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当弟弟》
7. 时间快
为了不引起怀疑,之后江婺只好先买一些不那么奇怪的东西,比如文房四宝。
小无殃这个年纪,正是学习的年纪,只是他身边没有人教导。她既然把他当弟弟,这块也应该抓起来,免得耽搁了一个好苗子。
无殃一看就是聪明的孩子,得好好培养!
当然,她买文房四宝的理由是——“我最近把辅导班的工作辞了,一时还没开始实习,想买来练练字。”
白仙仙才不觉得奇怪了。
江婺松了一口气,暗道铁锹什么的,自己明天或者后天再来一趟吧。
对了,还有火炭,不过这个店难找,可能要跑到一些老街去才有。
由于在校期间努力学习、品学兼优、拿了几次省政府奖学金,江婺的履历还是很优秀的。五份简历投出去,当天收到两个面试通知,接下来两天也陆续收到了其他三家,可以说招聘会没有白去。
只是五个面试都在周末,难免冲突了。她就挑了挑,准备面试两家,其他三个放弃。
新一轮的采购之后,周五傍晚,江婺收拾了点东西,跟白仙仙打声招呼,说明天去隔壁城面试,今晚不回来睡了。
白仙仙虽然跟着去了招聘会,但没有仔细观察,也没怀疑,只哀叹一声留她独守空闺,就祝她面试顺利,挥手拜拜。
江婺直奔商务中心,楼下吃了碗兰州拉面当晚饭,然后直接到楼上宾馆开了间房。
因为担心无殃无人照料,伤势反复,江婺早早地洗完澡,穿戴整齐,又检查了一遍带过去的东西,就躺下了。
闭眼前看了眼新买的手表,六点五十,罕见地早。
不过江婺仍是很快就睡着了,然后顺利穿越过去。
她睁眼后首先抬手看了眼手表,刚好七点。
再看看窗外,天色大亮。她恍然,看来两边时间是黑白颠倒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江婺,你来了。”
清脆稚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她转头一看,无殃已经穿戴整齐,趴在床边,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显得很高兴。
江婺忙掀开被子起来,柔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无殃看起来精神不错,伤好了么?”
无殃点点头:“好了。”
江婺拉着他,温柔地说:“来,让我检查一遍。”
无殃轻轻挣了挣,就不动了,任由她解开衣衫检查伤势,倒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
江婺感到好笑,轻手轻脚地拉开他的衣服。
才过去一个星期,她原本以为还在恢复中的伤口,早已落痂长平,淤青淤紫也不见了,皮肤重新变得白嫩嫩的。
这是好了,而且没有添新伤。
江婺不太确定地想,这是不是好得太快了?
她记得以前自己磕到了,淤青要大半个月才散的。
不过还是松了一口气,笑着帮他穿好衣服,“无殃伤势恢复得很快呢。”
无殃被她搂在她怀里,有点羞涩似的,小脸微红,“只是皮肉伤,而且江婺把我照顾得很好,给我用了很好的药。”
江婺心里嘀咕,现代的药药效好,对于古代人来说,可能真是很好的药吧。
整理好了衣服,江婺问他饿不饿。他摇摇头,指指床下,表示有她的零食充饥。
“零食可不能当饭吃。”她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又捏捏他仍旧瘦弱的肩膀,拿出小炉子给他煮小米粥。这次有火炭,可隐蔽安全多了。
只是出去打水的时候,发现上周才清理过的水井,这次又是荒芜景象。
江婺纳闷地抬头看看,发现院子里的树,早已不是初见时光秃秃蔫巴巴的的光景,现在已经抽枝长叶,郁郁葱葱,宛如盛夏时节。
再一看那棵挨着院墙长的桃树,桃子都好大了。
江婺擦了擦脑门的汗,一边皱着眉头地清理水井,一边感叹了句:“无殃,你这院子莫非是什么风水宝地,植物长得真快。”
跟在她身后的无殃闻言抬头看看四周,眼里透出些迷茫:“快么?”
“当然快啊,”江婺指着那桃树说,“你看,这桃子一来一个样,下次就该成熟了吧?”
无殃算了算,点头:“是该熟了。”
江婺也没纠结多久。
其实她挺高兴的,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无殃受伤了她细心照顾,明显感觉这次无殃对她亲近了许多,说的话也多了。不像以前那样戒备又沉闷。
她麻利地清理好水井,打水烧开,先倒一壶在茶壶用来喝,才煮早饭。
这次的小米粥江婺打了两个鸡蛋下去,又加了盐,更好吃了。
无殃吃得很开心,就是热出了汗,脸颊红红的。
吃完收拾了下,江婺想出去转转。她来这么多次了,还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呢,偏偏问无殃也问不出来。江婺只当他年纪太小,不知道。
不过一听说她要出去转转,无殃就阻止了她。
他原本还算高兴的心情似乎一下子沉重起来,神色中带着一些警惕还是什么,很认真地对她摇头,跟她说:“不可以出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话了,江婺觉得奇怪:“为什么?”
她很快想起无殃身上的伤,皱眉道:“是因为打你的那些人吗。他们不准你出去,还是特别霸道无理?”
无殃却只是摇头,不回答她的话,大大的眼睛里带出了一丝祈求:“江婺你不要出去,不能被他们发现。”
好吧,不出去就不出去吧。
她自己来历不明,的确不好出现在人前。何况那些人能把一个小孩子打成这样,会是什么善类吗?
江婺只好又牵着他走回了房间,注意到他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忍不住再次深思。
无殃到底什么身份?
他是被监.禁在这个院子吗?
他这么小,也不知道一个人在这里待多久了,长此以往,与外界脱离,性格难免孤僻,长大之后该怎么融入他们的社会?
她叹口气,既然不出去,那就说说话吧。
只是她问来问去,除了知道“玄武十八年”,其他都问不出来。而她想了又想,确定历史上并没有这么一个年号。
大眼瞪小眼一会儿,江婺才一拍脑袋想起来,她买了文房四宝,可以教他识字写字打发时间啊!
她转过身去取东西,一边问:“无殃几岁了,开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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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岁,已开蒙。”
无殃脆生生答完,就见她神奇地拿出了崭新的笔、墨、纸、砚并几本书籍。他的眼睛顿时亮了亮,想来是很喜欢的。
喜欢就好,爱学习的都是好孩子。
江婺笑道:“既然闲着没事,那么无殃来念书吧。我给你带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你若是学过,权当温习。没学过,就现在学习。另外还有相应的楷书、隶书字帖,你会念了就学着写,有不懂的就问我,好不好?”
“好!”
然后小小的孩子果真坐在桌边,认认真真地学习起来,眼神专注,腰背挺直,念书时咬字清晰准确,写字时执笔端正。
可比她曾经带的辅导班孩子乖多了。
江婺静静靠在桌边,一边研墨一边仔细观察这孩子,心里暗暗点头。
只是,江婺看着看着眼睛眯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无殃这一端正坐着,她感觉这孩子比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高了一点?
再想想小院种种怪异之处,他伤愈之神速……
江婺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注意到了自己一直忽略的重要问题。
于是等他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江婺忍不住问了句:“无殃,咱们第一次见是什么日子?”
无殃眨了眨眼,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二月十五。”
“今日呢?”
“五月十五。”
“……哦。”
原来她每周五过来,这边却是每月十五;
她在现代睡着时是晚上,醒来在古代是白天;
她那边过去每一个星期,这边却过去了一个月!
江婺恍然,怪不得呢。
怪不得无殃伤好那么快,怪不得每次来都要清理一次水井,怪不得桃花谢得那么快、桃子长得那么快……毕竟,她每次来都一个月过去了啊!
两边时间流速根本不对等,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能归功于穿越的神奇之处了。
知道了这个事情之后,江婺看见她留下的两箱零食所剩无几后,也不觉得多么奇怪了,反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带更多的食物过来才行。
倒是无殃见她蹲在床边看那两个箱子看了许久,他有点茫然又有点忐忑,蹭过来小声问:“江婺……我吃太多了吗?”
江婺被他唤回神,一看他的脸色,立刻转身伸手握住他瘦瘦小小的肩膀,摇头,认真地说:“不,无殃吃得太少了,才会这么瘦弱。是我疏忽了,应该早一点意识这个事情的!”
“意识到什么?”孩子不解。
江婺一顿,笑了笑,“我应该多准备点食物给你。而且不应该是这种……零食,我应该给你准备更营养更健康的食物,这样小无殃才会快快长大,长高高,长强壮!”
无殃仰着头看她,虽然大约明白意思,但有些词句听得不太懂,很怪异。
江婺见他大睁着眼睛的模样十分可爱,乖巧惹人疼,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
捏了又觉得心疼,太瘦了,都没有肉,得把他喂胖一点才行!
无殃被她捏得脸红,赶紧捂着脸躲开了。
8. 勤读书
江婺把这两个箱子拿出来是要填补食物的,不过怕凭空取物会吓到小孩子,于是把他支开:“无殃再去看会儿书吧,我整理一下,等会儿就给你做午饭。”
无殃却转头透过木窗看了看天色,摇摇头:“她们又重新给我送午饭和晚饭了,江婺不用忙。我们快点把东西藏起来吧。”
江婺一愣,随即高兴起来。不管怎么说,既然自己一个月才能来一次,能有人给无殃送吃的那是最好不过。
再怎么粗茶淡饭也好过垃圾食品啊。
她干脆把两个箱子分开,一个放吃的,一个放书籍笔砚等,仍旧堆放在床底里侧,用一些旧家具挡着。又打开了门窗,散去屋里水墨的味道。
然后她看着无殃,斟酌了下,问:“她们为什么重新给你送饭了?”
无殃垂下眼眸,低声道:“因为他们被罚了。”
江婺琢磨了下,才明白被罚的是谁,“打你的人?”
无殃点了点头,垂着眼眸,小小的脸上带着几分沉郁,不再说话了。
江婺发现,他真的非常不喜欢说关于外面的人事。
本身不喜欢,也不想让她知道。
不过从刚刚那几句话倒是可以推测,那些欺负无殃的人也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上面还有人可以压制他们。一旦他们太过分,行事超过某个底线,就会引起上面的注意,进而压制。
这……似乎是在一个大家族里,无殃是最不受宠的那个孩子,因此下人怠慢,受宠的兄弟姐妹欺负他。可无殃毕竟是家族的孩子,被欺负得太过,有生命危险的话,或者说其他孩子太嚣张,大家长也不会坐视不管,他会惩罚欺负人的孩子作为告诫,下人们见风使舵,也就不敢太怠慢无殃,从而达到一个平衡点。
只是无殃仍旧是最最凄惨的一个,即便大家长知道他被欺负,也不会过多关注他,惩罚其他孩子也许只是在管教他们,那才是真正关爱。而无殃,仍是被忽视或者漠视着,无人问津。
江婺大概想清楚了无殃的处境,只是仍旧不知道他不受宠的原因是什么。
此时,粗壮的妇人已经来送过饭了。
无殃的伙食已经恢复到她第一次见的时候。这些饭菜寡淡无味,无殃仍毫不挑食地吃着,即便有了江婺的暗中喂养,他也很珍惜食物。想来是经常挨饿造成的。
江婺倚在窗边,看着安静乖巧的孩子,默默叹口气,又低头继续陷入了沉思——无殃究竟为什么不受宠呢?
他四肢健全,没有残疾;智力上也没有任何缺陷,从她的观察来说,无殃甚至可以说很聪明;性格方面,虽然沉默了些,但也可以说沉稳冷静,进退有度,小小年纪,十分难得。
她简直找不到这个孩子有什么大的缺点,竟在古代那么重视男丁的情况下,把他监.禁在一方小院。这太奇怪了。
她思忖着,突然眉头皱了皱。
对了,还有一个——出身。
古代是很重视血脉的,越是大家族就越重视,生母的身份会影响到孩子。若是生母身份低微,或者有了什么污点,会连累得孩子也被看不起。
难道无殃就是这样的情况?他没有生母在身边……
想至此,江婺心里顿时略过许多宅斗剧里,嫡母迫害庶子的狗血环节……不会吧?
在她脑补地脸色一阵阵变幻的时候,那边无殃吃好了,叫了她一声,要把箱子抬出来继续学习。
她赶紧回神,走过来劝道:“无殃不急,饭后休息一会儿吧,学习要劳逸结合。”
孩子一听就摇头,乌黑的眼睛直盯着她:“江婺,天黑了再睡。”
好吧,孩子求知若渴是好事,江婺只能那么安慰自己。
其实是她困了,唉。
不过,江婺脑海里突然又闪过一个念头,既然无殃这么热爱学习,那么是不是可以通过读书来寻找出路呢?学而优则仕,不管他的出身多么低微,他若是读书读得好,完全可以通过考科举脱离这个小小的院子,或者脱离这个对他漠视的家族,为自己谋取前程和出路啊。
江婺自己就是靠读书改善了自己的情况的。
她是出身山村的穷孩子,父亲早逝,母亲体弱,家庭条件很不好。像她这样的穷孩子在山村很多,女孩子大多早早辍学打工,年纪轻轻就嫁人生子。但是江婺一直努力读书,成绩名列前茅,最后考取了发达城市的重点大学,才有机会接触到山村外面的世界。
在她的年代,靠读书跨越阶层很难,但是改善情况却是实实在在的,有了文凭在城市容易找更轻松的工作,赚钱也比种地轻松些。
她自己经历过一遍,所以觉得这个想法很可行。
不过无殃现在年纪还小,远不到考科举的时候,江婺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他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以后这颗种子随着他长大而生根发芽,她再从旁辅助一下,以这个孩子的聪慧好学,绝对会有一个好成绩的。
想通了,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觉得无殃的未来有了一线光明。
“无殃,”江婺就认真地对孩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无殃如今处境艰难,也许是上天对你的考验,万不可失去志气。相反,你要好好学习,将来也许科举高中,入仕做官,济世安民,匡扶天下,会有一番大作为!”
无殃听了她的话,一时愣住,看着她没说话。
江婺以为他是太小了还听不懂,于是用更加浅显的话语鼓励道:“无殃聪明好学,从现在起好好念书呀,将来肯定不比任何人差的!走科举做官之路,有安身立命之本,就不必受家族的束缚,到时候自由自在,过自己的日子!”
说完畅想了一下那个场景,笑眯眯道:“将来无殃过上了好日子,可不要忘记姐姐呀!”
这下无殃开口了,看着她认真地点头:“不会忘记江婺的。”
江婺被他认真的样子逗乐了,摸了摸他的头。
又想到他们两边时间是不一样的,小孩子长起来可是一会儿一个样,很快就长大了,说不定,不用她等多久就能看到他长大考取功名的样子呢!
这么一想,江婺心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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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瞌睡虫都跑了。
无殃垂眸写字,小小年纪,已经懂得隐藏情绪,毕竟她知道了也无可奈何,徒增烦恼罢了。只是他大约明白她是为什么高兴,便更加努力学习。
这样好学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晚饭前。
他虽然小,但是对时间的把控非常准确,江婺经他提醒收好不该出现的东西之后,就听到院子大门被推开的那种嘶哑难听的声音,然后就是眼熟的中年妇人来送饭了。
江婺不是没有想过从这妇人口中探听一二,只是每次这妇人都是指桑骂槐地咕咕哝哝、骂骂咧咧,对无殃不算尊敬,也并不敢直骂,偶尔会听到她喊“主子”,并非什么少爷什么公子的。所以至今江婺都不知道无殃姓什么。
无殃安安静静吃饭的时候,江婺就去给箱子补充食物,其中水果放在最上面,准备叮嘱他先吃这个,天气热,容易放坏。
倒是那边无殃突然停下来,盯着她看了会儿,等她莫名其妙看回去的时候,他才低声问:“江婺……你真的是神仙吗?”
江婺被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顿了顿,反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你不吃饭,还可以带来很多东西。”
江婺一愣,看来虽然她没有当着他的面取东西,还是被发现了端倪。也是,她身上能放东西的地方其实非常有限,却能给他掏出文房四宝、还有许多吃食,想来聪颖如他,早知道不寻常了。
江婺想了想,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不是你这个世界的人,有些储物神通,当然我也可以吃东西,只是吃得少。”
说罢她顺手拿出一个苹果,水果刀一转,很是干脆利落地削了皮,切成几块,放在桌上,自己拿了一块吃,笑眯眯道:“饭后水果。”
无殃呆了呆,好像被她的话惊住了,好一会儿才乖乖低头吃饭。吃好了晚饭,才去吃她削好的甜滋滋的苹果。
江婺暗地里一笑,这孩子心性真不错呢,不会因看见好吃的就要先吃。
吃完饭后水果,天就差不多要黑了。江婺本来说要带他在小院子溜一圈再睡觉,免得消化不良,没想到无殃早早地说要睡觉了。
江婺以为他学习一天已经累了,于是就跟着他爬上床。实际上她也真的很困了,巴不得赶紧睡觉。
被子已经被她换过了。只是她很谨慎,只换了棉芯,被套还是老的那个,这样表面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只是现在天气热了,他们也就盖了一个肚子而已。
江婺躺在床上,睡前对无殃叮嘱了一些事情:肚子饿了记得吃东西,不必省着;平日里多加小心,遇到强敌不必硬抗,让自己少受些伤为上;若是不小心受伤了,或者感染了风寒,她在床头放了一些药物,他要懂得吃药;她不在的时候也要记得每日读书写字,她下次再给他带些别的书籍来……
就像真正的姐姐叮嘱年幼的弟弟一样,简直有操不完的心,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头一歪睡着了。
无殃等她睡着了,才轻轻靠近她,偎依在她身边,仍旧悄悄地握住她的手。
9. 没感觉
无殃抓着江婺的手,侧身看着她温柔的脸庞。
虽然知道她是要走的,可是还是忍不住想悄悄地抓住她,哪怕就抓住一会儿。
果然,她睡着后不到半刻钟,就悄然消失在床上,无声无息……
良久,无殃把空虚的手紧紧握起来,眼里有些眷恋。心里不禁暗暗想道,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如果永远可以留下来,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突然,窗边光影微微一闪。
无殃静静躺着,心里的念头却打了一个转。
不,江婺还是走吧。如果被他们发现,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也许会被抓走,也许会被严刑拷打,也许以后自己都见不到她,还不如现在这样。
现在就很好,就算一月只见一次,但知道她还会来,有了期盼,日子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只是他小小的心里总感觉有些不甘。
如果他不是那么弱小就好了,如果他可以随心所欲,无所畏惧……
***
江婺醒来后就是一种睡眠不足的头疼,不禁抬手按了按眉心,看了眼时间,又闭上眼睛。
幸好她放弃了早上的面试,否则以她这么个状态,去了也是白搭……
补觉补到了十点整,江婺才重新睁开眼睛。起来又洗个澡,吹干头发,才收拾东西到前台退房。
到楼下吃拉面的时候,她才打开手机。
她看了看手机备忘,发现一会儿的面试在市中心,不禁叹了口气。大学城在郊外,三面环山,空气环境是挺好的,但是离市区有够远的。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公司也在郊外的话,那以后上班了也是很不方便的。
她查了查打车的费用,立刻放弃这个打算,转而往公车站走去。大学城往市中心的公车还是挺多的,公车慢是慢了点,可是便宜啊。
自小贫穷的江婺养成了勤俭节约的习惯。
公车晃晃悠悠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地方,江婺先找卫生间换了正装,又化了个淡妆,刚才那股懒洋洋的样子就不见了,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健康、朝气。
事关工作,江婺可不马虎,否则之前的简历、招聘会还有这么久的公车不都白费了吗?
这家公司挺大的,在本市很有名气,来面试的人当然不少,几乎坐满了一个会议室,且个个仪容整齐,斗志昂扬,给人的压力不小。还相互打量,看到坐在角落里从容美貌的江婺,便隐隐忌惮起来。
江婺对自己有信心,所以并不浮躁,对其他人的打量也不理会,只安心地坐下来,一边思考一边等待。
就是面试的人太多,等待时间难免长一点。等她结束面试出来松了一口气,一看时间,都已经快四点了,不禁有点无语。
不过都来市中心了,索性逛逛吧,正好进行一轮采购。
市中心的商场更大、东西更齐全,多给无殃买点,之前卖木头的几千块钱还没用完呢,放心花!
往商场走去的时候,接到了白仙仙的电话——
“江婺,咋还没回来啊~都快天黑了,不会今晚也不回来了吧?我自己在寝室甚是想你啊!”
“面试完了,今晚回去的。”江婺好笑,“我现在在市中心呢,想着顺便逛逛再回去。”
“什么?你在市中心?可恶,逛街竟然不找我!”白仙仙那边立刻精神起来,“你等等先不要逛,等我过去和你一起逛!”
“嗯……好啊。”江婺看了看时间,四点多也还早,有同伴的话可以一起逛到晚上再回去。
“快把定位发给我!我打车过去很快哒!”白仙仙欢快地说。
江婺挂了电话把定位发过去,就在商场一楼找了个椅子坐着,玩会手机。
顺便也把今天的面试复盘一下。虽然自己有信心,但是出色的求职者也不少,她不一定能上。明天还有一个面试,她还得认真对待才行。有了工作,工资稳定,才好养弟弟嘛!
无殃这么乖,这么聪明,这么漂亮,一定要让他健康快乐地长大!
等工作确定了,她要在外面租个房子才行,虽然宿舍还能住几个月,但毕竟还有白仙仙在,万一哪个周五晚上她穿越后被发现人不在,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来。
盘算完这些,她又思考买什么。
无殃那边天气热了,有蚊子,要驱蚊才行,不然睡不好,但蚊香好一点还是花露水好一点呢?气味都很大……
他那里时间过得快,要不提前给他准备一些秋冬的衣物?鞋子帽子被人看见不好,袜子总保险吧?要好好挑挑……
压缩干粮买一点吧,经得住放,虽然不好吃,但是饱肚子;罐头也多买点吧,肉罐头,水果罐头……
啊,养弟弟真是个甜蜜的负担!
想买的东西太多,不知道会不会哪天就被发现了,放他床底也不保险的样子。要不在他院子里挖个地窖,把物资藏进去?就在江婺严肃地思考这个计划可行性的时候,白仙仙到了。
“江婺我来啦!吃饭了没有?”
妆容靓丽拎着小包的白仙仙哒哒哒的跑过来,“没吃的话楼上有一家东南亚风味馆很好吃,咱们先吃饱再逛吧!为了感谢你等我,我请客!”
这里消费不低,江婺知道白仙仙这么说是照顾她,也不多推辞,笑着说好。
餐厅果然装潢高档,环境干净,氛围舒适,虽然人多排了会儿队,但菜色上来是色香味俱全,等待也值了。
两人正吃得高兴,突然一个西装革履、高大俊朗的青年人走过,又转身走回来,低沉的男声带着几分惊讶,“仙仙?”
白仙仙一抬头,意外道:“哥,你怎么在这?”
“我当然也是来这里吃饭。”对方笑道,目光看向江婺,眼中露出几分惊艳,“这是你同学?”
“对啊,这是我室友江婺,我们今天来市中心逛街,顺便吃饭。”白仙仙介绍道。
江婺看了这位穿着名贵的精英男士一眼,避开他的目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对方也适时收回了目光。
白仙仙见此,赶紧道:“哥你赶紧去吃你的吧,别打扰我们!”
对方笑了笑,走开了。
白仙仙目送大哥帅气挺拔的背影走远,转头看着江婺温婉柔美的脸庞,眨眨眼说:“刚才那就是我大哥白浩宏啦,怎么样,是不是长得很帅?”
江婺没回答,只是笑道:“我还以为你哥哥叫白神神呢。”
“好家伙,神仙组合吗?”白仙仙娇嗔地白她一眼,吃了两口,又瞄了那边一眼,压低了声音说:“我猜他是来相亲的。”
“哦?”江婺没什么好奇心,但还是很配合。
“他大概是刚下班就过来了,对面是位女士。”白仙仙的位置正好看得到大哥那桌,跟她小声八卦着,“你不知道,家里早就催婚他了,安排好几次相亲了。真可怕,我都不想回家住。”
“这还能影响到你?”江婺有些意外。在她看来,白仙仙家境富裕,长辈疼爱,过得无忧无虑,令人艳羡。要是自己有这样的亲人,恨不得天天回家住的。
“当然了!他要是结婚了,接下来就是我了,毕竟我快要毕业了。”白仙仙夸张地露出惊恐的表情,“可怕可怕,我要做个自由自在的小仙女,不想结婚生孩子!”
江婺莞尔。看来,每个家庭情况不同,富家小姐也有自己的小烦恼。
白仙仙一边吃一边继续观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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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相亲的情况,突然惊讶道:“哎呀?这么快相完了?对方饭都没吃,就起身走了。”
江婺不禁也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位女士脸色不渝地从白浩宏对面起身离开。
白浩宏看见了她们,一愣之下,彬彬有礼地举杯,算是打招呼。
江婺回过头,继续吃饭。
白仙仙却是坐不住了,一脸兴奋八卦地站起来,“江婺你先吃着,我去问问他怎么搞的!”
白仙仙走到她大哥面前坐下,一脸笑容道:“怎么,人家看不上你啊?”
白浩宏无语地看着她,“你好像很高兴?”
白仙仙供认不讳,“那当然!你得坚持久一点,为了我的自由生活!”
白浩宏无奈地摇摇头,又看了一眼那边,说了句:“你室友很漂亮啊。”
白仙仙与有荣焉,“那当然咯!本仙女的室友,也是仙女!”
白浩宏笑道:“怪不得你学校没课了也不愿意回家住。我要是有个这么漂亮的室友,也天天住宿舍。”
“噫,你好油腻!”白仙仙忍不住嫌弃脸,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心思,“别想了,人家江婺可不仅长得好看,脑子也很好,思想也正常。”
“说得好像我不正常?我好歹是你哥!”白浩宏很纳闷,倒也直接,正色道:“你室友有没有男朋友,没有的话给哥介绍一下?你们关系那么好,以后不会有姑嫂问题的,家庭和谐,多好。”
“一点都不好!你要是结婚了,我就要被催了!”
白仙仙白他一眼,跑回去继续和江婺吃饭。
江婺已经吃饱了,正一边喝着饮料一边查着资料,见她回来问了句:“仙仙,小孩子除了吃好喝好,营养跟上,注意生病,衣服鞋袜保暖,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白仙仙听得愣住,不过脑子地来了句:“怎么突然问这个,你要有孩子啦?”
江婺尬住,“没有啦。就是问问……”
她没养过孩子,怕有什么是自己想不到的,所以才问问别人。
白仙仙于是想了想,“益智玩具?多参加户外活动?养成从小动手劳动的习惯?有些孩子很小就参加夏令营冬令营的,培养性格。现在孩子早早沉迷手机学得满口脏话,或者早早近视,这个要注意预防。还有些孩子挑食不吃蔬菜,维生素C摄入不足,免疫力会下降容易生病,这个也要注意的。”
江婺赶紧记下来,果然能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些自己没注意到的。
户外活动和社交没办法,不过无殃院子不小,多让他走动走动才行,他总是一坐下看书写字就很专注,好几个小时不动弹的。
也给他备上一些维生素吧,ABCD都要。
益智玩具的话,她不确定以无殃的聪明还需要不需要,先看看吧……
白仙仙看着她刷刷在手机上记录,想到老哥的话,还是决定开口试探一下:“江婺,我知道你一直很专心学习和打工,不过现在快要毕业了,你考虑不考虑谈个恋爱?”
江婺说道:“工作还没确定呢。等工作稳定下来再说吧。”
“哎呀,可以爱情事业一起抓嘛!”白仙仙懒得绕弯子,直接问:“我看我哥怎么样?”
江婺一愣,笑了下不回答。
白仙仙家这么有钱,他哥哥相亲相的就是一个门当户对,刚才离开的那位女士虽然样貌普通,但也一身昂贵的名牌,跟自己这种贫穷的外省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的。
江婺没有攀附豪门的妄想,也不觉得自己很卑微,她只是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才适合自己。对白仙仙那位精英的大哥,也没有特殊的感觉。
白仙仙也明白了,便跳过这个话题。
10. 买汉服
吃了饭,两人按计划去逛商场。
江婺看到商场里竟然有汉服店,心中一动,走了进去。
白仙仙也跟着进去,“咦?你喜欢汉服吗?从没见你穿过诶。不过你的脸型气质倒是很适合汉服!”
江婺当然没穿过了。因为汉服是比较贵的,也繁琐,并不适合日常穿。
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也许可以买一套,去见无殃的时候穿,也免得无殃总觉得她的衣服奇怪。
她也担心长久下来,会让造成无殃对某些事情的认知错误,他毕竟还是要在他那个时代生活的。
不过还是要选方便活动的才行。
看了看去,都不如意,不是袖子太宽,就是抹胸大摆,大多数只适合穿来拍照,华丽而累赘。
店员热情招待:“您很有古典美呢,喜欢就试试吧!买下要当场穿的话,我们可以免费帮您做发型!您的头发养得真好,又长又厚,做发型很漂亮的!”
江婺摇摇头,转身出去了。
白仙仙说:“其实可以在网上看看!种类多,价格也有便宜的,这里都卖得很贵!”她家虽然有钱,但该省省,不做冤大头。
江婺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于是等采购一番回到寝室,江婺就在网上选衣服了。
选来选去,衣服没学好,倒是看评论区学到了不少知识,原来就分秦汉、隋唐、宋制、明制几大类,很多好看的衣服并不能算是汉服?只能叫古装?甚至有些都不能叫古装,只能叫汉元素。甚至还有吵起来的,什么山寨、抄袭、版型不对,吵得还很激烈……江婺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最后吓得她赶紧退出了这些汉服店的评论区。
算了,汉服太贵,讲究太多。她选择汉元素新中式,又好看,款式又多,也不贵,看起来也方便利落多了。
至于不让无殃产生错误认知的初衷……反正,她也不知道他那究竟是什么朝代,搞不懂他们的衣服款式,带点汉元素就好。
不过她还是选了一套交领的,因为唯二见过的无殃和那个送饭的妇人,衣服都是交领的。
当晚下单,快递周三才到。
江婺取了快递高兴地回寝室,立刻拆了。这是三件套,雪白的吊带内衬,淡青色的外衫和半裙,卖家还送了一支雕着梅花的木簪。
白仙仙难得见她这么高兴,也探头来瞧,“哇看起来不错哦,快换上试试效果!”
江婺就去浴室换上了。袖口跟普通衬衫一样大小,外衫下摆收进裙子里,裙摆长度则刚好到脚面,穿上后还是挺利落的,并不觉得很碍事。江婺又把长发理了理,用手抓着绕了两圈,用卖家送的簪子簪住,头发实在太长,还有一截直垂落到胸前呢。
她提着裙摆从浴室走出来,纤腰袅袅,亭亭玉立,白肤如雪,乌发如缎。
白仙仙瞪大双眼:“好美!我的天!简直是从古代穿越来的美人!”
今天另一个叫周芳的室友回来拿东西,此时也在,看了也不禁赞叹:“我算是知道‘婉约’两个字形容的是什么感觉了。江婺,你气质太好了,适合这种风格的衣服。”
江婺被夸得脸都红了,低头一笑。
白仙仙捂胸口倒在椅子里,“美人,请不要再笑了,本仙女已经被你美晕了!”
江婺回头换下衣服,仔细检查一遍没什么问题,就先放好了。
然后她问了一下周芳租房的问题。周芳已经在公司实习,为了少受点苦,已经就近租了房子。江婺没有租房的经验,问室友是最方便的。
周芳就把自己在哪个软件看的信息、实地看房要注意看什么、中介多少房租多少都说了一遍,她也是第一次租房,只能把自己的经验告诉她。还把网上看到的避坑指南发给她,让她到时候也注意一点。
江婺道谢过后,便先去网上看了看。发现坑那些倒是其次,房租是真贵啊。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再住一段时间寝室……算了,等下周面试结果出来再说吧!
周四,配套的鞋子、荷包、扇子等也到了。
周五,白仙仙回家了,江婺省下一笔钱。她锁好门,穿戴一新上床睡觉。
***
睁眼看到无殃的小脸蛋,江婺便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无殃这个月过得怎么样?来,姐姐瞧瞧。”
她揽过小男孩,左看右看,发现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这已经成了她每次过来的例行检查了。
检查完发现无殃仰头盯着她瞧,眼也不眨的,一双大眼睛明亮专注。
她低头看着他笑道:“你看什么?不认识姐姐了?”
无殃这才收回目光,脸颊微红地说:“江婺很美。”
江婺莞尔,“你这么小,就知道什么叫美了?”
无殃自然是知道什么叫美的。平日江婺就很好看了,只是衣服总奇奇怪怪的,现在换了一身清丽素雅的绿裙,显得更美了,叫他都看呆了。
她拉着他到桌边,拿出了一些画笔和颜料,以及一些空白的A4纸,预备给他画画用,免得总是念书写字腻烦了。她没找到合适的益智玩具,想想也不是非要买不可,给他培养一些兴趣爱好也行,小孩子大部分都喜欢画画的。
果然,无殃看到那些彩色的画笔和雪白的纸张,大眼睛里露出了惊奇又喜悦的光芒,“江婺,这也是给我的吗?”
“嗯。”江婺笑着点点头,“以后你看书写字累了,就画着玩。”
无殃便很珍惜地收下,抬头对她认真地说:“我会好好学画,以后给江婺画画像。”
江婺又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我是让你画着玩儿,没让你跟看书写字这样努力,样样都学,岂不是很累?不过,将来无殃要是成了丹青高手,姐姐也会非常骄傲的。”
说着让他自己在桌边写写画画,自己则去掏出床底下的箱子,把带来的食物补充进去,并把垃圾放进空间带走。
她一直注意让无殃不要乱扔垃圾,一是大多数都是塑料垃圾容易污染环境,二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留着也令人生疑。
放完后江婺不禁抬手擦了擦汗,这边天气更热了,屋里十分闷。
想想上次来时是五月十五,那么现在就是六月十五,大暑天,可不热?
而她那边其实才过清明,淫雨霏霏。真是奇妙……
好在她的衣服是棉麻材质的,轻薄透气,倒也不是很难受。
既然天气热,也用不着盖棉被了,江婺想要帮无殃整理一下床铺,却发现棉被已经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放到一边,这也没有别人会帮他叠被子,看来是他自己叠的了,真棒!
她朝窗外看了看,太阳白花花的,一看就热,她不想做饭了,也懒得清理水井了,反正肉干零食水果饮料都有。
当她看到院子东头那棵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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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时,只见上面的桃子已经完全长大,并且变成粉红色,看上去沉甸甸,顿时有些惊喜地转头问:“无殃,桃子是不是成熟了?”
端坐在桌前的无殃肯定地“嗯”了一声。
江婺又问:“那些桃子能不能吃?”
无殃说:“能吃。”
江婺于是过来拉他:“走,我们摘桃子去!等会儿再写!”
无殃见她兴致勃勃的,便听话地放下笔,跟她出去摘桃子。心道江婺一直温柔娴静的,原来也有这么好动的一面呢!他都不爱爬树了,她还跟个小孩一样的。
不过这里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难得一处她喜欢的,他也跟着高兴起来。
摘过桃子尝过鲜,江婺总算满足了,陪着弟弟学习。
这个孩子天资聪颖,记忆力过人,又静得下心勤学苦读,启蒙阶段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早就被他读透背下,如今学到四书了。上午他看的就是《论语》。
江婺给他讲了一些他不明白的地方,然后拿出这次带来的《九章算术》和《诗经》。
她专门选的珍藏版,硬皮封面,纸质和字体都是比较古典的。
迎着孩子好奇而期待的目光,她开口说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乐、射、御姐姐没法教你,往后倘若你有机会学习,务必好好学。其他三者倒是可以慢慢教你。‘书’者,识字、书写、会意,之前你学习的启蒙书、四书和以后还要学的五经便是‘书’的一部分。这本《诗经》是五经之一,你接下来可以慢慢学习,其他的往后我会慢慢带过来给你。”
又指着另□□:“《九章算术》乃术数之集大成者,其中方式千百,各有妙理,为‘数’之主要代表著作。姐姐知道你很聪明,先带过来,你读书写字累了,可以研究一下,二者交叉学习,效率更高。要是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就记下,等我来的时候跟你说。”
无殃认真点头。
他接过两本书,却不急着看,反而仰头问:“江婺希望我成为君子么。”
“当然。”她语气温和又期冀,“姐姐希望无殃长成一位博学多才的君子。”
“学完君子六艺就是君子了么?”他又问。
“自然不是。”她好笑道,又认真地教育他:“君子除了博学多才,更应品行端方,诚恳待人,不作恶事,俯仰无愧。”
“君子……要这样好么?”无殃听完,似有所感,小脸上有些怔怔。
又看向她说道:“江婺就是这样好的人。”
“姐姐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哪有你说得那么好?”江婺有点不好意思,觉得他是还小不能理解,她满含期待地看着他,“无殃会成为比姐姐更好的人。”
无殃双眼看着她,又问了一句:“江婺喜欢君子么。”
江婺忍不住在脑海中想象着无殃长大后的样子,他小小年纪就很好看了,以后必定是长身玉立、眉眼如画、气质温润的模样,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当然喜欢了!无殃长大后一定是位令无数女子倾心的端方君子。”
“好,我会成为江婺心中的君子。”
七岁的无殃尚且年幼,声音尚且稚嫩,却难得眼神坚定,语气笃定,宛若宣誓。
江婺自此认定这个孩子悟性极高,是可造之材,越发觉得他摆脱困境直上云天指日可待。
而这是她弟弟,她很期待!
11. 中秋夜
江婺习惯了每周五穿越到古代一次的生活之后,并没有怎么受到困扰。
于时间上而言,只是一周一次,耗时不多,也没什么压力,与孩子相处融洽,而且隔天刚好是周六,可以尽情补觉。
于感情上而言,无殃弱小、无助、处境艰难,引起她的怜惜,同时他又聪明乖巧,让她发自真心地照顾他、爱护他、教育他。他代表了亲人的那份亲近和牵挂,江婺有了精神寄托,所以才能更快从母亲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
以前的想法是好好赡养母亲,现在则是好好教养弟弟。不让他饿肚子,为他治伤,教他读书,将他健康养大,抚育成人,指引他为将来谋取幸福。就算走不上封侯拜将那样明亮康庄的大道,起码也不用再困于深宅受人欺辱。
因而她又有了动力,精神饱满,朝气蓬勃,干劲十足。
在良好的表现和优秀的履历下,江婺参加的两个面试都顺利过了。
两家公司一个单休,工资略高;另一个双休,工资略低。周五要“过去”照顾无殃,周六没有精神上班,所以只能是第二个了。就算没有无殃,她也需要双休,适当的休息才能好好工作,她不想再像上学兼职的时候一样忙了。
而且无殃长得快,等他长大一些,处境或许会有转机。
原本江婺是打算租房子的,但无奈房租太高,白仙仙又回家了,她就打算继续住宿舍,也就剩两个月能住了,且住且珍惜!
江婺开始了两点一线、风里雨里赶公车的实习生涯。
到了周五她仍然带去食物、药物、书籍以及一些无殃能用到的东西,给他解惑,指引他树立远大梦想和正确三观。
连续几次没再看见他受伤,她也放下心来,投入自己的工作,完成从学生到社会人士的身份转变。
自从上班后,她总感觉睡不够。实习生要学习的东西太多,还要做一堆琐事,加上每天来回坐车,选双休真是选对了,单休根本没法回血。
又一周周五,她刚睡下,就穿越到无殃这边。
“江婺,你来了。”
无殃仍旧在床边等着她,双眼明亮,声音柔软。
“嗯,我来了。”她笑道。有个这么漂亮的弟弟也在期盼着她,这感觉真好。
从床上坐起来,她感觉有点头晕,不禁微微蹙眉。
无殃立刻注意到了,“江婺不舒服?”
她笑着摇摇头,“没什么。”虽这么说,但还是揉了揉眉心,毕竟她才从一周的繁忙工作中停下来,现在相当于是该休息的时候没有休息,头当然隐隐作痛。
她不想让他担心,放下手,掀开被子下了床,理了理略嫌累赘的裙摆。还是之前买的那身,就算对古代来说已经很简洁,但对现代来说还是裙摆太长了
不过,好像天变凉了?她感到一阵凉意。
果然无殃见她衣衫单薄,微微皱了眉头说:“如今天凉了,江婺且记得穿厚一些。”
“竟然天凉了么?”她记得前几次这里还热得慌,现在就比她那边凉快了,转瞬间夏天结束,秋天已经来了,而她那边还是春天呢。她笑道:“无殃不说,我倒是没察觉,天确实凉了。”
无殃目光就有些不赞同:“江婺该注意些,免得感染风寒。”小小年纪,已是十分老成的语气。
把江婺逗笑了,弯腰捏了捏他单薄的肩膀,笑道:“无殃知道关心姐姐,姐姐很高兴,不过姐姐是天上的仙女呀,不畏寒暑。倒是无殃要记得多穿些衣服,照顾好自己,小孩子不能着凉了。”
无殃却垂下眼眸,沉默了。
他想起她第一次来时病得极为严重,他一度以为她会病死在这里。
她若是神仙,怎会生病?若非神仙,又何来储物无形、来去无影之神通?
江婺她,真神奇,究竟从哪里来的呢……
他盯着江婺走出房门的纤细背影,眉头皱起,陷入沉思。
江婺不知道自己一句玩笑话引起了无殃的深思,她已经拿着炉子出门去打理水井、取水做饭了。
虽然屋内有些凉意,但屋外阳光明媚,倒是十分舒服的。
只是夏去秋来,前阵子还翠绿茂盛的树木,如今就带上了几分暮气,秋风一扫,叶子飒飒落地,地上无人打扫,早已堆了厚厚一层。
那棵桃子树长果太多,摘不完,现在已经过熟落地,腐烂了变作肥料滋养根茎。如今枝头上早已没有桃子了,叶子也稀薄了些,探出墙去的枝条都显得没了精神,预备着过冬似的。
江婺看着这萧条景致,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呀,快得她有种时空错乱感。
除了这个,她还觉得有个什么事情被她忘记了,但她皱着眉头左思右想,就是隐隐约约地记不起来。
想不起来,她只好先燃炭做饭。
她心情很好地给无殃煮了一包鲜肉馄饨,佐以小虾米、蛋皮、紫菜等,闻着十分美味。
无殃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整碗吃完了,汤也喝光了,想来也是十分欢喜的。
随后她又照例把房间整理一下,补充食物、纸墨等物,然后转回去陪无殃看书。
无殃这一天显得很高兴,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过得顺利,没有再受伤,所以心情很好。当然这孩子不大爱说话,江婺就是感觉出来的,他心情莫名其妙地雀跃。
说起来,经过这段时间以来她暗中的投喂,无殃脸颊长了些肉,初见时苍白的脸色现在也红润了几分,看着更健康,也更漂亮了。
一天无事发生,终于到了天黑要睡觉的时候,江婺已经困倦得不得了。
无殃挨在她身边,小声又高兴地让她去看窗缝透进来的皎洁月光,还眼睛亮亮地说了句:“江婺,咱们能在中秋团圆呢,真好。”
江婺睁开眼睛,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到底是忘记了什么。
今天是这边的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么重要的节日她竟然忘记了,光顾着催他学习,也没有给准备月饼。
她这个姐姐,好像有点不称职了……
江婺一时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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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她和无殃都是孤零零的两个人,作为姐弟一般的家人,第一次一起过中秋节,就这么平平无奇地过了?一点节日气息都没有。
江婺想了一圈,还是打起精神来,对无殃说:“无殃,先别睡,咱们赏月去。”
以前她每次说要出去,无殃总是拦着她,还天一黑就让她睡觉,江婺以为这次他也不同意的。
出乎意料的,无殃只思考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江婺心中一松,于是重新给他穿上外衣,拉他出了房门。
十五的月亮白玉盘似的浑圆饱满,高悬天际,将小院子照得亮亮的,又有股冷清清的意境,使衣裳单薄的江婺感到一丝凉意,不过还在忍受范围之内。
她牵着弟弟走出去,见院中花木景致古色古香,又逢月色皎洁,不由得想起了古人对月吟诗的场景,便也顺口教他念了几句: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她念一遍,无殃乖乖跟着念一遍,声音虽脆嫰,却记得极认真。江婺看着他,感到一阵心软喜欢。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靠近了那堵月亮门。江婺一看,倒有心出去瞧瞧,于是不着痕迹牵着他往那边走。
无殃不知道没察觉还是怎么样,竟也没拦着她。
外边的园子真的是大园子了,除了花木扶疏、凉亭回廊,还有假山奇石、流觞曲水。池子里影影绰绰,想来是种了荷花,不过这个时节早已花落叶败,一派惨淡。她曾在内里窥见顶端的凉亭便是在水池子的中央,孤零零矗立着,在清冷月色和粼粼水面映衬下,越发显得凄清。
这园子除了这些景致也不见别的了。江婺心里起了一丝疑惑,既然没什么,无殃又怎么总是拦着她呢?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孩子,见他也正仰头看着自己,映着月光的眼睛乌黑乌亮,仿若两粒星子,一张脸小巧白嫩,玉雪可爱……漂亮得跟个小姑娘一样。
她看得喜欢,不由得对他露出一个浅笑,心里的疑惑也暂时放开了。
夜色渐浓,月光皎洁。
江婺牵着弟弟的小手在园子里走走看看,赏了一会儿月,教学了几句诗,原本还想到池水中央的亭子去看看,又觉寒凉,只得作罢。假山边倒是造型奇特,只是难免崎岖,江婺怕不小心磕着碰着,也不去。
慢悠悠晃到了园子大门处。江婺正看着那堵厚实高大的木门,猜测是不是每次这里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然后妇人进来送饭。
无殃是不是就被这一堵高门限制了自由?
凝神静听,似乎还能听到远处隐隐喧哗热闹,更显得这里凄清……他也明白为什么今晚他不阻拦自己了,想必是前头中秋夜宴,没人关注这里。
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既是心疼无殃,也是感叹封建大家族的冰冷无情。
正想着,身旁无殃轻轻拉了拉她有些凉的手,“江婺,夜凉风寒,我们回去吧。”
12. 救人啦
江婺衣衫单薄,确实感觉有些凉了,她也没有出去的想法,闻言点了点头,牵着他从园子另一边走回去。
他们回去时沿着园子小径走,边上就是高大的院墙及院墙脚下的一排矮矮的灌木。还没走几步,突然听到一点不寻常的动静。
这动静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清晰。
江婺只是有些惊讶,无殃却已经脸色一变将她护在了身后,浑身紧绷,眼睛直直看向灌木丛后,十分戒备。
江婺一时被他紧张的样子惊到,继而想到自己不是这里的人,若被人发现确实不妙,还会给他带来麻烦,他原本就过得不好了。担忧的同时,又有些感动,这孩子还那么小呢,遇到事情就第一时间站在前面护着自己。
不过,传来的动静有点不寻常,一股血腥味飘散在寒凉的夜风中,像是有人受伤了躲在那里,疼痛难忍似的。
江婺有些好奇,想去看看。
无殃却极不赞同,不言不语拉着她就要走。
江婺却觉得,对方肯定已经发现他们了,既然已经事实上暴露,就没有躲的必要了,便轻轻拍了拍无殃紧绷的后背,温声安慰:“别怕,我们瞧瞧是什么情况。”
她把他拉到背后,小心探过去看了下。
果然,灌木丛后有个人影,血迹斑斑,形容狼狈。让江婺惊讶的是,这还是个孩子,约莫比无殃大了二三岁的样子。
那孩子被他们发现,神色也非常警惕,似乎下一刻就要像豹子一般弹起来。但是,当她看见江婺,倒迷惑了一下似的,顿住了。
江婺谨慎地问道:“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的?”
那孩子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并不回答。
江婺见他似乎没有伤害他们的打算,伤得又那么重,想了想,便蹲下去温声安抚道:“让我看看你的伤?你似乎伤得很重。”
一方面,这个孩子的状态让她想起了那次无殃遍体鳞伤的样子,心生同情;另一方面,她又在想,如果自己救了他,算不算帮无殃结了个善缘,能让无殃的处境好一点呢?
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姐姐了,都开始为弟弟的前程命运而算计了。
倒是她这么一蹲下去,被她拉到身后的无殃便露出身形来。那受伤的孩子看见无殃,眼睛猛地张了张,不敢置信的样子,又愣在了当场。
无殃看清他的面容,也是一愣。
那孩子眨了眨眼睛,因受伤失血而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很快把头埋下去。
无殃扫了一眼他身上的伤,眉头皱起,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已经低头给这孩子检查伤势的江婺,并没有发现他们眼神交流的一幕。检查完她发现这个孩子伤得不轻,除了手臂给划伤了,肩上还给刺了一刀,虽没有伤到骨头,但伤口不浅,还在汩汩流血,半边身子都被染红了,怪不得血腥味那么浓。
她面色沉静,心中却有些发冷,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净虐待孩子!
这孩子伤得很重,虽然忍着努力不发出声音,但是脸色实在不好,放他在这里伤势会恶化,夜里那么凉,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他显然也是无处可去,才会躲到这个偏僻的园子来。
江婺到底是心生怜悯,不忍心。
正想着怎么开口,却听到无殃稚嫩却冷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要是死在了这里,会给我带来麻烦的。”
江婺回头,只见无殃的脸庞在月色下好像冷冷的,她一时竟有些看不透这个孩子。她微微皱起眉,试探着开口:“那,我们先带他回去?他需要帮助。”
无殃点点头。
江婺于是伸手扶起这个受伤的大孩子,轻声安抚:“你别怕。无殃那儿有药,你会帮你治伤的。”
这孩子好像也没有意见,看她一眼,又看无殃一眼,低着头,没有抗拒她的动作。
把人扶回去之后,江婺快速地帮他上药止血。
自从有了空间,她除了往这边运输东西,里面也放了一些急用药物等,就怕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有备无患。现在正好可以用上。
她的动作又轻又快,很快血就止住了,又上了些止疼药、消炎药,才用绷带妥善包扎。
可能失血过多,这孩子的体温有些低,江婺从保温杯里倒出热水给他喝,又给他吃了一些东西,还给他擦了擦血污。最后看他情况似乎稳定下来,便拿出一床新的被子,把他安置在了隔壁空屋。
期间两个孩子都一言不发。
江婺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点奇怪来,等她和无殃回去躺下之后,她就问了句:“你认识他吗?”
无殃沉默,只是黑暗中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见他不答,江婺很无奈。她也实在困倦,没有更多精力了,强撑着叮嘱他几句,让他关心一下受伤的小伙伴,药她都有留下,两个人要多加小心……说着说着,她就沉沉地睡去了。
江婺以为这只是个插曲。
那孩子被他们救下,应该不至于陷害无殃,伤好之后也会悄悄离开,以后怕是见不到了。
没想到下次见到的时候,对方竟然跟在了无殃身边。
***
无殃又受伤了。
在这个月的十八号,江婺离开的第三天。
当时那个被他们救助的孩子已经离开了。他只在隔壁睡了一夜,第二天天没亮就强撑着离开了。宫中是个规矩森严的地方,每个人有每个人应该在的地方,夜里离开一时尚且能够掩饰,倘若天明之后还不见人的话,大约就完了。
无殃被打的事情说来复杂,倒也简单,其实就是宫中皇室的倾轧。
宫中特别受宠的一位公主,排名十一,名为承曦,今年九岁,性格养得高傲任性,蛮横暴戾,无人敢惹。
因为高傲,所以受不得一点委屈。但凡有一点不如意,就要拿别人出气。
十一公主最近在学骑马,手中常拿着一条柔韧粗砺的马鞭,甩得啪啪响,抽到身上可皮开肉绽,令人闻声色变。
十八号这日,十一公主又与十公主在棠香宫淑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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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了不愉快,没法对付十公主,只能咬牙拿着鞭子转头去找人出气。
去之前,宫人是要尽责劝的。无奈九公主承安先开了口说道:“承曦,你忘记五月里父皇对你的责罚了吗?父皇当时训斥你性子莽撞恶毒,分明是责怪你下手太狠,让你不要招惹那边……”
这事儿不提也就罢了,一提起来,心高气傲的十一公主想起五月里被父皇禁足的憋闷,火气腾地又冒高一截,哪里还忍得住,鞭子一甩,抬脚就往西宫去!
宫人还想拦一拦,但可怜老嬷嬷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鞭子招呼到了脸上,血痕顿现。十一公主怒道:“老东西!要你多嘴,滚一边去!”
其余人哪里还敢说话的。
十一公主带人行凶并非第一次了,已是熟门熟路,直奔西宫把人毒打一顿。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怎么会下这么狠的手。
因为她得宠,那些差不多大小的公主皇子都捧着她,跟着她胡闹,更小的也觉得有热闹可看,在旁欢呼鼓掌。一张张尚带着稚气的面容,露出直白残酷的笑容。
欺软怕硬、捧高踩低,在这些孩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能是报应,十一公主把人打了一顿之后,走前不小心拌了下,一头磕在石头上,磕破了脑袋,血流如注。等宫人脸色惨白地禀了皇上、请了太医,又手忙脚乱地将几位皇子公主带回去,这个荒芜宽大的院子才消停下来。
至于那被打得遍体鳞伤倒在地上的孩子,是没人去管的。
守园子的两个老嬷嬷只皱着眉头往里看一眼,便砰地关上厚重的大门。
等四处都安静下来,无殃才从地上慢慢坐起来,白玉似的小脸上一道道血痕,他却早已经习惯了,不为此作无用的哭喊。
他只是默然地抬手擦去血污,打理好自己,一双墨玉似的眼睛冷冷沉沉的。
***
却说这一阵动静传到皇上那里去,他固然心疼担忧这位宝贝公主,探了两回,却也为她的性子烦躁不已。
晚上便去了静华宫贤妃处。
贤妃性子宁静平和,长年礼佛,并无所出。见皇上长吁短叹,明白他心中忧虑。
便开口道:“臣妾斗胆,妄言几句。陛下仁慈,虽夺了西宫那个孩子的身份,但既然还养在宫中,不如也派个人过去伺候看着,一来若两边都有人拦着,不至于总闹成这样,二来那孩子总被这样虐打,若谁一个失手……那可不好。”
皇上听了这话,脸色沉沉,沉默半晌才颔首道:“贤妃所虑即是,便这么办吧。”
吩咐下去,随侍太监福安不敢耽搁,次日便亲自去选人。
他明白皇上的心思,便要选一个干净听话的。正好今秋刚进来了一批小太监,这些孩子净身没多久,一个个都两股战战、脸色惊惶,排成一排给他挑选。
福安打眼一看,便指了个脸色尤其苍白的:“你,站出来,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十岁光景,面容倒是端正,只瘦得很,低着头回答:“奴才广常。”
13. 坏人来
因为上次忽略了中秋,没让弟弟吃上月饼,江婺心中很是懊恼。
而这又是两边时间不一样引起的。
为防止自己又忽略了什么重要的节日,她在手机上列了个表格,左边是自己这边的时间,也就是每个周五,从她到学校那天一直列到六月最后一个周五;右边是对应的每月十五,代表无殃那边的时间。
这么列出来之后,就简洁明了了,江婺发现,等她毕业的时候,无殃都可以过第二个中秋了……她给无殃明年的中秋标红加粗,暗暗告诉自己下次一定要把月饼补上!
把这张表格截图设成手机桌面,她心道这下应该不会忘记了?然后转身继续投入工作。
实习工作虽然忙,但说实话江婺挺喜欢这样充实的生活。尤其现在有了一个弟弟,她简直干劲十足。
一旦忙于工作,时间就过得很快,一周没留神就过去了。
再次到无殃这边的时候,已经是深秋时节,江婺还是忘记带衣服,或者说忘记买厚衣服,不禁又懊恼得想敲自己。
她掀开被子,还没下床,先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果然外面树木已经光秃秃的了,带着深秋的寂寥萧瑟。
突然,在那寂寥的秋色之中,一个小少年走过。
他穿着灰蓝色的衣袍,身形清瘦,脸色冷峻,一双眸子却极锋利,直直地看向这边来,似乎是敏锐地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随后他怔住了似的。
江婺也一愣。
她从没在这里见过除了无殃和送饭妇人之外的第三个人,一下子觉得惊讶,随后才觉得不妥。
她被人发现了不好。
可是这时候再缩回去也没用了,她皱着眉头看着那名少年,有点怕给无殃招祸的为难,又觉得他有点眼熟。
“江婺。”
桌边伏案的无殃见她来了,眸子一亮,喊了一声。
江婺回过神,转头问他:“那是……”
无殃往窗外看了一眼,却只道了一声:“不必理他。”并没有介绍的意思。
说完又看了看她身上,不等她开口就转移了话题:“天越发冷,江婺穿得太单薄了。”说罢眉头就皱起来,很是不赞同的样子。
毕竟他上个月就让江婺穿厚些,江婺却一直没放心上。
江婺还想说什么,却发现他有些不对,脸色微变,“你的脸……”
无殃侧脸躲避也没用,她已经快步过去捧着他的脸仔细查看,果然,他玉白的小脸上竟然多了一道鞭痕,虽然已经愈合,但是不难想象到抽到脸上的力气有多大,才会留下痕迹。
而之前已经养得红润了些的小脸蛋,现在好像又瘦了,又苍白了。
平安了几个月,本来以为他处境好些了,却并没有。也不知道是多狠毒的人,才会拿着鞭子往一个孩子脸上抽。
她心中感到一阵沉重、无力以及心疼,声音也艰涩起来,“很疼吗,无殃。”
“不疼的,江婺的药很好用,擦了很快就好了。”年幼的男孩反过来安慰她,也因为她的神色有些慌乱,“真的不疼,江婺不要哭……”
江婺才发现自己眼前朦胧起来,连忙眨了眨眼,把水雾眨掉了,勉强笑了下:“你知道用药就好。”
说着,手指轻轻碰了碰他脸上的伤痕,似乎是怕碰疼了他,不敢用力。
这一刻,无殃感受到她指尖微凉柔软的触感,并从中清晰地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心疼和珍视,她那双泛着水光的温柔美丽的眼眸,也在这一刻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伴随着他成长的岁月,不曾忘却。
一个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打破了室内此刻的安静。
无殃回神,说:“外面冷,江婺不要出去。”说着转身去开门。
江婺也回过神来,低头擦了擦眼角,而后转头看去,果然看见是刚才那个小少年送了东西来。
他低着头,把东西交给无殃。
江婺看不清楚他的模样,站起身来要细看,可是无殃接过东西就退进房间,那小少年把门关上,并没有往室内看一眼。
无殃转身将炉子放在桌上,一揭盖,一股腾腾热气和香气就冒出来。
江婺很惊奇:“你做了早饭?”
炉子、米、面、调味品等,江婺也是有放在这里的,用旧布包裹着藏在那个破柜子的最底下,又用衣服和旧被子掩盖,每次要用才拿出来。当然,以往每次都是江婺来了给他做饭,没有他自己做饭的啊!
他太小了,江婺怕他不小心弄伤了自己,都叮嘱他饿了吃饼干、面包等,不要轻易自己生火。
所以江婺看着热腾腾的粥感到很是惊奇。
无殃认真地把热粥盛出来,端给她,语气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
“天气冷,江婺吃了暖暖身子吧。”
“无殃真乖。”
江婺接过这碗热腾腾的白粥,心里好一阵感动。心道果真是个好孩子,竟然知道做饭给姐姐吃了。
无殃脸色稍红了一些,被夸得不好意思,转身走到半开的窗边,踮起脚把窗户也关上了,而后坐到桌后看书。
江婺才发现原来他一早上就在学习,哪怕天气变冷了,他也不曾懈怠。
再看看他虽然瘦了些,但穿得还算厚实,也就稍微放心,欣慰地坐在桌边喝起粥来。刚出锅的粥,捧着暖手,喝下肚也暖和起来,果然没那么冷了。
无殃却并非如此专心,见她喝着自己给她准备的粥,嘴边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江婺喝着粥,却是又想起了刚刚外面那个少年,总觉得似曾相识似的。
而她在这里才见过几个人?很快就想起来了。
于是喝完粥,她就奇怪地问了一句,“方才送粥进来的那个人,是咱们上次中秋夜救的那个吧?”
无殃笔下一顿,抬眼看她。
江婺好奇地问道:“他伤好了?没走么,怎么留下来了,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毕竟那次孩子身受重伤,谁知道是不是被人追杀。
无殃摇摇头,“不会。”
江婺就松了一口气。
虽然无殃年纪小小,但是性格出奇地稳重,他说不会有麻烦就不会有,她相信他。
如此一来,上次救人就救对了,果然给无殃救出一个助力来。虽然那也是个孩子,但有个人在身边,无殃起码不会这么无助。
无殃低头继续书写,只是又说了一句:“江婺不必在意他。”
江婺听得有些莫名,不过既然对他没坏处,不管就不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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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江婺就没有做什么事情。无殃不但给她做饭,也不让她洗碗,只让她在床上窝着,盖被子暖和。为了不让她下床,他还把《九章算术》拿到床边问她问题。
这样舒舒服服地过了小半天,快到午饭点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然后一个尖锐的骂声突兀地传进来:
“你个贱种!害得承曦现在都没康复,凭什么自己却过得好好的?!”
这声音气势汹汹,夹杂着痛恨和恼怒,显然抱着极大的恶意,且听得出来年纪并不大,约莫大不了无殃几岁。
正专心给无殃讲“鸡兔同笼”的江婺猛地愣住,眉头一下子皱起来。
“那是……”
“江婺你不要管。”
无殃却立刻打断了她,明明脸色已经变了,看着她的眼神却还努力装作原来的样子,只是说出来的话带上了一丝强硬。
“你留在房里,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
“他们就是经常欺辱你的人?他们又来了?”江婺猛地明白了,心在一瞬间直往下沉,并且下意识地就要下床,“不行,我要拦住他们……”
“不。江婺,你不能出去。”无殃却立刻阻止她,拧着眉看着她,十分认真地对她说:“我被打一顿没什么。但是如果你被发现,事情会很麻烦的。”
江婺看着他稚嫩的小脸上堪称沉凝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是啊,她能做什么呢?
她来历不明,一旦暴露可能自身不保,又谈何帮助无殃?
无殃抿着唇给她压了压被角,毅然地转身走了出去。
江婺又有些恍惚,无殃这孩子,明明年纪这么小,却那么成熟细心了,反过来处处照顾她……这该是在怎样残酷的环境中熬出来的心性?
无殃出去后,外面的声音更愤怒了,一边大声骂着一边叫人动手。
恶毒的话和踢打的声音传进来,传进江婺的耳中,让她浑身发冷。
虽然她说过,她是姐姐,要保护好无殃,保护好这个可怜的弟弟,要努力为他遮风挡雨,不再让他受到伤害。虽然他那么小,身上旧伤添新伤,让她非常心疼。可是现在看来,这些话都是没有用的。
当他真正遭遇伤害的时候,她无能为力,只能听着、看着。
心如刀割又如何?她根本没有办法!
外面的踢打辱骂越发激烈,却听不到无殃的声音,她渐渐忍受不住,一把掀开被子就下了床。然而她刚一动,一个人就从门边疾步走过来。
江婺猛地又被吓了一跳,以为是外面那些人进来了,定睛一看才发现却是早上看见过的那个小少年,也就是上次她救了的那个。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房间,也许是在无殃出去的时候进来的,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竟然没有发现。
此时,这个小少年站在她面前,一副阻挡的状态,看着她,压低声音说:“您不能出去。”
江婺明白了过来,轻声道:“哦,一定是无殃让你来拦着我的吧?他担心我冲动出去。”
小少年倒是愣了下似的,一双尤其锐利的眸子快速眨了下,有些疑惑的模样。
江婺没有注意他的神色,苦笑道:“你放心,我不出去。我出去了,又能怎样呢?……”
14. 出身呢
小少年见她并不是要冲动出去,松了口气。但还是站在她面前没有走开,似乎是防备着。
他的年纪看着比无殃大两三岁,个子也比无殃高了不少,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并不比江婺高,也很瘦,却站得直挺挺的,神色坚毅,展示出一种坚定的力量感来。
江婺忍着发沉的心情,努力忽略外面的动静,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想,她之所以如此无能为力,还是因为对这里太陌生,毫无了解,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无殃究竟生活在什么家族,那些人又为何欺负他。如果她能了解,也许会有办法。
无殃平时总是避而不谈,也不让她到外面去,她根本没有获取信息的渠道。
而现在,是个好机会。
她深呼吸一口气,看向眼前的小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少年看她一眼,又好像不太敢直视她,垂下了视线,低声回答道:“奴才叫……广常。”
江婺微微一怔,明白了什么,语气柔和下来,“我不是主家,你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才。”
广常闻言忍不住抬起眼睑看她,又很快地低头,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句:“感谢您上次……为我治伤。”
“不用谢。”江婺想起他上次血淋淋的模样,当时他躲到这里来,想必是不能被人发现的,也不知道后面怎样了,“你的伤好了吗?我记得你伤得很重。”
“已大致好了。”他低声说。
“那就好。”江婺看得出他的气色不太好,气血不足,可能是上次失血过多,但是行动没有异常,看来是恢复不错,“你怎么会出现在无殃身边了?是被派来照顾他了?”
“是。”他微微皱眉,好像仍为这个称呼有些疑惑,不过低着头没有让她发现。
“是上面的决定?”她隐晦地小心地猜测着,探询着。
“是。”他又答道。
“据我所知,无殃独自在这里生活好一段时间了,除了送饭的人,没有人照顾他。怎么会突然派你来?”她继续问道,“难道上次你躲到这里,被发现了吗?”
“不。没有发现。”广常有些迟疑,但还是回答了,“上面……怕他被打死了。”
“怕无殃被打死?”江婺反问。
“是。”
江婺怔住,心中更加发寒。
外面的打骂声依旧持续,听得她心里揪疼,她甚至隐隐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笑了下,喃喃自语,“看来果然知道他被虐待、被霸凌,只是漠视着,不让打死就行……”
广常听着,抬头往她脸上看了看,发现她笑容有些苦,又好像有些冷,衬着她柔美的容颜和出尘的气质,莫名地凄美,让人不忍,有种安慰她的冲动。
他不敢多看,又赶紧低下头。
江婺深吸口气,又问他:“上面是谁,无殃的父亲?”
广常沉默了下,答道:“是。”
江婺心中一沉,果然与她的猜测相符。而后她又缓缓地问:“无殃的母亲呢……是不在了吗?”
广常更长久地沉默了,“是。”
这个少年太谨慎、太寡言了,她不问,他绝不说。问了,也不多答一字。
明明也是不大的孩子,却好像已经被完全磨灭了孩子心性,也许是被这个残酷的环境折磨的,想想他上次鲜血淋漓的模样,他的处境想来也很不好。
说起来,他倒是跟无殃很像,处境同样艰难,性格同样沉稳谨慎。他待在无殃身边,倒是很合适。
江婺只能主动问话,一样一样地把自己猜测问出来。
“外面的,就是以往经常来殴打无殃的那些人吗?”
“……差不多。”
“差不多?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人?”
“对。”
“他们专门欺负无殃?”
“是。”
“为什么?”
“……”
江婺盯着沉默下来的广常,追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单纯地欺凌弱小,还是无殃与他们有仇怨?”
广常皱着眉头,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都有。”
江婺继续问:“孩子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让他们报复心这么重,下这么狠的手?”
广常更没法回答了,只能沉默。
江婺打探不下去了。
外面那些尖锐的谩骂和嘲笑和殴打的声音此起彼伏,偏偏听不到一点无殃的声音,这让她渐渐烦躁起来,“无殃真的不会被他们打死吗?”
广常的头越发低下去,声音沉涩,却坚定,“不会的。他心性坚韧……会坚持住的。”
江婺心中涌起了一股无名火。
什么叫他心性坚韧,能坚持住?无殃那么小那么瘦弱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这是迁怒,不怪这个小少年,但是这里的人似乎自上至下全部都对无殃的遭遇习以为常,冷眼旁观,似乎只要他不死就没事。她对这种事情感到愤怒和伤心。
不要说是她视若亲弟的无殃,就算是一个别的孩子,任何孩子,都不应该遭到这样毒打!
她气得浑身发抖,心里一揪一揪地疼,眼睛也红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情绪激烈,广常抬头看她一眼,见到她眼角的泪光,不禁一震。
他很想做点什么,让她不要流泪,不要伤心,但是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了。
最终他也只能主动说几句话,去宽慰她,虽然这些话也是语焉不详,含糊其辞的:
“您放心,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一直这样的……”
“我会尽力保护他的,让他处境好起来,他会安全长大……”
“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的,他一定会的……”
江婺越听越伤心,转过脸,抬起袖子默默擦泪。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那些人趾高气扬地散去了,不等江婺动作,广常当先开门奔向了外面。
无殃仍然被打得很凄惨,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
江婺也急急地跑出去,只见满地深秋落叶的院子中,那个孩子小小一团缩在那里,像是被从枝头打下的叶子,马上就要枯萎死亡了。她不禁喉头一哽。
广常要扶他起来,却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广常就没动他,转头往江婺这里看一眼,起身匆匆往外面去了。
江婺不知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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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小少年干什么去了,她匆匆跑向无殃,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蹲下。
无殃转头看着她,吃力地、轻轻地唤了一声:“江婺……”
江婺眼泪落下来。
她把他小心地抱回屋,仔细处理上药。
这次没有鞭伤,外伤看着没有那次重,可是他脸色更苍白,看着也更虚弱,怕是被踢狠了,内脏受损。处理好了伤势,江婺手脚熟练地烧了水,给他擦洗了一遍,换上干净的衣服。
在这过程中,她一言不发,也不去看他的眼睛,只是低头忙着。
“江婺,你生气了吗?”
等一切妥当,屋子安静下来,江婺倒了一杯开水放着,雾气氤氲中,无殃有些不安地问了一句。
江婺垂眸看着杯中水,摇摇头。
“江婺……”无殃又小小声地唤她,怕她不理她。
“没事。”江婺见他不安,只好露出一个微笑安抚他,见他还是看着自己不眨眼,忍不住叹了口气,“姐姐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说了要保护无殃的,但到头来,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在旁边眼睁睁看着无殃受伤。”
可怜的孩子伸出一只小手,轻轻牵着她的衣袖,安慰她:“江婺不是没用,江婺很好,不要自责。”
小男孩那精致的脸庞上,露出了一种冷冷的神情来,“那些人,不是一般人能抵抗的,他们肆意横行惯了,随手间就能打杀了人,他们,没有人性……”
说着说着,目光落到她脸上,又柔软下来,“所以,江婺不要想着为了我去抵抗他们,也不要遇到他们……我可以扛过来的,不要为我伤心。”
江婺叹了口气,不想再说什么了。见水凉了,拿药喂给他。
无殃乖乖地吃了药丸,又喝了水,有些困倦起来,却又不舍得闭上眼睛,还是看着她。
江婺给他盖严实被子,摸摸他苍白瘦削的小脸,柔声道:“睡吧。”
在她温柔的抚慰下,他才闭上眼睛,渐渐睡着了。
江婺把自己的衣袖轻轻扯出来,把他的手也放进被子中,然后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直往院门走。在院门和那个叫广常的小少年迎面碰上了。
广常拎着一个食盒,见她往外走,有些惊:“您要去哪儿?”
江婺停住脚步,对他轻柔笑了下,“我没要去哪,就是走走。”看了看他手里拎的,了然道:“你去取无殃的饭了?”
广常低头应道:“是。”
江婺点点头,“看来你现在负责他的三餐了,也好。之前那个妇人,对他并不好……不过无殃现在喝了药睡着了,一时吃不下饭,你也别忙了,跟我在这里说说话吧。”
广常往里面看了看,想到之前的情形,也知道是这样,就也站住了,“您找……我,什么事?”她说过,在她面前不必自称奴才。
江婺看着他,声音柔和:“我想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府邸——无殃出身生活的,究竟是什么家族?”
广常一怔,谨慎地反问:“您问这个,做什么?”
江婺微微一叹,“不能说吗?”
广常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您知道了,没有好处。”只是徒生负担罢了。
15. 很复杂
秋风萧瑟,落叶飒飒,两人还站在月亮门这里。
江婺微微蹙眉,又不愿放弃追问,轻声说道:“以前,我以为无殃只要暂时忍让,好好念书,熬到长大考取功名,就可以顺理成章脱离家族。今日看来,我怕他熬不到那个时候……我想,有没有可能,无殃现在就脱离家族?”
广常听完又怔了好一会儿,苦涩地摇摇头:“没可能的。”
别说现在,殿下年幼无力;就算将来,殿下有幸健康地长大成人,也不可能脱离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论他在宫中,还是在宫外,都是臣民,永远脱离不了皇家的阴影。
念书,考取功名,脱离家族,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愿景罢了。
殿下身不由己,举步维艰。而他同样如此。
江婺问:“为什么?”
她眉头皱紧了,他不愿说,她只能猜测,“难道这里是王公侯邸?”她想起了第一天就看到过的气势恢宏的飞檐屋角。
广常沉默。
真实的身份更加骇人,不如就让她如此以为吧,也免得吓着她。
江婺以为他是默认了,顿时心凉了半截,喃喃道:“好吧,如果是这种权贵之家,的确是不会轻易让子嗣流落在外,很难……”据她了解,古人重血脉,就算不喜欢也不会丢了的,越富贵的家族越是如此。
就算金蝉脱壳,在这种森严的家族,恐怕也没有多少操作的空间。胡乱操作,也许情况会变得更糟。
她出了会儿神,继续想办法。
既然没有可能现在脱离家族釜底抽薪,那么,能不能从内部改善一下呢?
她蹙着眉头,问广常:“那些人,究竟跟无殃结下了什么仇怨?”
广常想起了那些事,尚且稚嫩的脸庞顿时有了大人般的冷肃沉凝,更有几分悲惋,“说来……复杂。”
江婺看着他的脸色,心又凉了半截,“不能化解吗?”
广常沉声道:“难!”
江婺见他这样,就知道不会是简单的仇怨了,她不禁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露出笑容,声音柔和地请求:“你能不能给我说一下呢?简单说说也好。”
广常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语言,半晌才艰涩地开口,“有一位勇士,顶天立地,多年来无人出其右,丰功伟绩引人妒恨,莫须有的罪名,谩骂和惩罚如山呼海啸,压死了那位勇士。他倒下了,他的亲人和追随者也未能幸免,也累及他人……没有了这位顶天立地的勇士,天快塌了,事情变得很恶劣,不平稳,动荡,为了控制住局势……选择牺牲另一个家族的利益。”
虽然说得模糊,但江婺还听懂了其中的关节。
血海深仇,令人沉重。
她猜:“无殃,是那位勇士的亲人?”
广常怔怔地,一时没反应。
江婺继续深思:“欺负无殃的人,就是来自那被牺牲利益的家族了,而他们又是一个家族里的兄弟姐妹……”
她很快明白了其中关节,“或许,无殃的母亲来自那个倒下的家族?这就是他母亲早亡的原因,也是他如今处境的原因。欺负他的那边也是因为外家,这是外家的问题!而这又是他们共同的父亲造成的,问题不在于这两个家族,而在于这位‘父亲’!”
她突然打了个冷战,“他才是这一切的源头,却转移矛盾放任两个家族内斗,祸及稚儿,何其冷酷!”
广常回过神来,心中暗惊,没想到她短短时间就想通,直指矛头,一针见血。
连他也没有认清这件事情的本质,或许受限于年龄阅历,或许惯于被皇权压迫,他只看到表面。
现在,他醍醐灌顶,气血翻腾,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清醒过!
这位美貌温柔的女子究竟是谁,从何而来?
广常对她更加好奇了。
却又隐隐害怕她太过冰雪聪明,猜到了真相。
不过任江婺如何聪明,一时也没有往皇宫的方面猜,他倒是可以放心。
她明白了其中的恩怨,却感到更加束手无策了,这对无殃来说,简直是个死局。
但哪怕是死局,她也想为无殃争取一线生机。
她深呼吸调整情绪,而后勉强露出笑容,对这谨慎稳重的少年说:“不管怎么说,你来了,对无殃来说是件好事。你现在负责无殃的三餐,可以在外面行走,能不能利用机会接近一些人呢?嗯,另一些家族的人,我想这里的女眷应该不止来自两个家族吧?或者一些下人,只要他们对无殃没有恶意,都可以结交。你可以帮助他们,跟他们说话,尽可能与他们交好。往后,哪怕是他们能帮无殃说一句话,也是有用的。”
广常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也有心如此,不过还是为她的聪明和细心而意外,他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顿了下,又说:“只是恐怕比较难,也比较慢。”
江婺想了想,对他说:“你跟我来,我把一些东西交给你,也许你用得上。”
带他到了无殃隔壁的房间,也就是之前他受伤住了一晚上的地方,江婺让他稍等,自己回到无殃房前,轻轻打开了门进去。
尽量不打扰到睡着的无殃,她放轻动作从床底的药箱中拿了些东西,也从空间中拿了些自己备的药物,止咳的,退烧的,镇痛的,清热解毒的……也拿了些压缩饼干,怕他们后面还会遇到什么吃不上饭的情况,可以应应急。
取了一袋子出来,又轻手轻脚关上门出去,到隔壁房间。把药递给广常,一样一样地跟他说清楚,怎么区别,怎么用。
广常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些陌生的药物,不管包装盒子还是药丸形状,都跟以往所见大相径庭。不过听着她的介绍,一一认真记下。
这些药物看着奇怪,但药效听着珍贵,难得的是不用煎煮,也小巧方便,容易携带。
确认他记下了每种药物的用法用量,江婺接着跟他介绍一些应急食品。
最后还给了他两个打火机,“这是生火用的,按一下就能出火焰,不过别按太久,会发烫的。你收好,什么时候该用就用。不过要小心,不要重压或者用尖锐的物体刺穿,否则会爆炸。”
广常更加惊奇,看着这小小的、轻飘飘的东西,不确定地问:“跟火药一样爆炸?”
江婺难得从他脸上看见别的表情,微笑道:“这里面是压缩的气体,不是火药,当然没有那样的威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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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近身炸开的话,还是有些危险的。你用的时候也小心点,容易走火。”
广常点点头,谨慎收下。
江婺长出一口气,道:“这些东西,你都可以拿去做人情,交好府里的人。你年纪不大,却性格沉稳,我相信你会用好这些东西的。”
广常看着她,坚定地说:“您放心,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江婺怕他有压力,又笑着说:“也不必心急,徐徐图之,保护好你自己,才能帮助无殃。”
广常心中感动之余,更加坚定,明白她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殿下,他的面庞露出几分坚毅神色,语气更是坚定:“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改善他的处境。”
江婺点点头,心中很欣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做完这些,江婺又回到无殃房间,静静坐在他身边。
俯首看着他沉睡中苍白的小脸,既心疼,也怜惜,觉得他是这么幼小,脆弱的生命随时会消失在这个残酷的家族里。
“唉……”她轻轻叹了口气。
一时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也不知道她孤独居家的时候,是不是也什么都自己扛着,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告诉自己,就像自己也一直报喜不报忧一样。最后母亲的去世,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照顾不周,没有尽到为人子女的责任,就这样母亲在腊月隆冬里冻得手脚僵硬,失足摔倒,一去不返了。
母亲年老病弱,无殃年幼孤苦,他们都是需要精心照顾的人啊......
原本江婺以为,母亲去世之后,她得到一个漂亮聪明的弟弟,可以相互作伴,抚慰心伤,没想到这个弟弟命运如此艰难,让她心情又沉重起来。
可是也更加割舍不下他,就算没有为他遮风挡雨的能力,也想在他被风吹雨打之后帮他抚慰伤口,让他在最无助的时候得到一点温暖……也算是,对孤单的自己的一点点安慰吧。
一天下来她已经感到身心疲惫,傍晚见他还没醒来,她渐渐撑不住,轻轻上了床,躺在他身边睡着了。
睡梦中迷迷糊糊地知道换了地方,回到宿舍,不过她仍然困倦,继续睡过去。
睡到了中午才觉得精神足了些,江婺慢慢地起来,吃过饭,开始在网上搜索古风冬季外套、披风,给自己选一套。
这边虽然还是春暖花开,那边下次去就是冬天了,也许会下雪呢。
她生活的地方都没有下雪的,不知道雪天会多冷,还是早点做准备吧。
给无殃买一些御寒的衣服,不能买外面的,买一些保暖内衣、厚袜子在里面穿也好,她已经不对无殃所处的那个冰冷残酷的家族抱有任何希望,也许他们会放任他受冻。
对了,也给广常买些,他也年纪不大,还要照顾无殃,也是个可怜孩子。
下午江婺待在寝室看着手机选选选,晚饭后又去超市和药店买买买,把用去的常备物品重新配齐,又把想到的东西都买了,一番大采购之后,她沉重的心情总算是轻松了点。
不过钱又花出去不少……
江婺看了看账户里余额,微微叹气,周末过完,又继续实习生涯。努力工作吧,忙起来就不会想东想西了,有些事情,光是担忧也没用。
16. 她姓江
广常在园子大门边的角房睁着眼睛躺着。
秋风渐寒,秋露渐浓,一夜风起外面都是簌簌落叶的声音。他虽还不满十岁,但从小练武,身子骨强劲,这点寒意倒还不惧。
他脑子里想着白天里九殿下浑身血迹躺在地上的身影。九殿下是何等尊贵身份,如今竟然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就连出身低贱的六皇子都能这样欺辱他,若不是.......他脸色突然紧绷了,拳头紧握着,尚且稚嫩的眉眼冷肃狠厉,下巴都显出了几分英武刚毅来。
继而又皱紧眉头,也不知道殿下伤得如何,那位姑娘有没有照顾好他。
想至此,他眼里闪过几分疑惑,实在想不出她是如何出现的,他守在大门边,如果有人出入,自己绝不可能没有发现。
他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又不禁想起白天里她交代自己时的情景,她如此貌美,温柔又耐心,聪慧地打探殿下的处境,为殿下小心翼翼地筹谋……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从何而来,但她对殿下的关爱是毋庸置疑的。
又忽地想起那夜中秋月明,他手刃两人,却也身受重伤,体力不支,正是满心绝望,她牵着殿下出现了,对他温言关怀、悉心救治,还让他终于找到了殿下。当时他其实很疑惑,九殿下身边为何会有这样一个姑娘,竟又很觉得她眉眼柔软,要比天上的月亮更圣洁、更温柔......
广常眨了眨眼,清明锋锐的双目突然闪过一丝茫然,不知为何心里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他就这样睁眼躺了一夜,却也不曾翻身弄出一丝动静,一边仔细警惕着外面任何风吹草动,一边满心思绪纷乱。
天色渐亮时,他听得外边风声也渐渐小了,估摸着时辰,起身来,理了理衣襟,往内院走去。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秋叶打着旋落在他身上,而后风渐渐停了,天也彻底亮了,天空一片清朗,往东望去,隐隐有亮光冒出,一轮金日即将破云而出,令人不禁微微生出些期待之心来。
举头看了会儿,耳边听到房里动静传出,广常忙收了视线,推门而入,恭敬地喊了一声:“殿下。”
无殃嗯了一声,并不用他上前扶,自己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只是小小的人坐在被褥之间,更显小得可怜。不过他脸上并无任何自怜自哀之色,反而十分从容,仿佛并感受不到身上的伤痛一样。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广常,冷静地问:“昨天,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广常一怔,垂首道:“姑娘说,让奴才好好照顾殿下。”
无殃想了想,“她不是会对人颐指气使的人,也对你多有关心。她是怎么吩咐你的?”
广常心道,原来她也关心自己么,还以为她只关心殿下呢……不过殿下小小年纪,却已很敏锐,“姑娘隐晦地打听了殿下的处境,不过奴才没有说漏嘴。随后,姑娘说奴才可以趁在外走动的时候去结识一些人,或许会帮助殿下改善处境。姑娘还留下了许多东西,让奴才谨慎使用。”说着,把那些东西都说了一遍,带在身上的也拿出来。
无殃听着看着,心想,江婺啊江婺,所谓亲人弃我如敝履,为什么你对我那么好呢?
有些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他才虚弱地说:“你收起来吧。若能用到就用,不能就罢了……不要引起注意为上。”
广常收起来,“是,姑娘也是这么叮嘱的。”
顿了下,广常还是迟疑地问:“殿下,那位姑娘是……”
无殃低头想了会儿,才开口:“她姓江。其他的,你不必知道。”
“是。”广常能知道一个姓氏也满足了,往后也好称呼,看了看他虚弱的脸色,也对他的伤情多有担忧:“殿下可还有不舒服?”
无殃摇摇头,又突然叮嘱了一句:“在她面前,万不能喊错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广常又恭谨地应是。
见他没有什么吩咐了,于是退下:“奴才去领早膳。”
他出了房间仔细关上门,而后大步走出了西宫的园子。
沉重的大门被他打开,粗哑的声音响起,立刻惊醒了两个还哈欠连天的嬷嬷,两人立刻口不择言骂了些难听的话语。
广常并不理会她们,径直前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时间还早,宫里一片冷清。不过说来,在这样深宫大院的地方,就算日头正盛的午时,也不会热闹的,像是一座偌大华贵的坟茔,总带着一股冷冷的阴森之气,叫人胆寒。
到了那边,却发现一阵小小的喧闹。
“碧玉姐姐,你……”
“走开!挡在我面前做什么?!”
“啊!”
一个十四五岁身着粉衣的宫女被推搡了一把,没站稳撞到了旁边正在烧水的铁锅锅沿,顿时痛得惊呼起来。
那推人的作没看见一般,冷哼着走开了,其他人也奉承着那名大宫女走了,就留下那无辜的小宫女,捂着烫伤的胳膊,含泪自己起来,站到一边。
广常正好看见了这一幕,趁没人注意,从怀里拿出一只烫伤的药膏,上前轻声道:“你还好么,这是治烫伤的膏药。”
那小宫女惊讶地抬头看他,见是一个眼生的太监,穿着灰蓝色的低阶宫服,很不起眼,眉眼却是带着几分俊秀的。她不认得他,便有些迟疑:“你是……”
广常低声道:“我是谁不要紧,你的伤要紧,快去擦擦吧。”说着,把药膏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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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她,转身便走了。
那宫女看着他走开,也是疼痛难忍,便拿了这药膏到无人角落,撩起衣袖,往烫红肿的伤处擦了。
这药膏也奇怪,样式没见过的,洁白的膏体抹上去,凉丝丝的,很快就舒服了许多。
“这药膏效果很好呢……”
她有些稀奇,也很感激,放下衣袖,仔细地收好了药膏,喃喃自语:“下次要问问他叫什么才好,这药膏一定很珍贵,非亲非故的,难得他愿意拿出来给我……”
……
白仙仙在寝室搬东西,她要搬回家了,以后都不在寝室住了。
一边往名牌行李箱里塞东西,一边跟江婺说:“我也不想回去的,可是我爸我妈我爷爷都催我回去,好像毕业了不回家是什么大事一样,明明都没还拿到毕业证嘛!最重要的是我哥,他说我要是不去他那里上班报道一段时间,他是不会给我盖实习证明的,真是太过分了,我还是他妹妹吗?没办法,学校离公司实在太远了,为了最后两个学分,我只好先搬回家住了!”
江婺坐在位置上听着她抱怨,看着她收拾,眉眼带着浅笑:“你回家也好,家里肯定比寝室舒服啊。”
白仙仙把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都扫进化妆包,拉上拉链,一边继续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啦,我的房间就比寝室大得多!不过,回家就不能开开心心熬夜,也快快乐乐睡懒觉了,肯定七点多就要被叫起来吃早餐的——啊,我都习惯不吃早餐了!”
江婺只好安慰她:“还是饮食规律好一点。”
白仙仙嗔她一眼:“我走了就你自己了,你就不会舍不得我吗?明明我都很舍不得你嘞!”
江婺听到她要搬回家的消息,其实还挺高兴的,因为之后就不用担心穿越的事情暴露而出去开房了,省钱了。
不过见白仙仙那么说,还说得那么可爱,现在还是要表示一下不舍:“我也舍不得你啊,你是小仙女,开心果,跟你一起住真开心。不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嘛,咱们也快毕业了,不久我也会被学校赶走,然后我也要租房的。”
白仙仙立刻过来作势要抱抱她:“呜呜呜好舍不得!跟你做室友真的好好啊江婺婺!”
江婺连忙把她推开,笑着说:“又不是见不到了,咱们还是在一个城市啊,以后还能见面的。”
白仙仙这才转忧为喜,“对哦!以后想你了我就约你逛街干饭!”
于是欢欢喜喜地收好了箱子,跟江婺挥挥手,离开了。
江婺看着空荡荡的寝室,现在就剩她一个人了,即将毕业,同学们要各奔前程,心中一时不免有几分怅惘。
不过想想她还有个弟弟无殃在另外一个世界,也算有几份慰藉。
17. 下雪啦
白仙仙搬回家后,学校寝室就剩下江婺一个人了,她再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心穿越了。
又忙碌一周,时间来到了令人期待的周五。
吃了晚饭,洗过澡吹干头发,她熟练地用簪子把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挽起来,再换上累赘的长裙子,再披上厚披风——这次她也终于记得穿上厚衣服,那边想必更冷了!
接着检查了一下这周买的东西,尤其是给无殃买的厚衣服,当然也有给广常买的。大部分放在空间,衣服就弄成包裹抓在手上了,一过去就可以给他们。
一切准备就绪,江婺才上床,工作一天根本不用酝酿睡意的,枕到枕头很快就沉沉睡去。
……
醒来时,她感觉被窝里暖洋洋的。
都有些不想起来了,好舒服,好困。
不过还是要爬起来,跟无殃见面的时间很短呢。尤其是对于他来说。
江婺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起来,还没下床,一股刺骨的寒意便迎面扑来,让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果然是入冬转冷了。
幸好很早之前她已经把无殃的棉被芯换过,不然这么冷的天,被窝里不可能那么暖和的。
“江婺。”
无殃见了她来,就过来了,趴在床边眨着眼睛看她。
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还记得上次因为自己的伤,她当时坐在床边露出了很难过的神情,无殃虽然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却还是不想让她那样难过的。
江婺把他拉过来,先仔细看看他的小脸,摸了摸,发现他瘦了些,显然上次的伤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他日子已经过得很艰难了,却还小心翼翼地考虑到他的情绪。
懂事的孩子,真令人心疼。
她轻轻笑了下,也不提上次的事情了,径直把包裹拆开,柔声道:“我这次给你买了些保暖的衣物,来,你把外衣脱了,我给你穿上,试试合适不合适。”
无殃见她露出笑脸,提着的心也放下了,听话地让她给自己套上新衣服。
江婺趁着给他穿衣服的时候,检查了他身上,没有发现新的的伤,而上次的伤已经好了,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才真正放心了。赶紧又给他套上外衣,免得冻着他,天气真是很冷了。
看了看,觉得有些大,不过大点没关系,冬天的衣服,而且他也在长身体。
她笑着问:“怎么样,穿着舒服吗?”
无殃点头,一双眼眸乌黑发亮,“很暖和。”
她带来的衣服款式很简单,甚至有些奇怪,无纹无绣显得十分朴素,却非常轻便,非常暖和。似乎是摒弃了华而不实的装饰,只挑了实用的上好材质,想必……也是很昂贵的。
他伸手摸摸衣裳的表面,触感奇异,颇觉神奇。
穿上之后,真的隔绝寒意,不冷了。
江婺见他接受良好,就放心了,拿着剩下的衣服问:“广常在哪儿?这是给他的。”
无殃微微皱眉,小声说:“他有上边发的衣裳,冻不着,江婺不用给他……”只用给我就好了。
江婺温柔地笑道:“他要伺候你,想必也很辛苦的。”
她拿着衣服站起来,先开窗看看,刚打开,一股寒气就扑面而来,只见窗外一片雪白,雪白轻柔的白点正在纷纷扬扬从空中落下——外面竟下雪了!
江婺一瞬间的心情是又惊又喜的,不禁“哇”了一声。
她生于南方长于南方,并没有经历过下雪天气,对书上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描叙很是向往,没想到现在与一场雪不期而遇。
一时之间她连寒冷都暂时忘记了,盯着外面的雪景,看得眼也不眨。
寒风裹挟着雪粒灌进来,屋子的暖意都要散了,无殃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说:“江婺,冷呢。”说着要把她拉离窗边。
江婺却说:“等等,让我再瞧瞧。”
无殃仰头看看她的神色,问:“江婺以前没有看过雪?”
江婺点点头:“嗯。”
无殃若有所思,“江婺家在南方吗?听说南方地区暖和,冬日无雪。”
江婺笑着又点点头,没看多会儿脸就冻得僵僵的,雪好看,却也真的冷,怕他跟着她在窗边冻着了,她赶紧又关上窗了。
关了窗,摸摸他的小手小脸,确认是暖和的,就让他回去桌旁写字看书。
无殃乖乖坐回去,拿起笔写字。
江婺看了看屋里,皱起了眉头。屋里没有烧地龙,起码要有个炭盆吧?大雪天呢……
她之前是买了两箱火炭的,做饭烧水的用了些,还有不少的,现在就取出来,只是没有炭盆,一时为了难。那个炉子也不在,是拿去用了?
正要问问无殃,门外传来脚步声,江婺听出是广常的,就去开了门。
广常手上正端着炉子,连带着上面的的小锅,他见是江婺开门,微微一愣,低下头:“粥煮好了。”一开口,呼出白气。
江婺一愣:“你煮粥去了?”
无殃已经走过来,要伸手接,江婺赶紧先接过了,“我来,当心烫着你。”
她把炉子和锅一起接了端进屋,听到无殃要关门的动静,连忙又回头说一声:“无殃,等等——广常,你先别走,我给你带了些衣裳的。”
匆匆放下炉子,她就拿了给广常的衣服出去给他,笑道:“都是穿在里面的一些厚衣服。天气这么冷,你要在外面走来走去的,去换上吧,看看合不合身。”
广常一愣,没想到自己也能得到她的关心,心中一股暖流涌起,见殿下没有说话,他就垂着眼睛双手接了,“多谢您。”
江婺笑道:“你去吧。无殃这里我看着。”
关了门,她回头问无殃:“这粥是熬了你自己喝的,还是给我的?”
无殃看着她的脸庞说:“给江婺的。怕你又不穿厚衣服,来了冻着。”
江婺就觉得很贴心,捏捏他的小脸蛋,笑道:“无殃关心姐姐,姐姐很高兴。不过以后姐姐都记得穿厚衣服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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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给我熬粥了,浪费时间精力的,也消耗炭火这些。姐姐来之前,已经吃得饱饱的了。”
无殃皱了下眉头,但还是点点头,说:“那江婺这次先吃了吧。暖暖身子。”
江婺笑着点头:“好。我喝粥,炉子给你放在边上烤烤。”
那边广常拿着衣服回到院门边小房间。
拆开看了看,是崭新的衣物,摸着很暖和,却很轻柔舒适,一点也不厚重。他就知道这是上好的东西,她竟然也会送他……
他脱了外衣,小心地穿上,果然柔软暖和,还有弹性,大些小些都不碍事。
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才套上外衣,果然并不臃肿,看不出来的。
她真细心,也真好……
重新穿戴整齐,广常遥遥往里边院子看了眼,推开发出难听声音的厚重院门,冒着严寒风雪走出去。
门外躲在角落避风躲雪的两个老嬷嬷都被开门声吓了一跳,再一看这新来的半大孩子五官端正、身形挺直,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小太监灰蓝袍,却自有一股英武不屈之气概,清凌凌仿若雪后初霁压不弯的一株青松。一个老嬷嬷看愣了眼,不由得调笑两句:
“广常小子,这么早莫不是去看哪位小宫女去?”
广常闻言,抬眼冷冷看她们一眼,眼神之锋锐令她们不得不噤了声,他才一言不发,抬步往厨房方向走去。
等他走远,两个老嬷嬷才松了口气。另一个皱眉朝先前那个说:“他这不明晃晃去厨房给里面那位领早膳,你做什么调笑人家!刚才他那眼神,吓死个人了!”
“我哪知道他一点子玩笑都开不得!”那嬷嬷也没好气道。顿了顿,又还有些惋惜:“这么个长相周正的小太监,怎么就派来这个死地方了呢,这熬也熬不出头啊,真可惜了!”
另一个忙道:“你可少说两句吧!”
天色虽早,可宫里贵人难伺候,一不下小心命都没了,底下人有多少是敢偷奸耍滑的?因而各宫各殿外面,宫人早已忙活起来。尤其往御膳房的路上,早已人来人往。
广常低头走着,在形色匆匆的宫人里并不引人注意。
到了地方,却没有直接进去取膳,而是脚步一拐去了后厨。御膳房自然是很大的,做饭的、做粥的、做菜的,各有地方。点心房里面此时只有个十四五岁的宫女看着蒸笼。
广常在门外看见她,便轻轻唤了声,“春雪姐姐。”
那宫女看见他先是有些惊讶,随后便笑着迎上来,“广常?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广常看了她手臂一眼,眼里露出些关怀,问:“春雪姐姐的伤好了么。”
春雪听了,右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左边胳膊,笑道:“已经好了,多亏你给的药呢,真管用,才好得这么快。你又特地来看我好几回,真是太感谢你了。”
广常低声说:“能帮到春雪姐姐就好了。”
他也没想到那些药的药效那么神奇,比宫里御医开的药还好,这么一来,就不是很难……
18. 多吃点
之前春雪受伤的事儿,说到底还是那跋扈十一公主惹的祸。
十一公主因着之前磕破了脑袋,少不得在床上养一段时间。偏她不是个静得下来的性子,稍一好了些,头上还裹着布就下了床,拿了鞭子直嚷嚷着要去害得她如此的人毒打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却也不想想分明是她恶有恶报,又与旁人何干?
不想第一场雪刚下了来,雪化地滑,她又正大伤未愈,没走几步又摔了一跤,腿便磕伤了,血流如注。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么一来,她卧床的时间更长了,心中更是火气旺。
皇上得知此事后又训她一通,说她性子莽撞,不爱惜自己,累坏关心她的人。十一公主一听,心里更是委屈得不得了,既下不了床,就对身旁伺候的发脾气,折磨得底下人苦不堪言,闹得棠香宫更是鸡飞狗跳的。
十一公主身边伺候的宫女里,有几个是先头她母妃洪贵妃留下来的,稳重妥当。只是太稳妥了,十一公主并不喜她们。倒是新进来的有个小宫女名叫云岚的,活泼机灵,很得喜爱。大宫女自然不舒服,其中有个叫碧玉的,上次出来领膳食,到灶房查看十一公主要的芙蓉盏。
狗仗人势,十一公主得宠,身边的人也自觉高人一等。春雪当时在厨房里忙活,却无端端碍了碧玉的眼,被她推了一把,正撞在滚烫的锅沿,受了无妄之灾。
幸得当时广常路过,见她疼痛难当,给了她伤药及时敷治。也因此,春雪对他感激万分。
现下春雪见他来了,脸上自然眉开眼笑。
又知他去了西宫那里伺候,心下也为他感到担忧,刚好厨房新蒸出一笼糕点,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便趁着没人赶紧捡了两块包好塞给他,轻声道:“你在那边肯定吃了不少苦头,这拿去吃吧,别让人看见了。”说罢,却偏头咳了两声。
广常便关心地问了一句:“春雪姐姐身子不舒服?”
春雪咳完勉力笑了一笑,看看左右无人,不由得小声抱怨道:“还不是前两天十一公主闹着要吃梅花糕,又逢下大雪,她身旁的姐姐们不愿动弹,就差我们去御花园摘新鲜梅花.......我不当心又感染了风寒。”说罢叹息一声。
广常听完,从怀里拿出一个古怪小白瓶子,倒出几粒淡黄色扁圆药丸递给她,道:“这是我自己带的小药丸,对风寒有奇效,春雪姐姐饭后吃下,分两天吃,便能好了。”
春雪诧道:“果真如此神效?”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怎么好一直用你宝贵的药丸?你留着吧,我等忙完了去找医女问药便是。”
广常道:“我父亲本是县城郎中,我也学了些配药的浅功夫,这并不值什么。”说完把药丸塞进她手里,才接过她的糕点,低声道:“谢谢春雪姐姐。”便转身走了。
春雪在后边怔怔看着他离开,只感叹广常心善人好,偏偏不走运,去了那等地方。再低头一看手里的药丸,到底还是按照他说的吃了。
这风寒病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照常来说都是拖拖拉拉少也说小半月才能好的。春雪分两天吃下广常给的药丸,倒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头也不晕了,也不咳嗽了,第三日便浑身舒爽起来。
春雪十四五岁,能在御膳房里做些轻松活计,也是有些缘故的。除了她原家是做糕点的,从小精于烹饪之外,她还是静华宫贤妃娘娘身边万顺姑姑的亲侄女儿。
这日万顺姑姑伺候贤妃上塌小憩,得了空便匆匆往御厨房而去,准备探望探望前两天感染了风寒的侄女儿。
前几年战乱,万顺姑姑的亲兄长逃难中患病去了,便让唯一的侄女儿入宫做宫女来。宫中虽不得自由,却没有战乱之苦。后来虽平定了,宫中却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好在姑侄俩相依为命,倒也相安。
贤妃在后宫地位高,也得皇上爱重,她身边的人自然是没人敢得罪的,自有人领她去找春雪。
万顺姑姑寻到侄女儿一看,却发现她面色健康红润,并无半点病态,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嫩得水葱一样。万顺姑姑不由得又喜又惊。
“春雪,你这是好了?”
“好了,姑妈您不必忧心。”
“好了便好。只是你从哪位医女里问的药?好得这样快,可见是药用得好。”
春雪听了姑妈的话,笑道:“药自然是好药,却不是从医女那里来的。”
万顺姑姑就问道:“那是谁给你的?回头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春雪到此却迟疑了一下,挨不过姑妈的追问,才说了出来。
“又是那个小太监?”
万顺姑姑一听就皱了眉,上次春雪烫伤、广常给了药的事情,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她在宫中多年,不由得多想了一些,“他可是知道你我的关系,故意接近你的?”
春雪忙道:“姑姑多虑了。他不过是来领早膳,顺道问我上次烫伤好了没,发现我感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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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寒才又给了药。”又笑道:“我给他糕点他还不肯拿呢,把药给了我,才接过糕点去。”
自家侄女儿自然是不会骗她的,万顺姑姑闻言,疑虑就去了一半。心道那小子若居心不良,她绝不会让春雪傻傻让人偏;若真是这样善心,两次救治春雪,倒应该好好感激他。
心里计较一番,万顺姑姑嘴上自然也要教训侄女儿几句的:“我不是教过你在宫里要事事小心谨慎,不许行差踏错?你给他糕点是好心,若是被人看见了计较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春雪忙认错:“我知道了姑姑,下回必不这样了。”
万顺姑姑才放过她,又道:“他如今既是在西宫伺候,你便不准跟他来往了,免得惹祸上身。他对你的恩情,自有我帮你周旋还清。”
春雪觉得广常人那样赤诚善良,自己疏远他实在太不好,可又不敢反驳姑姑的教诲,只得声声应是。万顺姑姑再嘱咐了两句,估摸着贤妃该醒了,才转身回去了。
广常也领了食盒回到西宫,无视两个老嬷嬷的打量,踏入寂静小院。
往主屋走去,逐渐听到轻柔的女子声音,仿佛看见了她带笑的面容,他嘴边也不禁带了点笑,又很快收敛,垂下眼帘,抬手敲门。
江婺开了门,寒风扑进,已觉极冷,见他被雪淋了一身,便知他更冷,连忙接过了食盒说:“辛苦你了。这么冷的天。”
广常听着她温言关心,心中温暖,低声说:“这是我该做的。”
江婺叹了口气,“你快去休息一下吧,拍拍雪,别化在身上冷着了——对了,衣服合身吗?”
广常点点头:“合身,多谢您。”
又示意饭盒里面,“有刚出锅的糕点,您与小主子吃吧。”
多说两句话已是逾越,他不敢再说,很快退下了。
江婺关了门,阻隔风雪,回来打开食盒,果然除了常规饭菜之外,多了两块雪白柔软的点心,还带着余温,她有些惊讶和开心地看向无殃:“你最近待遇好起来了?”
无殃看了眼,摇摇头:“是江婺的功劳。”
江婺不解:“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无殃也不多说,只是拿给她:“江婺尝尝吧。”
江婺轻轻掰了块吃了,觉得挺好吃的,已经是他这里难得好吃的东西了。她把其他的都给他,笑道:“姐姐吃饱了,还是无殃吃吧。冬天冷,多吃一点,身子才暖和,才有力量。”
19. 旧梦来
棠香宫。
众人小心翼翼伺候着十一公主用了早膳,正要松一口气,却见那莽撞易怒的六皇子晋鸿和柔柔弱弱的九公主承安就来了。
“承曦,你今日如何了?”六皇子一进门就大嗓门地问。
“还能怎么样,半死不活的,跟个废人一样!”十一公主语气很是烦躁,又眉头一皱对他说:“你整天大嚷大叫的做什么,吵得我头都疼了!”
六皇子被说得有些委屈,嘴巴一扁闭了嘴。
九公主走进来轻轻笑了笑,对十一公主软声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承曦你伤了两处,自然是要好生养着的,心急不得。”
十一公主哼了一声,不想说话,心中极是郁闷。
六皇子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闭嘴一会儿又振奋起来,叽叽喳喳的给十一公主说起,他怎么教训人帮她出气,那人被他打得吐血了如何凄惨。
十一公主听得倒是开怀了些,总算给他一个好脸。
九公主低头听着,唇角也微微勾起一丝笑意,似在幸灾乐祸,又间或轻轻蹙眉,似是嫌弃六皇子行径太过暴虐。
六皇子添油加醋讲了一堆,喝口茶润润唇,末了又道,“他身边不是多了一个小奴才嘛,我本想将他们两个一起打。可那天过去的时候,那奴才鬼影都没见着,看来也是个贪生怕死的狗东西,先溜了!”
十一公主听到这里就冷笑了一声,道:“那不正好?贱种就该没人疼没人爱的,还要什么人去伺候他!”
九公主却轻轻皱着眉,慢悠悠道:“那奴才怎么说也是父皇吩咐人派过去的,这样贪生怕死、擅离职守,着实不堪。”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又点燃了十一公主的心头火。
原因无他,十一公主因她母妃早亡以及嫡姐和亲的缘故,对西宫那人最是痛恨,认为他就该跟野草一样任人践踏欺辱。可是最疼她的父皇却无端端派什么人去照顾他,这不是给她找不痛快?!偏这话也不能对皇上说,只能自己发脾气。
九公主见她抬手将一旁装着新鲜甜瓜的圆盘扫落在地,啪地碎成几片,心里快意地笑了笑。
那盘子乃是整块玉石所制,水色极好,质地通透,柔和的白中天然飘出一抹绿,被做成了湖中青荷图样,是父皇亲赏的,足有杯、勺、碗、碟四件。碎了好,她没有,凭什么承曦可以有?
六皇子虽也觉得可惜,不过没太在意,安慰十一公主:“承曦你别气,下次我多带几个人将那荒园子翻个遍,定把那个奴才也揪出来打一顿!”
“行了,你们不要在这里碍眼了,我要歇了!”
十一公主头上的伤还没好,这样火气上头,真觉得头上一阵眩晕了,索性下了逐客令,转而唤一旁的小宫女:“死云岚,还不快来扶我躺下!”
两人才发现原来旁边正站着一个小宫女,比他们大不了两三岁,穿着青色小袄,很面生,看起来倒是机灵得很。他们都奇怪这是什么时候来的,可是见十一公主已经恹恹地躺下了,只好闭了嘴,转身离开了。
云岚轻手轻脚伺候十一公主躺下,等她呼吸绵长,已然深睡,便悄无声息往淑妃寝殿而去。
到了殿外,自有淑妃身边的大宫女红丹引她进去。云岚低眉顺眼地跟进去,见了坐在檀香贵妃椅上喝茶的淑妃,就规矩地跪下。
“奴婢拜见淑妃娘娘。”
“嗯,你来了。”淑妃撩起眼皮,淡淡地说了一句,慢慢地喝了一口香茗,才道:“说说吧,那位又闹些什么?”
今年年初新进了一批宫女太监,都是年纪轻轻、手脚伶俐的,在管教处学了半年规矩,有些样子后,哪里人手短了,便分到哪里伺候去。
棠香宫这里养着三个孩子,偏这段时间十一公主多病多灾的,十分折腾,淑妃作为她的养母,自要尽些责任的,只她又实在不喜十一公主,便再要了两个人给她使唤,权当关怀了。不过,淑妃自也有些小心思。
这小宫女云岚便是新来的其中一个,长得眉清目秀,规矩也好,淑妃便留作暗中使唤。
云岚在惯常伺候十一公主之余,趁无人关注,悄悄来淑妃跟前汇报。只是这段时间十一公主伤病在床出不去,有什么好说的?小宫女不过把什么人过来了、说了些什么话、十一公主发火砸了些什么物件等等这些鸡毛小事说了一说。
“哼,果真是个没教养的丫头,就知道祸害东西!”
淑妃听完,把茶杯搁在一旁,心里便有些不悦。
要知道像刚刚承曦砸坏的东西,就是她的承宁、晋康都是没有的,他们明明比那个跋扈丫头好了不知多少倍,也不见得皇上另眼相看,那样的好东西赏了她,她也不知道爱护,随手砸了。人最怕比较了,每每想到此,这叫淑妃心里如何能平衡。
又想到十一公主见天儿地把棠香宫闹得鸡飞狗跳,动静每每都能吵到别的殿,更是郁结。
徐淑妃心里有气,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拘了一双儿女在自己的院子,对那边只例行派人问候,实在是没法更进一步了。心里只盼着十一公主赶紧搬离她的棠香宫,眼不见心不烦。
心头正烦着,又听那小宫女云岚又脆生生道:“娘娘,方才六皇子还说,为了给十一公主出气,要再去西宫闹一顿呢。”
淑妃听到这个,柳眉一皱,却也没放在心上。“还有什么没有?”
小宫女摇摇头。
淑妃正要挥手让她下去,却见她迟疑一下,带着几分忧心开口:“六皇子去了西宫,改日又该来跟十一公主说了。十一公主每回听到那边的消息,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总要摔东西闹一顿……地上板子都砸出凹痕了。”
淑妃听到此,脸色更加不快,柳眉紧蹙思虑几番,才烦躁地挥手让她退下。
进入冬月以来,一日比一日冷。
这日又云层厚重,冷飕飕,阴沉沉,是第二场雪要下来的征兆了。
因这日子想起一桩旧事来,皇上一早就脸色不太好,弄得下边的人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触怒龙颜。
午膳过后,皇上更是心情烦躁,没有心思午睡,更批不下折子,在御书房踱了两圈,忽想起自己已有半月未去看最爱的女儿承曦,不知道她伤养得如何,一时十分思念,便摆驾棠香宫。到了地方,皇上不让太监通报,一路看见的宫女也被福安眼神止住。
十一公主虽只住了棠香宫的一座偏殿,可其中珍品奇迹、彩绣辉煌、珠围翠绕,怕是正殿里淑妃娘娘的寝宫也比之不过。室内还烧着几个旺旺的火盆,将冬月寒气隔绝在外,又将袅袅燃起的玫瑰香蒸开晕散去。只是火盆烧得太旺了,把那纯正的玫瑰香都烘地有丝不对味了。
皇上一走进去,便觉香气扑鼻,暖意融融,又有些闷得慌,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道承曦往常可不是这样怕冷的。
不过转而又想到,如今她受伤卧床,体态不舒,自然比不得往年,怕冷些也是正常的。
这么想着,皇上放轻了脚步往里走,还未走到内室,便听到了里边的动静,十一公主正在呜呜地哭呢,凄凉的稚嫩嗓音听得皇上心里便是一揪。
他一时叹了声,在香炉前停住脚步,却又听得里边哽咽着说:
“人人都有母妃,连那柔柔弱弱的承安都有母妃!虽说那只是个从宫女升上来的贵人,承安都不想看见她,可到底是她的母妃,对她最是维护……偏我,孤零零一个人,没人疼没人爱。云岚,你说我是不是很惨?”
“我的十一公主,您怎么没人疼呢,这宫里宫外谁不知道您是陛下最最疼爱的公主?您又何必如此伤神,当心哭坏了眼睛。”这宫女的声音脆生生的,听来甚是悦耳。
“你们都说父皇最疼我宠我,可他都多久没来看我了?今日是母妃的忌日,他都不来看看我,想必早把我忘了!把我母妃忘了!”十一公主的声音又悲又恼。
“公主节哀,便是贵妃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您这样伤神呢。”旁边宫女小心劝道,“陛下勤政爱民,身系国家大事,日理万机,抽不出空来,想必心里也对您十分挂念的。”
十一公主闻言更气:“他若真心疼我,如何抽不出空来!”
云岚好声好气地劝:“公主勿恼,想必皇上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呢。”
“你都说了,父皇身系天下大事,又不止我一个公主,如何就真如你所说他宠我?所以你也不必哄我了,他是不会来了……”十一公主说着,又呜呜哭起来。
哭了没几声,便听到一个威严而又带了几分无奈的熟悉声音:“朕这不是来了吗。”
接着便是皇上明黄色的尊贵身形出现,后边跟着随身太监福安。
里边吓了一跳,小宫女赶紧跪下行礼。
十一公主则胡乱擦了眼泪珠子,把脸扭到里边去,哼了一声。
福安见此心里暗道,还怨圣上不宠呢,其他的皇子公主哪个像十一公主这样,见了圣上不赶紧行礼,反倒甩脸子的?
皇上到了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叹气道:“不来看你,你就在背后说父皇的坏话;父皇来了,你又爱理不理,叫父皇如何是好?”说完才扫了一眼那眉清目秀的小宫女,淡淡地让她起来。
谢过皇上,云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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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低着头站到一边儿去。
十一公主听了皇上的话只哼一声,仍不正脸看他。
皇上拍着她的背,却觉得有些咯手,想着以前可没有这样瘦的,不禁皱眉,仔细打量一番,发现她脸庞苍白瘦削,一时眉头大皱,心道不过半月未见,为何如此憔悴?
遂严厉地看向一旁的小宫女:“你们怎么伺候的!朕的十一公主竟瘦成了这样!”
宫女云岚噗通就跪下了,抖着声音回答:“皇上恕罪!公主她……这段时间心情郁结,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皇上一听就明白了,这个女儿从小娇惯,挑食不说,有半点不顺心的就闹脾气作践自己的身体,这也是皇上颇感头疼和气恼的地方。
他一时脸色难看,只是看看她这个可怜样,又不舍得骂她,只得叹息一声道:“你可是整日地赌气不吃饭?看看,瘦得小脸都找不见了。”
听到这话,十一公主却掩面呜呜哭了起来,“父皇不疼我了,我如何吃得下饭!”
皇上一皱眉:“胡闹!朕几时不疼你了?真是不省心!”
父皇好不容易过来看她,十一公主自然各种撒娇耍脾气,要皇上陪她说话,哄她吃饭。皇上看她伤未好全,瘦得可怜兮兮的,少不得陪了半天。
只是当她悲戚地提到这些话时:
“今日是母妃的忌日,我早上梦到她了,她叫得好惨,父皇可否让承曦祭拜母妃一番……”
“父皇为何还留着西宫那个人,我恨死他了,恨不得他今日就被冻死……”
“皇姐嫁去北地三年,音信全无,我好想她,父皇能不能把她召回来……”
皇上便沉了脸色,不做回答,十一公主再委屈,也不敢再问了,生怕真的惹恼了他。由皇上看着,她好歹吃了些东西,吃饱便沉沉睡去,苍白的脸颊才总算有了一丝红润。
十一公主睡着了,边上伺候的人动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这位好不容易安睡的主。
雪天室内,虽有火盆暖意融融,光线不免黯淡些。
皇上就在这暗沉寂静的内室坐着,怔怔地出神思索,不知想到什么事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看着睡得小脸红润的承曦,竟也觉出一丝困意来。
恰逢淑妃过来请安,皇上便吩咐了一身“好好照顾十一公主”,去了淑妃那边小憩。
睡意昏沉,不免做了许多怪梦。
梦中忽而是妖娆妃子满身血红、双目圆睁的惨状,忽而是高门宅院里横尸遍地、血流成河的场景,忽而是一个身批铠甲、铁骨铮铮的男人倒下时惊天动地的声响……忽而,却是那个端坐于西宫的女子,容颜绝色,却眉眼淡漠,不言不语,她抬眼看来一眼,是那样的高傲、不屑、讽刺。这一眼直直看到了他心里去,他呼吸一滞,猛地惊醒了过来。
皇上坐起来,发觉天色已昏暗。睡了这么久,没有丝毫惬意之感,反而头昏脑胀,他抬手按着眉心。
“皇上,您醒了?”淑妃娇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皇上才想起来自己在淑妃这里歇下了。他嗯了一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皇上晚膳在这里用,还是……”
“就在这里吧。”皇上闭眼道。
淑妃听他语气不好,偷眼一看,发觉他面上似乎带了一丝肃杀,心下暗惊,连忙应了一声,退出去吩咐了。
晚膳上来时,皇上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淑妃几经思索,才开口道:“臣妾惭愧,皇上将承曦托付在棠香宫,臣妾却没有照顾好她。”
皇上淡淡道:“你本来就照顾着承宁、晋康两个,再加一个承曦,她又这样难伺候的,却是朕为难你了。”
淑妃听他没有怪罪的意思,才松了口气,小心接着道:“臣妾想着,承曦若是安心静养,年关之前痊愈也好过个顺年。只是六皇子常来,虽说一起解解闷儿是好的,不过大笑大叫的,到底也闹腾了些,承曦又容易冲动上火,这样一来,就不利于安心养伤……”
皇上听了,眉间便皱了一皱,半晌道:“晋鸿也有九岁了,既然如此闹腾,改日便让大的拘他去练习骑射吧。”
“皇上英明。”
目的达到,淑妃也就不再多说,安静陪着用膳。
以往皇上在这里用膳,淑妃总是要叫上自己一双儿女的,加上十一公主,饭桌上也算热闹。今天这样一个日子,十一公主睡着了,淑妃实在不敢叫自己一双儿女过来。故而今天饭桌就两个人,冷冷清清,沉闷压抑,淑妃不禁暗想,还不如自己吃得轻松呢。
20. 一首诗
江婺在电脑上工作,只是不太能专心,时不时就要抽张纸巾擤鼻涕,头还有点晕。
同一批的实习生关心了一句:“江婺,生病了?”
江婺又抽纸巾捂住口鼻,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也有点哑:“小感冒而已。”
她确实感冒了。主要是因为上次穿越到无殃的世界,那边下雪,两地温差太大,即便她穿了厚衣服还是有些冻着了。
好在只是小感冒,没有像开学前那次那么严重,可以带病上班。实习期正是表现的时候,可不敢随意请假,这个公司挺好的,应该等她拿到毕业证就可以转正了。
同事关心几句后,问她周末去不去逛街。江婺感谢并婉拒,表示自己还要忙毕业论文。
其实毕业论文早就准备好了,她是去看看可怜的小无殃。
想到无殃,江婺不禁叹了口气。
她把他当弟弟,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自己当做姐姐?他好像从来没有主动喊她“姐姐”。
相比起他需要她,似乎是自己更需要他。他出现的时机很巧,正好是她母亲去世她倍感孤独的时候。自己不过是给他一些物质上的改善,他却是作为亲人的那部分治愈了她。
只是很可惜,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不能经常见面。
她这边还好,只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他那边是一个月。每次自己过去,他总是等在旁边,有时候甚至是趴在床边,见到她的瞬间眼睛都会亮起来,很开心的模样,想必一直在等她吧,是不是也很想念她呢。
还有一点她挺介意的,到现在都还不清楚他的具体身份,他和广常都有意隐瞒。
是因为时代和处境的特殊性吗?让他们小小年纪就很懂得隐瞒,甚至有些城府了,反正比她有城府,跟印象中的小孩总是不太一样。
有时候她都不知道怎么对他才好。
对了,别人家的弟弟是什么样的呢?姐弟又是如何相处的呢?
趁着领导不在,大家一起摸鱼的工夫,江婺问了问同事们。
一起进来的实习生甲回答:“我有弟弟,我有发言权,就四个字——太讨厌了!又懒脾气又臭,还总是跟我作对!我高中时候谈恋爱他还捣乱,偷偷告诉爸妈,我真的服了,就是个老六!友好相处不了一点!”
实习生乙开口:“你那弟弟应该是年龄差不多的吧?我家是差了十岁,他现在念初中,正是猫嫌狗憎的年纪,叛逆得不行,他甚至偷拿我化妆品乱搞,化妆品多贵啊真是气死我了!偏偏每次一有矛盾我爸妈都护着他,说他年纪小要让着他,凭什么啊!好在我现在毕业了搬出来了,再也不用忍他了。”
江婺愣住,原来她们的弟弟都这么……顽劣的吗。
这时候一位老员工端着咖啡经过,听到了也加入话题:“我家弟弟倒是还好,性格脾气成绩都还行,可是我爸妈重男轻女,从我们小时候就说了房子家产都给他,没我的,所以我对我弟也爱不起来。”
这话顿时让人同情:
“这太惨了,早点跟家里做切割吧。”
“对啊,不要被吸血了。”
老员工一挥手,“早就清醒了,不然我离家那么远工作……”
接下来她们就谈论到了“是不是姐弟家庭都重男轻女”“原生家庭不好怎么脱离”“扶弟魔”等等话题,歪到了天边去,江婺都插不上嘴。
倒是她们说着说着,又问她:“江婺,你有弟弟吧?你们姐弟相处得怎么样?”
江婺笑着说:“目前挺好的。”
同事以过来人的口吻劝道:“你可要小心些。隐形的重男轻女更致命,洗脑隐藏在日常中,潜移默化,非常可怕,你那么漂亮,可别将来被卖了扶弟。”
江婺哭笑不得,连忙摆手:“不会的不会的。”
又有人好奇:“你弟弟多大啊?”
江婺说:“还挺小的。”
于是同事想歪了:“哇,该不会还没出生吧?是不是你父母想生二胎,征求你的意见?你一定要反对啊,相差二十几岁,弟弟差不多就是靠你养了……”
江婺连忙打断这离谱的猜想,“没有的事,我弟弟在长大了,也不用我养。我最多是给他买点吃的穿的而已,一个月能见面一次算好了。”
摸鱼聊一阵,大家又回去继续干活。
江婺从这次聊天得知,原来别人家的弟弟那么顽劣不讨喜,相对比起来,无殃就很安静很乖巧,也很贴心。
有这样一个神仙弟弟,她多么幸运。
那么其他的事情也不用太在意了吧,他不愿意说身份就不说。反正知道他身份不简单,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对上古代权贵根本无能为力。
不愿意喊她姐姐也没关系,她能感受到他对她的亲近,这样就够了。
大概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成了姐弟。
那边时间很快,对她来说也挺好的,起码他这个艰难凄惨的成长过程,在她眼中会缩短很多,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会长得比她高,长大了,有力量对抗那些不好的人和事,甚至可以脱离那个窒息的大家族了呢……
这么一想,江婺心情又开阔起来。
敲着键盘工作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摸鱼拿纸笔列单子。
下班之后,她脚步轻快地一手拿着单子,一手捏着不离身的荷包离开了。荷包里面是沉甸甸的石头——母亲的遗物,也是让她穿越的东西,神奇的储物空间。
除了给无殃带东西,她也慢慢用到生活中来了,装东西,搬东西,就算不穿越,也是个金手指了。
传说中的空间物品呢,搬家就很方便了。
感觉生活很有盼头!
江婺熟练地走进了商场,除了采购自己的日常吃用,也继续给无殃买买买。
他那边已经天寒地冻,小孩子那么瘦弱,还坚持读书写字,屋子里冷冰冰的,没有暖气……江婺又忍不住给他买了羽绒服,让他在屋子里穿也好。上次买的是保暖内衣,可以穿在里面,别人看不见,倒是没关系的。
也买了更多的炭,以及专门烤火的陶炉。这样在屋里就不怕冷了,只是要小心使用,到时候她得叮嘱他一番才行……
至此,当初卖一段木头得来的八千块钱就差不多花完了。
无殃的钱都花到无殃身上了,这很好。
一周工作完,到了周五。
“好热我的天……还好仙仙回家了,不估计以为我疯了吧……”
睡觉之前,江婺给自己裹上厚厚的冬衣,额头立刻冒出一层汗珠。她不得不打开了空调,不然热得根本睡不着。
事实证明,穿多点睡觉是对的,因为江婺一醒来就感觉到这边天气更加严寒了,之前冒的汗仿佛瞬间都缩回去了。
她顿时又有点担忧,刚好的感冒别复发了……
无殃已经在床边看着她了,见她来了就眼睛一亮,然后说:“江婺就在床上盖着被子吧,别下床了,冷。”
江婺笑了下,“那我不是一整天都在床上?闷得慌。”她拢了拢衣服,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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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把给他带来的羽绒度抖开,让他身上一披,说:“这个衣服暖和,你写字看书的时候当毯子披着好了。”
无殃乖乖地让她披上一件黑鸦鸦的袍子。
这袍子很大,能将他整个都包裹起来,却没有大氅的厚重,反而十分轻软,就是稍稍一动便飒飒有声。穿上不过几息后,就感到暖和了。
无殃眨了眨眼,低头看着穿在身上的袍子,神色带着几分惊奇,好似在想这是否“仙家之物”。
江婺笑了笑,给他仔细讲了一些羽绒服的注意事项,不要洗、少沾水等,也别穿出去让人生疑。无殃都一一认真记下,靠在她身边,为她的关心而欢喜。
江婺转眼瞧见桌上笔墨,就问了一句:“在写什么?”说完起身牵着他走过去,拿起了他刚刚写的那一页来看。
无殃见她检查自己的功课,就端正站了,准备听她教诲。
然而江婺并没有什么可以教诲的。无殃跟普通的小孩子不一样,那些基础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她教的。
她低头仔细看,无殃今天写的这一页是《论语》里面的一篇:“君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
江婺之前做家教、带辅导班,已经领教过太多孩子歪歪扭扭像鸡爪的字体,所以之前就跟无殃说写字时腰背要挺直,眼神要专注,握笔要正确,他做到了。写出来的字也是端正整齐的,没有一点模糊歪斜,江婺暗暗点头,这孩子果然令人省心。
只是这写字嘛,过工而不雅。
现代社会电子科技发达,打字大过写字,只要不是需要签字的大人物,字差些也没有什么影响。在古代却十分重要,更有“字如其人”一说,能写一手好字可是大大加分的。
江婺转头看一眼旁边唇红齿白、漂亮得跟个小姑娘一样的无殃,心道这孩子长大了还不知道是怎样芝林玉树的人物,实在不好埋没,她下次得给他挑个书法大家的字帖来练习才行,带哪家的好呢?
思忖着,她朝他露出赞许的笑容,夸了一句:“无殃写得很好。”
虽然是简单的赞许,无殃却眼睛亮起来,显然高兴。
江婺心里一软,又有些心疼,那么柔软乖巧的孩子,却总是受伤,没有得到温柔对待。她暗暗叹口气,想了想,从他桌子上抽出一本书翻了翻,说道:“我们今天来学习诗词吧。”
无殃乖乖点头:“好。”
江婺翻了翻手上的诗词本,没找到想要的那首诗,就放下了,转头在桌上铺开纸张,看着笔墨犹豫了好一会儿,到底不习惯,还是拿出一支铅笔。
无殃看着铅笔,又目露好奇。
江婺执笔,刷刷在纸上利落地写开了,一边道:“无殃,今天我教你一首五言律诗。”
“嗯。”无殃点头,认真看着她笔下娟秀的字。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江婺写完上面四句,念了一遍,解释道:“这是行军打仗的要诀,放在平常也适用,说的是对敌要有方略。群敌环饲,首要攻击头领,其部下就溃散了;打蛇打七寸,捏住要害,对方就嚣张不起来了。”
无殃听了,若有所思。
江婺知道他天资聪颖,可以听懂,于是写下面四句:
“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这是唐代诗人杜甫的《前出塞九首其六》。
21. 学武吧
等江婺把整首诗讲了一遍,无殃就问:“江婺是要我练武?”
江婺心道这孩子悟性果然很强,笑问:“怎么,无殃不喜欢吗?”
原本她觉得文人雅致,君子端方,无殃读书考取功名,将来也能有个好前程。
可是那次亲历他被毒打,她更体会到他的糟糕处境,也许在考取功名之前,他得先考虑生存问题。
虽然“上面”并不会真正让他被打死,可是他年纪这么小,若是伤了筋骨或是内脏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可能会留下不可挽回的伤痕。所以他应该先强身健体,最好学些拳脚功夫——如果挨打不可避免,那么就把抗打能力提高一些吧。他现在实在太瘦弱了,看着就让人心疼。
何况他长得这么漂亮,像个小姑娘一样,小时候还好,长大了还是威武强壮一些好,比较有阳刚之气,学武应该能改善一些吧?
无殃想了一想,抬头看着她温柔的笑颜,低声说道:“既然江婺希望我学,我就学。”
这孩子真乖啊。江婺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头,语气期待:“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无殃做一个文武双全的君子,以后治国安.邦都不在话下了。”
无殃认真地点了点头。
怀着对他长大之后的期待,江婺让他去把这首诗抄三遍然后背下来,自己则例行检查床底食物及药物储备情况,顺便补充一些。
她发现现在食物减少的速度慢了,可能是因为有广常在身边,三餐有继,所以这些藏起来的食物吃得慢。但是药物消耗的速度快了,除了治疗外伤的药物,其他常用药物也少了一些。刚才检查过他身上了,他这个月应该没有受很重的伤。那么就是别的用处。
江婺想起之前叮嘱广常的话,站起来,对桌边认真写字的无殃说了句:“你先写着,我去看看广常。”
无殃眉头皱了一下,好像有点不高兴,不过还是点点头,并告诉她:“他在园子里练功。”
江婺开门,寒气扑面而来,她不禁缩了一下,手指拢了拢披风。
今天没有下雪了,地上却已经积了厚厚的雪,还是十分严寒。她皱着眉头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冻得鼻管和胸腔都疼,赶紧裹紧衣服走出去,又立刻回身带上门,免得冻着了无殃。
在风雪侵袭下,院子里的树木枝头早已光秃秃的,一片枯叶子都看不到了。
而江婺昨天明明还看见学校里草木青翠,生机勃勃,不得不说两个时空的交错有时候令她很费解,也很不适应……怪不得上次回冻感冒了。她得小心一点,不能再生病了。
顶着寒风,沿着踩出来的小道走出院子,江婺在园子里转了大半圈,快到大门了,才在西南角的竹林旁看到广常。
这片小竹林,是寒冬凛冽里不可多得的一抹绿色了。而寒风中练功的小少年,拳腿如风,衣角猎猎作响,年纪虽不大,气势已有些凌厉了。
江婺心想,是不是古代山清水秀少污染,所以长出来的孩子都这么好看。
广常察觉她到来,立刻停止了打拳,匆匆走过来,“您怎么出来了?天气很冷。”又很快把她往檐下带。
江婺笑了下,跟着他走过去,看着单薄瘦弱的背影,这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啊,有些担忧:“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这练功,当心冻着。”
广常却习以为常地说:“我练功练惯的,不会冻着。”
江婺不禁好奇:“你从小练武吗?”
广常点头:“是。”
江婺恍然,他的精气神确实不一样,除了一开始受伤了显得苍白外,现在养好了,气色也恢复了,眉目间就看出几分英武气概,这个年纪真是难得。
不过,古代似乎有个说法是“穷习文,富练武”,因为练武需要的工具比较多,也更昂贵。如果广常从小习武,是不是说明他的家境也不错呢?他虽然一惯不多话,显得有些沉默寡言,但江婺还是能看出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跟无殃不一样,却也绝对不是寻常人家的。
思及他说过的那位顶天立地被人陷害致死的勇士,以及随之倒下的追随者,无殃的母亲和广常的父亲忌日同在一天,他们应该是早就认识了,也许关系匪浅?
也好,起码他们能在这个沉寂的小院子里相互关照。
江婺回神,见他额角有汗,衣衫单薄,想必是锻炼得身体发热,还是很担心:“你先穿上厚衣服吧,这一冷一热,真是容易生病的。”
广常略犹豫一下,就说:“您稍等。”说着快步走向门边小房间。
江婺意识到那就是他的房间了,一时有些好奇,在后面礼貌请问:“你在这里住吗?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广常闻言不禁有些慌乱:“这里阴暗不堪,您别进来……”
江婺说:“没关系啊,我就看看。”
广常快速地打量了这个小屋子一圈,眉头紧皱,这样的地方,怎么好让她进来,她是那么干净美丽的人……可是听着她温柔的声音轻轻地请求,他没法拒绝,只能赶紧扣好了外衣,又快速整理了一下床铺,然后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请她进来。
江婺提着裙摆矮身进来,抬眼一看,屋子真的很狭小。
因为是在院门边的,屋檐也很矮,显得逼仄。有一个向院门边的小窗,透不进多少光,也很昏暗。
小小的屋内只有一张小床,床上是看起来并不怎么舒适的铺盖,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好像也放不下什么了,他们俩站在床边也只是勉强,一步就到门口的。
江婺暗暗叹气,虽然知道他是奴仆的身份,不会住得多好,但这也太不好了,这种环境住久了会不会抑郁?他一个练武的少年,应该更喜欢宽阔的空间吧。
她十分怜惜,屋子的事情无能为力,其他的倒是可以:“下次我给你带床被子来,晚上也睡得暖一些。”或许再带一个小台灯?这里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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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了,白天光线都不好。
广常受宠若惊,连忙道:“不用,我,我不怕冷,晚上可以睡着的……您上次送了我衣裳,已经很暖和了。”
同时他心里忍不住想要探究了,她到底从哪里来呢?听着,她似乎可以肆无忌惮地带东西过来?
那些药品药物还能理解,分散藏在身上好带。可是被子那么大的东西,竟然也能吗?
他心里有了深深的疑惑。
虽然他拒绝,但江婺实在觉得他的住宿环境太糟糕,也太简陋,心中已经决定了下次带些东西给他。
她没有忘记来找广常的目的,开始从他这里问无殃的情况。
“无殃这段时间怎么样?”她微微皱眉,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
“还好。”广常并不意外,她是最牵挂殿下的。
“他还有没有再挨打?”
“这个月没有了。”
江婺听到这里才真的放心了,又问了药物的事情:“我看无殃房里药少了许多,还以为是他用的。”
广常解释道:“他给了我,让我暗中拿去给别人了。”
江婺也猜到是这个了,点点头,“可是能结识到一些人,进而改善你们处境?”她想到了上次那雪白柔软的糕点,以前可没有过的。
广常也不好多说,只是点头:“是。您带来的药效果很好,很有用。”
江婺也不多问,知道有用就好了,她有些欣慰。
也有些心酸,这两个孩子那么小,就要去小心翼翼为自己谋求夹缝中的生存之道了。
她轻声道:“要是什么用少了,你跟我说,下次我再带来。”既然这个方法管用,就为他们多准备点,那些药也不贵。
广常只是点点头,说目前都还够用。
其实他能接触的人不多,大家对西宫这边的处境心知肚明,不想惹麻烦,见了都是远远避开的。
说完了这些,江婺又想起刚才远远看到广常锻炼的时候一招一式力道强劲,很有章法,正好她希望无殃锻炼身体,就顺势提出来:“你每天练功的时候,能不能带一带无殃?一来强身健体,二来防身自卫,也好过每次被人打得遍体鳞伤的。”
说着不禁叹了口气,又细心叮嘱:“只是他年纪比你小,身子骨也比较弱,可能跟不上你,要慢慢教他。尤其是天冷,恐怕他受不了,能在屋内锻炼的话就在屋内吧。之前你住过的那间屋子空着,可以在那里锻炼,我等会儿也收拾一下。”
广常想说,皇室的倾轧并非靠一人拳脚可抗,没有足够的实力,贸然还手只会带来加倍欺压。可是看着她温婉的眉眼,听着她轻柔的声音,他张了张嘴,到底只是应了一声:“是。”
江婺看着这个小少年,温柔地笑了一下,“真是多亏了有你在他身边。”
广常看着她的笑容,觉得这间阴暗的屋子都明亮了几分似的,他不敢多看,低头说:“多亏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