脸上,飞速转向后脑。
“唔!!”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佳尧感觉身后的速度不降反升。藏在稻草人躯壳下的男人发出被激怒的尖叫,酷酷酷追了上来。
林佳尧迅速回头,冷汗顺着睫毛滴落,从面颊的淤泥上清出一条淡痕来。
她心跳得飞快,扑通扑通,好似能跃出嗓子眼。
拿餐刀将眼前的怪物三两下解决。林佳尧嘴里嚼着健胃消食片,眼神反而坚定起来。
会激怒稻草人,就说明面具能造成影响。这里这么多面具,影响不一定全是负面作用。
再试试其他面具。
很快,她又挑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面具。
果然身后的脚步声变慢了。稻草人动作越来越迟钝,仿佛炎炎夏日里被融化的雪人,活在水土不服的季节,吃力的迈不出步子。
虽未能完全定住稻草人,但眼下拖延的速度已经足够了。
林佳尧铆足劲,视线紧盯脚下的路,避开多个沼泽,一路向前急奔。
巨型稻草人的笑脸越放越大,金光大盛,林佳尧冲出稻田,直取蛋糕。
19. 死亡派对(12)
第三次熄灯过后,大厅里的人仿佛度过了一个相当漫长的季节。
莫老太太紧贴在墙角,不动如山,手握十字项链,心中默念圣经。
此起彼伏,交错的呼吸声到处宣示着领地。
视觉的退化,让耳朵成了黑暗中接触外界信息的第一器官。人类好似入侵物种,谨小慎微地在夹缝中求存。
潘小慧蜷缩成一团,怀里是她湿哒哒、黏糊糊的爱人。她手抵在唇中,竖了四个指头。
四道呼吸声。
左老板大汗淋漓,手中的佛珠一直提醒着他,戾气从哪个方向袭来。对危机过度感知有时也是一件极为累人的事情,他太想周全,远离任何一个不安全的角落。
可没了声音的牵引,呼吸沉重的怪物们就像无法预测行动轨迹的混沌系统,运动毫无规律可言。
于是左老板总是不停奔波着换位置,越换越错。只祈祷这该死的黑暗赶快过去。
终于。
灯亮了。
廊道上的门再度换色。
嘎吱一声,黑门依次打开。
走出门,林佳尧与最近的高逸对视一眼,脸上皆是劫后余生的欢喜。他们赌对了,达成了目标,甚至获得了各自的奖励。
大家都很狼狈。
林佳尧浑身裹满干泥,像从池塘里潜逃多天的鲶鱼。高逸浑身湿淋淋的,浓厚的眉毛轻皱,跟刚从哪个下水管道里蹿出来的一样。
而颜妄整个人似是遭受过一场盛大的血色洗礼。
醒目鲜红的血泼溅在纯白衣衫上,白皙的面庞上,是被血渍染红的眼球。
她一双眼睛异常平静幽邃,战斗时的忘我状态还未彻底褪去,使她看起来冷酷不已。
但这表象很快就被打碎,颜妄发出了大彻大悟的惊呼。
她已彻底弄清怎么使用自己的力量,体格升级后浑身上下充满着使不完的力,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疯狂想找个场地找个对象试验一下自己的能耐。
【融化】
【说明:能力已从融化无机物升级为融化有机物。
老练的猎人知道怎么徒手剥出一张好皮,成熟的屠夫没有刀刃也知道如何拆肉剔骨,好厨子没有颠勺依然能胜任烹饪。
恭喜你发现自己的潜力,从只会捏玩具哄孩子的保姆异能者进化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异能者。】
强啊,实在太强了。
无视掉欠揍的说明,颜妄只觉得自己现在强的可怕,以至于完成目标的另一个道具奖励都没心思查看。林佳尧小心翼翼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那个……小颜姐,蛋糕。”
“哦。好。”
颜妄回过神来。眼前黄墙红地,没有敌人,她略显失落的目光无意识瞥了眼左老板,让对方不禁脖子一凉。
颜妄那两只完好的手臂血淋漓的,似刷了红漆,又好似恶魔双掌,十指纤细,铁骨铮铮。
左老板不敢细究那是谁的血染成的色,只觉头皮发麻。
没有眩光的加持,怀里的木制蛋糕切块恢复了劣质粗糙的斑斓模样。三块蛋糕在圆盘上整齐摆好,看见一旁的闻山玉,颜妄好奇道:“奇数门什么情况。”
闻山玉垂眸,揉着肩膀:“安全屋。”
左老板闻言大喜:“太好了。我就知道D级区域不会做的太绝!大厅里怪物越来越多,熄灯后进安全屋还能再熬一段时间。”
无人搭理他。
“莫老先生还没出来吗?”林佳尧问。
见老人迟迟未出,几人面色逐渐凝重,前往6号门。
屋里空荡荡的,干净如洗,没有任何血渍,也没有任何人留存过的痕迹。
莫老先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
靠在门框上的莫老太太一言不发,面色是苍白静默的。
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
“老先生应该还没从那个世界里回来吧。”小心翼翼说完这句话,林佳尧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可莫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不说点积极的,万一伤心过度身体挺不住,跟着老先生走了可怎么办。
大家心里都清楚,亮灯后没能归来,多半是凶多吉少。但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整洁的空屋子给人平添一丝希冀,心存侥幸——没血就是没出人命,或许人只是迷失在那个世界里,一时找不到回来的路?
颜妄道:“下次熄灯,我去找。”
“让我去吧。”
莫老太太抬起手,面色孱弱,语气嘶哑却充满坚定的力量:“你们别担心我。人老了,生离死别是常态。我活到这么大岁数,送走不少至亲好友。”
“这一天,我早就料到了。”
即使故作一脸豁达,老人褶皱下垂的眼尾还是泛了泪光,莫老太太克制了会儿情绪,平静道:“只是后悔,没跟他多说几句话。”
“他记性不好,总忘记回来的路。”她声音微哽,有些透不过气,拭去泪,继续说:“让我进去,我要带他回来。就算回不来,我也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留下的他。”
言毕,空气陷入死寂。
高逸张嘴,下意识准备上去劝,看到莫老太太毅然求死的模样,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无用功,又闭上了嘴。
一个人若是不想活着,其他人强留有什么用。
高逸换了个话题,从口袋里掏东西:“我在里面捡到个打火机。”
说这话时,他眼光闪了闪,忽略自己获得道具奖励的事实,也不好奇其他人获得了什么道具。
这玩意儿就像工资。
在不熟的同事间,如果无法确定自己工资相比他人是高是低。那么彼此还是识趣点,永远不提起这话茬儿比较好。
省得有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打着“借”或见者有份的名义,想贪道具。
眼下的确是合作区域没错,但这道具是他自己拿命换来的奖励。高逸从来不是小气的人,但也不会缺心眼,打肿脸充大方。
【母亲的羊水】
【说明:保护过生命的纯澈液体,可清洗掉一切令人不安的气味,规避猎手追踪。】
这种稀奇古怪的道具看似作用不大,在某些特定场地的怪谈却能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也许有人会高价收购也说不定。
他把怀里的东西藏好,绝口不提道具的事,拿出枚打火机。
印着廉价真人广告的打火机与酒店装潢格格不入,不用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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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是谁遗落在里面的。
这是个普通的物品,没有任何属性,高逸才能大方的拿出来。
“零件坏了,打不了火。”他略带可惜的说。
很快人群中一只削瘦的手蹿出来,飞速夺过打火机。潘小慧呢喃着走回小周的头骨处:“阿涛,你的打火机找到了。”
明明这里只是过了几小时。
男人脑袋的腐烂程度堪比过了好几天。他浅白发灰的虹膜呆滞地望着前方,失色皱巴的唇无助张开,好像要回应女友的话,喉咙如失了声的哨子,发不出任何声响。
林佳尧到底是个刚满十八岁的高中生,一想到潘小慧抱着这个脑袋含情脉脉的样子,就觉得诡异想吐。
颜妄继续讨论下一次熄灯后的事宜。
经过试验,换花进门是可行的。
有人不想进门,颜妄倒不介意再进去多锻炼锻炼自己的异能。她心痒难耐地提出要继续进10号门,被闻山玉拒绝了。
颜妄意外地看了眼这个一脸没睡醒的少年,不再坚持。
对于频繁穿梭于怪谈的人来说,这些世界固然危险,但也等于是藏匿着各种丰厚宝藏的远古遗迹。获得更好的道具,能提高下一次进怪谈的生还率。
大厅恢复沉寂。
颜妄找个位置坐下,端量眼之前获得的道具,一秒钟失去兴趣。
【消解之球】
【说明:外表看似普通海洋球的球体里装载着可消解万物的力量。经投掷产生碰撞后球体会爆炸,释放20ml的消解液体。】
跟她的异能冲突。胜在可投掷,能当个远程攻击手段,以备不时之需。
看见颜妄手里的道具,左老板立马地凑上来了,热络道:“颜小姐,拿了什么奖励?让我看看,东西要是不错,您开个数。”
颜妄没兴趣跟这种人打交道,无视路过。
左老板巴结的话硬生生掐断,欲言又止几番,只想到两个字:我忍!
要不是还得靠这几个小孩出怪谈,不然他早扯开嗓子训人了。
找了个旁人没注意到的间隙,颜妄把老太太拉到角落,偷偷把消解之球借给了老太太,省得高逸和林佳尧看见会有道德压力——在外漂泊,这点人情世故她还是懂的。
老人很惶恐,知道怪谈里每件道具的来之不易,忙向颜妄欠身说不用。
颜妄坚持道,“你带着通关道具出来对我们都有帮助。带进去,它能发挥作用是最好的。”
闻言,老太太呐呐无言,到底是没再推脱。
从理性角度来说,颜妄更想劝老太太别以身涉险,一切跟公德心或者圣母心无关,主要是让一个老人进去不高效。平白浪费时间。
但有件事颜妄心里更清楚——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她尊重别人的决定。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就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不硬管闲事。
该做的事做了。
颜妄一身轻,没有什么负担地转头,看见身后的高逸和林佳尧,不禁一愣,尴尬道:“你们怎么来了。”
这俩小孩出现得太神不知鬼不觉了。
林佳尧和高逸对视一眼,笑道:“小颜姐,我俩也有东西要交给老太太。”
20. 死亡派对(13)
“你们……把这些珍贵的东西都给我了,接下来的危险怎么度过?我不能收!我自己也有道具。”
莫太太老泪纵横,感激得说不出话来,连忙别过头擦眼泪。她这次进去抱着必死的决心,就想下去陪老头子。
只是面上未表露出来,实则根本没想过自己能否活着出来的事情。可这些孩子……竟让她有些不舍了。
“哎呀,这是借您的。熄灯后我们进安全屋也用不上。”林佳尧语调上扬,声音中略带俏皮,减轻了老太太的负罪感。
“所以呀,您更要安安稳稳的出来,把东西还给咱们。”说着,林佳尧将自己身上的道具塞进了老太太的口袋里。
【害羞的稻草人】
【说明:在随机位置生成一个稻草人,追逐被锁定目标,并将其转化为同类。被同性注视时,稻草人会静止不动;被异性注视时,稻草人同样静止不动,但会被激怒,并提升下一次追逐的速度。
稻草人的初始速度是被锁定目标的一倍。
这是个曾经英俊、备受异性青睐的男人,家庭事业双丰收,是他人眼中成功男性的完美典范。
最终,一场愤怒的火吞噬了他的所有。】
接过道具,莫老太太泣不成声,林佳尧乐呵呵地调解着氛围:“真好。团队合作就得互帮互助。”
高逸点头。
林佳尧正准备说些打气话,背后一道声音让她后背蓦地一僵。
“你们,忙吗。”
闻山玉站在几米外,琥珀色的淡然眼眸扫视着几人,突兀的就像闯入小矮人派对的白雪公主。
他完全没有格格不入的尴尬,反倒让林佳尧心生搞小团体被抓包的错觉。
不过,明明是闻山玉自己把自己孤立起来的。
即使对方长了一张再漂亮的脸蛋,林佳尧对这种“高冷男神”可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
“老太太不是要进6号房嘛。”高逸直言直语,“大家寻思能帮一点是一点,把自己道具都拿出来了。山芋老弟,你有吗?”
闻山玉马上也要进10号房。
扪心自问,在要进门的前提下,林佳尧肯定是不会把道具借出去的。自己都前途未卜,哪来闲心接济他人。
高逸这番话说的太低情商,林佳尧哭笑不得,心里却忍不住带点小恶意,期待着——闻山玉那总是平淡的脸上,露出无所适从的神情会是什么样子呢?
答案让她失望了。
“哦。”闻山玉呆呆的应了一声,低头,竟真要从口袋里掏东西。
莫老太太赶紧按住了他的手:“好孩子,你自己留着吧。我这么多东西已经够了。”
见对方不收。闻山玉不演你来我往的客气戏码,直接把东西揣回兜里。
“你过来是想交代些事吧?”颜妄直觉道。
“嗯。”闻山玉点头,“提醒一下,白门不是完全安全。关门后不要手动开门,无论外边敲门的是谁。”
高逸注意到闻山玉走过来的方向,皱眉道:“你不会也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个左老板了吧。”
“啊,是啊。”闻山玉耸了耸肩,一视同仁的模样让高逸莫名有些不爽。
高逸:“……”
见势不妙,林佳尧赶紧说了句:“谢谢。”
不管怎么说,闻山玉到底是在做好事。看来这个人只是天然呆了点,不懂人情世故,人品还是可以的。
几人又讨论了一番。
按照莫老太太描述上次熄灯后的境况,怪物数量是成倍的增加,由一变成二,二变成四。
下次熄灯,大厅会出现八个怪物,已然不适合再待人。
除了按照正反规则,明面上走6号门实际要进9号门的莫老太,和10号门的闻山玉。其他人最好进入白门度过这段黑暗时刻。
左老板又幸运的逃过一截。
上次熄灯,他是黑花,按照规则要选一扇白色的偶数门进去,结果被他躲在大厅里蒙混过去。
大厅作为D级怪谈对弱者仅有的一点怜悯,原本暂留出来给人类的喘息空间,却成了混子偷奸耍滑的地方。
事到如今,林佳尧和高逸的心态成熟不少。对于左老板这种人,无视是最好的选择。
生气是一件极为耗费心力的事情,为左老板伤神实在不值当。
他们现在的主要目标是出去。
颜妄有些好奇,他们去过的8、2、4号门在第二次熄灯后会变成什么样呢?场景和任务奖励会刷新吗?
如果是这样,只要迟迟不通关就能一直在怪谈里刷道具,那也实在太变态了。像左老板这种包场的嘴都能笑开花。
可能性太低。
大概率副本保留,而奖励没有了。
也就是说,目标达成的越慢,人进鬼门关的次数便越多。毕竟不是人人都能进白门。
“姐,你想上厕所?”
看见颜妄要进2号门,高逸赶紧跟了过来,有些紧张。
“我想洗个手。”颜妄挥了挥自己红彤彤的手,“怎么了?”
“我就想跟你说一声。”高逸摸了摸鼻子,支吾道:“这里的水不对劲。不是自来水。还记得我借给老太太的道具吗?我怀疑那就是……嗯,羊水。”
“噢。”颜妄了然,诚恳道:“谢谢你及时告诉我。”
不然手没洗干净,又要淋上黏黏糊糊的不明液体,在怪谈里熬好久,会让本就不愉快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高逸跟在她后头,想到一个小时前自己曾在别人的羊水里游来游去,后面还跟着个成人身高的死婴,他面容就变得扭曲起来。
这谁设计的副本?恶心死人了。
他简直想吐,可是吐了又没有水洗脸。只得把快涌出来的胃酸硬生生咽回去。
林佳尧不停追问高逸在门里经历了什么,高逸死活不肯说。只让想上厕所的人自己注意点,入场券上写什么性别就进哪个厕所。
林佳尧当即明白他在2号门的遭遇还不如自己,幸灾乐祸一番,心情没方才那么沉重了。
眨眼间,距离熄灯还剩二十分钟。
将潘小慧扶进白门,林佳尧千叮咛万嘱咐,看对方只是木然的坐在地上,默不作声。
她没说什么,默默退出去了。
大家萍水相逢一场,她出于良心,帮到这儿不奢求感激。也只能帮到这儿了。
一切安排妥当。
时间还剩5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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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佳尧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对接下来未知的一切感到紧张,心跳不停。
幽邃中,广播的沙沙声隔着门板,幽幽地传来了……
【接下来,请依意小朋友表演才艺朗诵】
【天黑黑,要进屋……】
【爸爸关灯睡觉觉,闭眼才是乖宝宝】
-
天黑了。
风吹起窗帘,不停拍打着移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莫老太太做了一个绵长悠久的梦。
梦里,她和老伴因为煤气泄露而导致一氧化碳中毒与世长辞,经历了一连串光怪陆离,骇人听闻的事。
醒来才知自己是大梦一场。
一切跟真的一样,以至于她醒来好久,坐在自家的起居室里,始终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
人老了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是常事。老伴有轻度的老年痴呆,时常记不得人,老以为沫沫还活着。
她自己忘性也大。
出个门总是丢三落四。买个菜,还是收银员追出来才晓得自己没拿找零。
每周参加礼拜,总跟老姐妹调侃身子骨越来越虚,感觉自己要先走一步。
但不是今天。
厨间没关好的煤气灶拧上了,炖好的排骨汤先晾着,老伴儿出门买盐。
她呢,还是看会儿电视吧。
现下四周静悄悄,仿佛梦里的夜晚还未过去。
起风了。
西侧的窗好像破了个洞,风流擦着大裂口灌进来,发出呜呜的声音,直吹向客厅里的莫老太太。
房间安静如一滩死水。
她调大声音,懒得多动,盖好毯子,调到了自己最爱的经常放家庭剧的第9频道。
还没大结局的民国婆媳剧撤下去了,今天放的是都市爱情剧。
两个在大都市生活的年轻人,男才女貌,相知相爱,走进婚姻殿堂,抱得一双子女,扮起了慈父严母。
多幸福啊,就像她的女儿女婿。
提到女儿,莫老太太总要骄傲地提起胸膛,告诉别人自己女儿在地质局工作。每到这个时候,人家都会一脸惊讶,竖起大拇指,羡慕地说声了不起。
说他们莫家教导有方,教出来的孩子都有出息。
可惜啊,一场塌方夺走了女儿女婿的生命。好好的两个青年,大有可为,就这么没了。撇下个五岁的幼女沫沫,丢给俩老人照顾。
小孩子看似不懂,实际什么都懂,察觉出来自己爸爸妈妈不在了,外公外婆年事已高,原本活泼可爱的性子也不再闹腾。
粉团子一样的小孩,一夜之间突然沉默寡言起来,不爱玩也不爱笑了。
真真可惜,这么乖的孩子。因为一场高烧,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相识的人都替他们一家抱不平,说老天爷不公,莫老太太莫老先生这一家子人都这么心善,怎么落得这么个境遇。
莫老太太不说话,看到了他们一家正在慢慢凋零的未来,只得感叹命运无情。
她的眼眶因为泪水而模糊,电视剧还在上演着。
伤心事想多了太伤身。
抹去泪水,将注意力继续集中在电视上。
21. 死亡派对(14)
跟女儿女婿幸福而短暂的一生不同。
朦胧的光斑里,小夫妻俩并不如外人眼里的那般光鲜亮丽,关起门来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夫妻吵架,女的埋怨男人无能——要不是过去打胎太多,这次再堕胎会不孕,她根本不会和这个废物结婚。
男人听罢恼羞成怒,狠狠将女人打了一顿。
女人怀恨在心,趁男人喝醉直接放火烧屋,带着孩子出逃。
男人几乎被烧成块煤炭,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话也说不出,竟奇迹般的捡回来一条命。
只是躺在病床上,看妻子白天惺惺作态,夜里领着其他男人出双入对。
他恨啊。
仇恨化为精神粮食,支撑男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吃饭,去康复,去活着。然后在白天做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迷惑女人。
直到某天半夜,男人颤巍巍地站起身,从厨房拎刀,一步一步步履蹒跚着向主卧前进。
明明没多少气力,孱弱的像个破稻草人一样,他仍能将刀对着床上女人的咽喉,直取要害。
莫老太太不忍看了。
她低下头去,那电视里的画面声音却跟恶魔的低语一样,狠狠灌进她脑子里。
只见男人手起刀落,一道长长的血痕从女人的下巴,划到了腿间。肚子剖开,里边还有个未成型的婴儿。
紫色的皮,皱巴巴的,像只小老鼠。
几近疯癫的男人也顾不上分辨这是不是自己的种,直接将其凿成烂肉,扔进厕所。
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
夫妻俩六岁的女儿还在书房画画。今天是她的生日。
红裙子小女孩拿着个蜡笔涂涂改改,画里一家幸福美满。
家庭成员们坐在一张沙发上,爸爸与妈妈相依偎,怀中抱着未出世的妹妹。女孩坐在扶手上,脚下是两只小猫。
女孩正满意地把画拿远了看,门霍地一开。
只见她卧床多日的父亲站在门口,形似个木乃伊,手里揪着一截长发。长发流到了地上,底下缀着个滚圆的脑袋。
爸爸手里拎着妈妈。
小女孩害怕极了,抱紧手里的画,瑟瑟发抖着往后退。
今夜异常陌生的父亲,用以往柔和低沉的嗓音,驱散了她心底的不安——
“依依不怕,爸爸哄你睡觉。”
“天黑黑,要进屋……爸爸关灯睡觉觉,闭眼才是乖宝宝。”
男人轻晃着怀中的孩子,伸手,抚摸着女儿的面庞。女孩死不瞑目的双眼圆睁着,嘴里塞着一团画质。
男人轻哼了一会歌谣,温柔地将女儿眼皮盖上,而后自我了结。
故事结束。
电视滋的一声关闭。
客厅再度陷入昏暗,莫老太太捂着眼睛,胸闷得不行。她拍着心口,不停低声道造孽。
忽听得远远的一声——
“外婆?”
莫老太太顿住,不敢置信的抬头,双唇抖索,浑浊的眼珠泛起泪光。
是沫沫啊。
沫沫就站在窗外,扎着最喜欢的小鞭子,冲她招手:“外婆!陪我玩!陪我玩!”
在沫沫的身后,是和她相濡以沫多年,白发苍苍的丈夫。老头子一脸慈祥的笑,潦草的眉毛一边挑起:“愣着干什么呢!糊涂了?还不快过来陪外孙女玩。”
“你个短命鬼,我说你去哪儿了这么久不回来!原来是跑去接沫沫了。”
莫老太太嗔怒着站起身,哭笑不得。正要过去,想到自家住在四楼,脸上的笑凝滞,苦涩味慢慢爬上了脸。
可爱的外孙女歪着脑袋,天真无邪地看着她:“外婆,怎么不过来?”
泪水渗进了唇里,她尝出一嘴的咸与涩。
安静了很久,莫老太太扬唇,笑道:“外婆累了。沫沫过来找外婆玩好不好?”
“不嘛。”沫沫撅起了唇。
莫老太太记得一清二楚啊。
孩子每回生气都会有这个小动作,同时两条眉目皱成毛毛虫,眼睛亮晶晶的,可爱极了。
眼眶更酸涩了。莫老太太偏头,两手抚平皱着的脸。
窗外的外孙女还在不停撒娇:“不嘛,不嘛!外婆,快来陪我玩。”
天知道她有多想过去。可是,不行。
“沫沫,外婆也想过来陪你。”老太太笑得很无奈:“可外边还有别的孩子在等外婆。过会儿外婆再回来陪你玩好不好?”
上一秒还天真无邪的孩子立马阴沉了脸,眉毛压低,眼白被墨水染黑,黑黢黢的看不见瞳仁的眼睛死盯着老人,尖声嚎叫道:“不好!”
玻璃被音浪震得四分五裂,碎渣洒落一地。
女孩拍着窗框,大声咆哮:“出来!陪我玩!”她面容扭曲,一道穿着红裙子的残影随脑袋晃动的动作时隐时现。
莫老太太裹紧线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罔若未闻。
见恐吓不成功,女孩很快转变面孔,啼哭不止:“外婆,我怕黑……我好害怕。”
哭声震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莫老太太握紧了手里的十字项链,不管女孩怎么哀求,始终不再投去一个眼光。
沫沫外皮逐渐融化成肉泥,簌簌扑扑往下坠。红裙子女孩现出原样,不停拍打着窗框,连客厅的门也跟着剧烈震动起来——
咚!咚!咚!
咚!咚!咚!——
激烈的敲门声如狂风骤雨般席来。
潘小慧背靠着水泥墙,席地而坐,怀中抱着她逝去的爱人。
这颗头颅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原本紧绷的面部肌肤松垮不已,血肉模糊,口腔里的牙齿也掉光了。
那双曾经含情脉脉,用来看她的眼眶也漆黑深陷,只剩了蛆在里面翻涌。
潘小慧没有疯。
斯人已逝,她何曾不知道呢。
她只是还没有做好告别的准备。
只是不舍,那个带着她从偏僻乡村逃出来的男孩,信誓旦旦说要攒钱和女友一起开家面馆的男孩,就这么草率的离开。
潘小慧唇边轻扯出一个笑。
其实他们早就死了,只是苟活了这么些天,早该知足的。
她知道的。她只是……没做好准备。
敲门声变轻了。
从惊涛怒浪变成了涓涓细流。
她听到一道轻轻的,纤细的声线在问:“小慧,你在里面吗?”
男友周涛的声音贴着门传过来:“慧,把门开开,我在外边好冷。”自从在厂里被锯掉一根手指,他整个人就开始变得不自信起来,连声音也是,弱弱的。
女工们都嘲笑她找了个残疾的男人。
潘小慧一一回击,跟同事闹的不可开交,像只好战的斗鸡。
被工厂赶出来街头露宿的那晚,周涛对天发誓,要挣大钱,让她当面馆老板娘,在女人堆里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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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路过的白领嘲笑他们的爱情观老土,看他们如看两颗木讷的石头。石头谈恋爱能有什么浪漫?
没人知道石头爱情里的波澜壮阔。
潘小慧想的一直很明白,她只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好了。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她的爱人。那她也不想待。
潘小慧睁开眼,平静地打开了门。
“慧,还是你心疼我。”那个用着周涛声音的人缓缓走了进来。
黑暗中,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脸。
但她感觉得出来,他就在她的面前。他濡湿的、沉重的气息扑在她脸上,像刮起一阵风雨。
“慧,我好冷哟。”周涛的声音在笑着说话。
潘小慧笑了一下,仿佛看见男友在出租屋里撒娇时像只皮猴子的样子。
“那怎么办嘛,我抱抱你。”
她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脸贴着的胸膛湿滑黏糊,好似刚从某个泥池子里爬出来。但他们相拥得很紧。
许久,她听到男友低低道:“慧。”
“嗯。”
“我好想你。”
“我也是。”她说。
搂着她的双臂越来越紧了。无所谓,潘小慧也不想逃。
男友的声音喋喋不休着情话,箍着她的身体好似铜墙铁壁。
渐渐的,那原本平整的胸腔往前扩张。她听到肉翼展开的动静,血肉黏糊,咕叽作响。
两排牙齿一样坚硬的东西夹住她双臂,像食人草夹住猎物那般。
嘎吱嘎吱——
他说:“慧,你真好吃。”
-
白门的隔音效果真的很差。
高逸一脸哀怨。
本来想打个盹来着,门外怪物一直用班主任的大嗓门喊话,狂敲门,将薄木板敲得翁翁乱晃。
“你们寝室藏着的烟酒全被我搜出来了,黄大岩说是你带的。你老实说,是不是?”
高逸憋不住了,气道:“放你狗屁!”
他梗着脖子吼完,忽心底一凉。闻山玉没说能不能跟怪物对话,那怪物得到回应更起劲直接锤破门怎么办?
不过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班主任”的脾气更暴躁了:“还敢顶嘴?赶紧把门给我开了!”
“想得美。”
高逸吹了声口哨,听到远处林佳尧破防的声音,忍不住幸灾乐祸地扬起眉毛。
“妈,为什么我进了这里你还要来压力我啊。”林佳尧的声音近乎崩溃。
“你怎么想的?月考排名又下降了一名,还想不想读书了!你不是不想变得跟我一样吗?这就是你努力的样子?”
“也许我们都一样差劲吧。”林佳尧说。
“你是我女儿,能差到哪儿去。”外边的人顿了顿,在这方面难得安慰起林佳尧,脾气跟真正的林妈妈一摸一样。
那人顺着话说下去:“长辈跟你说话要好好听,把门开了,我有事跟你说。”
“不开。”林佳尧捂住耳朵,心里门清外面这个东西是什么,“你又不是我亲妈。”
那人啧一声:“我怎么就不是你亲妈了?有你这样不懂事的女儿真是让人窒息,为了逃避学习撒谎成性,还说自己抑郁症。”
“真是……生你不如生块叉烧,早知道你是这幅德行,我当年不如找个楼跳下去死了算了。”
“你不准死。”林佳尧嘴角收紧,静了许久,才小声嘟囔了句。
22. 死亡派对(15)
颜妄将附近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很快琢磨明白门外边是怎么回事了,以及闻山玉为何强调不要开门。
这些怪物会用亲近之人的声音骗人开门,甚至连语气习惯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说不定就是直接提取人类的记忆、内心的郁结或是最看重的东西。
高逸和林佳尧都是学生,社会阅历尚浅,对他们来说天大的事就是老师、家长。潘小慧可能是她的男友。
颜妄不禁好奇自己的“诱饵”是什么。
她在黑暗中等了好久,也没等到有人来敲自己的门。就在颜妄打个哈欠准备打盹时,门终于被敲响了。
清脆利落的三声。
颜妄期待地竖起耳朵,只听见个少女清脆的声音:“颜妄。”
颜妄皱起一边眉,在心里纳闷:这谁?难道她有个未曾相认的妹妹?
不过少女嚣张骄傲自满的语气,让颜妄记忆里的陈年旧事如抽丝剥茧般展开——
哦。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准确的说,是高中时的颜妄。
仗着老师同学喜爱,自命不凡,不可一世,不服天不服地,就服自己。姑且叫她为自大狂颜妄好了。
颜妄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段张扬的青春。也不过四五年吧,却漫长得隔了大半世纪般。整个人判若两人。
被社会敲打,磨去棱角的打工人颜妄老实巴交地站直了身子,听外边年轻气盛版颜妄的奚落。
对方语气不无嘲弄:“活成现在这样,满意吗?”
“满意啊。”颜妄的回答没有任何违心。比起在公司加班,现在这个情况怎么说呢,还挺刺激的。就是一不小心随时可能丢了小命。
门外的人一愣。
“行。你不后悔就行。”
脚步声离去了。
这就没了?这就走了?
颜妄难以置信,为什么她的就这么简单。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没有在乎她,或者她在乎的事了吗?
总之,她很伤心。伤心得想在雨中拉肖邦!
可恶又不解风情的怪谈没有给她太多时间矫情。
哐当一声,灯亮了。
白炽灯的光透过门缝,在地上划了一道斜斜的白线。
半分钟后,木门自动打开。
重见天日的人走出来,俱是神情复杂的模样。
颜妄转头,隔壁的左老板一脸凌乱的踏进走廊,脸憋得通红——被气红的。
“你都听到了吧!”左老板怒发冲冠,像只红鹦鹉。
也不管脸上是不是熟人,他直接就开始倒情绪垃圾:“格老子的,用我去世的老娘来骂人是怎么回事啊!老子现在事业做得这么大,业务蒸蒸日上,财运亨通。老婆貌美如花,生了个大胖小子,人生哪里失败了!”
“给她修了全村最大最气派的墓,乡里乡亲谁不知道我是大孝子。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来指责我!”
左老板一下子成了祥林嫂,源源不断的倒苦水,没人搭理他,他自己越说越来劲。
“你说,难道我不是成功人士吗?!”左老板大声质问,像个得不到肯定的孩子,“谁能活得像我这么成功!”
“太成功了。”颜妄随便敷衍了句,望向鸦雀无声的另一端。
“小慧姐,她死了……”
林佳尧面色惨白。
这么说有点冷血,但颜妄其实并不意外。
以潘小慧的精神状态与执念,怪物伪装成男友的声音说几句说,不开门是不可能的。
潘小慧待过的那扇白门内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徒留一滩深红血迹,犹如一滴硕大而浓稠的红漆,触目惊心。
在房间的角落,放着一颗已风干的森白头骨,让三人不禁疑惑,怪谈内的时间流逝到底是怎么算的?
“这还有个东西。”林佳尧从头骨底下取出包鸡精一样的袋子。
【烹饪用万能调料包908g】
【说明:不管是味道怎样糟糕的料理,倒入万能调料烹制后都会变得美味可口。】
看着这件遗物,众人沉默,不知该说什么好。
左老板很快挤过来,从三人中蛄蛹而出,扫视屋内一圈,急问道:“香烟呢,你们有谁看见香烟了?”
林佳尧厌恶地皱眉。
“难道是绑定道具。”
在屋里看好几圈都没找见东西,左老板大失所望,嗤了一声:“怪不得死活不肯卖给我,出一百万也不卖。我还纳闷这俩穷鬼怎么定力这么好,原来是没法卖。”
他意犹未尽地说完,发现脖子凉凉的,回眸一看,高逸正恶狠狠的瞪着他。
左老板心肝颤了一下:“干嘛?我又没说你们。”
高逸瞪大眼,咬牙,一字一字地从齿缝里蹦出来:“你再说话,我可能会揍你。”
识时务者为俊杰。
左老板识趣地走了。
另一边,成功归来的莫老太太和闻山玉让凝重的氛围轻松不少。
出来时闻山玉头上还戴着假发,紫色长卷发配上阴郁纤细的五官,一身血浆,让人一时分不清是男是女。
高逸还以为是怪谈里的BOSS。几人如临大敌地站了一会儿,见“少女”将头发甩到地上,露出一头清爽的短发。
“哈哈。”高逸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人道:“山芋老弟,你不会在里面女装了吧。”这么一想,他在厕所的下水管道里逃生也不是很屈辱了。
在学校,高逸笑点是出了名的低,对方脸色越臭他就越发想笑。他肩膀抖个不停,抱着肚子蹲下去了。
“说出去能笑话一辈子。”话不过脑子,高逸笑嘻嘻的嘴脸特别欠抽。
林佳尧班里也有这种男生。他们说不上纯粹的坏,偶尔干点好事,但都有个特点——不饶人的嘴贱。
还好闻山玉很大度。或者说,是个单线程的人。男生此刻光顾着清理身上的木屑,完全过滤掉了高逸的嘲笑。
林佳尧白高逸一眼:“见好就收吧。”
话是这么说,她却如释重负地松口气,脸上也浮现浅浅笑意。
人的情绪很奇妙。
上一秒他们还在哀悼其他成员的死亡,下一秒还有闲心开玩笑。
让她想起小时候跟母亲出去旅游;母女俩上午遭遇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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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下午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去吃火锅。
莫老太太的身体状态不大好,大哭过一场,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憔悴,但实际情绪并不低落,反而是比进门前还要放松。
“我看见沫沫了。难怪老头子不出来。换作是我,我也心甘情愿留在里边。人生这一辈子,太多遗憾。有些人一回头,再也见不到了。能有几次相聚的机会呢?”
将道具还给众人,老太太笑了笑,眼神是满足后的平静。目光落到林佳尧一行人身上,她将房间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静默半晌。
颜妄分析道:“电视里的故事跟怪谈有关联,这些故事里的线索可能能用于最后一扇门。”
林佳尧碰到的稻草人是小女孩的爸爸,闻山玉在木偶房碰见肚子被挖空的妈妈;海洋球游乐园的血狮是宠物的化身。而在厕所下水道追赶高逸的婴孩是女孩的妹妹。
故事的拼图慢慢完整。
颜妄推断,这片区域是因这场派对的主角,小女孩依依而存在。
如果要摧毁区域核心,免不了要跟依依大战。
林佳尧觉得自己能活着出去就够了。这是她的第一个正式经历的怪谈。没必要冒险。
“先把蛋糕放上去吧。”颜妄说。
金、棕蛋糕放进圆盘,五块蛋糕合成圆,只剩下一块空空如也的三角。
与此同时,右侧走廊咔哒一声响,最深处的第12号门应声而开。
众人注意到原本单色的门变成黑白两色了。胶黑色从门板底下往上升腾,将白色玷污。
墙面立柱纯白如洗,繁复精美的花窗紧贴于室内两侧,圣洁的光洒进来,在朴素的石砖上荡漾。
来到房间深处,踏过两层台阶,是座小祭坛,高矮不一的柜子摆满纯白蜡烛,不起眼的火苗幽幽跳着,宛如一枚枚花苞。
左右两侧墙面布满壁画。一边是受鞭笞的罪人,忏悔的男女,痛苦的婴孩。一边是人间乐园,家庭聚会,受洗的孩子。
正中心墙面挂着一副被裱着的巨大蜡笔画。画里,一家四口幸福美满地坐在沙发上。
地上摆放着四具西式棺材,从大到小,对应画里的位置。
抬头,倒吊的巨型十字架在房屋上空高高悬挂,两根纤细的绳索吊着,随时有坠落的风险。
莫老太太手里的十字项链在发烫,她偏头,避开了亵渎不敬的画面。
林佳尧看那棺材就渗得慌。
自从经历过怪谈以后,她的鼻子变得异常灵敏,没靠近就闻到股腐尸味儿了,赶忙往外走两步。
高逸还凑上去,以为是跟之前一样得找线索蜡烛。
他用脚挪开了棺材的盖子,乍然看见里面肚子被剖开的尸体,吓得脚一抖,把棺材盖连忙踢了回去。
想想,又觉得不对。
“里面躺着的不是木偶吗?”高逸惊诧道,再掀开另一个棺材,的确是个黑糊糊的木头人。
高逸纳闷:“味咋那么冲啊。”
颜妄掀开了中等大小的那具棺材,红裙白肤的木偶小孩抱着一块白色蛋糕。
众人松口气:“终于找齐了。”
23. 死亡派对(16)
五块颜色不一的蛋糕一放上拼盘便融合成一起了。
大厅广播沙沙作响。
柔美轻快的音乐循环了一阵,派对主持人用端庄优雅的声音道:“接下来我们邀请小寿星依依来吹蜡烛。”
视野蓦然一黑,给毫无预备的左老板吓够呛。
还好下一秒圆形舞台很快亮起了一点光源。
凭空出现的红色火苗浮在蛋糕中央,在黑暗中幽幽跳动,照亮餐桌附近的一圈,火光给周遭的一切罩上了层晃荡不安的重影。
之前东歪西倒的木偶夫妻重新站回到在舞台上,昂首挺胸,面带微笑。夫妻俩中间空着的幽黑中,一个苍白尖尖的下巴被火光照亮,脖子底下的红裙若隐若现。
女孩上半个脑袋还藏在黑暗中。
众人只能看见女孩薄薄的双唇紧闭,两只瘦骨嶙峋的手在胸前交叉紧握,做了个许愿的动作。
场面没有一点过生日的喜庆,倒有种大型祭祀活动的肃穆。
许久,准备吹蜡烛的女孩底下头,露出了小巧的脸蛋,青蓝血管交错的上眼皮紧紧贴着下眼睑,仿佛被胶水糊住了睁不开,只有底下起伏的眼珠不停转动。
看着竟有丝诡异的可怜。
莫老太太心底的怜悯升起不到一秒,又硬生生被吓了回去。
女孩低头吹蜡烛的一瞬间,露出了头顶上另张面容扭曲的脸,紫色肌肤,黑色双唇,雪白的眼球瞪大,眨也不眨地瞪着大厅内的众人。
左老板惊骇无比,赶忙移开视线。
颜妄默不作声,等着任务提示。
很快,主持人欣喜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感谢参加生日派对的各位来宾!也祝依依生日快乐。让我们一起分享蛋糕,品尝这份诞辰的喜悦!】
蛋糕?真的要吃吗?
林佳尧举棋不定,望向跃跃欲试想要上台的颜妄,打心眼的佩服。
有胆子作死的颜妄并没有当上第一个吃蛋糕的人,有人为了这一口蛋糕比她更疯狂。
方才沉寂无声的舞台疯狂震动起来,边沿垂下的红绸布被撕成碎片,藏在台下的无皮人蜂拥而出。
颜妄迅速闪到一边。
涌上台的无皮人们拖着长长的舌头,为蛋糕打的不可开交,好似争食的鱼儿。
林佳尧和高逸扶着莫老太太躲到了墙角。
左老板面色惨白,恍惚间似乎在那群怪物里边看到了死去的潘小慧和小周。
女主持人声音激动不已。
【派对圆满结束,让我们再次祝愿依依生日快乐,健康成长!来年再度共聚一堂!】
还有来年?
颜妄来不及细思,心中响起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怪谈已通关,撤离通道将在2小时后开启。】
照明恢复。
通道2小时候才开启,意味着他们可能还要再熬过一次熄灯。
左老板回过神来,发现眼下还有亟待解的难题。
最后一次熄灯,他该躲去哪儿?
这一次他避无可避了。
要么进刷新成白色的偶数门,要么在大厅待着。可下一次熄灯,大厅里会有16只怪物。
已叠加到两个小时的熄灯时间,他能撑过去吗?
想到这,他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挤到林佳尧一伙人边上,巴结道:“请问一下,你们带黑花的人熄灯了打算去哪啊?”
“还能去哪,白门呗。”高逸的笑容不无恶意,“你逃不掉的,赶紧选一扇门吧。还是说你要跟这大厅里的好兄弟们一起共度良宵。”
左老板脸都绿了,一时间进退两难,觉得选哪个都不好。
莫老太太能进安全屋。
林佳尧他们势必会进此前去过的门。即使副本再次刷新,对于知道机制的人,在里边无非就是耗费许多体力,再把时间打发过去即可。
有了应对之法,之前能让人肝胆俱裂的东西,很难吓到人第二次。
左老板犯起了难,他应该去哪扇门?
听莫老太之前的描述,6号门屋里不危险。
一个大老娘们都能全须全尾出来的地方,能危险到哪去?他得趁熄灯前过赶紧去讨个近乎,打听要注意的细节。
左老板蹭过去,假惺惺地叹息:“出去以后我怎么说也得捐笔钱,帮小周小慧他们打理下身后事。”
“老太太,你要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到时候尽管找我开头。我给您留个电话,咱们出去常联系……”
写着号码的纸条凑到了脸上,莫老太太却闭眼不闻不问。
“咱们几个能活下来真不容易,我可不想再看见有人死了。”
左老板一脸心痛,说到一半,图穷匕见:“6号门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您提点我几句,出去后我定当涌泉相报,好好报答您,钱是肯定少不了的。”
莫老太太被恶心得不行,薄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一直在转,左老板以为老人心动了,正准备添柴加火,被高逸一把推走。
“去去去,再骚扰老人小心我揍你。”高逸不耐烦的说。
左老板咂了咂舌,看见高逸沙包大的拳头,一想到自己被个小辈威胁,心底的屈辱恼怒齐刷刷的升了上来。
独自怄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境。
管他的,还剩几小时就能出去了。最好别让他在外面撞见这俩小兔崽子……
左老板阴恻恻的想着。
距离熄灯不到五分钟。
踏进8号房的颜妄看见熟悉的一片蓝,深深叹气。
人果然不能立FLAG,说什么再见。
这下好了,真再见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看见颜妄的血狮子轰然大怒,强壮有力前肢的升起,往颜妄的方向每跑一步都能带起一次震颤。
体能升级后的颜妄闪身躲过狮子的飞扑,两只手嵌入狮腹部,顺着骨骼一路往上攀爬。
“吼——吼——”
狮子大怒,矮身倒地,企图借助自身重力压死爬到后背的颜妄,背上的人眼疾手快,往柔软的腹处闪。
在颜忘发热的掌心下,狮子紧绷的肌肉犹如一块黄油,手指所触之处,轻而易举地划开一道口子,血如泉涌。鲜红色的倾盆大雨将颜妄浇成个湿淋淋的血人。
被开膛破肚,狮子震耳欲聋的咆哮逐渐有气无力起来,哀嚎里带上了求饶。
颜妄冷静沉着如一位正操刀着手术的医生。她咬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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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狮子腹部的巨口,手如利刃,越劈越深,穿过胸腔,一路往心房位置直取。
血狮不停跳跃撞击,却无法将腹下的人甩脱。
它猛地跳起,往地上一扑,三百多公斤的重量压在身上,如一量坦克从身上碾过,颜妄后背一震,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碎掉一般。
她咬牙闷哼一声,屏住呼吸,忍着剧痛彻底钻进了血狮的肚子里。
冰冷黏滑的内脏挤压在她身上,她紧闭眼,游走在血肉中的手越来越滚烫,一路摸索,最终揪住那富有弹性脆肉且地带。
血狮的挣扎越来越剧烈。
硕大心脏不停起伏,被人一揪,止住了跳动。血狮轰然不同,静静躺在了地上。
颜妄扯出缠绕着血管的心脏,身上份量蓦的一轻,眼前恢复光明。
血狮化为烟尘,在空中逐渐消散。
颜妄低头,看向手中的器官。
【狮子心】
【说明:脆弱却异常坚强的心脏。放在没有生命的躯体中,可使躯体保持十分钟的活力,重复死前的活动轨迹。若主动捏碎心脏,可屏蔽自身痛感,过程持续1分钟。
这是她五岁时许下的生日愿望。
女孩的虔诚打动了神灵。于是祂赐下一颗心脏,让她的伙伴以另一种形式归来。】
【体能升级+1】
看到道具说明,颜妄兴味盎然起来。
他们参加的是六周岁派对。也就是说这个怪谈已经存在六年了,而怪谈中的确有神灵的存在。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灵,会是什么样子,能杀吗?杀了有什么奖励。
颜妄感到好奇。
没了血狮,接下来她在海洋乐园里面畅通无阻。对比海洋球池,围栏外的活动区域可以说是小的可怜。
统共两条通道。
左侧绿色管道直通往血狮子腥臭难闻的巢穴。由人类毛发和干皮组成的大型猫窝像一块烧糊了的肉饼,圆圆的摊在地上。
这上面散落着许多人类的衣服鞋子。颜妄从里面抽出来一张校园卡。
一寸照上,笑容阳光的短发女生直视着镜头,一口牙齿雪白。
【东海师范大学】
【姓名:陶岚】
【性别:女】
【身份:本科生】
【有效期:2021年8月31日】
可惜了。
颜妄叹口气,将东西放回去。
捏着鼻子转悠一圈,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退出去,用嘴大吸几口气,接着往右边的管道走。
靴子踩在浅浅的积血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步行几十米,颜妄发现一具人类的骨架,再往前看,不禁一愣。
又是一个巢穴。
难道,这个副本里竟然有两只狮子?
她愕然想着,开始感叹起自己的狗屎运。
那具氧化后的灰色骨架以一个蜷缩姿态躺在地上,颈部弯折的弧度十分可怕。
走过去一看,果不其然,这人的颈椎骨被咬成了两截。
她几乎都想象得到这人被血狮咬住颈部拖进巢穴的惨样。
但这架保存完好的骨架又暗示着事情没那么简单。
24. 死亡派对(17)
颜妄靠近骨架,很快信息提示跳了出来。
【劳伦斯的骨架】
【说明:淬毒的骨架。只要尝上一口,任何生物都会在30秒内暴毙身亡。
自从看了《汉尼拔》之后,这位名叫劳伦斯的被害妄想症患者便惶惶不可终日,总是担心自己的□□遭人觊觎。
最终,他用腌入味的方式把自己变成了一味毒药。
家人难以理解他的行为,但这种自保方式总归让他安心不少,一切都是值得的。劳伦斯坚信,淬毒的骨架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他或许只是捕食者眼里一味平平无奇的食材,想要消化他这味食材可没那么简单哩!】
颜妄:“……”
牛逼!
先不说他是怎么做到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隔着肌肉内脏给骨架淬毒的。
关键是,还真给他派上用场了啊!
也就是说,这位劳伦斯先生以自己的残躯干掉一只血狮,最后尸骨化成道具永垂不朽。
太牛逼了。
她感受到一股宁死不屈的壮烈。
“难道这骨架还能拿来用?”
似是感应到颜妄的疑惑,地上的骨架白光一闪,浓缩成了口红大小的架子,拎在手上还挺像个钥匙扣。
看到说明底下的补充,颜妄感受到一种荒诞的幽默感。
这骨架竟然还能交易。
进了怪谈就顾不上礼义廉耻了。颜妄在心里默念了句得罪,把东西收容。
-
将门踹开。
刚回到家,左宏文便大喊道:“赵曼,我要喝水!”
“水就在饮水机里,你自己不会倒吗!”卧室里传来妻子不耐烦的声音。
“死女人,结婚骗到钱就是这幅死相。”
左宏文皱了皱眉,嘟囔着脱掉鞋子,一路进卧室,想要看看妻子在搞什么名堂。
推开门,就见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正背对着他在涂口红,一双柳眉纤细,樱桃小口,妩媚生姿。
还在当秘书时,赵曼就是靠这张脸把他勾引得五迷三道的,两人背着他的原配妻子厮混了一年多。
还是秘书的赵曼时不时替他去医院探望卧病在床的妻子,把人老珠黄的女人感动得一塌糊涂。
当时左宏文只觉得有种刺激的背德感,只想着玩个新鲜,根本没想娶这个狐狸精。
毕竟前妻是陪着他创业,一路风里雨里过来的。虽然这么多年就生了个女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当年为支持他开店,前妻忙里忙外,一个人打好几份工,好好的人硬生生熬出病来。
左宏文心里有数。
他知恩图报,更不想祭祖时被乡里乡亲戳脊梁骨,本想和赵曼玩一阵子就算了,谁知道不小心搞出“人命”来。
眼见赵曼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左宏文只得硬着头皮摊牌,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妻子当场气绝身亡,读大学的女儿也跟他断绝关系,这么些年他汇的钱分文不取。
左宏文在亲戚里的名声也臭了。不过老来得子,背个骂名也值了。
他收了心想好好过日子,没想到赵曼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婚后天天拿着他的钱出去喝酒打牌,孩子全丢给保姆照顾。现在连叫她倒个水都甩脸色!
左宏文火冒三丈,靠在门口,看赵曼是如何把眼线描了又涂,睫毛刷了又刷。
这张脸是真漂亮,穿得也漂亮极了。可结婚这么多年也算是老夫老妻,她穿给谁看呢?还不是穿出去给别的男人看!
想到这儿,左宏文脸色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一般。
正扑着定妆粉的赵曼一愣,对上镜子里的丈夫,没好气道:“你瞪什么瞪,眯眯眼还要跟我比眼睛大啊。”态度与结婚前的小鸟依人判若两人。
“你看你现在这幅样子!是个当妈的?”
左宏文怒不可遏,走过去,直接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全扫在地上,拳头将桌子敲得邦邦响。
赵曼丝毫没被吓到。
她站到一旁,脸上的笑有恃无恐:“你吓唬谁哦。要打我呀?那你打吧,我直接报警把你抓进去,再起诉离婚拿走抚养权,分个大半家产包养小白脸,爽死了。”
“你——”左宏文被气的七窍生烟,拳头挥到了半空中,也只得硬生生收回,无可奈何。
没想到在外边奔波劳累,劫后余生,好不容易回到家还要受这贱人的鸟气。
“扫兴的东西。”赵曼鼻子里轻蔑的哼出缕气,拎起名牌包就往外走。
“你去哪!”左宏文咬牙,“儿子呢?”
“在他屋里待着。”
赵曼摔门而去,屋内恢复了寂静。
窗外的斜阳映了进来,将屋内的一切衬显得好不萧条。
左宏文气得嗓子都冒烟儿了,已然没了喝水的心情,一路来到客厅,静音电视连续剧,躺在沙发上心里那叫一个悔不当初。
遥控器失灵的电视依旧吵吵闹闹的,搞得他更心烦了。
都说娶妻要娶贤。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莫过于跟这个狐狸精结婚。
想到前妻和女儿,左宏文心里边又是一阵愧疚。拿出手机打女儿电话,一连串嘟声。
看来女儿早就把他的号码拉黑了。
左宏文唏嘘不已。
他拿出柜子里的酒,小酌几口,悲从中来,唉声叹气了一阵,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宝贝儿子,总算是好受一点。
他现在事业有成,别无所求,只求儿子平安健康的长大,将来继承他家业,把生意做强做大,他左宏文也是没白活了。
想到这,左宏文从沙发上坐起来,冲着儿童卧室喊人。想跟儿子说几句窝心话。
“俊杰,还在打游戏吗?”
卧室门虚掩着,推开就能看见洒落一地的薯片,新买的手柄随意地扔在地上,游戏主机没关,屏幕亮着,是儿子这几天熬夜在玩的魔法城。
“又跑出去玩了?”
左宏文撇了撇嘴,正准备打个电话给保姆,就听得阳台传来孩子尖利的叫声。
“爸!”
左宏文眉心一跳,冲出去一看,目眦欲裂。
自己的宝贝儿子竟挂在阳台栏杆处,摇摇欲坠,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
一想到自家二十楼的高度,左宏文立马冲了过去。
“左俊杰,谁让你过去玩的!你不要命了!”
他一把抓住儿子的手,却怎么拉也拉不上来。
“爸、爸,我害怕!”十二岁的男孩哇哇大哭,语无伦次地向父亲求助。
左宏文急得满头大汗,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把人拉上来。以往儿子胖乎乎的手,此时冷硬得像块铁,扒在栏杆处,纹丝不动。
他气喘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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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又干又哑,不成调的嗓子不断地安抚着孩子:“儿子别怕,爸不会松手的!就算摔死我,也不能让你出事!”
“真的吗?”男孩的抽泣声停了下来。
左宏文后背一凉,感觉事情不对劲起来。
他记得他之前还在怪谈里,怎么一眨眼就到家了?
想到这,左宏文抬眸,看见儿子白嫩微胖的脸上,扬起森然的笑,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突然浑浊起来,瞳仁的黑不断向外扩散,如黑雾般。
一道黑泪从眼睑溢出,儿子歪着脑袋,笑容越咧越大,直扬道耳根,头发也越来越长,两道马尾垂下,女孩纤瘦的五官轮廓显现出来。
女孩眼巴巴地看着他,声音委屈又可怜:“爸爸,你下来陪我好不好?”
左宏文吓得不行,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都扭曲了:“滚,谁是你爸啊!别乱认爹。松手!我只有儿子!”
“可是……我已经抓到你了哦。嘻嘻嘻嘻。”
空灵的笑声回荡在耳边。
左宏文被激得毛骨悚然,想抽回手,女孩抓在他手臂上的双手却如一座山般沉重,不断拉着他往下沉。
渐渐的,左宏文直不起腰来,上半身也被迫跟着往外滑。
望着阳台下方深不见底的幽邃,他心中绝望不已,只是徒劳地挣扎着。不想越挣身体往外坠得越快,到最后整个人都掉了出去。
求生意志强烈的他赶紧抓住栅栏,将自己的手掌刺进铁杆的尖头,痛得冷汗直流。
无论如何,也比被鬼拖进深渊好。
“爸爸,别再挣扎了。”小女孩弱弱的声音从脚底下传来。
“滚……”
左宏文竟还有力气扬腿去揣人。
对着空气一阵乱踹,感受到拖着腿的力量越来越大。精疲力尽的左宏文看着自己的手掌是如何在钝痛中被栏杆一分为二。
终于,没有支撑的左宏文掉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
【恭喜你,首次从C级怪谈中成功存活!】
【获得道具x1】
【获得体能加强】
【道具奖励:一次性食物用香精】
【说明:注视目标三秒,将改变目标气味。
原本是作用于食品增添芬芳的香精辅料,似乎也能用在其他物体上也说不定?该道具可模拟千万种气味,涵盖动植物、金属等……
出于人道主义考虑,请您千万不要用于模拟包括但不限于粪便、臭鸡蛋、鲱鱼罐头、螺蛳粉气味……
不不不。
这么说绝对不是在暗示您可以这样做,绝对不是!!】
【提示:逃生点开启后,在72小时内击败区域BOSS即可获得神秘大礼!你还在等什么?心动不如行动,消灭他们!】
开什么玩笑,螺蛳粉明明就不臭啊。
不过,为什么她的道具奖励总是跟食物有关,就因为她喜欢吃吗?
她只想要异能……
一脸失望的林佳尧顿了顿,发现疑点,惊道:“我们参加的不是D级怪谈吗,还是我的入场券显示错了?”
“对啊,我记得我也是D级怪谈。”高逸挠头不解。
“你没错。”
颜妄活动着酸痛的臂膀,龇牙咧嘴走进大厅,将手机递给其他人。
“怪谈升级了。”
25. 死亡派对(18)
靠近撤离通道,手机恢复了一格信号。
屏幕停留在怪谈终结者论坛的排行页面,【生日派对】的评级已从D级升为C级。
当一个怪谈的累计死亡人数够多时,就会升级。没想他们几个第一次进正式怪谈就这么倒霉,碰上这样的事情。
C级怪谈是所有怪谈里性价比最低的。奖励的道具不一定有B级强大,难度可能比肩B级。
求稳的人会去D级怪谈混日子,求财的人会去B级怪谈搏一笔大的。只有C级怪谈不上不下,奖励难度全看脸。
如果没有这场飞来横祸,莫老先生他们就不会死了……
“难怪。”林佳尧唏嘘不已,低声道,“这次怪谈的难度跟论坛里的描述不一样。”
莫老太太的情绪比之前平淡许多,强撑着说:“人各有自己的命数。”眼角落下的泪还是出卖了自己。
来时的门开了。
黑不见底的通道口幽幽矗立在远处,与堂皇明亮的大厅形成鲜明对比。
冷风从外边源源不断地灌进来,看似暗藏危机,实则却是通往现实的安全通道。
到了分别的时刻。
几人在门口作简短告别。
怪谈开启时,会在世界各地随即生成入口。由于莫老太是其他城市的人,与他们三个并不顺路,告别后,老太太先众人一步离去。
林佳尧与高逸站在门口,看着丝毫没有离开意思的颜妄,疑惑道:“小颜姐,你不走么?”
通关后,怪谈会在72小时才关闭出口,时间绰绰有余。好不容易虎口逃生,林佳尧他们可不想在这鬼地方浪费哪怕一秒时间。
小颜姐不会是想要挑战这个区域的BOSS吧?
奖励或许很丰厚,对林佳尧来说,这种风险完全没必要冒,她还要赶着回家。
颜妄点了点头:“你们先走吧,我想留下。”
林佳尧眨了眨眼,不理解,也不意外。
三人互加完好友,两小孩见劝不动便走了。看着离开的俩人,颜妄心里没一点负担。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的眼里像个自找死路的疯子,可外面的生活对她早已失去了吸引力。
有人把每天都过成崭新的一天,而颜妄只是一天重复了365遍。被卷入怪谈,兴许还能让她死水般的人生有点意义。
她还挺喜欢这些挑战的。
下定决心,颜妄回头对上豁然放大的浅色眼眸,吓一大跳。
颜妄:“……”
颜妄:“你怎么还在这儿。”
闻山玉手里拿着个纸包的东西,被盘得油光发亮的半边佛珠从白纸里掉出来。
左老板死了。
闻山玉从尸体上扒拉道具,没有任何心里负担,转头就拿给了颜妄做交易。
他的目光认真笔直,配上接下来的话,让颜妄以为他是不是在哪里摔坏了脑袋。
“如果你现在离开,这个道具就送给你。”
她看起来是那种很好骗的傻瓜吗。
“你几岁了。”颜妄嘴角抽了抽,将他从头扫到脚,好奇道:“如果我不走,你会怎么做,杀人?”
“对我来说没必要。真的不走吗?那就算了。”见这招不成,闻山玉略带可惜地叹了口气,将佛珠随手一丢。
“我也不想与你为敌。”颜妄跟了上去“可奖励又没写你名字。所以……”
她眨了下眼,笑道:“接下来各凭本事吧。”
谁击败了BOSS,奖励就归谁——在怪谈里,这么礼貌的交涉实为罕见。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唤醒BOSS的方法就在12号房的那幅画上。
走进空旷的房间,闻山玉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绘漫画用的压网刀。
这是颜妄第一次看见闻山玉的道具。
他往前一挥,锋利的钢制刀把自动浮起,飞向墙上的裱画。
随着闻山玉指尖一挥一划,远程操控,压网刀在巨大画幅上切割出一道平整的方形,纤薄的方形画纸轻飘飘地落下,露出后边雪白的墙。
室内静了不到一分钟,白墙上出现了同样规整的切割痕迹。砖块松动,沙石从被切开的墙缝中滚落出来。
砰!
如方形蛋糕一般的厚墙体轰然倒地,半人高的灰白粉尘滚滚而来,好似给屋内的一切洒上一层糖霜。
地上的西式棺材被倒塌的墙体砸得稀碎,连带棺材里躺着的木偶人也四分五裂,森然眼白盯着附近的两人,笑容充满怨毒。
腐臭味四溢,如密不透风的裹尸布,将两人包裹。
一只手捂住口鼻,将面前的粉尘扇走,颜妄半眯着眼,逐渐看清墙洞里躺着的四具尸体——
严格来说,比起说是尸体,其中有一具更像是未成形的肉块。
红衣小女孩就坐在中央,双眼紧闭,肌肤青紫,桃形的脸颊微鼓。黑色血管密布在薄薄的肌肤上,宛若交缠的丝线。细瘦的脖子,两道黑色掐痕异常显眼。
她浓黑的睫毛颤了颤,一滴黑泪滚落。
眼皮底下的眼球疯狂起伏乱转,想要看清打扰她一家沉睡的不速之客,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正面墙簌簌而动,沙尘如瀑布般从倾泻,将好不容易清晰的视野又闷入一片灰白的朦胧中。
轰!
颜妄闪身一步,整个墙面轰然倒塌。
粉尘淡去。
红衣女孩低头,头顶第二张脸怒目圆睁。
一声尖锐的啸叫。
女孩身后的三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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脏污的看不出五官、造型各异的腐尸踉踉跄跄的爬起身来。
女孩露出了狰狞诡异的笑容,笑声尖锐刺耳:“爸爸妈妈,又有人陪你们玩了……”
女孩咯咯笑着。
白布条缠绕成木乃伊的焦尸紧追闻山玉而去。身体断成好几截被缝在一起的空心女尸则直冲颜妄来。
被称为“妈妈”的怪物有着一双削瘦细长的双手,猩红指甲长而尖利,折成了好几截,长度令颜妄幻视水产市场的甘氏巨螯蟹。
莫名有些滑稽,眼下的形势却令她笑不出来。
颜妄被二打一了!
突然间一枚腥臭不可闻的肉球朝着颜妄的方向如飞驰而来,势如闪电。
多亏体格升级,让颜妄也能做出武侠电影里主角才会有的飞快闪身。
一击不成,肉球砸在墙面,激射一滩血水。
那勉强看得出一点婴孩轮廓的东西在地上顿了顿,露出十分短小的四肢,如穿山甲一般将自己再次团成球,发起第二道攻势。
与此同时,肚子被剖出一道巨口,两侧长满牙齿的“妈妈”随踵而至。
两个怪物一左一右,对颜妄形成包夹之势。
颜妄心跳如鼓,兴奋度也在随之上升。她在等,等一个机会。
眼神一来一回之间,肉球比“妈妈”动作更迅速,快砸到人的一瞬间,被颜妄侧身躲过。
紧接着她补上一个飞踢,扑上来的“妈妈”动作迟缓,没能躲过这一球,肚子空心的部分仿受千斤坠击,连人带球顺势被砸进墙面,白墙露出裂痕。
“妈妈”歪倒发出愤怒的嚎叫,肚皮两侧敞开的牙齿们则在触碰到肉球的一瞬间便急不可耐地闭上了嘴,想要将嘴里的肥肉大快朵颐。
鬼婴也不甘示弱,在肚皮里起伏不定,将一块肚子踹缺了口,门牙摇摇欲坠。
还没跟颜妄对决,两个怪物就自相残杀起来。说到底还是智商不够,分辨不出谁是敌军友军。
看局势不对,红衣女孩很快钻回墙洞里。
颜妄侧头,见闻山玉的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位面色死白的,身材干瘦的少年,眉眼跟他有五分相像。
即使少年的头发指甲足以以假乱真,颜妄仍能从某个动作的细节处看出其中僵硬的伪人感。
应该是闻山玉的能力之一。
可惜这位“爸爸”的战力比农场里的稻草人强了不知几个档次。
分不清男女的瘦柴焦尸全身暴露在空气中,裹尸白布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如一只灵活的巨手,一头捆住纸片人少年,一头跟握着美工刀的闻山玉打得不可开交。
知道他完全顾不上自己这边了。
扶着墙洞的颜妄狡黠地笑了一下,“我先走一步。”随后跳进了洞后的隧道里。
26. 死亡派对(19)
与外边的森冷潮湿不同。
砖头垒起的墙面背后,是一片闷热潮湿。
手电照亮了甬道,有限空间里所展现的景象,和颜妄预料中的大相庭径。
脚下的地很软,却又很有韧劲,一脚踩下陷了不到几秒,又有一股强大的力托上来,嘣咚嘣咚,仿佛脉搏在跳动,支撑着人行走。
湿滑黏糊的液体覆在地上,靴子每踩一步都会发出噶几噶几的声响。
这块地方,还真是别有洞天。
与海洋乐园的塑胶管道不同,身下的脚感更像是踩在一团肉上。甬道两侧内壁上交错的青红血管纹路好似珊瑚网,侧面印证了颜妄的想法。
她现在的确是在某个庞然大物的身体里。
没准酒店就是这个庞然大物也说不定。
思索间,前方乍然响起的脚步声让颜妄心中警铃大作。
她在原地按兵不动一阵,脚步声并没有压近,而是往前奔跑了,好似是在带路。孩童嘻嘻哈哈的笑声在甬道中幽幽回荡。
步行数十米,狭窄的视野豁然一松,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辽阔的黑暗。
蓦地踩到一截凸起,颜妄抬腿,鞋底粘连的粘液拉开了长长的几道丝,晶莹剔透的丝液下方,是乳白色的一截软管,无力地趴在地上,薄皮内的黑色污泥隐隐若显。
在灯光照亮的不远处,无数根和蛇一样长软的管条伏在地上,交错相叠中,一个个死婴。
颜妄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脐带。
这些脐带有长有短,有螺旋状的,有打结的,有畸变成葡萄状。最长的脐带没入黑暗。
一股陈年发酵的排泄物臭气直冲脑门,味道很销魂。
饶是再怎么坚强的颜妄也扛不住,几欲作呕,戒备着前方,连连后退。
“咕叽。”
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滑落下来,浇下来许多粘液。
颜妄迅速转头,一根脐垂在眼前,被她躲过。就在这时,地上的另一根脐带如蛇行般蜿蜒,悄无声息地攀住了颜妄的脚踝。
戳不及防的失重感让颜妄没能及时抓住手机。
长方形光体砸落,发出被包裹住的闷响。有光的背侧朝上,幽幽照亮了颜妄被倒吊的面庞。
马尾鞭倒垂,苍郁的眉毛下,一双眼眸打量着四周,不放过一丝异动。
“哈哈哈。”女孩的嬉笑声在黑暗中由远向近。埋在发丝里的第二张脸浮现在暗光中。
“我抓到你啦。”她笑着说,迫切地想要看到猎物惊慌失措的表情,结果大失所望。
本该胡踢乱踹的猎物此刻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神平静,还带点怜悯,真让她受不了。
女孩疑惑道:“你不害怕吗?”
颜妄没有反应,心甘情愿任她摆布。
延伸过来的脐带们缓缓缠住了颜妄的脖子、四肢,并向四面八方施力着,拉扯着。
即将被四分五裂的颜妄却没有露出丝毫痛苦的神情,而是温和的看着她。
这让女孩很疑惑。
相当疑惑。
按照以前的惯例,猎物应该惊恐着或凶狠地骂她。
她听过太多污言秽语,不过没关系,所有猎物都逃不过被她撕碎的命运。
可是这个女人看她的眼神太平静了,似乎对她并没有恶意。
这让她想到另一个人。
一个笑容和煦的哥哥。
像曙光一样温蔼的哥哥,也是这样平静的神色,温柔地将她拉出地狱。
是哥哥派人来接她了吗?
“你想要被做成什么样的玩具呀……小猫咪,玩偶,还是娃娃?”女孩的声音充满稚气,大眼睛望着猎物,缓缓问道。
颈部被脐带绞住的猎物艰难张口,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在回答她的问题。
女孩忍不住靠近:“你说什么?”
“我说。”
“是我抓住你才对。”
一只滚烫的手钳住女孩的下巴,女孩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缠绕在颜妄手上、颈部的脐带被轻而易举地融解。她抓着女孩脑袋的手略一发力,女孩被指腹扣着的肌肤就开始腐蚀发黑,乌黑的肉泥剥落,很快只剩下森森白骨。
泪水很快盈满女孩眼眶,她早已没有痛觉,落泪只是出于孩童对‘受伤’这个行为的本能恐惧。
就像在医院打针的孩子,针还没扎上,已经感觉到“痛”了。
“好了,小朋友。恶作剧派对到此为止。”为所欲为的大人语调轻松,手下的力度可一点也不松。
“啊啊啊——”
女孩被腐蚀的大脑如同被咬过一口的苹果,中心深藏的画纸露出一个角。
当皱巴巴纸团被拽出来时,如同攥住了女孩的心脏,深藏发间的嘴嚎叫到一半戛然而止。
看着女孩垂着泪滴的煞白小脸蛋如烟尘般消逝,颜妄竟然生出一丝愧疚。
怎么感觉自己反而成了个坏人?
这片区域玩死的人可多了去了。
颜妄赶紧摇摇头,掂了掂手上的纸条,查看起奖励来。
【恭喜你,成功击败区域BOSS!结算奖励获得翻倍!】
【异能升级】
【说明:融化硬物的速度提升。
聚会时朋友们没有明说,但都察觉得出来——你紧张时会疯狂分泌手汗的毛病加重了。对此,你总是尴尬地哈哈一笑,将手心在裙摆擦了擦。】
“这个异能还能再恶心点吗,不会升级到最后我都能用汗洗澡了吧。”颜妄眉毛一抽,对于这么邋遢的异能,心中充满怨念,思考是否该带个移动淋浴间。
【获得道具奖励:《依依一家人》初阶版】
【说明:可以召唤出一家四口的恐怖涂鸦。吞噬道具积攒经验值或使用怪谈核心,涂鸦可获得一次升级。
初级阶段,只能召唤依依一人,发出“熊孩子的啸叫”,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能起到干扰敌人的作用,干扰强度随当事人的心情判定。
中级阶段,可召唤妈妈与妹妹。妈妈对敌人发动“戾气抓挠”,同时妹妹将使用“死星冲撞”,或许能起到帮(倒)忙的作用。
高级阶段,可召唤爸爸,使用灵活的裹尸布绞杀敌人。
注:依依不可再生,死亡后道具损坏。
恭喜你!黄泉路上不孤单,一家四口永相伴!都知道养一个孩子不简单,更何况操持一大家子呢?哪个成熟人士肩上还没个重担?这个就叫责任感。
家人,才是你永远的后盾。】
“……”
颜妄很快试着召唤了下小女孩。和BOSS一比一复刻,状态却明显营养不良,孱弱更多的依依出现在面前。
依依藏在发间的第二张脸没了。冷青色的小脸蛋,单薄的眼皮紧闭,一言不发,如同丢失了神魂的玩偶。
颜妄心思微动,女孩便发出了一声能惊天动地的啸叫,简直要刺穿她的耳膜,穿透力堪比防空警报。
颜妄原本大战后疲惫的身体立刻紧绷,被刺激后进入下意识戒备状态。
确确实实的让颜妄心神恍惚了好久,这还是在道具持有人有部分效果免疫的状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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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成系道具,初级阶段就这么厉害了。
如果把等级拉满,岂不就等于随时随刻都有4个队友陪自己作战?
颜妄刚感叹了一下如鸿沟般难填满的升级经验,闻山玉就走了进来。
男生颈部和脸上还弥留着淡淡的勒痕,头发乱作一团,看着有些狼狈,步伐仍是轻松的。
打架打到一半,对手就被颜妄收走了,空有力使不出,有些憋屈。
“还是晚了一步。”
他神情算不上太可惜。因为这样的怪谈,他还要赶好多个场呢。
两人所处的肉室正在以一种飞速的速度褪去颜色。脚下的粘液干涸了,肉壁变成脏粉,青蓝色血管也在慢慢变黑。
这是一个怪谈消解的前兆。就像人死后,尸体会腐烂。
这个持续了六年的怪谈,终于在今天迎来了它的落幕。从今往后,再也没人能收到“生日派对”的入场券。
作为一个D级怪谈,即使升为C级它也从未引起过人们的注意。
怪谈都被清理干净了,闻山玉却还走进来,看样子是有话要说。
果然,对方抬头:“你知道这是六周岁派对吧。”
“当然。”颜妄挑眉,静待下文。
“我很少管别人的闲事,但不妨好心提醒你一嘴。”
闻山玉原本平淡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个怪谈区有人在喂养。六年的心血,那家伙可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他很强。”闻山玉不情愿的撇过头。
“很强是有多强,有哥斯拉那么强吗。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家住哪……”颜妄的问题一股脑地抛出来,刚收拾完一个BOSS,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原本严肃的氛围一下子打破。
闻山玉显然没见过这么多废话的人,他的眼光微妙浮动着,似乎在认真思考要不要搭理。
颜妄这才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是在开玩笑。
她正色道:“我想说的是,这么多怪谈,他能找到我的概率能有百分之几?”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颜妄自己却是胸有成竹的;光在论坛上出现过有关怪谈世界的搜索词条,就已经高达上千万。
只要她自己不到处泄露信息,从怪谈出去后,那些萍水相逢的人又有什么手段能找过来?
想到这,颜妄有点后悔自我介绍时没用化名了。
主要是在怪谈里碰见个现实里的熟人,而她也确实神经大条,没想太多。想着大家互帮互助,没必要那么谨慎。
还好没碰上坏人。
“只要他想找你,概率就是百分之百。”闻山玉抿唇,接下来的语气没有奚落或是嘲讽,平静地叙述了一句事实——
“你对世界的了解,太贫瘠了。”
留下这句,少年的身影随着怪谈渐渐变淡,直到消失于黑暗。
冰冷的风如刀子般卷过来,刺出一身鸡皮疙瘩。
颜妄裹紧了湿冷的风衣,发现除了让身体更冰凉以外,体会不到任何温暖。
原来她已经回到现实世界。
清晨的曦光从破败窗户照进酒店内部。
入目之处,到处叠满了弃置不用的玻璃餐具和闲置家具,桌布上积攒了层厚厚的灰。
看不出任何诡异恐怖的迹象,给人的感觉只有荒凉。
回味着闻山玉之前的话,颜妄悻悻地眨了眨眼。
她好像干了件风险极大的事。
不过,比起操心那些还未到来的麻烦,眼下还是赶紧回家睡个好觉要紧。
裹着晨风,颜妄迈上了回家的路。
27. B级怪谈
像是经过一个冗长的调休。
回家后的颜妄睡了个天昏地暗,期间爬起来断断续续的进过食,而后又躺得跟死猪一样昏沉。
再次清醒时,楼下周大爷正拉着孙女晨跑。隔着阳台打过招呼,颜妄才知道自己睡了两天的事实。
打开手机,不出所料的没消息。
自从辞职以后,总是不分黑白昼夜跳个不停的工作私信没有了,世界一下子清净下来。
枯燥无味的现实生活扑面而来。
如果不是茶几上的道具做不得伪,颜妄简直要怀疑怪谈里发生的一切是场白日梦。
只是一位上班族被无聊生活逼得发疯的幻想。
可惜下一个目的地的入场券已经发在了她手上。
颜妄跟个孤寡老人似的坐了一会儿,叫了份外卖,又开始搜索起跟怪谈区有关的消息。
她总觉得闻山玉的那句“世界”不对劲。为什么不是那个世界、或是这个世界,就只是世界?
闻山玉口中的“世界”会和自己现在所处的现实有关联吗?
论坛里关于怪谈的交流很多,扫完一些常识向的内容,也挖不到更深的信息了。
比如,每个怪谈只会在特定时刻开启,入口遍布世界各地。入口开启期间,怪谈会出现在排行榜上,并不断刷新死亡人数。
颜妄他们参加的怪谈排名相当靠后,即使存在了6年,对他们来说相当凶险的派对,与前头A、B级怪谈不断破高的死亡人数相比,仍是不起眼的小东西。
而A、B级怪谈的高死亡率,并不是怪谈规则过于严苛导致的结果。
而是因为,高级怪谈允许甚至运用规则鼓励玩家之间的竞争与死斗——这是一个真正弱肉强食的世界。
所有人争得头破血流,只为求一个获得S级入场券的机会。
至于S级怪谈里到底有什么,论坛始终里没人说的上来。从他们这个论坛创建以来,在市场上流通过的S级入场券不过5张。
真正了解S级怪谈的人,也没兴趣在论坛上浪费时间。大佬都在高级怪谈里忙着跟BOSS对线。
说到底,这个论坛就是新人扎堆聊天吹水的地方,了解点皮毛就够了,谁知道对面跟你互喷的马甲底下是人是狗呢。
“还有人在这找老乡的?”眸光扫到某个帖子,颜妄有些新鲜的点开了详情。
【新人报到!住在怀瑟门的老乡们举个手啊,以后互相照应~>3
【雅**】:你好,现在已经不流行这种钓鱼方法了。
【安*】:怀瑟门大道白洲医院门诊部大楼。定向爆破前记得帮我跟肛肠科的主任带个好。
看着楼上楼下神经质的对话,颜妄不禁一乐。
她撑着桌子笑了没多久,嘴角一僵,一簇疑惑浮上了眉间。
地球上,有叫怀瑟门的地方么?
搜索引擎给出的答案是没有。
颜妄照着几个帖子里出现过的陌生地名一一搜索,结果都是一样的。
或许,有平行世界的存在。是怪谈把他们这些来自不同时空的人串连在了一起?
从帖子里那些人讳莫如深的态度来看,自己以后还是不要轻易的泄露所在城市的好。
颜妄望着天花板,保持同个坐姿了许久,才从手臂的酸痛中回过神来。
时间很快来到了中午。
点完外卖,她下单了一块数码手表。
大多数怪谈会屏蔽手机信号,即使不能通讯,数码设备还是有许多相当的便捷功能。
手机带在身上可能不方便,戴块手表就够了。密码一输,一下子几千块花出去。
光出不进可不行。
刚好攒够发帖积分,将道具信息挂上论坛,很快有人私信。
道具交易很方便,论坛有专门的交易平台,确认完钱一转,系统收容的道具就被哗啦走了。
卖出去的【劳伦斯的骨架】赚了十万。够她糊弄很久了,再多的钱她也未必有命花。
“这个论坛的信息量,还真是大到爆炸啊。”颜妄头疼一会儿,看见首页又窜出来了一条新鲜的热帖。
【林**】:B级怪谈恶魔厨房快开了,猜猜这次会死多人?
【昂*】:我不要进恶魔厨房啊,有哪个好心人跟我换一下,求求你了!
【屋大*】:不是吧楼上,不是很多老手削尖了脑袋都想去B级怪谈吗?
【木*】:谁跟人换恶魔厨房的入场券,我笑话他一辈子。
【以**】:好心人?替死鬼!喜欢我恶魔厨房一千名参赛选手最后只活15人吗?普通人要能活着出来,恭喜你,你是这个[大拇指.jpg]
论坛里一片哀声哉道。
没拿到恶魔厨房入场券或已换掉入场券的人沾沾自喜,没实力换掉入场券的已经开始交代后事了。
捏着手里的入场券,颜妄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好巧不巧,她就是这些个倒霉蛋的其中之一。
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如吃饱饭养精蓄锐,然后想想对策。
就着炒饭,她将这两天没看的《黄金大乐逗》补完。没有交代后事的样子,感觉却也差不多了。
但颓丧没多久,颜妄很快看开了。
不管怪谈区是强是弱,每一次进去都是赌博。即使是老练的向导,也可能会因为一个不小心的失误葬送生命。
而她想打破在怪谈奔波的轮回,不管是A级B级亦或是S级怪谈,都是必须要跨过去的坎。
想想靠在低级怪谈掰着指头混日子的生活,不如赌一波大的。一直闯关到底,然后按解惑贴说的那样,进入S级怪谈区,重新开启人生吧。
吃饭的期间,手机震了一下,颜妄以为是卖保险广告,随手扫一眼,前同事的信息弹出来。
【许玲】:新工作找到了吗?
【颜妄】:没啊。
【许玲】:噢噢,就想问问你过得好不好。我跟你说啊,我提了辞职以后小于在挽留我,把待遇提高好多,搞得我还挺心动的呢。
【颜妄】:那你不走了?
【许玲】:开什么玩笑,我肯定要走的呀。自从上次那件事以后,我每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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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办公室加班都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谁知道下一个又会出现个什么鬼。南城这鬼地方真邪门啊,我要回老家了。
【许玲】:而且我已经在老家找到心仪的工作啦!待遇比这里好一倍呢。
【颜妄】:恭喜。
茶几上的手机安静了好一阵子,才震动一下。
【许玲】:那有空再聚啊。
【颜妄】:好。
老话说得好,人的悲欢各不相同。
换一周前,同为打工人的颜妄绝对会激动地替许玲欢欣雀跃,顺便找个时间约顿饭。
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让她操心,实在分不出神了。
桌上的手机又震了震,一则消息提醒。是林佳尧的,问她下一个怪谈是什么地方。
颜妄回完消息,发现两人拿到的都是恶魔厨房的入场券。该说是缘分,还是倒霉得太同步。
草草解决掉晚饭,洗完澡的颜妄关手机,往床上就是一躺。
壁灯投下一道朦胧鹅黄的光晕,将她整个人罩在其中。床头柜上,一张精致复古的门票被压在手表下。
【恶魔厨房】
【入场地点:海市乌海区永吉路厂区27号船坞】
【温馨提示:怪谈将启用淘汰制,特定区域参赛人之间可相互攻击,请增强防范意识,注意出行安全。】
颜妄捧着笔记本,在怪谈上搜索起有关“恶魔厨房”的一切。
根据某位常年浸泡在B级怪谈里大佬总结,恶魔厨房的每次开启,机制都会被打乱,但主题万变不离其宗。
恶魔厨房,顾名思义,就是跟厨房有关的地方。在所有B级怪谈里,恶魔厨房的难度算是相对最小的,也是被吃得最透的地方。
是普通人离A级怪谈最近的一次地方。
恶魔厨房每年的机制都与料理竞赛有关,BOSS有四位,对应眼、鼻、耳、嘴。
每次选取其中一位成为考官,颁发对应的试题,考验参加恶魔厨房的玩家。
玩家们分成若干小组,应对“恶魔主厨”下达的层层考验,并获取考官的芳心。
恶魔厨房存在了十年,每年入场人数不限,且高到吓人,宽进严出。最多时有上万名选手,却从未有人成功击败该区域内的BOSS。
因为与淘汰率成正比的,是恶魔厨房通关后高到吓人的奖励,相当于一颗金钱树。也是各类组织高手组团刷道具资源、A级入场券的常驻点。
总结——没实力别来沾边,除非你想当炮灰。
一旦有人有表露出想终结怪谈的念头,还会被其他人群起而终之。是以,还是各凭本事赚奖励比较好。
每当恶魔厨房开启,异能与烹饪、食物有关的人都是各大队伍青睐有加的对象。
这不,论坛首页就挂着许多关于恶魔厨房的招揽帖。
对于场外就开始拉帮结派这事,颜妄没什么热衷性,也不偏好没必要的社交。
在论坛里泡了一天,现在看到字就心烦。
见再搜不到有关恶魔厨房的更多细节,她干脆把电脑阖上,枕着后脑勺直接睡去了。
28. 恶魔厨房(1)
出发前,颜妄调试好智能手表,简单收拾东西和林佳尧在高铁站汇合。
几天未见,林佳尧面色有些憔悴,人也明显削瘦许多,眼底两团抹不开的乌云。
关问被林佳尧一笔带过,颜妄就不再细究。她没有过分打探人生活隐私的癖好。
两人从高铁下来,一路打车到目的地。
废弃造船厂如同一座荒冢,屹立在苍凉的皎月之下。
走进厂区,里面的漆黑寂静简直沉闷得能压死人。
颜妄和林佳尧打着灯走近,老远就瞧见一艘硕大巍峨的欧洲中世纪商船停在没有水的船坞内,与岸上现代化设施的器械格格不入。
一条简陋的木桥架起上船的道路。
从他们站的角度来看,船上空无一人。这艘古董一样的商船应该停在博物馆,而不是这里。
然而等上了甲板,原本沉寂的氛围霍然不见,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像水气球一样炸开了。
甲板上人头攒动,黑暗中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人们密切的挤在一块儿,彼此间还是留出了一道微弱的缝隙,能看见隐隐抱团的趋势——
在这种大型怪谈里,不报团简直是死无葬身之地,只有初来乍到的新手不懂拧线成绳的威力。
颜妄两人犹如从初来乍到的面试者,被眼前的盛大聚会震惊了好一会儿,才从人群中找到个稍微僻静的角落待着。
身旁的讨论声沸沸扬扬,不绝于耳,有巴结,有怒骂。形形色色的陌生人,黄皮肤、白皮肤、黑皮肤,组成了个巨大的交际场。
两个戴着红帽子的异族人叽里呱啦说着鸟语,看见颜妄两人,露出警惕的眼神,很快走远了。
颜妄和林佳尧两人打量着四周,一言不发,心里都升起疑窦。
难道怪谈区就在这艘船上?
问题是他们现在已经人挤人,肩挨着肩了,如果怪谈在这里展开,难以想象大家还有什么活动空间可言。
倒是有个穿着白衬衫戴发卡的女生挤了过来,满头大汗,殷勤得像是上门推销保险的销售:“你、你们好……”
林佳尧和颜妄对视一眼,摸不透对方的来意,心底同时升起戒备。
见状,女生头上的汗流的更多了,皮肤微微涨红,壮着胆子说:“请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问你们还需不需要队友……”
林佳尧困惑地眨着眼:“你知道到时候多少人一组?”
“啊、啊哈,问得好啊……这个嘛,不知道。”女生两只手绞在一块,很紧张地说:“我猜起码三四个人一组是肯定的吧。如果你们人满了,那就当我没说。”
像是害怕被拒绝,不等两人回应,女生飞快地说:“对不起!实在是打扰了。”
“等一下。”颜妄喊住了她,“我们只有两个人,并且厨艺不是很好。你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不介意!”女生捏了把汗,紧张散去,站姿一下子松弛了许多,笑道:“能找到队伍真是太好了。刚才一直被拒绝呢,我厨艺很好的,让我负责烹饪吧。”
林佳尧疑惑道:“那为什么会被拒绝呢?厨艺好的人按道理说很受欢迎才对。”
女生把头发别到耳后,接过了她的话,“是这样没错呀。不过我有个容易紧张的小毛病,一紧张就会出很多汗。”
“他们一会说我力气小拿不住锅,戴手套会着火。一会儿又说我的汗流进菜里被看到会影响食欲,评委肯定打低分。”
指了下身后,女生表情有些伤心,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嫌弃我可以直说的!要我说,汗液又不明显,怎么可能被发现嘛!充其量就是菜吃起来稍微咸一点点,对不对?”
颜妄:“……”
不,还是很明显的。
林佳尧看了看女生浑身汗湿,好似进过桑拿房的手,只觉得自己也要汗流浃背了。
希望她不要跟自己握手,不然沾上他人汗水的手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颜妄顺着女生刚才指的方向看去,也不知道女生指的具体是哪帮人。
只不过,人群中站着一伙儿异常显眼的人,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
带头的年轻男生和身后的男男女女都穿着纯白色的服装,十分引人注目。
看年龄,不似普通聚集在一起的团队,更像是祖孙三代。
最年轻的男生两只手不停地翻飞比划,与身旁的人无声交流,注意到四周打亮的目光,他眉心皱出浅浅的痕迹,面色冷然,带有一种防备性的芒刺。
“他们在说手语。”林佳尧收回视线,“应该是一家人,男生管最老的那位叫外公外婆。”
“你、你还会手语?真厉害。”一旁的女生由衷感叹,伸出了自己的手,“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鱼小舟。”
“以前去特殊学校当义工,临时学了一点儿。略知皮毛。”
林佳尧迟疑着伸出手,与鱼小舟轻轻地一握,感受着对方手心里黏腻的湿冷,顿觉头皮发麻。
看到林佳尧表情不对劲,鱼小舟很快反应过来,连声道歉:“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又忘了擦手。”
鱼小舟死活也不愿意跟颜妄握手了。
颜妄笑眯眯的,不嫌弃道:“没事,我也是暴汗体质。”
鱼小舟找到知己,露出感动的神情:“呜呜,你也懂我天天擦手的尴尬吧?”
其实还好,颜妄只有在打架的时候身体会升温暴汗,算是保护机制。
这次进来,颜妄和林佳尧都带了个包,里面放了许多道具来测试哪些能保留进怪谈。
半个小时后。
看着甲板和船舱上纷纷攘攘的乘客们,鱼小舟呼了口长长的气——
“第一次进高级怪谈区,这里应该有上千人了吧?”
“不止。”颜妄说。
随着一声艰涩的巨响,脚下老旧踩着的船板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大家明显能感受到整艘船在上浮,如一头从海底浮上水面的巨龟。
失重感让人第一反应是抓住附近的东西,还好颜妄她们站的是靠栏杆的角落,三人眼疾手快的抓住围栏,勉强稳住。
甲板中心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一撮人一会往东倒,一会往西歪,跟炒菜颠锅似的。
那个勉强称之为登船桥的木板咔嚓断裂,最后一个登船的乘客半条腿还未踏上甲板,“啊”的一声掉下去,被底下的一片漆黑吞没。
时间刚好停留在零点零分零一秒。
站在附近的人只冷冷旁观,无人施以援手。
一阵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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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的摇晃过后,船身趋于平稳。
黑暗中,颜妄听见船帆抖动施展的声音,随后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陈腐气味。
依靠特殊道具,深黑中,亮起零星的光点儿。
一个个长相各异的“白气球”浮出来。白气球们四目相对,俱是满脸提防。仿若身怀珍宝的旅客,一下子进了贼窝,把衣服裹得老紧儿,不给人可乘之机。
颜妄检查起带来的道具,筛选后,除了道具狮子心、依依一家人和海洋球。其余剩下的就只有手上的智能手表,和一小包掉在地上的湿巾了。
手表功能被阉割的只剩下计时和备忘录,甚至连手电筒功能都没了。
湿巾也只是普通湿巾,细化出了道具说明,但没有异化出特殊功能。
果然如论坛里所说,怪谈会随机保留、并阉割外界道具。
想带管制类器械进怪谈大杀四方的念头不要想了,除非进化出类似的异能,或是从某个极度危险的高级怪谈里带出把枪。
不过,就算是包湿纸巾,也总比没有来的好。
颜妄捡起湿巾,擦了擦,揣进口袋里。
这次她穿的冲锋衣很有先见之明。
船在黑暗跌宕起伏中航行了数十分钟,上方忽然雷鸣电闪,强光打亮了密不透风的乌云,硕大的雨点从天而降,砸落在底下茫然或坚定的人们脸上,以及扶着围栏大吐特吐的鱼小舟。
“唔……呕……”鱼小舟脑袋探出围栏,面朝底下黑布隆冬的大海,晚饭吃的汤面随着风雨洋洋洒洒。
颜妄看起了其中一根沾着番茄肉碎的面条,猜鱼小舟吃的应该是番茄肥牛米线。
她淡然移开目光。
心想,自己大概这一个月都不会想吃米线了。
湿巾派上用场。
鱼小舟抹去嘴边的污渍,虚脱地坐在地上,讷讷半晌,窘迫道:“对、对不起。我第一次坐船……”
“理解。”林佳尧点点头,正想安慰点什么,被前头传来的欢欣雀跃打破。
“快看,是嘴!”
只见被雷电所照亮的船帆上,画着张獠牙密布,尖舌盘绕的鸟嘴。
颜妄他们在论坛上能了解到的只是怪谈的浅入皮毛。
三人知道这幅画上的嘴代表了五考官之一的拉玛什图,却不懂人们为何如此开心。
离几人不远的草帽大叔倒是好心为他们做了解释:“嘴代表考题和味觉或口感有关。只要获得满足,拉玛什图便会给出高分。”
比起视觉、听觉、嗅觉关联的料理考验,嘴部的考题最简单,也最贴近“恶魔厨房”这个主题。
食物也有听觉?
林佳尧很难将这两样东西联系起来,更想象不到会有怎样抽象的考题。
如此说来,拉玛什图的考验确实算得上是门槛最低,最仁慈的考官了。
在海浪的晃晃悠悠中,一道天光破开黑暗,将世界照得明亮通透,铅灰色的云卷散开,露出冷白的苍穹,给底下万物裹上了一层苍凉的银纱。
无边无际的广袤大海中央,屹立着一座红黑色的巨岛,宛若风雨中的一滴血泪。
在新人惊魂未定的惊呼声中,大船一路下沉,海水没上脚踝,甲板堪与海面平行,极速向海岛靠拢。
29. 恶魔厨房(2)
海水淹过了小腿,将裤管划分为深浅的两道。
颜妄一行人淌着水艰难地向前行走,脚下是中心岛岩浆凝固后崎岖不平的冷硬地面,顺着岛中心的死火山散开,平缓地没入水中。
走在这上面,一个不小心,很容易摔回水中。
好消息是有海水作缓冲,不会沦落到摔个狗吃屎磕碎牙的地步,可作为一个从来没下过水的人,鱼小舟这辈子能吃的苦头都在这了。
虽然她姓鱼,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旱鸭子啊。
背后推来的浪潮将几人淋得透心凉,鱼小舟本就不多的头发贴在脸上,更显发秃了。
她面黄肌瘦的样子,像只刚下水的小黄鸭,看了让人心生可怜,莫名想投喂。
颜妄冷不丁想起以前许玲讲的笑话:十厨九胖,厨子太瘦,说明他做的菜难吃到自己都没法下咽。
一个回卷的浪潮,将好不容易快上岸的鱼小舟又打退了几步。
脚离了地,咸湿的海水刺得人睁不开眼,鱼小舟吓得喊了没几声,一只有力温热的手便拽住了她。
“谢谢。”爬上岸后鱼小舟还在后怕地喘着气,抹掉眼角的水,感激的冲颜妄看了一眼。
颜妄在火山岩上站定,再回身,身后的大船早已沉入水底。远一点的斜对角,同样几艘大船正在缓缓下沉,只剩海水波光粼粼,好似一切从未出现过一般。
乌泱泱的乘客像画里的纤夫一样,倾斜着身子,往岸上走。
如同蝗虫过境,密密麻麻的人占满了这座岛,使得人已无心打量周遭的景色了,入眼之处,除了脸还是脸。
年迈的、稚嫩的、被烧毁的、黝黑的脸,挤占了三人的眼帘,犹如密密麻麻的文字,仔细阅读需要莫大的耐心。
颜妄转眸,看向岛中心高耸入云的褐色火山。上空阴云密布,乌压压的一片云海如块抹布,灰沉得能拧出水来。
人声嘈杂,议论纷纷。
过了半晌。
一道嘹亮的、优雅的女性声音笼罩在天空上方。仿若神灵的话语,传入耳中,使人心神荡漾,无法精准定位是哪个具体方向在说话。
“早上好,小虫子们。希望你们来这里的一路上没有吃太多苦头。”那声音里的情绪饱满而慈爱。
人群猛然爆发的一阵惊呼让颜妄迅速抬头。
只见乌云被一只筋骨凸显的漆黑巨手拨开,硕大的鸟脸从光晕从中探出来,长长的金黄尖喙弯垂向下。
伴随着一阵迷人的轻笑,鸟喙轻启,露出一口尖利的獠牙。
鸟头带给人的震撼大于恐惧。
许多仰头看天的人都露出了痴迷的神情,而多次进怪谈的老手们,俱是双手抱臂,等着BOSS下一句话。
鱼小舟被吓傻了,她哆哆嗦嗦地说:“哇,这、这世界上真的有神啊!就是神创造了怪谈啊……”
不少人跪下顶礼膜拜,让悬在空中的那只巨大鸟头满意地眯起了眼。
鱼小舟盯着鸟眼周黑线一般的羽毛,忽然联想到小时候在《世界十大未解之谜》埃及古墓插图上看到的鸟头神。
她能在怪谈里跟神许愿吗?
“拉玛什图是美索不达米亚宗教神话里的恶魔。”颜妄补充,“不过我对鬼神之说仍然存疑。”
所谓的存疑,不过是唯物主义者的最后一点倔强而已。
颜妄情愿给这些神秘力量取个稀奇古怪的代称,也不愿意称其为神——不然感觉这些神挺没逼格的,虽说世界本身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上头并没有给他们太多闲谈的时间,很快又一道声浪盖了下来,压过所有人的说话声。
“身为本届比赛的主持人,很开心这次的参赛者踏破了2千人数的大关——好了,暂且跳过无聊多余的废话。各位,请仔细听好。”
“你们有十二个小时的时间登记队伍与搜集烹饪用到的一切材料。十二小时后,开启第一轮淘汰赛。”
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吹得众人五迷三道,睁不开眼。待风势变小,天乍然放晴。
颜妄遮在脸上的五指露出一道缝,瞧见碧蓝苍穹下漫天飘零的落叶。
系统信息突然跳了出来,显示选手的号码牌。
“这样就结束了吗?”
鱼小舟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她以为赛前会和之前的怪谈一样,有很多介绍来着,没想到展开的这么迅速。
“先看比赛规则吧。”林佳尧说。
【第三十二届恶魔厨房选手牌】
【姓名:颜妄】
【队伍编号:未绑定】
【食材储备:无】
【初始道具:打火机X1,潜水套装X1,鱼叉X1,户外刀具X1。】
【提示:是否注册队伍,或加入他人?】
颜妄暂且略过这条提示,翻转落叶,简略的赛程和资源分布地图跳了出来。
比赛共分三轮,采用淘汰制,由最多收编五人、最少收编一人的小队进行厨艺比拼。
比赛对食品卫生有着硬性要求,每样呈上打分的餐点必须经过简单处理和清洗。
最低限度是不能将从土里刨出来还沾着泥土的食材原本原样的交上去。这点对烹饪小白还挺友好。
不过,颜妄更惊讶的是真的会有人蠢到这样做吗?
比赛分三轮,层层筛选后,决赛只能有三支队伍胜出。排行第一的小队必会获得包含A级以上怪谈入场券的奖励,其余队伍均为随机奖励。
第一轮的内容是试菜。由参赛小队自由发挥,提供前菜、主菜、主食、甜品、饮品五道餐点,菜式不限。食材由参赛队成员去其他岛屿采集。
菜肴总分50,试菜评委是主持人拉玛什图。
也就是说,味道好不好吃,打几分,大概全凭主持的个人喜好。
颜妄草草扫了眼第一轮竞赛的简要说明,将重点放到了地图上。
毕竟,他们只有12小时搜集食材和备菜。而倒计时已经开始了。
地图显示她们所处的这片区域叫帕戈斯群岛,以脚下的中心岛为圆点,有四座附属岛屿。
其中三座位于上方,一座位于下方。名字倒还好记,分别为西沙、北森、南沅、东汲岛。
地图上的略缩图案看起来像只恐龙的爪印。除了岛名,岛上分布的资源一概未写,全靠自己过去开盲盒。
“你们注册队伍了吗?”鱼小舟紧巴巴的凑过来。
“现在注册吧。”颜妄说。
群岛上的人已经分出拉帮结派的趋势,三五成群。
颜妄在心中轻念注册。
【队伍注册成功,编号B530。】
颜妄打开队伍信息,三人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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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跳出,省掉自我介绍了。
目前队内只有三人,资源岛却有四座。不知探索折返的剩余时间是否够再去另一个岛。
就在三人犯难的时候,有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走了过来。
男人壮得像头熊,高鼻深眸,浓浓的络腮胡,看着有些邋遢。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使他的肌肤呈现出一种干得褪皮的麦芽黄。
他亮出一口白牙,说的是外语,只会一门语言的鱼小舟不费吹灰之力就听懂了。
她对此习以为常,第一个正式怪谈里就出现过老外,她甚至怀疑那老外是个外星人。
“嘿,我叫山姆。你们这儿还缺人吗?”
岛上打扮稀奇古怪的参赛选手多了去了,山姆穿着红黄相间的夏威夷衬衫,站在碧海蓝天下,十分应景。
他两手插兜,脚踩人字拖,浑身上下充满一种松弛感,只是脚下站着的火山岩换成沙滩适配度就更高了。
颜妄很快想起他是船上那个为自己一行人做解释的大叔。
“我来自夏威夷,特长是钓鱼,烤鱼。我也许不是料理的好手,但我敢说这座岛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懂鱼。我可不是在夸大其词。”山姆眨了眨眼,笑容热情淳朴。
“那真是太好了呀。”鱼小舟双眼一亮,“说不定这附近的岛上什么好食材都没,只能靠钓鱼呢。”
颜妄没有急着点头,而是缓缓道:“我记得,你是从另外一队过来的。”
“哦,好眼力。”山姆有些意外地扬眉,看看自己来的方向,没想到颜妄能注意到那么偏僻的角落。
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不愉快,他耸了下肩,扶额道:“的确。我本来是想加入B299的,那里又有个瓦哈卡来的厨子,遗憾的是——”
说到这儿,山姆表情嫌恶,浓密的脏金色眉毛皱成毛毛虫:“我跟带队的那红毛很不对付。他自我吹嘘是个通缉犯,杀了不少人,趾高气昂的模样十分欠揍。”
“我不知道这家伙的话有多少真假,但你们在户外看到这家伙,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好……”
“还好比赛中途可以随意退队,在那待下去,我可不敢保证自己的拳头什么时候会落到他的脸上。”
话头一转,山姆利落道:“怎么说。同意或是拒绝?给个准信,我好立马去找下一队,时间不等人,妹子。”
颜妄看眼其他两人,见大家都没什么意见,颜妄很快接受了山姆的入队申请,成员详情改动为4人,队伍积分为0。
比赛中获取的食材、积分都是直接与队伍绑定的。除了烹饪和评分环节,成员可以随意离队,且没有惩罚。
可以预见,未来某些濒临淘汰的队伍成员,为了争取去其他晋级队的席位,打个头破血流,或是对其他人痛下杀手。
而想要留在队伍里的成员也只得百般讨好队长,以免比赛中途忽然被踢出队伍。
倘若队长确定自己即将淘汰,直接解散队伍,加入其他人是不是就可以躲过一劫呢?
颜妄试了一下,队伍不可以解散,只能转移。
一旦出了问题,成员可以树倒猢狲散,而队长想要离开,就得找个“替死鬼”。
队长风险最大,权重也最高。
与队伍绑定的食材,除了队长其他人无权交易。只有队员死亡,身上的道具才会解除绑定。
30. 恶魔厨房(3)
分组的差不多。
此时岛中心的人正逐渐散去,都投入到争分夺秒的食材收集中。
再去找第五个成员,可能会浪费时间。
简单交流完各自的能力,四人分了下要去的目的地。出发前,颜妄将道具【依依一家人】和【海洋球】借给了战斗力最弱的鱼小舟。
她身上统共就三个道具,【狮子心】只能屏蔽痛感,无法起到实际保护作用,【演员的自我休养】又是绑定道具,不能借给别人。
如果不是所有道具连【依依一家人】要求的一半经验值都没有,颜妄怎么说也得给它强升一级,至少提出两个现成的战斗力来。
“啊,谢谢你啊颜妄。这么珍贵的东西,确定要借给我吗?”鱼小舟感动得热泪盈眶,隐约觉得自己有些不配。
东西接到手她就知道这枚道具的重要性了。
这种可升级的作战道具,在市场上出手能卖上千万也不止。
如果昧着良心跑掉的话……
拿着东西跑路的念头升起不到一秒,鱼小舟心头又被满满的愧疚感占据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人家担忧她的安全,把这么重要的道具借自己。她竟然想着跑路!
颜妄摇了摇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遇到危险就放出来,能起到警示和干扰的作用。如果我听到声音,会立刻往你那儿赶。”
“可是,我觉得我配不上……”鱼小舟惭愧地低下头,讷讷道。
“配得上。你是厨师啊,必须得保证你的安全。要不是少个人,绝对不会让你去搜集食材的。”实际上,上岸那会儿颜妄就看得出鱼小舟的体能够呛。
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在之前的怪谈区里成功存活的,但一定跟打斗没关系。
鱼小舟用力点头:“那、那我一定要努力活下来!”
四人分头行动。
颜妄去向南沅岛。
顺着地图指示的方向找去,一踏铺在海水中的石子路直引向远处缩成黑点的岛屿。
南沅岛入眼之处,除了崎岖冷硬的礁石与白色灯塔,再也看不到任何疑似食材的资源。
也许礁石上长着藤壶也说不定。颜妄心想。
海天一色,棉花团一般的白云流动在蓝灰色的海面上,零零碎碎的身影踩在水上,激起朵朵水花。
画面看似浪漫,可行人们时不时要回头看看,出卖了自己神情里的戒备,心中更是忐忑不定。
除非水性很好或是有异能倚仗,这时候但凡身后有个人推搡一下,落进海里都是生死未卜。
更多人则是站在中心岛岸边,犹疑不定。
毕竟脚下所处的区域还属于无法使用道具、无法造成击杀的安全中心,出了中心岛的地界,外边就是三不管地带了。
“这时候要是有两个人互相打配合,一前一后照看就好了。”男人把颜妄心底的这句感叹说了出来。
颜妄转头,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就站在她身侧。
与鱼小舟买来应付工作岗位的廉价套装不同,男人西装革履,无论是深棕竖纹的外套还是西装裤大腿凸起的衬衫夹都衬显着由内到外的紧绷精明。
这幅全副武装,举手投足间强拗成熟自信的模样,仿佛是出入在某个超一线城市的商务大厦内,绝非这荒郊野岭,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群岛。
面对到颜妄不加掩饰的打量,男人十分有风度地笑道:“崇佐,怎么称呼?”
“小叶。”颜妄随便胡诌了个姓氏。
这种太危险的地方,跟外人交流还是稍稍警惕点好,反正也不是队友,没法看到系统里的姓名。
崇佐笑着,继续说:“刚才你也是这么想的吧?这时候没个信得过的人还真是尴尬。”
颜妄没吱声,回应他的只有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
坦白来说,这男人一副信誓旦旦,拿腔拿调,已经自信得让她莫名警惕,觉得这货不是善茬。
但崇佐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对着颜妄不加掩饰的戒备,他的微笑就像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成了与外界沟通的工具。
“我有办法解决信任危机。”
他的笑容胸有成竹,像拿支票一样从西装的内袋拿出一张纸来。
钢笔在纸上龙飞凤舞,一份简单的跟便签一样的合同就这么拟成了。
【劳务雇佣合同】
【说明:乙方为甲方提供可靠服务,安全护送甲方成功抵达南沅岛时,合同终止,乙方获得甲方支付的全部酬劳。合同期间,若任意一方伤亡,另一方将遭受同等程度的创伤。】
【酬劳:甲方保证乙方安全抵达南沅岛。】
【签名处:甲方_____乙方_____】
原来这就是他的能力。之所以这么正装打扮,跟这异能也离不开关系。
“考虑一下?”崇佐眉眼带笑。
颜妄眸光掠过他,粗略地打量身边的一圈凶神恶煞的异域面孔,明白他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在这种地方,跟着有相同血脉的熟悉面孔一齐行动,起码会让人潜意识感到安心,不管有没有用。
至少他们两个表面看着就不是一言不合就开打的类型,起码能讲讲道理。
没太多犹豫的理由。颜妄接过笔,在乙方签上自己的署名。
崇佐签名后,合同正式生效。
眼眸扫过乙方签名上的“颜妄”二字,崇佐一推眼镜,语带调侃:“你一定很喜欢小叶这个称呼。”
“没功夫闲聊了,赶紧走吧。”颜妄用催促掩饰尴尬。
两人踏上石子路,一前一后,心中的疑虑消去许多,发现海里没有鲨鱼后,戒备消解,打量起南沅岛码头开出去的一艘一艘快艇。
崇佐跟在她身后,悠闲道:“远处好像有潜水点。”
颜妄也不是瞎子,将船上坐着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大家都穿着潜水服,两三一组,大多是抱团出行的队伍。
原来南沅岛的资源是在水下。
成群结队的好处就在这了。
如果一个人出海的话,鬼知道当你一头扎下去,会不会有某个不好好意的家伙“路过”弄坏你的小艇,或是剪断下潜绳呢。
船上有人,起码底下出意外了,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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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水捞你。
队友才是这里的最高配置啊。
这样看来,身旁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这个家伙,还真是她的运气。不然白白浪费时间,一无所获地回到中心岛,还没开始评分比赛就输一大半。
颜妄叹口气,这回倒是主动许多:“有没有兴趣再签一份合同?”
那头把早就写好的纸条递来。
凉风习习。
海鸥跟在乘风破浪的快艇后边,扇动着翅膀,盘桓打转。
白色快艇上坐着的是两只“海豹人”。几分钟前,他们还算是养眼的俊男靓女。
颜妄崇佐彼此对视一眼,又默契地移开视线——怪谈给的潜水装备实在是太丑了,可也是真的强悍。
【轻便型潜水装备】
【说明:防护性较差。提供照明,24小时氧气,隔绝水压,具有保暖功能,最深可下潜至千米以下的深海区域。
猜你拿到这套装备一定很兴奋吧?先别高兴得太早,提前警告你,比水压和缺氧更可怕的是未知。】
【备注:已绑定,不可带出怪谈。】
现实中也有这种能抵抗水压的装备,看起来可比他们身上这套轻薄的自由潜水服笨重多了。
穿上后身形更是膨胀得好似宇航员,在水下却很难灵活运动。依靠潜水脐带,最多也只能潜到三百米多的深度,人体的极限也差不多在这。
颜妄调试潜水装备和探照系统,腿边放着扎鱼的鱼叉枪。
崇佐一手开着游艇,凝视海平面上标示着深浅的浮标,神情惬意,自来熟地叹道:“上次出海还是两年前吧,跟朋友乘着游艇在太平洋……”
颜妄没说话,扶船,侧过头,听着他朴实无华的富贵家常,知道对方这是在闲聊拉距离,使得氛围不那么猜疑尴尬。
她尽量做到左耳进右耳出。忍了几忍,终究是没忍住,打断他:“那个——”
“怎么了?”崇佐一顿,以为她是晕船,有些关切地扫了她一眼。
“我对这些家长里短不感兴趣。”
“好的。”
见悉心保养,引以为傲的皮囊魅力在异性面前头一回失效,崇佐不甚在意。
他的厚脸皮早进化成了一种镇定自若。
但是颜妄这番没情商的发言,也让他接下准备套话的打算咽了肚子里。
这时候多问几句,傻子都会觉得生硬。
接下来崇佐的话明显少了许多,言简意赅,怀有一点点面上的风度,询问颜妄:“你能接受多少米的深度?”
能下潜的有三种水域,分别用不同颜色的浮标标识。在怪谈里,风险与收益一直是成正比的。
两百米深的浅海区域相对安全,也是人最多的区域。船只们扎堆靠在一起,不止水下,水面上也是明争暗斗,时刻提防来自附近的恶意。
下潜能抢到的食材质量也不好说。
至于深海区域太过危险,对于第一轮比拼来说,没必要冒太大的风险。不如先探探这里的虚实。
半深海区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
31. 恶魔厨房(4)
颜妄从来没有潜过水。
她为数不多有关下水的回忆,还是高中时在游泳馆兼职救生员的经历。
但怪谈里的这次下水,并不需要潜水训练。
套上装备的同时,参赛者就仿佛与生俱来一般,知道如何使用身上的东西,怎么攀绳下潜。
怪谈里,最需要克服的困难,是面对深海的恐惧。
比如附近一艘船上的人就因为由谁下水一事引发了争执。原定下水的人出尔反尔,两人大打出手,最后以更加瘦弱的那位被踹进水里了事。
还好他们这边的剧情不用那么发展到那么难堪的地步。
白色快艇刚停稳,颜妄就扔下下潜绳。
水桶大小的灰色重物固定在绳子末端,咕咚一声沉入水中,激起一圈白色浪花。
片刻后,海面重归平静,重物触底。
颜妄首潜的目标深度是200-300米。
她不打算做什么心理建设,这种时候想的越多就越容易退缩。
几乎是义无反顾地扎进了水里,颜妄果决的速度令原先准备带头示范的崇佐咂舌不已。
有着契约的约束,颜妄不担心崇佐在上面耍手段。
虽然这次合同没有把两人的生死绑定在一起。但依靠系统束缚,一人在水下彻底失去生命体征之前,另一人永远无法离开这片水域。
水下的供氧能持续24小时。
除非崇佐不想活了,大可以割断绳子,跟她一起困在这片茫茫大海里,留在船上被活活耗死,等着被淘汰。
或者他脑子一抽敢跳下来找事,她也不会让他活着上去。
颜妄扶着下潜绳越潜越深,极速下潜到最后,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下沉,还是在向上飞翔。
无数气泡在面镜前飘扬上升,万物间的声音随海水一起沸腾一阵,世界重归寂然,一切只剩了她沉重的呼吸声。
从透光层一路向下,眼前的景象从可见的浅蓝转换为钴蓝,再到深邃无边暗到令人发指的黑蓝色。
大自然在向她揭示最自己神秘的一面。
数不尽的浮游生物与藻类从眼前漂浮而过,化为深浅不一的模糊光斑,组成了海洋食物链的基础。
色彩鲜艳的小型鱼类成群结队游动,织成一片五彩斑斓的珠帘。
比她胸膛还大的紫色海龟从面前游过,追寻食物一路向前。末端长着菜花状触手的斑点水母,觅食游弋的海豚……
这里的海洋生物经过变异,造型千奇百怪,全是现实世界里没有见过的品种。颜妄扯住了路过的一只鱿鱼,食材信息跳出。
【无色盲眼铁刺鱿鱼】
【说明:无主动攻击性,血液含有剧毒的水生物,与人体肌肤接触会引发溃烂。】
【等级:C+】
鱿鱼化作一道白光,与之一起被收容的还有一条叶海龙,等级都是C+,颜妄对此并不满意,还得继续下潜。
阳光逐渐减弱,如同被墨染的污水浸泡,黑暗缓缓侵袭包裹上来,视野里的黑在层次递进。
与此同时,颜妄的意识越来越放松,人反而越来越兴奋,整个世界仿佛在天旋地转,人没了刚下水的吃力感,能看见自己因兴奋产生的更多气泡。
她很快明白这是氮醉现象在作祟。
氮气溶解在□□,麻痹神经系统,使人产生兴奋的效果,跟喝醉酒差不多。
氮醉在潜水里很常见,在较深的水域停留太久就会发生,无法避免。
她要做的的,是时刻保证自己的状态,集中注意力。迅速而快捷地拿到自己想要的食材。
颜妄的目光坚定。
她的目标起码是B+食材,不然不如不来。
就在这时,海中漂浮的一根尸柱引起了颜妄的注意。
犹如宇宙中的创生之柱,裹着鱼尸的长柱静谧优雅地漂流而来,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粘稠的暗金色组织物如纱般轻薄,一层层覆盖在看不出原样的圆柱体上,线条坎坷不平,零星飞鱼的轮廓从组织物底下透出来,死鱼眼珠呆滞浑浊。
颜妄想起以前在书里看到飞鱼产卵的科普,不免停下,饶有兴致地打量起眼前这座既是死鱼坟场又是孕育生命的产卵地。
成千上万条飞鱼在这根柱子上产卵,粘液与鱼卵覆盖了一圈又一圈。
越是中心位置的鱼卵被保护得越好,雌鱼便越是奋不顾身地往卵巢里挤,为了繁衍后代,献出了自己生命,被永远困在这座坟场里。
灯筒打亮着柱子的一部分,颜妄拿刀刮了点组织物下来。
【六鳍飞鱼卵】
【说明:金黄色的鱼类卵子,味道鲜美,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是良好的滋补品。】
【等级:C+】
说不失望是假的。
她把刀别回腰带,准备掉头,卵柱被激流推得旋转了一面。
粘网里,一双瞪得跟铜铃一样大的眼睛死死瞪着她,银白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冷不丁看去,还以为没有瞳仁。
颜妄呼吸一颤,很快稳住心神,原本有些放松涣散的心神高度集中。
没想到卵膜里还缠着个死人。看打扮,似乎是上一届的参赛人员。
看不出年纪的男人,膨胀浮肿的面容镶嵌在柱子里,死不瞑目地盯着她看。
他身上的潜水装备早被撕咬成破皮,留下犬牙状的齿痕,一只青紫僵硬的手穿过层层薄膜,悬浮在半空中,想要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力。
颜妄垂眸,从他中指取下枚戒指。
【戒指】
【说明:安全员的婚戒。内壁镌刻着模糊的字样,是两人爱的证明——任凯&李素。】
没有实际作用。
出去后发在论坛上,对方妻子若是能看见认领,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吧。
颜妄将戒指收起来,肩膀蓦地一痛,那双青紫的手已经抓住了她死死不放,正在快速往她的脖子上攀!
人还活着!
鸡皮疙瘩迅速爬上手臂,颜妄眼疾手快地换个姿势,右臂旋转,反绕过对方手肘,把那只手臂压在底下。
男人依然维持着僵硬的姿势,脑袋与躯体一动未动,只是手臂五指剧烈抽搐着,仿佛有了自己的灵魂。
不对劲。
颜妄捏着的那只手软烂如泥,早已呈腐败得不成样子,只剩骨头铿锵有力。
勉强维持完好的皮肤只消轻轻一捏,脱落的皮屑就簌簌往下落,顺着水流从眼前飘过,好似雪花洋洋洒洒。
她嫌恶地偏过头,看到男人胸腔往下窜动的一截凸起。
抽出匕首往上一扎,一只跟她脑袋一样大的灰色水虱被锋刃贯穿,破胸而出,关节肢还在不停挣扎着。
如外星人般的头部位置对准颜妄,滋出了一道水流,被她迅速躲过。
【巨型食腐深海虱】
【说明:依靠坚硬无比的外壳,连鲨鱼也不足为惧的虫子,好食腐肉,能够钻进猎物体内啃食,并拥有操控尸体的能力,唾液伴有剧毒和腐蚀性。其肝胰和胃袋则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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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B+】
没一样是人能吃的。
好在抓到这个,这一趟不算白来。
颜妄把东西收起来,崇佐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通讯仪传来。
确认完安全。再往下,就是一片彻底的幽深了。
即使有潜水服的供暖,颜妄的四肢百骸还是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冰凉,也就比冻僵好了那么一点。
四肢越来越沉,如同被流放,在黑暗中漫无目的的漂流着,好似世界只剩下她一人,没有任何生物。
杯水车薪的灯光被幽暗尽数吞没,悄无声息。
时间久了,思维也开始慢慢发散,像是氧化后的苹果。让颜妄怀疑世界并不存在,而她只是一缕神游的思想。
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并不健康。
她祈祷着黑暗中最好蹿出个生物吓她一跳,不然她就得上浮了。
跟关禁闭一样,没有任何反馈,迟早得疯。这深海实在是没法呆。
也许是听到了颜妄的祈祷。
一阵凄婉的婴儿啼哭穿过层层黑暗,糊进她耳朵里。好似某个异星生物在发出哀叹,召唤着她前去一探究竟。
上一次有关孩童的记忆并不友好。
颜妄游动的脚蹼停住,面对眼前未知的黑暗,以及诡异的婴儿啼哭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忐忑。
风险等于收益。
上去,还是回去?
对面没有给她太多时间思考,啼哭声离她越来越近了。黑暗中一个浑浊的轮廓由远到近,体型有一辆卡车那么大。
颜妄神经紧绷,下意识往下潜绳的方向撤。
对方炮弹一般的浑圆体型逐渐暴露在视野里,微微弯曲的背鳍与其独特的黑白配色,让颜妄很快认出这是一头成年雌性虎鲸。
虎鲸很挑食,人类不在虎鲸的食谱上。
颜妄神情一松,也庆幸自己没关掉灯。
这虎鲸游过来她看到还能避让,如果没灯,黑暗中遭这小潜艇撞一下,不死也得重伤。人类就是这么脆弱。哪怕是体能升级后的人,也不好说。
不过,虎鲸的情况就没颜妄那样乐观了。
它漆黑的表皮上伤痕累累,往外渗着的暗红血丝很快被海水稀释,化为无痕。
尾鳍跟着的三只大白鲨正对这只落单的虎鲸紧咬不放。有趣的是,鲨鱼作为虎鲸桌子上的食物,如今却有勇气站起来掀翻餐桌。
这只打算上浮换气的虎鲸被一路纠缠,不住地啼叫着呼唤同伴。
同时,虎鲸一个不耐烦,转身从侧面进攻,顶着其他鲨鱼的猛烈攻击,多次尝试撞翻身后的一只大白鲨。
不止是体型上的差距,身为老练猎食者,虎鲸的智商在此刻也显露无疑。
肚皮朝上的鲨鱼会直接陷入强直静止状态,一动不动,任人宰割。
成熟的虎鲸深谙此道,奈何双拳难敌四手。
身后两只鲨鱼都是经过变异的,四只眼睛,鱼鳍上长满倒钩,狰狞的牙从嘴部刺出,啃咬着虎鲸的尾鳍。
颜妄的异能在水下被稀释,根本起不了作用。
如果没有这头虎鲸,遭遇上这几头大白鲨,仅凭手上的鱼叉枪,自己根本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除非这几头大白鲨没有认错猎物,发出“这是什么东西,海豹?咬一口尝尝”的疑惑。
理智告诉颜妄,自己该撤退了。
可脑海里又有一个念头在蠢蠢欲动——
这种海洋里的顶级掠食者,等级总不可能是B了吧?
32. 恶魔厨房(5)
“下面什么情况,需要帮助么?”
“听见回答。”
断断续续的询问如狂风骤雨般,传达到几百米下的深海,成了摸模糊不清的蚊子叫,一股脑儿地挤进颜妄脑袋里,不仔细听分辨不出人讲的是什么。
现在颜妄出事,崇佐比谁都着急。
回答崇佐的是颜妄兴奋沉重的呼吸声。过了几秒,她才咳嗽一声,说了句安全。
她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乘着另外两头鲨鱼在跟虎鲸对峙,没空搭理自己。她鬼鬼祟祟地游了过去,将陷入晕厥状态的那只大白鲨收入囊中,双眼登时一亮。
【四眼噬人鲨】
【说明:一种活动于白天,嗅觉极端灵敏的大型捕食者,学名噬人鲨又称大白鲨,目前仍处于活体状态,其鲨肝和肉质比普通大白鲨更是鲜美。】
【等级:A+】
还没来得及高兴完,跟大白鲨对峙的虎鲸心灵感应般地调过头来,对身后的颜妄虎视眈眈。
坏了,把她当成跟大白鲨一伙的了……看这架势,估计以为颜妄要暗算它。
颜妄投诚的速度没有任何犹豫,扬起手里的鱼叉枪,对准其中一头正迅疾游来的大白鲨瞄准。
咔哒,强大的冲力在水中卷起一道螺旋水流,利器直扎进大白鲨的细小的鼻孔中央,贴在沟槽里的倒刺旋即扩撒,鲜血顿时如雾般在深海里圈圈扩散。
大白鲨在水里剧烈挣扎一阵,很快恢复过来,冲着颜妄的方向奋力扇动着尾部,腹部又戳不及防地遭受了重创。
森白狰狞的牙齿带出一道道外翻的肉花,袭击它的不是虎鲸,而是自己的同伴——
被更猛烈的鲜血刺激而发狂的另一头大白鲨。
对比身体,大白鲨大脑体积占比真是小的可怜,重度依赖嗅觉功能,对血腥味极其敏感。
身旁猝然涌出更大一阵腥味,攻击几乎成了它的条件反射。
很快两条鲨鱼撕咬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获得喘息空间的虎鲸一撞翻一个,迅速利落地解决掉两个敌人。
两头大白鲨齐齐倒翻肚皮,一动不动。
而颜妄此时已攀上下潜绳,准备悄咪咪离开了。
她扶着荧黄色的绳子一路上浮,吃力得好似攀登珠峰,只想着快点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未曾想底下的掠食者并不打算放过她,以一阵极快的速度从底下上冲,宛若一枚炮弹,带起巨大的水流。
瞧这意思,是不打算放过她?
颜妄瞳孔收紧,进入备战状态,已握在鱼叉枪的手把上。
虎鲸直线向上,具有迷惑性的白眼圈远看起憨态可掬,实际上豆大的眼珠潜藏在深色皮肤中,令人难以捉摸。
浮上来的虎鲸与颜妄对视两秒,松开嘴里衔着的肝脏,甩尾在她身旁游两圈,发出了嘤嘤叫声。
【四眼噬人鲨肝脏】
【说明:噬人鲨身上最美味的部位,是虎鲸最爱的食物。】
【等级:A】
她这是……被投喂了?
颜妄眨了眨眼,迟疑着把飘在水中的肝脏收入囊中,攀绳上浮的动作不曾落下。
那条虎鲸惬意地在她身后跟了一会儿,摆尾,一下又蹿到前边去,雪白的肚皮正对着颜妄,长满小尖牙的吻部一开一阖。
颜妄并没有因为它的示好和呆萌外表而放松警惕。
万一这家伙过于兴奋,一个脑抽想要贴贴,十吨重的体型“不小心”撞上来能给她当场撞死过去。
刚才虎鲸攻击大白鲨的凶残场面她可是历历在目。
好在这头虎鲸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她,没有贴得太近。一人一鲸保持平行匀速上升,虎鲸完全在迁就她的速度。
等回到透光层水域,视野骤然开朗,虎鲸不知去向。
没一小会而,那黑白相间胖乎乎的身影又幽灵般地从右侧出现,扔给颜妄一条没有脑袋的海豹。
见颜妄不感兴趣,它用吻部咬住海豹的身躯,几番撕扯,叼着内脏放到了她头上。
戳不及防的颜妄:“……”
面镜被血淋漓的内脏兜头糊住,颜妄抹了把面镜,采摘海带的动作有条不紊。
见虎鲸实在太过热情,只好做个样子,把那B+等级的海豹内脏收入囊中。
心满意足的虎鲸侧对着她翻了两圈,发出咿呀咿呀的叫声,回荡在深水中空灵。
刚打完架,交上朋友了还。
颜妄内心是拒绝的,期望对方纡尊降贵,挪挪贵体,别挡在她捡海带的路上。
大概是想给颜妄面前耍下宝,虎鲸稍稍游远,追逐着路过的海豹游来游去。
无助的海豹游出毕生最快的速度,还是甩不开身后的阴影,被虎鲸顶来顶去,像个皮球。
海带捡的差不多,看眼虎鲸嬉戏的画面,颜妄扶住潜绳正准备打道回府,就听得一声幽远的沉鸣长啸,让人心情莫名窒闷。
磅礴浩大的渺茫轮廓出现在远处,形体犹如一座小岛。
座头鲸!
虎鲸的死敌。
颜妄呼吸一滞,没有任何犹豫,用最快的速度上浮。
平静的海面忽然暗流涌动,白花翻涌,看见从水里冒出来的颜妄,差点跳下水准备找人的崇佐彻底松了口气:“你死了我可就倒霉了。”
他刚放下的心不到一秒,在看到颜妄身旁的竖起的三角背鳍,又猛然紧绷:“小心,有鲨鱼。”
颜妄喘着粗气:“座头鲸。”
崇佐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觉得这是座头鲸的背鳍?”
颜妄来不及解释,动作利落地爬上船,扯掉面镜,一把坐在了驾驶位上,掌舵转向的动作一气呵成,有条不紊。
船快启动了,她大喊道:“抓稳了!”
“你要干什么?我还没下水!”崇佐两手伸在空中,秉持着体面人的涵养,他刚克制地质问完,脚下的快艇就嗖的一下蹿出去,颠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进海里。
白色快艇如海豚一般在深蓝海洋里疾行。
崇佐死死抓住围栏,整个人挂在船外,好似一张彩旗迎风飘摇。
船底激起的白色浪花打在他脸上,如同两个来自冰天雪地的巴掌,无情地拍打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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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俏的面庞,把人扇得找不着北。
“你疯了!”
崇佐面色阴沉得能吃人,刚骂完人,嘴里霍地咽进一大口海水,咸湿腥臭,呛得他差点喘不上气,连连往外吐水。
怒火还未来得及发泄,迅速转移成了恐惧。
疾驰在前头的虎鲸将小艇甩在身后,全力阐释了什么叫大难临头各自飞。
崇佐回头,一条更壮阔的身影在水面下逐渐清晰。
礁石一般冷毅坚硬的外皮,三十米长的庞然巨物有着与体型相比极小的灰褐眼睛,藏在平静水面下,不带一丝感情地凝视着他。
崇佐泡在水里,却感觉自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手脚僵硬得跟冻住了一样。
座头鲸侧过身,下潜。
过了一会儿,庞大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快艇底下,像一张巨大的天网,从底下罩上来,让人无路可逃。
占着体型的灵巧,虎鲸一头将游艇和死敌甩在身后。
如果座头鲸追不上虎鲸,保不齐会把怒气发泄在他们身上,直接把快艇掀翻……
崇佐喉头一哽,脑袋空白几秒,能言善辩的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忘了怎么说话。
随着上浮的阴影越来越深重,他心跳如鼓,肾上腺素飙升,这才找到声音的开关。
崇佐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已经在船下了!你倒是开快点啊!”
“我、在、开!”颜妄一字一顿,咬紧牙关,油门加速到底,又转了几个来回,船边挂着的崇佐被甩得晕头转向。
快艇的速度和鲸鱼没法比,只能依据灵巧的优势,频繁转换方向,让转向缓慢的鲸鱼减慢速度,偷一点距离。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离这里最近的只有南沅岛,白色灯塔矗立在晴空之下,海鸟成群,岸上人逐队成群。
颜妄发狠的眼眶泛红,大有直冲上岸报复社会的趋势。吓得停靠口附近的人纷纷散开,急速直行的同时,撞得附近的小艇人仰马翻。
危机当头,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一头冲上岸。
快艇因惯性在粗粝的石岸上咯噔咯噔滑行出一大老远,直到撞上岸边生长的羊角树,这才哐当一声刹住。
落叶簌簌,羊角拗果子砸了颜妄一脸,与被鲸鱼撞死的风险相比,这点风险根本算不得什么。
世界豁然清净,只剩海鸟的呕叫与远远的浪潮声。
颜妄吐掉飞到嘴边的沙石,踉踉跄跄地爬下船。
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斥着整个胸腔,平缓完呼吸,颜妄拨弄着凌乱的湿发,忍不住扬唇笑了一下:“好险。”
想象中的应答没有响起。
隐隐意识到不对,颜妄转头,原本该坐着人的后座空空如也。伤痕累累的快艇侧翻在地,一只海鸟落地在转盘上,歪头看她,一人一鸟眼中俱是疑惑。
颜妄逐渐瞪大了眼睛。
坏了……
她不会把他撇在水上了吧?
往好处想,至少崇佐还没死,不然她也无法离开那片水域。
坏处是再不去捞人,崇佐很快就要变成一具浮尸了!
33. 恶魔厨房(6)
身为职业经理人,崇佐一生值得吹嘘的经历很多,对许多东西都能侃侃而谈,被鲸鱼吃的经历还是头一遭。
重点是他居然还活下来了!
可是活下来又有什么用呢,附近连艘船都没有,潜水服又被刮破了。
座头鲸追杀虎鲸的场面将许多人吓得屁滚尿流,纷纷开回岛上。
一想到这,崇佐一向笑容矜贵的面庞再也优雅不起来了,五官扭曲如恶鬼,牙龈都快咬碎。
他四叉八仰浮在海面上,随波逐流,海水灌进他耳朵里,发出流水声晃荡。
一只斑点水母从他身旁蛄蛹而过,触手刮过肌肤,释放了一道强烈的电流。
崇佐却一动不动,连挣扎的迹象也没有——他的心早就麻了。
更何况,这点痛楚与被鲸须搓澡相比差远了。
还好那座头鲸没有变异,进食仍然要靠鲸须过滤食物,吞不了大体型生物,对他也没有敌意,察觉到嘴里的异物,连忙将他吐出来。
即使如此,崇佐仍是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当时的座头鲸见虎鲸已逃走,明显放缓了速度,潜下水准备进食。
座头鲸在深水处吐出阻隔的气泡网,驱使磷虾们集中在一起,然后用嘴从底下兜住猎物,直线跃起,跳出水面。
体力见底的崇佐恰好掉在了它一路向上的方向。
螺旋的白色气泡升腾在周身的海面。
还未料及发生了什么,崇佐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轰隆声震耳欲聋。
光线还未完全熄灭时,他还能看见和自己一同被吞食的小鱼小虾。
好在这绝望只持续了半分钟不到,他就重归光明了。
现在海鸟在头顶盘桓,觊觎着他这具“美食”,发出叽叽喳喳的鸣叫,好似是在讨论这人怎么还活着。
一只海鸟飞下来,停在他的脚尖,试探着啄了一下又飞走了。
“来吧,你们最好吃快点。”崇佐温谦有礼的看着那些鸟,尽量保持最后一点体面。
然而老天爷还想戏耍他一波。
快艇引擎的由远至近,由朦胧到清晰。
原本心灰意冷的求生意志重新燃起,崇佐眯眼抬头,掌舵人那张讨人厌的脸一点一点在他瞳孔里清晰。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微笑着,一口白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滴滴,您的海底捞服务已抵达。”
“……滚。”
骂骂咧咧的崇佐还是扶着颜妄的手上了船。
脱掉被擦烂的潜水服,他阴恻恻地盯着她,压低声音:“你真该庆幸我撞上的不是一头齿鲸。”
“放心吧,齿鲸嗓子眼小,一口也吞不下你。”颜妄转着船的方向,心不在焉地说着。
听后面又没声了,她转头,只见崇佐下颌绷紧,咬着牙对她一脸点了好几下头。
没了眼镜柔和轮廓,男人狭长的眼睛微眯,泛着寒凉的光。
有种再多说一句风凉话会被抹脖子的预感。
再加上的确是自己把人害得这么惨,颜妄滑跪道歉的速度很快,一脸诚恳:
“真对不起。我第一次碰到那样的大场面,当时只想着怎么开船甩掉危险,再加上你一直在后边絮絮叨叨,我以为你坐得好好的,才有余力骂人——”
“怎么,你的意思是嫌我太聒噪。我会掉下去是因为烦到你了,所以活该是么?”
崇佐气笑了,讥讽道:“对了,差点忘了谢谢你。叶小姐,多亏了你,我才不用从事下潜捕鱼那种‘危险’的事情。下午三点,两手空空就可以安全归岛了,简直太省心。”
“什么,你说我们这是在为比赛捕捞食材?能剩条命苟活都得感恩戴德了。对吧,心地善良的叶小姐,多亏了你,我还活着。”
出于愧疚,颜妄没有打断他的一套丝滑连招。
等情绪发泄完了,崇佐面色微微缓和了些。
颜妄露出抱歉的笑:“我可以补偿你的损失。”
“补偿,怎么补偿?”崇佐两手抱臂,鼻子里哼出一口恶气。仿佛颜妄不跪在他面前负荆请罪,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颜妄的诚意给的很足,足得甚至过分大方了。
当她拿出的A级的【四眼噬人鲨肝脏】和若干B级海带生蚝食材,一下便让崇佐满肚子的怨怼烟消云散。
他狐疑地看眼颜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丢丢,对她有所改观,刚恢复之前翩翩君子的模样,接东西的手就被颜妄拦住。
“等一下。”
“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别在耳后的长发湿哒哒地垂在肩头,颜妄腆着脸道:“作为交换,你那种合同纸,空白的给我一张呗。”
饶是这些年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崇佐也要惊叹于颜妄脸皮之厚。
“赔礼道歉,你竟然还跟我谈条件?”
崇佐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瞬间有了起伏,紧接着颜妄拿出来的另一份B+级食材让他冷静下来,心情跟过山车一般。
虽然不是A级食材,但有了A、B+食材各一份,加上若干小材料,他这趟收获颇丰。
“怎么样,这下可以了吧?”颜妄舔了舔唇,笑得和颜悦色,他们两个对彼此的态度与一开始呈现了个截然相反的模样。
颜妄说:“短短时间就用了两张合同,我猜你这个道具可消耗的次数应该很多。”她觉得崇佐没什么理由拒绝。
“是这样没错。”崇佐略一颔首,上下打量她一眼。
不想让颜妄太过称心如意,他狭长的眼微眯着,故意拿乔:“可是叶小姐,这次合作的体验实在是太差了。你给我带来的心理伤害是不可逆转的。以至于现在,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交易、交际。”
“上岸之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他说完,也不管颜妄还在前头,从收容道具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衣物给自己换上,风格还是那么的商务。
“不行吗,那就算了。”颜妄悻悻道,将说好的补偿递给他,心底谈不上太失落。
这张契约确实挺好用的,可以解决陌生人之间的信赖危机。拿不到也拉倒,下次得再招一个队员,一个南沅岛两人结伴是最稳妥的。
颜妄偷觑崇佐从收容空间取衣服的动作,更加确定这身衣服是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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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鬼鬼祟祟的视线,男人整理袖口的动作一顿,冷冷斜视她:“你这样看着我怎么穿。”
“抱歉。”颜妄老实回头,等他换完衣服,发动快艇。
两人一路无话,任凭海风扑棱在脸上。
白色快艇如归巢的候鸟,一路颠簸,终于缓缓停靠在了岸上。这段不那么愉快的合作,总算该画上一个句号。
对于他们俩而言,过程虽然挺“坎坷”,起码结果不算太遭。
颜妄跳下船,身后的崇佐呵了一声,道:“也不是不可以。”
果然,这才符合商人的本性。
有利可图而无一害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呢?
颜妄故意装作没听到似的,回头问了句:“什么?”
“装傻就没意思了。”崇佐客气笑道,神情已然恢复了之前从容的模样,好似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发生过嫌隙。
【空白合约】
【说明:没有内容的白色纸张,经过誊写后,纸上的合约内容会对签署人生效,拥有超越生死的约束力。】
“谢谢。”交换完道具,颜妄咧出一口白牙,笑眯眯地说:“跟你合作还是挺愉快的。”
“很愉快。”崇佐特意重复了后两个字,皮笑肉不笑。
另一侧。
西沙岛呈现的是与南沅岛截然不同的风貌。
碧海蓝天,椰树成群。细软的沙粒闪烁着碎光,犹如钻石铺就的仙路,散落着贝壳和海货,梭子蟹从脸上路过。
人们兴奋得像是第一批来到西部的淘金者。
山姆更是自在得如同回到了老家的白色沙滩,清澈的海水仿若一块玻璃,在浅滩上投下晶莹蜿蜒的水纹。
山姆拾起某只海葵的残片,眼前当即跳出一段文字。
【胎衣伸缩海葵残片】
【等级:D】
【说明:已失去活性的海葵,颜色不复往日艳丽,无法再伏击过路的人类。】
等级连D+都没有,不值一提的东西。
“噢。”他随即露出失望神色,将海葵碎片扔回海水里。
撸起袖子,露出一双毛茸茸的手臂,山姆双手叉腰,眺望着一群群俯身“拾荒”的人,决定重操自己的老本行。
浪潮轻轻的拍打着沙滩,咸湿的海风拂面,沉水饵叮咚甩进海波里,握着长杆一身渔夫打扮的山姆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兄弟,装备不错。”有个东南亚人试图套近乎,穿着人字拖走过来,一开口就露出黑漆漆的牙洞,门牙的位置正空着。
山姆嘴里叼着根牙签,眼皮也不抬一下,眯着眼眺望海平线,浅色睫毛低垂,露出机敏的光芒。
太多人觊觎他这套装备了。
主要很少人想得到,这次的比赛场地竟会是海岛。
“借用一下?”东南亚人这么客气地说着,行为却不客气,一伙人围了上来,将山姆眼前的日头遮了个大半。
山姆啧了一声:“对不住,绑定道具没法外借。”言语里并没有抱歉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这帮家伙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这伙人将他围得更紧了。
34. 恶魔厨房(7)
黝黑瘦矮的男人们,人种与穿衣风格高度一致。都是发黄的衬衣加短裤,以及一双破皮的橡胶人字拖。
大概是同一个地区抱团来的,进了怪谈搜集食材也要抱团。
人多力量大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可有时候有好处,也有坏处。
“不是我说……这里有四座岛,你们连搜集个食材都要像连体婴一样粘在一块儿,不觉得效率太低了吗?咱们的考官女士又不是无底洞,别太贪心,捡点螺蟹凑合下得了。那里有块贻贝礁石,我看挺适合你们。”
山姆说的那块长满贻贝的礁石正在遭受人们的哄抢。
人人都明白食材等级对评分的重要性,可架不住这种D级食材简单好获得。
万一他们队伍里的大厨手艺不错,再平平无奇的食材也不是不能化腐朽为神奇,烹饪出绝佳美味。
眼前的这伙人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明显是想要更好的鱼获。
山姆也不恼。
鱼咬勾了,他不疾不徐地拉杆,一个染着头脏金色黄发的黝黑青年就站在他面前。
山姆好心提醒道:“孩子,让一让。你站的地方很危险,还挡着我拉杆了。”
青年一动不动。
咬勾的鱼浪涛里不停挣扎,绷直的钓鱼线在半空中随鱼的游动左晃右晃,偶尔擦过青年的肩头,随后钓鱼线彻底重归平静。
鱼跑了。
青年背着光,和同伴们一起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老头,交出一半的鱼获,我们就不打扰你。”他们不客气地说。
山姆的眼仍旧半眯着,在海浪声中一言不发,好似睡着了般。
同伙们不耐烦地催促:“睡着啦?老东西!还是说你气晕过去了。”
山姆呸的一声吐掉牙签,跟着他们一起痴痴的笑了。
青年们不解,却觉得面前的老大叔笑起来的模样十分滑稽,不由笑得更大声。吱吱喳喳,像山林间的猴子在嬉笑。
山姆笑了一阵,霍地冷下脸来,眸中精光大盛,抄起鱼竿,当做鞭子啪啪抽打在几人身上。
被鱼勾戳到的人如同遭受点击,身体僵住,牙齿发颤,硬邦邦的挺身倒地,吓退了其他跃跃欲试的小队。
【冻死人不偿命海钓鱼竿】
【说明:钓线可无限延长的鱼竿。被鱼钩钩住的生物会被深入骨髓的寒冷侵袭,身体陷入无法挣脱的僵直状态五分钟。
狂拽不断!韧性强悍!这是一款看似平平无奇的海钓鱼竿,实际上却是钓人用的。拉1200斤的究极大肉山也毫不费力!
当然,你也可以用来钓鱼,只是效果不会像钓人那般强劲罢了。
可钓人不比钓鱼有意思多了?】
“调皮孩子。大叔我早就告诉过你们,这样很危险嘛!”
看着倒了一地的“人形海豹”,山姆无奈叹气。一改之前的平易近人,他带有压迫性的眸光扫过半场,换了个位置继续钓鱼去了。
搞这么一出,周遭至少清净了一阵,没人打扰他钓鱼。
山姆从早钓到中午,所获颇丰,忍不住叹道:“简直是个钓鱼的圣地!”只可惜海滩附近的小鱼品级都不大好,没有一个超过B级的,要垂钓还是得出海。
后面每个试图跟他套近乎的人,都被送了几条鱼。一来二去,人们都知道这座岛钓不上什么高级的鱼类,对山姆也就更不感兴趣了。
这里实在太安逸了。
资源丰富,安全性高,没有必须抢夺的高级食材,遍地的虾兵蟹将,牡蛎花螺……还有椰子树,比比皆是,随来随取,适合没什么战斗力的人“拾荒”。
不适合他。
完全是白来一趟。
山姆边摇头边叹气,抓了只B级的黑壳椰子蟹,不打算太早回去,搬了块石头,又继续钓起来了。
身后蓦地发生争执,山姆头也不回,耳朵竖起,倒是把两人吵架的内容听得一字不落,也算是调解无聊的一点趣味。
原来两人是为了一条长海带吵得不可开交。但又很怂,光叫唤不打架。
很快有人被烦的不行,做起和事佬,并带其中一人捡了另一条海带。
唯一能体现参赛者们“和谐互助”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座岛了吧?
本来嘛,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好抢,更没必要大动肝火。
山姆百无聊赖地想着,眼前蓦地起了一阵白茫茫的大雾,灰粉糊住口鼻,呼吸瞬间变得困难。
周遭的人影也全被迷雾笼罩,海货捡得正不亦乐乎的参赛者们俱是发出了摸不着头脑的疑惑——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问。
“好像是下雪。”有人答。
“蠢货,你在开什么玩笑!这儿看起来是会下雪的地儿吗?”一个讥讽的声音。
“小兔崽子你在哪?别光顾着耍嘴皮子的厉害,出来比划比划!”愤愤不平的反击。
山姆老家的火山很多,他很快分辨出这是火山灰。掏出衬衫口袋的帕子,沾湿了水,捂住口鼻,胸腔顿觉清新不少。
如此莫名其妙,说变就变的天气,出现在怪谈里似乎也不是太值得惊奇的事。
只是,除了溢到他脚底的猩红血渍。
四周忽的安静极了。
好一会儿。
脖子被划破,鲜血涌出的咕嘟汽声响在离他几米外的白雾中。声音艰涩得就好似有人在拿指甲挠玻璃。
闷哼倒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感知到危险在迫近。
山姆手握鱼竿,严阵以待,豆大的汗珠顺着眉骨滑落,打湿了他的睫毛。
有什么东西在蹿动,惊得飞沙四散。
动静窸窸窣窣,他已无暇分辨,只因另一阵脚步声纷沓而来,风势如刃——
山姆侧身闪躲,来不及看清向他袭来的是什么东西,左胸便猛的一阵剧痛。
鲜血染红了他的双眼。
-
距离比赛已过去八小时。
中心岛聚起不少归来的参赛者,都在整理自己收集的战利品。有在南沅岛捉到鲨鱼归来的,也有从北森岛采集了许多瓜果香料的。
还有人在洗蚊子。
一大盆经过海水淘洗的蚊子像芝麻一样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有人好奇:“兄弟,你这蚊子哪弄来的啊?能当食物吗?”
“北森岛的雨林地形。”那人很大方地回答,“有超大一坨的蚊子云,品级还是A级的,能做成蚊子饼。现在去抓还来得及。”
对方打量他一会儿,笑了:“要不是刚从北森岛回来,我差点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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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堆在地上的食材们千奇百怪,大多能在现实中找到原型,是异变过的产物。
不少人已开始备菜环节,场地没有厨具,许多人蹲在岸边用海水洗刷食材。
至于能不能洗干净,海水的咸是否会留存在食材上面——管他的,反正试菜的又不是他们。
潜水归来的颜妄与林佳尧聚头,展示了自己找到的食材。
见收获不错,林佳尧沉着的心轻松不少,转而露出一个尴尬的神色:
“东汲岛有个洞穴。里面太黑了,是那种连光都穿不透的黑。我只采到了少部分菌类。场地有不会提供餐具的可能,我还在海边捡了些容器,椰子壳装饮品,薄石板可以摆主菜。”
林佳尧的猜测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眸光掠过地上的石盘,跳出一排排器皿的字样说明,都是被林佳尧在系统里登记过,才有的信息。
【天然石制方形餐盘X1】
【天然石锅X1】
【天然三角石烤盘】
统统都是林佳尧在海岛边搜寻食材时发现,造型古朴的石锅石碗与礁石下的碎石们堆积在一起,不仔细看难以发现。
她抱着怀疑态度尝试着收容进绿叶里,没想到还真起作用了,这些东西也是比赛用具之一。
由此可见比赛给出模糊不清的信息,还真是恶意满满。
他们上次在C级怪谈也吃过这样的亏,所以这一次林佳尧所过之处,都要事无巨细地搜看一遍。
两人正准备清洗食材,周遭人只言片语中的忧心忡忡钻入颜妄耳中。
很多人对西沙岛那场突发落下的火山灰感到心惊肉跳。
“听说了吗,西沙岛死不少人了,好多人都没回来。听说有个疯狗在西沙岛大开杀戒,雾散掉一地尸体,好多队长过去找人了……”
有人奚落:“找人?要我说回不来就拉倒。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不过,能扒点死人身上的好东西也不错。”
“别想了,宝贝早被人掏走。有的人连尸首都没留一个。”
“哎,你们有谁从那儿回来的?”一个尖利的声音好奇道。
“草,老子当时在撬贻贝,突然落得满身灰,还以为谁家面粉厂爆炸了。旁边那哥们儿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呢,谁知道下一秒就没声了。我感觉不对劲,连忙逃走……还好爷爷命大,待的位置离栈桥近。”某个厚重的嗓音直接破口大骂。
“后来呢,又是个什么情况?”有人连忙追问。
“那我怎么知道,我跑了。反正打死我也不会再回去那儿了。都是些低级的垃圾食材,捡个东西差点遭人暗算。这天气就是故意弄出来恶心人的,专门留出来给那些老阴比暗算别人!”
有人接话,语气里透露出一点幸灾乐祸:“两千人的命,只拿来淘汰也太无趣了。他们这些BOSS必然是想着法的折腾咱们,让底下的人争个你死我活,这才有乐子。”
“狗日的,什么时候能彻底结束这操蛋的日子。是死是活给个痛快。”也有人哀怨。
“好说,拿到S级入场券就行。”
准备清洗食材的两人动作一顿。
看眼时间,山姆大叔和鱼小舟还没有回来的迹象,颜妄察觉出不秒,与林佳尧互看一眼。
35. 恶魔厨房(8)
以眼下情况来说,再单独行动去西沙岛,等于是将人置入不必要的危险。
西沙岛距离中心岛更近,折返大概半小时的路程。颜妄与林佳尧打定主意,决定先去西沙岛找人,然后快去快回,再去找鱼小舟。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毕竟,据现在获得的情报来说,山姆深陷危险。如果鱼小舟也遇上什么意外的话……
希望鱼小舟千万记得要用她给的道具。
颜妄深吸了口气。
经历过火山灰洗礼的西沙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大片冷灰色调,仿佛被剥夺了颜色的相片。
与地上横七倒八的尸体相比,不停出入的活人都保持着一种相对不错的秩序。
人们忙着搬运自己同伴的尸体,不少人神情哀戚,也有人心怀戒备,怀疑的目光不停扫视着他人,企图揪出造成这出悲剧的罪魁祸首。
许多已经被搬走的尸体在覆着火山灰的沙地上留下了一道深红的印子。
这些人死前保持的姿势或躺或跪,也有人曾伸手向前攀爬了几米远,最后被利爪了结,鲜血如喷泉般溅射向四周。
先前在船上看到的那一家子也在附近。
身穿白衣服的老人躺在地上,双眸紧闭,好似睡去一般,徒留他的家人在一旁悲伤啜泣。
带队的少年一拳锤在椰树上,深红的眼眶冷冷地瞥了路过的颜妄等人一眼,神情充满愤怒、不甘。
不远处,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在咆哮:“尸体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谁把我兄弟尸体偷走了?能不能讲求竞赛精神?第一轮竞赛还没结束呢就杀人。”
“绝对是A区人干的。”一旁的人言之凿凿,“A区不少队伍都是社会上的渣滓。”
很快有人反驳:“你说谁是渣滓,我朋友也折在这里了。她对社会做出的贡献绝对比你们这批垃圾多!”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为止,还没见过一个存活下来的人。这让颜妄心中原本的期望沉落到谷底。
她收回目光,和林佳尧一起呼唤着山姆的名字。徒劳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所能消耗的时间却在逐渐减少。
最后十分钟,再找不到人,他们就只能先撤。
西沙岛并不大。
路过某个灌木丛,看见一小截延伸出来,凸起的草编纹理平面,林佳尧眼光闪了闪,觉得这纹理有些莫名眼熟。
她靠近,捡了根棍子掀开席子和地面的缝,尘烟四起,露出里边重伤昏迷的人。
脏金发,胡子拉碴,脏污得看不出印花图案的度假衬衫,不是山姆还能是谁?只是现在面色白得跟饺子皮一样。
“小颜姐,找到了。”林佳尧心底霍地一轻,站起身,冲颜妄扬了扬下巴,急促的喊了一声。
听到这动静,原本躺在地上双眸紧闭的山姆眉间松动,慢慢睁开眼,一吐就是一大口血,血浆染红了牙齿。
他毛茸茸的手臂半捂着肚子,侧腰狭长的口子被简单包扎过,渗出血的面料看起来仍是触目惊心。
“谢天谢地啊,还好你们来了。”
他张大嘴,痛楚在无声中释放,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缓过来说话。
山姆挤出个吃力的笑容:“我还担心自己能不能挺过这一遭呢。老实说,我都已经开始在心里写遗书了,不过想想好像也没有人能帮我寄出去,还是决定先睡一觉再说。”
“……你们要是不来,我可能就这么一睡不起。不过要是这种死法,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山姆开完玩笑,只有自己呵呵笑了一阵,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血沫子乱飞。
林佳尧有些无奈:“大叔,你先别说话,留点力气恢复吧。”
“咳、咳咳……抱歉,我就是有点话痨。唉,年纪大了,总会不自觉唠叨,再加上胸口的伤实在太疼,不说点话,就只能嗷嗷叫唤了。没惹你们心烦吧?”
被颜妄搀扶着,山姆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她惊叹道:“力气不小啊。我猜你都能扛起一头熊了,体能几级了?”
颜妄说:“有力气开玩笑,说明伤势还不致命。”
“哈哈,的确……嘶。”山姆笑得爽朗,胸膛每一次因笑而颤动总会牵动到腰间伤口,撩拨出一道道痛的涟漪。
偏偏他又是个闲不住嘴的,自顾自开始说起遇袭的过程,内容没多少——就是有人借着火山灰的遮掩杀人。
山姆当时正在钓鱼,一道黑糊糊的细瘦身影措不及防地从灰茫茫的雾中跳出,冲他胸口袭来。
山姆有惊无险地躲过,那东西矮身在他腰侧咬一口,尖牙利落地撕扯下一块肉,蹿出了几米远。
听到有调头的脚步声,猜那家伙不断变换着位置准备下一波偷袭。他顾不上痛,赶忙爬进了附近的灌木丛,拿东西遮住自己。
地上不止他一个人的血迹,那东西搜寻了没多久,没多少耐心,又赶去袭击下一个人了。
“听起来很像某种犬科动物。”颜妄专心前面的路。
“大概吧。反正嗅觉没想象中的厉害,不然我也不会活到现在。”
三人回到安全区,在中心岛找了块僻静的地方。
看到有幸存者活着回来,还是有不少人围上来询问情况。不少小队的队友都折在西沙岛了。
没获得有用的信息,队长们都是一脸失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忙剩余的准备工作。
用少部分食材和附近的人换到一点恢复药道具,留下林佳尧照看伤患和清理食材,颜妄又踏上前往北森岛找人的路。
可林佳尧不是正经厨子,下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唯一会做的菜也就三道家常,青椒炒肉、醋溜土豆丝,还有个排骨汤。要她处理这头大白鲨,有些强人所难。
但不会做也得做。
看看其他正在处理食材的人,对着地上的大白鲨头痛了一阵,不知从何下手。
许久,林佳尧才认命地掏出带进来的小刀,正准备将食材肢解,身后就传来山姆嘬牙花的声音。
“快扶我起来,你身边就有现成的老师呢!”
“你……都伤成这样了就不能老老实实躺着休息吗。”林佳尧无奈地叹着气,惊讶于这大叔旺盛的生命力,还是听话地将人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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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用过恢复道具的山姆半眯眼,面色苍白,却比刚被人发现的时候好了许多。
要正常行走还是太牵强,挪着小碎步,一路磨蹭地来到林佳尧身边。
他接过林佳尧手里的刀,忽视掉腰间传来的阵阵钝痛,三下五除二,在鲨鱼背鳍上划开了一大道口子。
一指厚的鲨鱼皮垂落,硕大的肝脏暴露在空气下,空气中的腥臭味愈加浓郁。
山姆老练地切开胃袋,米白色未消化完的食物就泄了一地,刀尖挑着一块骨头。
他半眯眼,嘴里叼着根椰树叶上拔下来的刺,像个老师一样介绍道:“瞧,这是鲸鱼的骨头。”
林佳尧嫌弃地跳开。
山姆不以为意地笑了,利落地清洗完胃袋内部,吁出一大口气道:“这时候要是有瓶威士忌就好了。没有酒,干什么事都不利落!”
“都这样了,还有闲情喝酒。”林佳尧忍不住吐槽,瞧见山姆切肉的动作一顿,整个人忽然一动不动了,她赶紧道:“怎么了?”
“糟了。”
山姆拍了下额头,刚站起身又矮了下去,腰间还未彻底恢复的伤口给了他一记重击,逼出一身汗,提示着他小瞧这伤口的后果。
额头的汗顺着鼻梁往下滴,在林佳尧紧张的目光下,他眉头皱了起来,为难道:“我的帽子,忘了拿回来。”
林佳尧记起来在船上的时候,山姆的确是戴着一顶巴拿马帽子。
“那东西很重要吗?”林佳尧问。
“算是吧,一位老友送给我的饯别礼。自打那帽子来到我手上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山姆眼帘半垂着,神情奚落,薄唇紧抿成一道线,“你还记得盖在我身上的那张席子吗?就是帽子变的。它是个很不错的道具,可以变大。太阳大的时候拿来当个遮阳棚也是不错的;天黑了,还能当个帐篷。”
“总之,那是一顶很不错的帽子。”
山姆抠了抠鼻屎,叹气:“算啦,要是被人捡走的话,我再去要回来就是了,哪怕使用非常规手段。总不能让你一个小姑娘帮我去找吧,这样太危险了。”
听到这,林佳尧笑了一下,“放心,你叫我去我也不会去的,那地方现在多危险。我一个人去找?不可能的。”
“你有这种安全意识,很好。”山姆颇欣慰地看了她一会儿,想起自己的孩子。
他缓缓道:“每次出门前,我都会告诉孩子把门锁好,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不要去陌生的地方,不要上别人的车。”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照做了。即使我们生活的环境很安全,不用这么警惕。”
山姆垂下眼,看着黑红色的岩石,轻声道:“如果他在怪谈。我会告诉他,不要害怕与敌人战斗,危险的地方也不一定是陷阱……”
“即使这样会让他丢掉性命?”林佳尧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即使这样会让他丢掉性命。”
山姆面色忽的正经起来,眼神里充满了一个父亲的坚定,“不想在怪谈里夭折,就必须迅速长大。”
36. 恶魔厨房(9)
临近烹饪关节的开启,再加上之前的迷雾杀人风波。西沙岛人烟稀少,只有零星几人缩在海岸边捡拾贝类,并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四周,以免有不怀好意的人从背后偷袭。
原本地上留存的血迹被一沓又一沓的脚印盖过,只余一层薄薄的红从沙子底下透露上来。
少部分无人认领的尸体肆意地躺在沙土旁,仿佛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一块放大后的米色帽檐从灌木中伸出来,颜色与细沙融为一体。若不走近仔细瞧,很容易将其看作成是沙地的一部分。
透过灌木丛繁茂枝叶的缝隙,能看见两道身影在四处搜寻着什么。
其中一个瘦巴巴的男子足尖在地上一踢,溅起一束飞沙,打得丛间的杂叶乱颤作响。
“这帮家伙动作真快。”他阴沉着脸,目露凶光。
一只鸟从低空掠过,飞到了一旁的树梢上,黑色的圆形鸟眼映出底下一壮一瘦的的身影,发出的清脆叫声很快融入海鸥嘈杂的鸟鸣中。
瘦男人立马机警的抬起头来。
“能带走五六个都很不错了。行事太过明目张胆怕是会引起众怒,到时候处境不利的是我们。”体型较壮的那个人言辞有些忌惮。
瘦巴巴的男子沉默了几秒,才转过身来,面色阴森,语气不善地反问:“你是在害怕?告诉你,本大爷的队伍可从来不要畏手畏脚的废物。”
“怎么可能。”身形高壮,穿着背带裤的男人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双眼,没好气地补充道:
“你别忘了,不算那一个,咱们队伍里现在才两人。老二开局就被白毛做掉,老四又不在,到现在都没个消息。一开始就这么高调……”
“高调?真正有实力的人就应该这么高调。看我不爽,就来做掉我。”
瘦男人满不在乎地侧过头,凸起的龅牙从厚唇中探出,缭乱尖利与普通的人牙齿大相庭径,使得他本就不养眼的五官更难看了。
两个男人越走越远,走到一具尸体旁,瘦男人趴下身像条狗似的嗅了嗅死人的胸口,而后张开獠牙开始撕扯发胀的肉。
尽管这个场面对他们来说习以为常,胖男人还是下意识转过身,很快遭到瘦男人的嗤笑:“你不吃?干脆一天都别吃了。看你熬不熬得住!”
鸟站在树上,歪着脑袋呕叫了两声,又飞走了。
目光略过鸟飞走的方向,瘦男人舔着沾血的尖牙,哼声:“废物。”
-
扒在树上的鱼小舟,喉头生涩的滚动了一下。
得益于极高的开阔视野,这片奇异丛林魁梧奇伟的风光被她一览无遗。
入眼除了深浅不一的绿皆是红。
浑浊不清的河流顺着茂密的丛间蜿蜒直下,树冠散开形似巨伞的参天大密密麻麻地长在一起,撑起了深绿色的一片天。
鱼小舟无暇欣赏这独特的风貌。
女人就站在她抱的这棵树底下虎视眈眈。
大煞风景的怒骂从下方传来:“爬这么快,你属猴子的吗?有种就在上面呆一辈子。”
鲜红色的液体顺着鱼小舟抱着的这根粗大树枝垂流直下,染红了底下松软的泥土。
这血既不是鱼小舟的,也不是那个女人的,而是脚下这颗树的。
【嚎哭龙血树汁】
【说明:吸收血液而长成的参天大树,其流出的树汁也是如鲜血般瑰丽的红色,倒进耳朵里还能听见冤魂的哭叫。】
【等级:D】
绝对是求生意志爆发。
连鱼小舟都想不到自己有那么大的力气,拿着小刀,一刀一刀凿着树,像登山镐似的就这么凿上去了。
替她挡过一次血光之灾的嚎哭龙血树此时血流成河。
攀爬时有两滴树汁溅到她耳廓里,如平地一声惊雷,确确实实听到有人在她的耳朵里哭泣,上千万人悲恸的哀嚎,震得她指尖发麻,差点掉下去。
好在这阵哭声只持续了短暂的三秒。
如果她倒在这儿了,血液大概也会成为这棵树的养料之一吧。
鱼小舟咽了口口水,不甘示弱地回敬下边:“待、待一辈子又怎么样,反正给你一辈子的时间也爬上不来。”
那女人没有攀爬的手段,也不够她这么轻盈灵活,所以只能在下边气急败坏。
不过,她要是大肆宣扬,把其他人吸引过来可就不好说了。
鱼小舟恐吓道:“不想死就赶紧跑吧,这颗树的树液可是有毒的。”
女人很快识破:“吓唬谁呢,有毒你早就跳下来了。”
“你放弃吧,我宁愿死在上面也不会把东西给你这种人啊。”鱼小舟探着脑袋大喊。
“你不下来我就不走了。”女人不为所动。
场面僵持。
无路可跑的鱼小舟擦了擦满头的大汗,开始回忆起刚进北森岛的情形,懊悔不已。
她为什么就不能冷硬一点,多几个心眼呐?每次都是看到面相和善的人,就傻乎乎的信了。
明明这么危险的地方,陌生的队外人员更应该提防。
本以为那女人是个好人,两人在路上也可以互相帮衬。所以当对方主动提议组个临时队。鱼小舟犹豫了几番,在对方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恳求下,还是应答下来了。
没想到对方太会演戏。
两人先前在长满菌子的森林里采蘑菇,因为是深山长大的孩子,鱼小舟对菌子很是了解,热心提醒女人哪些菌子可食用,哪些不可食。
在她采到一颗A+的菌菇之后,女人由衷地表达了几句羡慕和感激,便提议跨河去其他地形看看有没有新食材。
过桥时,她毫无预兆的要推鱼小舟下水。
要知道,前不久那河里还有条鳄鱼游过。
还好鱼小舟反应快,提早察觉出对方意图。靠一瓶防狼喷雾拖住了一点时间,成功跑过河。
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找过来了。
可她的防狼喷雾只剩下一次使用机会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难道她真的要在这棵树上待到死了?
鱼小舟吐出一口气,犯起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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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还有另外两件道具,一个是通行证。还有一个是颜妄的依依一家人,眼下都不是很好用。
如果这些树汁有毒就好了,她收集起来往下淋,那女人肯定不敢多待。
但鱼小舟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见鱼小舟不下来,女人短暂的离开了一下。回来时,身后跟着其他人。
“人在哪儿呢?”男人不停询问着。
“喏,就在上面啊。”女人指着头顶。
好一会儿,男人才从树枝的缝隙中分辨出那里爬着个瘦猴般的女生。
“你说她有A+食材?”男人夸张而大声地笑了一下,声音高亢柔细,如同听到了本世纪最不可思议的笑话。
“说说看,你们在哪儿拿的,知道外面的人为了一株A级野蜀葵正打得不可开交吗?”
“北边的森林。我们在捡菌子,她说她从小在山里长大,每个雨季后经常捡菌子炒菜吃……”女人的口气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她给你看过了吗?”
“这个倒没有。但她收起来的一瞬间,我看到了那颗菌子的样子,长得跟馒头一样。光看外形就知道不是普通菌子!”女人坚定道。
树上的鱼小舟异常激动,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顾不得去接掉落的发卡,斥责道:“你这个白眼狼!我好心告诉你只是想让你多注意这种菌子,没想到你反而惦记着怎么抢我的东西。”
“……要不是我告诉你怎么找菌子,你早就从盖着菌子的落叶上踩过去了,要么就是摸了毒蘑菇皮肤过敏。你、你你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没想到女人没有丝毫愧疚的样子,翻眼看她,露出阴沉的笑:“得了吧,第一次进怪谈吗?你我是竞争关系,利益面前没有人情世故,更不会有心慈手软。”
女人转过头去,对身旁的人高傲道:“喂,娘娘腔。你把树上的人杀了,东西我们平分。”
男人见鱼小舟没有反驳菌子的事,确定了A+道具的存在,唇角扬起一个满意的弧度:“我觉得你说的很不错呢,利益面前,的确没有心慈手软可言。”
见男人迟迟没有针对鱼小舟的动作,女人不由得一滞,“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显了。以你的本事,跟我平分,还不配呀!”男人笑声也是轻柔的,没有半分攻击力的样子。
大概是鱼小舟眨眼的来回,女人已经被拦腰斩断,变成两截倒在了地上。
男人砍人的速度快到她眼睛没法捕捉,只余下一个将刀收进鞘的背影动作,温吞而优雅。
纯白刀鞘在被鲜血映红地面上分外刺目,如雪一般。
鱼小舟这才注意到男人异常妖娆的身姿。刀化作白光一闪,回到了男人的收容器里面。
男人手支下巴,翘着兰花指对鱼小舟所在的树连连啧声几声:“一想到上树就会把衣服弄得脏兮兮的,真是让人头痛呢。”
“喂,树上的妹妹,不如你体贴一点,自己下来吧?免得我弄脏了这身最漂亮的衣服呀,你说是吗?”
37. 恶魔厨房(10)
最漂亮么。
鱼小舟眼光落在他花里胡哨的衬衫、紧身牛仔裤和切尔西长靴上,对男人这身品味实在不敢苟同。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个男人的手段看着可比倒下的女人强悍多了,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鱼小舟很会审时度势。
面对之前的女人,她还能嘴硬嘲讽几句,是因为她知道对方几斤几两,实力不强只能耍耍小阴招,且真的拿树上的自己没办法。
可这男人一来就见红了。借鱼小舟几个胆子,也不敢再逞强了。
她低头得很快:“是啊是啊,确实好漂亮啊。”
鱼小舟作着最后的挣扎,讨好地笑着,连说话也利索许多:“大哥,咱商量个事呗!要不我把菌子给你,你放过我吧,也不用把场面弄得那么难看嘛不是。”
“是个有品位的妹妹。可惜哥哥我呀,要的可不止这些呢——你身上还有多少东西?”男人为鱼小舟有着不错的品味表示欣慰,赞叹一声,很快转到了重点上。
“没多少值钱的玩意儿,就两个很垃圾的道具,捡了也嫌占地方。食材的话,倒是有一袋子。”
鱼小舟硬着头皮说,“你要的话,我把食材全给你。有好多菌子,鸡枞虽然是B级的,拿去做菜一定很好吃。”
“对了,白蚁巢你要吗?我知道在哪,跟鸡枞长在一起。你要是放过我,我带你去找啊……”
她滔滔地推荐,能多活几秒是几秒。即使男人点头同意,她人也不是很想下树。
谁知道这男人走在路上会不会一言不合就拔刀把她也斩成两半。
看来真得求援了。
鱼小舟想起颜妄的话,掏出了一家人,对这小女孩尖啸声的干扰和扩散范围心里也没底儿。
看这个天色,颜妄他们可能已经回中心岛了吧?
两座岛隔得这么远,队友到底能不能听到依依发出的动静呢?
也许他们意识到不对劲正在往这儿赶,就算队友没来的话,她也得想想用道具控制这男人的这短暂时间内,该怎么借着地形甩掉敌人。
“你怎么这么穷。”
听了鱼小舟的话,男人嫌弃地摇了摇头,“恕我直言。靠你说的这些东西买条命,实在很困难,我可是会赔本的呀。”
“你有什么本可言……”鱼小舟嘟囔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注意到男人两道细眉不悦地拧起,连忙调整自己的语气:
“没办法嘛,我身上背着好大一笔贷款,拿到值钱的道具出来就卖了。要不,你就可怜可怜我呗……”
男人忽然垂下头去不动了,似是在沉思。
很快他又侧过了身子,回眸看向另一个方向的同时,雪白的刀鞘出现在了腰间。
他细长的柳眉扬起,对着出现在河畔那头的人笑了笑,眉梢间风情流动,温声细语道:“妹妹,看来有人要死在你前头了呢。”
循着人一路问过来,等赶到附近,颜妄只瞧见泥地上的一只发卡。
蝴蝶部分被摔成了两瓣,童心未泯的米妮发卡被漆满灼眼的红色,与地上的红色泥土快融为了一体。
这片土地,红得像发生过一场屠杀……
不远处,男人的尸体倒在离她几十米远的地方,眉间一个细小的圆孔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雪白刀鞘和长刀都摔在了地上。
男人一双失焦的瞳孔无力地凝着上空,好像也在为自己的意外去世感到分外惊讶。
穿着迷彩作战服的银发女人靠在离尸体不远的一棵树边,调整着战术手套。
她足有一米九高的身高,肤色冷白,银色碎发散落在眉间,只是站在那儿,依靠伟岸的身形就能给人带来一股无端的压迫感。
大概是对自身实力的过分自信,面对迎来的脚步声,她甚至连个眼神也没施舍给对面的人,更谈不上警惕。
颜妄看着她固定在大腿外侧空空如也的枪套,直觉那里应该会有把枪。
顺带着与地上的尸体串联一下,一个简单的枪杀剧情就这么脑补出来了。
明眼人都知道,避免与这种危险人物打交道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颜妄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找人。
“请问,你见过一位绑着马尾辫戴发卡的年轻女性吗?这枚发卡就是她落下的。”
颜妄只希望听到一个回答:“没见过。”
但银发女人理都没理她,将半指手套的扣子一条条扣了回去。看样子就是懒得搭理她。
于是颜妄换了个措辞:“请问,你有杀过一位绑着马尾辫戴发卡的年轻女性吗?”
这种提问方式非常新奇,至少是引起对方的注意了。
银发女人半垂的双眼凝住,缓缓抬头,如冰川般冷冽的淡蓝眼眸落在她身上,唇瓣的弧度说不上挑衅,但让人莫名不爽。
银发女人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像一杯无糖的苦咖啡:“杀过的人太多了。男人、女人,你指的那一个又有什么特别,足以给我留下印象?”
“特别之处吗,对你来说可能没有。一紧张就出汗多算不算?”颜妄难为情地舔了舔唇,“但是这个人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她可是我们队里唯一一个正儿八经的厨子啊。”
“所以,不管是否打扰。还请你务必告诉我,这个发卡的主人,去哪儿了。”颜妄伸手,将发卡举到了女人的面前,郑重其事。
银发女人直视着她,一眨不眨,重复道:“我说过了。杀过的人太多,怎么可能会在意哪只老鼠戴没戴发卡。话说回来,就算是我杀的,你又如何?”
如何呢?
眨眼的速度放缓了十倍,各种中二台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化作了更深重的一层冷峻势态。
在文明社会杀人有司法机构制裁。在怪谈好像真没办法,毕竟BOSS更是巴不得你死的。
颜妄以为自己早适应了,出于人的情感,还是愤慨了一下:“为什么,你杀了人还能用这么无所谓的口吻说话?”
与心率一同上升的还有她掌心和指尖的温度,异能已经在为即将爆发的一场战斗提前热身了。
她的这句话在银发女人眼里无疑是十分幽默的,就像一开始为了吸引女人注意力而想出那句别出心裁的玩笑话一般。
银发女人咧出了一个无声的笑:“想要站到最后,你要‘杀’的人也不少。淘汰其他人,不也算是一种谋杀?”
她说的好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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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妄一时间竟找不到话反驳。
想活下来,就得淘汰别人,被淘汰的人肯定走不出怪谈。
颜妄还是拧起了眉:“你这算责任转移吗?让大家陷入这种尴尬境地的,明明是怪谈。”
“废话还真是多,我没心情奉陪。就当那女人是被我杀的,赶紧速战速决。”
银发女人啧了一声,一把□□出现在手上。
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剑拔弩张的最后一刻,鱼小舟从附近的草丛里蹿出来,倒是吓了颜妄一大跳。
“误会……完全是误会。”鱼小舟干巴巴的笑着,脑门上溢满了汗珠。
还好她赶回来的够及时——路上听说有人在找自己的时候,鱼小舟就预知到即将发生的事,都顾不上感动,立刻滚带爬地赶了回来。
不由分说地扯住颜妄的手臂,鱼小舟像撼动蜉蝣的大树,拽了许久,颜妄却如同生了根的大树,扎在地上纹丝不同。
“你们……认识?”颜妄有点迷糊了。
高几级的体能还真是够强悍。
明明她们两体型没有差太多,鱼小舟光拽个人就觉得气喘吁吁了。
鱼小舟用袖子抹了把汗,干笑道:“这、这位呃……是个大好人来着,多亏了她我才能解围。你快别问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备菜吧!回去的路上我再告诉你。”
看鱼小舟的态度并不想在这里多待,颜妄顺着她动作的暗示,疑惑地刚回过身,一道清脆的童声便在背后响了起来。
“艾什阿姨,我们走吧。”
银发女人坚毅的下颌条线明显柔和了一下,牵起女孩的手,面对颜妄下意识的打量,瞥以冷淡的回视。
“别看啦,快走!”鱼小舟顿时感到如芒在背,赶忙凑近到颜妄耳边低语,拉住人健步如飞。
走出大老远,鱼小舟才把手松开,喘了大一口气,脸上还带着没散去的后怕,激动道:“大姐,她有枪啊!”
论坛上曾有人尝试过带现实里的枪械进怪谈,却无一不被融成了一滩铁水。
想要在怪谈里使用枪械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因自身条件,进化出关于枪械的异能。要么进危险度极高的A+副本,获取枪械类道具。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代表了这类人极度的危险性。颜妄这样贸然凑上去,大概率是螳臂挡车,以卵击石。
譬如之前那个使用长刀削人如泥的男人,还没靠近,就被银发女人一枪做掉。子弹正中眉心,结结实实的倒在了地上。
鱼小舟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好在银发女人对她并没有兴趣。
反倒是和大人一起的小女孩抱着娃娃,蹦蹦跳跳地出来,郊游似的转了一圈,指挥大人割树汁,嚷嚷着要做粉红色的蛋糕,顺带还跟树上的鱼小舟打了个招呼。
见对方没有敌意,鱼小舟下了树,应付几句就找机会溜走了。
“那、那个银发女人看起来好像是雇佣兵来着。”鱼小舟不确定地说,“不过看面相似乎不是坏人。”
“对了,你们那儿一切都还顺利吗?”鱼小舟问。
“山姆受伤了。”颜妄严肃地说。
惊讶过后,鱼小舟的心底笼上了一层更深的担忧。
38. 恶魔厨房(11)
距离第一轮比拼剩下不到一小时。
中心岛上空天色渐黑。
人数不一的队伍占据好各自的位置,面前备着各式各样的食材,大葱、沙丁鱼、蘑菇、水母等等整齐地码在火山石板上。
队长们面色或喜或忧,大多数人眉头紧锁,愁眉不展。
有的成员看己方队伍搜罗的食材等级太低,在比拼还没正式开始起就萌生了换队伍的念头。
短短几分钟,就有十几个人来颜妄一行人的面前来询问需不需要人手,被颜妄一一拒绝了。
这种比赛还没开始就临阵脱逃的人,他们可无福消受。
更甚者,看到受伤的山姆,话里话外暗示要不要换更健康的人,受到林佳尧好一顿怼,才悻悻离开。
争吵叫骂不绝于耳。
人们争得面红耳赤,鲜少有人打起来——早就有人试过了,安全区打不死人,就算把对方打到断气,过不了几秒又能跟被打了强心针似的重新复苏。
在安全区打架,只会消耗不必要的体力,不如把力气留给马上到来的比拼。
当秒针跳到整点的时候。天上的阴云被拨开一部分,硕大的鸟脸从云朵中跳出来,鸟眼半眯,满意地看着底下众生。
与巨型镰刀般粗犷鸟嘴完全不符的女声优雅,正式宣布厨艺比拼的重头戏开始:
“好了,亲爱的小虫子们。团队配合是这次比赛最重要的环节,现在你们有一小时的时间互相配合制作餐点。一小时以后,我会按队伍编号依次为你们的作品打分。”
说到这里,鸟嘴微张,一根宛如蛇般蜿蜒曲型的舌头伸出,舔了舔锋利的牙,令底下的人不寒而栗,联想到早已灭绝的黄昏鸟。
“嗯……光是想象你们可能呈现的美味,我就已经迫不及待了。那么,比赛正式开始!”
紧接着一阵轰隆声响彻岛屿,众人脚下的地也随之震颤。
一座火山岩构成,被烧至得通红的尖碑拔地而起,炙热滚烫的温度烤得连附近的空气都产生轻微扭曲。
岩石顶部温度以可见的速度在进行冷却。通红的岩石顶慢慢往下暗淡,宛若刻度正在下降的温度计。
计时已经开始了。
六十分钟,要准备五道餐点。很多队伍已备好菜,时间是绰绰有余。
对于不经常出入厨房的人来说,这一小时无疑是个不小的挑战。但眼下,还有一道更巨大的难题摆在眼前。
“请等一下,主办方还没有分发选手用来烹制食物的餐具!”有人鼓起勇气,冲着天上的鸟头喊到。
那道锐利的,不带一丝情感的鸟眼缓慢靠向发问人所在的区域,主持人拉玛什图懒洋洋地说:
“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了吗?‘十二个小时,登记队伍与搜集烹饪用到的一切材料。’亲爱的,你忘事的速度真是比我消化食物还快。”
“……”提问的选手心如死灰。
比赛如火如荼地展开。
聪明人已挑拣附近的火山岩板拿来当烤盘使用了,其他队也有样学样。也有人和林佳尧一样,在东汲岛捡到了餐具,准备餐点时都是满脸庆幸。
颜妄这一队的海鲜占大头,偏偏是鱼小舟最不擅长烹饪的,女生闻到鱼的气味就恶心。
于是烹饪大白鲨的主要任务落到了山姆头上,颜妄负责饮品的同时顺便帮山姆打下手。
老大叔支着一根浮木做的简陋拐杖,指挥颜妄去搬运砂石,围了一个烧烤用的火坑。
烧烤架支起被开膛破肚的大白鲨。颜妄试图留一半鲨鱼肉到下次比赛用,但收容后系统显示食材的新鲜度正在不断流失,只得作罢。
鱼小舟负责主食,林佳尧负责前菜和甜品。
饶是北森岛的作物丰富多样,当鱼小舟掏出个白白净净面包似的东西,林佳尧不免被惊了一下:“小舟姐,这馒头是你从外面带进来的吗?”
“怎、怎么可能,这是大秃马勃菇啦!粉末能拿来止血,也可以治疗冻疮。你尝尝,还能生吃呢。”
蘑菇外表看着像面包,捏起来松软有弹性,切开后的纹理更像面包,是帕戈斯群岛为数不多的正常植物。
鱼小舟如同切普通馒头一样,递了一小块给林佳尧。蘑菇口感像豆腐,本身尝起来没什么味道。
当主食是不错的选择。
鱼小舟采用烹饪手法的是煎制。
雪白的蘑菇切片覆上大白鲨脂肪熬制的热油,撒上摘来的调料,空气中很快浮起浓浓的咸蒜香。
撒几粒海盐,吸了油的蘑菇切片外皮被煎至微黄焦脆,放在石盘上打眼一看,还以为是吐司。
林佳尧被这香气勾得食指大动,正在制作椰子蔬果沙拉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眼巴巴地问:“我能尝一块吗?”
“呃……最好还是不要吧。”鱼小舟用袖子抹掉眼角的泪,而后又擦去快渗到唇缝里的鼻涕,把一点余下的洋葱沫扔给林佳尧,后者随即了然。
【悲痛欲绝洋葱】
【说明:在极度悲伤的土壤下培育出来的神奇作物,品尝后会让人不自由自主的想起人生中最伤心的事情,并且泪流满面。
就算是与之接触过的肌肤、或闻到气味的鼻子也会跟着“嚎啕大哭”不止。】
【等级:D】
“这座岛上,果然没什么人能吃的好东西啊。”
将近十二小时没进食的肚子此刻饿得咕咕叫,面多琳琅满目的众多食材,颇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只闻着气味望梅止渴。
颜妄与山姆一坐一躺,柴火发出的火光在两人眼底幽幽跳跃。
烹饪鲨鱼的工艺比她想象中的简单。按照山姆的指挥将香料和柠檬塞进鱼肚子里缝制,架上火坑,颜妄还难以置信地问了句:“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简单的调剂一下味道足以激发食材本身的鲜味。你吃过鲨鱼肉么?”山姆支着脑袋问。
“没吃过。”颜妄摇头,疑惑道:“可鲨鱼通过皮肤排尿,肉应该充满了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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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放重料能压得下这股味道吗?”
“放心吧,鱼皮已经处理掉了不会有那么大的气味,肉也用海盐搓过好几遍。鲨鱼主要还是吃肝脏。”
山姆躺下身,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皮半阖,补充道:“反正不是你跟我吃。管它什么气味。”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说到底还是个烹饪比赛吧?厨子不试吃确认下味道咸淡这样好吗?
这个念头刚升起来到时候,远点另一队做饭的厨子以身示范,试了一口岩板上的菜,立刻上吐下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彻底打消了颜妄主动尝味道的念头。
看样子,这些强悍的食物可不是为人类准备的。
颜妄收回眸光,很快把事情想通了。打定主意,宁可饿着肚子也不愿多尝一下群岛上的任何东西。
一旁石锅的水扑通扑通冒泡,鲜气香透过锅盖源源不断地往外扩散着,撩拨着众人的神经,里边是颜妄正在煮的鱼翅汤。
她对烹饪一窍不通,胜在很有想象力——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海参、龙虾、生蚝,各式各样的食材投放进去,只加少许的盐,效果竟出奇得好。光是闻着这气味,口腔就开始疯狂分泌唾液了。
必须得忍住。
看其他人不需要帮忙,颜妄独自走远了一些,站在凸起的礁石上吹了会儿海风,那股想要将食物大快朵颐的冲动才渐渐消退。
漆黑的苍穹下,荧荧星火此起彼伏,每个简陋灶台后边都有张大汗淋漓的脸,忙碌的身影们在跳跃的火光中穿梭。
笑声、骂声、吆喝声,砧板切菜声,热油溅锅声……
柴气、腥气、果香气,各式各样的菜肴气味混在一起,招摇过市,气味组成一道无形的网遮盖在上空,让她反而没那么饿了。大概是闻饱了。
比赛依旧紧张而杂乱地进行着。
太多自顾不暇的人,就在这要紧关头,还有人打架。
凄厉无比的哀嚎声被更嘈杂的声浪盖过,但颜妄还是注意到了那一队,正是先前山姆不乐意多待的B299。
长着一头张扬红卷发的男子将另一个男人踩在脚下,双手扯住对方领子,勒得人快喘不过气来。
红发男人狂跳如雷:“你说你会做饭,你他妈做的这是什么!仰望星空的兄弟版,俯瞰海底?”
“咳、咳咳……冷静。这道菜味道其实不赖,你可以尝一下。还记得比赛上的要求吗?我们需要主食,相信我!这个土豆派没有任何问题。”被勒着脖子的男人脸色涨成青紫,气若游丝地辩解,两手无力扒拉着领子上的手。
“土豆派是没有问题。我不理解的是——你他妈把黑尾虾插进土豆派,还用菘蓝把土豆泥染成了蓝色。”
红发男人咆哮完,猛然松手,地上的男人刚喘上一大口气,脑袋就挨了一记狠踢,直踢得人头晕目眩。
男人抱住脑袋,后背弓起如一只虾子,抖如筛糠,没了大喊大叫的气力,只是时有时无的低声呻吟着。
39. 恶魔厨房(12)
“卡尔,给他一点教训就够了。”队伍里负责掌勺的墨西哥人旁观许久,终于忍不住劝道。
“闭嘴,干你该干的事。否则跟他一个下场。”卡尔指着他的鼻尖,冷冷地说。
红发男人有着过分夸张的强壮体格,肌肉浮突的身材壮硕得跟一座小山一样。
力量不止体现在外表,据说卡尔的体能是异常恐怖的高。
实力的夸张差距让后者只好瞥屈地低下脑袋,继续切着手里的洋葱碎。握着刀把的指尖颤抖个不停,刀锋不小心划到指尖,也只能当作无事发生。
卡尔撸起袖子,露出壮硕的手臂,拽起男人,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下男人单薄的胸口,又将破布版的男人甩出去。
卡尔静静地走过去,粗粝的鞋底踏上男人的脸,碾过连绵起伏的轮廓,好似推土机在填土一样,把哀嚎声一点一点踩了下去。
男人原本伤痕累累的面部很快被踢得血肉模糊,巨大的疼痛充盈着身体,意识无比清醒,感受着施加在身上的每一层力度。
两条手好似不是自己的,如面条一样被人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如同被捶打了千万遍的面团,快散架的男人不住地求饶着:
“呃……啊……求求你,别打了。快停下。”他多希望自己此时能痛晕过去。
卡尔充耳不闻,施加的力度一次比一次狠。身下的人怎么打也死不掉,反而造成了施暴者的肆无忌惮。
安全区玩家无法杀人的机制,让整个快被锤成血人的家伙始终续着一口气。每当身上的伤口快速恢复的时候,很快又有一道新伤口出现。
“救我、谁来救救我……”男人吐出一口血水,绝望地望向在场的其他人。
人们只是匆忙的从他身边路过了。
比赛还在继续,没有太多时间可浪费。
颜妄皱着眉头,心烦意乱的走开了。
无人问津的角落,一具浮尸飘在了狂涛怒浪之中。
失色的浅色瞳孔倒映着阴沉的天空,鼻梁泛青灰褐色的雀斑。
只有一个墨西哥厨子记得他姓甚名谁。
他们曾是某家快餐店的同事,他薯条炸得很不错。他的时间被永远定格在了二十四岁的某一天。
那天他疼得死去活来,选择爬进海里,溺死了自己。
他那侥幸存活的同事多年后每每与家人回忆起这件事,都会扼腕痛惜:“他当时应该反抗的,这样那个人渣就能收敛一点……起码心生忌惮,不那么胡作非为。如果换做是我,绝不会这样任人宰割!”
新鲜的泛着血的□□漂浮在水面上,很快引来某群嗜血水生物,拖着尸体沉入海底,准备大快朵颐。
几百米的海岸之上,一场飨宴正式同样拉开了帷幕。
当尖碑最后一点红熄灭在底座上时,无数个大小不一的原始灶台底下的柴火也被风尽数吹灭了。
岛上一时间寂静无声,短暂的黑暗过后,众人脚下原本凝固了的火山岩泛起了深红的暗光,仿若里头有岩浆在流动。
一阵颤动,场地中央的空地突然拔高,原本坚硬粗粝的火山岩仿佛被锻造得通红的生铁,以不可思议的柔软程度凝成了一张长桌的轮廓。
这张桌子贯穿中心岛的东面与西面,宛若一条笔直的大河。平整桌面立起一个个小尖碑,刻着红色滚烫的字,是每个队伍的编码。
“小虫子们,”拉玛什图优雅的女中音轻蔑而又无比怜爱地称呼着他们,“烹饪时间结束,把你们的食物放上去吧。动作快点,我可真是饿惨了,不敢保证会不会吃些不该吃的东西。”
暗示意味满满。
不一会儿,长桌上就放满了各式各样、满满当当的食物。餐盘一旦放上去之后,就会被锁定不得更改撤销了。
随后,众人头上悬着的硕大鸟头往后一缩,乌云即刻将上方遮得密不透风。
一粒血红色的肉块从空中垂落,渐渐的演化成了一只肥大的乌鸦,落在长桌的主位,化作一位鸟头人身,身材丰腴的女人。
没人敢投去好奇的打量主持人的化身。参赛选手们彼此都很有默契地垂下了眸光,或是直视前方。
“A区1至10号小队的成员,请上前。”拉玛什图端庄地坐在主位上。
围在一起的人群让出一条道路,被点到名的人惴惴不安地来到了长桌前,如同遭受审判的罪犯。
长桌桌面像水一样流动起来,A1号的餐点自动转到拉玛什图的跟前。
桌上摆放的菜式依次是凉拌蘑菇,豆角焖清道夫鱼,土豆饼,一碗飘着块茎植物的寡淡汤水和焖南瓜。
全是北森岛的产物。
十二个小时,这五个人全扎堆挤在了一座岛上,却没搜罗出什么好东西。清道夫是从北森岛河流里抓的淡水鱼,算是唯一一点荤腥。
像样的碗具自然是没有的。
盛着清汤的碗是队长发挥奇思妙想,从海边拾捡了一根泡的发胀掉皮的浮木,在里面凿了个凹槽,充作容器。其他都是中心岛上形状崎岖的火山岩石。
细瘦的菜叶晾在弧形的石头上,如果这称得上的是碗的话。
总之,一切简陋得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产物。
“这帮家伙等同于被判死刑了。”颜妄听到身旁的人在幸灾乐祸。
她仰头望天,也是想不明白,在食材这么富饶的群岛上竟然能凑出这么寒酸的五道菜。
而且那碗凉拌蘑菇用的还是致命的白罗伞,这五个人没什么常识,还是有点运气在身上。
起码烹饪的时候,没人试过菜肴的味道,不然五个人绝对不会这么整整齐齐地出现在这里。
他们的好运也仅此而已了。
拉玛什图那让人分辨不出情绪的鸟头一动不动,浮空的刀叉在每样菜里挑拣了一点,递到鸟嘴边。
浅尝过后,她不客气地打出了10分。
五道菜,总分10分。
“不止是食材廉价,口感糟糕,甚至连烹饪和摆盘都是最次的水平。你们——竟然用这种东西乘放食物,当我是茹毛饮血的低等动物吗?”没有情绪的鸟头转向A1小队所在的位置,低着头的五人已经汗如雨下了。
“咻——A1,淘汰。”人群里有人轻声宣告了他们的死亡。
“切,这帮阿猫阿狗在低级怪谈混多了日子,总以为能在中高级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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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碰运气。恶魔厨房每年都有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真是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也有人不屑笑道。
打完分,拉玛什图不再理会A1小队,很快下一组菜替换到了主位正前方。
A2组菜系看起来正常许多,用的都是B+食材,味道乏善可陈,五道菜总分35,由于碗具和摆盘的粗糙加分项只拿到了0。
在拉玛什图宣布淘汰分数线之前,A2组的成员都只能提心吊胆地等待评审结束,迎来自己的命运。
因着参赛人员的众多,而评审只有一位,于是便出现了评审阶段时长比备菜烹饪环节的时长还要多的奇异现象。
在拉玛什图品尝到A28小队的餐点时,山姆已经找了个地方开始呼呼大睡了。
一开始还围在评审席附近凑热闹的人也纷纷散去,各自找了个地方休息。看来他们要在这座岛上待很长时间。
鱼小舟将剩下的油煎大秃马勃菇给几人平分,用来垫垫垫垫肚子。考虑到煎菇里用的一味配菜,林佳尧没急着吃,而是先收起来,等迫不得已的时候再拿出来。
眼下她喝点椰子水勉强还能扛一会儿。
“如、如果忽略掉变异洋葱的话,油煎蘑菇还是很好吃的的!鲨鱼油脂的香味都被吸进蘑菇里,一咬就是满嘴的油香。”鱼小舟意犹未尽地说完,热泪盈眶。
抹去糊到一起的鼻涕眼泪,鱼小舟感慨地说道:“真的,好吃到人都流眼泪了。”
“……”
林佳尧觉得应该是好吃到人都神志不清了。看着哭到精疲力尽而昏沉睡去的鱼小舟,更坚定了她死都不想吃这份煎蘑菇的想法。
另一头的评审席,第一轮比赛最先突破45分门槛的队伍出现。
A29小队获得了惊人的48分。
许多人对这支队伍投去好奇的目光,惊讶的发现小队成员只有三人。一个瘦子,一个胖子,以及一位被黑斗篷罩住周身看不出男女的神秘人士。
让人不解的是,这些获得高分的菜肴看起来平平无奇,肉排、肉汤、作为甜点的椰子肉更是充满敷衍。
就像一个刚学会下厨的人一样,切了点肉碎按成团用火一煎,一道菜就这么新鲜出炉了。
可就是这样的几道菜,让拉玛什图来不及细嚼完第一口,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唔……实在太好吃了。新鲜的肉质经过烹调,无需过多调味,即刻呈现原本柔嫩多汁的口感;鲜、咸、酸挤占整个口腔,炙烤加热对肌肉纤维造成破坏,肉汁与油脂产生化学反应,在口腔里焦香四溢。”
“完美!”拉玛什图激动地总结。
将最后一块肉囫囵吞下,它意犹未尽地伸出长舌舔着石盘,发亮兴奋的鸟眼却时刻不停地扫视着周遭的参赛者,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牛肉吗?群岛上还有牛?”
片刻后,好奇的讨论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被火光映红的层层面孔里,有人疑惑不解,也有人在虚心请教,颜妄站在其中,神情变得逐渐冷峻起来。
她绝对没有看错。
刚才作为主菜的那截腿排,骨骼形状与人类的一致。
40. 恶魔厨房(13)
颜妄环视四周,发现注意到那碗肉不对劲的不止她一人。
有人流露出了若有所思、兴味盎然的神色。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少部分人发现人肉会加分的事实,难不保会有样学样,第二轮比拼在非安全区袭击其他人。
此外,第一轮比拼势必会淘汰很大一批人。
当竞争小队数量逐步缩少,有实力的竞争对手会显露出来。第二轮开始,针对特定队伍的干扰只会愈演愈烈。而比赛内容已不是简单的搜集食材、竞赛、评比。
颜妄的眸光掠过其他一张张古井无波的面庞。
虽说能出现怪谈里的许多人都不是傻白甜,但像鱼小舟那种误打误撞活到现在,警惕心不高的人也不少。
许多初次进入B+怪谈的倒霉蛋,可能会抱着通关DC级怪谈的思维行事。以为当前环境最大的威胁是怪谈本身,而不是身边的人……
想想真是让人头痛。
谁知道比赛还能这样进行?
如果人类也可以当食材的话,谁还会冒着生命危险区潜水、跋山涉水,去虎口夺食。
下一轮竞赛,他们出去找食材也得提防着点了。尽量跟别人保持距离,不能太轻易相信人。
想到论坛里有人提到恶魔厨房的“宽进严出”,颜妄不排除有人会为了减少竞争对手,故意滥杀无辜。
就比如对面赛区的那一队……
在被长桌分割的两侧半岛,分属不同赛区的两道目光没有任何阻隔的交汇了。
好似注意到了她探究的目光,獠牙杂乱的瘦矮男人侧过脸,对颜妄露出了有恃无恐的笑。
感受到来自另个方向的灼热注视,林佳尧扭头,在赛区的另一端,瞧见一个隐藏在斗篷下的瘦弱身躯。
那被帽子遮得严严实实的脑袋,让人无法窥探到对方的任何眉目,林佳尧感受到了一道无形的注视,让她莫名觉得饥饿。
好想吃点什么东西。
胃腺在疯狂分泌胃酸,胃肠在蠕动,叫嚣着要身体的主人拿点东西来填饱肚子;大脑疯狂暗示,吃饱了才能摆脱虚弱不济的状态,吃饱了才能狩猎,吃饱了会强大。
林佳尧艰难的克制住,感到毛骨悚然。
她知道,这可能是对方的异能,精神攻击类的异能。
只是看一眼就有这种感觉,也实在太恐怖了,这还是在对方被斗篷遮裹的情况。
那斗篷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时间已至深夜。
坐在长桌主位的拉玛什图似一盏长明灯,在众人的印象里从一开始鲜活威严的“人物”,变成了某种虚拟的成像,机械地重复着试吃、打分。
悟出眼前的拉玛什图只是一个分身后,许多人一改此前惶恐的面色,态度松懈了起来。
劳累一天,不少人都已精疲力尽,除了被点到名的队伍,大家各自找了个相对平坦的位置开始休息,留下一两人守夜,随时关注评审序列的动向。
被打分的队伍如果在点名后没有出现,可是会被宣布当场淘汰的。
——别问颜妄为什么知道。
即使很难相信。事实就是,世界上还真有这么马虎的队伍。
A331,只有两人的小队,将菜肴提交到餐桌上后就找个地方睡觉去了。这对卧龙凤雏睡到一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齐齐飘上了天不知所踪。
戏剧化的是,这两人的实力不差,呈上菜肴因食材优秀,获得的打分还不少,足有38分。不少人幸灾乐祸,颜妄只想到一句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真有人进怪谈旅游来了。
朋友,这地方一不小心就会没命的啊。
才在恶魔厨房待了不到一天,颜妄明显就体会到了低级怪谈与高等级怪谈的明显差别。
如果把怪谈拟人化,低级怪谈相当于一个略微调皮的孩子,诚实的把大部分规则告诉你,只在某个细枝末节处起玩心,捉弄玩家。
而高级怪谈类似常年浸染在社会,十分油滑的老前辈。它会告诉你明面上的规则,但更多的潜规则等着玩家自己去试错,等犯了错才跳出来说:这样是不对的。
恶魔厨房还是B级怪谈,那么A级怪谈会是什么样呢?会不会,连游戏规则都不告诉你了,只让玩家自己去猜?
颜妄感觉自己的困意如潮水般慢慢的淹上来了;白天的体力消耗太大,没怎么好好休息,心里又揣着太多事,脑力消耗也不小。
她很需要休息,但不能是现在。
在场的大部分选手都是连轴转。
体能稍微弱些的,已经当场累晕过去。某些没有治疗手段的队长对此头痛不已,心中早已做好随时更换队员的打算——如果这位可怜的队员没在第二轮竞赛前苏醒的话。
颜妄稍微好点,能抗住。怕不保险,她还特意用小刀划伤自己,以痛觉刺激神经,千万不可以睡过去。
反正中心岛的恢复机制会迅速复原她划的伤口,真正留给她的只有痛觉而已。
换一个月以前,颜妄真想象不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狠人。原来人可以拼到这种程度。
“你去睡觉吧,这里我来看就好。”看着点头如捣蒜的林佳尧,颜妄忍不住说。
“可是……小颜姐,你一个人撑得住吗?万一睡着了,可就没人喊你了。”林佳尧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即使困得连连哈欠了,也没有放松警惕。
林佳尧的担心不是无的放矢,其他队伍可是巴不得看竞争对手们都睡过头呢。
有队不知道从哪来、打扮古怪的异族人就拿着乐器在那演奏着咖喱味的神曲,听得人昏昏欲睡。直到被其他队伍围殴了才消停。
“我以前经常加班到天亮。熬夜习惯了,这点程度对我来说还算不上什么。明天还要为第二轮比赛搜集食材,大家状态都不好的话,更难赢比赛。”
颜妄把被划得鲜血淋漓的手展示给她,笑了笑:“放心吧。”
“姐,你太拼了。”林佳尧张了张嘴,心情复杂了一会儿,没有再坚持。
因为她实在太困了,再待下去绝对会在颜妄之前睡着,不如直接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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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温度散去,附近霍然一冷。一阵凉飕飕的风吹来,拂过汗毛,让颜妄精神为之一震。
抬眸,长桌对面俱是跟自己一样强作精神却掩饰不住疲惫的面庞。
将近十个小时之后,评点终于接近尾声。
此时天空已泛起鱼肚白。
排在末端的B530小队四人站成一排。倚着两个人形拐杖,山姆才清醒了不到几分钟,埋下头去鼾声渐起。
见人怎么喊也不行,林佳尧一狠心,在包扎好的伤口上戳了一道。
“嗷!”山姆暴跳如雷,在看清面前的状况之后又焉下去了,流浪汉一样的毛发搭在眼前。
标着B530的座牌终于来到拉玛什图的眼前。
肃静中,浮空的餐刀将鲨鱼排一分为二,沾上柠檬酱,送入拉玛什图口中。
鸟嘴一张一合,在品尝过无数道味道平平无奇的餐点后,再难遇见A29提供那样的绝味,拉玛什图的语气中不□□露出些失望。
“……画蛇添足的调味,盖住了食材本身的美味,全靠口感在撑。考虑到摆盘和餐具还算讲究的加分项,我只能给到44分。”
点评结束,结果比料想得好很多。
拉玛什图轻描淡写的那句“只能”,已经是许多队伍可望而不可及的程度了。
林佳尧却丧着脸——他们明明能拿到更高的分,多怪自己多此一举的行为。
她没想到往里食物加的万能调料包道具不仅没起帮助,还起了反作用。
若是没有使用调味道具,他们很有希望竞争前三名。这让林佳尧的心情十分后悔。
“44分很不错了,下场比赛再加把劲。”颜妄安慰道。
点评到这里,大家也都回过味来。对比赛评分起关键作用的,还是食材。
有了高级食材,哪怕是个不会烹饪的小白,只把食材简单处理清洗,评分也不会太差。因此,队伍里厨师的重要性也降低了。
现在淘汰分数线还没公布,只能抱希望于第一轮比拼的分数要求不要那么高。
不然……在场的队伍会被淘汰掉百分之八十。
刀叉放下,拉玛什图的鸟头转回正中心,对上颜妄不加掩饰的目光。
拉玛什图用优雅而充满蛊惑性的声线问道:“这位选手,你有什么疑问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双没有情感波动的鸟眼上,闪过了一缕嫌恶。
等她再去细看的时候,那只瞳孔又恢复了鸟类才有的空洞。
“没有。”颜妄不卑不亢地回答,凝视着主持人的眸光纹丝不动,心思却异常活泛。
她想不明白。
拉玛什图明明这么喜欢吃人肉,只要在比赛开始之前将这一点公之于众公布就行了,选手们一定会趋之若鹜地呈上人肉大餐。
可她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呢?
颜妄猜测有两种可能。
一,主持人同样受限于比赛规则。二,这样做有更大的利益可图。
两个小时后,答案很快为她揭晓了。
41. 恶魔厨房(14)
点评完最后一队,主位上的拉玛什图划成鸟飞走,留下地上一脸疲惫的众人,到处都是愁云惨淡的氛围。
一个小时后,拉玛什图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现在时间是上7点。我将为大家公布本次竞赛淘汰的分数线——请听好了,在第一轮竞赛中,评分高于35的队伍成功晋级下一轮竞赛。其他队伍淘汰。”
“从现在起,各队伍有一个小时调整人员配置。一个小时后,没有晋级下一场竞赛的选手将被清理出现场。”
至于怎么个清理法,已经无人操心了。被另种方式判完死刑的淘汰队成员们个个面如死灰。
他们垂头丧气没太久,强烈的求生欲又挤占着整个大脑,驱使他们着不厌其烦地去骚扰哀求那些已经成功晋级下一轮竞赛的队伍,使出的劲儿比第一次面试推销自己还足。
同样的,在第一轮竞赛中对现有成员表现感到不满的队长,也在考虑更换人员。
此时小队队长等于掌握着队员们的生杀大权。
在权力的膨胀下,人性的丑态开始逐步暴发,毫不留情地展露在众人面前。
迎面走来两男一女,中间的红发男人让颜妄一行人的神态下意识紧绷。
“山姆,运气不错啊。没想到你还能活到下一轮比赛。帮我个忙,问问你们队长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留着一个又老又蠢、没卵用的废物做什么。”
视线掠过山姆腰间渗出血的绑带,卡尔搂着一男一女,吹了个口哨,恶毒地笑出声。
山姆搀扶着一根棍子,冷哼道:“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赶紧消失在我眼前!”
红发男人剃了一半的断眉轻拧,惺惺作态:“好歹当过几分钟的队友,你的态度可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不过算你走运,我现在正忙着跟两位佳人深入了解。换平时,我保准得把你这老家伙的屎都揍出来。时间不多,先走一步。”冲身旁的人挑了挑眉,卡尔的表情简直是春风得意。
而被搂着的一男一女则把情绪深埋心底,笑容僵硬得像放了一周的蛋糕。
目光尾随两男一女走进一块硕大凸起火山岩掩体后,山姆嫌恶地往地上啐一口,忍不住骂了句粗话:“这家伙比路上踩到的狗屎还恶心!”
鱼小舟好奇地问:“他们三个去那儿干啥?”
看见林佳尧移开的目光,鱼小舟这才反应过来,吐槽道:“变态吧,这种环境还有心思干那种事。”
这次足有三分之二的人被淘汰,短短三十分钟过去,到颜妄一行人面前恳请留队机会的更是多如过江之卿。
这还是在他们队即使晋级,仍不被看好的情况下。更多人看到B530队伍拥有一个伤患和三个年轻女性的成员配置,掉头就走了。
在他们眼里,这种队伍即使侥幸进入到下一轮比拼,也会徘徊在淘汰的边缘。
来找颜妄的许多选手大多是其他队淘汰出来的能力较差的人,许多人在上一个队伍里的定位是“厨师”。
与初登岛时的盛况不同,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厨师。拉玛什图这次更看重的是食材的口感,只要食材够顶级就行。
这一次,颜妄也比初次组队时严格许多,要求每个申请入队的人报上自己的能力、道具以及体能。
考虑到其他成员,以及接下来逐步提升的比赛难度,颜妄需要的是有战斗力的人。
毕竟需要收留的人太多了,而队伍只有一个空缺。这个时候的同情心不仅多余,还可能害死自己以及队友。
多次被拒以后,有个老爷爷忍不住破口大骂:“还敢提要求,有人加入都不错了。看你们这四个短命鬼的样子也走不了多远!”
林佳尧反唇相讥:“反正走得比你远。”
“你——”老爷爷双目圆瞪,沟壑深重的老脸尽显狰狞。他抬起的拐杖刚要落下,山姆抬手,用棍子把那拐杖岔开了。
雕着凤凰的拐杖咣当掉在地上。
林佳尧绽开一个笑:“老登,恭喜你,本就不多的寿命又浪费了五分钟。”
老人气急败坏地瞪她一眼,立马着急忙慌地赶去下一个队伍,腿脚利索地不像是需要拐杖的人。
颜妄坐倒在地上,搓了搓快皱成一团的脸——熬大夜的副作用这时候显现出来了,还有火烧般的饥饿感在一阵一阵刺激着她。
其他人或多或少也是这样的感觉。即使经过休息,没有进食的身体依旧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饥饿感如同毒液一般,层叠递进地腐蚀着他们身上仅存的一点力气。
昨天用剩的食材早就腐化成一滩酸水了。就算没腐烂,有那道能让人哭到晕厥,醒来力气全失的悲伤洋葱珠玉在前,鱼小舟可是不敢再尝试这座岛上的任何变异食物了。
靠着椰子勉强能续住一点气力,可这样的状态,怎么进行下一轮比拼啊?他们需要进食。
而24小时没睡的颜妄正极力维持着清醒。
她的思绪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飞远,进入短暂的凝滞状态,大脑的反射弧度也被拉长了,好似慢放的电台语音。
睡眠不足带来的疲惫是肉眼可见的,多亏了不错的体能,这点影响没到致命的地步,偶尔造成一两秒的分神。
“要来杯咖啡吗?”
当焦苦的醇香钻入鼻腔时,颜妄有一刹那的失神,好似置身于都市里闹中取静的咖啡馆。
戴着绿色围裙的店员一脸热络地迎上来,亲切地询问着咖啡要加什么糖浆,然后淋上焦糖糖稀,将一杯热气腾腾的饮品放在她眼前。
颜妄简直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
鼻子里的芬芳不是骗人的,舌尖上的丝滑不是骗人的,口腔里的温度更不是骗人的。
五人围坐成圆形,手上端着的骨瓷杯器型优雅,宛如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朵。
鱼小舟用勺子叮当叮当地搅着咖啡,一口下肚,顺滑温暖的液体顿时让沉寂的五脏六腑都复活一般。
咬了一口蓬松的牛角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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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自肺腑地感叹道:“第、第一次觉得这种跟板蓝根一样的咖啡这么好喝。”
主要原因还是加了一大勺白糖和牛奶。
糖分的力量可是十分强大的,让大脑疯狂分泌多巴胺,让轻松愉悦的感觉顺着血液循环充盈了全身。
一行人几乎都快忘了自己还身处在险恶的怪谈中——要不是来自其他队成员哀怨眼神提醒的话。
“……那罐奶油可以递一下吗?”抹去嘴边的面包碎,林佳尧捏着吃的只剩一角的面包。
“哦,好。”正狼吞虎咽的山姆动作一顿,拾起一旁的奶油喷罐扔了过去。
“谢了。”
林佳尧接住,按住泵头,在拇指大小的面包尖上淋了个气球那么大的奶油团。
随后她一口咬下去,把软绵绵的幸福吃进了肚子里,露出远处被奶油遮挡住的脸。
长相普通的男青年笑得一脸和气,白胖面庞因羞赧而泛红,看起来平易近人。
“能帮到你们真是太好了。”他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着,不大的眼睛眯成弧线,如同微风浮动水面时泛起的波纹。
雨燕扑腾了两下翅膀,从男生肩膀上跳下来,落在了五人中心的地上。
要不是脚下这坑坑坎坎,跟褶子一样的黑红火山岩,他们估计还以为自己是在春游呢。
“何、何止是帮忙,简直是救了我们的大命啊!”
扫过新成员腿边囊囊鼓鼓的外卖箱,鱼小舟在衬衫上擦去手汗——这一次是因幸福而激动得出汗!
【外卖许愿箱】
【说明:有求必应的外卖箱。对着箱子许愿就能获得期望的食物,并从道具持有者的银行账户上划走相应的金额。
当账户金额为零时,以透支道具持有者的寿命天数作为报酬。
据说是某个乞丐趁外卖员上楼送餐时偷走的箱子。因在怪谈中碰见了奇遇,箱子被赋予神奇的魔力。没有仔细看说明的乞丐第一次许愿就透支了自己的所有寿命,在外卖箱旁留下一具尸首和吃了半碗的龙□□脚饭,便与世长辞。】
“你们还想吃什么东西吗?”男青年手刚扶上箱子,就被众人连连摆手拦下。
扶着圆滚滚的肚皮,山姆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就连腰间的伤似乎也没那么痛了。
颜妄能让新人入队,可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个能当场大变食物的外卖箱,而是因为青年的另一个道具——
【雨燕的报恩】
【说明:被祝福过的雨燕唾液,涂抹在伤口处可加速愈合。】
仅仅是在听到这个道具作用的一瞬间,即使男青年的战斗能力为零,颜妄也很快让他入队了。
“感谢你们的收留。我叫丁诚,经常宅在家里,不太会跟人打交道。要是说错话了,希望你们别介意。”
被四道目光齐齐注视着,男生低下羞涩的头颅,用柳絮般温柔的轻声道:“说了这么多,也介绍一下你们的技能吧?大家知根知底,也好互相帮助呀。”
42. 恶魔厨房(15)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么正经的自我介绍道具能力。
初次见面的时候,大家只是囫囵说了下能干的事,就投入到比赛中去了。
“噢!”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山姆。
打了个饱嗝,避开糊着鸟口水的伤口,他挠着肚皮懒懒开口:“我就三样道具。鱼竿、草帽、还有一盒可嚼烟草。”
【可嚼烟草50g】
【说明:从美洲原住民手里传出来的古老植物。打开金属盒子,用拇指捡那么一小撮咀嚼就可以淡化痛苦,集中注意力,让人变得聚精会神的可嚼烟草。
该产品具有强烈的成瘾性,一旦使用终身难以摆脱,一天不嚼浑身难受,长期使用可以永久提升使用者对疼痛的耐受性。
不要忘了吸烟有害健康,未满十八岁不得吸烟!
若道具被未满十八岁的公民吸食,道具持有者将因监管不力传送至特定怪谈进行劳改。】
“所以特定怪谈是什么地方?”鱼小舟发出疑问。
“不知道,也不感兴趣。没准逃命的时候身旁正好有个未成年,就能派上大作用了。”山姆嘿嘿一笑,耸了耸肩,“你呢,有什么能力?”
“我,很弱的啦。不过多亏了这几样东西,我能一直活到现在。”
鱼小舟从口袋里掏出三样物品,其中防狼喷雾并不是怪谈道具,她着重介绍了另外两样。
可以无视一次怪谈区域限制的【员工通行证】,以及扮鬼吓人的【午夜凶铃角色扮演大礼包】。
回想起靠员工通行证冲进上锁太平间,躲过恶灵追杀的记忆片段,鱼小舟仍心有余悸地说:“同事都说我保命技能点满了,是打不死的小强。要不是通行证,我早都不知道死多少遍了。”
“员工通行证只能用一次吗?”
鱼小舟看了丁诚一眼,很快为其解答:“每个怪谈一次,我每次都用在了保命上……”
丁诚对【午夜凶铃角色扮演】又流露出了浓厚兴趣,兴奋道:“那么午夜凶铃一定很强吧,贞子可是能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恶鬼啊!”
鱼小舟赶紧摆手:“只能扮演而已,并不会获得某个角色的特殊能力,还原度取决于我的演技……至于演技怎么样,大家看我这个样子心里也有数吧。”
“这个道具唯一一次大获成功,还是趁着天黑扮成贞子,从拐角蹦出来,把追杀者吓了一跳呢!”
“对了,我还有个没用过的异能,叫作拟死现象。受到致命伤时会进入四肢僵直的假死状态。如果我‘死’了,你们千万别埋我,也许过会儿我就能自己爬起来。”
说到这,鱼小舟舔了舔唇,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窘迫道:“为什么每次我的回忆不是被追杀,就是在逃命的路上。”
“能在怪谈里活下来就很厉害了。”丁诚发自肺腑的说。
接下来颜妄和林佳尧各自介绍完自己的能力,丁诚才长舒了一口气:“算起来,咱们队伍里至少有三个战斗力。颜小姐,不——应该叫你队长了,你是队里唯一一个有战斗异能的人,比赛时还要麻烦你多关照一下我们啊。”
即使自我介绍是不善言辞,丁诚说起话还是来一套套的,因着客气诚恳的语气,不怎么叫人讨厌。
再加上他一来就给大家送了食物和治疗道具,几人对他的好感度相当之高,每当丁诚开口时,大家都会停下手中的动作,专注地听他说话。
“当然。”颜妄没有推辞。团队合作,自然要竭尽可能帮助队伍分担压力。
丁诚露出感激的笑,雨燕叫了一声,飞回到主人的脑袋上,一人一鸟看着都是憨态可掬的样子。
过了半分钟不到,一层淡淡的粉色从丁诚的脖子爬到了面颊上,连带耳朵都是红彤彤的。
他眼帘半垂着,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那个,可以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吗?被漂亮女孩盯着真的很有压力,差点都要误会你对我有意思了。”
“不过……我还是清楚自己长什么德行的。”丁诚自嘲地笑着。
“抱歉,只是觉得你头上的雨燕很可爱。”坐在他正对面的林佳尧眨了眨眼,收回了视线,展露出了少有的腼腆。
与外貌充满冷感,实际大大咧咧的的颜妄不同。
林佳尧五官轮廓柔美细巧,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天真明媚,活脱脱青春剧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母胎单身的丁诚被这双眼睛看得心跳不止,恍然想起高中时与暗恋对象视线偶尔交错的瞬间。
“青春真是美好啊。”他感叹道。
“是啊。”鱼小舟连连点头赞同,“佳尧,你在学校肯定很受欢迎,迷死了不少男生吧!”
意外的是,林佳尧反而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讨人喜欢。”
“真的吗?”鱼小舟半信半疑,“我怎么不相信呢。”
林佳尧没再多说话,垂下头收拾着地上的垃圾。
“害羞了,绝对是害羞了。”山姆拍着大腿,呼呼大笑起来,笑声低沉得像头熊:“这个年纪的小孩最好玩了。”
“还是学生吗?”丁诚一下捕捉到了重点,小鹿乱撞的心跳熄下去了,眼神里多了慈爱,“那我可以当你哥哥了。小林,不介意我这么喊你吧?肚子还饿吗,要不要再来点面包?”
“怎么会介意。”林佳尧笑了笑,“多亏你我们才能吃饱肚子有气力迎接下一场比赛。”
一口一口嘬着咖啡的颜妄,看到这其乐融融的画面,忍不住弯唇。
原本后乏力的身体因着食物的摄入和好心情,逐渐恢复了活力。
在这祥和的氛围中,乌云拨开,天光乍亮,拉玛什图熟悉的鸟头露了出来,宣布了一个残酷的消息。
“早上好,小虫子们。经统计,截止目前比赛中途意外死亡人数为550人,被淘汰选手人数为1056人。场上成功晋级下一轮竞赛的队伍共有79支,总计人数394人。”
“恭喜你们,成功活到了下一轮竞赛。第二轮竞赛的规则已出现系统提示里,主题是‘推陈出新’,作为主持人兼厨师长,我会亲自为你们示范如何烹制我最喜爱的两道美食。此外……”
“还请不要着急。在比赛开始之前,让我先清理一下比赛场地,把垃圾扫出去。一片狼藉的厨房可做不了什么好东西,对吧?”
拉玛什图的声音里满是难掩的兴奋,一向优雅自持的声音也因激动颤抖起来,在天际间晃荡,好似中了百万大奖。
在众人的迷茫和绝望中,一阵狂风大作,吹起了飞沙走石。乌泱泱攒动的人头里,一个、两个的躯体脱离重力升腾起来,破有股飞升的趋势。
被选中的人脸上俱是疑惑和不解,看着自己的胸膛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抓着似的往上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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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脸上泪痕都没干,歪过脑袋,看着地上毫发无损的人,很快意识到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会是什么事情。
越来越多的人升起,密密麻麻地占据着整个上空,如同黑色的豆子,被人一粒粒的精心筛选出来。
穿过层层乌云的高空之上,早有两个身影在等着他们了。这两人不是拉玛什图的使者,而是昨晚睡过头被当场宣布淘汰的倒霉蛋,A331小队成员。
颜妄很快明白,这是被淘汰选手的清算环节。
巨大的鸟眼上的瞬膜滑动了一下,露出更加明亮锋利的眼神。
在一片嚎哭声中,漂浮在半空,扭曲挣扎的人们逐渐聚在一起,就像蠕动的红虫被隐形的大手聚拢成团,上个脑袋四肢堆叠成一起,躯体之间贴得严丝合缝。
一个男人的四肢被硬生生拧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随后身体如面团一般任人摆弄,柔软地包在巨大肉团的外层。
饶是能来到这里的都不是胆小之辈,仍为这场景感到惊骇。
他们将注意力全然放在了人与人的斗争上,差点忘了头上悬着的这个庞然大物也在对他们虎视眈眈。
大约有一层楼那么高的的肉团,也不过占了拉玛什图的半张鸟嘴。
长长的鸟喙叼住肉团,几乎没怎么咀嚼,就迫不及待地咽进喉咙。
鸟头轻甩,一水的猩红汁液从空中洒落,成了牛毛般的细雨,淋在了众人的头上。
肌肤被浇成了深红色,衬显地眼白莹亮,颜妄纹丝不动地盯着上头的鸟人。
坚硬锋利的鸟嘴发出一声充满情感的嗟叹:“总算吃上点像样的食物了,陪你们玩过家家可真累。好了,接下来就到办正事的时间了。”
鸟头一闪,乌云成了拉上的帘布。
一个红色圆点由远到近,落到地上,化为人形,脚下冷硬黑灰的火山岩顿时又像有了生命一般,层叠递进,浮起了一个巨大的舞台台阶。
进食后心情愉悦的拉玛什图鸟眼半眯着,轻松道:“各位选手还请不用这么紧张。我们的比赛不止有惩罚,奖励也是相当丰厚的。”
“为了庆祝余下的394位选手挺进第二轮,每人将获得由我亲手准备的小奖品的一份。”
说着,众人面前银光一闪,手上出现了一份道具。
【饕鬄牌健胃消食片】
【说明:可以消化体内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角质、脂肪、肿瘤、肾结石、毒素、肌肉以及胃部的食物等等。
总有专家说毛病是吃出来的,有了这盒无敌的健胃消食片,天高海阔任您吃。】
大家稍微感受到点心理安慰,拉玛什图又开口道:“第一轮成绩前三的队伍将获得额外奖励。有请第一名B186,第二名A97,第三名A29小队队长上前领奖。”
几乎是给他人眼前竖了个碍眼的活靶子,三道身影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了拉玛什图所在的台阶。
身材高大的银发女人,一言不发的白衣少年,以及佝偻着身子、满嘴獠牙的A29队队长西野亮。
他们在拉玛什图前一字排开。
在底下不耻的嘘声中,西野亮挺直了腰杆,露出自得的笑容。
看来他在A半区也不怎么受欢迎。
将道具分发完毕,拉玛什图愉悦道:“好了,接下来正式进入第二轮竞赛。”
43. 恶魔厨房(16)
就在拉玛什图宣布竞赛开始后,场地中心的圆形台阶下降,适时地造了一张造型古朴的灶台出来。
拉玛什图自然不会屈尊降贵,亲手给参赛选手示范怎么烹饪。
用意念操控着刀碗锅铲,只需动动嘴皮子,浮空的工具就按拉玛什图说的动起来了。
总共示范了两道菜。
第一道菜为【曲子羊肉】。
沾着血渍还未清洗干净的生羊肉凭空落下,重重砸在了砧板上。锋利的菜刀像切在奶油上,三下五除二地给羊肉刨开一道口子,塞进去米饭、各式各样的蔬菜坚果,放进烤炉内烘烤。
配菜香料是切碎后的模样,在众人眼前一闪而过,还没仔细分辨具体是什么材料,就已经摔进碗里了。
第二道菜为【海鲜炖菜】
由鱼、蔬菜、豆类和各种香料炖煮而成。
草草的演示完一遍制作流程,拉玛什图耐心见底,直接撤去了幻象。还未彻底熟透的半成品们很快化成一滩烂水。
接下来两道热气腾腾的成品菜肴直接出现在众人眼前,被餐刀切块后装盘,分发到了每个选手面前,样式可不怎么引人食欲。
屎绿色的曲子羊肉块冒着蓬蓬热气,夹层里的不知名蔬菜泄露出来,让人一下子没了品尝的欲望。至于另一碗海鲜炖菜,望着探出来的半熟不熟的鱼眼碎块,与发白外凸的鱼眼相视,更没有下嘴的想法。
“欢迎感兴趣的选手品尝。”
拉玛什图发出轻轻的笑声:“当然,我不会勉强你们。比赛主办方最讲究的永远是人性化,处处以选手角度出发。大家可以放心,不品尝菜肴,选手不会获得任何惩罚。”
听到没有惩罚,原本握住餐具的人又犹豫了。
“这东西……不会有毒吧?”鱼小舟捂着嘴,不确定地小声说。
这两道菜明眼一看就知道是绝对的黑暗料理。
一旁的颜妄、林佳尧和山姆三人已经拿起餐具吃起来了,而鱼小舟和丁诚仍保持观望态度。
看林佳尧他们真一副认真品尝美食的样子,鱼小舟忍不住好奇道:“好吃吗?”
“味道怎么说呢,不难吃也不好吃,但是口感很丰富。”依靠着敏感度较高的味蕾,林佳尧倒是把曲子羊肉里裹着的大部分蔬菜尝出来了。
即使没有放盐这种基础的调味料,没有膻味的羊肩肉嫩滑多汁,咬一口,就有温热的油脂从软嫩的羊肉里流出来,美味的让人差点咬掉舌头。
裹在肉里的薄荷更是如同热带雨林刮起的一阵冷冽的大雨,让黏腻滚烫的口腔稍稍降温,在吸气时感受到连绵不断的凉爽刮进来。
可惜还有一味不知名的香料打破了这份巧妙的平衡,将羊肉咽进肚子里,微苦的味道从舌根慢慢爬了上来,弥漫在整个口腔,让林佳尧的五官顿时皱成一团。
这份苦还在颜妄可承受的范围内——毕竟她此前是天天喝冰美式扛过来的人。
如果要她形容这份苦的程度,大概是两个苦瓜叠加的等级。
颜妄拿起筷子,正准备挑块炖菜里的鱼肉,身边就响起不合时宜的呕吐声。
“哇呕…呕…呕……”
林佳尧和山姆互相搀扶着,面面相对,两道墨绿色的汁液如水柱般交叉,都不偏不倚,溅在了对方的鞋上。
呕吐一声比一声大,像是在互相报复似的。林佳尧和山姆你来我往,使劲地往对方鞋头上浇绿汁。
同时两张绿油油、跟青番茄一样的脸上,一大一小的两双眼神也在时刻交锋着。
这一番动静,倒是吓得原本还犹豫不决的选手更不想动餐具了。
“完了,真的有毒啊!”鱼小舟吓了一跳,赶忙按住准备夹鱼块的颜妄,“你看佳尧他们的样子……这些菜绝对有问题,反正又不强制品尝,别吃出人命来!”
颜妄好整以暇地看着鱼小舟。
她那海水未彻底清洗干净的头发黑中泛红,面部肌肤搓得生净,眸光平淡,没有半分要吐的样子。
“不对,你怎么没事?”鱼小舟在恍惚中逐渐回过味来。
【饕鬄牌健胃消食片】可以消化体内的一切,包括毒素。所以颜妄没有任何问题,更不会食物中毒了。
而林佳尧和山姆,纯粹是舍不得吃健胃消食片,想要一口气品尝完两道菜,再吃药。
没想到,刚吃完曲子羊肉就开始大吐特吐了,嘴巴里根本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留给他们尝下一道菜,全是曲子羊肉香料的苦味。
果然不吃消食片根本抗不过去。
看着没什么特殊的健胃消食片,可是能消解掉肿瘤的存在。这么珍贵的道具,总共才8片,换鱼小舟也是万分舍不得的。
“只有八片啊!很宝贵的,能救命呢。”鱼小舟捂着嘴小声强调。
颜妄没怎么心疼,低声说:“现在不是节约的时候,你不想想为什么偏偏发这个道具。有本事拿奖励,也得有命带出去啊。”
说得很有道理。
鱼小舟抽了抽鼻子,捏着餐具,把眼一闭把心一横,视死如归地叉起块肉吃了下去。
比起省道具,还是先拿下比赛更重要!必须要把这个味道记住,一比一还原出来。
另一边的林佳尧和山姆,在下一波作呕的感觉卷土重来之前,赶忙将健胃消食片咽下,又向丁诚借了两瓶矿泉水,把嘴里的残渣和苦味给涮掉。
“朋友们,既然你们已经尝过味道,那我就不试了吧。”
丁诚露出一个苦笑:“羊肉和鱼肉,都是我平时就讨厌吃的,一闻到那股膻味和鱼腥味就想吐,实在抱歉了各位,不是我临阵脱逃。”
丁诚已经帮了太多忙,多亏于他的治疗道具,山姆才能不需要拐杖就能站起身子。理所当然的,没有人跟他计较这回事,四个人品尝味道绰绰有余。
在吃完健胃消食片,山姆甩掉挂在胡子上的晶莹唾沫,咽了口口水问道:“有必要四个人都尝吗?”
倒不是心疼道具。
老实说,山姆不太喜欢健胃消食片在胃里发挥药效的感觉,如同裹着酸水的岩浆在胃里翻滚,让他同样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效果只不过比吃完曲子羊肉的那股猛劲轻微了一点。
林佳尧嚼着鱼肉,声音含糊不清:“随你便吧。”
看着三个皱着眉头如受刑般品尝考题的同伴,山姆张嘴无言了几秒,决定不管了,捏着鼻子叉起一块鱼肉加入。
都是一个队伍的人,同甘共苦才公平嘛。
四人味同嚼蜡地吃了一会儿,颜妄头一回还能才知道,原来“无聊”这个词也可以用来形容一道菜。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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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口感,海鲜炖菜的味道更是淡得能长出鸟来。
鱼肉口感如白纸,又柴又粉——能把鱼肉炖成这样也是一种本事了吧。
蔬菜更是软烂如泥,看不出原样的黄泥们沾染着淡淡的鱼腥味,在舌头上滚了一圈,没怎么嚼就顺着食管滑下去了。
大概是几分钟以后,嘴巴里的味道越来越浓,如一道道笔触晕染加厚的水粉画,蔬菜留下的气味也在逐次叠加,充斥着整个口腔,像一颗滞后的气味炸弹。
随后——炸弹真的来了。
仿佛一整盒吸饱了水的海洋宝宝在嘴里炸开,接下来四人咀嚼的每一口鱼肉都十分的有嚼劲,像在咬鱼籽一样嘎嘣脆,咸湿味如山呼海啸般刮来,打得四人戳手不及。
怎么会这样,鱼肉里面塞了鱼籽吗?
“这是什么鱼,我根本尝不出来。”林佳尧懊恼地说。
“你尝不出来很正常。”山姆拭去唇边的汁水,说:“这是白鲟。要不是鱼皮上的斑纹,我也发现不了。”
山姆继续吸溜一口汤汁,细细品尝,半眯着眼,开始回味:“汤底里面有藤壶的味道。至于这些蔬菜嘛……我就不知道了,我有说过我不爱吃素吗?”
林佳尧用筷子挑出一截顽固不化的根须,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确认道:“这是冬虫夏草。”
海鲜汤里的食材已经被猜出两样了,是个不错的开始。
颜妄和鱼小舟对海鲜炖菜里的东西真是一窍不通,只好把重点放在了曲子羊肉的分析上。
羊肉里铺着的坚果蔬菜几乎是明牌了,甜椒、洋葱、米饭、秋葵。
唯一一个难点就是——羊肉。
上哪搞羊肉?
南沅岛就是个停靠小艇的码头,岛上除了海鸥再没别的动物。西沙岛,贝类海鲜挺多。
东汲岛,除了能在海边捡个石碗石锅,还有个深不可测的洞穴,没有特殊的探照手段,仅凭比赛主办方分发的打火机,怕是有去无回,里面有什么东西都是未知。
余下一个北森岛,按道理来说,是最有可能发现羊的地方了。但这座岛太大了,根本没人能一次探索完整座岛。
鱼小舟这一趟可别说羊,连个小体型的哺乳动物都没看见,除了清道夫,唯一一只动物,便是淡水河里的鳄鱼王了。
提起那只鳄鱼,鱼小舟描述得绘声绘色,因为她亲眼见过那只鳄鱼是怎么利用死亡翻滚,绞杀其他参赛选手的。
没留给颜妄几人太多讨论的时间。
拉玛什图悦耳平静的声音响起,拉回众人的注意,吐露的下一句话却如投下一颗惊雷。
“好啦,品尝到此结束!记住这两个味道,你们可以在接下来的竞赛中选择一道菜肴进行复刻。味道还原度至少要达到百分之六十,未达标的队伍会被当场淘汰。”
人群中,部分没有品尝两道菜味道的人骚动起来,有个意识到上当的女人激动道:“你不是说没有惩罚吗!”
“的确没有惩罚,不尝菜也不影响你进行第二轮竞赛。怎么,B103小队队长,你是在对本主持专业度表达不满吗?”
拉玛什图微眯的鸟眼让女人内心一凛,后者立刻低下头去,瓮声瓮气道:“您误会了。”
“那就好。”拉玛什图冷哼了一声,迅速化作一道红色流星闪走了。
44. 恶魔厨房(17)
主办方果然没安好心。
当拉玛什图离开后,所有尝过菜的人心中都暗暗松了口气。消耗了两片健胃消食片,换来的结果还是值得的。
不试吃,连尝出辅料的机会都没有,更不清楚两道菜肴的味道和口感,都谈何复刻?
接下来的选菜并不是一道难题。
不说百分之一百,在场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没在群岛上见过羊,选海鲜炖菜作为考题几乎是想都不用想的事了。
即使如此,鱼小舟还是跟过流程似的问了下:“队长,我们选哪道菜啊?”
海鲜炖菜的食材获取是最方便的。就算答案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总要给队长几分面子的嘛。
没想到,颜妄脱口而出的话反倒让其他人怔了一怔:“两道菜都选。”
空气静默一阵。
与他人对视两眼,丁诚苦笑,踌躇着开口:“这样不会耗费太多不必要的精力吗,主持人说选一道菜作为考题就足够了。况且,我们的情况也没办法跟别人抢夺太多资源吧。”
停顿一秒,丁诚补充道:“我不是在反驳你的意思,只是从切实情况出发,希望队伍节省不必要的力气,将中心放在一道菜上,递交更好的答卷。”
这话说的没错。
在考题已确定的情况下,要做到还原菜品60%的味道,食材基本都框死在特定范围内了。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接下来有关主食材的竞争会是异常激烈。选曲子羊肉或是海鲜炖菜都可以,两道菜都选,资源是绝对抢不过来的。
尽管涂过雨燕的口水,伤口在肉眼可见的迅速愈合。山姆目前的身体情况也仅仅只是可以做到不依靠拐杖站立,保持勉强的平衡。
正常走路还是有点吃力,山姆尝试着在不扯动伤口的情况迈出小步子,速度就跟蜗牛爬行似的,这让他感到很不满。
掏出烟草扔进嘴里,草草咀嚼再将草渣啐到地上,完全无视掉痛楚的山姆行走自如了一阵,包扎伤口的布条很快洇出血来。
“你快别折腾了,消停会儿。好不容易恢复一点,伤口又要加重了。”鱼小舟赶忙把他按回地上坐着。
看这情况,要彻底恢复完全起码要等待后半夜。届时,第二轮竞赛的评选都开始了。
明白自己彻底沦为累赘的山姆面色涨红,红番茄似的脸色与淡黄色胡须形成鲜明对比。
“不用担心我,我比你们想象的健壮。不过是一点皮外伤罢了……”老大叔不服道。
“你就好好休息吧,这种情况出岛也是送人头。”颜妄不留情面。
不修边幅的粗糙模样,让人很容易误以为山姆是个神经大条的男人。事实上,山姆内心还挺敏感,好面子。
在听到颜妄不加修饰的直言直语后,他更是梗着脖子,几次尝试着要站起身来:
“开什么玩笑,有哪个不长眼的来惹我试试,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谁想偷袭都得掂量掂量我手上的这根鱼竿。”
“难以想象,有这么强大的鱼竿,你还能在西沙岛受伤。”打好了配合似的,林佳尧给了一记补刀。
山姆气势弱了半截,反驳的声音依然掷地有声:“还不是因为起雾,我根本看不见那个狗崽子。如果让我看见那个狗崽子,我势必……咳咳……”
丁诚赶紧递上一瓶水,笑眯眯地说:“大叔,犯不着为一条狗置气,影响恢复。”
见山姆还有跃跃欲试的劲头儿,颜妄当下也不客气了:“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如果你觉得是我们限制了你的发挥,或是对我这个队长有意见,不想服从安排,可以随时离开,我不会阻拦。”
一番话,成功让山姆哑口无言了。他嘴硬归嘴硬,命还是要的,也知道这帮人是在为自己着想。
更何况,现在离了队,只有一个队伍有空位收留他。看着那用手语交流的一大家子,山姆悻悻地闭上嘴了。
交流困难是一方面,他这人还有点话痨,要是整个队伍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说话,那该有多坐牢啊。
看山姆终于消停了,颜妄转过头,对丁诚说:“关于羊肉的获取,你不用担心。佳尧的道具香精可以变换食材的气味,我们只要想办法模拟出那道羊肉的口感就行了,蔬菜并不难获取。”
“行。”丁诚点点头。
正经算起来,队伍里目前有主动出击能力的只有两人,颜妄和林佳尧。鱼小舟的道具堪堪自保,丁诚更是毫无战力可言。
四人合计完,分成两组。
颜妄和丁诚去南沅岛负责鱼肉食材的获取。林佳尧和鱼小舟去北森岛搜罗蔬菜瓜果。山姆原地待命。
至于含有未知食材的东汲岛,颜妄倒是挺有兴趣去探索的。但眼下不是时候,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先保证主要食材的收集。
由于刚入队没多久,对于已经在第一轮竞赛中彼此熟络的其他四人,丁诚与颜妄走在一起,难免有些拘谨。
不知道是不是颜妄的错觉,距离上次离开,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岛上的羊角树又抽高了一大截,旺盛的枝叶将天空遮挡得密不透风。
脚下的林间小径也有种变长的感觉,好似这座岛在生长,走了好久也没走出这片树林。
两人走在被羊角树包围的林间,天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洒落,林荫下穿梭而过的面孔时暗时明。
这条路,起码走了有四十来分钟。
过了一会儿,颜妄扭过头来,对丁诚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没有啊,我第一次来这座岛。”丁诚茫然道。
茂密的树丛里,窸窣声响间断起伏,听着像是某种大型动物在尾随他们。
当颜妄回头检查时,声音源头留给她的是一片浓浓的绿茵——不管她望向哪个方向,看到的景象都差不多。
光束被树叶切割得稀碎,零落打下,照亮黑褐色的泥地和一地落叶,上面没有任何一个脚印,崭新干净得就像刚被雨水洗刷过,或是刚装修完的整洁新屋。
难道他们是来的最早的一队?
颜妄心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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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窦迟迟没有落下。
绝对是有人在跟着他们,想找机会下手。
催促完丁诚加快脚步,颜妄对自己的方向感很有自信,轻车熟路地走在丛间,轻快的步伐没有因自我怀疑而停下或是耽搁任何一秒。
两人身后窸窣的动静识趣地没有再跟来了。
隔着茂密树叶间的缝隙,能看见白色灯塔的一点影子。
方向没错。
颜妄心底一轻,视线落回前方,一道高高胖胖的身影正好堵在他们的前头。
穿着绿色背带裤的男人背光而立,攥着一束三色气球,像是马戏团兜售产品的小丑。
那被阴影笼罩的胖脸令人看不清神色,但绝对是来者不善。
“这……”丁诚倒抽了一口气,迟疑地停下步伐,试着跟对方打招呼:“你好。”
男人一动不动,鲜艳的气球在半空中漂浮,擦过绿叶,在风中发出簌簌动静。
颜妄偏头,轻声嘱咐丁诚:“你先找个远点的地方躲着。”
“好,那你当心。”丁诚一脸担忧,“需要帮助的话你就大喊一声,我马上去搬救兵。”
这一次没有颜妄的提醒,丁诚跑开的步伐快速而稳健。
颜妄心下没有不满,反倒有些欣慰。
她这个人的看法一向务实,对于没有战斗力的人来说,有时候在一旁躲好别添乱也是一种帮助。
见颜妄的同伴直接抛下她跑了,背带裤男人发出怪笑:“你也预感到自己命不久矣了是吗?英雄救美的剧情见多了,美救狗熊的剧情还挺少见呢。”
“……这个大众脸,一定没少说好话哄你开心。男人的花言巧语一向是靠不住的,你这么傻乎乎地挡在他前面,值得吗?女人都是这么的蠢呀。”
“你在说什么废话呢。”
颜妄拧起一边眉毛,不由得纳闷——她是走进什么八点档狗血爱情剧了吗?
稍微往前走几步,看清来人的五官后,颜妄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回忆起对方的身份:“原来是你。”
A29队的另一个成员,那个高高胖胖的男人。
没记错的话,昨晚他穿的背带裤还是黑色的。不过颜妄并不觉得奇怪。
现实中,有很多图方便的人习惯把同件衣服的其他配色都买个遍。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站在前方的男人虚影一闪,如同电视花屏,碎成了几段。等成像恢复清晰的时候,背带裤已转变成了鲜亮刺目的猩红色。
颜妄往前踏了一步,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走,都是在原地踏步。
男人翘起一边唇角,声音凉滑如毒蛇:“我猜,你现在一定很焦急,空有力使不出来。如临大敌,搞不清楚状况,只好在心里狂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男人吃吃地笑了起来,以过来人的口气说:“很正常,在你之前的人都是这种感受啦。”
说着,他松开了一根手指,拖着长细线的气球们一大簇彩色气球中挣脱,向水母一样缓缓地攀向了上空。
45. 恶魔厨房(18)
男人很欣赏颜妄露出来的迷惑。
换任何一个人看到眼前的场景,恐怕都会有一瞬的失神。
漫天飞舞的红色气球不断向上空漂浮,被羊角树枝叶拦下,形成了一片绯红的汪洋大海。
明明男人手上抓着的气球看起来也就一小簇而已,绯红色的气球却越飞越多,仿佛永不干涸的泉眼。
四周充斥着气球的红与树叶的绿,被天光烘焙,颜色综合后的脏黄倒映在颜妄脸上,在她拢起的眉头底下扫出一道深深的阴影。
颜妄早已进入战斗状态的身体热得发烫,手心积起薄薄的汗,想要融解什么,却永远的停留在了蓄势待发的状态。
不是她不晓得先发制人,非要在原地傻傻的等别人给一拳才知道反击,而是——她根本抬不了腿。
准确的说,颜妄可以往左走,也可以往右走或是后退。
但前面的路,好似有一堵无形的墙卡在那儿,设了一道明令禁止的边界线,只要颜妄尝试着往男人所在的前方抬头,膝盖就会被狠狠地按下去。
确实如男人预料的那样,有力使不出的颜妄满脑子的疑惑,思绪乱成了浆糊。
几秒后,她又很快根据现状开始抽丝剥茧,分析起不对劲的地方。
颜色,一切都跟颜色有关。
浮在脑袋上的气球也绝不是普通的装饰品,很有可能是某种攻击道具。
注意到到颜妄后退找掩体的动作,胖男人眯了眯眼睛,颇有些赞叹道:“你嗅到危险的速度还挺快。可惜,你活不过一分钟了。”
与此同时,颜妄头顶的几只气球沉了下来,在她附近逐渐膨胀。
感知到气球即将爆炸的一瞬间,颜妄心头猛地一跳,迅速扑进了身旁某棵躯干肥大的山羊角树后边,并用外套和手臂罩住了脑袋。
锵——
一声类似金属保险环被拉开的声音。
空气肃静了一秒。
伴随着砰然的爆炸声,一阵猛烈的烟灰尘土扬起,遮挡住了林间的大部分视野。大量碎片如玻璃屑般深深扎进附近的树干,惊扰了树叶。
大片支离破碎的绿色叶块随着烟尘一齐散落,待视野恢复明亮,女生站过的地方已不见其踪迹,想象中一地的碎肉血沫也没有,胖男人眼底渗出了浓浓的失望。
他紧攥着剩下的气球,一步一步,如企鹅般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直到在大羊角树后边看见四溅的血点,胖男人才算满意了那么一丢丢。
几十米远的灌木丛响起沙沙声,有片红色的东西在矮绿叶一闪而过,似是裙摆。
“就算运气好躲过一劫,苟活下来的样子也是相当狼狈嘛!对了,你的外套原本是什么颜色来着,蓝色?现在都快被血染成红色了。”
前头穿过灌木丛的声响越来越大,好似受伤的困兽在用力的垂死挣扎,越跑越远。
胖男人反倒不急,迈着不慢不快的步子在后边走,犹如散步。
这片林子的上空到处都浮着他的气球,除非对方能在三十秒内逃出林子——这也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都快想象到对方跑遍任何一个方向,却找不到来时出路的绝望表情了。
果然,前面轻盈的脚步声顿住。
男人肥胖的大手抹去额头的薄汗,笑出哨音:“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片树林突然大得离谱,大到很绝望啊!告诉你,你所处的这一片,现在可都是我的天地。”
前头寂静无声。
宛若红掌花绽放,一蓬红色的棉布裙摇晃在长林丰草之间,分外惊心夺目。
裙摆?
察觉到对方身高体型的不对。胖男人脚步一僵,顿在了原地。
风忽的变大了,吹得挡在眼前的枝桠乱颤,繁密的绿叶被狂风压弯了腰,露出娇小身影的全貌。
扎着鞭子的小女孩转过头来,双眼紧闭,黑泪斑驳的小脸昂起来,鼻头皱起,使劲嗅着他的味道。
“这谁家小屁孩!”见追错了人,他气急败坏。
风停了,头顶上的树枝还在簌簌作响。
啾——
长树枝发出不堪重负的开裂声,濒临倒塌的边缘,摇晃不停,交织在男人身上的光也变得晦暗不明了。
一道清冷的嗓音从头顶传来,钻入他的耳中。
“看起来,你的天要塌了呢。”
时间仿佛凝固了,男人睫毛颤抖着,缓缓抬头。
女人半蹲在树上,杏眼微眯,冒着森然冷气。一道狭长的血痕在白皙的面颊上晕染开来,犹如映雪红霞。
与话音一同落下的,是她疾风迅雷般的身姿,在男人目眦欲裂的瞳孔里极速扩散。
几乎是同一时刻,在那双削瘦有力的十指快抓住脑袋的刹那,求生意志爆发的男人用双臂死死挡在了脸前,随后喉咙难以抑制地挤出了一声破碎的嚎叫。
少了钳制的五六只黄绿气球扯着线头齐飞,与红气球相比数量少得可怜,很快被红气球埋没了。
浓浓的蛋白质烧焦味道在空中飘散。
男人被颜妄双手接触过的地方没一块好皮,焦黑的皮肉糊成一团,露出灰紫色的骨头。
他轰然倒在地上,背带裤兜住的肥肉一层层蠕动着,拖着身体往前爬,同时忍着剧痛,用几根手指死死捏住仅存的三色气球。
漫天的红气球迅速落下,朝着颜妄所在的方向聚集。
没有膨胀,红气球的杀伤力比之前削弱太多,放了几十道哑炮,造成的痛感不大不小,完全起不到压制作用。
男人心底的绝望愈演愈烈,在地上往前蛄蛹着,时不时回头,发现颜妄在落地后并没有追过来。
对呀,红气球还没消失呢!可也快了,还剩下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让人徒增绝望。
一分钟倒计时结束。
男人倒地的身影又是一阵频闪,背带裤已变成了黄色。
因为没了手掌紧握,此前飞出去的黄气球是几只,能发挥作用的气球也就只有几只。
被戳破的黄气球凭空爆炸,淋下少许暗黄的粘稠液体,黏在颜妄的身上,渗进衣服与皮肤的间隙里,顺着裤管流向鞋底。
下一秒,破碎不堪的衣服面料与肌肤贴得死死的,连空气都钻不进去,被堵住的毛孔出现了轻微的刺痛。
但这都不重要——颜妄发现自己能动了。
从红背带裤开始就一刻不停跨步的动作,终于在这一刻踏出了实质性的一小步。
可每跨一步,都十分艰难,如同千斤坠压在身上,每个动作都消耗比平时多百倍的力气。
鞋底异常牢固的黄色粘液死死抓住泥地,拖慢了她前进的步伐。
颜妄一步未停,抬头看眼天上的绿色气球,心里有了一定的数。
每种颜色的气球代表着不同的能力,男人可能还有后招,下一个绿气球还是得提防着点。不过看对方的表现,似乎也是强弓之末了。
男人用来攀爬的手肘很快磨破了皮,鲜血淋漓的血肉沾上泥土,刺得肌肉一缩一缩。他无暇顾及疼痛,颤颤巍巍起身,甩着手臂一瘸一拐的拼命往前跑。
换以前,他可从来没想过,一分钟可以如此短暂,又可以那么漫长。
用红气球杀人的时候,他总是会嫌时间过得太快,设计的爆炸不够艺术,想要重来。
到了黄气球,如果有那个闲情,他应该是慢悠悠跟在猎物后面,放肆地尖笑着: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至于现在……
他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千万不要切换到绿气球。起码让他在这一分钟内,把话说完。
“哈、哈哈……跑不动了吧你。”他强颜欢笑着,嘴角却是向下的,脸上浮起的每道褶皱,都泛着痛苦的油光。
“看不出来,你挺有本事的。我最欣赏的就是强者,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化干戈为玉帛。接下来的比赛互相合作,包揽前三安全出去是绝对没问题的。”
颜妄用看傻子似的表情看着他:“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你的智商到60了吗。”
“没必要搞成这幅你死我活的场面呀,怪谈里没有什么不可能,把损失缩到最小才是明智之选。”
男人面对着她后退,干笑道:“别费力了,在黄气球的影响下,即使我用爬的,你也走不过我,更别提接触到我了。”
“你也看到天上飘着的绿气球了吧?我还有些手段。只是现在杀你比刚才要废劲一点。很可能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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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玉石俱焚的下场,不如大家都省些力气?”
“我可不想在这种鬼地方跟别人同归于尽。”
他眼巴巴地望着颜妄,态度越急切就更加坚定了颜妄心中的猜测。
在男人灼灼的目光下,颜妄开口了,说出的话让他整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巧了,我也有个后手,还从来没用过呢。”颜妄有些期待地笑着,高声呼唤远处的女孩:“依依!”
【熊孩子的啸叫】
【说明:来自道具“依依一家人”的初阶能力。
呼唤依依,熊孩子便会发出极具穿透力的尖叫声,或能起到干扰敌人的作用。干扰强度随当事人的心情判定。】
心情,应该可以理解为精神值。
扪心自问,男人觉得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慌得一匹。
一个巨大的金黄色老虎机浮现在他眼前,屏幕画面被切割成三竖条,上面各显示3个0。
【叮咚,已投币,开始强度判定!】
男人满头大汗的看着屏幕上数字从0起步弹跳,眼花缭乱的彩色数字从眼前闪过,速度逐渐放慢。
9、8、7、6……
第一个数字停在了0,他渐渐找回了呼吸,用染血的袖子拭去流到脖子上的汗。
第二个数字靠近9,跳回0,最后停在了5。
第三个数字是0。
就男人在吃不准这050的数值是强是弱时,系统给出了贴心的注释。
【判定结束!】
【说明:身为独居单身狗的你喜欢在深夜看恐怖片,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有人陪伴着你。
但这部名为《乡村鬼楼》的电影实在太吓人了,在恐怖氛围渲染到顶点,屏幕一片漆黑的时候,你感觉到有人在脖子后边吹气,心中升起深深的恐惧与不安。
还没等你回头,楼上熊孩子的尖叫就先吓破了你的胆,让你呆愣在原地5分钟。】
“5分钟?开什么玩笑!”
五分钟早就够对方顶着大山般的粘力,跨过这短短二十米的距离了!
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男人便站着一动不动,进入动弹不得的呆滞状态,眼睁睁看着颜妄是如何一步一步靠近,用带着心事的手抚在他的颈动脉窦处。
与掌心温度一起攀升的,是颜妄的心跳。
此前,她在副本里杀过狮子,击败过怪谈BOSS——纵使BOSS是个小女孩她也能果断下手,主要还是抱着对方不是人,也不是无辜生灵的心态。
但现在可是杀人。
如果换作是现实,她大概会在确认犯罪人丧失攻击能力后,转交给警察处理吧。
颜妄眼底流露出的一点犹豫,在男人眼里不亚于溺水后看到的一根浮木。
他双眼一亮,知道对方心底在挣扎,于是嘴上的求饶更加卖力。
“……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活着回去见我弟弟。他只有九岁,还在读小学。上次生日,他许愿说我能多陪陪他,我也想,可是——”男人声情并茂地诉说着自己的苦衷。
“你夺走别人生命的时候,有想过对方也有人在等着他们回去吗?”
面前的女人垂眸思考了片刻,突然抛出的话语让男人一愣,心底却闪过一丝窃喜。
他当即充满悔恨地说:“当然了。我真的没有选择。如果不是怪谈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谁不想干干净净的出去呢。”
女人没出声了,她犹豫的每一秒,都在让他的信心无限增长——
这种做事犹豫的人,都有个喜欢当老好人逃避血腥事实的通病,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联想到对方队伍里的老弱病残,他心底的轻蔑更盛了,面上仍是装作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
谁知道这句话音刚落,女人就像找到了决定性的罪证一般,搭在他颈动脉处的拇指一紧,平静道:“撒谎是不好的习惯。”
如同捏破一个西红柿般,随着红色汁水在眼前四溅。男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前就陷入了一片永久的黑暗。
从脚底施加的重力骤然消失,颜妄抹掉溅到脸上的血,捡起地上的道具,歪着脑袋,哈了一声:
“红绿灯禁止通行?”
46. 恶魔厨房(19)
捆成一束的三色气球被塑料膜包着,看起来平平无奇,就像义乌小商品市场批发的道具一样。
跃入颜妄眼帘的是它又长又多的说明,以及可升级的选项。
【红绿灯禁止通行】
【说明:只用简短的一句话就能概括本产品的功效——‘红灯停,绿灯行,黄灯亮了等一等’。
当持有者手持气球束的时候,可以召唤气球升空,并产生相应效果。同时,持有者的服饰颜色会与气球同步。
红灯:禁止面向自己的生物往前通行,并将红气球转换为装有金属颗粒的气球型预制破片手雷,追踪敌人并在膨胀后爆炸。
黄灯:减慢附近生物移速,将黄气球转换为黏着力极强的万能胶水,干扰附近生物的肢体动作。
绿灯:在空气中注入一股使人精力倍增的气体,为己方增速百分之五十,敌方增速百分之百。
每种气球功能仅持续六十秒,当三色气球都进入持续六小时的冷却状态后才可将道具关闭收容。】
“难怪……”颜妄长呼一口气。
真把敌人拖入绿色气球的时限内,这家伙只会死得更快,难怪黄气球时效还没结束就开始求饶了。
这还是个能升级的道具,大概是对方终结某个怪谈后拿到的核心道具。
这伙人敢这么张扬行事,果然是有所倚仗。
将东西收起来,看见胖男人后颈嵌在皮肤里的一枚三角符,颜妄蹲下身,用手指轻抠,没怎么使劲,那三角符就落下来了,薄薄的一张,似某种动物的皮。
贴在指腹的酱色皮碎片刻着一头鹿。有道具名称跳出来,却没有详细的道具说明。
【温迪戈烙印】
应该也是其他怪谈里带出来的东西,关于‘温迪戈’这三个字,她只粗略知道是某地区神话里的食人怪物。
这东西具体有什么用,还得上论坛查一查。
颜妄站起身,身上的伤这时才后知后觉地疼起来,像有万千根刺扎在肉里面,每一个动作都如推到多米诺骨牌一样,带起连锁反应的痛。
从后背看过去,她的状态比胖男人好不了多少。
原本蓝色的冲锋衣被血浸湿,成了深红阴沉的一片,破片手雷的碎片在后背上割出无数道狭长的裂纹,好像会呼吸的嘴,吸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比起山姆,她运气不错,受的都是皮外伤,只是看着唬人些,没伤及到内脏。
那颗大羊角树帮她抵挡了许多爆炸的冲击。
颜妄被疼得冷汗直流,咽下之前换来的止痛片,靠着树坐下,半躺歇了一会儿,才感觉力气在回游。
树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咔嚓。
一根树枝被踩断,这轻微声响没能逃过颜妄的耳朵。
她闭眼假寐,实则浑身上下的每根毛都竖起,周遭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在她的感知内——多亏了刚才那一架,她的体能升到8级,听觉感官获得很大提升。
异能升级也有质的飞跃。
【融化】
【说明:战胜强敌后,你对液体的操控逐渐得心应手;集中注意力,可发射出液体子弹,初速为200米每秒。】
杀掉一个参赛选手给的经验,竟然比C级怪谈的小BOSS还多?
颜妄低头,炙热的掌心蜷握。
她将目光凝在指间,米粒大小的水珠浮现。
在颜妄的操控下,水珠飞向她腿边的草叶,在鲜绿的叶片上留下边缘焦黑的洞孔。
这种液体子弹造成的动静很小,只有浅浅的一道气流声,速度是将近手枪射速的三分之二。
子弹能造成杀伤力的主要原因还是液体本身的“融化”部分。
真打架起来,这招最好在出其不意的时候用。
止痛片起效很快,身后的疼痛逐渐淡去,颜妄感觉一股乏,像一瓶被喝得一滴都不剩的水。
闭眼靠着树桩缓了缓,疲乏没持续多久,又一捧充盈的力量如涓涓细流般溢上来,驱散了四肢的沉重。
大概是体能刚升级后的奖励机制。
如果每杀一个人,体能都能获得升级……这算不算变相的在鼓励玩家,积极的参与到一场又一场的车轮战中?
颜妄幻想了一下自己深处在那种场景中的样子,饶是心神比常人更镇静一些,也不免茫然了一下。
她以后,会变成这样的人吗?
一道轻微细碎的脚步声从远处走来,停在了之前那具尸体附近,并没有要靠近的意思。
远处吵闹的海鸟鸣叫夹杂在摇曳的枝叶声中。
“队长。”丁诚哆哆嗦嗦的声线响起,让颜妄睁开了眼睛。
他胆子确实是够小的,看见胖男人的尸体就已经腿软得走不动道了。
“这、这人是你杀的吗?”
“是啊。”颜妄迎着丁诚的目光,坐在树底下,一动不动。
伤痕累累的后背贴着树桩,使她表面看起来仍是绰有余力。
除了左脸颊的一道血痕,跟地上喉管被腐蚀血糊一脸的男人对比,颜妄看起来简直算得上光鲜亮丽,心态也没有什么影响。
反倒是丁诚看起来更像是杀过人,忐忑不安的犯罪人。
颜妄神情痛苦侧过身子,露出鲜血淋漓的后背。
丁诚倒抽一口冷气,呆愣没多久,吹声口哨,灰褐色的雨燕从天边远远的飞来。
“我扶着你走吧,要先回去吗?”
用【雨燕的报恩】简单治疗了下伤口,颜妄刚站起身,丁诚就伸出了一只手撑住她的肩膀。
两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这一次他倒没什么废话,只是头埋得低低的,好像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肉模糊的场面,被吓住了。
颜妄不错眼地盯着他,心底同时升起的期待与抗拒相矛盾,成了一团打结的毛线。
丁诚的表现但凡有一丁点儿不正常……
她绝对会做点什么。
好似是听到了颜妄的祈祷,男生很老实的扶着她赶路,连看都没敢多看她一眼。
早在几分钟前,红气球爆炸的时候,颜妄操控依依在林间奔跑吸引注意力,就发现了周遭景色的高度一致。
仿佛被无数面镜子围起来,折射出来的空间,又似复制黏贴的墙纸。
在这种到处都是植物的地方,谁会在意前后左右的树长得是否像不像呢?如果不是她细心的话。
——这种细心好似是颜妄与生俱来的本能。
在生日派对的与依依家人战斗的时候,她也是先观察周围的情况。
比如方才,当丁诚出现,林子环境的一致就被打破了。
她故意示弱以此来试探丁诚,看对方会不会趁她虚弱的时候发起攻击,没想到丁诚反而用道具帮自己疗伤。
就算是在演戏,也没人能这么忍的。
颜妄抹去额头的汗,对丁诚说:“接着去码头吧。”不能浪费时间。
与第一天的盛况不同,码头附近只聚着三三两两的队伍。许多小队已出海了,颜妄还看见之前合作过的崇佐。
戴眼镜的男人和她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尔后蹲下身跟一旁的小女孩平视,耐心温柔地说着什么。
几分钟后银发女人迈着大长腿从颜妄身旁路过,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
原来他们是一队的,队伍里的另两人大概去北森岛了,不知道是什么人,但颜妄下意识的不想跟他们起冲突。
“队长,你认识这几人?”丁诚注意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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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随的目光。
颜妄点点头,没多说什么,选一艘快艇上去,转动舵盘,发现快艇纹丝不动,舵盘底下有人为拆卸的痕迹。
不出所料,另一个快艇也出问题了。虽然能启动,开出码头没多久船身的马达就有异响传来,要是开到海中央才坏掉,那船上的人可就孤助无援了。
顺着码头转一圈,根本就没一艘能正常使用的小艇,好的已经被人开走了。
颜妄清亮的眼睛望住远海招摇的船帆,咬会儿牙,心里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这附近没什么人。
有快艇的早出海找食材了,没快艇的只能先去北森岛。还剩下一班人,像鬣狗一样徘徊游荡着,等着出海人归来,好抢夺走对方的收获。
各个队伍之间的关系都已变成明面上的剑拔弩张了。
他们俩该怎么办?
颜妄没头疼多久,眸光一亮,抬腿走向崇佐三人所在的码头。
迎着两个大人警惕的目光,她在一伙人面前站定,露出微笑:“崇先生,好巧啊。你们的快艇也坏了吗?”
怎么可能不巧呢,现在停靠在岸的快艇全坏了,而他眼前的这艘快被“大力水手波比”修好了。
没错,一个动画片里的人物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叼着烟斗,头戴水手帽的光头男人手拿锤子,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快艇修好。
尽管维修的过程并不科学——铁锤在船身上叮叮当当地敲了几下,尔后油漆斑驳发绣的快艇焕然一新,空气中还有星光特效在闪烁。
完成这一切的水手化作一道青烟,钻回了小女孩手中抱着的卡通绘本。
崇佐侧过身来,扶着镜框,打量的眸光从颜妄身后的男人轻轻扫过。
几乎不用颜妄说出下句话,他就知道两人的来意了。
时间宝贵。
像是已经先前的小不愉快忘掉了似的,崇佐唇边泛着客气的淡笑,声音低沉悦耳,以施舍的口吻说到:“我们可以为你提供帮助,只不过有个‘小小的请求’。”
脑海幻视回一天前的景象。
当时颜妄也是在快艇上,对着男人微微一笑,说出了她的那个“小小请求”。
现在,坐在快艇后座的男人换了一个,丁诚抓着围栏,任凭咸湿的海风打在面上,一脸愁容:“队长,这个请求是不是太大了啊。”
“那还能怎么办呢。”颜妄侧过头,尽量不让海水飞进嘴里。
在她的口袋里,揣着一张仅在怪谈内生效合同——A304小队将获得B530小队在深海战利品的70%。
这还是她讨价还价得来的结果。
70%确实太心黑,但如果没有大力水手帮忙修快艇,那他们在南沅岛能获得食材只有0%。
供求关系摆在这,崇佐也是一副你爱签不签的样子。态度仍旧是客气的,是那种敷衍且不在乎的客气,与初次相遇商量时的热络相去甚远。
让人感觉到世态炎凉。
颜妄没多想就咬牙签下了。
大不了,就在海里多抓点东西,30%的鲟鱼肉做一道海鲜炖菜更是绰绰有余。
更重要的,她刚获得了一个强力的新道具,对自己很有信心。
颜妄还是很感激崇佐提供的帮助——少掉他们这一队竞争对手,对崇佐一行人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过联想到之前背带裤男人所说的话,如果恶魔厨房的最终赛允许三支小队存活通关的话,换作是她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
将脑袋里杂七杂八的念头搁置脑后,小艇摇摇晃晃地停在了海面上。
望着深不见底的大海,丁诚咽了口口水,慢吞吞抬头道:“我们……谁下去啊?”
47. 恶魔厨房(20)
颜妄正攀着绳子下潜。
盘桓在她脑子里的,是丁诚每时每刻的言行举止。
他的脾气很不错,突然出现解了队伍的燃眉之急,还很配合队伍工作,发现受伤的人也会及时帮忙治疗。
就是人怂了点。
如果一个人没有任何缺点,只会让人觉得可怕。
明明哪里都挑不出问题,可颜妄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底生根发芽,就会挠得人直痒痒,让她想要不停的刨根问底——
到底是从哪一瞬间起,她感觉到有些不对的呢?
也许是一个小时前。
两人从中心岛的石铺路踏上南沅岛,那条路走了那么久,他没觉得一丝异样,也没有疑惑。
然后,丁诚赶在背带裤使用异能将周遭彻底封锁起来之前,及时地跑出封锁范围内,并且在战斗结束后,又很快赶回来。
时间卡的太准了,简直跟排练好了一样,巧合的简直令她后背发凉。
颜妄抿着唇,意识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可能——他们的队伍被人盯上了。
猜疑是一件很伤神的事。她急于知道答案。
这次,她依然把选择权留给了丁诚。
她要测试他会不会割断潜水绳自己离开——
水底下就是一片没有生气的死黑,人根本无法辨别方向,即使潜水服提供24小时的氧气,没有指向道具,游回到岸上的可能性依然微乎其微。
颜妄把依依召唤了出来。
红裙女孩扒在快艇底下,一动不动,待机状态相当于随时能被感知到的坐标。
只要快艇一有异动,她就能察觉到,分神控制依依进行反制……然后杀了他。
杀人这种事,还真是一回生二回熟。
想起之前银发女人的话,颜妄不禁苦笑了一下——打脸来的真快。
也是没办法的事,刀都架在脖子上了。
所以,做出你的选择吧,丁诚。
颜妄在心中低语完,避开身旁游过的翻车鱼,继续往下潜。
黑暗若是有声音,想必就是她耳边咕咚咕咚的水声了。
由于第二轮竞赛人数的锐减,南沅岛潜水范围被怪谈缩小一大截,浮标框柱可探索的都只剩下深海区了。脱离了系统范围,能搜罗到什么食材得不到保证。
在系统区域内,找到海鲜炖菜的主食材不难。没游多久颜妄就看到一头白鲟从自己脚底划过。
在灯光有限的探照范围内,下颚长着三条长胡须的短吻变异白鲟不像表面展露的那样温顺。
察觉到跟在后头拿着鱼叉的猎人,鲟鱼侧过身,游动的速度突然快得像一道光,长着尖刺的脊背几乎要擦上大腿,闪躲及时的颜妄还是被吓一身冷汗。
要知道,这潜水衣的防护性差得一塌糊涂。
她可不敢让任何水下生物碰到自己,因此把控好距离感是最重要的。
一击不成的变异白鲟调过头来,准备发动第二次袭击,戳不及防被鱼叉穿透脊椎,一下丧失了战斗力。
【短吻畸变白鲟】
【等级:B】
【说明:鲟形目下的变异鱼类,畸变后很好的适应了高盐度的海洋环境,肉质紧实,其鱼籽口感富有弹性,味道独特。】
一切在颜妄的预料之内。
作为竞赛的主要食材,获取难度绝对不会太高。
她现在更要操心的是寻找哪些奇特的食材,来组成这道海鲜炖菜余下40%的新味道。
她始终记得竞赛主题名为“推陈出新”。
如果只想着凑齐拉玛什图示范出现过的食材,再一比一复刻,那也太蠢了,肯定会落进比赛规则的陷阱里。
60%菜肴还原度的硬性要求看似重要,但这轮竞赛的重中之重,可以决定胜负走向的,还是那40%。
她现在只能广撒网,见什么都抓一点,回中心岛再一个一个尝“味道”。从第一轮竞赛的奖品她就看出来了,这轮比赛离不开吃。
口感越新越好。
普普通通的食材是无法满足这点要求的,变异越夸张的食材口感越怪,就更符合“新”这个字眼了。
抱着这个念头,觑着下方黑不见底的幽深,颜妄把心一横,猛的一头扎了下去。仿佛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虾米,自寻死路般地往深渊巨兽张开的大嘴里面闯。
带有特殊属性,可以无限延长的荧光潜水绳看不见尽头。
黑夜无边,万籁俱寂,只有颜妄的沉重的呼吸声在磨人的死寂中起伏。
间或一股强烈的水流擦着她的头皮涌过,似乎是某只大鱼在远处轻松的一个摆尾,就轻而易举地刮起了一阵飓风。
下潜了一阵,广袤无际的黑幕中,忽然亮起了一盏灯。一张丑陋发白的人脸从黑咕隆咚浮现,僵硬的肌肉在顶光下沟壑起伏。
颜妄心猛的一揪,提起了鱼叉枪。
那张人脸一动不动,灰白色的瞳孔与她无声对视,被水泡得发胀的脑袋有颜妄两个身体那么大。
人的脑袋能长到这个程度吗?
不管是人是鱼,她都得上去一探究竟。
没有任何犹豫,颜妄手中的鱼叉枪就冲着人脸的方向射出,尖刺扎入大脸的眼睛,没怎么施力就轻而易举地带出硕大的白色眼球,末端还跟着一缕没完全扯断的细胞组织。
少了只眼睛的人脸甚至连痛楚的表情都没有露出来,而是像面皮一样皱缩,缩进了一张狰狞的鱼嘴里,露出两点形状呆滞,跟句号一样的鱼眼珠。
在那扁平的脑袋后,是像一座小山一样高高隆起的脊背,以及再远一些粗粝不平的呈蜂窝状的陡峭岩石。
颜妄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潜到某个峡谷深处了。缩在岩缝中的鱼怪越探越前,支起蛇一般蜿蜒的身躯从高处俯瞰着底下摆动着脚蹼的人类。
一道混着泥沙的浊流横挡在一人一鱼之间,光从浊流后隐隐约约透出来,怪物扭曲的身形在暗蓝色中若隐若现,宛若一幅沙画。
犹如电灯频闪,峡谷被照亮了一瞬,崎岖怪石、珊瑚、海藻、浮游物在水中无所遁形。
黑暗被光芒逐步驱散,周遭一点一点变亮,光勾勒出了峡谷的全貌,如一点星火,无序地溅射到角落,点燃了更大的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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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具套着潜水服的无头躯体沉寂无声地漂浮在上空,别在肩头的手电筒们联合照亮了这片漆黑的宇宙。
一根长长的线条从躯体们的□□贯穿出来,深深地扎进颜妄脚下的海床,好似牵引风筝的长线。
直到靠近了,才能看到这些抖动线条暗黄腹部的斑点——这根本就不是线,而是还未长成成年体的鳗鱼!
隔着一米远的距离,被潜水服包裹着的颜妄都能感觉到阵阵酥麻,轻微的电流像火蛇一样,用舌头舔舐着她的肌肤,带动了指尖的微微震颤。
电鳗群扭动着,依靠水流波动判断猎物的位置,而后竖立在深海中的“天线”们都开始倾斜,顺着颜妄所在的位置倒塌,仿佛有一场无形的风暴在悄无声息中酝酿。
颜妄没有一秒犹豫,即可发动了【红绿灯禁止通行】。
系着红气球的细线如同鱼尾,游动着聚去大电鳗所在的方向。巨型电鳗身边闪起了可见的丝状电花,电灯们时不时闪烁,好似眨动的眼睛,在搜寻着场上唯一的幸存者。
与电光一同在黑暗里闪烁变大的是红色气球。
潜水服变成红色的颜妄全力游向峡谷的更远处。
砰——
以数个红气球为中心,爆炸产生的冲击呈圆形往外扩散,一股强力的水流从背后袭来,推着颜妄往前滑行了大老远。
鱼叉□□入附近的岩壁,稳住身形,再回头,身后又是一阵死气沉沉的黑了。
如果颜妄在水里能有嗅觉,此刻她绝对能闻得到铺天盖地的腥臭。
这股刚出炉的腥臭驱使着一些动物像朝圣者一样,一簇簇地往她背对的方向游去。
迈着大长腿的蜘蛛蟹是最开始行动的,碍于步行速度太慢,后头追上来的褶皱鲨在它头顶一闪而过,远远地就把蜘蛛蟹甩在后头了。
颜妄对游动的大型生物不感兴趣,反而琢磨起了海床上来自四面八方上赶路的生物。
这些玩意儿一个比一个长得有想象力,太多叫不上名的甲壳动物、无脊椎动物们从石洞里爬出,密密麻麻地往大爆炸的方向赶,场面热闹得跟赶集似的。
有团跟野生大肠似的蠕动生物,盘成一团,蛄蛹着往前爬,被颜妄用鱼叉一叉,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容起来了。
【喙纽虫】
【说明:雌雄同体,体内含有剧毒的食腐生物。】
【等级:A】
红气球一分钟的时效已过,很快进入全体减速的黄气球时间。多亏了电鳗打窝,爆炸圈附近全是闻风而来的海洋生物。
这趟收获简直丰厚到了姥姥家。
被气球手雷炸成几段的巨型电鳗碎块散落一地,颜妄随手捡起一块,双眸一亮。
【人脸电鳗碎肉块】
【等级:A】
抑制住心底的微微激动,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去。
游回潜水绳所在的位置,颜妄深吸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要出意外了。
然而她扯了扯潜水绳,什么也没发生。倒是丁诚的真诚关切的声音传来,让她愣了一愣。
“没碰到什么危险吧?”
48. 恶魔厨房(21)
与丁诚一块回到中心岛,颜妄还是将信将疑的。
事不过三。
对方尽心尽力的在帮忙,她也不好再疑神疑鬼的了。
颜妄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赛场上。
除去给崇佐一行人的“上供”,这次的收获仍旧很丰富。
除了考题必须要用到的鲟鱼肉,收容食材里还有喙纽虫、人脸电鳗碎肉块、章鱼海星、彩虹珊瑚等等。
手指拨弄着还在蠕动的喙纽虫,山姆将想要呕吐的冲动压了回去,嫌恶道:
“这又是从谁肚子里挖出来的大肠?我可不想尝这玩意儿。”
“长得是难看了点,食材等级还是挺高的。我来处理,大叔你先歇着吧。”
丁诚露出了软和的笑容,主动担过清理食材的活。
山姆当然不好意思让丁诚一个人干活。他伤势已好转许多,能起身快走了。
他正要追上丁诚,又被颜妄按住。山姆不解地拧起眉毛。
走在前面的身影微微偏了一下,似是在用余光打量身后的动静。
在听到颜妄那句“把你的鱼竿借我用用”后,步子又摆正了。
“你忘了?早就借给小林他们了。”
山姆高声嘟囔,“他们到现在都没回来,肯定是遇上了麻烦。还不赶快去——”
山姆声音急转般低沉了下去,“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声量轻的只有站在一块儿的两人能勉强听见。
本想交代他多注意点的颜妄惊诧半秒,很快回神:“进南沅树林的时候。他应该还有其他道具。你呢?”
“他最先在A区那半场的队伍里。”山姆挠痒的动作散漫,语速却轻极了。
“你们回来之前,我去问过他还活着的前队友,那人形容他‘滑不溜秋的鲶鱼’。”
“第一个队长埋怨他是个帮不上忙的懒鬼,收集食材的环节就想踢掉他。你猜那家伙知道后是什么态度?”
“他在回头看我们。快说,别浪费时间。”颜妄皱皱眉。
山姆瞪大了眼睛:“他竟然摆出了一副善解人意的态度,说理解队长的难处。你敢信吗?比赛中途被踢出队伍,几乎等同于被淘汰。换你会这么大方?”
这确实与丁诚之前的表现相悖。
一个胆小的人,得知自己要被踢出队伍,会这么淡定好说话吗?兔子急了都要咬人吧。
不过眼下还有个更棘手的问题。
他们俩没在南沅岛遇上A29的队长,说明这伙人很可能在北森岛,如果跟林佳尧他们撞上就麻烦了。
想起食物测评时对方那个阴恻恻的笑容,颜妄就觉得很不妙。
他们这一队要是被盯上,很明显A29的人嫌疑最大。
“我先去北森岛看看什么情况。”她说。
山姆点头:“好,你放心。我会寸步不离地看着这小子,看看他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说完,山姆热情地朝丁诚那吼了一嗓子,倒把男生吓了个哆嗦。
颜妄向北森岛的方向赶去。
在她视线的上方,是一群盘桓在半空中的海鸟。
颜妄的眸光从其中一只鸟身上扫过,目送一路飞离鸟群后,低头默默赶路。
-
“知道什么肉的口感跟羊肉相似吗?”
“人肉。”
龅牙男人正准备桀桀笑两声,猝不及防被人接上这话,把他的台词说完,不禁怔了一怔。
面容稚嫩的女孩看着他,神情严肃。
在两人之间,倒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尸体构成的“人河”将两拨人分隔两岸,楚界汉河,虎视眈眈。
出来之前,许多人都没想到被竞争抢夺的主角竟然变成了自己。原来人类也能成为一味食材啊。
之前在小部分人中心照不宣的秘密被摆上了台面,“人肉能加分、人肉的味道跟羊肉相似”这种胡话从A29队队长口中说出来,可信度立马升了一大截——那可是第一轮竞赛前三的小队队长。
好些人相信A29小队肯定还知道更多关于恶魔厨房的秘密。几乎没怎么犹豫,一大半人就加入了“猎人”的行列。也有人打着这个幌子,实际想干清理竞争对手的事。
不管怎么样,他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
“事情早晚都会发生到这一地步的嘛!告诉你们吧,这已经是本大爷第三次参加恶魔厨房了。”
眼前这个说话口气比身材要狂妄许多的男人,正是A29小队的队长,西野亮。
陌生的语言从他嘴里冒出来,每个声调都是曲折的,跟他微驼的后背一样。
西野亮双手抱臂,高高抬起的下巴,不少青色胡茬冒出尖来。
他冷笑道:“恶魔厨房的难度看似唬人,想通关办法却简单得很。这个怪谈有保底机制,终赛最少也有三支队伍通关。也就是说,如果你进了第三轮淘汰赛,即使评分是0,只要在场的队伍不超过三支,你也能安然无恙的存活下来,并且通关。”
“当然咯,通关名额可能会有多的,全看咱们的考官心情。不过呀,竞争对手越少越稳嘛。”
此话一出,初次进恶魔厨房的选手都是面上一惊。
“你们指责我不正当竞争,把我说成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其实我干得还都是方便你我的好事呢!与其磨磨唧唧去琢磨什么厨艺比拼,直接大开杀戒,不是更能加快比赛进程吗?”
“背后偷袭人,还堵住回中心岛的路,这叫方便你我?”
出声斥责他的是站在林佳尧身后的一位穿着练功服的壮汉。男人目光如炬,一脸的正气凛然,俨然给一行人增添了不少气势。
即便如此,林佳尧一方的人数还是呈现出明显的颓势。众寡悬殊,能留下来的都是意念坚定,或与西野亮起过冲突的队伍。
而另一边,有人纵使实力不济,也跑进了西野亮的队列里,为的是避免与西野亮一行人起冲突。
此等场面,连鱼小舟都忍不住愤然道:“你们以为站在他那边就能平安无事了吗。要是我们死干净了,下一个被攻击的目标不就轮到你们了?”
西野亮赶紧反驳:“别污蔑人,本大爷可没说要把人全部杀光啊。”
与虎谋皮的这些人,何曾不懂这个道理呢。只是……西野亮的道具实在太恐怖了。
也就是在两个小时前吧,在脚下这些尸体还生龙活虎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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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森岛上的氛围就算不容乐观,人与人之间还能勉强维持住巧妙的和平。
因为一些低品级的配菜而大打出手实在没必要。
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倒是发生过摩擦,闹出人命是必然的,大家都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匆匆路过了。
他们是来参加比赛,不是来当太平洋警察的。非必要不浪费宝贵的比赛时间,这个道理谁都懂。
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捎带着雾中人的无差别攻击,使得岛上的气氛立时人人自危了起来。
“是谁?是谁想偷袭我!”
感知到擦着耳边而过的两道风流,一位戴着红斗篷身的身影跳了起来。
红斗篷迅速侧头,露出一张满脸胡须,编着麻花辫的狂野面容,反倒叫离他几米远的女人瞪圆了眼。
“刚才就是你使的阴招,没错吧?我早就看你不对劲了,摘根西芹用得着摘这么久吗!”编着麻花辫的男人十分笃定。
他招了招手,一只戴着白色波奈特帽子,粉色洋裙的狼首人身傀儡悄然出现。
女人鼓着脸看了一会儿,才发觉这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大概是跟“小红帽”有关情景扮演才能发挥出功能的道具。
心底的诧异烟消云散,女人很快反驳:“你在放什么狗屁,这么多支队伍,攻击你有什么好处?”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之前围猎鳄鱼的时候你也偷偷摸摸的蹲在一旁,捡了点碎肉吧。没想到你还敢肖想鳄鱼尾,真是自寻死路。”
随着男人的声调起伏,他背后的“狼外婆”也在逐渐膨胀,暴凸坚实的臂膀鼓起,撑破面料,使得上衣变成充满野性的无袖背心。
定型后的“狼外婆”如座小山般,压迫力满满。
【小红帽的诱惑】
【说明:召唤出一只初始体重为73公斤的次中量级拳击手狼人。经过锻炼,狼人的体重与技巧会大幅度提升。
要有以身伺狼的决心,才能锻炼出一只威猛凶悍的狼人。听说过驴和胡萝卜的故事吗?为了吃到小红帽,狼外婆可是付出了多少辛勤与汗水,才锻炼成如今的模样啊!】
没想到看到傀儡,女人没有丝毫害怕的模样,面上从疑惑转为了然,笑了一声:“你说的这个鳄鱼尾,很宝贵吗?”
“你说呢。”
这下换男人疑惑了起来,直到女人偏头低语的一瞬间,他才看清她颈部左侧的一大块棕色,明白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污泥,而是胎记。
——都怪这地形混乱的破岛。
有时在菜圃的石铺路上走着走着,就一脚踏进了沼泽,林荫小路通往的方向可能是茂密小型雨林,也可能是浑浊不堪的河流。
乌七八糟的地形,使得树林中的人也难以分辨。
总之,他认错人了。
就算真有人觊觎这鳄鱼尾,有狼外婆在身边保驾护航,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女人低语的模样似在跟身后的人对话。没多久,一个跟她用着同张脸的男人从雾后面走了出来。
颈部右侧有胎记的男人开口,声音暗哑:“原本对你没兴趣,谁叫你自己撞上来啊。是吧,妹妹?”
竟然是双胞胎。
49. 恶魔厨房(22)
那兄妹二人掏出枚款式老气的红框眼镜,戴在了脸上,摆出了一摸一样的战斗姿态,看起来像是某种武术的招式。
对面的小红帽忍不住笑出声,“哈哈,这种花花架子不是一碰就碎。跟我的狼外婆比起来,你们俩简陋得就像儿童摇摇车。”
“提醒一下,你们面对的可是堪比重量级拳击手的狼人啊。你们这样式的,别说一打二,一打十都不成问题。”
狂野小红帽往后退两步,给前方留出了充足的战斗空间。
眼前二人一狼的轮廓被白雾蒙着有些发虚,再多退就欣赏不到兄妹二人挨打时的神情了。
战斗一触即发。
虎背熊腰狼人迎着两人冲了上去。一点都不夸张的说,现在狼人所挥的每个重拳,都有着能轻易击碎对方下颌骨的力量。
看对方准备以卵击石的模样,狂野小红帽露出了兴趣盎然的笑容,然而想象中一边倒的溃败画面没出现。瘦得跟竹竿一样的哥哥竟然跟狼外婆打得有来有回。
两人你一记上勾拳,我一记青龙出水。哥哥带有表演性质的太极拳,慢悠悠拉扯住了狼外婆,给了妹妹绕后偷袭的机会。
一来一往中,狼外婆逐渐落了下风。而那让人引以为傲的重拳,每次打在哥哥身上,都跟打在棉花上,别说骨折,连个浅浅创伤都没留下。
怎么会这样?
狂野小红帽逐渐瞪直了眼,很快意识到是对方的道具在作祟,立马丢下狼外婆跑了。
“快追!”牵制住狼外婆的哥哥忙喊道。
妹妹摘下眼镜,跟着小红帽一起冲进浓厚的雾里。
草木间东西簌簌的逃窜声此起彼伏,覆盖在眼前的却只有一片凝重的白。
听着四面八方聚来的动静,后背贴着后背的三人组额角上溢出了紧张的汗。
“受不了了!不管是敌是友,我顺着动静找过去杀了。”有个癞子头忍不住说。
“别轻举妄动,万一是陷阱呢!对面比咱们人多。”老成许多的声音响起。
“也可能是空城计。”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反驳,分析起了当前的尴尬局势。
癞子头可没那么多耐性,急道:“那咱们要在这耽误多久?等雾散了比赛也凉了!”
说话间,一道灰红色的身影隔着雾飘过,好似一尾游在水里的鱼,癞子头当即没有犹豫,将手中的骰子飞了出去。
被6枚骰子击中的背影吐出老大一口血,没有任何犹豫,爬起身又跑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三个男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又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冲着他们袭来,看清中央人的样貌后,女人高喊道:“闪开!”
——混战就是这么打起来的。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西野亮,此时也是有苦说不出。
从头到尾,西野亮的目标,就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在第一轮竞赛中,取得第一名的小队成员。只不过岛上的这位实在太难杀。
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即使只剩下了半截身子,仍顽强的在爬行。他吐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痛得合不上嘴,如同无数道哀嚎正要从嗓子眼里爬出来似的。
——这个哑巴,别看发不出声,嘴还真是够硬。
西野亮想要的只是第一名的道具奖励。当然,做掉最有竞争力的对手是顺带之事。
当雾场布开的时候,他就按着在西沙岛那样,在雾中来回弹蹿,攻击雾场中的参赛者。
这一招百试不爽,被雾围住的人可见范围不超过十米,陷入一片未知的环境下,视野受限,还要防备着来自附近的攻击。
西野亮的异能刚好强化了他的双腿和獠牙,冲刺速度比猎豹还快,尖牙比老虎还锋利。
更别提北森岛茂密的植被为偷袭创造了便利。
每次西野亮在丛间跑跳游走,都会在丛林间牵引出一阵哗哗的声响,能起到迷惑视听的效果。
中年男人不算太弱,起初还是稍稍抵抗了下的。
西野亮的每次攻击都是直奔致命部位,冲出来的残影快到淡成烟。
这种速度,别提反击,能及时避开利害部位都已是神级反应。即使一击不成也能让人挂彩,更别提西野亮有太多次试错的机会。
没多久中年男人就倒在了地上。
让西野亮惊讶的是,那些被他啃咬成一片狼藉的伤口,很快冒出了新的血肉。富有弹力的年轻肌肤夹杂在酱色肌肤里,真像是块凑数的拼图。
鲜亮的“新拼图”越来越多。
中年男人的躯体仿佛被调换了个似的,被撕扯成条状的服装布料下,是矫健光滑的年轻□□。只是被打伤的元气还没恢复过来。
这让西野亮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瞅着那浑身上下只剩面部还完好无损,被岁月雕琢过却依然潇洒的五官。西野亮顿时没了帮对方“返老还童”的兴致。
忙了半天白忙活。
西野亮内心无比郁闷,撇过怪牙凸出的下巴,泥地上的一滩积水正好照出了自己丑到令人发指的崎岖脸型。
看着积水里暗沉发黄的凸脸,西野亮气不打一处来,说什么也要把这个男人杀了。
他拿出本该留到第三轮竞赛的杀招,三道银白色的巨大剁肉刀悬挂在上空,分别对应着男人的颈部、腰部、腿部。
“你不是有再生能力吗?看看这三个地方被切断。哪个会先再生吧。”西野亮咧嘴笑道,“要是这样还能活着,我就放你一马。”
刀片比说话声先一步落了下来。
听到西野亮的那句“放你一马”,原本虚弱的男人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以极快的速度蜷缩身体,抢在了刀片彻底落下前,将脑袋埋到了胸前。
顾此失彼。
与脑袋对比,速度慢了零点零几秒的下半身瞬间被斩断,鲜血如柱,将周遭的花草都染上了层深红。
那个缩在地上的半截身体,颤抖了好久,才缓缓支出一个脑袋来。男人被血染红的眼白,死死的瞪着西野亮,薄唇哆嗦着。
西野亮闲适的神情一怔,嘴角咧出了一个残忍的弧度:“喂喂喂,我可是在开玩笑的啊。你不会当真了吧?”
说着,他垂下头,看男人的尾椎部分又有长出来的迹象,不由得撇撇嘴。“你的生命力还真顽强……怎么杀都杀不死。我还是头一回遇上你这种蚯蚓一样的人,直叫人恶心!”
西野亮的语气从一开始的克制变得气急败坏。
他不是没料想过,能在B级怪谈中拿第一的队伍,肯定有倚仗,跟进来送死的炮灰有所区别。只是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难缠。
只一项再生,完克他的异能、道具。他啃食的速度,还没对方的再生快。
与此同时,在岛的另端响起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叫,仿佛是共情到男人所承受的痛苦,那声音嘶哑、磨人,断断续续的萦绕在上空,久居不下。
在雾的范围内,还有一道极速的身影正在向这边狂奔而来。
“有趣。你们这一大家子,竟然可以共享一套感知。难怪那小鬼第一轮竞赛结束后便一直盯着我。”
联想到此前击杀老人时的情景,西野亮惊奇了一秒,马上冷下脸,明白自己必须得加快处理掉眼前的这个男人。
一旦被拖住,第二轮竞赛被淘汰,那么他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是功亏一篑。
思及于此,西野亮发出嗬嗬的低笑,操控着剁肉刀的手,却在回眸的一瞬,顿住了。
十米远的浓雾里,先是一张仓皇的脸蛋浮了出来。随后,又一张沉郁不乐的面孔清晰了起来。
没有比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更能形容此刻情境的句子了。
刚从一场莫名其妙的争端中脱身,又撞见了血淋漓的谋杀现场。鱼小舟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沉重,愣在原地,脑袋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跑。
西野亮轻蔑地睨着他们,“真是巧啊,又多了个送上门的。”
这后半句还没说完,就被迅雷不及耳之速的袭击给打断了。
在鱼小舟始料未及的目光中,林佳尧出手时的果断就跟之前跟换了个人似的。
女生的身材纤瘦欣长,神色严峻。
虽然攻击人的招式手段青涩稚嫩,可那把看着就很唬人的餐刀,刀刀冲着要命部位而来。
显然她对生物知识理解得很到位。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度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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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差,不是一个战斗的好苗子。
毫不费力地躲过三番五次的劈砍,看着女孩果断狠绝的神情,西野亮眉头陡然一跳。
B530这一队里,他比较忌惮的是那个队长和老头。
没想到,这女孩看着怯生生的,对上自己竟然会有这么高的战斗积极性,刀刀下死手。
只不过,这“下死手”的危险程度,对他来说,就像拿着菜刀随意挥砍空气的小孩一样可笑。
跟抹轻烟似的溜进雾里,西野亮像只豹子一样,攀在树上,准备叫这个女孩大开眼界。
他发动袭击的动作蓄势待发,劲瘦的臂膀耸起,隐约浮凸出薄肌肉的一点线条来。
正准备跃出浓雾,身后风驰电掣般的追击速度便激得他瞳孔骤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又有一道身影追着这个方向而来,目标却不是倒在中心的中年男人,而是自己!
那道褐色身影拖着长长的残影,速度比他快了一倍不止。仅仅只是短暂的思索,敌人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快追到他后背来了。
预知到危险,刻在基因里的逃窜本能,让树上的西野亮不假思索地跃到另一颗树梢上,慌不择路的跑了。
听着一连串动静渐渐远去,鱼小舟松了一口气,有点后怕似的说:“你……你出手的动作真果断啊。我还有点担心咱俩打不过呢。不过这样的话,咱们两队算是结成死仇了吧。”
要不是拿着餐刀的林佳尧就站在眼前,鱼小舟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法把她跟几小时前一脸腼腆的女孩联系起来。
“我们已经被盯上了。他要对我们下手只是早晚的问题,不如趁这个机会先发制人。”
明明年纪比鱼小舟小,林佳尧在这件事上的看法却异常成熟,没有瞻前顾后。
她松懈后的神情,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眼底浮上来一抹力不从心。
看眼地上的男人,林佳尧继续说:“稻草人未必能杀掉他。他聪明的话,很快就会意识过来,处理掉稻草人。”
“那咱们还是赶紧跑吧!”想起身边还有一位伤患,鱼小舟连忙蹲下了身,“你还好吗?”
脚下躺着的这位,看起来可怎么都算不上好。
即使新的下半身长出来了,中年大叔双眸紧闭,面色虚得跟张白纸一样。
“佳尧,咱俩能抬得动他吗?要是把他扔在这,是不是不太好。”
鱼小舟满脸愁容。在她的背后的林佳尧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
突然,一阵急切的奔跑声由远至近,让刚放下心没多久的两人紧张起来。
在俩人如临大敌的眸光中,一道白色身影破开雾闯进来,跪倒在了男人边上。
男生脸和衣服都挂着浓浓的脏污,唯有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鱼小舟被男生挤了个踉跄,没有生气,看向对方的目光反而染上了同情。
据佳尧在船上说的,这个大叔应该是男生的父亲吧。鱼小舟很能感同身受。
林佳尧用轻柔的声音,说出了冷静的话:“小舟姐,西野亮要不了多久便会折返,我们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对着鱼小舟说完这番话,林佳尧的视线略一停顿,轻轻地扫了眼旁边的人。
她这样提醒了,男生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扶着自己的父亲坐起,只留给了两人紧绷成弦的背影,微微颤抖的肩膀出卖了他正在哭泣的事实。
林佳尧没有过多逗留的想法,她的面色不比躺在地上的这位好多少。
从进恶魔厨房时,林佳尧就是一副略带病恹的摸样。
鱼小舟只当她营养不良,大家在谈笑中也经常忽略掉林佳尧原本精神不济的模样。
看着不打算停留的同伴,心软的鱼小舟犹豫了片刻,道:“要不要帮一下他们啊?”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大忙,不过搭把手把人扛回中心岛还是可以的。
就在这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还是先留神自己吧。”
如鬼魅般折返回来的西野亮正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们。
原本笼罩在四周的浓雾以极快的速度散去,缓慢露出森林最原始的颜色。
50. 恶魔厨房(23)
西野亮搅起了一滩浑水。
白雾散去以后,森林各处的争端没有停止反倒越打越凶了。
自打“人肉味道跟羊肉一样”的论证出来后,部分蒙在鼓里的人终于恍然大悟。难怪拉玛什图在四座资源岛上没有羊的情况下,依然出了这道考题。
另一方面,就算这情报是假的,很多人也愿意为之一试。他们需要一份“羊肉”,虽然不知道口感对不对,但是多杀几只,总有一只“羊”的味道能对上吧?
更重要的是,之前阻碍视野的白雾,被西野亮驱赶去西南方向的入口。
要么把西野亮杀掉,否则没有西野亮的允许,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
“淘汰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与其等评委宣布结果,不如咱们先淘汰一点碍人的家伙,这样既节省了岛上的资源,说不定还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西野亮忽视掉他人嗤之以鼻的声音,咧嘴一笑,充满强烈的兴奋:
“先提醒一下,可别有不开眼的人触我霉头。自从第一名的奖品被B1586偷走,老子现在可是相当不爽。”
“好说,我只对B530队的人感兴趣。”肌肉发达的男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一头如杂草般的红发很是惹眼。
卡尔双眸闪过嗜血的光:“等不及拧断这两个小孩的脖子了。”
鱼小舟的唇色白了一下。
他们人数不占优势,如果打起来,大家自顾不暇,落入下风很难有人会来搭把手。
鱼小舟咽了口口水,紧张道:“为什么啊?我、我们跟你无冤无仇吧。”
“第一次进高级怪谈?大家都是竞争对手,除掉你还需要理由吗。”卡尔笑得理所当然。
鱼小舟原本还想说些话拖延时间,但林佳尧一把抓过鱼小舟的手,直接跑起来了。
眼见跑的方向离来时的入口越来越远,鱼小舟瞠视着前方的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急道:“咱、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啊?”
“换个地形。”林佳尧手上有山姆的钓鱼竿,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施展不开。
讲起来有点残酷,即使是一同通关怪谈的人,体能升级的多与少也不同。
林佳尧和鱼小舟的体能,真面对面的跟卡尔打起架来,根本不够看。但林佳尧不认为他们没有胜算。
卡尔不紧不慢的追在两人后头,晃晃悠悠的迈着步子。
纵横交错的荆棘拦在夹道上,强硬的想要拦住过路人。
每根探出来的刺穿进人装备里,一不小心走太快,可能就会被哗啦出一道不浅的口子。
对于体型纤瘦的人来说,在这种地方作战很有优势。
林佳尧的选择没错。
“脑袋还挺灵光。”
皱着眉头将肩上扎着的刺拔掉,卡尔活动了下一身的腱子肉,又避开了脚边一处不深不浅的沼泽。
他这体型一路跟过来真是吃尽了亏。纵使一路上的荆棘造成的伤害像蚂蚁咬一样,可被蚂蚁咬多了,也是会烦闷的。
离开眼前的这片荆棘林,在往前,就是蛇虫鼠蚁密布的雨林了。
那里的虫子可大得跟拳头一样,口器长得像刺针,咬上一口,轻则中毒,重则丧命。
没有过硬的防护道具,没几个人敢进去。
是以,卡尔才闲庭信步的跟着。
面对着一丛丛扭曲的荆棘,即使不知两人藏到何处,他也丝毫不担心两人能跑掉。
卡尔提高了声音:“你们这帮人,做事情还真是拖拖拉拉的。赶紧出来吧,利落的把事情解决掉。我还要回去狩猎更多的‘羊’呢。”
窝在一簇荆棘后面的鱼小舟抿紧了唇,脑子里乱得六神无主,反复检查起自己的道具。
除了午夜凶铃角色扮演大礼包,另一个员工通行证在这儿用不上。
这怪谈但凡是个建筑,两人就可以用通行证逃进那些不对外开放的房间了,偏偏是个森林。
该怎么逃呢,挖个地洞吗?
在鱼小舟冥思苦想的时候,另一侧的林佳尧则是屏着呼吸趴在地上,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
——她太清楚己方的劣势了,所以只能找机会偷袭。
身材魁梧的男人站在场地中央,下垂的眼睛藏在鬓发下边,看着吊儿郎当,实际肌肉紧绷着,时刻注意周遭的动向。
两个女人瘦弱得跟小鸡仔一样,他有必要这么如临大敌吗?
卡尔纳闷地想了一会儿,下一秒,他就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因对方外形而掉以轻心。
一根难以察觉的银色细线从空中抛了出来,泛起冷金属的光泽,不仔细看,会叫人以为是天上落了滴雨。
鱼线飞出去的路径没有任何荆棘的阻碍,一路畅通无阻地往卡尔那边飞去。
山姆的这根鱼竿很强悍,描述上说是鱼线,实际摸起来,更像一根柔软的铁丝。
钩子快要成功触碰到男人膨胀的肌肉瞬间,林佳尧和鱼小舟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在两人希冀的目光中,场地中心的身影闪开了。
伴随着两人神情的低落,卡尔的脸色也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果然不该小瞧你们。”他朝抛出鱼线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冰冷,心底却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很快,他手上出现一根与林佳尧一摸一样的鱼竿。
【山寨打版】
【说明:复制一小时内在眼前出现过的道具,加以少量改造,变成专属道具,使用时限同样为一小时。
不小心买到山寨服装,某位女士的怨念转化成了此款道具——既然服装可以山寨,为什么怪谈道具不可以?】
卡尔利用【山寨打版】创造了【揍死人不偿命海钓鱼竿】,将原道具的延长和僵直效果复刻了百分之70%。
“该说你蠢,还是聪明好呢?自己给自己选了个死法。这鱼竿挺不错,山姆给你们的吧?”
卡尔舔了舔唇,还没开始用这把鱼竿,就已经有点舍不得了。
不管使用与否,盗版鱼竿三十分钟的时限已经开始一秒一秒的计时。
卡尔没有任何磨蹭,结实有力的手臂一挥,可以延长的抛物线如鞭子一般,准确无误地抽向林佳尧所在的荆棘丛。
锵——
两根鱼线碰撞,发出清亮的声响。乍听起来像是两柄剑在交锋。
林佳尧学着卡尔把鱼竿当鞭子用,一鞭子抽开对方攻击,手颤抖得不行,掌心火辣辣的。
他们俩之间力量悬殊,实在差得太多。
碍于场地限制,卡尔向两人靠近的速度没有多快,手上挥舞鱼线的动作却是一刻不停的。
柔软锋利的细线凌厉的扫过来,与风一起刮走了荆棘丛的枝桠,余下植物平整的横截面叫人看了心底发凉。
这种力度,不论是山姆还是颜妄,都挥舞不出来。
林佳尧神经紧绷成悬,一眨不眨地盯着卡尔的每个起手动作,才能赶在鱼线落到身上之前,将鞭子进攻的方向打偏移。
同一件道具在不同人手上,一个成了杀器,另一个仅能发挥有限的防御效果。一旦林佳尧脱力,他们俩就只能祈求死个痛快了。
“佳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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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不行就进雨林吧!咱、咱们也不是非打不可。”鱼小舟的语气充满不确定,后怕地往身后觑了一眼。
隔着百米,能看到雨林里那挂在树上的莹绿长影,和时不时呼啸而过的灰色虫云。
要不是怪谈规则禁锢,光是那批虫云涌进其他地形,就足以吓得大批参赛者屁滚尿流。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林佳尧注意力全放在脸上的进攻,闪躲的姿态越来越狼狈,还是抽空喊了声:“要走你走!”
卡尔啧啧两声,语气里不□□露出一点欣赏:“非战斗型的体能支撑这么久,意志力还算强大。你应该也发现了,力量就是我的异能。”
他兴趣盎然地问:“你的异能是什么?赶快演示一下,再藏就要藏进棺材里咯。”
一鞭子抽过。
林佳尧脸顿时歪了一下,白皙的肌肤出现一道细痕,从耳廓一路延伸至鼻梁,血从创口中垂流直下,远看像道鲜红的面纱。
手背蹭去流进唇缝的血,林佳尧反而虚弱地笑了:“我没有异能。”
“你连试炼的核心都没有摧毁?”卡尔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这件事要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他绝对信。眼前这个女生虽是怪谈新人,看着却很有潜力。
如果她能从这次的高级怪谈里活下来,获得异能强度绝对会异于常人。
头回生出爱才之心,明明可以做到一击毙命,卡尔下手的力度却越来越轻,甚至玩弄起了猎物。
最主要的是,他对眼前这小女孩生出了一点儿旖旎的心思。
按照他往常的口味来说,林佳尧这种温雅瘦弱的小花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只是当这朵淡雅的月季花猛地被浇上一盆热血时,引得他血脉偾张了起来。
林佳尧自然没遗漏掉卡尔脸上的猥琐,当即露出不加掩饰的鄙夷。
“你几岁?”
他痴痴地问完,又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重要,转而笑道:“实话告诉你,这场比赛的三支获胜队伍已经等同于内定了。我跟西野亮又是同盟关系,加入我的队伍,你就能活着出去。”
“体能弱的选手在异能上会有补强机制。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苗子。难道你就不好奇,出去后能获得什么样的能力么?”
林佳尧沉甸甸的眼神果然闪烁了一下,卡尔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
鱼小舟急道:“佳尧,你别听他离间。这男的不是好东西,对自己队友都下得去狠手!”
“吵死了。”卡尔皱眉,鱼线冲鱼小舟飞去,又被林佳尧打了下来。
这让卡尔十分不满,带着惩罚性质的抽打力度比刚才强了一倍,林佳尧捂住血流不止的肩膀,发出了一声极为压抑的呻吟。
卡尔步步紧逼,她踉跄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摔倒在了地上。
见方才还聒噪的鱼小舟已经消失不见,卡尔满意地眯起眼,讥讽道:“还是你的朋友聪明点,看状况不对就溜之大吉了。”
尽管如此,捂着伤口的林佳尧没有半分沮丧,或是要哀求的意思——但凡她敢哭哭啼啼一句,卡尔就会把她头拧下来。
看着沉默不语的林佳尧,卡尔本就不多的兴致又熄灭了。
软弱无力的反抗才有观赏性,林佳尧这种认命后的死气沉沉让他倍感无趣,只想赶快把这件事收尾。
想到这儿,卡尔假慈悲地叹了口气:“新手收到恶魔厨房的入场券,还真是命不好。”
林佳尧低着头,说出的话在他意料之外。
“恶魔厨房,是我自己选的。”
51. 恶魔厨房(24)
林佳尧趴在泥泞的地上,喘息间拂起了一阵尘土。
光是说一句话,就好似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发酸的牙龈颤抖不已,废了好大劲才把混着铁锈味的唾沫咽下去,林佳尧吐露下一句话。
“很意外是不是?连异能都没有的新人,怎么敢主动进B级怪谈。”
林佳尧平静地看着不远处开出白色小花的荆棘们,思绪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一个多月前,她还是学校的高三学生,烦心该报考哪所大学,未来从事哪个行业。
自从与怪谈相关的一连串事故发生,那段在学校里的回忆,忽然变得悠久漫长了起来。
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浑浑噩噩地活过一段时间,心中还是潜意识地逃避着自己深陷怪谈的事实。
大概是因为,突然失去了依靠吧。
“我,有非来不可的理由——抱着这样的决心进来,又习惯性的寻求倚靠。现在我知道了,总是逃避,这样永远不会长大。”
“同时……我也想清楚了一件事情。”
卡尔两手抱臂,明白她是在拖延时间。人都是这样的,意识到即将与这世界永别,要么变得不舍,要么歇斯底里。
他不介意多欣赏一会儿这张脸,警惕全放在林佳尧身上的同时,他探头问道:“什么事情?”
林佳尧捂着伤口,颤巍巍地站起来。
两人一高一低,视线交汇,她麻木的眼睛像丧失了养料的土壤。
一道和着泥腥味的风吹来,滴着血珠的碎发黏在她脸上,显得十分苍凉。
对于癖好十分病态的卡尔来说,不亚于一副世界名画,他迷恋而热切地望着她,久违的躁动又重回身体。
林佳尧唇瓣一张一合,轻声道:“你没机会知道了。”
话音还未落下,一股铺天盖地的火药味包围了两人所在的荆棘沼泽,味道浓得像几十吨炸药;如果这块地形有其他动物的话,保准会被这呛鼻的味道当场吓尿。
上过战场的他很快便嗅出了硝酸铵的味道,恐惧像海啸一样席卷了心智。
——她想让整座岛的人为她陪葬!
“疯子。”卡尔飞速咒骂一句,比他抬腿还快的是林佳尧挥餐刀的动作。
她放弃了带有控制效果的鱼竿,选择更得心应手的餐刀,孤注一掷,将性命赌进接下来的这一击里。
也正是这个攻击意图,让卡尔迅速识破火药味的幌子。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奋力一击都显得徒劳无力。
“说到底,你还是太嫩了。”他冰冷无情的话语落下,轻而易举地钳制住林佳尧的右手。
林佳尧果断的将餐刀换到左手,原本冲着对方要害攻去的动线不得不换成其他目标。
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咔嚓巨响,面条般的手臂在半空中晃荡,林佳尧如断了线的风筝,被甩出去十米远,惨白着面色摔进了荆棘丛里。
卡尔得意的笑着,习惯性地想要活动下双臂,笑容很快凝在了脸上。
他扭过脖子,视线越过肩头,落在了空空如也的臂膀上。
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肉抽搐着。大脑还没意识到少了一只手的事实,仍在下达活动的指令。
原以为林佳尧顶多在他身上留下个不深不浅的刀痕。没想到划伤之后,他的整条右手臂就消失不见了。
大意了整整三次。
他的每次戒备,都在最后关头有所松懈。
而林佳尧每次都能抓住机会,给他一个“惊喜”,游戏的失败惩罚要是过于严重,那就不好玩了。
“你找死!”
卡尔脸上早没了先前的游刃有余,像是一头暴怒的恶犬,提着那根鱼竿就闯进林佳尧所在的荆棘丛里。
在她斩掉他一只手以后,他势必不会让她死得太畅快。
他深谙折磨人的法子,不到一分钟,脑中就晃过了几个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
正准备先削掉掉林佳尧的鼻子,卡尔余光就瞥见一道森白的身影往这边扑来。
“还真是一茬接着一茬,你又是哪跑来的玩意儿?”
披头散发的白裙女人,伸出青紫削瘦的两只手,无声的向着他的方向飘来。
这场面要是放在深夜足够骇人,再冷静的人都会被吓上一跳。
可眼下还是大白天,夕阳窝在远处的山腰上,暖光零碎地洒落在地,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鬼就有点招笑了。
卡尔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那鬼的脖子,挣扎中,长发下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他眉尾扬起,饶是心情再怎么烦躁,此刻也忍不住绷出一个笑来。
“是你啊,还以为你抛弃同伴跑了,怎么又回来送死。还是说……你埋伏着,就是为了这滑稽的一幕?”
林佳尧死灰一般的面色掀起了强烈的波澜。她难以置信,左手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在看到鱼小舟后,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还回来干嘛?!”声音的颤抖幅度比自己受伤还强烈。
“我也难以理解,看来你们队伍真是没一个正常人。”卡尔低低的笑了,“这一出出的,以为自己是在演什么热血动漫吗?”
钳在脖子上的五指越收越紧,鱼小舟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也只是在男人的手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抓痕。
如同浮上水面换气的肺鱼,鱼小舟张着嘴,竭力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不不不,你禁止说话。”
卡尔摇头,手上的力度一点点加深,鱼小舟巴掌大的面庞发绀,瞳孔扩大,直接闭眼昏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丢人现眼。”
卡尔面露嫌弃,随手将鱼小舟甩了出去。
林佳尧额头不断滚落着冷汗,挣扎着要起身。
“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卡尔眉头紧锁,高高提起鱼竿。
话是这么说的,当背后再次响起异动时,已经杯弓蛇影的卡尔想都没想,将鱼竿调了个方向往声音的来源抽去。
他的耐心早就在一连串的意外中耗尽。
不管来人是谁,都得给他死!
卡尔狰狞地转过头,带勾的鱼线快要戳进到对方的眼球,又被硬生生的扯了回去。
西野亮面无表情地站在荆棘丛林的入口,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怎么不躲?你跑得比狗还快。”嘴上抱怨着,卡尔实际心知肚明,对方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
西野亮没有应答,一路沉默着过来,情绪比之前低昂不少,让卡尔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怎么,到手的兔子不仅跑了,还踹了你一脚?”卡尔上下打量着他,注意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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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亮过来时微微僵硬的后背。
看来还真是在别人手上吃了亏。
卡尔很快转开眼,嘴角早已扬起了幸灾乐祸的幅度。
见西野亮的目光在林佳尧的手上扫过,又落到了自己的断臂上,卡尔不悦地转移话题: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我很快就把这两个东西处理掉。”
西野亮仍旧没出声,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笑起来时丑陋欠揍的模样让卡尔找回熟悉的感觉。
果然这条狗不苟言笑的模样看着更让人心烦。
然而,西野亮下一个动作又让卡尔摸不着头脑了。
只见矮个子男人伸出两手,食指中指并拢,比成枪的模样,直直对上卡尔不解的两眼。
“再不尊重人也得有个度。你真当我不敢对你下手?”卡尔脸皮抽了抽,脑袋微仰,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他们站得实在太近了。
近到能生出暧昧的距离,卡尔对这又臭又糙的老东西可没兴趣。
西野亮暗沉的薄唇勾起,发出了与外貌明显不符的清越女声,“脑袋别乱动。”
“姐!!”听到颜妄的声音,林佳尧死寂的双眸又泛起了水光,几近哽咽。
赶在声音之前,是从颜妄指尖高速飞出的两滴液体。
花生米那么大,透明状的水滴以子弹般的极速飞来,闪躲不及的卡尔赶忙闭上眼睛,冰冷的液体溅进未合完全闭合的眼睑内,带起一片灼烧的痛感。
比痛觉更令人恐慌的是视野内逐渐扩散开的黑暗虚无。
“啊啊啊——我的眼睛!”
红发男人双眼紧闭,亦步亦趋地往后退,手在半空中狂怒无序的挥舞着,想要抓住让他失明的罪魁祸首。
收回【演员的自我修养】,颜妄恢复原貌,给了林佳尧一个安心的眼神,冲着卡尔走去。
“你以为弄瞎我就稳操胜券了吗!”卡尔紧闭眼,咆哮着:“我的体能已经升到了30级,你根本打不过!仅凭一只手我就能拧碎你的脖子!”
颜妄没搭理他的危言耸听。
卡尔自乱阵脚,鱼竿到处抽打,溅起一片窸窣动静,反而掩盖了颜妄行走时的轻响。
他若能再冷静些,靠细微声音辨别方向,说不定能猜到敌人所处的位置。
然而颜妄没给他这个机会。
她体能不算太高,拥有的反应速度正好能躲过鱼线的鞭打。颜妄跃到卡尔面前,衣角摩擦过荆棘,发出刺啦一声。
“啊哈!我抓到你了!”
卡尔的笑容几近癫狂,冲着颜妄的方向挥竿,感知到鱼线被扯住,他像老鼠似的,朝腥味的源头边嗅边挪。
而对方也在向他靠近。
“我只需要碰到你,就够了。”颜妄出声。
冰冷的话语响在咫尺,他抓住颜妄的手腕,尚未来得及狂喜,嗓子眼里冒出的动静就变成了“咕咚咕咚”的气泡声。
这次杀人带着满腔的怒火,颜妄出手的速度果决利落。
不到一分钟,红发男人的颈部就被融化成了血泥,失去生机的身体轰然倒地。
颜妄松口气,正要转身去查看身后的两人,后背就被人戳不及防的抱住。
“姐……”女孩呜咽着,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后怕。
“没事了。”颜妄摸了摸她的脑袋。
52. 恶魔厨房(25)
颜妄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这样抱人。
挂她在胸前的,是昏迷中的鱼小舟;林佳尧则是趴在她后背,抽泣声慢慢转化成了打嗝。
要是不知道隐情,看鱼小舟安详的面色,八成以为她睡得正甜呢。
三人维持着这种圣诞树一样的诡异形状,沉默地前行了一会儿。
直到几滴泪顺着后脊往下,“滋润”了许多还未结痂的伤口,颜妄才忍不住说:“你的眼泪刺激到我伤口了。
林佳尧的抽泣声连忙止住,抹了把鼻涕:“那我下来。”
颜妄想了想,说:“算了,你还是趴着吧。”
毕竟两人都伤得太重,让林佳尧步行,会耽误更多时间。
只不过她头回扮演这种照顾人的家长角色,心底真是哪哪都说不出的怪异。
一路上,颜妄和林佳尧将各自遇到的状况简短交流了一下。
颜妄是跟着雨燕飞的方向才从雾中找进来的。等她赶到森林中心的时候,西野亮已经鸣兵收金了。
避开脚下的泥泞,颜妄和林佳尧两人心中都是喘不过气的憋闷。
他们上一个怪谈还是合作式的,虽然难度临时升级成C,还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这次的B级怪谈,比起刁钻的竞赛规则和垂涎欲滴的评委……
最让人迈不过心里那道坎的还是和其他选手摆上台面的厮杀。
林佳尧反倒安慰起颜妄,语气充满坚定:“姐,我们现在不能再用以前的眼光看事情。以后的每次较量,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活,你千万别觉得愧疚。”
“我知道,就是有点唏嘘。”颜妄叹口气,“咱们现在成了全伤队。我的伤跟你们比还算轻,也是运气好吧。”
一想到回中心岛以后还要处理丁诚,颜妄就觉得头疼。
自从那只雨燕飞进拦在北森入口的迷雾时,颜妄就知道他是在给谁通风报信了。
难怪当她近身背带裤的时候,对方说什么都要极力避免要害被她接触到。
若不是他们仨运气实在不错,恐怕早就沦为三具死尸了。
现在尴尬的是,如果直接杀了丁诚,万一雨燕是绑定道具,照他们这队的情况,第三轮竞赛变得困难不说,鱼小舟肯定还要昏迷上好一会儿。
他们回去还得装成不知情的样子。处理丁诚,最好还是等到第二轮竞赛以后再说。
暂且将脑中纷杂的思绪压下,颜妄注意到远处在黄昏中轮廓缥缈的山体。
这座海岛的面积很大,环境也很复杂。上一次进来的时候,颜妄真是看得眼花缭乱。
像是用不同的地图碎片拼起来似的,北森岛中央是高杉树构成的森林,除了一些有毒的菌菇,基本没有危险。
他们刚出来的荆棘丛林处于岛的西北部,东南是有块小平原,聚拢着一群龙血树。
颜妄注意到那座山处于很远的位置,起码是雨林之后。
烟雾缭绕,使得那轮廓隐隐绰绰,看起来像是拔地而起的荒冢,孤零零的矗立在岛屿的边际。
“那座山上有什么东西?”颜妄问。
林佳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小心又拉扯到了伤口,倒抽气,“……不清楚。没见有人进去过,实在是太远了,没找到好东西更是得不偿失。”
“你知道雪羊吗?”颜妄继续留神脚下的路。
林佳尧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羊在山上。”
以前赶地铁的时候,颜妄总会刷些科普类的短视频,知道有些羊常年生活在高山上,身体和蹄子的特殊构造,使得它们能够轻松的在峭壁间攀爬。
结合拉玛什图此前的暧昧态度,颜妄对这个想法有七成的把握。
主持人选择语焉不详地略过某些规则,等着参赛者自己踩坑,而不是直接撒谎,八成是因为怪谈的规则。
考题里有用到羊肉,那么这座岛上就必须有羊的存在。而不是西野亮那种故弄玄虚的说法——人肉的味道跟羊肉相近,要用人肉解题。
距离烹饪环节还有四个小时。
凭着她升级后的体能,将林佳尧他们送到中心岛,再来回往返一趟,用跑的,时间够,只是有点极限。
林佳尧替换气味的道具在和卡尔的战斗中用掉了。谁也不知道第二轮的晋级名额有几个,尽全力搏个好名次总归是没错的。
结合林佳尧告诉她的内情。
要是他们的成绩达不到前三,一切都毫无意义。
况且,第一名肯定会有很好的道具奖励。
要是给个恢复类的东西,或试试直接跟主持人提要求,把奖励换成恢复效果,那她冒的这点风险不值一提。
颜妄的眼中流露出跃跃欲试,“对第一名感兴趣么?”她心中有了主意,语气还在斟酌中。
队伍需要人照顾。
就算中心岛是安全地带,在岛上受伤会复原成进岛之前的模样,但人身上的痛觉还是在的。
颜妄还记得那个被卡尔折磨的跳海自杀的男生。
她怕自己不在,有人找队伍的麻烦,或是丁诚搞什么小动作。
林佳尧十分支持她:“姐你放心去吧,小鱼姐我会照顾好的,况且岛上还有大叔帮忙。”
颜妄点点头。
回到中心岛,山姆和丁诚赶忙将人接了过去。
等她再次进入北森岛时,天色已完全暗沉下来。
红到发烫的落日像枚乒乓球般,沉进了海平线,只余一点暗淡的天光,让人勉强看得出这世界的大概轮廓。
自打下午那场乱战以后,即使迷雾被撤走了,森林里头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树叶被风扫动,发出骤雨一般的紧促声响。当风止住以后,整座岛屿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氛围怪阴森诡谲。
阴暗森冷的光线,像是给一切罩上了层朦胧的乌纱。
造型扭曲的植物们矗立在远处,冷不丁望去,还以为有个人影在鬼鬼祟祟地跟着自己。
这种地方待久了,难说精神会不会出现状况。
杀掉卡尔后,颜妄的体能又升了4级,后背伤口痊愈得更快了。
她没有从雨林中间直穿而过,而是选择绕边,避开了在雨林中心飘荡的虫云。
抵达高山的路程会多出三分之一,却能省去不少麻烦。随着路程的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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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峰突起的山体轮廓逐渐明晰,好似一片龙鳞落在了岛上。
灰褐色的毛团们贴着峭壁移动,粗略一瞧,还以为是岩峰间冒出来的野草。
自己的猜想被印证,颜妄心下一喜,抓住凸起的岩石往上攀登。
正疯狂舔着岩块的断角灰羊一愣,波浪线状的绿色瞳仁与颜妄对上,迅速跳到了另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警惕心还挺高。
还好出发前她用【山寨打版】复制了鱼竿。长长的竿子一甩,鱼钩仅仅是戳中了耳朵,灰羊就腿脚僵硬,像块冻肉似的,硬邦邦地栽到地上去了。
其他观望的灰羊们作鸟兽散,一个个往更高的峭壁上攀跳。
【异变岩羊】
【等级:A】
辛苦得来的羊肉也就是个A级,颜妄不禁纳闷,S级食材到底长什么样呢?
-
看到带着食材安全归来的颜妄,其他人都松了口气。
丁诚一脸庆幸,笑说:“队伍里没你还真是不行。大家都愁云惨淡的,一看到你回来,又有力气了。”
一切仿佛又回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几人将食材清理干净,难得聚在一起歇了歇。篝火跳跃在每个人寂然的脸上,氛围安静得可怕。
自从第一轮竞赛淘汰了许多人以后,他们的话都变少了。加上北森岛一役,赛场上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气象。
头回参加高级怪谈,即使侥幸活下来的新人也没了初来时的斗志,眼里全是对前途的巨大茫然与不安,好似第一次踏进怪谈。
这会儿颜妄倒希望拉玛什图快点出来,开启烹饪环节,趁早把这该死的比赛结束。
经过治疗,鱼小舟气色比刚回来之前明显好许多,但能否在第三轮竞赛前转醒,仍是个未知数。
林佳尧靠着一块石头小憩,手也还在恢复中。
要是让林佳尧断掉卡尔的最后一口气,获得体能升级,兴许伤势能恢复快一些。
只是她当时气得只想杀人,没想到这一层。
颜妄转动着手腕,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篝火。
黑无星子的夜空,呼啸的海风,红到发黑的火山岩岛,再加上一个个愁苦的面庞,衬显得他们所在之地像个地狱似的。
不。对于许多人来说,这里已经是地狱了。
难耐的寂静中,颜妄的肩头被轻碰了一下。
回头,丁诚讨好软和的笑容近在眼前,手上拿着矿泉水和面包。
“队长,喝点水。”
颜妄接过了水,收回来的眼神里略带了点复杂。
她不清楚丁诚在其他队伍里是怎么浑水摸鱼的。
有一点无可争议,丁诚的道具确实在他们这儿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要不是和西野亮一伙儿,哪怕丁诚什么都不干,颜妄也会留下他的。
获取食材这种事情,对逐步熟练的她来说反而没有难度了。
不管怎样,明天都得做个了结。
颜妄深吸了口气,刚埋下头,丁诚紧张的声音在她背后响了起来。
“队、队长……我能单独跟你说些话吗。”
53. 恶魔厨房(26)
第55章恶魔厨房(26)
渐离了火光,来到岸边的两人彻底融入夜色。
丁诚仍是不安地四处张望着。
隔了好久,站在他对面的那个虚影,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这么说来,我应该感谢你,只透露了我的能力给他们。是不是?”
不知怎的,明明这句话语的情绪平淡到至极,却让丁诚满头大汗。
他抹去额角的汗渍,喉咙干涩发紧,忽然意识到这个女人不像表面那样良善。
转念一想,换作任何一个人知道队伍里有个卧底,害得半数队友陷入险境,都会勃然大怒吧?
颜妄的情绪竟然平稳到不可思议。
他莫名感觉,那道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已经像是在看死人了。
想到这,丁诚眼跳心惊,都顾不上看西野亮是否有在关注这边。
“我、我也没办法。他们让我当伥鬼,我尽可能保证不害人……如果阳奉阴违的太明显,死的就是我。”
丁诚的表情扭曲起来。
明明是这样熬过好几个怪谈的人,想到西野亮,他还是有初次被迫的愤怒无奈与愧疚不安。
丁诚没那么聪明,也不算特别傻。
借着雨燕的视角,背带裤的死亡让他看到颜妄的强悍与敏锐。
从南沅岛回来,他注意到山姆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迅速明白自己已暴露。
丁诚知道,一味的求饶是没有用的,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展现自己的价值。
而且,这也是他脱离西野亮的最好机会。
在西野亮的队伍里,丁诚的价值是扮演诱饵和卧底。在颜妄面前,他要发挥出自己拥有的信息差。
他极力地将颜妄需要的信息说出来,同时也藏了一部分,作为保命的筹码。
“当你们在第一轮拿到高分的时候,就已经被列入目标名单了。我们进来,不是单纯的为了通关怪谈。恶魔厨房,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还是人。”
果然,颜妄晦暗的神色一轻,疑惑的挑了下眉,“人?”
“是啊,我们都被诅咒了。”
见她感兴趣,丁诚打算给她看手上的印记,将袖子撸到一半,他才想起这深不见五指的夜色。
他居然紧张成这样。
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只是刚活过一个正式怪谈的新人吗?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遗忘山谷’这个名字。那是个A级怪谈,也是我唯一去过的A级怪谈。”
丁诚唇角牵起一个苦笑,“部分进去过的人,身上会被打上【温迪戈烙印】,从此无法正常进食,只能靠吃异能者的肉或是特殊道具补充能量,还要定时向祭坛供奉祭品。”
“这跟你能不能活过明天有什么关系?”颜妄的声音倏然变冷,“我没工夫听你这些怪谈经历。”
“你别急。我要说的这些,对你很有价值。”丁诚对接下来的内容很有信心。
“相同的,拥有温迪戈烙印的人,异能会获得大幅加强。而许多高级怪谈,会禁止道具的使用,异能就变得相当重要。”
“有人甚至能移山填海,是不是很夸张?你的异能很厉害,就不想知道它最后能进化成什么样吗?我有遗忘山谷的入场券。”
丁诚的语气循循善诱,像个拎着大袋礼物的圣诞老人,“我想你这么强,不会就指望在低级怪谈里混混日子吧?”
一张A级入场券,很难有人会拒绝。但他低估了颜妄。
几乎与他落下的话语一同响起的,是颜妄的拒绝。
“不感兴趣。”颜妄冷淡地说,“你最好说点有价值的东西,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能活过明天。”
“而且,你的这张A级入场券应该也不是那么珍贵。不然早就够你跟别人交换西野亮的小命了。”
居然被她猜中了。
丁诚顿时汗流浃背,感觉身上的压力重得跟座山一样。
他用衣袖吸了吸汗渍,干巴巴道:“我还知道西野亮的弱点。对、对了!你们早就注意到西野亮队伍里的那个斗篷人了吧?那东西是一个祭坛。西野亮的队伍里只有他一个人!”
越慌越错,他喋喋不休的说着,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一股脑的倒出来。
颜妄旋即抓住重点,打断了剩下那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其他怪谈里的东西可以伪装成玩家,且不被发现?”
也就是说,各个怪谈的BOSS可能会产生交集。
“是的。”
可惜的是,丁诚对这一点了解的知之甚少,也说不出更多的原由了。
颜妄呼出一口气,沉声道:“谢谢你提供的信息,我会尽量给你留个全尸。”
丁诚如坠冰窟。
原来她是这么狠的人吗?
见她拔腿要走,急得他连忙上前拦人,手还没碰到,就被颜妄一脚踹开了。
他倒在地上吐了一口血,知道中心岛上没有性命之忧,于是顾不得疼道:
“我还有很多消息,你一定想了解其他怪谈吧。队长!念在我治疗了鱼小舟和林佳尧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啊。”
“如果能逃,我也不想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我真的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尽力把林佳尧她们描述得没有威胁性,没想到西野亮……”
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颜妄,她停顿的脚步声让丁诚心里又升起一线生机。
“较量还没开始,你就投降得这么快。话里话外,好似西野亮必死无疑了。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希望西野亮死?”
丁诚趴在地上,脸上的怨毒扩散到了声音里:“我的异能是训鸟师。如果不是西野亮,我能招的鸟不止一只雨燕,也不止是用来治疗和通讯这么简单。”
“更不用在怪谈里活得这么狼狈。你能想象,经历过6个B级怪谈里活下来的我,战斗力竟然这么弱吗?”
原来如此。
西野亮大概是有不杀人,也能掠夺他人异能经验的能力,八成跟‘遗忘山谷’或者他们供奉的玩意儿逃不开关系。
颜妄了然,缓缓道:“留你一条命,也不是不行。”她一开始也没打算杀掉他,还得留着丁诚治疗鱼小舟,不然鱼小舟能否活着出怪谈都是未知数。
但颜妄也不会让丁诚活得太好受。
这句话宛若点燃了原野的一把火,丁诚在地上攀爬的动静与说话声都激动起来。
“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他嘶哑着声音。
“很简单,签下这个合同就好了。”
即使白纸道具上写的是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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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款,丁诚也毫不犹豫的签下了。
合同的生效期只限于他们在恶魔厨房的这段时间。丁诚不得伤害小队成员,小队成员有任意一人死亡时,丁诚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死去。
合同期间,颜妄无法杀死丁诚。
俗话说,两害取其轻。回到西野亮的队伍,未必会死。西野亮此刻只有一个人,急着把丁诚叫回去。
但丁诚已经恨西野亮恨得不行了。
看到有做掉对方的机会,丁诚宁可赌上一切身家也不会迟疑。
现在,他和颜妄彻底算作是一条船上的人。
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放下,连身上的伤也不觉得疼了,内伤恢复,丁诚轻松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我有说过这事这么简单就算了吗?”
他迈出的步子凝住,迟缓地转向颜妄所在的方向。
清越寒凉的声音步步逼近,所吐露的每一个字,如一把冰冷的戒尺,狠狠地拍在了他脸上。
“你对我待价而沽。我若是没有杀掉背带裤,你依然可以选择为西野亮做事。对你来说,稳赚不赔。”
“你治疗了我们,让大家陷入濒死境地的意图也是事实。我的确不会杀你,因为留着你有用。我需要你的异能治疗队友。但,每个人遭受过的痛楚,你都要好好品尝一遍。”
“接下来,我的每一次攻击都会使出致死的全力。当然,你要是遭受不住选择自杀,那就怪不得我了。”
那道声音来到他惊恐的面前。
扭曲的惨叫划破夜空,给这座沉寂的岛屿增添了独特的生气。
-
拖着丁诚归来的颜妄吸引了不少注目。
处于A区的西野亮看清以脸擦地的血人,皱了皱眉,骂了句:“废物。”
不少人暗自惊异。
没想到B530这个其貌不扬的队长,竟然是个如此狠人。
也有人见怪不怪,在怪谈里以貌取人是最愚蠢的行为。
眸光扫过全身通红,只剩眼白醒目的丁诚。山姆古井无波地拨弄了下篝火。
“处理好了?”
“嗯。”
山姆不再多问。
当手表上的时间又转过五分钟。
脚下的地终于共颤了起来,拉玛什图如约而至,宣布烹饪的开始。
灶台依次升起。
这次烹饪主力是颜妄和山姆。在怪谈规则的设定下,丁诚恢复得很快。
他能挺过来,也在颜妄的意料之外。
对于队友跟之前大相庭径的态度,丁诚也不觉得意外。到底是西野亮手下忍辱负重过来的人,他面色如常地给两人打下手。
不远处的林佳尧睫毛闪了闪,转醒后看了眼身侧睡颜恬然的鱼小舟。
她起身,接过丁诚手里的木制汤勺。
“哥,这里我来看吧。你去帮他们。”
火光映在女孩脸上,纤瘦的五官异常虚弱,莹亮清明的眼睛里藏着一汪清水。
她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好人。
“好。”
丁诚愧疚地挪开脸,不敢多看她一眼。仿佛那道目光是刺,多对视一秒,会刺穿他的脏污不堪。
转身时,丁诚低声道:“对不起。”
54. 恶魔厨房(27)
“香兰子、藏红花、冬虫夏草……一样不少,口感也一摸一样。”
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拉玛什图优雅的用帕子擦拭鸟嘴,“没想到有人能百分百还原海鲜炖菜,你们队伍一定有个经验老道的厨子,是谁?”
拉玛什图难得说了一句跟点评有关的话。想必是这道菜的味道和口感足以优秀,让她对主厨生起了兴趣。
站在她面前的整队人都因为这番评论激动不已,周边围观的人纷纷露出嫉妒之情——
每一个队伍的晋级,都意味着剩下的名额越来越少。
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迎着拉玛什图的目光走上前。
他满面红光,颤抖着声音说:“尊敬的厨师长!我叫金大海,是个有三十年烹饪经验的老厨子。还是未成年的时候,我就已经进餐馆打工了。”
拉玛什图耐心听完这番自我介绍,鸟眼因这句“厨师长”而愉悦眯起。
“这些配料全是你尝出来的吗?”
“不错。”金大海骄傲地仰起了脑袋。
他们队伍的整体实力处于中下游,拼了老命的搞到这些,也是出于对金大海烹饪水平的信任。
“你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味觉。对于厨师来说,这是一项天赋,是神给予的厚爱。”
拉玛什图语气里带着的惊叹,让金大海脸上笑意扩得更深。
下一秒,她话锋一转,“可惜的是,你有个愚钝不堪的脑袋。”
面前几人都僵住了,拿不准拉玛什图是什么意思。
逗弄够了,拉玛什图收回眸光,无趣道:“这道菜,我只能给出20分。”
“为什么?这不公平!!”金大海无法接受,失控咆哮。
20分意味着淘汰和死亡,命都没了,自然用不着景仰眼前这个怪东西。
同队的队长认为事情还有反转的余地,瞪了眼金大海,又给队友使了个眼色,其他人赶忙按着他下去了。
队长恭敬道:“厨师长,您是不是搞错了?百分百还原菜品,怎么只有20分呢。”
“我有说过,第二轮竞赛的主题是推陈出新吧?五个人凑不出一个脑袋。”
被吼一嗓子,拉玛什图的语气也不客气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把那西红柿一样圆滚滚的男人咽进肚子。
“下一队。”
由于第一轮竞赛淘汰了太多人,没等太久,就轮到了颜妄他们。
此时时间是午夜一点。
目前评分前三的队伍分别为崇佐所在的A2001;西野亮的A29,以及卡尔死后,原本该树倒猢狲散的B299小队。
虽然评分时被拉玛什图讥讽了不少,但那个墨西哥厨子和其他人的确是有些能力在身上的。
正应了那句话——在怪谈里以貌取人,是最愚蠢的行为。
颜妄有信心自己这一队能拿第一,结果也确实如此。
五人来到评审面前,还未苏醒的鱼小舟整个人挂在木架子上,算是勉强“站”住了。
那个轮廓粗糙的木架子,是山姆用木头劈出来的简易助行器。
拉玛什图眸光扫过头顶直冲自己的鱼小舟,居然也没说什么。
山姆连忙找补似的扶起了鱼小舟的脑袋。女生眼睛闭得死死的,呼吸声均匀,就算在耳边落道雷,估计也吵不醒。
放下餐具,拉玛什图说:“鳗鱼包裹羊肉团成丸子的想法很特别,但我不喜欢。出于新香料的选用和口感还原度,我给45分。”
紧接着,拉玛什图的视线转向另一道菜。
能做出【曲子羊肉】的队伍前面也出现过两个,大基数下肯定有人舍得下血本跟颜妄一样走远路去赌。
可同时把两道菜都做出来的队伍,仅颜妄这一队。这是许多人没想到的。
敢这么决策的队伍,绝对是出于对战斗力的自信。
在四面八方扑来的探究中,拉玛什图给出了第二道【海鲜炖菜】的评分,40分。
那么两道菜的分数叠加在一起,会给出多少分呢?
众所瞩目下,拉玛什图的鸟嘴一张一合,“你们的总分是——50分。”
由于评分机制,每个队伍的满分只有五十分。这个分数,完全在颜妄意料中。
她的目的是拿到第一名。
评分是50还是70或100都不重要了,结果是一样的。
颜妄听到附近传来的嘲笑声,有人奚落他们是白费力气。
她耳朵自动过滤掉这些噪音,懒得跟这些白痴计较。
评分阶段很快结束了。
之后照例是一小时的休息时间,才公布淘汰结果。再过一小时各队调整完成员,就是拉玛什图的“正餐时间”。
晋级名额暂未公布,大家却心知肚明,70支队伍的淘汰率至少有百分之五十。
不少人放弃抵抗,三三两两的躺在地上,一副气数已尽的模样。也有人不留余力的到各个队伍前举荐自己。
说实在的,能被淘汰掉的人,都是没能力获取好食材的战五渣,又有能给其他队伍带来什么帮助呢?
赶走不少烦人的苍蝇,下一个迎着几人视线走来的,是上轮竞赛排名第一的小队队长。
少年早没有了登船时的桀骜,来时的白衣被血染红,露出森然可怖的伤口。
这些都是他在中心岛外受的伤。时间久了,没有得到治疗,外边结了层深红的疤,与脚下的深红岩石近似。
他木着一张脸,才不至于让面容扭曲得太难看。
早在评分还没开始的时候,他就放弃比赛了。呈给拉玛什图的菜肴,是空气。
西野亮杀光了他的亲人。
他的背后再也没有别人,就这样孤零零的来到了颜妄面前。
对于这个少年,颜妄是抱有一丝同情的,她尽力让脸色好看些,也不管对方是否听得见,温声道:“我们不需要新的队员。”
“我不是来申请入队的。”
少年开口,贸然响起的声音,让以为他是聋哑人的几人没反应过来。
“你们跟西野亮有过节。”他说,“下一轮竞赛一定会找他算账,是不是?”
拿不准他的意思。颜妄抿唇,没出声。
“是不是?”他又重复了一遍,一声接着一声,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是不是?”
“是。”颜妄下颌绷紧。
“好。”他用尽全身力气,在唇边绽出一个短暂的笑,又觉得假他人之手报仇十分屈辱,少年撇过脸,仅露给他们一侧闪着泪光的眼睛。
“记住你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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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将身上的道具扔在地上,孑然一身的走了。
颜妄与他人相视一眼,先把东西收了起来。
拉玛什图的声音从天际传来,开始宣布淘汰结果。
“现在时间是早晨5点。我将为大家公布本次竞赛淘汰的分数线——请听好了,在第一轮竞赛中,评分高于40的队伍成功晋级下一轮竞赛。其他队伍淘汰。”
“从现在起,各队伍有一个小时调整人员配置。一个小时后,没有晋级下一场竞赛的选手将被清理出现场。”
这一个小时既短暂又漫长。
阴云拨开,拉玛什图自带柔光的鸟头露了出来,让底下的人想要无视上头行刑的场面都不行。
人少了,这次“饲料”们浮起时的动静比初次喂食时小许多,肉团的大小自然也缩小许多。
颜妄直直的盯着上空,被淘汰的选手们扭曲挣扎的模样像极了蚯蚓。
错觉一般,她的余光在其中扫到一个平静的,红白相间的身影。
只因那一两句话的交集,让她没法将少年看作是毫无关联的物体了。
说不上死亡派对时的宾客,和眼前这上百人哪方死去给她的感受更震撼。
颜妄以为自己早已适应死亡的场景了,心头还是窒闷的喘不过气,只觉一团无名的火憋在胸口。
等脑袋上的血雨下完,颜妄才打量起少年给的道具。
统共两样,都是与战斗有关的。
一个是【主角光环】,让道具持有者能在5分钟以内的战斗中避开致命伤害。
另一个是【冒险专家】,依靠经验老练的专家直觉,可以分辨出眼前的洞穴是否安全。
见没有能彻底恢复伤势的道具,颜妄没再研究,将东西收了起来。
拉玛什图的声音再次响起:“为了庆祝余下的60位选手挺进最终赛,每人将获得小奖品一份。”
转眼间,成功晋级最终赛的队伍,只剩下了十二支。
出现在每个人面前的,是一小块三角形的肉。肉块还泛着粉嫩的色泽,像是刚从某种动物身上切下来的一般。
饶是心理素质强大,一路扛到最终赛,某个选手也忍不住吐出来了。
【拉玛什图的舌头】
【说明:将与某生物相关的组织放上舌头,可以品尝出其给拉玛什图造成的印象深刻程度。
请不要自作主张将动物粪便放在舌头上,可能回招来祸灾。】
说什么奖励,还不是为了下轮比赛服务的道具。
不少人眼里,这个道具的实用度,还不如第一轮给的健胃消食片高呢。
颜妄直觉这道具没那么简单。
空荡荡的场地上,响起零星的不满,很快又被拉玛什图的话语盖过。
“好了。有请第二轮竞赛,排名前三的队伍上前领取奖励。”
顶着不加掩饰的敌视,站到台阶前,颜妄周身的氛围也没好多少。
除去左手边的银发女人,右手就是西野亮了。
两人挑衅的目光飞速互刺了好几个来回后,颜妄在拉玛什图发奖励之前,直接开口:“我要求更换奖励。”
底下的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要求?
这B530的队长,真是狂得没边了。
55. 恶魔厨房(28)
“B530小队队长,你确定要更换奖励?”
没有情感的鸟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颜妄,拉玛什图的声音反倒充满了人味,对她循循善诱:
“你提的要求,跟原先的奖励比起来实在太不值一提。或者说,过于愚笨。让我怀疑,你下海时脑袋进的水是不是还没倒干净。”
与点评菜品时的精准讥讽不同,拉玛什图此番话好似不是出于劝诫,而是带上了点私人恩怨,为骂而骂。
难道她们曾经有什么过节吗?
脑袋里这个荒诞的念头一闪而过,颜妄斩钉截铁道:“我确定。”
“好吧。B530小队全体健康值调整为初始状态。”伴随着拉玛什图话语的轻落,几人的身体状况都复原成进怪谈前的状况。
鱼小舟再睁眼,眼前风景一下子从荆棘沼泽跳到中心岛,迷糊了好一阵子。
直到其他人把经过给她简短的讲一遍,她才明白自己错过了多少事情。
还有点不可思议的是,系统提示她的异能升级了。受到致命攻击后假死恢复清醒的时间缩短。
她这一觉睡醒,不仅全身上下的病痛都没了,还得到了升级奖励。让人差点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要是可以的话,鱼小舟倒希望这一觉能睡得再长久一点,最好睡到通关的时候再起来。
不敢想象那场面有多幸福!
想到这,鱼小舟好奇道:“队长,原本的奖励是什么啊?”
“一个道具,我觉得不划算。”颜妄轻描淡写地回答。
然而刚才拉玛什图展示的简短信息,换任何一个人来看了,心底都足以刮起一阵风暴。
【先行的终章】
【说明:拥有异能终极形态的体验资格一次。】
虽然使用限制诸多,比如时长仅有5秒、下次使用异能时会强制消耗该道具。再比如,道具只能在离开恶魔厨房后使用——
这点倒好理解,倘若某位选手的异能潜力太强,仅凭5秒都够将整个怪谈炸上几百次了。至于有没有这种异能的存在,谁也说不准。
道具的其余信息,她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拉玛什图收走了。
仿佛恶魔轻语似的,对于拉玛什图一开始的极力劝说,颜妄也险些动摇。
不知为何,颜妄对自己的异能有着莫名的自信。这几次普通的升级,给她带来太多惊喜,让她想要投入更多战斗,看看这个异能最后能升级成什么样子。
拉玛什图给出的奖励,简直像是为颜妄量身打造的一样。
带着这个道具进入下个怪谈,凭哪个BOSS看到颜妄,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吧?
一边是重伤昏迷的队友,一边是可遇不可求的珍贵道具。
换作是自己受伤可能醒不过来,队友会为了她放弃道具奖励吗?
纠结了几番,颜妄懒得再想了。
又不是永久升级异能,只是一次试用而已。
颜妄快刀斩乱麻,坚持更换奖励,平静的走下了台。
拉玛什图宣布下一轮的考题,不高的嗓音回荡在海岛的各个角落。
“好了,奖惩完毕,说回正事。请听好!第三轮竞赛的主题是‘印象深刻的味道’。提交任务的餐点数量限定为1,品类不限,食材不限。比赛中要用到的道具也发给你们了。”
“我宣布,比赛开始!”懒得应付剩下的人,拉玛什图例行公事说完话便飞走了。
与主持人身影消失的同时,底下人的咒骂声也响起来了。
“是想活活累死我们吗?完全不给人休息的时间啊!第一轮比赛之后好歹还能歇几个小时呢。”
“这么急着尝下一道菜,是不是活不到后天了。”
颜妄更换奖励的选择,一下子变得很有前瞻性。
她本人当然不知道任何隐情,也不认为拉玛什图是在好心帮自己——连拉玛什图都拿怪谈规则无可奈何。
因为怪谈BOSS,根本就不是怪谈的主人。
颜妄在心中敲定这个想法后,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到赛场上去。
参赛队伍的锐减,让赛场上的整体氛围更显严峻。每个队长看待其他队伍的眼神,都说不上友善。
毕竟,通关出去的名额有限,只在他们这几支队伍里选出来。数量是未知的,可能是3也可能是4。
多“消失”一支队伍,胜算就更大。
如果说刚上岛时的竞争程度是一团混沌的,笼统的雾气。大家只知道自己在进行生死竞赛,却不知道具体的对手是哪一张脸。
那么现在的竞争度就变成了尖利的镜片,有指向性的,将每一个竞争对手的脸都照得一清二楚。
想要避开争端的队伍,乘着夜色,还有机会悄悄摸摸的离开中心岛。
更多的还在中心岛端量着,应该先下手为强,除掉有力的竞争对手,还是先保证食材收集?
西野亮选择杀人越货。
“吩咐你的,都做了吗?”颜妄偏过头,身后的丁诚点了点头。
“好。”颜妄语气微顿,让丁诚如临大敌。
紧接着,她又说:“你跟他们一起。”
丁诚立即如释重负,即使心中不情愿,也不好说一个不字。
在林佳尧一伙人不解的目光中,颜妄下达了队长的最后一道指令,“你们四个一起去北森岛。能拿到什么样的食材,就拿什么样的,回来了再思考做什么菜。”
第三轮竞赛考题的解法很多,食材的罕见、口感、品级都能让人印象深刻。
难度不高,只是有些卷。
必须得比其他队伍别出新裁。第一个吃上榴莲的人绝对印象深刻,那么再吃一次就不稀奇了吧?
颜妄对她的队友们有信心。
“那你呢?”林佳尧问。
“我去东汲岛看看那边看看,也许洞穴里有新的食材儿也说不定。”颜妄打了个幌子。
如今岛上的资源优劣分布很明显了。
西沙岛东西看着多,品级却不高,是给弱势队伍准备的地儿,也算是留点比赛体验。后期都没有队伍愿意去西沙浪费时间。
海岛的重点资源,主要分布在南沅岛和北森岛。因此方才出去的队伍,不是去往南沅,就是在往北森走。
而东汲岛的资源,还是一片未知。除了海岸边的石碗,另外有点探索价值的,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了。
洞穴深处里有什么东西,至今无人知晓。
某个擅长洞穴探险家的选手曾去一探究竟,由于花得时间太多,只好中途折返,两手空空的回来。
据这名选手描述,他一路上踩到不少人类的尸骨,推测里面可能是某种大型动物的巢穴。
他变相的鼓励着其他人一起“开发”这片未知区域,大多数人都不感兴趣的走了。
比赛时间本就有限,浪费在看不见的东西上,风险太大了。这位选手被淘汰后更没人去东汲岛了。
于是这人烟罕至的地方就成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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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的首选地。
颜妄在冒一个很大的险。与其防备着出其不意的偷袭,不如主动出击。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虽说再熬一熬比赛就要结束了,但颜妄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算上崇佐那一队,最终赛的前三名额很大概率被他们三队包揽。
一想到西野亮可以没有任何惩罚,大摇大摆,拿着奖励离开,颜妄就不爽。
所以她让丁诚用雨燕传信,告诉西野亮,自己要一个人进东汲岛洞穴的消息。
这么好的一个下手机会,她相信西野亮不会不来的。而且领奖的时候她还刻意挑衅他那么多次。
如果她死了……西野亮的状况也不会好多少,对林佳尧他们更造不成威胁。
凭手里的道具,颜妄不认为自己会输。
与林佳尧一行人分头,颜妄举着火把,走向了东汲岛所在的方向。
黑布隆冬的夜幕里。
东汲岛呈现出如土丘般的剪影。
冷风一股脑儿的倒灌进洞穴,摩擦着水流与石壁而过,呼啸声好似千万人在哀嚎哭泣,震得洞口外的人耳朵发麻。
木把上的火苗坚韧的翻腾了几下之后,还是“扑通”一声熄灭了。
令人窒息的黑暗很快吞了上来。
长时间生活在城市里,颜妄差点忘了夜晚能黑成这个样子。
在这么令人毛骨悚然的环境里,注意力全凝在身后的颜妄没生出一丁点害怕的心思。
“我早就知道那废物投诚了。”西野亮晦涩的声音如约而至,“只是没想到啊……”
“你还真的有胆子一个人来。”
伴随着这句轻叹的落下,一道急速的风势冲着颜妄的后背奔了过来。
她挑的这个地方极有针对性。
即使没有半点子光,也能从西野亮踩水的动静估摸出他所在的方向和距离。
同样的,西野亮也能从她发出的动静,猜到位置。
有惊无险的躲开第一发攻势,颜妄手臂上的擦痕隐隐发烫,语速轻快,“这话我也想对你说——不对,你是只有一个人了。”
“连你的走狗都不愿意跟你多待。”颜妄嘲讽道。
她的笑声明明清亮悦耳,西野亮听着却像是锯子在锯石头那般难受。
“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也是,你脑子本来就不正常。有什么厉害道具就赶紧使出来,我对你的底细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个小屁孩叫什么来着,一一?快喊出来吧,看你们能扛得了多久。”西野亮哈哈大笑,瘦小的身形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溅起积水的动静,急得像一阵骤雨,在黑夜里噼里啪啦作响。
与他利落的攻势比起来,颜妄动作反而慢吞吞的,好似一只乌龟。每次避让的动作,也仅仅是让自己免去受重伤。
以西野亮变态般的移速,颜妄能做到这般,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换作是大白天,当西野亮一刻不停地跑动起来,普通人能看见的也只有一点残影,更谈不上反击。
随着擦蹭留下的伤口越来越多,西野亮好笑的同时,也忍不住纳闷:“你属沙包的?竟然一下反抗也没有。”
好似为了反击他的话语,黑暗中的那个“沙包”终于抬了下手,从指尖发射出两枚液体子弹。
西野亮提前躲开了。
与击水声一齐响彻黑夜的,是西野亮越来越大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56. 恶魔厨房(29)
五分钟不到,在西野亮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颜妄很快成了个“血人”。
周遭的浓黑让两人无法看清彼此的具体模样。
身上鲜血淋漓,逐渐粘稠冷却的触感,让颜妄能想象出自己正浑身浴血的样子。
“喂,别只是干躲不打啊。你喊我来这,就只是为了挨打吗?”西野亮的嘲讽与攻击一样没落下。
尖齿在对方的后背上刮出一道伤口,他停顿了零点几秒,食髓知味的舔着牙,很快又像个陀螺般转动起来。
这个女人的鲜血味道怪香甜的,想来异能的潜力很高。
巧的是,被自己的加速异能克制得死死的。
颜妄对他知根知底,西野亮对颜妄的能力也一清二楚。
西野亮必须靠着让人难以触及的速度和高频率攻击,一点一点的磨死颜妄。
这期间,他不能有一丝停顿。只要被颜妄抓住,他就会跟老三一样,被融为一滩血水。
按照丁诚之前的说法,颜妄的能力是用掌心融化物体。现在多出来个液体子弹,对自己影响不大。
他最要提防的,是颜妄的手。只要不被那双手碰到,其他都好说。
他自己不停下,这个女人根本抓不住他,更难反击。除非使用红裙女孩那样的道具。
但颜妄没用。
她很清楚,按照西野亮的兴奋度和手上的反制道具,要是一开始就使用依依,顶多能控制住他几秒钟。
在这几秒内,她要做到在黑暗中准确无误的抓住西野亮的脖子,然后迅速融掉要害部位。
很难。
起码,现在是很难做到。
在西野亮更胜一筹的夜视能力下,只见眼前的那团黑糊糊的身影终于有实质性的反击动作了。
勉强闪过直冲心口而来的抓挠,颜妄牵出了一样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红绿灯禁止通行】。
提起这个,西野亮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队伍里跟自己影形不离的就是老三,没想到他最器重的手下,遭了丁诚和这个女人的暗算。
红气球在寒冷的夜风中摇晃。
对于熟悉它的人来说,只要赶到气球完全膨胀升空前,把气球戳破,或者让牵气球的人顾不上让气球膨胀就好了。
以西野亮的速度,很快就将还未充满气升腾的气球一个个戳破。
在另外三只漏网之鱼爆炸前,西野亮蹿进洞穴,躲过一波攻击。
没听到洞穴里钻出个猛兽帮忙钳制西野亮,颜妄还有些小失望。
等西野亮再次出来时,黄气球的效果已经铺好了。即使被减速,他总能在颜妄快碰到自己前,及时跑开。
一切都多亏了身上的诅咒。
选择成为“食人族”之后,每次啃食异能者的血肉,都能让他异能的基础数值提升。
这种方式不像正常升级那样高效,也不会改变异能的形态。但在西野亮频繁的“食疗”次数下,他的奔跑速度呈现出令人骄傲的可怖。
黄气球的一分钟时间就在这无意义的猫鼠游戏中慢慢流逝了。
颜妄血淋漓的跟在他后头,步履仍是稳健有序。
西野亮搞不明白她为什么还不用异能,是想把精力省进棺材里;还是拼了命拖住自己,只为让队友能成功通关?
那还真是伟大。可惜从他们见面到现在,时间也才过了半小时而已。
西野亮说:“你马上要死了。”
颜妄抹了把脸,没说话。
汗水流过密密麻麻的伤口,很快融入血液,刺激得肌肉一阵紧缩。在【狮子心】启用后,痛感很快被屏蔽了,浑身上下只剩下黏腻的湿凉感。
颜妄抑制着异能,只为了绿气球的到来。
西野亮在她身上留下的伤口多到触目惊心,未伤及根本,她还能留有余地的周旋着。
绿气球爆炸后,西野亮的攻击频率更上一层。
颜妄刚听见几米开外溅起的水花声,下一秒利爪便破风而来,在她的锁骨处留下一道长长的裂口。若是再往上几厘米,可就是脖颈了。
一滴豆大的汗,浸湿了睫毛。
肾上腺素飙升的同时,颜妄神经绷成一根线,避开另个刁钻角度的偷袭,肩头又添一道新伤。
这次不一样,已经开始伤到她筋骨了。
像是嗅到了她肢体上的僵硬,西野亮堪比风速的身形在几百米开外刹住——速度的骤然提升,让他也有些难以把控。
明面上他的攻击更快了,要耗费的体力却也更多,这种消耗对他是没必要的。
喘着沉重的粗气,西野亮勉强笑道,“你慌了。别害怕,事情很快结束。我还要忙着比赛呢。”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俩的精力都耗得差不多。再拖下去,她的耐力就算比西野亮好,身体也扛不住了。
他们两个都迫切的想要杀死对方,赶紧给快要干涸的体能充个电。
颜妄的瞳孔转向右侧,下一秒,脚步声在她预判的范围响起。
耐力快见底的西野亮速度丝毫未减,如一颗炮弹,直冲向颜妄所在位置。
他的瞳仁因兴奋而收缩,在那片墨蓝色的视域里,有个更深的削瘦影子动了。
“依依!”
红裙女孩出现的刹那,西野亮启用【偏执狂的世界】,视网膜里的世界瞬间被染成了猩红。
【偏执狂的世界】
【说明:将注意力全神贯注在单个目标上,获得针对该目标的30%伤害减免加成;在彻底杀死目标之前,无法对其他目标造成伤害。
警觉、猜疑和好妒的偏执性情常使得你将别人的一切动机曲解为恶意。
你选择先声夺人,强烈的杀意占据大脑,使你不受外界干扰,一心一意,所念所行,皆为杀戮。】
“全神贯注在单个目标上”意味着,依依的精神干扰无法对他起百分百的作用。
金黄老虎机突兀的出现在眼前,摇出了可怜的004。
看到系统判定的静止不动4秒,西野亮简直想仰天大笑。
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即使颜妄以每秒20米的速度跑来,也就刚好够到他而已。
听丁诚之前的情报,她的异能融解人也需要时间。想要腐蚀掉他头部翼点、咽喉这样的部位,起码也得花上个一两秒吧?
这一两秒,足够解禁后的他咬断她脖子了。
在西野亮的视角里,那道纤长的身影暴起,以迅雷之势来到自己面前。
女人颤抖着的身体散发出血腥的芬芳,随后她用泛着热气的身体抱紧了他。
西野亮凝固了。
他一双死死地盯住她,一动不动。大脑产生了一个疑惑:4秒钟有这么漫长吗?
随着这股疑惑,他的瞳仁往自己身下死命的觑着——哦,原来不是时间变长了。
是他的身体融化了。
难怪他动不了啊。
先是丢掉了痛觉,再是触觉,鼻子好像也有点失灵了……
“我没有告诉丁诚的是,”
那道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能融解物体的不是我的掌心,而是液体。液体越多,融解越快。这其中也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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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
女人垂下眼帘,俯视着他的双眼带有一种平和的怜悯,好像他是一只蚂蚁。
凭、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嗬、嗬……”西野亮努力想要发出点动静来质问她,声带却与眼球一起,化为了一滩血水。
卷上岸的海水很快把石缝中的血流给冲刷干净。
海岛重归死寂,只余下颜妄粗重的喘息。
击杀后的体能奖励还未回流,精力耗尽的她摇摇欲坠。
颜妄咬紧牙关,勉强站稳了身形。
一只绿油油的萤火虫从眼前飘过,刚照亮她面庞一瞬,被液体子弹消解了。
冷血从指缝间滴落,她的嗓音在夜风的呜咽中冷毅清亮:“一起过来吧,我还嫌异能升级得不够快呢。”
千米外的地方,几道趴在礁石后蠢蠢欲动的身影逐步退了出去。
等逐渐弥漫的浓雾再也感知不到其他身影的存在时。
颜妄心底一松,身体重重的砸在了石滩上。
随着【狮子心】屏蔽痛楚的效果褪去,如万千奔流席卷而来的痛觉,几乎淹没了颜妄的理智。
嗡嗡作响的耳鸣和杂乱心跳充斥着大脑,系统提示接二连三的跳出。
她面容呆滞的躺在地上,过了好久,才有力气从积水里爬起身,查看起自己的现状。
她猜得没错。
强大的玩家也能让体能和异能迅速升级。
【融化】升级的幅度大得连她自己都感到恐怖了。
在系统的说明里,液体子弹的射速提升了三分之一,形态没有改变。融解速度变成了顷刻融化。
意味着不需要量的加持,哪怕只是一滴眼泪,也能瞬间在物体上烧穿个洞来。
将又一个【温迪戈烙印】收容,颜妄端详起西野亮留下的东西。
道具不多,就两样,都是用过的。一个是能免伤并减少精神干扰的【偏执狂的世界】。
另一个【全知之雾】可以在场地附近召唤白雾,走进雾中的生物视野会受到阻碍,任何行动轨迹都会被道具持有者监测到。
颜妄挑了挑眉,想起之前白衣少年给的三个道具。这次能赢,其中一样道具也发挥了大作用。
【你还真是油盐不进啊】
【说明:总能神奇地避开致命伤害。剩余可使用时效:30秒。
像你这么滑不溜秋的人,真的会被找到弱点并击败吗?】
【冒险专家】
【说明:说多少次了,别有洞就钻!依靠经验老练的冒险专家直觉,可以分辨出哪个洞是否安全。】
原本她没把这个冒险专家放在心上,现在东汲岛正好有个洞穴可以试试,看看有没有什么意外收获。
小黄鸭形状的刻度计出现手中,等级分为三档:安全,危险,极度危险。
颜妄捏着小黄鸭刚踏进洞穴,指就迅速飙升。
【警告!极度危险!】
【极度危险!】
随着滑稽音效,洞穴深处一阵颤动。在全知之雾的感触里,一个庞大蜿蜒的身躯正在破土而出。
从轮廓来看,似乎是条双头巨蟒。
头顶碎石如暴雨般倾斜而下。
之前别人探洞毫发无损的回去了,怎么轮到她就净搞这幺蛾子?
颜妄在心底暗骂一声,赶紧退出洞穴。
雾中巨蟒将近10米长的庞然身躯,以列车般的速度往洞外直蹿。
数粒液体子弹在身侧升空,颜妄紧盯前方,严阵以待。
那巨蟒出洞以后,竟是换了个方向……要逃?
57. 恶魔厨房(30)
打死颜妄也想不到,S级食材的获取竟然这么简单。
将双头蛇收容后,力量迅速回流。体能充沛的颜妄找了块礁石坐下,回味起方才的战斗——
如果那也算得上是一场战斗的话。
蛇的嗅觉很灵敏。
颜妄还未彻底踏进洞穴,几百米深处的巨蟒就已经抖着蛇信子,着急忙慌的要跑路了。
她也是胆大,看巨蟒没有攻击的意图,不管体能还未彻底恢复的事实,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追上去。
“这绝对是新食材!”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大打出手。
临死前巨蟒还是反抗了一下的。
这反抗的力度微乎其微,就像一位重症晚期的病人知道自己即死的事实,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
好似挣扎的越激烈,受的痛苦就越多。
为什么会这样?
颜妄百思不得其解。
系统有关双头蛇的介绍相当敷衍,跟【温迪戈烙印】一样当起了谜语人。
【神女的眷属】
【等级:S】
自上岛以来,她还没见过哪个食材没有说明的。但蛇肉又有等级,说明还是可以烹饪的吧?
颜妄将一片蛇肉放到【拉玛什图的舌头】上。
【品尝中……】
【拉玛什图极度厌恶这个味道。】
“厌恶?那算不算印象深刻。”颜妄想了想,又把自己淌着血指尖放到舌头上。
【拉玛什图极度喜欢这个味道。】
颜妄:???
总不能把她自己炖了吧。
被雨燕口水涂抹后的伤口飞速愈合,从狰狞的裂口变成细小的血痕。
由于杀了两个“大人物”这次创伤带来的影响还没有背带裤造成的严重。
用海水冲掉身上的脏污,颜妄站起身,跟没事人一样走了两圈,向着北森岛的方向出发。
【全知之雾】雾场铺设范围没有限制,只是场地越大,精神力耗得便越多,像个无底洞似的,不能时时刻刻开启。
为了省点精力,颜妄选择先收起雾场,使用常规的照明手段。
之前的简易火把被海水浸湿,颜妄路上用树枝重新做了个凑合用。
夜深露重,雕鸮在密林中发出鸣叫。
被有限火光照亮的一隅,林木高大的阴影层叠交错,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靠着偶尔启用的雾场,颜妄在荆棘沼泽探测到人数为4,体型与林佳尧几人相近的队伍。等赶到现场,才发现是其他队伍。
之前她在北森岛入口处也与其他队撞上过,对方均很有默契的移开了视线,并不想与她产生冲突。
颜妄本身能出现在他们面前,就让他们认定了一个事实——西野亮已死。
这是个好消息。
B530小队队长以一己之力干掉卡尔和西野亮,打散了两个强队,与A2001队包揽比赛排名前二的局势已定。
剩下那些势均力敌的队伍可以争抢多出来的保底通关名额。
有人选择苟,老老实实搜罗食材,尝试靠比赛胜出。也有的人埋伏在北森岛,将竞争对手一个个铲除掉。
对于颜妄来说,这场比赛基本上没有悬念。区别只是他们和崇佐所在的队伍谁能获得第一名。
即使此前合作过,难说对方会为第一的奖励下狠手。多亏了这个怪谈吧,现在她对谁都生出了警惕之心。
没在荆棘从来找到人,她将全知之雾收起,准备到另一个地形再铺开,收容空间里的合同道具却产生了变化。
颜妄取出道具,系统显示合同失效。失效的原因是……丁诚已死亡。
白纸上的条例逐字化为灰烬,丁诚留下的亲笔签名爆出一团火焰,将整张合同焚烧殆尽。
出事了?
颜妄眉心一跳,凝心聚神,直接将全知之雾铺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被雾笼罩的岛屿里,总共有6支队伍。2支队伍在入口附近守株待兔,4支队伍均分得很散。
没有她要找的人。
颜妄很快回到中心岛。
鱼小舟睡得跟死人一样,被颜妄摇醒,才迷迷糊糊的睁眼。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颜妄一脸严肃。
“哈……起码半小时前吧。”鱼小舟揉着眼睛坐起来,“他们三个去南沅岛了,山姆想出海钓鱼。我实在太困了,他们没让我跟去。”
拉玛什图恢复了他们的健康,但异能升级之后,鱼小舟整个人就一直处于没什么精神的状态,猛灌咖啡也不顶事。
看颜妄脸色不对,她脑中的困意顿时散了一半,敏感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鱼小舟异能升级后的副作用影响不小,就算跟去南沅岛,未必派得上用场。
“没什么,你继续睡吧。”颜妄面色不变,一人追去了南沅。
此刻整个帕戈斯群岛唯一明亮的地方,就是南沅岛的码头了。
夜幕下的灯塔发出羸弱光芒,照亮底下的零散船只。
在道具布成的广袤雾场里,此时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只有两艘快艇。
其中一艘正好5人,从体型上看是两女两男一儿童。颜妄不用多想就能猜到是崇佐那一队,恶魔厨房里有小孩的队伍仅此一支。
而另一艘快艇上只有两人,一男一女。很大概率是林佳尧他们。
思索没几秒,一道锐利的电光穿透薄雾,如箭矢般从远方射来,目标直取颜妄眉心。
快速收掉雾,她旋即矮身,电光直击向身后的羊角树。
刺啦一声响,伴随着木炭的焦味,羊角树皮被闪电劈成碎屑,露出燃着熊熊烈火的内里。
要不是闪电发射的位置极远,给了她许多反应时间,不然这一击能不能躲开还真不好说。
颜妄心惊肉跳,进怪谈以来第一次感到后怕。
就算是跟西野亮打的那一架,也没有给她造成如此大的压迫感。
A2001的成员,还真是藏龙卧虎。
成员之间的氛围不似家人,却带着一个小女孩。大概是因为,大部分队员都是雇佣而来的,武力强悍的“向导”吧?
难怪同样是竞争对手,西野亮只盯上了颜妄他们,没再继续招惹崇佐那伙人,感情是招惹不起。
码头边的路灯滋滋作响,令人作呕的光线在闪烁几秒后,灯泡像个外挂喇叭一样,传出了崇佐熟悉的声音。
“……叶小姐,没想到是你,我还以为是西野亮。没人告诉你,贸然使用这种探测道具,可能被他人视作攻击行为么?”
纵使有电流声干扰,他声音里的愉悦也是显而易见的。
刚才那一道雷击是给她的教训。
她躲开了,是她命大。躲不开,命该如此。
他们之前是有过合作交易,但不代表他们是盟友。没有明确的利益冲突,非必要A2001不会主动攻击她,但也不会在发现探测人是她以后,手下留情。
上一次在这把崇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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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了一道,要不是有合同约束,再加上认错态度诚恳,估计她都未必能活着走出南沅岛。
这才是崇佐的异能吗?那他的实力也太可怕了。
在这个怪谈,颜妄学到太多东西。
要不是仗着强悍的异能,她最可能的下场就是跟那些误闯入B级怪谈的倒霉炮灰一样。
血管里流动的血液好似沸腾,体温飙升,颜妄面色沉着,进入戒备状态。
崇佐那一方没有要再攻击的意思。
大抵还是留了点儿情面,给个警告意思一下足矣。
翻涌的浪涛声透过灯泡模糊传来。
很快,有个更显俏皮的女声兴奋道:“叶小姐?你好,很期待下次在A级怪谈遇见你!”
这算……战书?还是好友申请?
颜妄更偏向于前者。
电灯扑闪几下,有要熄灭的迹象,颜妄赶紧出声:“等等!”
“怎么了?”女生语含期待。
看来电光异能的操控者是这人。
颜妄舔了舔唇,“你的异能是操控电,可使用电来传声是吗?能不能帮我给朋友带个话。”
女生一愣,显然是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家伙。
颜妄听到来自另一个女人的冷哼,她低下头,忍不住为自己的乞丐行为笑了一下,只能安慰自己——问一句不要钱。
出人意料的,女生经过短暂思考后,竟然大方答应了。
“哎呀,你这家伙真有‘意思’啊。”女生口齿不清的嘟囔着,有个清亮的啪叽声,像是在嚼泡泡糖。
女生语调不耐烦的说:“行吧行吧,我猜那俩家伙就是你队友吧?要带什么话。”
“请帮忙转告,我在岸边等他们。谢谢。”颜妄咧出一口白牙。
啪,电灯灭了。
分别前,颜妄将潜水服和其他工具分给了林佳尧他们,潜水服上有装配潜水手电。
女生会轻松的答应这个请求,绝对是有自信能带到话。丁诚倒无所谓,只是希望船上的俩人别出意外。
颜妄在码头附近的长椅上坐下。
大约三个小时后,两人开着快艇回来,山姆拎着满满一桶鱼获。
颜妄第一眼先是看两人状况。
两人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出海的收获不错,很多鱼是A级食材。
颜妄问:“丁诚呢?”
“不知道,我修个快艇的功夫他人就不见了。提防着点儿,指不定和西野亮在某个角落等着暗算我们。”山姆不在乎地说。
颜妄将视线扫向林佳尧,后者抿着唇,摇了摇头:“我也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跑掉的。”
“管他死活呢,反正评审阶段能看见他。难道他能跑到怪谈外边去?要我说,他是死在外边最好。早知道我应该告诉西野亮他当墙头草的。”
他跑不了的。
颜妄在心中暗道,没把合同的事跟两人说。就像山姆说的那样,反正人也死了,一切不重要了。
早在丁诚将她置入险境,测试她的时候,她就不会把丁诚当成队友了。
颜妄把拿到了东汲岛的事简略说了下。
山姆郁闷了好久的心情终于轻松起来,笑得十分爽朗:“第一名稳了。”
“鱼小怂那家伙在中心岛睡得可香了吧。”山姆提着桶走在前头,笑着摇了摇头,“我怀疑她就是想合理偷懒。”
时间流逝的比大家想象中的快。
回中心岛后没休息多久,就开始烹饪了。
58. 恶魔厨房(31)
“蛇肉?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啊!小时候经常上山抓蛇炒菜,你们说什么也得尝尝我的手艺。”
鱼小舟兴奋的嚷嚷,憋屈了整场比赛,发现自己的厨艺有了用武之地。
第三次比赛只能递交一道菜。有了S级的蛇肉,其他A级的主食材自然被放弃掉了。
鱼小舟在柴火灶旁忙前忙后,一扫之前的疲态,好似前面的修整就为了此刻露一手了。
她面容被火光烘得容光焕发,也没发现队伍里少一个人。
颜妄掠过此起彼伏,泛着红光的岩石灶台们,看见了好几张面如死灰的脸。
其中有个面孔挺眼熟,是卡尔那队的厨子,队伍重组后竟然稳稳当当的挺进了第三轮竞赛。
此时场上的队伍,仅剩下了五支。
这些人要么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要么是实力强劲的佼佼者。但还是有人不确定自己能否从恶魔厨房中活着出去。
除了B530和A2001小队。
鱼小舟做了两道菜。
一道蛇羹,辅料用的都是正常食材,给他们自己吃的。还有一道菜是红烧蛇肉,参赛作品。
“尝尝。”将羹汤装在椰子壳里,她喜滋滋的给每人分了一碗。
颜妄头回尝蛇肉。
瞧着远处互殴又打不死人的两队,她低头浅浅的嘬了一口,精神为之一震,嗅觉灵敏了不止一个档次,连那边斗殴流血的腥味都能闻得到。
“这汤竟然也能变成道具?”山姆先她一步惊叹。
【改良版三丝蛇羹汤】
【说明:饮用后嗅觉会得到提升。来自鱼小舟。】
“小鱼,你好像有个了不得的能力。”山姆目瞪口呆。
“真的吗,可是我感觉这个应该跟食材有分不开的关系啊。”鱼小舟不好意思的笑着。
“既然能变成道具,还是省着点用比较好。”
颜妄不敢多喝了,正打算把汤收起来,咦了一声:“有保质期?那还是喝掉吧。”
系统说明底下藏着一行倒计时的小字,怪谈果然不会那么大方。
鱼小舟说:“是啊,都别愣着了,赶紧趁热喝了吧。”
拨弄着柴火的林佳尧笑了一下,“小舟姐的拿手好菜,我这个资深美食家说什么也得尝尝。”说着,她将椰子壳捧到面前。
圆形碗口遮挡住整张脸,林佳尧饿狼似的的,咕咚咕咚一口气将蛇羹喝了个一干二净。
“有这么好喝吗?”鱼小舟被吓了一跳,“你慢点,别呛住。”
放下椰子壳,林佳尧的眼睛在火光下泛着水光。
她舔了下嘴角,情绪并不高涨,还是很捧场的笑着,“这蛇羹真的很不错啊,味道就跟我在——”
话音未落,一大口血从她嘴里喷射而出,星星点点的血沫在快要溅上灶台的瞬间,被山姆挡住了。
林佳尧的脸色和鱼小舟同样茫然。
大块醒目刺眼的红涂满了她唇瓣及以下的位置,血色一路晕染至她胸口的面料。
林佳尧先是懵懂的扯了下被血浸湿的领口,再是淌着血的下巴,才确认自己吐血的事实。
“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鱼小舟紧张的扶住她。
“我、我没事啊。”林佳尧恍惚的眨了眨眼,刚说完这句话,胃部一阵绞痛。
痛得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俯下身,下意识捂住了胃。她并不冷,还是抖得像是掉进了冰窟。
山姆:“比赛马上要结束了,你再忍忍。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从进怪谈的一刻起,就一直在吃啊。”林佳尧避开了颜妄的目光,把脸埋进发里,眼泪模糊了视线。
胃是情绪器官。
此刻她心理的痛和生理产生了共鸣。痛得她说不出话来,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了一起。
“先歇着,歇着。”鱼小舟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给林佳尧当枕头垫。
“你现在吃不了太清淡的东西。”颜妄意有所指。
林佳尧抱着肚子,没说话,双肩抖个不停。
默默观察一会儿,颜妄双手环抱,抬头吁了口气。
她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怪谈对自己来说没什么影响,大不了再死一次。
也许是失踪在怪谈里,又或者尸体被送回现实,可怜房东老太太或是邻居,要被某天溢出房门的尸臭吓一跳。
对于林佳尧来说,怪谈一定对生活产生了重大影响,逼得人不得不做出与过去相悖的抉择。
在怪谈里,不要对伤害自己的人心慈手软。
林佳尧杀掉丁诚,没有任何问题。
颜妄只是有些感慨,之前在医院的明媚少女变成了这幅样子。
想起登船时女孩心不在焉的样子。
林佳尧,你需要帮助吗?
颜妄很想这样问她。
-
评分环节很快开始。
比起之前点评时的盛大场面,这次就略显寒酸。
拉玛什图抬起的桌子很小,正好够放五道菜。只是上菜的‘战线’拉得有点长。
脚下的火山岩立起,围成了一道道迂回的矮墙长廊,像座迷宫似的。五支队伍同时从各自的灶台出发,必定会在中心点碰到。
临收尾了,还要刁难玩家一手。
上菜的这个任务自然而然的落到颜妄身上。
几乎是看到她出来的一瞬间,A2001的另一个粉发女生兴冲冲的站起来,抢过了队友手中的菜品。
“我来上吧!我来上吧!”女生吐了个泡泡。
“姐姐,你不是不喜欢跑腿吗?”队伍里的小女孩问。
“这次不一样啊,切磋懂不懂!她可以躲过我的闪电极刃哎,多厉害啊。”
“记住,上菜是首要任务。别把事搞砸了。不然我会把你涂着亮片粉的脸打成筛子。”银发女人冷下脸。
“行吧,真啰嗦。一个B级怪谈搞得这么紧张兮兮干嘛。”女孩没好气的瞥对方一眼。
颜妄前脚走,她后脚跟上。
一路畅通无阻的从掐架的另两队面前路过,眼瞅着拉玛什图的餐桌就在前方了,后背猛地响起一阵蹭蹭蹭的快跑声。
被西野亮打出PTSD,现在颜妄对移速快的东西相当敏感。
她迅速转头,视野里一个粉得能闪瞎眼的人形直冲自己而来。
女孩顶着毛糙的粉毛,连衣裙配牛仔裤,从头到尾都是粉,令颜妄不由得想到一句话——少女心都要爆炸了。
就连浓郁芬芳的桃味香水,似乎也染上了粉色似的。
抹着粉色亮片眼影的眼睛弯成月牙,啫喱质感的唇咧起,笑容中带着一股可爱的狰狞。
外表太有迷惑性。
这张娃娃脸猛的冲过来,还真让人一时分不清是敌是友。
“叶女士,你好!”女孩在她面前刹住,‘好’字刚落,拳头就带着风扫过来了。
颜妄紧急避开,刚想告知对方自己没有攻击的意图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看这架势,就是冲打架来的?
菜品提交可是有时间限制的,即使时间够他们跑十个来回,颜妄还是忍不住出声:“认真的?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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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病啊!”
“神经病?NoNoNo!我只是想看看能躲过闪电极刃的人有多厉害啊。”女生笑着,眼神里全是不服。
比赛马上就要结束,要是因为这张屁事被拖住而淘汰就太可笑了。
“我没空搭理你。”看眼身后鏖战的其他两队,颜妄撇下这句话赶紧往拉玛什图的方向蹿。
这怪谈里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啊,之前没碰上这个难缠的女孩真是谢天谢地了。
“桃子!”
女孩玩兴正起,冷不丁听到身后队友的警告,只好克制住了,她吐了吐舌头,不屑道:“胆小鬼。”
将菜肴提交上餐桌的时候,倒计时刻度只剩下了5分钟。
颜妄立在拉玛什图附近,万幸那个叫桃子的女孩没敢在BOSS面前造次。
桃子顾忌队长的脸色,银发女人轻描淡写的扫她一眼,很快就老实了。
表面上的老实,埋着的脸还在对颜妄挤眉弄眼。
颜妄看着这两一冷一热的雇佣兵,好奇俩人们是怎么成为搭档的。没细想多久,一道更冷的视线钉在她的脸上。
来自拉玛什图的,深深的恶意。
好似只要颜妄再靠近一步,她就会张嘴把人吃下去,如果规则允许的话。
颜妄在上轮竞赛对拉玛什图产生的一丝好感烟消云散。
她们一定是有过节吧?
在这样的疑惑中,评分环节开始了。按着顺序,第一接受打分的是A2001小队。
从第一轮比赛开始,这一队的成员配置都没有被调整过。崇佐牵着孩童站在中心位,看来他们两个是“雇主”。
颜妄着重看眼队伍中的另个男人,他的身形异常瘦弱,黑衣服,黑口罩,只露出一双沉稳的眼睛。
看起来应该是这支队伍里真正的向导。
“邓氏鱼生,”拉玛什图哼了一声,“第一次吃这种鱼我就发誓不要再试第二遍,想不到还是躲不过。能抓到这种鱼真是难为你们。”
面对主持人毫不掩饰的嫌恶,A2001小队全体都很淡定。
“好吧,谁让这轮竞赛的主题是‘印象深刻的味道’尽管很不想让你们及格,我还是会打出合理分数。你们的成绩是,42分。下一位。”
在A2001之后的是B90小队。
这支队伍一路上靠杀和抢挤进了终赛,没能在场外干掉其他两队是巨大的倏忽。
在提交作品时他们打算故技重施,卡在中心位置,拖住其他两个成绩相近的队伍,让敌方成员无法靠近餐桌。
然而中心岛的恢复机制让B90意识到自己浪费了太多时间,只好卡在提交时限的最后一分钟,姗姗来迟。
B90递交的菜肴很糟糕。
他们根本就没想过正儿八经的搜罗食材,做一道好菜。自从队伍里的厨子在第一轮竞赛被踢掉后,他们之后的作品都是靠食材等级硬撑着晋级的。
可惜现在,就算用A级别的食材也无法确保自己一路畅通无阻了。
拉玛什图浅尝了一口那看不出颜色的罗宋汤,给出了39分。
A270因没有及时递交作品被淘汰了。B299一直没反抗一副怯懦顺从的样子,趁B90没注意,冲过防守卡秒递交的作品,拿到了40分。
最后一个被打分的队伍,是颜妄所在B530。
颜色润泽,飘着袅袅香气的红烧蛇肉摆在前面。拉玛什图竟然迟迟没有下筷,而是静坐了半晌。
许久,她缓缓抬起头来,唠家常般问了个问题,“B530小队队长,你养过孩子吗?”
59. 恶魔厨房(32)
拉玛什图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颜妄就知道那盘蛇肉是什么东西了。
“没有。”颜妄如实回答。
拉玛什图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鸟嘴里发出“果然如此”的轻笑声,她继续说:“照看一个生命要付出许多精力。我亲眼看着它,如何破壳而出,从一只小蚯蚓长成了灯塔那么高。”
“阴雨天时,它总喜欢挨着我睡觉。它很安静,不吵也不闹;也很娇气,食物喂到嘴边才知道吃。”
拉玛什图垂下头,语调平缓,好似一个母亲在缅怀自己的孩子。“在它之前,还有四个兄弟姐妹。它们都一一离我而去了,我至今都记得它们的味道。”
“这次也不例外。”她垂下鸟头,呆滞的看着前方,浮在空中的筷子夹起一块蛇肉,自动飞到她嘴边。
黄色鸟喙一张一阖,牙齿细细咀嚼着肉块,誓要把这个在自己手下诞生的生命,一丝一缕的品尝干净。
紧致的肉块滑过咽喉,她却觉得自己咽得异常艰难。
筷子飞回桌台,拉玛什图缓了许久,双手撑住餐桌,一滴泪从呆板的鸟眼里滚落。
“你们做得很好。这……确实是令我印象深刻的味道。B530小队队长,我想你从来没有一次,变成我这样过,对吗?”
颜妄眼中透露出一知半解。
拉玛什图和自己说话的语气,就像他们此前见过。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颜妄只是点了点头。
拉玛什图平复心情,“这道菜很符合主题。我会给出……51分。这多出来的1分,感谢你让我得到了解脱。至少以后,我再也不用品尝这样的痛苦了。”
拉玛什图深吸一口气:“我宣布,此次竞赛胜出的队伍是B530、A2001和B299。第三十二届恶魔厨房,圆满结束。”
B90全队的目光由希冀转至绝望。
在恶魔厨房的传闻里,一直流传着这么条潜规则,当主持得到极大满足时,会给出额外的通关名额。
看来拉玛什图今天心情不大好。
她阖上鸟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的意思,带着被淘汰的参赛选手一齐飞走。
天微蒙蒙亮,血珠还未穿过云层溅下来,就被乍起的风吹走了。
跳出来的系统奖励宣告游戏的结束。
【恭喜你,首次从B级怪谈中成功存活!】
【获得入场券X1】
【异能升级】
现在颜妄的手上有两张A级入场券。
一张是恶魔厨房给予第一名的奖励,B530队伍的每个成员都有,另一张则是系统随机给予的。
要不是入场券能卖钱,对于不喜欢钻进怪谈的人来说,第一名的奖励还不如二、三名的道具奖励。
手上有两张入场券,一张名为【黄金电视台】,一张为【烟火璀璨之地】。除了鱼小舟手上也有张黄金电视台,其他人的入场券目的地都不一样。
头一回有了能进入哪个怪谈的选择权,还没出怪谈,颜妄就毫不犹豫的选了黄金电视台。
黄金电视台的入场地点很方便。在家里就能入场,只需固定时间点收看某个电视台就好。
璀璨之地的入场地点可就有些吓人。
她没记错的话,现实世界的那个国家,此刻还在打仗,出国的手续还很麻烦。
“啊,这次回去可以财富自由了。”鱼小舟甩着手上的入场券,感叹道,“这两个地方我都不想去,还是卖掉换个低级怪谈比较好。”
“大家手上的怪谈都不一样,一想到以后很难遇上,我就好好好不舍!”
混熟了以后,紧张时说话会结巴的毛病就没有了,鱼小舟嗷了一声,泪眼迷蒙的把下巴磕在林佳尧的身上,引发后者一连串的咳嗽。
鱼小舟赶忙直起身道歉:“不好意思啊佳尧,你的伤还没好转?”
“好了一点点。没事,这里面受的伤,回到现实会快速复原的。”林佳尧抹去嘴角的血,神情无碍,消沉的坐着。
鱼小舟轻轻撞了下她的肩膀,“别这么闷闷不乐,咱们又活下来了哎!”
林佳尧应和着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她说的没错,不管在怪谈里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撑着一口气回到现实,就绝对死不了。
现实世界,才是他们真正的安全港湾。
鱼小舟的港湾是一个叫栖霞的山城。
“你们要是离栖霞不远,欢迎上我家做客啊。咱栖霞山川秀丽,美景如诗。”
虽然经济发展不太好,提到栖霞的风景,每个当地人都要鼓着脸,激动的自夸上几句。
心情太好,鱼小舟拿着以前兼职导游的劲儿,正准备给几人介绍介绍栖霞的美食,林佳尧打断了她。
“小舟姐……”林佳尧半仰着脸,唇色苍白,“下次不要给别人透露这些信息了,拥有异能的你也是神格候选人之一。”
鱼小舟缩了缩脑袋,天真的“啊”了一声。
鱼小舟轻声道:“那个论坛里的说明我也看了。可是要成神,要拿到S级入场券唉。那么多年都没出现过一张,要获得的话……”
“要在好多好多A级怪谈里轮回,只为了获得那一张入场券。真的,有人能做到吗?”
或者说,有毅力做到吗。
这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道路,危机四伏,深不见底。就算是有勇气一往直前的人,也有许多在中途放弃,或者被迫放弃。
“我觉得大家在现实世界里是可以共存的,用不着敌对。生活多美好呀,在哪都打打杀杀没意思。”鱼小舟异常真挚的说。
其他人没说话。
恶魔厨房的撤离是分批次的,颜妄这批人撤离怪谈的船只还未停靠到岸。
屏蔽掉系统孜孜不怠的诱惑,颜妄看了看天。
什么摧毁怪谈,说得轻巧。拉玛什图在天上,她也得有本事飞上去啊。
何况,她现在也有点累了。精神上的疲惫。
这次回去,她得好好捋一捋外边的世界了。
颜妄获得私域以后就没怎么仔细琢磨过,注意力全放在了怪谈上。
直觉告诉她,私域对她和她那个世界的影响,远不止一个可随意改动空间那么简单。
只要私域会扩张和升级……
颜妄闭了闭眼睛,一声清亮的鸟鸣拉回思绪,她才发现自己一路散步来到了南沅岛。
不用出海后,她有了观赏这座岛屿的闲心。
天和海依旧是灰扑扑的,给人的感觉却不如比赛时那么低沉压抑。
今天的大海很平静。
如同被母亲哄睡的孩子,拍打礁石的浪花力度也小了许多,仿佛孩子睡着时的轻声呓语。
灯塔下的码头摆着一排排长椅。
这里要不是怪谈,倒挺像是个度假胜地。
适合游客来喂喂海鸥,吹吹海风,甚至有人穿着泳衣站在悬崖边准备跳水。
颜妄笑了一下,笑容很快凝固在嘴角。
她在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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伫立着的崖边,看到一个穿着泳衣,正在做热身动作的人。
颜妄快步跑了上去:“你好。”
穿着泳衣的女人动作微顿,缓缓转过头来。
这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
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面部平整,肤色淡黄,法令纹像纸折痕,一双眼睛很有精气神。
女人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她,做拉伸动作。脸上没有疑惑也没有好奇。
“你是怪谈玩家吗?”颜妄问。
她知道这个可能性不高,但也不代表怪谈结束了,玩家就一定不能待在该区域里面。
女人还是没说话。
好似颜妄是一块石头,或一个杯子。很少有人对着石头和杯子说话。
颜妄没生气,看着对方热身的动作,是要跳水?
鬼使神差的,她想起在海里捞到的那枚婚戒。
“这是你的东西?”
戒指从收容里拿出来的瞬间,女人就已经转过头来了,接过颜妄手里的戒指,眸光像在看待一位老友。
“啊,你找到了它。”女人有些惊讶,淡淡地笑着,好似陷入一段远古的回忆。
天光照亮了戒指内侧刻着的人名。
女人歪头看了一会儿,没有任何留恋的将戒指丢回了海里。
原本沉稳的海平面顿时波涛汹涌,怒浪翻滚。
女人来到岸边,一道高高卷起的海浪立时又沉寂下去了。
天高气爽,风平浪静。
女人一头扎进水里,灵巧如一尾鱼。大海温顺的拥抱了她。
颜妄抬头,望着广袤的边际,隐约觉得怪谈并不是一个独立存在的空间。
-
这次从怪谈出来,现实世界的时间已跳到了深秋。
私域范围又扩张了,面积变大了三倍。
颜妄却还缩在这间小又挤的出租屋里。
她穿着夏天的T恤,灌进屋内的冷风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颜妄微侧过头,一个眼神,窗扇顶着风“嘎吱”一声自己关上了。
几百米开外的公园在办万圣节集会,不少住在其他城区的网红和小青年也前来打卡。
鬼屋、蛛网、南瓜灯,吸血鬼雕塑栩栩如生,氛围营造得很足,主办方还专门请了街头艺人扮演活雕塑。
不少孩子在入口被吓得惊叫连连,发现丧尸是人扮的后,又发出刺耳的尖笑。
一切在她私域范围内的动静,都能事无巨细的传进她眼里、耳里。
如果颜妄不想听,也可以关掉这则感知功能。
她选择收听。
上班的时候没感觉到自己有多热爱生活,进过怪谈后发现还是阳间世界好。
她一心二用,边浏览论坛,边感知着集会的热闹。忽然想起收容空间里有个鬼小孩依依。
小女孩这时候出现,是不是还挺应景的?
随着她心头一动,红裙小孩出现在了客厅。
不似在恶魔厨房里的呆滞,一进到私域,依依便绕着茶几转了几圈,如同在打量新的环境。
让颜妄差点升起道具有了自我意识的错觉。
门被敲响了,外卖员的声音透过门缝钻进来。颜妄控制依依藏在了角落里,开门拿外卖。
等拿完外卖回来,原本站着人的地方空空如也。
昏黄灯光打进阳台,刚关好的窗户又大大咧咧的开着。
颜妄放下外卖,感知飘去了五百米外的公园,眉梢松动了一下。
60. 万圣节
“啊啊啊——”
“啊啊!”
阴森可怖的氛围灯下,原本矗立不动,脑门上围着条粗糙缝线的“科学怪人”乍然一吼,吓得孩子们东奔西逃。
尖叫声此起彼伏,贯穿了广场。
面前陡然冷清,趁下一批游客还没过来的间隙,科学怪人活动着发酸的腰,心里也跟着酸酸的。
当代大学生兼个职真不容易啊,一天站下来,又要吓人又要合影,嗓子和腰腿遭受双重折磨,人都快废了。
不多会儿,回过味的孩子们很快回来,忿忿不平的指责他:“你吓唬人!”
“吓唬人怎么啦,今天是万圣节。”
谦和的男青音从冷灰色双唇里发出来,一下子消解了孩子们的不满。
“你、你的声音根本不像外表一样老。你几岁啊?”
“你猜。”科学怪人咧嘴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别生我气啦,万圣节快乐啊!快来拿朋友费。”
正准备清算的孩子们偃旗息鼓,将科学怪人围在中间。
“排好队,不推搡,一个个来,大家都有。”
科学怪人半蹲下身,挤到面前的每双小手都像嗷嗷待哺的小鸟。
“我要草莓味的!”
“好。”
“我、我可以要西瓜味吗?”
“好。”他耐心的在糖果堆里翻找,把绿皮红心的糖果递上,顺势打掉了另一只小胖手,“你已经拿过2次了。”
“我没吃够。”小胖墩理直气壮的说。
科学怪人看着他,不恼,笑笑,温柔的说:“可是糖果是有限的呀。你多要一个,其他小朋友就没有了。我们要懂得分享,让别的小朋友也尝到糖果,对不对?”
小胖墩悻悻的走了。
发完一圈,手上还剩两个胡萝卜味的。天老爷,连他都想问问谁发明这味道的,小朋友能爱吃吗?
科学怪人直起腰,看见不远处的红裙小女孩。
她绑着两个麻花辫,上面是同色的蝴蝶结发卡。红绸小洋裙整洁可爱。
那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他,表情犹豫且害羞。
应该是社恐型的小朋友,不好意思主动要糖果。
科学怪人蹲下身,冲她晃着手里的糖果。
但愿她不讨厌胡萝卜吧。他心想。
小女孩慢腾腾的挪过来了,奶声奶气:“我妈妈不让我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原来是这个原因。
科学怪人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妈妈说的很对,你听她的话。”
小女孩点点头,没走,还是巴巴地望着他,小声说:“……但我还是想吃,你能不告诉妈妈吗?”
他哑然失笑,蹲下身:“行。要是吃坏肚子了,让妈妈找哥哥算账。”
小女孩抿唇一笑。
科学怪人正想吃一颗以示糖果没毒,倏地瞪大了眼睛,爽朗笑着:“小妹妹,你这造型比我还专业啊。”
小女孩循着他声音回过头,被无声出现在自己背后妆容可怖的孩子吓一大跳,“啊”的一声推开对方,身后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科学怪人赶忙去扶,满脸黑泪的女孩起身,竟是一声未吭,不吵也不闹。
“手是不是擦伤了呀?哥哥给你吹一吹,不疼不疼。”他鼓着脸,小心吹掉手上的灰。
小脸脏污,双眸紧闭的女孩歪头,问他:“你不害怕吗?”
“我怕呀。哎呀,真是吓死我啦!”
他浮夸的表演完,往她手里放了枚糖果,笑眯眯地说,“为了庆祝你吓到我,那就奖励你一颗糖果吧!”
女孩握紧手中的东西,亦步亦趋的离开了。
“妈呀,现在的家长真有实力,孩子COS装一个比一个下血本啊,能直接拉去鬼屋当NPC了。”
他站起身,抹了把汗,回想刚才对方头顶会转的眼珠,心肝都有些发颤。那顶人脸帽子做的太真实了,要不是今天万圣节,换个平常的夜晚,他绝对会吓晕过去。
女孩走到角落,牙齿咬开塑料包装,嘴巴里的味道甜丝丝的。
不少家长牵着小孩路过,看到她都忍不住惊叹一声,纷纷上来求合影。
“你家长呢?”不少阿姨叔叔关心道。
“没、没有家长。”
零食包装设计对她来说过于新奇,她用牙齿咬了好几回都没咬开,有个大人接过零食蛋一扭,露出里面的巧克力和玩具。
“吃吧吃吧。”那个叔叔笑眯眯地说完,扭头对旁人道:“这孩子可能是跟父母走丢了,打电话报个警问问。”
当颜妄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手里正抱着一堆被投喂的小零食。
其他人发现家长来了,叮嘱几句就走了。
“依依。”颜妄唤道。
依依腋下夹着盒薯片,正跟蓝莓味的□□糖较劲儿。听到颜妄的声音,动作顿了顿,仰起头,巴掌大的脸浮现出害怕。
——她没有遵守好主人的命令。
把零食推给颜妄,依依小心翼翼道:“我喜欢待在这里。”
颜妄没想到在私域里,依依会拥有自我意识。
因为道具持有人的更换,依依的记忆被重置,对于颜妄,依依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印象,知道是主人,要听主人的命令。
颜妄没有升级【依依一家人】,依依也就没有关于爸爸妈妈的记忆了。
颜妄心情颇为复杂。
没想到怪谈核心转化而成的道具会在私域里有自我意识。
不过,今天是依依唯一能光明正大出现在普通人面前的节日。
颜妄宽宏大量,冲她点头:“去玩吧。”
在颜妄意志干涉下,依依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攻击意图。
现在的她,就是一个扮作鬼怪的普通小女孩。
看着依依在私域里自由活动的模样,让颜妄不禁联想起拉玛什图与恶魔厨房。
假设私域能扩张到星球的任何角落,那么怪谈BOSS的存在是不是就挺像某区域看大门的保安?
它们被放在特定地方,或许是为了抵挡来自其他世界玩家的入侵。
这么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怪谈的规则是谁制定的?对于原住民来说,当然是巴不得入侵者全都被消灭最好。
事情越想越多。
颜妄叹了口气,打开论坛,首页有关“神格候选人”的人数出现变动。
候选人从原来的199锐减至61,如果她猜得没错,这些人八成是死在怪谈里了。
作为正式候选人,进入的怪谈难度会偏高不是什么难猜的事。
就像此前的死亡派对,当时有两名异能玩家,再加上死亡人数的突破,导致他们所处区域的难度陡然提升。
而当前所在世界的候选预备役,人数则没削减太多,从最开始的500降为470。
有经验的预备役混迹在低级怪谈,存活率还是挺高的。
只是不知道,当某个候选人获得S级入场券,她所处的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玩家和玩家之间会展开斗争吗?私域与私域之间的扩张碰撞,会不会又引发一连串争斗。
就像那个有关“怀瑟门”的帖子一样,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大家互相猜疑刺探,消灭潜在竞争人?
还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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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这些拥有异能和私域的人,对这个世界来说,是不是一种病毒式的存在?
爆米花的香甜气息洋溢在鼻腔里,耳边的嬉笑怒骂很真实,橙黄的氛围灯照亮了每一个人的笑脸。
迷茫爬上了颜妄的心头。
对于这些人来说,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存在?是敌人,是主宰,还是这个世界的病毒?
颜妄的脑袋里浮现很多张脸,有过去的老师同学,邻居同事,有许玲……还有林佳尧。
自回到现实以后,林佳尧就再没回过她的消息了,就像整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们的聊天消息还停留在颜妄发的那句“需要帮助吗?”
颜妄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的,可是……那孩子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他们以后也许会成为敌人,但不会是现在。
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颜妄吐出一口气,忽的心头一动,闭上眼,将感知的触手伸向2公里以外的地方。
这个距离有些极限,处在她私域范围的边缘。
南城一中。
深夜无人的档案室内,一台电脑主机嗡嗡运转,显示器亮起。
启动动画过后,进入老旧的WIN7系统界面,鼠标自动移动,搜索出一份学生档案。
光标掠过一连串信息,一寸照,最后定格在了家庭住址和休学两字上。
信息显示,林佳尧休学已有半年。
是因为身体或是心里原因休学的吗?
回忆起医院的初遇,有那么个强势的母亲,林佳尧要和母亲沟通怪谈这种事并获得支持,应该耗费了许多精力。
想起当初和林佳尧妈妈擦肩而过,钻入鼻腔的那股味道,颜妄忽的眉头一皱。
当时颜妄刚对那味道不敏感,乍然闻见疑惑了一瞬也没往心里去,只觉得在哪闻过。
这两天在恶魔厨房,颜妄的鼻子或许算不上灵敏,但对尸体的腐臭味,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如果那是一具尸体……事情变得扑朔迷离了。
林佳尧的母亲是她的试炼对象,还是竞争对手?
-
小区处于新城区。
大平层,考究的中古风装修,天光从落地窗外斜进来,把客厅都照得很敞亮。
站在窗边,低头就能看到车流如织的跨江大桥。
侧过头,白墙上挂着的是业主的肖像照,底下的黄花梨案几上一排奖杯徽章,摆放得整整齐齐。
林舜,女,年五十,南城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制作人。
照片上的女人眼神太过锐利,让人忽略掉了其明艳的五官。很神奇,母女俩的相像度有百分之九十,气质却截然不同。
一个盛气凌人,一个柔婉无害。
颜妄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主卧的一具尸体。
一具活着的尸体。
这么说很矛盾,但颜妄找不到其他的形容了。
昨夜得不到回应,电话也打不通,颜妄怀疑林佳尧出事了。毕竟从恶魔厨房离开的时候,林佳尧身上还带着“伤”。
今早凌晨,她克制的将一点全知之雾铺在林佳尧家附近,在房间里感知到一具被放在浴缸里的人体。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感知到事情不对劲,颜妄使用演员的自我修养,化作林佳尧的模样通过人脸识别,混进来了。
看到“林佳尧”这张脸,原本死气沉沉的活尸异常激动。
那失去活力,尸斑遍布的灰色肌肤紧贴在骨头上,原本浓密的乌发掉的一根不剩,深深下陷的眼眶仿若峡谷,早已看不出昔日的容颜。
61. 鱼小舟决定暴走
林舜趴在浴缸边缘,下半身浸泡在墨绿色的水里,乍一看就像半截身子挂在浴缸上。
林舜的精神没有随着尸体的腐烂而错乱,脑中仍清晰的记得三个重点事项——死亡、怪谈、女儿。
才一个晚上过去,女儿出去又回来,神态俨然换了一副模样。看向自己的眼中,带有疏远和观察。
林舜黏成一条线的唇角往下撇,苦笑了一下。
她们本是母女,却活成了仇人。
杂乱零碎的回忆交叠在一起,每一帧的停顿,都是她的挫折教育,她在用言语羞辱女儿的画面。
林佳尧你在等什么,你不是恨我吗?杀了我啊。
林舜真的很痛苦。
她这么强势的人,无法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为什么软和似杂草,风一吹就低伏,总是习惯性的找倚靠,离不开大人。
她真讨厌自己的女儿会是这个样子。
大抵许多过于优秀的家长,心中都曾有过相似的疑惑——为什么我的子女,不能像我一样强大独立呢?
这是个食肉社会,食草动物不会有好下场的。
于是林舜用尽羞辱和冷暴力,常年不回家,逼着女儿去独立,去成长,让外壳坚硬起来。
她大概就是这样,成了堵在女儿生路上的一块大石。
她逼死过女儿一次。
如今,她又变成怪谈的样子,再次将女儿困住。
她知道女儿恨她的。
似乎所有父母都天然掌握着子女的生杀大权,只要随意拨弄下手指,以爱与血缘的名义,就能轻易让孩子丢盔卸甲。
尽管她也曾那样做过,林佳尧还是想强留住她,哪怕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彼此不融,又难以割舍,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林、佳尧,你不是恨我。吗。杀、了、我!杀了我啊!”
黑皮包骨的活尸敲打着浴缸,声响在浴室里回荡,污水被激起水花,溅到了铺地的毛巾上,散发出恶臭。
“我不想活了,让、让我死啊……”声音有气无力的垂下,像一把艰涩的二胡。
“女儿”纹丝不动。
林舜沿着浴缸垂下头,涣散泛白的瞳仁沉溺进了另一片世界里。
那个世界,她还是光鲜亮丽的制作人,白天身边围着一圈阿谀奉承的下属,夜晚忙于应酬久不归家,偶尔接到女儿独居害怕的电话,应付几声挂断即可。
那里才是她的世界。
颜妄面无表情的站在远处,系统提示的声音在耳畔狂轰乱炸。
【恭喜玩家发现新怪谈‘双生’!】
【成功摧毁怪谈核心即刻升级私域范围,获得道具奖励!】
原来林佳尧通关的“新手试炼”,并不是自己的怪谈。
不知道小姑娘从哪搞的入场券,给自己续住了时间,新手试炼一日不结束,对深陷其中的玩家影响愈发巨大。
颜妄褪去伪装,在林舜面前蹲下身,问道:“阿姨,佳尧去了哪儿?”
林舜一动不动,罔若未闻。
看这情况,就算是活尸的状态也维持不了太久了。
颜妄眉心紧拧,刚起身,沉寂无声的林舜突生异动。骨节凸显的双手紧箍住颜妄双腿,抬腿间被轻而易举地带了出来。
矮架上积灰的水杯被顺势带翻,在瓷砖上四分五裂。白水很快与地上的脏污融为一体。
只剩上半截身子的林舜拖着椎骨如爬行动物般,迅速拿进一片碎片,狠狠扎进全身上下唯一还有活力的地方——那颗跳动的心脏。
不属于自己的鲜血从心脏中缓缓流出,感受着体内仅剩的一点生命力在流逝,林舜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颜妄低头俯视着林舜,面上充满怜悯。
她可以拦住林舜的。她没有。
对于林舜这样的状况来说,活着只会是折磨。换作是她自己,也只求死个痛快。
颜妄再次放出全知之雾,一小块一小块搜寻过南城各个角落,也没找见林佳尧的身影。
难道林佳尧为了破局之法,回家后又立马去了下一个怪谈?
想到这,颜妄有些愕然。
一天过去了,没等到人。看来真是进怪谈了。
颜妄在林佳尧家里留下一部分雾场,以防有其他玩家进入将未绑定的怪谈核心拿走。
打道回府后,她在论坛搜索有关黄金电视台的情报,一无所获,在心中判断这个怪谈比较新。
首页上充斥着大量关于低级怪谈的帖子,大家互相讨论交流苟日子的心得。
一个月多前,颜妄还泡在这些帖子里面,不放过任何线索。如今这些信息对她却没多大用处了。
排行榜上的怪谈又换了一批。
在榜的A级怪谈不多,颜妄筛选刷新了一下,发现黄金电视台暗戳戳的出现在了榜尾,死亡人数为10,下一秒又跳到11。
死亡人数以秒为单位,一比一迅速飙升,很快超过上一名的99人。
怪谈开始了?
手上这张入场券只标记了要收看的电视台和时间节点,未标记日期。
原本她打算在现实中第14天再收看节目,看到排行榜末尾的黄金电视台,颜妄打算切台先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夜晚9点,沿街商铺关了大半,行人稀少的街头萧索弥漫。
属于市井的热闹气被分散带回了家里。
老式居民楼的隔音效果不怎么好。
楼上周大爷正在收看京剧,抑扬顿挫的腔调回荡在整个楼道里;住对门的吴姐在跳健美操,楼下许叔的女儿准备考教资,习题的讲解声在往上飘。
与之相比的,是301室的死寂与冷清。
客厅没有开灯,电视荧屏的光将屋里照得发冷。
红裙女孩窝在南瓜风格的懒人沙发上嚼糖果。
“先是跳到正在播放娱乐综艺的江城卫士,再往下跳3个频道,再往上跳4个,再跳到下一个频道。”
“那不就是没换台吗。”
入场券的一大串操作说明读下来,颜妄看到最后一句,庆幸自己先看了一遍说明,不然边读边调要变成小丑了。
她直接将电视调到目标频道。
开幕就是刺耳熟悉的罐头笑声,《黄金大乐逗》播放接近尾声,主持人拿着话筒上台,念着下轮竞赛小组的名单。
“这节目竟然还没播完。”颜妄调整下坐姿,感慨不已。
最喜欢的喜剧演员被淘汰后,她已经很久没看过这个节目了,没想到这个频道竟然能跟怪谈扯上关系。
她兴致缺缺的看了半个小时,电视画面也没发生变化。
看来必须得复刻入场券上的说明步骤才能发现怪谈。
颜妄认命的操作一通,跳转回《黄金大乐逗》。
荧屏滚完制作名单,右下角飞速的跳了一下时间21:11,随后电视滋的一声,进入了雪花屏。
强烈的电流声在耳道里轰鸣。
戏曲声、体操乐、讲课声、汽车鸣笛、落叶、行人的嬉笑怒骂,各种声音交织,在脑海里躁动,回响,震耳欲聋,仿佛灶台上沸腾的一壶水。
壶盖咕咚咕咚作响,疯狂震颤后,热水和着滚烫的金属碎片轰然炸开——
世界重归死寂。
她的脑袋也清净了。
颜妄尝到了唇瓣的温热和腥甜,鼻血顺着下巴滴落到了T恤上。
“欢迎来到黄金卫视!!我们的节目24小时播放不停歇。现在时间是晚间9点12分,接下来为您播放的是《夜闻知天下》。”
不知何时起,电视恢复了信号。
温柔甜美的女声播报完,荧屏在吸尘器广告上停留一秒后,接入新闻演播厅的画面。
台上两主播,一男一女,都穿着正装。年纪约莫五十左右,长相和声音都很沉稳,一看就是有多年从业经验。
在他们的背后,是一张巨大的电子荧屏,主题页面是颗金黄色的星球。
“夜闻知天下”五个立体大字环绕在行星环上。
大气庄重的音乐播放完毕,女主播从稿子上抬起头,露出职业微笑:“欢迎收看本期《夜闻知天下》,大家好,我是沈夜。”
男主播:“我是徐闻。”
内容提要结束后。
女主播继续说:“今天下午八点二十七分左右,金河区一栋居民楼发生火灾,火势猛烈,许多居民被困在楼中。消防部门已赶往现场抢救。”
画面一转。
火光冲天的居民楼矗立在夜幕底下,滚滚浓烟几乎能溢出屏幕。
本该出现救护车、消防车的街道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抢救人员出入的迹象。
整个场面,唯一出境的活人,便是拿着话筒的现场记者。
画面外,女主持的声音不容置疑:“本台记者鱼小舟将为您介绍现场情况。”
在男主持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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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的催促下,手抓话筒,低头逃避镜头的记者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抬起头来。
她套着的破洞雨衣粘着一片鱼鳞,兜帽下的面孔被火光映得发黄,两道眉毛因恐惧而耸起。
男主持风趣道:“看来我们的同事忘了怎么打开麦克风~!”
女主持:“记者,能听见我们的声音吗?请介绍下现场的火灾情况。”
别着发卡的刘海抚到耳后,女生紧盯镜头,笑容里透着惊惧,似乎那个令她恐怖的东西就在镜头后面。
舔了舔唇,她艰难开口道:“大、大大大家好,我是现场记者鱼……鱼小舟舟。现在时间是下午八点——”
“不对,现在时间是下午九点二十分。”女主播专业而冰冷的打断了她。
“啊。”鱼小舟面容苍白了一瞬,紧张之下,忘了之前打好的腹稿,只能硬着头皮道:“对,下午九点二十分……我在火灾现场。”
“咦!”男主播惊叫,“好像有幸存者从居民楼里面出来了!1、2、3,整整3位幸存者!天呐,他们正在朝记者走来。鱼记者,赶快采访一下幸存者!”
感知到泛着浓烈的热源在向自己靠近,鱼小舟手指捏到发白,也不敢把视线从镜头前转移开。
三个幸存者仿佛烧着火的柴火棍,四肢扭曲,步履蹒跚地冲鱼小舟所在的方向前进,动作间抖落一地的焦皮。
男主播笑道:“幸存者已经来到你身后了,看起来似乎有很多话要说!鱼记者,别忘了这是在现场直播,拿出你的专业态度,别扭捏得像个小学鸡一样。”
鱼小舟咬住唇,眼底泪光闪烁。
男主播:“哦!拜托,咱们不是在演话剧,还没到掉眼泪的时候呢,把眼泪留到下一个飓风现场好吗?那样会应景点,应该?”
双唇跟波浪线似的抖索了好久,在男主播恶意的调侃下,鱼小舟抬眼,面容因愤怒而涨红升温。
她猛地吸了一大口气,将话筒砸向镜头,情绪爆发:“统统去死吧!老娘不干了!”
摄像头翻转后在马路上飞出一段距离停下,捕捉到一片尸山火海。
画面猛的一黑,切回到演播厅。
男主播笑容中透露出些许慌乱:“工作人员出现了一些意外状况。请观众朋友们稍作等待,我们很快回来。”
女主播迅速接上:“接下来为您放送的是《异想歌剧院》!”
金碧辉煌的歌剧院,迭奏舒缓的交响乐团。
扮演木偶的女演员身穿小洋裙站在圆形木台上,一举一动,将木偶形体的呆板展现得惟妙惟肖;婉转空灵的花腔咏叹调更是让台下观众沉醉不已。
高音至一半,戛然而止,如同没电的机器人,音调渐低了下去。
另一个歌剧演员来到女演员背后,做出拧发条的动作,后台同时配上了音效。
滋啦——滋啦——
拧完发条的“木偶”昂然挺胸,正准备唱下一段,斜后方的木墙就被撞破。
人形大的墙洞里钻出个穿着雨衣的瘦小身影,将交响乐团席位上的演奏家撞得人仰马翻后,肇事者一溜烟跑没影了。
紧接着又三个燃着熊熊烈火的焦尸冲出来,瞬间点燃了舞台上的红丝绒幕布。
比观众们的尖叫先响起的是舞台上方的愤怒轰鸣,套着拉夫领的硕大脑袋坠落,冲雨衣人消失的方向滚去。
“《异想歌剧院》出现突发状况,请您不要换台,精彩还在继续!”旁白声力不从心。
“哟哟哟~家人们,欢迎回到《飞车与暴力》!我是你们的闪电阿坤。美好一天从夜晚开始,让我们的新成员——反叛小子为您献上即兴表演。”
喷绘着二次元美少女的赛车人冲镜头挤眉弄眼后,一个戴黑框眼镜,满脸青春痘,身穿皱巴巴衬衫的男生被推搡到中间。
五六盏大灯打到他身上,男生深吸了口气,豁出去唱道:“药!这里是反叛小子,说话一点都不扒瞎,敢造次就把你裤子扒下~!”
他舞了一通广播体操,陡然闻一缕焦味,发现屁股着火,赶忙把裤子褪了下来。
回望身后,一位将小电驴开出重型机车气势的神秘人士带着三个火柴人和一颗巨大脑袋,如龙卷风般飞速袭过。
节目的收音被掐掉,导播镜头持续跟进捣乱分子的冲撞路线。
电视台里,一个严肃的男声高喊道:“检查到多名工作人员在节目现场肆意窜逃!全体进入一级戒备!!”
62. 鼻涕虫快餐(1)
【……本台出现技术问题,正在调整,请稍作等待!】
电视台若是能拟人,黄金电视台现在的情绪绝对是手足无措。
在多个灾难级别的直播现场后,节目画面终于被掐断,黄底黑字的招聘广告配合过渡音乐,填充了短暂的等待时间。
【24小时不间断直击现场,各爆款节目轮播!黄金电视台现广招各路演出嘉宾、工作人员!拿起电话拨打12122121,期待您的加入!】
作为怪谈中的新起之秀,凭借上百个直播综艺和超高死亡增长数,狠狠吸引了各世界一大波关注的同时,论坛上有关【黄金电视台】的讨论度也在爆炸式增长。
其中有条热度不怎么高的帖子引起颜妄的注意。
【1楼:牛大发了,历史上第一个不限时不限入场地的新怪谈,还能在场外看直播。】
【5楼:我比较好奇它哪来这么多场地支撑不同节目的直播与录制,那些地方看起来不单单是摄影棚那么简单。】
【6楼:谁打招聘电话了?】
【7楼:放心,新大陆多的是大佬探路。敬请期待吧,也许在不久的将来,S级入场券会出现在你我的手中。】
【8楼:包括我这种在低级怪谈混日子的小虾米吗?蹲蹲。】
与此同时,另一个关于怪谈玩家的讨论帖在首页居高不下。
【标题:哇靠,那个鱼小舟大佬谁认识?在A级怪谈横着走,不要太强悍了好吗!】
【1楼:她好像有能穿梭空间的能力。】
【2楼:截止断播,她至少在8个节目中出现过,如果这8个节目的录制点处于不同场地,那么她的空间穿梭能力强到离谱,绝对是常年混迹在A级怪谈的大佬。
我从今天下午就开始关注这个所谓的“黄金卫视”了,这里面有些老面孔,都是在一个节目结束后,才能出现在下一个节目里,不存在中途跳场的行为。
但随着时间推移,节目里的新面孔越来越多了,我怀疑这个怪谈的入场门槛非常低。】
【3楼:有多低?[回复2楼]】
【4楼:低到你把招聘电话给朋友,他打个电话就能入场的程度。够低吗?当然了,你的朋友也得是怪谈玩家。[回复3楼]】
【5楼:??那高级入场券不就贬值了。】
【6楼:别急。看到排行榜上一路飙升的死亡人数了么?不同门槛进去的玩家在里面,待遇肯定也不同。
不过现在最需要担心的,是黄金电视台除了在直播中透露玩家姓名,是否还会有其他行为。】
【7楼:什么其他行为?[回复6楼]】
分析人的回复到这里就断了,剩下的讨论都是关于鱼小舟的好奇与猜疑。
间或两个贬低鱼小舟的回复,让人怀疑两人可能有联系。
电视画面很快恢复正常。
接替上一档节目的是《勇闯地下城》,一群奇形怪状的coser在舞台上走来走去。
这里面有驱魔人的装扮,有奥特曼,还有天线宝宝……令人想不通跟地下城有什么关系。
镜头每跳到一个人,就会显示当前选手的人气值。
【想要看到您心仪的角色出演地下城吗?赶紧拨打下方栏目电话!】
颜妄挂断了电话。
系统提示她进入【黄金电视台】的身份是演出嘉宾。
这层身份耐人寻味。
同样是在上个怪谈获得的入场券,鱼小舟的身份却是员工。
【即将进入节目现场,演出嘉宾只可携带三样道具,请做出选择。】
面对系统的提示,颜妄陷入思考。
节目太多,无法选出针对性的道具。如果遇到战斗,A级怪谈里的玩家,一定会比西野亮之流强上好几倍。
上次【红绿灯禁止通行】的使用效果不怎么好。实战中气球膨胀后才能爆炸,效率有些慢,能伤敌更重要的是信息差。能出入A级怪谈的人,一看到气球飞天就能感知出不对劲了。
从这点来看,还是现实中的破片手雷更方便,捏好时间扔出去能瞬爆,对方根本反应不过来。
况且她从恶魔厨房出来,异能得到提升,现在只需两秒就能把金属融化成液体,对人的杀伤力更是不在话下。
还是适用性较广的辅助类道具带进怪谈更合适。
思及于此,颜妄选择了探测类的【全知之雾】和【山寨打版】,以及【依依一家人】。
山寨打版可以起到说明书的效果。怀疑对方道具的具体威力,使用山寨打版就可以看到削弱后的说明了。
而依依的好处在于多一个可操控的帮手,只是有时一心二用可能分不过神来,但用来站岗放哨也是不错的选择。
颜妄将红绿灯和消解之球喂给依依,将道具升到了中阶。现在她可以同时召唤依依和妈妈、妹妹。
选择完毕。
几秒后,一片璀璨的金光覆在了颜妄的视网膜上。
无数声效如风般从耳边呼啸而过,她听见了救护车的鸣笛、新闻播报、让人沸腾的引擎轰鸣、声嘶力竭的哭嚎,还有真挚的情感告白,庄严神圣的结婚进行曲。
就好像无数个人的人生片段被截取,分装在不同的方块里,整齐码成一排,呈现给她观看一样。
纷杂的声音褪去,颜妄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狭窄的杂物间内。
周遭静得可怕,节目似乎没有开始。透着薄门板,颜妄听到一点浅浅的呼噜声。
三堵黄褐色的掉皮墙面将她围在中心,空气中有浓郁的辛香料味。
屋内垒满了货箱。
瓦楞纸上面印着预制奥尔良烤鸡、香骨鸡等字样。围裙,手套帽子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堆放在小型金属货架上。
抬头向前看,木板门有3个挂钩,挂着一件围裙,衣摆底下露出打印纸的一角。
颜妄将衣服掀开,门板糊着两张纸。
一张标题写着:鼻涕虫快餐店员工操作守则。
内容不算多,简单介绍了各个岗位的操作过程,涵盖不同口味汉堡、饮料的配料占比,以及薯条鸡翅的油炸时间,肉排的煎制。
生怕员工看不懂,最底下还有操作图解。黄绿色蛞蝓人在方格漫画里亲身示范了一遍。
另一页纸上的内容则是鼻涕虫公司内部电话,优秀员工可以拨打电话申请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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岗。
看样子她是进了一家餐厅的后厨。离开这里的方式,是成为优秀员工?
防止这份线索被毁坏,颜妄先使用【山寨打版】把这份说明拷贝了下来。
她推开门,本就不宽敞的过道上,摆着一张简陋的行军床。
羊毛卷的男孩躺在上边,狗趴睡姿,一只手垂在地上,衣服脏兮兮的,鞋也没脱。
他年纪看起来很小,十四岁左右,鼻子上有两颗青春痘。不规矩的呼噜声就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床架上的口水清亮。
睡得真够香甜,估计是累坏了。
这可是A级怪谈,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进来的人会是不是疯子,一言不合就把队友杀了。
颜妄暗自佩服这小孩的松弛。
在走道的尽头,是布局局促的快餐厨房,一个对外开放的服务窗口,可以看到外边明亮到泛冷的天色。
二十几家红墙白盖的快餐门店,像轮胎似的围绕成一圈矗立,内圈是环条马路,在场地的中心,有座三层楼高的蛞蝓人雕塑,正是这家连锁餐厅的吉祥物。
雕塑一手拿汉堡,一手拿煎铲,头带耳麦,冲着颜妄所在的方向咧嘴,吐出黑紫色的大舌头。
颜妄迅速垂眼。
男孩双眼与她对上,呼噜声断了,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你好,小弟弟。”颜妄低头,率先打招呼。
男生没说话。
两人眼神短暂交涉过后,确认彼此没有攻击意图,气氛缓和。
“你好。”
他坐起身,用力的揉着脸,声音沙哑:“工作服和行军床在杂物间里;炸炉岗位和扒炉岗选一个,我是组装岗。”
清了清嗓子,他笑了一声:“大姐,来这儿费了不少劲吧?这这地方没啥优点,就是能睡个踏实觉。好好享受,我先睡为敬。”
他抱着双臂面对颜妄侧身躺下,姿势很放松,没什么防备心。
这孩子怎么活下来的?
颜妄在心底微微诧异,疑惑道:“你来这儿多久了?”
“3天。”男生打完哈欠,呼噜声又开始了。
颜妄皱了皱眉,看向走道另一侧的厕所,预感自己可能会在这个怪谈待上不少时间。
从男孩的话里来看,他应该是待过好几个节目,才获得了一个来到这里的机会。
而她想要从这里出去,和鱼小舟碰面。
颜妄拿出崭新的工作服,在厕所穿戴整齐,金属名牌出现了编号82,系统显示她的职业表现为60分,处于试用期,分店编号07,上一天营业额为3万。
这算是初始分数?
颜妄蹙眉,随后拿起杂物间的那张员工守则,细细端量,没有找到任何跟规则有关的东西。
具体情况,还是得等到天亮以后再看。
颜妄拖出行军床,将床摆在了洗手间附近的位置。
她躺在床上养精蓄锐,同时在心中反复练习炸炉岗的操作流程。
厕所滴水声与呼噜声交错响起的间隙,一道鞋底与地面摩擦的细微声短促闪过。
颜妄心神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二个同事来了。
63. 鼻涕虫快餐(2)
第二名员工比俩人都要年长。
光头男人面相寡淡,单眼皮,年纪在三十岁上下,一袭朴素的黄袍,绑腿裤,罗汉鞋,身材挺壮实。
看着像个和尚,练过武的那种。
光头看到男孩也是一脸诧异,诧异过后脸上换成了防备。
在男孩的好心提醒下,光头从杂物间找出制服换上,金属铭牌上的员工编号显示为83。
“好了。大家就按员工编号来彼此称呼吧。”男孩把将金属牌扣到胸前,上面显示的数字是79号。
别看他一脸稚嫩,为新人介绍起这里的状况时,态度反倒像个大家长。
两个大人坐他跟前,乖乖听他发表讲话。男孩心中的成就感难以言喻。
扯着歪歪扭扭的围裙,男孩眉飞色舞,讲完一大堆事项,恋恋不舍道:“要交代的暂时就这么多了,有什么不懂的你们再问我。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是你们的前辈嘛。”
这小孩人还怪好心的,不能是伪装的吧?
她进的是A级怪谈吗?
颜妄扭头,窗台上闹钟显示此刻时间是傍晚6点。
天空是沉闷的群青色,四周静悄悄的,有鸟鸣,有风声。
浓雾渐渐围拢了过来,空气湿度很高。
广场对面,其他红墙白盖的火柴盒小屋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现在是个放全知之雾探测环境的好时机。
颜妄将雾场混入场地的自然雾中,没有在餐厅外感知到生物活动的迹象。
至于明显有其他玩家的餐厅,她没有将雾送进去。一来是初来乍到,不想随意树敌,惹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也是怕别人有意想不到的反制手段。
暂时没感知到危险,又有人给他们介绍现在的状况颜妄马上就把雾场收了起来。
不多久,阴冷空气中弥漫起呛人的油腥味儿,许多刚起床的员工忍着反胃开始热炸炉。
顶着一张没睡不饱的脸,男孩顺便带两人练习了下组装岗的工作。
“加油啊,希望大家都不要被辞退。我再也不想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了。”男孩无精打采的说。
颜妄与光头很快上手。
男孩抿唇,鼓励道:“加油,努力保住这份工作。”
大概是一个合作类的怪谈。
颜妄没想到A级怪谈的氛围,竟然会这么平和。平和的让从上一个怪谈杀出来的她浑身不自在。
从进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5小时,没找到有关怪谈任何规则提示。
“小弟弟,咱这是在比赛吗?”对着年纪比自己小一半的孩子,光头说话态度很和气。
“不要喊我小弟弟,喊我员工编号就行了。”男孩一本正经地说:“这就是一份工作。咱们都是这的试用员工。能理解吗?”
解释完男孩微抬腿,光头立刻会意让开,给小孩让完路,忍不住笑了一下。
男孩来到走道尽头,在洗手间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上按几下,仪器嘀嘀一响,出货口掉出来一份压缩饼干,和一瓶牛奶。
贩卖机里的东西要花额外的货币才能购买。
颜妄特意觑了一眼,男孩是用员工牌覆在扫描口,完成的支付。
看来金属牌的积分不止是员工评判标准,还能充当货币。
这积分很珍贵。
不然男孩大可以购买目录上更可口的面包和热饮,味道总是要比压缩饼干好上不少的。
还有另一点信息同样重要——这快餐店里的食物,肯定有问题。
不然她想不到男孩会放着快餐店现成的食物不吃,自费购买更难吃的速食品。
“小弟弟,咱们这店里的东西不好吃吗?”存心作对般,光头特意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
男孩就着饮料,用力地将饼干碎吞服下去,认真的盯了对方一会儿,眼神好像在说:大哥,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许久,他才继续道:“我不确定。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有一个同事,他一顿三餐就吃炸薯条……直到昨天,他不见了。”
“他不见了?”颜妄和光头异口同声。
“是啊。”男孩垂下头,眼神落寞了起来,“跟来时的路一样,他走进杂物间,不见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还是在第二晚上班前才发现的。他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干活,没人聊天,好没劲啊。”
“他当时精神正常吗?”颜妄问。
“他精神一直都不正常,总是嚷嚷着一定要当上优秀员工,经历过那么多怪谈一路走到这儿不能放弃之类的。他挺健谈的。”
男孩想了一会儿,补充道:“不过,快餐店里的食物不会扣除积分。你们的积分要是买不起饭了,可以试试。少吃一点应该不会有啥问题。”
不扣积分,免费的食物,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说不定试试就逝世。
就在此时,厨房闹钟响了。
指针停留在下午4点。
男孩站起身,边走边系围裙,“开始做准备工作了。”
两人若有所思地跟在男孩后头。
男孩个子矮,有点营养不良,细胳膊细腿的。来到厨房,他还要拿个矮凳才能够上偏高的岛台。
三人各占据一个操作台。
厨房四个墙角都布置着一个摄像头,监视底下员工上班时的一举一动。
要不是出不了餐厅,再加上身旁有个非法童工,不然这工作氛围简直真实过了头。
颜妄负责炸炉,炸薯条、鱼块、鸡块这种事对她来说很简单。
确保炸炉的油温无误,有计时器,根本没有任何失败的可能。
起先将鸡块下锅的时候,颜妄还颇有胃口的翕动了下鼻翼,尽可能的期望这些香气充盈她的肺部,如同她已经把鸡块吃下去了。
没过多久,她就对热油里上下翻腾的东西再提不起任何兴趣。
油气氤氲在这间15平方米的小厨房,让人浑身黏腻,感觉每个油脂分子都在鼻腔、毛孔、头发里安了家。
手下的工作无脑且枯燥,迅速消磨了人的积极性。
她要做的就只是在营业之前,做出尽可能多的鸡块鸡翅,堆满保温售饭台——男孩是这么说的。
三小时后,鼻涕虫快餐店的欢快主题曲在广场上回荡,连锁店们开始陆续营业。
颜妄有条不紊的操作着手下的炸筐,余光透过服务窗口,眺望外边的马路。
夜晚的浓雾将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广场中心,高炮广告灯光在雾中散发出柔和的光晕,照亮了底下隐隐绰绰的朦胧身影。
那些小肉山一样的晕影层层叠叠,裹着浓雾而来。数量成千上万,将整个圆形广场的空地给占满了。
随着他们的靠近,颜妄听到无数道细微黏糊的声音,就像是鼻涕在玻璃上滑过,令人牙酸。
比“客人”先来到的是服务窗口上的音响提示。
【新的订单已下达。】
条形荧屏显示出第一位客人的订单。
光是不同口味的汉堡要了30个,炸物更多。
这一下子,保温罩里的炸物少掉一大半。
三人手上的工作一刻不停。
男孩的工作量非常大,他马不停蹄的做着汉堡,还要将东西打包,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牛劲。
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
颜妄感叹完,收回目光。她身上带着“一大家子”,她原本是想拿出来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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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然而不在私域,没有自主意识的依依和妈妈需要颜妄一人分神操控三人,体力是省了,脑力消耗得飞速飙升,更累人。
还是先自己老老实实干活比较好。
逐渐适应工作强度后,她将预制品下油偶尔还能抽出一两分钟在服务台帮忙搭把手。
从营业的那一刻起,他们没有任何歇息的空隙。
这种高强度工作,饶是男孩先适应了3天,每次上班后还是会有种手忙脚乱的感觉,生怕工作出错,没按客人的要求做或是错放了什么酱料。
将最后一份快餐打包放进纸袋子,男孩抹了抹额头上不知是汗还是油的液体,揿下取餐提示键,长吁一口气。
颜妄和另个同事看似专注着手下的事,实则注意力全在服务窗外。
谁不好奇有这么大胃口的是什么生物?
在水汽迷蒙的玻璃外,一个小山丘的般的褐色影子慢吞吞的挪了过来。
那高高凸起,形似脑袋的位置顿在服务窗口前,终于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蛞蝓人。
与肥大的脑袋实相比,蛞蝓人的五官显得相当紧凑。
它使劲把脸塞进来,头顶的长短触角迟钝的转向、伸缩,不停探测着屋内的气味,而后用嘴巴叼走属于自己的纸袋。
“啵叽”一声。
蛞蝓人将脑袋从窗口抽离,留下一窗棂的粘液。
这玩意儿要是个BOSS,大概浇一大袋盐就能弄死了。
颜妄收回目光,刚将炸好的鸡块倒进盘子。下一个订单的提示声又响了。
一个又一个客人们来到服务窗口前,按次序取餐。屋外沉寂,屋内的三人也同样缄默,只忙着手上的事。
时光飞速流逝。
凌晨6点,天蒙蒙亮,鼻涕虫快餐店终于迎来了关店。
颜妄摔在行军床上,累得快散了架——这还是在她拥有高体能的情况下。
时间久了,连她都忘了原来上班是这么累人的一件事,累到她都没力气来思考多余的事情。
光是撑到闭店,都已精疲力尽了。
【工作结束,今日个人表现评分为:80,店铺总营业额为6万元整。】
【内部通知:
已有9人被评选为优秀员工,12人试用未通过被辞退。还请您再接再励!】
再接再励不要被炒鱿鱼吗?
她今天能勉强完成工作不出差都很不错了,一起的光头可是煎糊了好几份肉排,只拿到65分。
尽管如此,颜妄挣到的表现分也刚好只够买一顿简单的速食品。
在颜妄和男孩吃压缩饼干的时候,83号的晚餐只是一根士力架。
劳累了一天,每个人都需要摄入大量的能量来填补身能的空虚,食物根本不够分的。
男孩在自己都吃不饱的情况下,竟将饼干分了三分之一给光头。
“谢谢。”光头捏着那块饼干,苦笑了一下。
“不客气。”男孩啃着饼干,继续说,“试岗15天,就算当不了优秀员工,只要不被辞退就好了。”
颜妄喝水的动作一顿,“等一等……你从哪知道的这些消息?”
“入职说明啊。”男孩耸了耸肩,“进来时你没看杂物间门上贴着的说明?”
伴随着他声调的落下,颜妄和光头的瞬间凝重了起来。
“这孩子真是累坏了,脑袋也记糊涂了。”颜妄面不改色地说,“门板上贴的是操作守则。”
“怎么可能,你过来看。”男孩被激起了好胜心。
三人挤过狭窄的过道,男孩将手指在门上的一戳,嘟囔:“不就在这儿嘛。”
与他指腹相触的地方空空如也。
64. 鼻涕虫快餐(3)
【入职说明:
试岗期15天,表现不合格者将被辞退。分店营业额三次未达标,将进行闭店整改。】
“我有个问题。”
三个人围坐成三角形的结构,在友好交流的氛围下,颜妄转过了头来。
“尽管问吧,只要我知道答案。”男孩拧着鼻涕,语气稀疏平常。
态度散漫得如同在跟家人朋友聊天,他将纸团投篮进垃圾桶里,喃喃道:“……我好像感冒了,你们谁有感冒药?”
光头摇了摇头。
男孩没常识的样子令他十分疑惑。
这种地方,谁会带个感冒药进来占道具格子。体能高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那算了,希望下个地方有药店吧。”男孩可惜完,催促她,“大姐,你不是要问问题吗,快说吧。”
“你的入场券是几级的?”颜妄说完,看向男孩,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变化。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难道你们跟我不一样吗。”他疑惑了一下,“C级啊。”
空气陡然陷入安静。
“原来如此。”
沉默许久,光头嘴里蹦出的这句话,反而搞得男孩满头雾水了。
“喂,你们俩个大人很不对劲啊。”
他眯起眼,眸光在俩人身上来回转悠,“我可是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们了,有什么情报大家要互相交流。”
“你们这幅明明有事却故意不说的样子,会显得我很呆啊。我们是队友吧,是吧?”男孩有些不安了。
坐在身边一言不发,心事重重的两人,比上一个神经叨叨消失不见的队友更吓人。
“倒不是故意隐瞒。是因为有件事,我们也没弄明白。”
颜妄扫了光头一眼,更加确定对方是跟自己一样,拿着高级入场券稀里糊涂进来的。
既然大家都没有恶意,再加上C级怪谈伤害队友可能会受到惩罚,彼此没有互相攻击的动机,颜妄索性开诚布公了。
“我是拿着A级入场券进来的。”
顶着颜妄的眼神,光头顿了许久,才接话,“我也一样。”
“A级?”男孩很明显的呆愣一下,眼睛眯成一大一小。
“哈。哈。哈。”他用力发出的笑声很干巴,就像他刚咽下的压缩饼干。
他在捧场一个不那么好笑的笑话,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自己的队友:“不是吧,你们觉得A级怪谈会这么的……和谐?”
“这也是我在思考的问题。”
颜妄没有被他的态度冒犯到,继续分析:“如果这儿真的是个C级怪谈,对我来说,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起来——把BOSS找出来干掉就可以离开了。”
“想不想合作?”颜妄的目光直接掠过男孩看向光头。
光头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笼统的说:“行啊,我有个道具,可以帮你窃听其他玩家的信息。”
【你吵架全小区都知道了】
【说明:当愤怒值超过70,对话内容会无视距离被道具持有人监听。
每个小区总有那么一两个爱八卦的人,把脑袋探出阳台能听得更清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这个道具想发挥出来,还挺需要人配合的。”颜妄不咸不淡的评价了句。
“是啊。”光头点点头,“不过还挺适合这里的,现在很多人在骂那几个优秀员工,希望他们猝死。”
“有听到优秀员工们的交流吗?”
“没有。估计他们现在高兴坏了。”
优秀员工到底有什么奖励?
三人的脑袋里不约而同的冒出这个想法。
但颜妄目前的敌人只有一个——C级怪谈的BOSS。
眼下有两个问题。
首先,她得找到BOSS所处的具体位置。其次,她还得想办法离开这间屋子。
他们现在所处的这间店面只有几扇能与外界互动的窗户,并没有出去的后门。
颜妄三两下跳上服务台,拉开窗的动作把男孩吓了一大跳。
他慌忙拦住她:“大姐,这地方还是很危险的,你犯不不着以身涉险啊,鬼知道那些蛞蝓还在没在外边,赶紧下来吧。”
颜妄没动,扫了他一眼,那种眼神好像是在很客气的说: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
男孩心中微微苦涩。
明明之前氛围还是那么好的,大家互帮互助,他是家长,两个新组员就像嗷嗷待哺的小鸟,一脸认真的听他授业解惑。
现在他成了个边角料。
这两人真是大佬?
拿着高级怪谈入场券进了低级怪谈,这事怎么听都觉得扯淡,更像是精神不正常的臆想。
在经历过上一个疯癫的队友后,他觉得颜妄和光头很可能精神也不正常了。
“你不想快点出去么?”颜妄问。
“并不想啊。”男孩茫然地说,“我从实验室过来的,那地方可吵了。一堆试药人挤在比这还小的房子里,我被人夹在中间,脚都沾不上地,老有人干嚎,觉也睡不上。”
“你是说,你刚从上一个怪谈出来,然后直接就进来了这里?这是你第几个怪谈?”颜妄眼神发直。
“新手试炼算怪谈么?算的话,这是第五个了。”男孩回答道,“对了,到底要经历几个怪谈才能回到现实啊姐?”
“小弟弟,你的情况跟我们不太一样。”
颜妄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让男孩不由得跟着紧张了起来。
他顿时感觉自己像是个被观察的试药人,“哪里不一样?”
上个地区的小白鼠研究员也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他差点都要分不清怪谈与现实了。
“一般来说,从正式怪谈里出来,会有14天的时间让玩家在原世界调整。听你的意思,你自进入正式怪谈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到现实了,是么?”颜妄顺势坐了下来。
男孩点了点头。光头也一言不发的听着。
“你总共获得过几张入场券。”
“一张。”
颜妄倒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那你怎么从实验室过来的,传送道具?还是通关之后被系统送进来。”
“如果活下来就算通关的话,那我应该是通关后被送进来的。每次通关,系统都会让我在两个目的地之间二选一,上面还很贴心的标了难度。”
“系统有提示你通关吗?奖励呢。”
“唔。有提示通关,体能好像升级了一点点…不过没有道具奖励。下一个目的地可以二选一算奖励么?”
又是一阵沉默。
这傻兮兮的小孩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这下子连带光头看人的眼神也越来越异样了。
男孩脑袋里仅存的一点儿害怕晚睡导致上班延误的想法,也随着事态严峻而烟消云散了。
他不禁烦闷道:“到底怎么了,你们倒是说说呀!”
“小弟弟,你还真是……”光头想了会儿形容词,眼神染上同情,“你很幸运,也很不幸运。”
这么小的孩子,第一次进正式怪谈,一连遭遇好几个怪谈,说倒霉吧,可他又活下来了。许多稀里糊涂的人可都活不过第二个怪谈。
“你是一个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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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吗,你父母呢?”光头问。
“一个人。”男孩来到床上躺下,背对着他们,“我离家出走了,这地方还能带监护人进来?啊……烦死了,早知道就不为个破游戏机跟家里人吵架了。”
光头:“不能带人。但是可以约好换同一个怪谈的入场券。”
“说说我的推测吧。”颜妄主动说,“姑且把我们现在待的地区叫作‘副本’好了。按照他的说法,看起来像是某个力量把许多‘副本’融在一块儿,塞进一个大怪诞里。”
“拥有高级入场券的玩家,首个‘副本’可能在某方面会有优势,也可能没有。低级入场券的玩家,则能看见高级玩家看不见的规则。”
听到这儿,男孩心里总算好受了点儿,还有心情笑了一下:“嘿嘿,这么说我运气真的很好啊。”
“恰恰相反,你的运气差到爆了。”
颜妄有点不忍心说下去,“即使低级玩家在副本中能看见规则提示,但通关‘怪谈’的方式还是与高级玩家相同。”
“也就是说……你现在面对的是一个A级难度的怪谈。你想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低级副本中脱离,就得跟高级玩家一样,想办法在各个副本中找线索离开最大的这个A级怪谈。”
男孩默了一瞬。
如果A级怪谈内部都是像快餐店和实验室那样的地区,他竟然觉得A级怪谈的难度,好像也不过如此?
想了想,他问:“你说的那个A级怪谈叫什么名字?有什么规则吗?既然是怪谈,总会有据点吧。”
“它叫黄金电视台。这是我进来的第一天,我猜高级玩家不会在这里面得到明确的规则提示。至于到底有没有据点,还得去其他地方看看才知道。”
对于高级玩家来说,想要减少不必要的风险,就得找低级玩家合作,获得怪谈的规则说明。同时也可为其提供庇护。
但人心这个东西是很叵测的。
颜妄扭头看了看窗外的景色,察觉到更深一层的危险——如果这是一场无止境的消耗战,不管是什么玩家,只要一天不离开怪谈,被耗死都是迟早的事。
在这里浪费的时间越久,出去的难度就越大。说不定男孩的前同事,就是经历过许多个小副本,精神才发生了错乱。
一下做好多个‘梦’,时间久了谁能分得清哪个才是现实。
“得快点从这里出去才行。”颜妄说。
“入职说明没说员工可以外出,我劝你先待个几天再看看。”光头的看法偏保守,还是想静观其变。
“规则也没说员工不能外出。放心,我看天亮后那堆蛞蝓不在才想试试。反正你总要一步步试验,才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不能。”
在光头意想不到的目光里,颜妄露出了笑容。
“我既然能敢冒风险找捷径,就做好了为行为负责的准备。”
说着,颜妄召唤出了【依依一家人】。
不在私域,没有意识的三具尸体沉默的站在拥挤的厨房内,让这个阴郁的早晨显得更阴森可怖。
这个时候男孩才彻底相信她是高级玩家。
这种级别的道具,放进他此前去过的怪谈,多少算是小BOSS的级别了。
依依不能出闪失,妹妹又没有长出眼睛。能承担勘探工作的便只有“妈妈”了。
“妈妈”外扩着森白肋骨,扭曲着四肢从身旁路过,带起一阵腥气,男孩下意识憋住气。
讲道理,这个比蛞蝓还渗人。
颜妄操控着“妈妈”钻出窗外,感知与“妈妈”同步后,映进视网膜的,是一片渺茫的白。
65. 鼻涕虫快餐(4)
在这里,湿漉漉的空气有了实质的份量,沉甸甸的,宛若吸饱了水的棉花,压在人身上。
穿过浓雾,她从一家快餐店路过,瞅见里面正在休息的员工。
有个女人正捧着一杯鼻涕虫可乐,心事重重的坐在行军床上,乍然撞见窗外的鬼影,“啊”的一声,将可乐打翻在地。
颜妄:……
她操控着“妈妈”尽可能快速跑向场地中心的雕塑,奈何两腿不给力,速度还是跟散步一样。
肋骨外扩的暗红身影在雾里蹿过,看起来更渗人了。
巨型蛞蝓人在天幕下矗立,塑料身体的每一个褶皱,圆滑的弧度都栩栩如生。
要不是用“妈妈”的手检查测试了一遍,她真要怀疑这个雕塑是真实的活物了。
看来BOSS也没有藏在这里面。
颜妄站在广场中心,回头,眸光扫过围成一圈的店铺们,将视线放远,外围是密不透风的针叶林。
而她所处的这块广场就像是麦田里的怪圈,神奇且突兀的出现在一片森林里。
有点意思。
夜晚的来客都是从哪冒出来的,树林?
颜妄操控着“妈妈”走向树林的方向,迈出的每一个步子都很凝滞。
这具身体的动作本身就不大灵活,一开始速度只是稍微迟缓,后来越来越慢了。
相似的感觉,令她回忆起上次在恶魔厨房被黄气球黏住的情形。
身体也越来越沉重。空气的重量更进一步,成了有实质的物体,重重的压在“妈妈”身上。
颜妄低头,发现“妈妈”浑身上下都附着了一层油脂。
半透明的油脂像是块固体胶,拖慢了她的步子,黏在身上痒痒滑滑的感觉更如附骨之疽。
换颜妄本体来,恐怕异能融化油脂的速度还没更多油脂凝固附着的速度快。
还好身上带着这个道具,有了试错的成本。
颜妄铁了心的要进森林看一看。
在她的操控下,“妈妈”犹如一只蜗牛,一点点挪进了森林。
在针叶林的深处,还是一片针叶林。
高大的树木将本就惨淡的天光完全遮蔽。
“妈妈”行走在黑暗里,模糊不清的喃喃低语和粘液滑过的声音在耳边转瞬即逝,好似有人生活在这片幽暗中。
颜妄还想顺着那些声音继续深入,却感觉自己的思绪越来越沉了……
不!是她对“妈妈”的掌控力越来越弱了。
在看不见的地方,她感觉“妈妈”的下肢不再是走动,而是变成了爬行,转向了与颜妄截然不同的方向,身上的重力也越来越轻。
颜妄很快把道具收容。
她有预感,再慢个一两秒“妈妈”就要不见了。
见颜妄回神,男孩好奇的凑了上来:“外边什么情况?”
“什么也没有,就是树林。”颜妄双手撑住服务台,将一只手探出了窗外。
从室内的玻璃看去,是颜妄的掌心在出油。
随着手掌在外停留时间的变化,这层油越来越厚,跟裹着一层石膏一样。即使在异能的作用下,油脂还在不停叠加。
这种情况,出去走不了太远。
颜妄将手抽回来,手上的油很快化了,成了一滩粘液,淋在了厨房的瓷砖上。
好在手上除了黏腻油滑,没有其他不适感。
“外面的空气不对劲,待久了会变成怪物。”颜妄叹了口气。
她用洗洁精将手冲洗了好几遍,才将那股黏腻冲掉。
收容空间里,【依依一家人】关于妈妈那一栏的道具说明发生了变化。
【依依一家人中阶版】
【说明:可以召唤出一家三口的恐怖涂鸦。
中级阶段,可召唤蛞蝓妈妈与妹妹。妈妈对敌人发动“湿鼻涕甩甩”和“干鼻屎球弹”,同时妹妹将使用“死星冲撞”,或许能起到帮(倒)忙的作用。
拓展:在看不见的地方,小女孩依依发出了疑惑,“妈妈……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好像鼻涕虫啊。”
妈妈苦笑:“对不起依依,吓到你了吧。不要害怕,妈妈刚才去外面锻炼了一圈,现在更厉害了。”】
颜妄:……
不要给道具加戏啊,只会显得她很禽兽好不好!
看看人家【山寨打版】就很老实的充当着说明书的角色。
“你怎么了?”
看到眼角抽搐的颜妄,男生和光头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我没事,睡吧。明天还得上班。”
颜妄认命的摊开行军床。
忙活一天累成狗,三人刚沾上床就沉沉睡去了。
等时间指针转到下午,大家都被嘈杂的广播声吵醒。
广播声是从广场中心传来。
下午的雾比较淡,蛞蝓人雕塑的轮廓一清二楚。
颜妄漱完口来到窗边,在对面的店铺看到不少同样迷茫的脸。
“喂喂喂,听得见吗?”
“又是崭新的一天,下午好!给新来的家人们做个自我介绍。我是鼻涕虫快餐店的B经理。趁上班前,咱们简单开个晚会。”尖细声音在广场上空萦绕。
颜妄上下打量着雕塑,一时又拿不准这东西到底是死是活了。听这音质还挺充沛饱满,就像本人站在跟前一样。
B经理咳了一声嗓子,动情地说:“就在昨天,我们12号分店的家人们创造了新的营业额记录!他们的营业额高达9W,成功斩获最佳店铺的荣誉。让我们为他们鼓掌!”
广场一片死寂。
男孩揉着一头鸡窝,语气很丧:“这下惨了,要提高营业额标准了。”
还没等颜妄细问,B经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为了向12号分店学习,从今天开始,每个店铺的最低营业额标准调整为6万。希望大家再接再励!”
“我知道有些员工会抱怨难达标,工作困难。困难是可以克服的!公司需要的是一起进步的小伙伴,而不是停滞不前的人。”
“要说的就这么多,接下来积极投入到工作中去。解散!”
屋内的三人面面相觑,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当日营业额也是影响员工个人评分的因素之一。
昨天他们的营业额比最低标准多出五千,不犯错才勉强挣到一顿饱饭。
今天要是再按昨天的速度来,可能连饭也吃不上。
“没办法,上班时间只能再提早一些了。”男孩从杂物间拖出一大堆预制品。
即使提前准备,有些必须现做的食物就很麻烦,不然放久了口感会变,员工评分又会大打折扣。
“营业标准就是这么提上去的吧,靠人卷。”颜妄和光头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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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打下手。
“是啊。”
一切又回到了他们刚来的时候。俩人有很多问题,男生耐心的解答着。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助人为乐的氛围,甚至哼起了小曲。
颜妄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这孩子能一路顽强地来到这儿,估计靠得也是这份心大。
跟他比起来,两个成年人明显丧多了。
将猪排裹上生粉,光头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问:“优秀员工除了能打电话调岗,还有具体奖励吗?”
颜妄竖起耳朵。
“这个嘛……我不知道啊。恐怕要当过优秀员工才清楚怎么回事,每次有人转正被调离这里会有通报,要是能具体知道是哪些人被转走就好了。”男孩说。
“要是优秀员工能转走,那咱们就卷死他们。”光头下定决心,忽的咧嘴一笑,“现在其他分店的人都在骂那几个优秀员工,我耳朵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男孩好奇探头:“他们都是怎么骂的?说来我听听。”
“少儿不宜啊,小孩子就别听了。”光头逗完小孩,眉头立马皱起,“糟糕,大家都要开始卷了。最早的一伙人打算明早10点开始干活。”
上午10是什么概念?
凌晨6点才闭店,这么大的工作量,休息4个小时就起来干活了。
就算猛灌咖啡,再高的体能也承受不住这种体力消耗。
“他们这样卷不了太久。”颜妄笃定,“只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
“很多人都对‘优秀员工’这个头衔感兴趣。你不卷,有的是人卷,他们只要卷过你就好了。”
光头语气唏嘘,态度不似刚来时沉静内敛,“咱们现在出不去,一条疑似能离开的选择放面前,谁不想试?要我说,要卷一起卷。”
“先熬过今天,看看什么情况吧。”
冒着得罪其他人的风险,颜妄用全知之雾钻进每个分店内。
因为场地同样弥漫着雾气,玩家们对雾场反应没那么大,鲜少有人注意到溜进窗户的几缕雾流,个别人看见了,波澜不惊地打开排风扇。
颜妄试着把员工们的轮廓一一记下,打算等今天营业结束,会再去看看有多少优秀员工离开了这里。
接着她招出了依依和妈妈。
在一心三用的情况下,工作效率骤然提高,颜妄心神的消耗却是巨量增长。
不到一小时,她就差点累瘫在地上。
“我的精神力撑不了太久,道具只能拿来应急用。”颜妄抹了把脸上的汗。
两个同事抱大腿的期待瞬间落空。
光头早有预料,他释然道:“正常,你要是能一直操控那也太恐怖了。”
男孩懂事地凑上来,递给她一块口香糖:“姐姐辛苦了,这糖你拿去吃。”
“……你自己留着。”颜妄把东西推回去。
这种环境下,来路不明的东西她真不敢随便吃。
谁知道是不是餐厅后厨找出来的?
三人继续投入到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中。
裹满面包糠的鸡翅下油,刺啦一声响,屋子里充斥着油炸物的香味。
捞起一只黄金手枪腿,颜妄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一个突兀的想法也随之滚出心头。
她怎么觉得……
吃点炸鸡也不会怎么样啊?
66. 鼻涕虫快餐(5)
有上个员工的前车之鉴,颜妄还是成功坚守住了心底防线。
哪怕胃部饿得像是有火在烧,炸鸡薯条都在鼻腔里开派对了,她始终没张一次嘴。
她这种意志力算强的了,隔壁光头已经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陡然瞧见男生边干活边嚼东西的唇部,光头两眼发直,“你嚼的口香糖哪来的?”
“我自己的道具。”男生吹了一个泡泡,“它叫【嚼不完的口香糖】,可以一直嚼,嚼到你吐出来为止。”
“还有吗?给我来一条。”光头理直气壮地说。
他一点不为自己的伸手行为感到羞耻,人饿到头了,什么礼义廉耻都能丢掉。说话语气也与刚进来时的客气大相庭径。
“没啦。”男生耸耸肩,“刚才那是最后一条,姐不吃我就自己吃了。你肚子饿吗?没事,咱好好干,争取挣出一顿大餐的钱来。”
光头一下子萎了,为了省点力气,他不再说话。
想不到自己作为30来岁的成年人,进了怪谈竟然还需要被14岁的孩子安慰。
情况没得选。
大家都只能抱着一样的念头去工作——今天好好干,争取多挣点,起码晚上能吃饱饭。
本来他们的目标还是离开这里,今天竟然变成了吃饱饭,不吃饱饭明天的营业指标更完不成。
开门营业的时间在颓丧的气氛中到来。
这次三人提速许多,窗口的蛞蝓人更是一只接着一只,似乎只要他们不停工作下去,客人就会源源不断的到来。
好不容易熬闭店,颜妄活动着酸痛不已的腰背,瘫在了床上。
今天的营业额比昨天高出1万5。
这是个好消息,尚不及欣喜,颜妄看到员工积分差点破防!
明明干活比昨天多努力了一倍,拿到的积分却还是一模一样。
【工作结束,今日个人表现评分为:80,店铺总营业额为7万5000元。】
【内部通知:
已有11人被评选为优秀员工,6人试用未通过被辞退。还请您再接再励!】
吃着跟昨天一样的压缩饼干,颜妄虚弱地叹气:“这样下去可不行。”
这地方真是多待不了一天。
“累死个人……”男孩有气无力地哼唧,“姐,我把晚饭全给你!你、你多攒点力气,明天把那你亲戚叫出来帮帮忙好不好?”
“我也想啊。”颜妄累得不想多说废话,只想回点力气,把这破地方拆了。
两人缄默,一时间只听得见彼此粗重的喘息声。
死寂中,颜妄听到“咔嚓”一声响。
她扭过脑袋,看见从下班起就一直没说话的光头站在厨房,手里拿着一只翅根,吃得津津有味。
先是翅根,再是薯条,香酥鸡块,红豆派……
咔嚓——
咔嚓咔嚓——
脆响在房子里回荡。
东西真的很好吃,光头嘬着五指,从贩售台掏出最后5个黄金鸡块一口气倒进嘴里。
“……哥,你还好吗?”男孩被这吃法吓了一跳,拎着饼干过去,“你要是肚子饿的话,吃我的饼干吧。”
开过荤的人已然对压缩饼干产生不了任何兴趣。
“还是吃肉好啊。我这体格热量消耗比你高太了,不摄入蛋白质不行的。”光头低喃着推开身旁的人,将油炉重新加热,倒了一整整一大袋无骨鸡块进去。
“你确定你这样吃没事?”
“真没事,你们要不要来两块?大家一起吃啊。很好吃的,肉香啊!你们不想吃肉?我想吃。”光头招呼着。
“我还是算了吧,吃饼干挺好。”男孩咳了一声,退回到自己床上。
颜妄坐在床上,眼神充满警惕,她觉得这家伙的神经不大正常了。
“我还以为你是和尚,不吃荤。”她淡淡地说。
“和尚?那身行头是用来骗人的。”光头扣着指甲缝里的油脂,不以为意地笑了,“我当过一阵子小偷。有天偷到这身衣服,觉得很适合就穿上了,没想到一路上受到不少尊敬。”
“打那以后我就不想把这身衣服脱下来了。真神奇啊……仅仅是一套衣服,被人对待的态度就截然不同呢。”
他专注而贪婪地盯着油炉,说到一半,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捞鸡块,五指被热油炸得通红,他才慢吞吞地将手缩回来,肌肤起了一连串水泡。
看得男孩倒抽冷气。
“没事,我试个油温而已。试个油温被烫到很正常吧?它炸得实在是太慢了,怎么这么慢?”光头冲两人所在的地方咧开了嘴,眸光幽幽。
男孩毛骨悚然,转头一看,颜妄已经躺下睡觉了,睡得很安详。
男孩急道:“姐这时候你还睡得着?”
颜妄闭着眼说:“那还能怎么办。晚上还要接着上班,总不能不睡觉通宵吧。”
她感觉光头被同化了。只要吃了这里的食物,或是在雾中待久了就会被同化。
但她累够呛,根本没力气多管闲事。
就这么不管了?
男孩用力地咽了口口水,还是紧巴巴地凑过去。
光头正啃着一块半生不熟的鸡块,手臂被人搭上,他不耐烦甩开,像条护食的野狗:“你干嘛,想抢东西?”
脾气一秒一个样,竟然跟上个同事差不多。
男孩彻底不说话了,僵着身体躺回到床上,闭眼睡觉。
然而油炉一直嗡嗡作响,光头嗦着鸡腿的口水声时不时响起,两人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闭目养神一阵。
磨人的啃食声终于消停了会儿,耳朵刚放松没几秒,又一阵抓挠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一双手在凝固的猪油里不停搅和,发出令人牙疼的黏腻声响。
颜妄眼睛撑开一道缝,视线越过走道,正对厨房。
暗光下,一道灰色身影在不停地挠着脖子和下巴,发出窸窸窣窣声响。
光头原本浑圆的脑袋轮廓慢慢变形,下颌处的脸皮如融化的蜡烛一般,缓慢而无声地垂了下去,耷拉在肩上。
紧接着是他精瘦的手臂,肚子,大腿慢慢的膨胀。软趴趴的肉往下塌陷,活像一座肉塔。
黏腻的声音一刻不停,好似褶皱里塞满了油脂的皮肤,在不停摩擦发出噗嗤水声。
男孩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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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呼吸紊乱了。
他就睡在过道上,离厨房更近,一切声响听得更清楚。
颜妄不知道他上个同事异变的时候会不会也发出这种动静,但这个孩子能忍到现在,没有被吓得大喊大叫也是很胆大了。
或是对危险感知的迟钝。
有时候在极危环境中活下去,迟钝也可以算是一种保护。
“嗯……怎么这么热,你们觉得热吗?”厨房里的人型塔挪过了脑袋,望向两人所在的位置。
它的身形比之前膨胀了两倍,像个小土丘,彻底看不出人样。
“嗬……怎么都不说话,这地方真热,你们不介意我开电风扇吧?”它声音变得沉重起来,仿佛嘴里含着一口永远吐不掉的痰。
无人应答。
它打开了排风扇。
排风扇是往外吹气的,它的燥热得不到改善,只好不停地撇去脖子上的汗。
一滴油滑的汗水溅到唇上,男孩冷不丁抖了一下,行军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吸引到它的注意。
它站在原地没动,脖子在半空中伸长一大截,像蚯蚓一样,脑袋悬停在男孩脸上:“呼……原来你没睡着呀?”
男孩死死闭着眼,一动不动,肢体跟冻肉一样僵硬。
颜妄完全睁开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头,握紧了手。
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他们的同事了,而是新的蛞蝓人。
但凡它表露出任何伤人的迹象,她就会用异能融化它。
颜妄凝神聚气,搭在床边的食指微抬,对准蛞蝓人所在的方向。
万幸的是,它盯着男孩看了一会儿,扭头走了,圆润得看不出原先的手握上门把,走进储物间。
颜妄迅速从床上跳起来,冲到储物间门口。
它消失了。
才几秒钟的时间人就不见了,空余瓷砖上一滩粘液,在往瓷砖缝隙中渗透。
男孩蓦地大喘了一口气,“我的妈呀,上个大哥都没这么恐怖啊!”
颜妄问:“你看见了他是怎么消失的?”
男孩说:“姐,刚才那个情况我都差点吓尿了……怎么可能敢睁开眼睛呢。”
颜妄走进储物间,屋内一股哈喇子味,积水在一分钟内全部渗透进瓷砖缝里了。
颜妄从厨房舀一盆水泼在地上,过了几分钟,积水面积没有丝毫减少。
这地砖缝还挺挑食。
他们的同事大概是……化了?
摆在眼前的还有个更严峻的问题——
要是在上班前07号分店依然只有他们两个员工,那这份工作就岌岌可危了。
在她来之前,男孩和之前同事的营业额已经不达标了两次。
如果今天再不达标一次,很可能就要进行闭店整改了。她猜这个闭店整改,大概是连店带员工全都清掉。
“我猜……新同事应该很快就来吧?”男孩乐观地期盼着。
颜妄就没这么乐观。
与其祈祷新同事及时入场,累死累活再熬一天,不如赌一把。
她要见经理!
想到这儿,颜妄在男孩震惊的目光中跳出了窗。
67. 鼻涕虫快餐(6)
“你好……现在还没有开始营业哦。”
窗前蓦然多了一道身影,12号分店店员打哈欠的动作一怔,很快代入进自己的店员身份。
岂知那灰白身影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雾气中,蚕茧一样的东西像枚炮弹一样,嗖的一下跃进窗户,滑进后厨,留下一地粘液。
“诶?”
“我靠,什么情况,这地方除了蛞蝓还有蚕?”
店员们吓了一大跳,纷纷让开道来。
三人将蚕茧围在中间,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有人手摸上了平底锅。
蚕茧果冻般的外皮慢慢融化,水溶下来,人脸逐渐清晰。
跟几人大眼瞪小眼几秒,颜妄露出微笑,厚脸皮地扯谎:“你们好,我是来视察分店的副经理。”
“你好……个屁啊!”戴眼镜的女生立马回过神来,“管理层哪有长你这样,要骗人好歹进雾里转几圈变成蛞蝓再过来吧。”
“好吧。”颜妄一秒卸下劲儿,甩了甩头发,直切主题,“我是隔壁的人。说起来,咱们也算得上同事?突然拜访,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你们。”
颜妄一刻不停地发动异能,身上附着油脂很快化为水淋下来。
颜色一深一浅的两道水流落地后分离,颜色更深一层悄无声息地渗进地砖缝里。
她湿淋淋地向服务台走去,神情自如——只要忽略掉她脑袋里恶魔般的低语声。
奔跑时在雾里待了五分钟不到,她的脑袋塞进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低喃。
有人说油温低了,有人忘了放番茄酱,有人被客人吓得摔掉了盘子;薯条不够了……听起来就像是成千上百人在她脑袋里打工。
“你说请教我们就要回答?帮你有什么好处?赶紧滚,别妨碍我们工作!”
不耐烦的话语在低喃声中突兀,颜妄眼仁转向对方,男人反被她空洞麻木的眼睛吓了一跳。
这双眼睛真像蛞蝓人,她在往蛞蝓人变化吗?
三人不约而同地冒出这个想法。
“猜到你会这么说。”颜妄回过神,无所谓地笑笑,没有被惹恼。
大家都被困在这逼仄地方,暗无天日地工作着,生存线被其他分店的“同事”们越抬越高,彼此看不顺眼,十分理所当然。
在她预料之内。
她打开服务台的电脑:“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是来打破僵局的。看点东西,很快就走。”
鼠标点开了营业记录。
“她想看我们的营业详情,绝对是想捣乱!”
直觉驱使下,三人果断对不速之客做出反制。
戴眼镜的女生最先反应过来,眼神往冷柜的方向一凝。
【家电维修大师】
【说明:操控五十米内的某个家用电器,发动相应攻击。一切技能效果随机,请调动你的想象力自由发挥~】
下一刻,女生冲颜妄怒吼:“你给我进去冷静一下!”
原本平静运转的冷柜突然砰砰作响,如同有了生命般,柜门崩开,寒霜四溢,层架扭曲成铁钳的形状,向颜妄所在的方向弹出,竟是要把她抓进冷冻库。
与此同时,一只水晶球出现在男人手上,他面上一红,扭捏低头,夹着嗓子咕哝起陌生语言。
那声音又细又密,如骤然暴起的风沙,扑向颜妄。
【吉普赛女郎的轻语】
【说明:轻柔细语,迷惑敌人心智,影响其一言一行。
虽然标题写的是女郎,但男郎也能用,使用时运用假声使音色贴合女性,否则效果大打折扣。】
这道具比冰箱更恐怖,是12号分店的最强战力。
很不凑巧的是,颜妄脑袋里正有无数个人在说话,男人不大不响的声音飘进脑海,轻而易举地被筛选掉了。
另一边,冰箱层架在接近颜妄的瞬间,她背后水滴便如离弦之箭,冲向冰箱本体所在位置,顷刻间将冰箱融为一滩深黄色的水。
颜妄保持着俯身查询的姿势,甚至连眼神都没从屏幕上脱离一秒。
巨大的敌我悬殊使得三人都停下手,彻底放弃反抗。他们刚从B级怪谈过来,上个BOSS处理人的手段都没这么残暴。
一开始他们只当她是个有特殊手段敢在雾里穿行的狠人。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对方弹指间就能将己方灰飞烟灭。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冷汗从额前滚落,男人试探着开口:“你是刚来的吧,我们在这待了挺久。想知道什么?可以一五一十为你解答。”
“通关方式很简单,只要熬过试用期就可以。”他用小心翼翼的口吻说,“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脑袋里人声逐渐变小,颜妄回神,偏过头,“我想见这个副本的BOSS。你们见过?”
“好像……见过一次吧。”三人对视一眼,女生恭敬地说,“全体分店营业额破5万的时候,经理很高兴,亲自莅临现场。”
“很高兴,”颜妄皱了皱鼻子,“那说明很生气也会出现咯?”
“……你想做什么?”眼镜女心底升起不好预感,“我们马上就要走了,就算冲我们发泄怒火也没用,不如问点想知道的,我们一定尽全力帮你。”
颜妄没说话,蓝光黑字在她瞳孔中流动。
鼠标点击声在四人交错的呼吸中间隙响起。
【鼻涕虫分店编号:12】
【昨日营业额:90000元】
【优秀员工积分:6】
【营业额未达成次数:0】
【是花费1点优秀员工积分申请调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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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秀员工有什么用?”颜妄问。
眼镜女老实回答:“可以抵消一次营业额未达成的次数。”
“还可以打电话跟其他分店的员工换岗,或者换取某个分店的联系号码。”
颜妄接上她话,活动着脖子,“原来如此。从这里出去的方式很简单,只要约好特定的营业限额,每个分店都不超过,就能大家一起出去。”
“营业额标准是逐日提升的,最早成为优秀员工的人没有这样做,任营业额标准越提越高。”颜妄继续说,“为了不一定存在的通关奖励,还是……”
“因为人心经不起推敲!”男人打断颜妄,忍不住忿忿道,“这么多人,你怎么确定其他人跟你想的一样,没人出尔反尔?根本没见过的人,打个电话说一句话,你就敢信?”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怕地看颜妄一眼,准备解释,颜妄却说:“你说的很有道理啊。”
她缓缓起身,扬起唇角,眼底泛起狡黠的光,“所以我必须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
看起来没有敌意。
三人正松口气,眼前突生异动!
未渗进地下的积水向上升起,水滴悬浮在空中,像是电影中的雨幕被暂停,在一秒后排列成两拨,急速飞向两侧。
水滴淅淅沥沥,厨房电器被融化,泛着油花的污水们争先恐后地钻进地砖缝。
在三人呆傻的目光下,颜妄跃出窗户,身姿轻盈敏捷,宛如雨燕。
良久的沉默。
室内响起轻微的吭哧动静。
眼镜女与同伴对视一眼,彻底憋不住,放声大笑。
“她是不是傻?哪怕闭店咱们照样可以出去。就算今天营不了业,用优秀员工积分抵消不合格次数不就行了嘛。”眼镜女抹掉笑出来的泪水。
男人擦拭额角的汗,坐下来,心仍扑通跳个不停,“你竟然还笑得出来?!还好没对咱们动手。”
“安心,要杀早杀了。”
女生倚在窗前,抽出一支烟,没心没肺地笑。
从窗口斜角向外望去,能看见隔壁店铺的人仰马翻。
起初11号店铺也跟他们一样挣扎了会儿,在意识到不是敌人对手后,赶紧缴械投降。
眼镜女看热闹不嫌事大,嘴角弧度越翘越高,指腹摩挲烟卷,“她怎么不直接对人下手,是不是有什么怪癖?想让人在恐惧中等待死亡的降临,亲耳听到被辞退的消息?哎,变态,实在太变态了……”
“看起来她要下手的对象不止一家。我好像都有点期待,等着看她到底要搞什么名堂了。”
眼镜女眯起眼,抽着烟来到自动贩卖机前。
男人瞥见她狂买零食的动作,不解道:“你干嘛?午饭没吃饱?”
“晚上有好戏看,你看电影不得备个爆米花?”
68. 鼻涕虫快餐(7)
三十来双眼睛从蛞蝓雕塑的尾巴后探出来,一齐用眼神谴责着颜妄这个害群之马。
有人充满怨毒,有人惶恐不安,有人幸灾乐祸……眼镜女抓起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这情形太像开早会被集体批斗了。
颜妄盘腿坐在床上,懒洋洋地伸着腰,四下寻找起B经理的身影,一无所获。
十二家门店被拆得七零八落,徒留桌台板凳等家具光秃秃的立在地面。
有人不声不响搞了个大动作。
可没了建筑的保护,雾气里的油脂却没有腐蚀其他人的心智与身体。
为什么?
颜妄使劲嗅着空气,发现空气更“薄”了。之前的空气闻着湿腻,沉似石砣。
此刻鼻腔里的气体轻盈干燥,像是被净化过,回归了原本的样子,闻着还有些清新。
水份与油脂去哪儿了?
颜妄抬眸,望着头顶似被猪油糊了的毛月亮,凝神盯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高空上浮着的大片扭曲气体,所有气体都在往广场中央聚拢。
巨型蛞蝓维持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触角下的两只眼睛活了过来,滴溜溜打转。
两两对视,巨型蛞蝓人的嘴越咧越开,鸡油黄的尖牙在夜色中泛起寒芒,声音阴险低沉:“看啊,我们的‘主角’终于醒来了。公司出了重大事故,有的员工惴惴不安,有的员工倒好,安心睡起大觉!82号员工,这一觉睡得还安心吗?”
颜妄打着哈欠:“安心啊,看到经理您活过来更安心了。”
她原本还担心两眼一闭直接被辞退,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一看到有对峙环节,心顿时放了下来。
有架打就好,就怕不打架,直接把她这个人从怪谈里抹去,那也太吓人了。
经过短暂休息后,她的身体更灵活,精神也更集中。总之,稳稳的很安心。
随着油脂的吸收,B经理僵死的肌肉活泛起来,如同被解冻的冻肉,现在它能扭动脖子。
月光照亮纵横起伏的皮肉,B经理表情愈发生动,口水像豆大的雨点,打下来:“你知不知道你捅了天大的篓子!别以为公司会辞退你这么简单了事!”
“要是个个跟你一样当刺头,公司还要不要运营下去了?趁早倒闭算了!”
咆哮声在广场上回荡。
B经理的手脚要是能动,估计这会儿早把颜妄抓起来碾碎了。
颜妄没兴趣跟它演上下属对峙狡辩的戏码。她集中心神,眸光放在B经理的脑袋上,这也是大多数生物的弱点。
咻——
数十滴水珠列成一排,如利刃破开雾气,无声消弭在雕塑脖颈处。
B经理喋喋不休的嘴巴遽然停顿。
热气球大小的脑袋倾斜,摇摇欲坠几秒,连接着切口的外皮咧开,脑袋顺着身体坡度,悠悠滚落在地,无生气的眼睛与身后的员工们对视。
B经理死了?
就这么简单?
员工们一脸愕然,谁也想不到这个庞然大物死得这么仓促,这么微不足道。
这不是意味着他们马上就可以出去,再也不用干劳什子的活了?但也难说下一个目的地会不会比这里更折磨。
有人愁眉不展,有人豁然松口气。
连颜妄的脸上都闪过一丝错愕。
她有想过C级副本的BOSS的难度不会太高,真当起个念头就轻易斩杀掉对方时,她反而感觉到一种虚浮。
然而当她看到那些老员工的面色,很快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风变大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颜妄肌肉紧绷,浑身上下的每一根毛孔,都在感受背后的异动。
黏黏糊糊的异响从森林深处传来,广场上员工们倏地苍白了面色,眼眶中盛满惶恐。
颜妄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看见一个个脑袋破土而出,像是地表起了水泡,水泡再凝结成脑袋、躯体。
森冷的月光下,成千上万的蛞蝓人从泥土里钻出来,汇聚成一片浪潮,朝着广场方向前进,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异能驱动下的体温迅速飙升,颜妄面色沉静,操控着液体子弹射穿迎面而来的人潮。
蛞蝓人们眼神木然,面中腐蚀开一个大洞也不会发出嚎叫,只是缓慢而无声地行走着,如同失去神魂的朝拜者,被牵引着,向着广场匍匐。
密集的子弹雨射穿了一只蛞蝓人的脑袋,软体坠落,身体前行的速度丝毫未减。
不多久,一颗更小的脑袋从脖颈处拱了出来,跟肉山一样的躯体比起来,这颗脑袋小得像发育不良的豆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鼻子眼睛嘴巴,该有的都有。
蛞蝓的能力是什么?
再生。
此刻她站着的行军床就像一片木筏,漂浮在蛞蝓人形成的浪潮里。
一个熟悉的面孔与她擦肩而过,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爬向广场。
一天前他们还是同事,同处一个屋檐下,配合协作。
颜妄攻击频次停顿,扭头,越过茫茫人潮,冲呆若木鸡的员工们高喊:“你们还在等什么?攻击啊!不然等经理醒了集体清算?大家现在可是利益共同体。”
有人气急败坏:“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没有她我明天就能走了。”
“谁跟你利益共同体?你已经损坏到我的利益了!”
俗话说得好,屁股决定脑袋。
对于马上离开的老员工来说,颜妄就是个惹麻烦的刺头,给他们添了不少事。
而部分面临闭店辞退的员工,瞥见事情的转机,分清利弊后迅速展开清理。
B经理复生需要养料,水汽、油脂和这些被饲养的蛞蝓就是它长成巨人,从D级怪谈升为C级的养料。
现在,他们要让这位巨人营养不良。
越来越多人加入清理,蛞蝓人们阒然倒下,随后更多小蛞蝓人出现。
蛞蝓不会反抗,却越杀越多,不停地分裂再生。
三十几号人的努力始终有限,他们挡不住蛞蝓走向雕塑与雕塑融合的决心。
蛞蝓人们排成排,如同流水线上的汤圆靠近雕塑,与躯体无声融合。
在一坨坨油脂的滋润下,无头的身躯攀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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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崭新的头颅。
光滑平整的面部皮肤下,B经理瞳孔蹿起凶光,“我真的很讨厌高温环境。有得选的话,我还是更乐意变成一抹雾,一捧土,飘在天上,埋在地下……”
一缕浊气从它口中吐出,它深吸口气,“毕竟长这么大个,每次动一动也是很耗体力的啊,你们懂吗?你们不会懂的。因为跟我比起来,你们渺小得就跟蚂蚁一样。”
在B经理眼里,底下三十号员工的脑袋就跟芝麻一样渺小。它甚至怀疑他们的小脑袋能不能理解它话语中的无奈。
不过一切不重要了,它现在得把那只最不听话的蚂蚁解决掉。
“82号员工,你的处罚结果是——被吞食。你将保有五感被我吞进肚子里,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怎么被胃液融解,抓狂,然后失去意识。”
随着气温升高,空气逐渐稀薄,原本湿润蓬松的泥土干涸开裂,变成细沙。针叶树干枯扭曲,落叶窸窸窣窣。
云雾消失不见了,月亮的轮廓清晰起来。
暴白刺眼的圆形天体悬挂上方,浇下的光如白开水一样滚烫,让人一时分不清头顶上的到底是月亮,还是太阳。
许多人开始感觉到呼吸困难,嗓子发干,眼睛发涩,双唇起皮。
水分全供给了雕塑,四周变成沙漠。
他们所站的圆形广场好似一个餐盘,而他们是盘子边上垒着的干果。
而B经理的皮肤油光水滑,动作愈发灵活,长条形的身体长一对粗壮的手臂,朝颜妄所在的方向捶去。
颜妄轻而易举跳开,异能一刻不停地攻击它脑袋。
旧的脑袋掉了,很快长出新脑袋。大脑控制着触手和双手,反复捶打着地面,震起飞沙。
颜妄像只老鼠,躲避追击的同时进行反击。
双方有来有回。
有颜妄在不断刷仇恨,底下员工可以放心输出。
蛞蝓身躯看着庞大唬人,实际柔软脆弱,扔个炮竹上去都能炸出个坑。
他们造成了不少伤害,B经理始终游刃有余,轻松将身体复原。
但他们的努力并没有付诸东流,B经理每次恢复,身形都会肉眼可见地缩小一圈。
这是场持久战。
虽然速度慢了点,只要颜妄顶着,胜利的曙光便十分明亮。
打败BOSS不仅能从这里出去,参与攻击的人可能获得奖励也说不定。
沙包同事,一定要顶住啊!
几乎所有人都抱着这个念头,攻击动作间时不时回头,看看沙包是否健在。
颜妄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在废墟中飞窜,留下一道残影。
她成了很多人的定心丸。
异能数次化解掉B经理的触角,体内水分疯狂蒸发,她顶着许多人希冀的眸光,陡然刹住脚步。
“抓住你了!”
B经理眼中精光大盛,抓住机会,一把将她抓起扔进嘴里。
沙包死了,没有任何反抗。
下一个轮到谁?
“搞这么大阵仗,还以为多厉害。”眼镜女抓了把爆米花,失望摇头。
69. 鼻涕虫快餐(8)
颜妄吐出了一个泡泡。
气泡在液体里上升,发出咕咚咕咚声响,随即被更大的沸腾声湮没。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身处在某个类似胃袋的器官内,冰冷湿滑的胃液被异能阻隔在外。
她用体内的水分,给自己套了层外衣。
外衣是热的,腐蚀掉那些想要融解她的液体,被外衣包裹着的躯体却十分冰冷。
她在失温。
为了不让异能停止运转,颜妄改用血液来隔绝胃液。
她尽量放缓失血的速度,手脚冰得发凉,屏住呼吸,像一尾鱼在胃袋里游动,摸索。
如果这个节目是直播,想必她出现在大屏幕上的模样一定很狼狈。
B经理很厉害吗?
比起厉害,颜妄更多的感触是麻烦。
它很脆弱,□□像果冻一样,一融即化。
可再生能力过于变态,脑袋断了还能长出来,手断了也能长,头部以下又是软体动物的形态,找不到脊椎这样的弱点。
它有心脏吗?
颜妄用液体子弹几乎打穿过它的整个胸膛,也没试出心脏的具体位置,不禁怀疑它身体到底是什么构造。
于是她想到了铤而走险的方法——干脆被它吃进去。
颜妄闭着眼,似遨游太空的宇航员,在胃液里沉浮翻滚,她戳碰到到许多形似头颅的残渣,一路咔哒作响。
声音在液体中迟缓而悠远。
她双手抱腿,把自己蜷缩成虾米的样子,尽量减少碰撞,发出声音,让心静下来。
她细细分辨,听见内脏蠕动,听见了水流,听见了自己心跳……还有另一个心跳。
在她的西南方,大概两百米远,位置偏上。
那心跳声很微弱,但频率十分密集,因为心脏的主人正在进行剧烈运动。
颜妄开始动作,朝着心跳源头游去没多远,一阵天旋地转。
身体的主人翻了个身,显然是察觉到她意图,想要阻挠她前行。
颜妄未被干扰到,认准一个方向,便坚持不懈。
她融穿了胃袋,攀着牙齿状的细碎硬物,一路向上,扒开一层肉,终于抓住了那颗蓬勃跳跃的柔软物体。
那颗心很小,还没她的手掌大,捏在手里,像一只不安分左右乱转的眼睛,想要逃走,却被颜妄紧紧握住。
她手指的冰凉变为灼烧感,捏住心脏,用力一握。
大山般的压力消失了。
B经理的巍峨肉身在顷刻间化为成吨水流,奔腾而下,浇灌底下这片土壤。
颜妄身子骤然一轻,虚弱的手指没有力气再动。
她僵硬地保持抓握姿势,在百米高的半空中自由落体,像一颗坠落的星星。
这是她最虚弱的时刻。
想对她下手只要在这个时候出手就行了。
又或者,什么都不做眼看她坠落,也许她会活活摔死。
风声呼啸而过,颜妄艰难扭头,眼珠使劲往底下觑。
她掠过一众虎视眈眈的面庞,正寻找着陆点,一包薯片直冲她飞来。
下手真快!
颜妄咬着牙偏头躲过。
多个自动贩卖机活动起来,膨胀食品的包装一袋接一袋,拼凑成一张床,自下往上浮起,结结实实地接住颜妄。
缓冲过后,颜妄平稳落地,坐起身眨了眨眼。
她被人帮了?
这还是她进怪谈有史以来,第一次受到帮助。
不是那种交易性质的帮助。
在怪谈中受尽风吹雨打,头回有人给她打伞,颜妄几乎要热泪盈眶。
颜妄回眸搜寻,视线穿越人群,与眼镜女对视。
颜妄还是头一回仔细打量这个女人。
她戴着红眼镜,眼皮耷拉着,耳廓夹一支烟,快餐店围兜布满油渍。
看着没什么气场。
颜妄还记得打架时她飞速认怂的模样,这人竟然帮了自己?还以为她会趁机报复。
眼镜女身旁的男人同样纳闷,“怎么不杀了她?那是个好机会。”
“你以为我不想?杀不了啊。”眼镜女语气透露出无奈,“没看到她刚才那反应速度么?兔子临死前还会反扑呢,我可不敢赌。不如卖个好,你看她这不就一头雾水了。”
“很会审时度势,果然这才是你。”男人冷冷一笑。
“走了,出去集合。”眼镜女懒懒地说。
就在颜妄举棋不定之时,两人已化作虚影消失不见。
其他员工陆续离开。
一个副本结束,玩家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喘息空间就会被投入下一个副本。
这就是黄金电视台的机制,而很多初来乍到的新人甚至不知道这层机制。
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在地狱里挣扎。他们死过一次,用尽一切努力活着,然而上天还是毫不留情地追着他们碾,力度一次比一次深。
颜妄很想看看那个所谓的“天”到底是谁。
一个A级副本是怎么做到把其他怪谈串联起来的?
系统提示在她耳边接二连三跳出,异能和体能升级的奖励微乎其微。
她升级的阶段比其他人神速,已经有陷入瓶颈的趋势了,操控起腐蚀液体更是游刃有余。
以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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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傻傻的用掌心的液体去接触腐蚀面,或是比个中二的姿势,将液体子弹送出来。
现在操控腐蚀液就像呼吸一样简单,简直成了她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她是不是上辈子来过这种地方,还是失忆了?
颜妄体力再次充沛,她站起身,面前出现了两张巨大的票根,像是电影结尾时的致谢名单。
【恭喜您完成演出!
《鼻涕虫订餐热线》广告总时长为30秒,将在各个节目中段放送,请选择下一个演出项目。】
原来她累死累活,搞得这么狼狈只参与了一个广告的拍摄。
颜妄不由得哂笑,继续打量起名单上的节目。
左边是一连串的C级副本,名字听起来又臭又长,像什么永恒沙漏、丛林年轮、无限猜猜猜、一万年的迁徙。
听着就全是慢节奏,没完没了的样子。
这不是所有的节目名单,而是专门被筛选后,呈现给她的。
颜妄笃定。
好似有个人尝到点甜头,想要把她拖进无尽的轮回中,让她疲于抵抗,束手就擒。
而右侧的节目名单只有一个,《故事的诞生》等级A+。一颗图钉钉在这个怪谈上面,如果颜妄没在10秒内做出选择,系统会默认她选择A+怪谈。
看着很像挑衅——无意义的苟活,还是早死早超生?
没想到这层怪谈套娃里,竟然套着一个比外壳更强大的怪谈。
这么说来,黄金电视台是个中转站。它有一套独立运作的体系,可以骗过真正的系统,在各个怪谈间输送玩家。
要做到这些,得是多强的力量?
而股力量,似乎对她的小命很感兴趣。
颜妄笑了。没有多少犹豫,她指尖凝出的一滴血溅上了右侧名单,像是按下红色的手印,随后将整个名单腐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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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一闪,颜妄再睁眼,看到一扇圆形天窗悬于她正上方。玻璃外的物体有些扭曲,如同哈哈镜,把窗外的灰色线条照得有些扭曲。
颜妄尝试动作,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连抬头都做不到。
下一秒后,一只硕大的眼睛出现在天窗后,被放大的黄绿瞳孔如同一片干涸的沙漠,凝望着她。
随着“沙漠”的眨眼,颜妄才发现,眼前的天窗也不是窗户,而是一枚放大镜。
但这不是最让她震惊的事。
透过放大镜的金属边框,她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她是——颜妄。
白纸黑字,一撇一画。两个字,颜妄。
她变成了一张纸上的两个字!
70. 二次创作(1)
颗粒在光线下浮沉,纸墨气味充斥鼻端。
颜妄闭眼不动,想象自己是一尊雕塑,尽力去适应这种无力。
她的五感依然清晰敏锐,却只能被动承受外界的传感,大脑在发出指令,四肢是无响应的。
因为她只是纸上的两个字。
异能和道具都能用。
全知之雾探出的世界里,四周是平坦且一望无际的黑白。密密麻麻的字迹布在纸上,杂乱无章。
颜妄成为了二维世界的某种物质,她猜测此刻自身的构成是墨汁。
颜妄尝试使用异能。
这一次她没有能融化掉周遭的事物,而是融化了自己。
潜意识告诉她,她的手变成了另一个形状,但颜妄无法低头查看具体情况。
她对眼前还停留在懵然状况,高空上便传来另一个惶恐的声音。
“它动了它动了!我就知道它会动!这篇稿子被恶魔附身了!”嗓音沙哑,声嘶力竭。
几滴硕大口水从高空砸下,如同巨石坠落。
砰!
放大镜摔在桌上,沉重一声响,气流裹挟着粉尘吹来,在颜妄眼里不亚于一场飓风。
鞋跟敲在地板上,声音的主人跑远了。
刚才观察自己的似乎不是怪物,好像就是个普通人?不然怎么能被一个字吓到。
颜妄索性眺望起“天外世界”,在纸张之上的区域,是一片阁楼的样貌。
盛满了阳光的天窗,温馨的碎花壁纸,塞满厚重书籍的置物架,枯黄的垂吊植物,堆满另一张木桌的草稿。
这地方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自己。
“喂!我、我要报警……我家闹鬼了,草稿里的字会自己动!什么?我没有病,我没病!”
透过木板,女声模模糊糊地传上来。听位置,应该是在楼下的客厅。
“你说我打错电话了,这里不是警局?那么告诉我正确电话。”女人平静不到一秒,又立马激动起来,“093-114……这不是精神病院的号码吗?喂?”
电话挂断了。
房屋沉寂下来。
颜妄躺在纸上,大概能想象得到对方此刻的无助。不多会儿,电话铃又响起来了。
叮铃铃的三声,是那种转盘拨号的老式电话才特有的音效。
这是什么年代?
除非房屋主人有收藏使用老物件的癖好,不然这里相对起她那个世界,算得上是落后。
由于是木质结构的房间,隔音效果异常之差。
这次话筒那头人的嗓门声洪亮,颜妄将对话听得一字不落。
“科勒小姐,您的臆想症是不是又犯了?”
男人站在街边,他每说两句就要咳一下,附近的卖报声趁机钻进话筒,“提醒您一下,两天后就是交稿日。我们老爷委托您创作的故事怎么样了?”
女人粗暴打断:“故事?你们要的故事被诅咒了。我已经因为这个该死的故事三天没睡好觉,现在我连上楼看一下稿子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您是对酬劳感到不满,我们可以在原来的价格上再添百分之二十的酬金。钱不是问题。”男人慷慨地说。
“钱一直都不是问题。我那么穷,你就算给我十块我也会干的。”
科勒小姐咬着牙:“但命才是问题。我每天晚上关灯闭眼,都能听到楼上传来的动静。就在刚才,纸上的字长出了一只手!”
“五根细小的手指,像锯末一样,从字体的一撇中衍生出来。我几乎克制不住地想烧掉所有稿子,从此不碰纸和笔!”
“您先冷静一下。”男人安抚她,“故事写得怎么样了?”
“还差一章就结局了。”科勒小姐疲惫地说,“你们把稿子带走吧,钱我也不要了……我现在就想阖眼睡个安心的好觉。”
男人语气强硬:“这可不行!后天故事会就开始了。很多先生小姐都对我们老爷这灵光一闪的故事好奇,请帖也发出去了,你想让我们老爷沦为笑柄么?”
“你必须把故事完成,否则就等着付违约金。”他威胁道,“你有钱么?你连酒馆的帐都结不起。把故事完成,纸笔碰不了就换个载体,画出来。”
“总之,故事必须端出来。”
“我……我尽量试试。”科勒小姐声音小了下去,挂断电话,嚎啕大哭。
过了一会儿,有道轻轻的脚步声从下往上,在门口停顿许久,随后又如轰然炸开的烟花,咚咚咚逃下楼,夺门而去。
科勒小姐真是被吓得不轻了。
而纸上吓人的那位始作俑者——颜妄一脸懵逼。
不过她算是听明白了。
这老爷是想到个故事,但不会写作,于是找科勒小姐当枪手,把故事写出来拿去装逼。
可惜颜妄动不了,不然她还挺想看看是什么故事。
颜妄下意识抬手,想握一下正“汗湿”的掌心,惊讶地发现自己忽然能动了。
她立马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刺眼的暴白充斥着视网膜,她仿佛置身在一个没有颜色的折纸空间里。
对于科勒小姐来说,颜妄只是纸张载体上的平面字。
而从颜妄的视角,她所看见的东西都是立体的,似乎……还有生命。
比如,眼前有栋通体雪白用纸折成的城堡。
建筑高低错落,有哨塔,有城门。
梁柱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走进去就是大厅。
一个结构像是竖排的“序言”二字的火柴人坐在纸叠起来的长型餐桌上。
“唉!”序言在叹气,笔画上的一点垂下来,像是缕无精打采的呆毛。
颜妄走过去:“你好?”
“哦,是你啊。”序言形似脑袋的部位抬起来,瞥她一眼,阴阳怪气道,“这不是我们的主角吗?”
“这是什么地方?”颜妄忽略掉它语气里的不友好,拉开一张折纸做的椅子,椅背上写着“椅子”二字。
“还能是什么地方,当然是你的故事世界啰。”序言的腔调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
它特意往桌子的另一端坐,以表明自己一点也不想跟颜妄挨着的决心。
其他火柴人入座了。
颜妄瞥了一眼,有人叫皇帝,有人叫总管大臣,还有人叫陪读,侍卫。
更多没有生命的字迹老实躺在地上,好似一块地砖。看来也不是每个字都能动的。
但能活动的人都不待见她,一伙人聚在一起,形成了蚁群般的黑字堆。
颜妄心头微动,试图召唤出依依一家人。
象征着依依和妈妈的火柴小人出现,下一秒,两人逃窜进字堆里,引发出不小的骚动。
字体们挤在一块儿,颜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同时发现自己彻底失去了对依依的掌控。
在这里,字体是有灵魂且自由的。她不是撰稿人,无法操控变成字体的依依。
颜妄反应过来,没太失落。
现在更重要的是搞清楚这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正准备开口,就听得总管大臣在一旁怒骂:“这个该死的亡国女,又想闯什么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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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白挨训的颜妄真是一头雾水。
她亡谁的国了?
颜妄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生什么事了,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你。”序言接过话,“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认识你,我们都是故事里的人嘛。”
他维持抱腿的姿势,木棍一样的小胳膊圈成一个圆,脑袋低垂,陷入了莫大的悲伤。
“这是个什么故事?”颜妄打量着它,又忍不住问,“你心情不好?”
序言大声道:“你要是变成我,你也不会心情好的!”
颜妄一愣:“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根本就不会有人看序言!”序言冷笑一声,“你读书的时候看过几次序言?”
“……”颜妄想了想,诚实道,“从没看过。”
序言呜咽了一阵,瘫倒在桌上,自暴自弃:“是啊,从来没人会看序言。我根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我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说话不要那么绝对,还是会有读者会看序言的嘛。”颜妄安慰道。
序言不管她,喃喃自语:“科勒小姐,你在吗?划掉我吧,没有人会看序言的啊。”
看起来无法正常交流。
颜妄站起身。
右侧人群看见她陡然接近,纷纷往后退一步,视她为瘟神。
由文字组成横板的目录梯子立在人群后方,上面站着一位女士,名字就写在身上,她叫皇后。
“皇”字下面的“后”膨出一块,远远看去,像裙撑的下摆。
字体被拟人化了,每个字迹的轮廓基本都与字义符合,颜妄觉得相当新奇。
既然这地方是一本书,有序言有目录,那她猜应该也可以离开?
颜妄来到皇后面前,“你好,请问出口在哪里?”
皇后看清她身上的字样,掐着嗓子“啊”了一声,一手捂额,在台阶上摇摇欲坠。
很快皇帝冲了过来,接住皇后,大怒道:“朕的侍卫呢,快来护驾!”
没人搭理他。
侍卫们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到处都是愁云惨淡的氛围。
丧得丧,哭得哭,怒得怒。
科勒小姐笔下的文字世界就跟她本人的精神一样崩溃哀愁。
看来只能靠自己摸索了。
颜妄路过餐桌,序言仰起头来,有气无力地说:“你不是要走吗?从城堡出发,向着东南方走吧,那里有离开的门。”
“谢谢。”
颜妄打量着城堡顶端的吊灯,克制住好奇心,出了城门向东南的大平原出发。
这片平原也不算太大。
她走了十来分钟,终于摸到了这个世界的尽头,一堵又厚又长的白墙。
看来从纸上走到桌面只能是个奢想。
颜妄收回目光,来到页码的位置,那里矗立着一张长方形的纸条,上面写着外语单词。
当她凝神看的时候,单词变成了熟悉的字眼,“门”。
好吧,真够言简意赅的。
颜妄将手搭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拉,听到了巨大的纸张翻页声。
哗啦——
如退潮的海水,序言的唉声叹气,皇帝的暴跳如雷,各种杂七杂八的声音模糊远去。
一阵翻天覆地。
颜妄从高空摔落,掉进了第二页的故事里。
她爬起身,看清眼前的景象,眨巴了一下眼。
壁炉、吊灯、宝座、地毯……
她刚从城堡出来,结果又在第二页掉进了城堡二楼?
71. 二次创作(2)
与上一页的情境不同。
会客厅里,仆人们瞧见倒地的颜妄,俱是一脸关心地围了上来。
“侍女,你是怎么打扫的?竟然没注意到这块毯子折了一个角!害得我们的贵客大摔一跤。”皇后放下茶杯,十分严厉地说。
被斥责的侍女连声道歉,撇过头,眼角流出的两滴黑泪洇染了无色纸衣。
在场所有人都穿着欧洲中世纪风格的服装,同样是素色的折纸衣服,皇后的裙摆就写满了“华丽”的字样。
视觉效果粗暴直白。
“还不快请贵客入座。仆人,再添一杯茶。”圆桌另端坐着个男人,衣服背面贴心地写着身份注释:英俊的伯爵。
这世界有点很好,就算是脸盲也不会认错人。每个人的身份或是姓名都在身上明白地写着。
一位侍女带颜妄入座。
茶点很快上齐。
颜妄端起杯子放在嘴唇的位置,抿一口,没有液体流进口腔,嘴里却感知到一片温热。
她回过头,瞧见地毯上的确有一个折角。
可她屁股到现在还有痛感,肉痛得像是从两瓣摔成了大蒜瓣——从天上摔下来这事绝对错不了。
周遭人对此视若无睹,将她的登场合理化。她可以理解为是剧情需要么?
伯爵看向颜妄,语气难掩傲慢,“您就是那位来自远东的占卜师吧!这几天关于您的神奇事迹可是在王国上下都传遍了。”
颜妄没说话,报以微笑。
“远东人总是这么害羞内敛。”皇后一别在序言里的惶恐态度,语调轻快,“占卜师大人,昨夜睡得还好吗?”
“相当之好。”颜妄顺着话往下说。
“请原谅我过分旺盛的好奇心。人人都说您料事如神,可不是亲眼所见,我始终难以相信。”伯爵抹了抹胡子,不怀好意道,“能为我也占卜一下么?”
占卜?
颜妄放下茶杯,正掂量怎么回答,皇后就把话头抢过去了:“当然可以,这个简单,侍女!”
皇后优雅地拍了拍手,侍女便端着盆子上来。
铜质地的水盆置于桌上,发出哐当声响,水花声微弱。
皇后摆手:“占卜师,为我们表演您的水中魔法吧。”
颜妄:“……”不要擅作主张啊,她没答应这回事。
其他角色都知道故事的前情概要,只有她一无所知,实在不公平。
颜妄默了默,按下满腹牢骚,转头问伯爵,“你想知道什么?”
伯爵轻松道:“那就占卜一下近期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好了。”
颜妄盯着眼前这盆水,思索片刻,动用异能。
一滴墨汁从她指尖分离,落进水里,不受控制地化为水涡。旋转,融解,重组。
墨汁在水盆中呈现出一个新的字——危。
“东方文字总是充满了神秘感。这是什么意思?”伯爵由衷感叹。
神秘是因为你看不懂好么。
颜妄腹诽完,没忘记自己的神棍身份,她信口胡诌道:“这个字代表危险,说明你会遇到血光之灾,近期不宜出门。”
“我不信,这是在开玩笑吗?”伯爵勃然变色。
他压制住怒意,不悦道,“我从庄园出来,一路上都没碰到危险与异样。现在我要回去了,您觉得我会遇到您说的那个血光之灾么?”
“你可以试试。”颜妄面色不改。
伯爵看着她老神在在的模样,犹疑一会儿,起身离去。
现在,他就要出个门试试这位占卜师说得准不准。没成想,预言应验得比他想象的还快。
他先是走过铺着地毯的长廊,在从拱门下穿过的一刹那,陈列在拱门侧的盔甲架便发生异动。
没有生气的铁罐头骑士双手合握直剑,一阵诡异的风刮过,铁片在风中“锵”的响了一下。
随后锁链铃铃作响,握着直剑的关节松动,冷锋冲着伯爵的面中直直斩过来。
伯爵吓出一身冷汗,飞速躲闪,半条腿还是蹭到了剑锋。
他倒在地上发出哀嚎,面容扭曲。黑血流淌一地,在雪白的地面上,像纸上的蝌蚪。
颜妄:“?”
卧槽。
她随口一句话威力这么大?
“天那!伯爵您还好么?”皇后一手扶墙,抬头看了看拱门,小心翼翼踏出一只脚。
确认无危险,皇后才赶过去查看起状况,同时提起裙子避开地上血迹。
出血量很大。
伯爵捂着腿,由一开始的哀嚎转变为呻吟。衣服上的形容词变成了痛苦的伯爵。
大量出血的感受颜妄太懂了。
虽然对这伯爵没啥好感,人家被她害得倒了个大霉。
颜妄还是凑过去,正打算帮忙止个血,伯爵视她如蛇蝎,嗓门陡然大了起来:“恶魔,会诅咒的恶魔!离我远点!”
本就不多的同情心被磨灭,颜妄故作深沉:“预测未来的是神明,我只是替祂传达旨意。现在,你是在污蔑神明么?”
伯爵噤声。
很快有人请来医生,抬来了担架。简单处理后,伯爵摊在架子上,鼻子里出的气也是颤抖。
眼看又要进一道拱门,伯爵急忙抬手:“门……”
砰!
一根蜡烛掉下来,滚烫的蜡油溅到脸上,伯爵“嗷”地一声叫唤。
“倒霉的家伙,对神明不敬只会得到更加严重的惩罚。”皇后看着一地鲜血,悻悻道,“看来他今天还是留宿在城堡内比较合适。”
好好的下午茶闹得鸡飞狗跳,皇后也没了闲聊的心思。
颜妄见没事找机会告辞,找了个侍女带她回房间。
她想尽快弄清故事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占卜师的来历。最好的方式,还是回客房找找自己带来的行囊。
结合他人的台词和态度,加上环境,颜妄摸出一些故事的脉络。
首先,她是这个故事里的主角。
故事可能讲的是一位远东占卜师在西方国家暂住,导致某个国家灭国,灭国方式很可能也跟占卜有关。
故事风格是魔幻。
序言世界的人对她恶言相向,没一个好脸色,大概是因为序言里有剧透,角色已知故事的走向,自然对她这个瘟神没好气。
但她应该做什么呢?
冷眼旁观,放任这个国家毁灭?还是改变预言的走向?
不过,还得先看看她预言的能力有多强。
回屋的路上颜妄没放过机会,和侍女一路闲聊,迂回地套出不少情报。
从侍女口中得知,这个国家叫欧地斯,巫术信仰横行,皇帝喜欢神秘主义,行宫里养着一大堆来自东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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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的术士巫女,甚至让整个国家用巫术来进行判案。
最近皇帝很迷恋东方的神秘力量。
占卜师颜妄于一周前抵达欧地斯,刚来就成了皇帝的座上宾。
皇室成员对她的话推崇备至,而她的占卜也是出奇得准,曾精准占卜出两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治安官带队上门便人赃证并获。
皇帝十分高兴,邀请这位远东占卜师留在欧地斯,并准备在十天后的庆典上,为她颁发爵位,推展她的教派,发展信徒。
靠巫术治国?难怪被灭国啊。
“您的房间到了。”侍女领着颜妄来到塔楼前,恭敬道。
颜妄打开房门,白墙上画着砖块的图案。
屋内摆着一张大床,装潢华丽,采光极好。她身居高位,可以从窗户眺望城堡外的乡村景色。
哨兵们在城墙上巡逻,村民拉着牛车走过大道,集市的叫声隐隐传来。
如果忽略掉画面的黑白灰色调,和偶尔密集的文字图案,眼前的一切还是很鲜活的,就跟真实存在的世界一般。
颜妄还记得,在序言里城堡处是一片平原。她穿过平原,一路荒芜且寂寥,才来到页码处的出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将外面那么多的农舍夷为平地?
颜妄缩回身子,来到桌前,打开了自己的包袱。
东西很多,拎在手上叮当作响。打开一看,好东西不少。
宝石、金酒杯、吊坠,狮子油,一盒眼线染料,成分是烟灰和孔雀石。甚至还有几块木乃伊碎片……
颜妄嫌恶地将木乃伊碎片放到一旁,抓出来一把干香料,再是一本羊皮日记。
她不由得想到一句梗——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不过上个“颜妄”确实不正经,她是一个来自埃及的逃犯。
来到欧地斯后,为了骗吃骗喝,又怕身份被人认出,“颜妄”就声称自己是另个东方古国的道士,会使用水占术。
日记本里的字体纷乱如麻,如同咒文。没有标点符号,更没有分段。
难怪这巫师敢这么大大咧咧,把日记本放屋里。
颜妄聚精会神地看完一段,感觉瞳孔都快缩成针尖大小,赶紧抬头,眺望远方放松一下。
不止是异能,她的体能在这里似乎也被削弱了。
放松几分钟,颜妄回到书桌边,继续看日记。
【……成功了,我成功了!哈哈哈哈,不敢相信,我又一次占卜成真!当治安官抓着赃物出来的时候,那个白痴伯爵的脸色都青了。】
【我感受到了,绝对有神明在照看我!也许我不是一个骗子,我真的是占卜师呢?】
【占卜又一次应验了,我已没有第一次灵验时的忐忑与兴奋。神真的在照看我,我胡诌的每一个字都会应验。】
自述的态度逐渐自满起来。
【不不不,反过来看,神被我的意志所驱,是否说明我凌驾于祂之上?】
【前天,水里的字想跟我交流。我看不懂,于是不予回应。但从昨晚起,事情开始不对劲起来。吹灭蜡烛后,我感觉有个东西跟我共处一室。】
【祂在观察我?研究我?我要离开这儿!绝不回来。】
祂?共处一室?
颜妄扭头,地平线上的斜阳落了一半。
会面来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72. 二次创作(3)
晚宴后,颜妄在外面里溜达了一圈。
回来时,她身上背着把链锤,袍子底下藏着匕首,就连盘头发的簪子都用的铁锥,堪称武器大师。
尽管守卫十分疑惑,看到颜妄一脸神秘莫测的模样,还是识趣地没多问。
这位巫师大人能通鬼神,做事自然有她深意。
颜妄则是有苦难言。
异能脱离自身后便不受控制,液体只能改变自己形态,无法对外物造成攻击。体能被削弱,一切都在向书中人设靠。
于是她只能找点防身的武器。
希望那位“祂”不要是个灵体。
颜妄回屋,大面积的灰黑铺满视野,屋内烛影绰约,四下寂静无声。
日记本上说,祂会在午夜后出现。
颜妄把匕首藏在枕头下,链锤摆在床柜缝隙里。
还剩一点时间,她没急着吹蜡烛,来到水盆前,驱动异能,想给自己做个占卜。
算命莫算己,算己死无疑。
怪谈的干预性很强,规则又没搞清。颜妄不想大咧咧地触这个霉头,她换了个隐晦方式提问。
“零点以后城堡内会出现死人么?”
黑水脱离指尖,落进盆内,旋转着组成两个字:未知。
难道关键词不对?
可她在日记本里翻到的占卜描述就是这么粗暴简单。
颜妄想了想,将占卜的地点换成了城堡外。水盆里出现了一个“五”字。
“会死五个人。”
占卜程序是没问题的。水盆答个未知,说明城堡内很可能有不确定因素在干扰。
颜妄觉得这个不确定因素就是自己。凡是跟自己有关的问题都无法占卜,因为她是这篇故事的变量。
一个有了外来意识的角色,怎么可能按照故事的剧情走?
颜妄不禁想到序言里的亡国说法,这是不是说明,欧地斯灭亡的下场是可以改变的?
科勒小姐在电话里说结局还没有写完,意味着亡国不是故事的结局。
几只乌鸦从窗前飞过,落在庭院的枝头上,发出嘶哑鸣叫。
颜妄思绪回笼,看向瓷片座钟,时间快接近十二点。
得睡觉了。
她吹灭蜡烛,翻身上床。
全知之雾铺展开,笼罩了整座城堡。
身上的被子触感柔软,泛着淡淡熏香,颜妄两眼盯着床帐,意识清明。
等了许久,屋内始终没有异响。
她的大脑开始昏沉,上下眼皮打架。
睡意如浪潮般席卷而来,意识就像被卷起的小船,努力抵抗,仍飘摇不定。
这种感觉不对!
临睡前她喝了六杯浓茶,明明精神得不得了。
颜妄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很熟悉的感觉。
就像科勒小姐还在阁楼时的情形,世界被暂停了。或者说,故事被暂停了。
风声淡去,鸟鸣声飘远,远处会客大厅的歌舞喧嚣也不见了。
她的意识在悬浮,好似一朵云,轻飘飘地升了起来,所有的感知缩回到了自己身上。
她听见了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她的呼吸,她的心跳。
颜妄勉力维持住一丝清醒。
许久,混沌模糊的声音在她脑袋上响起。
每一个音节都极其轻柔,在唇舌间被捂热了,才湿漉漉地吐露出来。
祂在对她的灵魂进行拷问——
“你,想要什么?”
颜妄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呢喃:“我想要尊重,地位,财富。”
很符合“颜妄”的人设。
这位江湖骗子自远东而来,一路颠沛流离,饱受饥饿和白眼,走哪都被驱逐。最缺的就这三样东西。
之前祂也是这样在每个深夜如此盘问。
“老颜妄”一点也听不懂,以为是恶魔低语,惶惶不可终日。现在多了个自带解码属性的“新颜妄”,自然而然地把心愿吐出来了。
所以说,这具身体实际有2个人的意识?
颜妄像个局外人,听着他们一问一答,无法干涉。她对身体的掌控被压制住了,就像入睡前她压制另一个灵魂一样。
于是她跳到了全知之雾的视角,全景视角下一团朦胧黑雾在白茫中十分显眼。
黑雾浮在颜妄床前,幽幽开口:“按照命运牵引……你想要的终会实现。”
说完,那团黑雾腾地化出一只手,融进被子。
仿佛有东西在五脏六腑搅动,冷冰冰的触感刮过血肉,痛得颜妄冷汗直流。
另一个意识先替她喊出来了。
“啊啊啊啊——”
四肢僵得像木棍一样,一动不动,只有嘴巴能发出声音。
另一个颜妄在哀嚎、求助,却无人知晓她的痛苦。
被子连带着身体被开膛破肚,像是被切开的蛋糕,切面立体且平整,里面盛满墨水。
黑雾的一双手犹如手术刀,想要在这具身体里面雕刻什么东西。
祂似乎在写字?
尽管不知道祂到底想干什么,但颜妄猜测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必须打断祂!
被意识驱使的雾气在白纸房中流动,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根本无法干扰任何进程。
她将心神凝回那具身体,想要冲破束缚,抢回身体的自主权。
无形的力量禁锢着她,如同一道屏障,颜妄像个被罩进玻璃杯的虫子,不断重复着撞击杯壁的过程。
她每一次自杀式的撞击都能引起一些微小的震颤。由于老颜妄的哀嚎声太大了,让黑雾没能注意到垂在床边颤动的手指。
起初,是一滴墨汁从伤口流淌,蜿蜒过手腕,被吸收了进去,那只手变得更长了,隐隐有抬起来的趋势。
再后来,是睫毛在翕动,眼皮下的凸起在滚动,有要睁眼的趋势。
黑雾惊讶地停下动作。
颜妄挣扎着掀开眼皮,成功与“手术医生”四目相对。
眼前这个东西……就是一团雾。
浓得能吸走一切光线的黑色身躯上,顶着毛线球一样的巨大脑袋,面中是细如芝麻的两个光点,发出刺人的白色精光。
初具人形。
要说祂是个神,颜妄觉得很没有说服力。她觉得与其称这玩意儿为“祂”,还是用“它”更恰当。
因为没哪个神明是像它这么怂的。
黑雾芝麻大小的光点闪了闪,似是想不通床上的人为什么能睁开眼。
这个世界被暂停了。
乌鸦振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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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姿停顿在半空,打着火把的守卫在城墙上一动不动,烛火也不再跳动,连风也都停下了。
为什么,床上的这个人还能睁眼?
它脸部无法做出神情,脑袋上的黑色线条抽动了一下,探出线头来,游向颜妄,停留在眼球上。
颜妄眨了眨眼,双唇扯出一条缝,艰难地发出声音:“你要做什么?”
女声清冽,不似过去那般紧张,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要说这具身体被鬼附身了,好像也没毛病。
黑雾的线条又抽了一下,往后退步。用又湿又黏的催眠语气,下了道命令:“睡去。”
颜妄直接坐了起来。
她的肚子还在“淌血”,异能发动,捂热了身体,关节的活动也愈发灵活,还顺带加热了血液。
那些黑色液体滴落在地上,绽放成一地的词组。里面有多疑、报复、施虐。总之没一个好词。
“这些字都是你写进我身体的?”颜妄手上握着锥子,向它靠近,“施虐,不如在你身上试试好了。反正我的设定不是好人。”
她的语调平静没有起伏,在这样阴森的夜晚里,显得莫名适配。
黑雾身上的线条陡然炸开,刺向颜妄的身体,它想要加深腹部的伤口。
平直锐利的黑色细线在贯穿伤口的一瞬间,软和了下来,牵针引线般,自动在颜妄的创口上缝缝补补。
没几秒钟的功夫,这具写着“颜妄”二字的纸片人身体又恢复如初。
黑雾:“?!”
它的线条竟然被吸收了!
颜妄动作的灵活度越来越高,自如地走到黑雾面前,微微一笑:“虽然脱离了身体的墨水不受控制,但好处是我可以吸收墨水为己用。还要谢谢你,我才能发现这件事。”
她抬起铁锥,正要测试的这团黑雾经得住几次打,耳边就响起惊雷般的动静。
世界恢复流动。
乌鸦在夜幕下掠过,风声大作,翻动桌台上的书页。
纸衣架纸书桌上的字体标签在扭动,有了生命一般在各个载体上腾挪,密集排布,织成一道字体做的网,朝着她压过来。
颜妄眼前一黑,等仔细辨别时,黑雾已经融入字网中,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那些腾起的字摔落在地。
颜妄沿着黑雾遁走的方向,来到衣柜前。
烛光下,没有了标签注解的衣柜一片雪白,她把衣柜挪开,后边是一堵墙。同样素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它是怎么跑的?
难道是从衣柜边的窗口跳下去?
颜妄将脑袋探出窗,塔楼的高度足有三十多米,底下是黑黝黝的一片。
两个拿着火把的守卫从底下走过,发现异动,呵斥声在风中回荡。
“什么人?!”
颜妄凝精聚神,竖起了耳朵。
其中一人举着火把,往墙根凑近了,仔细一瞧,吹了声口哨。
一个下流且轻佻地笑声传上来:“亨利,又在这儿跟心上人幽会了?要不要我给你们俩打个光。”
“走开吧威廉!你就不能装作没看到么?”另一个男声不耐烦地说。
颜妄把头缩了回去,对着墙两眼发直。
它那么大个东西呢?这一下子上哪去了?
73. 二次创作(4)
此后座钟指针停留在午夜十二点的位置,一动不动。
夜幕成了无限延伸的画卷。
当同个守卫在庭院内来往三趟,嘴里念叨着同一句埋怨时,颜妄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
世界还在动,但时间静止了。
城区内,守夜人提着油灯爬上钟楼,嘶哑高亢的嗓子在夜色中回荡。
“这里是瞭望塔,现在是晚上十二点!”
一小时后,那道嘶哑的嗓音再度响起,播报时间仍是十二点。
难道,这一页的故事结束了。要度过这一天,需要她手动翻页?
颜妄有些不可思议。
她在塔楼内转了一圈,始终没找到黑雾的痕迹。于是她穿过长廊,来到宴会厅。
端着酒水的仆人在人群中穿梭,甜腻香水浸染空气。吊灯下,身着华袍的贵族们纵情声色。
皇后始终是宴会上的焦点。
这次两位公主也出现了。
小公主安娜年仅六岁,天真无邪,跟着大人们一起手舞足蹈。
大公主嘉莉则病恹恹的,倚靠着钢琴,衣服上写满哀愁的标签。她身侧是位同龄青年,也是嘉莉未来的皇夫,乔治。
乔治礼服后的标签写着“幽默风趣”,可嘉莉一点都不喜欢这位未来王夫。
乔治使尽浑身解数与公主搭话,得到的始终只有几声敷衍的应和。
但这打消不了他的丝毫热情。
皇帝没有男嗣,一旦驾崩,嘉莉公主便会继位。到时他这个皇夫会成为摄政王,与女皇一同治理国家。
以皇帝沉迷炼金术的程度来看,乔治觉得这一天不会太遥远。
颜妄掠过其他人,剩下的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角色,全写着职业标签。
管家看见她出现,正准备去通报,被颜妄拦住,“我只是来看看,现在就走。”
她提灯离开,也不说自己去哪儿,再三拒绝陪同的提议扭头就走,剩管家在人群中凌乱。
出了城堡是凄冷的主干道,中世纪卫生堪忧,走两步能踩到一泡牛屎。
从城门出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羊肠小道隐没在灌木林中,农舍寂静无声地矗立在黑暗中。偶尔路过一两家没熄灯的农户,暗淡火光从土窗内透出来。
距离页码的路途似乎变长了。
颜妄手拿指南针,双腿走得发酸,在一家磨坊前停下。
磨坊的男主人在院子里劈柴,房门大开,他借着屋内的一束光照明。女主人训斥的声音飘出来,间或响起其他人的啜泣与笑声。
颜妄停下脚步的同时,男主人也抬起头来,握紧手中的斧头,一脸警惕,呵道:“想干嘛?”
他这一嗓子,让屋内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林子里有许多强盗营地,吃不饱饭时,强盗就会闯进农户家里抢劫。
在男人的视角里,穿着一身黑斗篷的陌生人怎么看都来者不善。
然而来人掀开斗篷,露出女人的脸,声音冷淡,开门见山:“我想买下你的马。”
他犹疑地盯着面前的黑发女人。
她五官削瘦,面色阴郁,身形也是瘦长长的一条,浸在冰凉的夜色里,活像个水鬼。
一看就不是欧地斯本地人。
是外来者,看着是个巫师或占卜师,不过像这种女人,现在民间统称为“女巫”。
他对女巫没什么好印象。
教会说女巫都是跟恶魔做交易获得的魔法,她们无恶不作。要是有谁家在地里埋下的种子发不了芽,保准是女巫搞的鬼。
思及于此,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想将这位不速之客从家门口撵走。
下一秒,颜妄掏出来的东西让他哑口无言。
那是个杯子。金子做的,凸起的杯壁镶满宝石,泛着晶润光泽。
“如何?”颜妄将金杯放在面前的磨盘上。
男人张大了嘴巴,捡起杯子,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
这是真的!
他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勉强克制住,抬起毛脸,语气仍然呛人:“你打的什么主意?得了失心疯吗,竟然用金杯子换一匹老马?”
“……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屋里响起妻子穿鞋下地的动静。
男人侧过头,吼道:“看好孩子,别出来!”
等他回过头,颜妄已经进了院子,面若冰霜:“一笔横财摆在你面前,你只需要考虑接受,或不接受。而不是说些没用的蠢话。”
这句话简直是点燃引线的火把,让男人恼羞成怒。
他将金杯揣进衣服,抬起斧头,歹念油然升起,正准备给这女人一点教训,突然狂风乍起。
草木沙沙作响,一群蝙蝠低空掠过,发出刺耳的叫声。
女巫的黑斗篷被风吹起,张扬似蝠翼。她的黑发贴在脸颊上,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不禁想到了那些个恐怖的传闻——女巫们拥有超自然能力,会偷走农户的男孩将其碾成粉末入药,同时还会驱使生灵为她们的使者。
仿佛这场狂风就是为她所驱才卷起的一样。
她平静地看着举斧的他,眼神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惊讶。
她的眸子里跳跃的幽光如同灵火,反倒看得他后背一阵发凉,冷汗涔涔。
如果女巫真像传说中的这么恐怖,她们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神色就跟眼前的这位一样。
“好吧,我接受。”他悻悻退后,给她让出一条路。
“为我牵出来。”颜妄冷冷下命令。
按男人过去的脾性,就算地主来了他也要暴跳如雷。今天,他竟鬼使神差地照做了。
牵出来的是匹30岁高龄的花色老马,辗转几手,才来到磨坊运货,吃的也不好。整匹马骨瘦如柴,性情却很温驯。
颜妄骑上马,老马惊慌低鸣,在安抚下很快恢复镇定。
她牵起缰绳,刚出院子就听到屋里女人的叫骂。
“罗斯!你也想学那个女巫的做派吗!”
颜妄回头,只来得及看见土窗一闪而过的少女。女孩眼眶泛红,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身下的这匹马,眼里全是不舍。
颜妄无奈叹气,双腿一夹马肚,在夜色下朝东南方狂奔。
页码藏在一片荆棘里。
拿刀砍断,去往下一页故事的大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颜妄握紧门把手,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这次迎接她的是一记钟鸣。
神圣而浩荡,响彻云霄。
眼前是数十双脚,每双脚的主人都穿着隆重而肃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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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礼服。
颜妄被人群闷得喘不过气,抬头,在头与头的空隙中,看见长阶尽头的华丽棺材。
这是……谁的葬礼?不过看这形制,以及站在棺材附近的皇后公主,颜妄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
身边的窃窃私语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皇、帝、驾、崩、了!
颜妄只觉脑袋轰隆一声响。
好家伙,她这一页是跳过了多少内容?怎么一睁眼皇帝就领盒饭了。
看来活体皇帝只在序言里限定出现。
不过,她的爵位封了吗?
颜妄觉得应该是没有,因为旁边的人人看见她都倒抽一口冷气,退避三舍。
序言里那种熟悉的嫌弃感又来了。
颜妄站在原地,跟个没事人一样旁观葬礼。
上百支蜡烛在祭坛上跳跃,墙壁装饰着黑色锦缎。
教皇正在做弥撒,口中的经文念叨一半,瞥见中厅右侧骤然空出来的一小块场地,视线一凝,惊惧不已。
“异端!那个异端教徒回来了!”教皇指着底下的颜妄,呵斥声在教堂顶端回荡。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旁的伯爵,他昂着脸四处张望,喊道:“侍卫,拿下她!”
一群侍卫将颜妄围住。
剑架在脖子上,颜妄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对方人多势众,她未必会死,但痛感还是在的,没必要自讨苦吃。
不如先静观其变,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侍卫们押着颜妄来到教堂中央。
一束光从拱形窗打进来,照在她身上,仿佛上帝在审视罪人。
皇后看见她,惊呼一声,别开脸,不想再看见这位令人伤心的占卜师。
至于两位公主,一个神情阴沉,令人捉摸不透。另一个懵懂无知,抓着奶妈的裙摆,探出脑袋来。
伯爵脸上挂着冷笑。
饶是皇帝生前再怎么偏好这些乌七八糟的巫术,死后还是得按照天正教的仪式下葬。
天正教才是欧地斯的主流信仰。这是毋庸置疑的。
至于那位占卜师的教派,只要没推广起来,那就是邪教,就是异端!
想到这儿,伯爵嘴角的弧度扩得更大,他越过众人,走到光下,掷地有声:“上帝啊!看看这个蛊惑了陛下的女巫。如果不是她,我们伟大的陛下怎会沉迷于炼金术无法自拔,误食药剂,与世长辞呢?”
“诸位,这位恶魔犯下的恶事可不止这一桩!”伯爵来到人群中央,数落起颜妄的种种罪行。
“她根本没有神通!郊郡杀人案是她指使人将赃物藏在无辜者家里。”
“……就在九天前的深夜,她还拜访过一家磨坊,用金杯买走一匹马!结果男主人当夜就暴毙了。糊涂的老傻子,怎么敢、怎么能跟女巫做交易?”
“难道你们不知道,正是因为女巫跟恶魔签订了契约,欧地斯才会崩乱成现在这个样子?”
大厅响起阵阵抽气声。
“不过,你们可以放心。教皇已采取手段,将所有女巫抓捕,不坦白罪行的女巫都将被处死。”
说完,伯爵轻蔑地看向颜妄。
颜妄咂舌,在伯爵的话中逐渐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难道这是……女巫审判?
74. 二次创作(5)
从座上宾沦为阶下囚是什么体验?
颜妄只觉得自己很倒霉。
凭啥福都让老颜妄享了,她一来就吃苦受累。
前一页还在大城堡住着,下一页直接被关进囚车,拉去游街示众。
车轮碾过泥洼,拖出长长的辙痕。积水荡漾几秒后平静,照出了道路旁神情各异的人们。
惶恐、惊讶、好奇,也有蓄谋已久的愤怒……
与之相反的,是囚车里始终泰然自若的女巫。
人人都喜欢看笑话,尤其是大人物的笑话。
那些高高在上,俯瞰芸芸众生的大人物从神坛跌落,沾上一身泥污,露出仓皇神色,难道不比吟游诗人的故事更撩动人心?
可惜颜妄不是个合格的好演员。相比之下,她的同僚们倒是极尽配合演出。
来自异国的术士女巫们被酒馆赶出来,如丧家之犬,一路被驱逐至城外。
这还都是幸运的,那些受过国王陛下赏赐,叫得上名头的都喜提一副木枷,绝望地跟在游行队列后头。
人们朝他们吐口水,骂他们是异端。
至于国王,那位欧地斯最大的异端,大家都默契地忽略掉了这个事实。
过去积攒的新仇旧恨一下子爆发,叱骂声不绝于耳。
清算吧!清算时间到了!
游行队路过市集,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烂菜叶从人群中飞出,砸在囚车上,像是点燃沼气的火星子,随后引出了更多抛掷物。
臭鸡蛋、牛粪、黑面包等东西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砸在颜妄的头和衣服上。
攻击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一个老头发出了悲怆的哀嚎:“你夺走了我的孩子,你这个杀人凶手!他才十六岁,怎么会是盗窃犯?让他吊死在牢里,这就是你要的?恶魔!你应该下地狱。”
面对这种无端指控,颜妄本该火冒三丈,然而不知怎地,她却感到一股莫大的悲伤。
大概受身体里另一个灵魂的影响,这些人此刻并不是一截披着字句标签的纸片,而是具化成了一个人,有情感的人。
在那本羊皮日记里,的确提到过一个在狱里自杀的男孩——
异乡逃犯为了吃饱饭,信口胡诌了一句谎言,害死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过去的颜妄愧疚过吗?
当然,日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忏悔词,字体扭曲而痛苦。良心饱受谴责后,日记主人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开脱。
都是命运。
命运迫使她成为这样的人,自己是为了活下去才做出这种迫不得已的选择。
然而事情发展到此刻,也说不清到底是命运在牵引人,还是人在推着所谓的命运走。
颜妄不禁想起初来乍到时,被言出法随的伯爵。
难道故事里,她所说的每一句话,真的都是诅咒?
那团未知黑雾可能是她的帮凶,也可能是幕后的操控者。
现在剧情怎么走才会结束,如果他们想杀了她……她可是很难杀的。
啪!
一团烂番茄打在脸上,拉回颜妄的思绪。
她不堪其扰,将脸侧向另一边,视线与人群中的孩童对上。
孩子被大人牵着,眼神干净纯澈,充满好奇与探索。在一干愤怒扭曲的面容里,算得上是别样清新。
颜妄冲孩子露出一个友善笑容,这一笑,反倒把孩子吓了一跳!
身旁数十道目光聚集过来,顶着庞大的视线压力,孩子捡起地上的一块马铃薯,狠狠朝囚犯砸了过去。
“恶魔,下地狱去!”那声音绷直了,在空气中颤抖痉挛。
孩子比她更害怕。
……
颜妄被关进了监牢。
审讯室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笞与哀嚎声。
烛火在阴湿幽暗的地牢里跳跃,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铁锈味。
受刑的大多数是从行宫抓来的女巫。她们过去是塔罗师、通灵师、占卜师,现在都有了统一的名头——女巫,或者是异端教徒。
负责这里的审讯官都是天正教信徒。
审讯方法很暴力,甚至连罪名都懒得捏造,直接上刑,然后让女巫们自己坦白,犯下了什么过错。
起初还有人拒不坦白,几十个鞭子抽下去,再硬的骨头也被打散了。
一轮又一轮的审讯,进出的人越来越少,却始终没有轮到颜妄。
监牢短暂的平静了一阵子后,搜查官们不知道从哪又抓来了一批女人。
这里面有的是浆洗工、纺织工、酿酒工,审讯官并不清楚她们的具体名字,而是给她们盖上了笼统的名头,女巫。
这一批本地女巫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能被打上女巫这样的名号。
她们遭受没由来的虐待,想不到这场对异乡巫师的清算竟然落到了自己头上。
很快有人求饶:“大人!别打了,我什么都没做那,一定是有人冤枉我!”
“你确定你什么都没做吗?我们可是收到检举才抓你的,证据确凿,我们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审讯官停下鞭子,尖细嗓音在冰冷监牢里回荡。
女人打了个寒颤:“能告诉我检举的证据是什么吗?”
“那就是你在山脚下的那栋房子。”审讯官傲慢地说,“告诉我,有哪个好人家的女孩会抛弃辛勤的父母,和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离群索居?”
女人如受雷击,唇在哆嗦,下意识反驳:“可是我没有犯罪,我只是不想嫁给那个无赖,所以换了个地方生活。我自力更生,在煤场工作,没有伤害任何人。难道离群索居,也是罪过吗?”
“这当然是罪过,你的行为不被世俗接受,是不道德的。你受了恶魔蛊惑,因为上帝的子民才不会做出这种离经叛道之事。”
审讯官压低嗓音,如同魔鬼在循循善诱:“认罪吗?如果你认下这些罪责,诚心忏悔,那么教廷会减轻对你的责罚,上帝不放弃任何一个可救之人。”
“只有坦白、检举更多的女巫,你才有出路。”
监牢一片死寂。
她弓着身,像一束麦穗,被风压弯了腰,粗布衣裳沾满煤灰。
泛着水光的眼睛埋进阴影,她双唇嚅嗫着,小声又坚定,吐露出字句:“我……不认罪。”
鞭子如疾风骤雨,抽打在女人薄瘦的背上。
颜妄迅速站起身,隔着栅栏正要开口,隔壁监牢便爆发出更惨烈的一声尖叫。
“长官,我要指认!我指认女巫!”
中年女人的声音异常熟悉。
颜妄难以置信地扭过头,看见磨坊女主人伸着手指,直直地指向自己的女儿,罗斯。
昏暗的光里,磨坊女主人表情近乎神经质:“就是她被女巫蛊惑,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不是的。”罗斯激动辩解,“妈妈你明知道的,是那些强盗!他们发现了金杯子。”
女孩半张脸被金发糊住,脸上很快多了道红彤彤的掌印。
“闭嘴!你这个残忍邪恶的魔鬼。”熟悉的亲人陡然换了一副面孔,陌生得令她可怕。
男人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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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哄然大笑:“甚至不用我们动手,她们自己就会打成一团。”
随后他们将女孩拖出来,罗斯僵直着四肢躺在地上,死气沉沉,像一袋被拖动的面粉。
新一轮的审讯即将开始。
在锁链震动的窸窣声音中,一道沉稳有力的女声幽幽传来:“喂,你们要审问,好歹先问问我这个始作俑者吧?”
审讯官一怔,陡然想起颜妄这个人来——她是明天的重头戏,身上罪行多得跟跳蚤一样,自然没什么审问的必要。
因为她明天必死无疑。
谁会跟一个死人白费力气?
尽管如此,审讯官鼻腔还是里哼出一声蔑笑:“你干的?”
“是啊。”颜妄大言不惭道,“我是女巫。你不知道吗?我不仅会占卜,还会诅咒。我知道磨坊会被强盗光顾,所以用金杯子买下马。”
“不然哪个傻瓜会蠢到用金杯换一匹老马?买10匹都绰绰有余了。”颜妄压低眉毛,露出很符合人设的邪恶笑容。
她眼底的光在烛火下摄人心魄,像一柄淬毒的匕首。
审讯官心脏突地用力一跳,想起这位女巫全知全能的传闻,不由得心底发虚。
磨坊男主人既不是暴毙而亡,也不是被强盗所杀,而是被教廷骑士扮成的强盗杀害。
这场栽赃嫁祸是教廷内部心照不宣的事实。
审讯官硬着头皮演戏:“这些都是你谋划的?”
“嗯。我不止谋划了这些……还有这、这、这个,她们干的事都是我栽赃的。”颜妄下巴一抬,视线扫过其他牢房里的女人。
她漫不经心地靠在墙上,笑着耸了耸肩,提议道:“所以审讯官大人,有什么事不如直接问我。你也省事,是不是?”
“当我是白痴?”审讯官冷笑,“你说是你干的,有什么证据?”
“证据?”颜妄靠近栅栏,“我能报出这里任何一个人的身份和名字,算不算证据?”
“她叫什么名字?”审讯官踢了一脚腿边的女人。
颜妄凝神,从那女人的后背看到许多标签,她四十来岁,上面的身份可比城堡那些贵族精彩多了。
“瑟伦,四十岁。当过佃农、裁缝、挤奶女工、挖煤工……还是一位诗人。”说到这儿,颜妄咧开一个笑,“很了不起,不是吗?”
瑟伦弓着的身子一僵,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向远处牢房的异域女人。
她这辈子受尽折辱,人们骂她丑陋,木讷,是怪物。有时候就连她的崩溃哭泣,也会被旁人抱怨声音难听像驴叫。
她沉默着活了大半生,头一回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自己——了不起。
那个女巫不仅欣赏她,竟然连她会写诗都知道,比父母还了解她,知道她的种种遭遇。
原来,她用石子写在土墙上的那些垃圾,也能被称之为诗?
瑟伦舌头发苦,指尖震颤着,头回觉得“女巫”这两个字,似乎并不是一个值得害怕的词语。
监牢陷入沉默。
审讯官侧目,下属凑上来,小声道:“大人,名册上没记这个女人的名字,只写着挖煤工。”
审讯官尴尬地咳了一声。
他们当时听到检举,只觉得这女人常年独居,又是大龄未婚,行迹可疑,很符合女巫的特性便匆忙抓来了,连名字都忘了问。
想到这儿,审讯官赶忙转移话题:“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颜妄压低声音,笑容里是明晃晃的挑衅。
“欧地斯即将亡国,你也活不过明天了。”
75. 二次创作(6)
随着颜妄的供认不讳,罪行轻微的“女巫”们都被无罪释放了。
大多数人的罪状子虚乌有,纯属捏造。
与其说这是场宗教清算,倒更像是场宗教恐吓。
先拿女巫和术士们开刀,还有异教徒冒头?那下场就跟他们一样。
哪怕有一点嫌疑,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女人们成群结队走向监所出口,看向颜妄的眼神里有恐惧厌恶,认为不是这些异乡人,她们根本用不着受此磋磨。
也有人疑惑不解,或是心存感激。
更多人认为是宽宏大量的上帝拯救了她们。她们比以前更虔诚。
人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监牢里的腥气越来越重。
污水映照出颜妄血迹斑斑的脸。
罪名每多一项,刑罚力度也俱增。
先是布满铁钉的女巫椅。
将2厘米长的铁钉刺入女巫身体,行刑者将铁椅烧红,让坐在上面的人皮开肉绽。
由于颜妄能够使用巫术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刑罚的作用只剩下了惩罚。
这位女巫骨头还真是硬。
血流了一地,却一滴眼泪也不曾流过。
不流泪,正好又印证了巫师的另一个特征!
他们观察辨别女巫有一套体系。
比如说女巫身上会有魔鬼的印记,如斑点、疤痕或是胎记。女巫能在空中飞行,所以体重很轻。
还有另一套水验法,将人绑住丢入水中,如果浮上来了,就代表女巫受魔鬼庇护。只有下沉才能证明其无辜。
不过他们不打算让颜妄死在今日。
明天他们在布格广场准备了一场演出。
“别弄死就好了,她可是明天的重头戏。”
“无法想象,那么大一串罪名在广场上念出来,效果会有多么震撼。”
审判官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兴奋得浑身发颤,以至于懒得计较颜妄之前的挑衅。
当刑法进行到第三轮的时候,状况有些隐隐不对起来。
他们的这位重犯,不止不会流泪。受那么多刑罚,始终一声不吭,甚至连一点虚弱的迹象也没有。
女巫仍精神抖擞着,看他们用火红的烙铁,在自己身上印下丑陋的烙印。
难道她不会感到痛吗?
相比之下,施刑的两人额头都已经开始冒汗了,握着刑具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当最后一个女孩离去,牢里只剩下一圈罪无可恕的死刑犯时,女巫终于开口了。
她嗓音嘶哑,所吐露的每个音节在黑暗中无比清晰明亮。
“玩得还尽兴么?”
她脸上挂笑,看起来很轻松,就像陪着孩子胡闹的家长。
那双沾满血迹削瘦的手抹了把脸,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我实在搞不懂你们的脑回路……”女巫说着,不解歪头,“按道理说,一个人干得坏事越多,越有迹象表明她有异能与恶魔相关,你们越该害怕才对吧。”
“毕竟……你们只是人类而已。人类是很脆弱的。”
颜妄试着挣了一下手上的锁链,金属碰撞声清亮。链子没挣脱,反倒把面前五人吓得后退了一步。
意识到是自己吓自己,审讯官汗颜地擦了下额头,转身去看同僚的面色。
无一例外,都是挫败。
火光在每个人脸上跳跃。审讯官的眼珠在颤动。
害怕?偶尔会有这个念头。
但是一想到背后有教廷,有上帝看着,就会觉得无比安心,力量充沛。
尽管这位恶魔比上帝离他们近。可是邪不胜正,他们人多。
现在他们足有五人。
这个女巫能干嘛?
她的异能是占卜,能造成什么威胁?
况且她戴着镣铐,脖子上挂着带刺的枷锁,动一下就会血流不止。
只是……这位女巫的血貌似太多了点。
审讯官觉得还是遵循自己的内心比较好——今天就到此为止。
他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人立马心领神会,去拽颜妄两侧的链子,想把人拖进牢房。
然而椅子上的人巍然不动。
两个狱卒气喘吁吁地退步,手上链痕痕像火烧一样,汗渍滴上去,火辣辣的疼。
“你……”审讯官脸上的皮肉抖了抖,斥责声还未脱口,就见眼前人一脸轻松地站了起来。
铁链“铿”的一声断掉,像麦秆被折断一样清脆。
审讯官不知道这是什么魔法,被吓得面无血色,拔出剑,哆嗦着唇一路后退。
颜妄从幽暗中步步紧逼。
她一言不发,呼吸带着粗粝的腥气,投下庞大阴影,将他罩在其中,然后伸出一只手。
审讯官挥剑就是一通乱砍。
颜妄稍微闪躲一下,手臂上多了一道平直的伤口,她眉头微皱,正好把那道伤口对准审讯官的脑袋按下去。
直剑掉落在地。
刚才还抽风一般的男人立马静止不动,两眼放空,望着上方,只有睫毛在抽搐。
脑袋里有一种冰凉的感受。
像冰川从血管里流淌而过,将灵魂一点一点抽离。
纸人脑袋上的标签墨迹被伤口吸收。
此前他是一位父亲,家族的长子,裁判所的审讯官。
如今身上的标签一个个消失不见,他的眼神一如刚出生的婴儿般纯澈干净。
颜妄松开手,他回过神来,发出疑问:“我是谁?”
身后的狱卒没空回答。
他们抽刀上前,准备结束这场闹剧,却被颜妄如法炮制。
男人们愣在原地,一脸茫然,像待宰的羔羊。
颜妄打量着他们,将刚才在锁链上施的把戏,在人体上试验。
异能运转,两滴黑血脱离身体,甩在了白纸人身上,随机变化成“暴躁”二字。
于是,一个暴跳如雷的男人诞生了。
他怒目而视,伸着手就要扑上来掐颜妄。
颜妄用匕首划开对方脖子,伸手进去,将里面的血液吸收了个一干二净。
下一位小白鼠。
她用沾血的手指在对方身体写下“爱哭鬼”三个字。
下一秒,黑血不受控制地变成了“夏天的”。
这不是形容词,无法对人产生实际影响。
于是那个人还是呆呆地看着她。
颜妄算是摸清了规律。
这个世界的血液等同于墨汁。
她可以吸收墨汁来修复自己,或是擦掉、改变某件物体的属性。但不能指定词组。
相当于开盲盒了。
如果标签很多,会对人产生什么影响?
颜妄一挥手,大片黑血溅在纸人身上,随机出一堆词组,看得人眼花缭乱。
冷静、冲动、乐观、忧郁。
自相矛盾的词组,男人时哭时笑,疯疯癫癫,最后经不起情绪的刺激,撞墙自杀。
“上帝啊,宽恕我的罪孽,请拯救我于地狱中……”
目睹这一惨状,牢房里的犯人发出惊叫,不断往墙角缩,嘴里念着经文。
门锁断开。
铁门发出嘎吱声响,悠悠晃开。
这是放她们走的意思?
趴在地上的女人一怔,没有反应过来。
“等什么,跑啊。”颜妄俯视她,“现在你是亡命之徒了。保住小命,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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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们抓到。”
这个女人手里握着一条命案才被关进来的。
她曾有过用草叉戳死流氓的壮举,本该在法庭接受审判。
最近猎巫之风正盛,她就被扔进宗教裁判所了。
确认过女巫对自己没有敌意,许多女人一脸茫然地走出监牢。
外面的看守全被处理掉了。
黑夜安静得可怕。
远远的,能看见举着火把巡逻的守卫,很零散。
只要钻进灌木丛,基本上能躲开巡逻,一路逃往另一处城镇。
“你不走么?”那个叫瑟伦的女人回过头来问她。
“不走,我要让审判降临。”
颜妄抱了一捧干草堆,找个稍微干燥点的地方窝着,一副准备睡大觉的样子。
瑟伦皱眉:“我不理解。你杀了他们,只是为了等死?”
颜妄哈了一声,“谁说我要等死了,就不能是我审判他们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场面一定很好看。”瑟伦皲裂的唇角一弯,“明天,我一定会来观瞻。”
说完,瑟伦拢了拢衣裳,走进夜色里。
颜妄在干草堆上躺了很久,期盼中一睁眼便天光大亮的场面没出现。
这一夜到头了。
剧情不会再继续。
看见远处来往的守卫们,她叹口气:“又要开始长途跋涉了。”
这次她没讲素质,抢了匹马就跑,很符合原身亡命之徒的架势。
马蹄声踢踏,在老位置停下。
门一开,冷光铺进视网膜。
入眼是乌云密布的天。
豆大雨滴打在脸上,睫毛死死贴住下眼睑,湿漉漉的,睁不开,也是不敢睁开。
铁锈味与柴火气充斥胸腔。
她遍体鳞伤,手指蜷曲着,在冷雨中颤动,痛楚像锋利的钢丝,把神智切割。
另一个“她”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颜妄能感受“她”的恐惧与绝望。
这些情绪浩浩荡荡,像随时溃散的河堤,在她睁眼后逐渐趋于平静。
颜妄低头,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五米高的木架上。
无数根长矛从她胸口贯穿而过,这让她成为一种新奇的景观。
教皇就站在她底下,穿着白红相间的华袍。
他在进行最后的收尾祷告,声音震耳欲聋。
人们挤在屋檐下,像是躲雨的可怜鹌鹑,仰视着广场中围成三角的“景观”。
上帝显灵,这三个女巫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教皇手拿火把,准备点燃底架,送女巫们走上最后一程。
“愿上帝的光芒始终照耀,驱逐魔鬼。愿天使保护人们不受魔鬼诱惑……”
他口中念念有词,先是低喃到一半,声调猛地拔高,发出诘问:“魔鬼,忏悔吧!在这次审判你,你学到了什么?”
“咳。”魔鬼咳了一下。
教皇的动作僵住了。
一滴雨斜进伞下,落进他衣领,冰得人打了个激灵。
他以为是自己精神恍惚。
但头顶传来的动静告诉他,这不是错觉。
魔鬼不止没死,还在开口说话。
“我的确学到一件事。”
女人居高临下俯视他,用来裹尸的漆黑破布在风雨中招摇。
她嗓音微哑,吐出砂砾般的音节,却如滚石,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当你们说我是魔鬼的时候,我最好是。”
拷着女人的锁链断裂,木架倾塌。
人们四散奔逃。
迎着教皇凝滞的目光,她张开双臂,如同黑色天使,于高空中坠落,直冲他而来。
76. 二次创作(7)
“士兵!”
看台上的伯爵在咆哮。
身着盔甲的士兵们形成列阵,盾牌铸成一道墙,弓箭手在后头拉弓。
箭雨落下,融入颜妄的身体,标签里的能量被汲取,成为血液的一部分。
那些剑和铁矛刺入她双腿,俨然成了长袍的一部分。吸完能量,她拔下箭矢,像拔掉一根牙签。
“她是不死的!”
最快误出这个道理的人丢盔弃甲,很没出息的跑了。
眼前敌人不止无法死亡,随便一滴血溅过来,就能让人散失心智。
看不到赢的希望,人心逐渐涣散。
贵族们早已逃之夭夭。
很快公爵带着援兵前来镇压,抡着战锤的重甲兵踏上前来,整条街道都在震颤。
颜妄灵活地躲掉一次锤击,反击也没落下。
因为大雨的缘故,血液被稀释掉一部分,威力也稍微削减,异能消耗变大了。
于是颜妄边打边吸血。
人们马上又给了她“吸血鬼”和“瘟疫”的名头。
前面刚疯掉一个,另一边举着锤子咚咚咚冲了过来。
意识到颜妄在近战中绝对的优势后,这位重甲兵停留在不近不远的位置,抡着锤子原地转了几圈,将锤子甩了过来,自己也“噹”的一声坐在地上。
颜妄就地一滚,锤子砸中地面造成塌陷,豁大的洞口暴露在天空下,埋在地底下的东西被砸飞出来。
那是一块写满字的白色石板。标题的“出场人物”二字十分醒目。
颜妄动作一顿,不打了,干脆跳进洞里。
一群追兵停留在洞边,一个个探着脑袋朝里面张望。
雨滴和积水稀里哗啦地冲刷进幽深洞口,难以看清底下有多少,有什么东西。
有人试着扔火把进去。
火把触底,短暂地照亮底下石铺路的情形,看样子,像是有人在下面造了个皇陵。
“我们的王城底下竟然是空的?!”公爵拉住马,感到难以置信,又觉得不可思议。
欧地斯建国已有百年,竟然没有人发现过这个秘密。
这一点要是被敌国奸细知道了……
他看向城墙,又看向其他人,但大家的表情显然都没把这当回事。
他咳了一声,也觉得这不是他该想的事。于是冲士兵们咆哮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进去找人!嗝!”
就这样,士兵们一个一个跟下饺子似的,跳了下去。
地底下是条深不可测的道长廊。
颜妄走过两个分叉口,拐七拐八,始终没见到底,只觉自己像是进了某个迷宫。
两侧墙面刻满文字。
对于欧地斯人犹如天书般难懂的画符,呈现在颜妄眼里,却是一小截故事的框架。
她手上拿着从追兵抢来的火把,从一堵墙面前路过。
这一堵墙的标题是公爵的人设。
下方内容里写满了科勒小姐的碎碎念,疑似是喝醉酒之后的“杰作”。
【公爵】
【人设?好吧,提起公爵我脑袋里浮现了一个大腹便便,红光满面的身影。
男人到了中年不都这个样子吗?既然如此,那就再加两条刻板印象——暴躁、傲慢。】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这么仔细地给他想人设?我收到的酬劳不值得我这么上心,况且我也不喜欢这个故事。
嗯……不过我想到一个好笑的事。
既然他挺着个青蛙一样圆滚滚的肚子,给他加一个生气时会打嗝的设定会不会显搞笑点?谁说惊悚故事不能加入幽默元素。】
颜妄:“……”
既然收了钱就要好好办事啊,能不能敬业点把故事写写好!
身后追兵还在穷追不舍,金属高筒靴踩在空旷回廊里,咔咔作响。
颜妄继续前进,又看见一条科勒小姐的吐槽。
见不是自己要找的,她加快脚步,忽然闻到一阵酒味,是那种混杂着呕吐物,经时间发酵过的酒味。
颜妄皱眉,想屏住呼吸,又不得不翕动鼻翼,仔细地去嗅这股味道的来源。
她像条狗一样,循着气味的方向,来到一间没有门的暗室。
走进去,在火光的照耀下,纸墙的右上角出现了一大块酒渍,连带着晕染了字迹。
这一页叫,章纲。
【第三章,覆灭的征兆】
梗概是女巫颜妄死后尸体无法焚烧毁坏,被埋在地底,导致欧地斯爆发了一场瘟疫,搞得人心惶惶,天正教的权威再次受到挑战。
国家分崩离析,皇后积忧成疾,郁郁而终,撇下两位公主。每个重臣都想架空下一任女皇的权利。最终公爵上位成为摄政王,女王和王夫沦为傀儡。
举国上下,重金寻求能超度女巫亡灵的奇人异士。
“奇人异士大概会在第四章出现。”颜妄抚着下巴,走到墙的另一侧,这一片内容混乱。许多字被划掉了,一种陌生歪斜的新字迹出现,线条抖得像蝌蚪。
看起来像是有人接管了这个故事,并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扩写。
一些人物的行为轨迹被更改,比如说嘉莉公主并不想按部就班地成婚,甚至想在继位后杀死未来王夫,抢回政权。
这么看来,这个故事很难简单地结束了。
科勒小姐显然也吓了一跳,她急着将故事收尾,被扩写的剧情延伸至另一个走向,主角也有换人的趋势。
于是她着急忙慌地在新字迹下方留言:
【无论你是谁,这种事都很无聊!如果你对写作感兴趣,那么应该找张纸,展开自己的创作,而不是闯进别人家里,粗鲁且无礼地更改故事。
另外:如果你一定要写,那你应该把故事写完,而不是写到一半让别人收尾!】
这是第一次延期交稿。
比起陌生人闯入阁楼带来的恐惧,科勒小姐心中充满怨念。
稿子晚一天交出去,她就晚一天拿到钱。
当晚她就把阁楼的窗户封好,在屋内挂起细线,细线的末端系着零碎的风铃,横叠交错,像一道网。只要有人钻进来碰到挂线,风铃就会发出声响,提醒楼下的人。
科勒小姐看起来憔悴虚弱,但她精神力和胆子异常的坚韧。
做完这一切,她拎着棍子,心满意足地下楼睡觉去了。
第二天上楼,屋内没有来过人的痕迹。
科勒小姐睡眼惺忪,将风铃撞得丁零当啷响,打开抽屉,心头一震。
稿子里的内容又变了。
原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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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主线没有走下去,里面的人物仿佛有了生命和灵魂似的,按着另一条崭新的轨道疾驰。
有关章纲的那一页里,被清理掉的歪斜字迹再次出现,又出了一条新剧情,同样写到一半就不写了,在等着作者本人继续。
看着抽屉完好无损的锁,科勒小姐匪夷所思地拧起眉毛,难道是老鼠干的?
不管始作俑者是人是鬼还是老鼠,都足以令人发毛。
对方拥有这么神奇的潜入能力,进屋后不图钱财(当然她也没钱可偷),反而揪着一篇无聊的故事不放。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你是谁,你是人吗?】科勒小姐留言。
一晚上过去,她的“笔友”在稿纸上留下回复。
【既然你怀揣着梦想,选择从乡村跑到大城市来,肯定不是为了成为一个文字造粪机,对吗?我是你的灵感。我觉得这个故事可以再修改一下,我可以帮助你,使得它不那么平平无奇。】灵感如是说。
【好吧。这位看不见摸不着的灵感女士或先生。如果你有这么多想法,不如你行行好,帮我把这个故事写完,我好交差。】科勒小姐留言。
【亲爱的,你知道吗?灵感是碎片化的东西。我只能给你提供一个画面和想法。作为作者,你要想办法把这些碎片串联起来,并合理化。】
科勒小姐很生气。
【哦?那你的存在对我没有必要。再见!】
谈判失败,科勒小姐将这一页稿子撕成碎片,当晚点灯熬夜重写了一大章。
披着晨曦,她无比满意地下楼睡觉,却躺在床上失眠了。
灵感这玩意儿就像病毒一样,在她脑袋里扎了根。
光怪陆离的新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灵感在大脑里不停质问她:你真的知道你想写什么故事吗?你了解你笔下的人物吗?你创造他们,是为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科勒小姐大声反驳。
其实……不知道。
她只是受人委托,写一个有关远东女巫的奇幻故事罢了,故事的发展如何并不重要。
雇主要求她,这个主角必须死,要死得很盛大,充满观赏性。要把主角描写得很邪恶,让她的死亡充满正义。
雇主开的报酬很丰厚,足以她这个三流作者衣食无忧一辈子。好像她背井离乡,穷困潦倒半辈子,就为了写出这个故事而存在。
若要说她笔下人物因何而存在,大概是为了死亡吧。
可自从灵感出现,她的故事就无法照常完成了。
交稿的日期一次次被推迟,故事被频繁改写。
她偷偷将稿子委托给他人续写,稿子拿出去是什么样,拿回来还是什么样。
真是闹鬼了。
永远无法收尾的故事,让科勒小姐疑神疑鬼。她想要推掉委托,雇主那边不依不挠,指定要她来写,否则后果自负。
如果控制不了自己的灵感,那就顺从灵感来写吧。
科勒小姐拿起笔,却发现,稿纸上的内容又多了新的变化。
她的这位主角,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在故事里横冲直撞,既不受灵感控制,也不受作者控制。
人物不仅杀不死,还自己活过来,变成了新的模样。
科勒小姐握着笔,终于崩溃了。
77. 二次创作(8)
嘉莉坐在床幔里。
今天是她人生最重要的日子——她的婚礼。
婚礼既仓促又潦草。
现在的王室几乎等同于笑话。
她像个玩偶一样,受别人摆布,脸被化妆品涂成死白,穿上蓝色婚纱。
她被人们簇拥着走进教堂,稀里糊涂地交换戒指,宣誓,与乔治在王城游行,然后参加宴会,在谈笑声中维持体面而僵硬的笑容。
这是每位皇室贵族都要经历的人生大事。
嘉莉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得吃不下任何东西。
反倒是她的新郎举着酒杯,喝得面红赤耳,穿梭在长桌之间,对摄政王的身份以及国家的未来高谈阔论。
尽管他也只是公爵的一枚棋子。
夜深人静,他们被扔进婚房。
当烛光渐暗,屋内只剩下两人时,嘉莉的恐惧进一步放大了。
丈夫醉得不省人事,躺倒在床的另一边。他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话,酒臭气隔着一道帘子传过来——
她想吐。
他是她法律上的丈夫,对她来说却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她对他的好感,甚至还没对着路上的一条狗来得高。
这场婚礼只是个开头。
未来还有更多的折磨等待着她。
她和妹妹会遭受到怎样的对待呢?如果她按照公爵的要求,诞下公爵家族的子嗣,做个名存实亡的女王,她们能好好活着吗?
所有事一股脑儿地涌过来。
她的胃部因恐惧和紧张而痉挛,一只温热的手搭过来,她条件反射跳到一边,抓住桌上的烛台,像看敌人一样看着自己的丈夫。
侍女们就趴在门外监听着,只要屋内的人有任何困难,他们就会冲进来帮助这对新人打破隔阂,尽快履行夫妻间的义务。
哪怕乔治睡得跟死猪一样。
这会子已经有人在催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在外边问:“女王陛下,需要帮助么?”说着,就要打开门。
嘉莉觉得屈辱,她咬紧牙,厉声道:“别进来,我一个人能处理!”
那只按着门的手一顿,若无其事地拢上了门。
侍女们不会把她的威胁和呵斥当回事,人人都知道嘉莉是个没有实权的女王。
乔治是公爵的侄子,现在欧地斯的实际掌权者是公爵。她们现在该做的事就是监视女王,让女王尽快怀上子嗣,以此来巴结公爵。
女王陛下的确很可怜。
可谁叫老国王走得这么早呢?
没多久,安娜公主哭闹的声音在长廊里回荡。
自从父母去世后,这位小公主开始更依赖姐姐,完全适应不了没有姐姐的日子。
白天她被人关在屋里不许出门,晚上找了个机会溜出来,一下子冲进女王的寝宫,哭着喊着要找姐姐。
“安娜公主,这是女王陛下最重要的日子,您该懂事些!”一位长着鹰钩鼻的嬷嬷碎步过来,严令喝止的同时,剜了眼身后的侍女。
这场胡闹不得不被终止。
“可、可是……没有姐姐陪着,我一个人睡不着觉。”安娜抽泣着说,目光紧锁在嬷嬷身后轻掩的门上。
“那么您得尽快适应。”嬷嬷抬起下巴,不为所动,“再过几年,您也会跟女王陛下一样嫁出去。兴许到那时候就天天有人陪着您了。”
“姐姐!姐姐!你在里面儿吗?”安娜踮起脚尖,高声呼喊。
那扇门纹丝未动。
屋子里的嘉莉听见了,屏住呼吸,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知道自己只要开一句口,妹妹就会不顾一切地冲进来。
届时看到床上这个醉醺醺的丑陋酒鬼,说不定会被吓一跳。
这不是她想看见的场面。
“看见了吗?女王陛下没空理你。”嬷嬷示意侍女将人拖走。
安娜公主被人抬起,在半空中又踹又叫,哭闹不止。
直到喧闹声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嬷嬷才吁出一口长气来。
“咋咋呼呼,一点也没有王室的风范。”嬷嬷不耐烦地转过身,继续监视女王。
十来双眼睛藏在黑暗中,透过门缝,幽幽地盯着屋内的两人。
女王坐在床边,稍微靠自己的丈夫更近些,似在端详什么。至于王夫,仍旧是像死鱼一样躺着,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这可不行。
嬷嬷皱起眉头,吩咐完侍女准备醒酒药和生鳗鱼,继续窥视屋内。
外边的轻声细语自然没被嘉莉遗漏。
烛影在她的脸上阴晴不定地跳着。
她盯着床上的这个男人,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成了一间没有门的囚牢,几乎一眼看到头。
她会被当成生育机器,诞下一个又一个子嗣,直到彻底失去利用价值。如果公爵大发善心,也许会将她软禁起来,让她老死在行宫里。
又或者,直接命人用枕头将她闷死。
至于她的妹妹,极大概率被送去联姻。
所以她就要接受这一切,认命地苟延残喘下去?
不,她不想这样活着。
“雷娅,是你吗?”乔治手搭在额头上,看见面前骤然多出来的一张脸,缓缓一笑。
他把嘉莉错认成某个女人。
这张脸过于风流倜傥,即使内里是个草包,大概也是一路招蜂引蝶着长大。
嘉莉不大意外,也不觉得生气。
她神色恹恹,盯着这张脸许久,只觉他的英俊让她恶心。
乔治伸出手,想要撩她鬓边垂落的蜜色卷发,被她不动声色躲过。
他不以为然,本能地想要往异性身上靠一靠,抬起一只手去抓,被嘉莉反手按住了。
乔治现在脆弱得可怕。
他醉得像瘫烂泥一样,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甚至比她这个常年抱病的女王还孱弱。
她想掐死他,他根本反抗不了。
嘉莉将那只手死死地按下去,俯身,一股酒气钻入鼻端,冲击天灵感。
嘉莉皱皱眉,轻声说:“乔治,你口渴吗?”
乔治模糊不清地应着,眼睛快睁不开了:“不……不。”
“你想喝水对吧。”
她无视了他的小声拒绝,直起身,端过床头的水壶,斟上一杯,缓缓喂给他。
从门缝的视角望去,一位体贴的妻子在照料她的丈夫,而男人也给予回应,夫妻俩的感情正升温。
看起来女王想通了,不再那么抗拒王夫。
嬷嬷心底暗下一口气。
侍女端着醒酒药正要进去,门刚扯开一道宽缝,女王的手就伸了出来,神情缓和:“我来照顾他吧。”
侍女见嬷嬷眼色如常,递过托盘。
双门沉声关紧,走廊再次陷入幽静。
这次嬷嬷心情轻松许多,嘱咐两个侍女守好夜,第二天将夜里所听到的一切,事无巨细地禀报,然后快步离开。
一墙之隔的寝房内。
嘉莉仍旧一口一口地喂着乔治。
起先是清水。
乔治的肚子早就鼓鼓囊囊的,嘬了几口便央求着嘉莉停下,但她置若罔闻,几乎是掰着他的嘴灌进去了。
乔治侧过头呕吐,想要推掉送到面前的水,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手被绑在了床柱上。
“你、你想做什么?”他的意识在迷蒙中清醒了一瞬,被嘴里残留的呕吐物呛了一下。
新婚妻子的表情可说不上友善,她冷漠地说:“照顾你。”
乔治隐隐下意识昂首想喊人。
嘉莉没给他这个机会。她抓起枕头按在了他的脸上。
“唔……唔唔唔!”
底下的人在剧烈挣扎,差点将她掀翻,嘉莉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枕头上。
床在激烈摇晃了一阵,陡然安静。
她颤抖着手指,将那双怒目圆睁的眼皮合拢,用清水擦拭手上的污渍,躺上了床。
今夜格外漫长。
侍女蹲坐在门口,脑袋点了好几轮,一缕晨光才慢悠悠地从窗台爬了进来。
凌晨六点。
整齐的脚步声回荡在长廊。
“陛下,该起床了。”
嬷嬷率一众侍女鱼贯而入。
厚重帘布将整个房间裹得密不透风,成了一间暗室。
污秽气充斥着整间房,令人几欲作呕。
真不知道女王昨夜是怎么睡着的。
嬷嬷看向被子下伏起的轮廓,眼中染上微妙的同情。
某种程度来说,这个女王甚至还不如她一个下人自由,至少她的婚姻是自主选择的。
“陛下,该起床了。”嬷嬷拉开窗帘。
几秒后,枕头上的脑袋才微微动作,侧过脸来,金色长发下是异常憔悴苍白的脸。
看得出来,女王昨晚睡得并不好,但两只眼睛还是精神抖擞的,像一株铁线莲。
嘉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似给她准备了一份大礼。
两人视线交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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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您昨晚休息得好。”嬷嬷回看着她,掀起床尾的被子,没看见血迹。
她来到王夫躺着的一侧。
薄被盖在男人脸上,乍一看,还以为是具尸体。距离她们进来过了足有五六分钟,男人仍旧跟死猪一样躺在床上,一声不吭。
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掀开被子,男人死白肿胀的脸闯入眼帘,吓得她呼吸一窒。
乔治的嘴还张着,呕吐物从口鼻里溢出,臭气熏天,看起来已然没了生气。
身后的侍女纷纷发出惊叫声,水盆哐当砸在地上,溅湿了她的裙摆。
“安静!”嬷嬷低喝一声,看眼半躺在另一侧的女王。
嘉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眉梢微挑,一副早已知情的模样。
女王跟这具尸体同床共枕了整整一夜?
嬷嬷心中半是惊惧半是愤怒,捂住鼻子,俯身查看尸体。
从手腕上斑驳的痕可以看出昨晚挣扎的激烈程度。乔治的两只手像是被锯子锯过,磨痕边上的血迹干涸发黑,像一串晶体。
嬷嬷脑海里有一瞬的空白。
她该怎么处理?
好不容易有个能控制的棋子,结果王夫在新婚夜暴毙,这是公爵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她难咎其辞。
嬷嬷用力地闭了下眼,没想到这个外形孱弱的女王竟有魄力做出这种事情。
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办事不力。如果她昨晚就守在这儿寸步不离,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嬷嬷心跳如鼓,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看起来,我们的这位王夫相当倒霉。”嘉莉冷淡的嗓音钻入她耳里,像是在发出某种共事的邀请,“新婚夜被自己呕吐物呛死的新郎,他也是头一个。你说是吗?”
嬷嬷骤然抬眼,与嘉莉的目光交错。
嘉莉两只手交握着,手指纤细修长,指骨突出。
昨天夜里,就是这双手看似干瘦无力的手,将乔治钉在床上,闷死了他。
嬷嬷看了许久,将被子盖回脸上,转过头,对身后的侍女们冷冷道:“出去。”
室内一下子静得落针可闻。
接下来要做的事清晰了然。
她必须得想办法把女王说的那句话落实——这是场意外死亡,那乔治就得有意外死亡的样子。
他手上的磨痕必须被清理,然后用化妆品粉饰。至于脸上,越乱越好,证明他昨晚的确大吐不止。
好在昨晚两个看守的侍女没听到什么。
女王事做得很隐秘,想杀人这事也绝不是一时兴起。先演戏让她这位嬷嬷放松警惕,然后半夜再让王夫死得悄无声息。
王夫一死,选出新的摄政王又需要一段时间。
公爵不会善罢甘休,但这段时间女王还有周旋的余地,她也能苟活一阵子。
现在,她跟女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嬷嬷心思转变得很快。
等做完手上这档子事,她又替女王送了几封密信出去,收信人都是与公爵有过节的王公贵族。
嘉莉开出让人难以拒绝的条件,让其他人难以再作壁上观。
乔治之死暴露的速度比两人想象中的还快。
不到两天,公爵就派兵围住城堡,扬言城堡内有刺客,美名其曰保护女王,实则软禁。
当晚,嘉莉端坐在议事厅的王座上,大方承认了谋杀乔治的事实,语气奚落:
“公爵大人,就算杀死王夫的是我,你当如何?审判我吗?”
女王拥有豁免权。
公爵怒不可遏,重新打量起这位女王。
他几乎是看着嘉莉长大。印象中,这位大公主一直深居简出,浸泡在书房中。人也是沉默寡言,对社交也不甚上心。
看起来就像一个不问世事的大姑娘,一张干枯空泛的纸。现在看来,这张纸上写着不少字,有她自己的想法。
公爵用一种奇异的眸光看着她,愤怒道:“谋杀自己的丈夫?谁把这些离经叛道的想法塞进你脑子里?”
援兵就在路上。
嘉莉显然不怎么害怕,眨了眨睫毛,理所当然道:“自己的丈夫?乔治是你选的,他理应是你的丈夫。至于我脑袋里的想法,它一直都存在。”
“只不过,它以前被世俗囚禁着,现在才冲破禁锢。离经叛道?谢谢你的夸赞。”她微微一笑。
城堡以南千里之外的地宫。
颜妄手里抓着一团海藻样的线条,在大纲组成的地脉上涂涂画画,划掉了一截又一截的字句。
78. 二次创作(9)
“你在干什么?你把故事改成一团乱麻了!”
咆哮声震耳欲聋,颜妄的手上连着一团海藻头,没有五官的线团们在半空中扭曲,想要挣脱,又无法逃离。
原来那位剖开她肚子夹带私货的就是“灵感”。
一小时前,颜妄从暗室出来,路过某部分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大纲,与“灵感”狭路相逢。
已经知道自己的攻击对颜妄起不了作用,“灵感”的第一反应是扭头就跑。
颜妄迎面就追。
“灵感”拼死抵抗,还是没能在颜妄手下撑过十分钟。出人意料的是,明明能将“灵感”完全吸收为己用,但颜妄还是在身上装了第二个脑袋。
她整条右手臂都被黑雾缠绕,手的部分变成了“灵感”的头。
侥幸留得半条命在,“灵感”也要保持住自己站着死的尊严,只不过,初见时高深莫测的人设垮了,一路对颜妄骂骂咧咧。
“你这个入侵物种,简直是在糟践故事!”
“别瞎改女王人设,你不知道那个时代女人受世俗礼教限制,很少有人会想到干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情。我们应该想个更合理的剧情,你等我来灵感了……”
“别废话了,很少又不是没有啊。”颜妄耳朵快听出茧子。
两人的目的至少是一致性的——他们都想将这个故事结束。
只不过“灵感”想要故事更合理、更奇幻地结束,而颜妄只想要圆满就够了。
察觉到颜妄意图的“灵感”强烈反对,很快它就闭上了嘴,一开始的疑惑也终于拨云见日。
颜妄留着它,把它当成了一支笔。
她没法控制自己“墨水”生成的文字,而“灵感”的线条能写文字,那么她就把笔头装在手上,自己当个笔芯好了。
笔头气得够呛,但是没有否决权。
颜妄在地宫里甩掉一批追兵,地宫出口近在眼前,外边是一片石树林。这是故事世界的底部,印有大纲内容的山脉在远处连绵起伏。
她走过去,把右手的拖把头按在山体上,世界猛地停止了。
追兵们一窝蜂地挤在出道口,两只眼都残留着对地下世界的震惊,就像人类第一次发现宇宙的存在一样。
对于中世纪故事中的人物来说,确实足够震撼。
抖索的黑色线条像拖把一样被按在岩石上,颜妄一笔一划地书写着,在大纲里塞进去了一个新角色。
她照着目前故事的走向,加了几位领主率兵救驾,公爵手下将领倒戈向女王,叛乱平定,公爵因谋逆罪被判以死刑,被冤枉的女巫们无罪释放,欧地斯改为依法治国。
故事圆满落幕。
“完美啊。”颜妄大笔一挥,抚着下巴惊叹道。
“完美个屁,你写的什么狗屁!”右手上的脑袋气急败坏,“谁会想看这种无聊的故事……”
“那你说怎么改。”颜妄斜它一眼。
灵感总是很跳跃的东西。
闻言它立马清了清嗓子,思考片刻,郑重其事地说:“我脑海里想到的是一个血腥阴森的画面,公爵在欢呼声中人头落地,可事情远没有人们想得那么简单,更大的邪祟潜伏在阴影中——”
“指的是你吗?对科勒来说,你确实像个阴影,这就是为什么故事总是结束不了。”颜妄摇摇头,在大纲上一笔定音。
“欧地斯的故事暂且结束了,那你的呢?”它的问题把她问得一愣,声音又开始讳莫如深了起来:“别忘了,这是你的故事。身为主角,你总要有一个结局的。”
“但你的结局已经被人买下了,你到哪里都逃不开一个‘死’字。”它刻意放缓了声调,语气既没有嘲讽也没有奚落,像是在暗示什么,带着点隐隐的怜悯。
它把这点怜悯放大了,老神在在地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颜妄的视线垂了下来,跟手上的那团脑袋无声地对视着。
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
是控制故事走向的BOSS,是将科勒小姐吓到夜不能寐的鬼影,还是个单纯知道点隐情的NPC?
它在这故弄玄虚,是想引起她恐慌,像吓倒科勒小姐一样?
“行啊。”颜妄淡淡地说完,写完最后一个字,彻底将手上的这团毛线融化为己用。
世界重新回到正轨。
颜妄给自己写的结局是放逐与流浪。
她将自己流放,在这个世界短暂停留,匆匆过客般,一路走向东南。
翻到最后一页能走出这篇稿子吗?
科勒小姐要是回来看到故事自己完结,会不会高兴得跳起来?
颜妄翻过了三天的时间,来到页码的位置,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门,视野豁然一亮。
纸质门板外是一个鲜活的世界。
斑驳发白的木质桌板像一片平坦的褐色沙漠,一路向前延伸,尽头是一株吊兰,和一扇小窗。窗外是更广袤的世界,一个活生生的世界。
高低起伏的屋檐和烟囱杵在雾霾下,空气能见度很低。
似乎只要跳上窗框就能从这个房间里离开。
颜妄试着从书本的边界伸出一只手,以纸为载体的长条形手臂越在过稿纸边界的一刹那,变成了鲜活的□□手。
坦白说在书里待久了,看习惯自己纸片人的体型,突然变成真人又有些令人不适应。
颜妄试着捏了下手,指甲和肌肤的触感真实,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她抬头打量了下四周,冷不丁撞上一双眼睛。
那双黄绿色的眼睛藏在门缝后,趴得极低,远远望去,像是夜里腾起的两簇鬼火。
面面相觑,两人都吓了一跳。
科勒小姐吓得更厉害。
门后趴着的人明显颤动了一下,往下退一阶,在是否逃跑中举棋不定。
颜妄恢复平静,决定先出来再说,但科勒小姐的动作比她更快。
下一秒,门被人撞开,在颜妄的视角里,一个身形如大山般的巨人冲了进来。
穿着毛线拖鞋的腿踩进阁楼的刹那,颜妄动弹不得,仿佛赋予她行动的魔法被抽离,她维持着半截身体跨出稿纸的动作。
“哇呀呀呀——”
科勒小姐给自己打气,边喊边冲锋,像个部落战士,鼓起勇气一把拎起了桌上的稿纸。
“我抓住你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捣鬼!”
世界上有这么一类人,当恐惧到极致时会感到愤怒。
科勒小姐暴跳如雷,指着稿纸边沿的半只小人,发出一连串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专给人添麻烦的精灵吗,你觉得这种恶作剧很好玩是不是?”
“小虫子,告诉你,你死到临头了!”
颜妄沉默了一下,很想告诉科勒,之前捣鬼的不是自己。虽然她“小改”了一下故事,但是故事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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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是只虫子,也是益虫吧?
可惜,颜妄无法开口说话。
她只能被动承受着科勒小姐的怒火。
口水像狂风暴雨一样淋在头顶,长时间没阖上的眼睛开始发涩。颜妄一动不动,观察着对面瞳孔里反射的自己。
没有彻底脱离稿纸的半截身体悬在半空中,黑色长袍,有鼻子有眼的,还画着全包眼线——这不就是书里那位女巫的描写的嘛。
自己笔下里的人从书里走出来成真,换谁都得被吓一跳。
科勒小姐的手抖个不停,两只手指捏住稿纸一角,举在很远的地方。
颜妄看得出来,科勒还在害怕。
愤怒只是对方出于求生本能而产生的机制。
似乎对方认为这件事避无可避,必须得硬着头皮来处理自己,而不是像上回那样蹭蹭蹭地跑下楼。
这样的人,与其说是怪谈BOSS,更像一个受害者。对现状无计可施,几近癫狂的受害者。
“我会找到办法解决你的,我、我会的……然后我再写一份新稿子,把故事写完,到时候我就解脱了。”科勒小姐掂着稿纸,念念叨叨,来回踱步。
地板发出咯吱咯吱声响,颜妄的视角左晃右晃,色彩鲜亮的油画从眼前一闪而过,顺带欣赏了另一张书桌上的摆设。
科勒小姐的摆设与爱好还挺多,桌上有水晶球,行走棋,木偶。物件们身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打理过了。
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弧形窗上。
似乎是怕颜妄碰到任何一个平台都能活动,科勒小姐把她夹在了挂绳上。
这时候她要是能动,晃一下身子就能跳到窗户上了。可惜,她动不了。
颜妄觉得自己真像是某个童话里的魔法生物,只能趁着主角科勒小姐注意不到的时候偷偷行动。
一旦她和科勒小姐共处一室,她就会变成一张没有生气的纸或是一个字。
那她应该怎么出去?
远处一阵翻箱倒柜的动静,翻找的动作一顿,找到东西的科勒小姐从身后由远至近。
“你想出来杀我是吗?再尝尝一次被火烧的滋味吧!”
所以她是被科勒小姐当成想要报复作者的小说人物了?
颜妄失神一瞬,耳边陡然响起“噌”的一声,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疼痛,火舌就已经吞没了她的视野。
她就这样死了?
哪里出了问题,是因为跳出故事世界的行为是错误的?还是瞎改大纲触发了死亡机制?
最后一秒,颜妄脑海中闪过好几个念头。
然而怪谈不是游戏,没有试错重来的机会。
不对……好像还真有重来的机会。
眼前一片漆黑,风声在耳边呼啸,树林沙沙作响,远远的传来一声狗叫。
颜妄睁开一只眼,明媚鲜亮的色块映进视网膜里,色块们互相融合,又泾渭分明。
金黄色的麦田在日光下波光粼粼,羊肠小道隐没在麦浪里,灰黑色的潦草小狗一路蹦蹦跳跳,朝自己狂奔而来。
一切好似走进了梵高的画作。
有人呼了一口气。
颜妄惊觉身旁有人,扭过头,白人妇女扬着友善的笑容迎了上来,语调轻快,“我们回家吧,多萝西。”
颜妄的头皮一下炸了开来。
她叫自己什么?
79. 二次创作(10)
重返童年是什么感受?
颜妄觉得很不好。
体型缩水成了八岁儿童的大小,手短腿短,跑几步就喘,好处是精力旺盛,浑身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不过这牛劲儿再大,发挥出来,跟成年人相比,还是小鸡啄米的程度。
譬如她的异能效果变弱了,一袋燕麦在她手里融化的速度,还没用水煮得快。全知之雾的视野范围也缩小了。
一切都在尽量向“八岁的小女孩”这个设定靠。
没记错的话,她记得“多萝西”这个名字,貌似是某个童话故事里的主角。
晚餐时间。
颜妄坐在餐桌上,与“叔叔”和“婶婶”一起进食,望着趴在一旁睡觉的狗,终于想起来这是个什么故事——
绿野仙踪。
脑子里为数不多的记忆碎片拼凑起来,颜妄隐约记得这故事讲的是多萝西被异常龙卷风吹到异国,向大魔法师奥兹求助回乡的故事。
一个很典型的“奥德赛”式故事。
“我吃完了。”颜妄跳下椅子,端着碗勺放到水槽边,又搬了个凳子身高才与水槽齐平。
爱姆婶婶看着主动洗碗的侄女,心里十分欣慰。
亨利叔叔则是靠着椅背,抽了会儿烟。
两个成年人聊了一会儿天,屋外的风猛地大了起来,烟沙滚动,平原上的长草像波浪一样起伏。
亨利叔叔一把放下烟斗,站起身来,严肃道:“龙卷风要来了!我去看看牲口。”
对于贫穷的人来说,有时候,家畜的性命甚至比自己还重要。
爱姆婶婶反应也很快,打开了地上的活板门,里面有个漆黑的地洞,每次刮大风,一家人都会躲进地洞避险。
“快躲进来,多萝西!”爱姆一只手撑着活板门,对颜妄喊道。
颜妄擦洗碗碟的动作一顿,开始为摆在面前的难题发愁。
这个洞到底是进还是不进?
原著里多萝西因为去找狗,没来得及躲进地洞,于是连人带房一起被吹到奥兹国去了。多萝西为了回家,一路折腾。
她老老实实进洞,是不是就直奔大结局了?
怪谈会这么好心吗?
颜妄还是决定去奥兹国看看。
原著许多剧情的细节记得不大清楚,但她还是知道有双鞋子的功能很变态——只需原地跺三下鞋跟,就能传送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这鞋子要是能跟道具一样带出副本……
颜妄眼底闪起细碎的光。
“多萝西,你在发什么愣?”爱姆发现今天的侄女有些不太一样。
狂风呼啸而过,木屋门板被吹得咣当作响,橱柜里碗具在震颤,侄女却一脸期待地望着屋外的风沙,没有半分惊恐的样子。
小狗托托也与以往不同。
动物对灾害的感知能力比人类敏锐,通过一些微小的震动、细微的大气变化来预知灾难的来临。
按照以往,托托早就机警地趴低身子,对着天空狂吠或打转了。
今天它却懒洋洋地趴在门口,对龙卷风的到来习以为常。
“我去找托托。”颜妄的话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风势越来越大,爱姆婶婶看着往外走的侄女,脸上闪过犹疑,还是将活木板盖上了。
颜妄扶着墙往门口的方向靠。
这栋房子用薄木板搭建,在风力的作用下,已经有倾斜的趋势,墙板摇摇晃晃。一股歪风从窗户灌进来,差点把颜妄吹走。
她抓住地上凸起的一块木板才勉强稳住身形,失重感浮上来,颜妄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走了。
她刚抓住一根柱子,下一秒便连人带房被掀上了天。
风吹得人睁不开眼,房子东斜一下西斜一下,小物件在地板上像是盒子里碎掉的蛋糕,滚来滚去。
有个湿漉漉的柔软东西抵在手臂上,颜妄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条狗。
她眼睛睁开一道缝,手臂就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肇事狗飞快逃离现场,滑向了另一个墙角。
颜妄:“……”
果然不是错觉。
刚进到画中世界的时候,她就觉得这条狗不太喜欢她,即使她走到哪它跟到哪儿。
晚饭她还特意喂了它一根骨头,狗也是爱答不理的。现在还趁乱咬她一口,她得罪过它?
漫天沙土倒灌进屋内,昏黑中,颜妄越看越觉得那只狗漆黑潦草的轮廓,跟某个东西很像。
难不成,真是它?
……
颜妄根本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甚至连睡意都不曾感知到,只是眼睛闭了一阵子,再睁眼阳光已经隔着眼皮刺进来了。
屋里被光烘得很亮堂。
散了架的窗框外是一个色彩艳丽到令人发指的世界,颜色饱和度高到能闪瞎人,看久了对人眼极其不好。
颜妄眨了好一会儿眼睛都没能适应过来,干脆躺下,打算再闭眼缓一会儿,就听见有屋外鬼鬼祟祟的声音传来。
“你确定她真的死了……?”一个男人有些害怕地问道。
“当然啦,她都死透了!你没看见吗?砸得只剩两只脚露出来啦!”另一个更年长的女声回答。
“不过这房子怎么处理呢?看起来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哩,我们要进去看看吗?”
“当然,有用的东西我们可以搬回去加工一下,没用的就销毁吧!”年长女人吩咐着手下,“这房子太丑了,实在有碍观瞻。你们记得把它拆掉。现在我得去把女巫的鞋子收起来了。”
跟原著里的剧情完全不一样。
颜妄一下子跳了起来,冲出房把屋外的人吓了一大跳。
“呀!屋里还有个活人!”有人惊声道。
“噢,还有一条狗。”
托托抖着毛,懒洋洋地从里面跟了出来。
身高跟颜妄这个八岁儿童差不多高的人们围成一圈。大家穿着风格相近的罩衣,头戴圆帽,长相十分老成,一看就是成年人。
男人的服饰配色是统一的天蓝,女人们则是纯白。
“你好,欢迎来到孟奇金人的土地!”有个盘发的女生率先向颜妄打了声招呼,手上攥着才扒下来的风向标。
颜妄完全没心思回应,注意力全放在了附近的白衣老人身上。准确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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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人手上的那双银鞋子。
她大跨步,一下子老人手里抢过了鞋。
这帮孟奇金人想不到一个小孩能这么彪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白衣老人皱着眉头斥责:“你真是我见过最无礼,最粗鲁的孩子了!你的父母难道就没教过你做人的基本礼貌吗?”
颜妄眨了眨眼:“我父母早就过世了,我是个孤儿。”
老人:“……”莫名愧疚是怎么回事?
老人继续说:“总之,把鞋还我。”
“婆婆,这不是你的鞋子吧。”颜妄一边说,一边把鞋子塞进围裙的口袋。
凡是看过《绿野仙踪》的人都知道,这双银鞋子是多萝西回家的重要道具。
而且,在颜妄刚抢到鞋子的一瞬间,眼前就亮起了清脆的提示音。
是那种获得道具才有的声响,让她找回了在其他怪谈里的熟悉感,也是她进来这么久,第一次听到系统的动静。
她差点要以为系统在这个怪谈里销声匿迹了。
已获得道具:【东方女巫的银鞋子】x1
道具没有使用说明。
难不成这里面有陷阱?
颜妄皱了皱眉。
“但这也不是你的鞋子。这是东方女巫的鞋子。现在她死了,这双鞋子也就成了无主之物,我是北方女巫,也是第一个捡到鞋子的人,把鞋子交给我,我才能妥善地处理好这个邪恶的魔法道具。”
老人语气不善,态度冷漠,俨然与颜妄儿时记忆中的那位善良友好的“北方女巫”形象大相庭径。
看来这里的故事应该是经过魔改了。
好巧不巧,她在上一个副本遇见了某个喜欢魔改故事的怪东西。
颜妄怀疑,她的那位故人,“灵感”也在画里。
颜妄微微侧目,看了在溪边喝水的狗一眼,扭过头,继续说:“但是杀死女巫的人是我,没有我的房子砸死她,孟奇金人现在还遭受着欺压呢。”
这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颜妄补充道:“东方女巫欺压孟奇金人的时候你无所作为。女巫一死,你就跳出来跟一个小孩抢功劳,好意思吗?”
北方女巫老脸一红,看着伶牙俐齿的小女孩良久,牙缝里挤出话来:“好吧,恭喜你打败了东方恶女巫,这双鞋子属于你了。现在全奥兹国只剩下一个西方恶女巫了。”
“你看起来不是本地人。我猜,你是被龙卷风从很远的地方带过来的吧?”北方女巫问道。
远处的狗喝饱了水就开始趴在地上晒太阳了。
颜妄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北方女巫继续说:“如果你想要找到回家的方式,兴许伟大的奥兹能实现你的愿望。”
说着,北方女巫顿了一下,仿佛一位颁布完任务的NPC,等颜妄继续追问任务提示。
颜妄却看着口袋里的鞋子出神。
提前知道故事走向的好处就是,能规避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省去收集信息的流程。
现在手上有个能直接结束故事的杀器,到底用不用?
但她直觉这个副本,绝对不会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