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海枭》 第302章 战场遮断 担杆水道虽然以暗礁少而著称，但是过了入口段之后，也还是有些水深只有两米多的礁石，一个不小心碰上了就是船毁人亡。 正因如此，林海下令联合舰队在航行时分为四个分队。这四个分队大致是按照参战的四家来划分的，但却把吃水两米以上的船只集中到了一起。 也就是说，何汝宾部、黎忠国部、公沙部的大船都被划入了会友公司分队，按照一列纵队的阵型编队，各舰均跟随先导舰转向。这并非是为了保持战斗队形，而是为了航行安全。 剩余的三个分队都是吃水不足两米的单桅桨帆船或划桨舢板，在担杆水道基本上是可以闭着眼睛走的，也就没有编队航行的必要了。 在航行次序上，黎忠国部走在最前面，接着是公沙部、何汝宾部，最后是编队航行的会友公司分队，各分队必须确保邻近分队位于彼此的视线之内。 这个次序充分考虑了各分队实力以及对珠江口水文的熟悉程度，黎忠国部最熟悉水文，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开路先锋。 公沙部是除了会友公司分队之外战力最强的，所以被林海排在第二位，以便在前锋遇敌时迅速投入战场。 何汝宾部虽然船只数量比公沙部多，火器配置比黎忠国部强，但林海认为广东水师的兵员素质不行，所以把他们排在第三。 至于会友公司分队，除了葡萄牙人那艘谢贝克可以用船桨驱动之外，这是一支纯风帆舰队，火力虽强但操纵性能却是最差的，排在最后面主要还是为了航行安全，避免编队被其余分队干扰。 除此之外，舰队在担杆水道是侧顺风航行。李魁奇部如果想占据上风位，那也有可能会绕道维多利亚港和蓝塘海峡，突然出现在舰队的后方。 这条水路也就是姜军师提出的进军路线，联合舰队驶入了担杆水道就等于是放弃了这条路，但李魁奇部却有可能会加以利用。 所以会友公司分队航行在舰队的最后方，也承担了断后的职责，毕竟这是火力最为强大的一个分队。 不过李魁奇看起来并没有出动出击的意思，联合舰队在担杆水道航行了两个时辰，连敌军船队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沿途碰到的零散船只倒是不少。 定远号的舰长室中，石壁对林海道：“李魁奇那厮定然派出了哨船，我们要不要留几条船把担杆水道封锁了，只许出不许进，省得让那厮知晓我们的行动。” 林海摇摇头道：“没有必要，我们现在就是跟他打明牌，舰队要尽快赶到外伶仃岛，然后按作战预案行事。” 这时，楼上的舵室里传来水手长的声音：“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前头有礁石，保持好编队。” “看来快到外伶仃岛了，走罢，出去看看我们的母港大本营罢。”林海说着站起身来，“明牌，到此为止了！” 外伶仃岛周围有好几处暗礁，这是担杆水道最外围的几处礁石。到了外伶仃岛，其实已经远离西洋航线，而是朝着珠江口腹地航行了。 这几处暗礁都不算太大，航道也还算宽阔，只要把握好转舵时机，基本都可以稳稳避开。 舰队依次通过外伶仃岛南侧的航道，除了在港外警戒的两条通报舰之外，其余船只全部在当天下午泊入该岛西侧的港湾中。 这里是一个十字路口，西北方向20公里外就是李魁奇所在的大屿山岛。从外伶仃岛往西走就进入大濠水道，往北走则是进入西薄寮海峡。 联合舰队的作战母港就设在这里，港中并未遇到敌军船只，不过李魁奇肯定已经知晓会友公司来到了此处。 如果真像黎忠国手下所言，西薄寮海峡可以走大船的事没几个人知晓。那么在李魁奇看来，林海接下来就只剩下一条路了，强冲大濠海道！ 定远号下锚之后，林海让何汝宾部负责搭建简易营寨，舰队中有不少无法住宿的小船，这是很有必要的。 广东水师在林海眼里只配打杂，后面也没打算让他们承担作战任务。何汝宾这个名义主帅的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对此并无意见，他手下的官兵也乐得不用冲锋陷阵。 简易营寨修建的同时，林海发布了第一道命令，占领大濠水道东侧入口处的大小蜘洲、大小鸦洲四座小岛，驱逐岛上可能存在的敌方瞭望人员。 与此同时，林海把四条护卫舰都派了出去，分别封锁担杆水道、大濠水道以及大濠水道北边的两条小航道。 这四条航道就是从大屿山番鬼塘到外伶仃岛之间的所有直接通道，其中担杆水道由于有四尺岩礁的存在，只能走操控性强的划桨船。 另外三条航道也只有大濠水道可以走大船，不过像疍家艇之类的小船都是可以随便跑的，要实现战场遮断的话，也是不能放过的。 除了这四条航道之外，要从番鬼塘到外伶仃岛都需要绕一大圈，至少需要半天以上功夫。而林海这边的攻击一旦发起，最多只需要两个时辰就可以达成第一步的战略目的。 执行战场遮断任务的是海军部仅有的四条护卫舰，分别是诸葛亮号、马隆号、刘琨号、祖逖号，船上的重炮都是清一色的六斤炮。 其中诸葛亮号和马隆号是布里根廷帆装，排水量250吨，备炮16门。刘琨号和祖逖号则是斯库纳帆装，排水量200吨，备炮14门。 这个火力配置，别说哨船了，就是李魁奇本人的座船来了，也一样给他揍成猪头！ 你要问李魁奇大部队来了咋办？那当然是放号炮、点起火，招呼母港里的船队一起出来群殴啊，大濠水道东边可是一片开阔水域，李魁奇船队要是真来了，那林海高低得给妈祖磕一个。 航道封锁完成后，林海派老闸船陈汤号连夜戗风北上，这是为了探明西薄寮海峡是不是真的能走大船，这将决定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本章完) 第303章 进攻汲水门 大屿山，番鬼塘水寨，入夜之后仍是一片灯火通明，水门之中隐约可见进进出出的哨船。 很显然，李魁奇虽然对即将到来的生死之战充满自信，但面对让自己吃过大亏的林海还是不敢怠慢。 在得知大屿山岛西南侧的航道均被封锁以后，李魁奇又紧急召来了此时正在水寨中的心腹头领，还有马玄生、徐贵相二人，以便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这两个石壁的老兄弟虽然算不上李魁奇的心腹，但却为后者占据珠江口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如今也都受到了重用。 要是没有马、徐二人投诚，李魁奇对珠江口水文一窍不通，压根不可能赶走地头蛇黎忠国。 李魁奇财大气粗，在占据了黎忠国的老巢后，又招纳了好几伙珠江口水匪，这些人如今都归马、徐二人统带，两人手下加起来也有两千多人。 “林海那厮派了四条船，把大屿山西南边的水路都封锁了，这厮是什么个意思，众家兄弟都说说罢。”李魁奇大马金刀地坐在本属于黎忠国的鲨鱼皮交椅之上，兴奋中带着一点紧张。 “大当家，徐某请命，率本部船队去拔掉这些钉子，给那姓林的一点颜色瞧瞧！”徐贵相没在林海手下吃过亏，听说对方只有四条船，当即想要在李魁奇面前表现一把。 “三弟，不可轻敌啊。我等如今没有大濠水道东边的消息，谁知道那厮在后边有没有伏兵？”马玄生为人沉稳一些，闻言立马就表示反对。 “管他什么伏兵，我军占据上风位，怕他作甚？”徐贵相却仍然坚持，他接着对李魁奇道，“大当家，依徐某之见，我军没必要等那姓林的来进攻，直接从大濠水道杀过去，顺风又顺水，一仗就能把敌军打残！” “三弟，休要胡言乱语，此战大当家早有定计……” 马玄生话没说完，李魁奇拍着鲨皮交椅的扶手打断他道：“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了。老子问的是林海那厮是几个意思，没问你们接下来怎么打。” 徐贵相闻言只得噤声，只听他义兄马玄生道：“大当家，马某觉得那厮还是想强冲大濠水道，之所以要封锁水路，就是想在发起进攻时出其不意。不过我军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大当家的无需忧心。” 李魁奇闻言点了点头，大濠水道有二十里水程，林海光封锁东侧入口是没用的。 他早已遵照马玄生的建议，在位于大濠水道西侧的分流庙湾布置了大量纵火船。林海的主力舰队驶入大濠水道后，火船队随时可以从港湾中出来，在顺风顺水的海峡中给敌军予以毁灭性的打击。 这时，马玄生迟疑了一下，又接着道：“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姓林的想声东击西，故意摆出要强冲大濠水道的架势，实则却是要进攻汲水门。” 李魁奇道：“你是说那厮就留了几条船在大濠水道东边，主力船队原路返回，再从蓝塘海峡绕到汲水门？” “有这种可能性，还有一种可能是走大屿山东边的西薄寮海峡，这条水路可以从外伶仃岛直接插入汲水门！” “西薄寮海峡可以走大船吗？”李魁奇闻言有些恼火，“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 “大当家，我也是这两天刚听新加入的兄弟说他走过，具体也不知真假。何况汲水门也是一道险关，我军又早有布置，所以没对大当家说起……” 马玄生不慌不忙地为自己辩解，接着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如今姓林的派船封锁水路，这种可能性我觉得不能忽视。毕竟黎忠国在大屿山盘踞了十多年，这一片水域没有比他的老兄弟更熟悉的。” “甚好，马头领，你能考虑得这么周到，果然是大将之才。”李魁奇冷静下来表扬了马玄生一句，接着又问道，“汲水门的水情你比我更了解，你觉得我军有必要进一步增兵么？” 汲水门是大屿山岛东北侧的咽喉要道，在最初的布防方案里就是重点，和大濠水道西侧一样也安排了纵火船，不过数量要稍微少一些。 此外，李魁奇还安排了一支以中大型船只为主的船队在这里镇守。因为汲水门又名急水门，顾名思义水流十分湍急，小船在此作战反而是不便。 马玄生考虑了片刻道：“为稳妥起见，我觉得可以再增加些兵力。汲水门和大濠水道一样，都是易守难攻的险关，但汲水门毕竟离番鬼塘远一些，我军的主力船队增援速度较慢。所以如果西薄寮海峡真的能走大船，那姓林的与其强冲大濠水道，倒不如强冲汲水门……” 后半夜，林海在睡梦中被蝰蛇叫醒：“总座，陈汤号从西薄寮海峡回来了！” 林海连忙翻身起床，召见陈汤号的刘舰长以及随船的几名海军参谋，他得到的信息是西薄寮海峡真的可以走大船。 陈汤号卸下了船上的20门十斤炮，用最少的船员趁着夜色戗风，一边航行一边测量沿途水深，一直走到西薄寮海峡最北端才顺风返回。 为了保证船员的安全，林海还让黎忠国派了七八条吃水很浅的划桨舢板随行，一旦陈汤号触礁，就可以立即展开营救。 这支船队没有深入到汲水门处侦察敌情，大致探明了沿途水深之后便立即返航，来回过程中都没有遇到敌船。 “甚好！你等且下去休息罢……” 海军部几个参谋都是一夜没合眼，林海让他们先去休息，接着对陈汤号舰长道：“刘舰长，大战在即，陈汤号要尽快重新武装起来。” 刘舰长是海军部的高级将领，对接下来的作战计划也部分知晓，闻言道：“总座，陈汤号的舰炮正在重新上舰，末将请求加入先遣舰队，参与明日对汲水门的进攻。” “不准！陈汤号按原计划在母港待命。” 林海坚决拒绝了下属的请求，接着又说道：“刘舰长，闻战则喜是好事，但为将者要有静气，我还要再睡会儿，你也下去休息罢。” “是！总座！”刘舰长看林海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昨晚显然是睡得很好，心中也不由暗暗佩服。 昨夜陈汤号是由大副带班，但他刘舰长却愣是一夜没睡好，在静气这方面，他确实和自家总座还有不小差距。 “不要心急，我军对李魁奇的布防情况还一无所知，主攻方向并没有确定……” 打发走刘舰长之后，林海再度和衣睡下，直到东方的天空浮现出鱼肚白，才再次被蝰蛇叫醒。 第一道命令很快在林海起床后发出，一支先遣舰队在天色还蒙蒙亮的时候就驶出了外伶仃岛的母港，随即就沿西薄寮海峡戗风北上，按照作战预案去进攻汲水门。 之所以要在天亮之后再开始向汲水门进发，主要是因为海军部对西薄寮海峡的水文情况掌握得不够充分，而且这支先遣舰队的船只数量也颇为庞大，在黑夜里航行不够安全。 此外，如此庞大的舰队挂着桅灯航行，在黑夜里会十分醒目，在大屿山岛上只怕都会被远远看见。白天出发不用点灯，反而是更隐蔽一些。 就在先遣舰队出发后不久，数十里外的番鬼塘水寨，李魁奇大叫一声从噩梦中醒来。 他又一次梦到了东山之战，那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大一次亏，险些连命都丢了，堪称是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恍惚间，李魁奇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此前被所有人都忽视了的可能。 来不及穿衣服，他猛地坐起身来，大声吼道：“快来人，去把二当家的给我叫过来，要快！” 李魁奇的几个儿子都还没成年，团伙二当家陈盛宇就是他为最信赖的嫡系心腹，差不多等同于当年的颜思齐之于李旦。 (本章完) 第304章 奇袭！朔望大潮 朝阳初升，清晨的海风带着丝丝凉意，郑廷球站在甘延寿号的前甲板上，身上的短打劲装被吹得猎猎作响。 早在会友公司成立伊始，郑廷球就是海军部副司令，然而他却从来没有过大舰队作战的经验。 东山之战和厦门之战，海军部在此前曾两次倾巢而出。但那两次郑廷球都是留守淡水，在海陆两军主力尽出的情况下，全权负责东番的防务。 这次进剿李魁奇，陆军部并没有出动，林海把金河国防务暂时交由吴国毅统筹，郑廷球也因此难得随军出征了一回。 不光是大舰队作战，郑廷球其实连海军部的编队航行训练参加得都不多。主要是因为在交通部成立之前，他负责分管海外贸易，每年都有将近一半时间在跑船。 交通部成立之后，郑廷球很快就迎来了海军部生涯的第一次出征，林海也对他委以方面，直接把汲水门方向的统帅重任交给了他。 “义父，汲水门还远着呢，外头风大，你老不如去里头歇着罢。”郑廷球身旁的亲兵赵大壮对他说道。 赵大壮绰号胖虎，在会友公司算是元老级人物了。他本是冯一刀山寨里的老兄弟，后来当过林海的元从亲随，警备司成立时他就是队长，但在与雷朗人的战斗中未能及时杀逃兵，因此被免了职。 当时要不是郑廷球替他求情，赵大壮是要被林海斩首的。自那以后他就对郑廷球感恩戴德，不仅鞍前马后地为其效劳，还拜了这位昔日的四当家为义父。 “不要叫老子义父，要叫郑司令。老子这回是第一次出征，你小子也给我精神点，不要叫海军部的将士们看扁了……” 郑廷球说着瞅了一眼身后的先遣舰队，除了甘延寿号这艘载有20门十斤炮的旗舰之外，还有4艘200吨级的双桅老闸船，每艘船上也有十余门六斤炮，火力可以说是不容小觑。 除了会友公司的这5条船外，黎忠国部的七十多条船也都归入了他郑某人率领的先遣舰队。仅从数量来说，联合舰队的一半船只都在这里了…… 郑廷球微微有些激动，他虽然不算很有追求的人，但两百多斤威武雄壮的汉子多少还得要点脸。身为海军部副司令，却一直没打过正经仗，这难免会让下属看不起。 “想当年，我老郑也是一员猛将啊！”郑廷球回想起当年做海盗的日子，那时候他们四兄弟都是并肩冲锋陷阵，想不到如今竟要在故地珠江口拼个你死我活，一时之间也有些唏嘘。 汲水门西侧，郑廷球曾经的结义兄弟马玄生、徐贵相正在自己的座船上呼呼大睡。 昨夜李魁奇采纳了马玄生的增兵建议，派了这兄弟俩率部去加强汲水门的防守，同时让他俩又装备了几十条纵火船。 如今，汲水门的防备力量已经比大濠水道更强了。 马、徐二人又是连夜集结部下，又是准备纵火船，整整忙活了一个通宵，到此时才刚刚睡下。 然而他们并没能睡太久，两个时辰后就被人叫了起来——汲水门有警。 郑廷球的先遣舰队刚驶出西薄寮海峡，就被李魁奇部的哨船发现了。远远看到如此庞大的舰队，哨船自然是不敢交战，一溜烟跑回去报信。 马、徐二人被叫醒时，先遣舰队已经与汲水门第一线的守军交火了。由于不清楚敌军的布防情况，郑廷球按照林海的战前训令，第一波只派了十几条大舢板进行侦查性进攻。 李魁奇部守军见对面的主力船队没有出动，来的全是操控灵活的划桨舢板，于是也没有出动纵火船，只以普通战船对敌。 第一波强冲汲水门的尝试很快失败，李魁奇部远远看到先遣舰队的船队规模，也没有追赶，而是选择了固守汲水门。 “郑司令，看来敌军早有准备，咱们赶紧派船回去向总座报信罢！”甘延寿号的艉楼甲板上，赵大壮对郑廷球说道。 以他的级别，本来不应该知悉作战计划。但郑廷球对这干儿子十分信任，提前给他透了风。 按照林海的计划，只要敌军在汲水门有所防备，那这个方向就要转为佯攻。反之，若是敌军只安排了少量哨船，那就可以趁势占据汲水门这道险关，并通知主力部队跟进。 “不急，咱们再冲一次！”郑廷球毕竟是头回出征，有些不甘心沦为配角，决心再尝试一次，毕竟他还没看到对面出动纵火船。 这一回，他下令先遣舰队除了老闸船和黎忠国部的广船之外，其余船只尽数出动。 结果，对面仍是没见到纵火船的身影。不过情况比那更糟糕，李魁奇部出动了上百条船，而且平均吨位远在己方之上。 郑廷球犹豫了一瞬间，终于还是放弃了压上老闸船和广船的冲动。 看这架势，李魁奇派驻汲水门的兵力远远超出了预计，人家没出纵火船八成不是没有，而是因为有恃无恐，正所谓不见兔子不撒鹰。 而对方只要真的有纵火船队为后手，一旦操控不便的老闸船和广船驶入狭窄的汲水门，那就立马变成了插标卖首的活靶子。 “派船回母港报信罢，汲水门方向暂时转为佯攻……”郑廷球长叹一声，最终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先遣舰队派回去报信的船出发后不久，李魁奇已经先林海一步收到了汲水门方向的报信。比起外伶仃岛来说，番鬼塘毕竟还是离汲水门更近一点。 听完前方战情之后，李魁奇默然良久，忽然放声大笑……他不是在笑林海，而是在笑自己。 今天早上他从噩梦中醒来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林海封锁航道，该不会是打算故技重演，让手下弃船登岛在陆地上与他决战吧？ 李魁奇其实并没有亲身和林海打过海战，但在郑芝龙和林海的两次决战中，他却是唯一与陆军部堂堂正正打过阵战的。 相比起海军，李魁奇其实更怕林海的陆军。 大濠水道和汲水门只能守住大屿山岛的东北角和西南角，那如果林海从东南方向登岛呢？那边的海岸线可不在李魁奇的控制下！ 虽然根据马玄生和徐贵相提供的情报，林海似乎并没有派出陆军，但谁知道这情报靠不靠谱？ 再说万一人家后面还有一支运兵的船队呢？林海之所以要封锁水路，也许就是不让自己发现这支运兵船队已经来到了珠江口。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李魁奇立马叫来了团伙二当家陈盛宇，让他将水寨中的金银财宝秘密转移到十余艘平底船上，随时准备溜之大吉。 至于为什么是平底船，而不是尖底的远洋大船？那当然是因为大船在珠江口腹地能走的水路就那么几条，而平底船则是哪儿都能去，不容易被林海的舰队逮住。 “大当家为何发笑？”李魁奇的贴身心腹不解地问道。 “我笑那林海无谋……” 李魁奇笑得更大声了，从汲水门方向的战况来看，林海应该是真没带陆军，就打算用海战与他李某人一决雌雄，可笑他李某人还差点准备当逃兵了。 虽然笑得很猖狂，但李魁奇却并没有撤回给陈盛宇的命令。这厮向来以狡诈著称，而且从内心深处还是对林海十分忌惮，所以留这一手也算是有备无患。 不久后，被李魁奇嘲笑无谋的林海也收到了汲水门前线传回的敌情。 听完汇报后，他让报信人退下，撸起袖子来看了一眼腕表，接着对蝰蛇道：“看来还是要执行奇袭计划了，去通知各位通报舰舰长，立即到中军听令！” “是，总座！”蝰蛇点头允诺，随即去港口传令。 林海也走出了简易营寨中的临时指挥部，来到海岸边查看水位的变化。 汹涌的海水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林海正看得入神，忽然身后传来公沙的声音：“林将军，你在看什么？” “是公沙啊，让你的人作好准备吧，我们这边也要开始行动了……” 林海说着转过身来，指着海岸线对公沙道：“你看，开始涨潮了。今天是三月初一，朔望大潮就要来了！” (本章完) 第305章 通报舰的胜利 大河入海口的水文是动态变化的，这不仅体现在季风上，也体现在潮汐和径流水量上。 冬季是珠江的枯水期，径流稳定而低落，此时海洋潮汐的作用就会更加显著。珠江口虽是弱潮河口，最大潮差只有三米多，但冬季潮汐仍然会极大地改变水流。 具体到大濠水道来说，正常的水流方向是从西北流向东南，流速高的时候可以超过三节。这个流速若是逆风逆水，帆船基本上是很难航行的。 但在冬季枯水期，大濠水道的流速会降低，涨潮时甚至可能会改变流向，也就是从东南流向西北。与大濠水道基本平行的担杆水道后半程水流更平缓，不过那条水路横亘着危险的四尺岩礁。 所以要在冬季进入大濠水道，潮汐是一个绕不开的问题。而珠江口的潮汐属于不规则半日潮，这在后世的东大是仅存在于广东沿海、宝岛西海岸和渤海湾的潮汐现象。 所谓半日潮是指每天有两次涨潮和落潮，而不规则半日潮则是说两次高潮和低潮的水位不一致，涨潮和落潮持续的时间也不一致。 珠江口潮汐的周期大致是12小时24分钟，从涨、落潮的时间来看，差不多30天是一个轮回。也就是说，每天两次涨、落潮的时间会比前一天推迟48分钟，30天正好就推迟了24小时。 在这30天的轮回中，有两次周期性的大潮，分别是夏历初一的朔日，以及夏历十五的望日，合称为朔望大潮。 之所以在这两天，是因为潮汐现象主要源于月球和太阳的引力。关于这一点，老祖宗们早在宋仁宗时期就有了初步认识。 古代采用的夏历主要是根据月象变化，每逢初一和十五，月球正好近似与太阳、地球处于同一条直线上，引力的叠加将会导致海面的涨落幅度较大。 由于海水存在惯性和摩擦，再加上海底地形和海岸线轮廓的影响，朔望大潮往往并非在严格的朔日或望日，而是会推迟几天。 具体到珠江口来说，朔望大潮会比理论时间推迟一天半。也就是说最近的大潮将会在三月初二到来，两次高潮的时间分别是早上6点48分，以及晚上7点12分。 三月初二，天将破晓，从午夜开始的朔望大潮已经持续上涨了两个多时辰。会友公司20艘通报舰依次点亮桅灯，鱼贯驶出了位于外伶仃岛西侧的母港。 这支舰队将要执行林海所说的奇袭计划，它们没有向北去往大濠水道的东侧入口，而是向南回到了来时的担杆水道。 舰队排成一列纵队的队形，继续沿担杆水道向西航行。各舰之间跟得不是很紧，而是保持了相当的距离。 黎明的海风甘冽无比，奇袭舰队乘着横风跑出了将近十二节的超高航速。仅用了两刻钟时间，这支舰队已经来到蜘洲列岛的南边，距离外伶仃岛的母港大约十公里。 此时，一轮红日已经浮出水面，正浸泡在船尾方向的海水中。奇袭舰队熄灭了桅灯，继续沿担杆水道前行。 蜘洲列岛的北边就是大濠水道的东侧入口，担杆水道接下来的这一段大致就是与大濠水道平行，中间隔着蜘洲列岛、桂山岛、中心洲、牛头岛一连串岛屿。 在桂山岛和蜘洲列岛之间，还有一条枕箱水道，可以沟通担杆水道和大濠水道。如果奇袭舰队不打算走回头路的话，这就是进入大濠水道最后的机会。 然而舰队并没有在枕箱水道转舵向北，而是继续沿担杆水道向西，一直航行到了桂山岛的西南侧。 这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卯末辰初，海平面正处于最高位，这同时也意味着退潮开始了。 担杆水道从这里开始折向西北，大致是北偏西35°左右，而此时的风向是北偏东5°。也就是说，舰队无法再乘着横风前进了，接下来要贴风航行，迎风角度大致在40°，也就是所谓的近迎风。 这个近迎风角度，横帆船是无法航行的，即使是这年代的纵帆船也够呛，只能是戗风走之字航线——在担杆水道接下来的这一段里，这等于是自杀，因为那里横亘着危险的四尺岩礁！ “舰长，那就是四尺岩礁罢？”奇袭舰队的旗舰路博德号上，舰长魏晓东和他的亲兵正站在舰首处的甲板上，远眺着西北方向海面上的礁石。 “应该是的。”魏晓东的回答十分沉稳，但实际上他的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 他记得林海曾经对他，也对所有的通报舰舰长说过：“作为舰长，最重要的就是时刻保持镇定！请记住，你们的语气和脸色会传染给船上的所有人。” 通报舰的舰长都是海军部的少壮派，他们的资历都比较浅，每一个人都是林海亲自选出来的，能坐到这个位置都是靠的自身能力和冲劲。 而魏晓东又是通报舰舰长中的佼佼者，今年才二十五岁，是从最早一批参加西式帆船训练的水手中脱颖而出的。 他只是看了一眼四尺岩礁，接着便转过身来看水手们操帆——路博德号正在调整航向。 在水手长的指挥下，甲板上的水手们正在用驶帆杆调整着主帆的角度，要贴风航行，帆面就得保持在风向与航向的夹角中间。这其实是一条普适的规律，帆船在任何风向上行驶都是如此。 与此同时，在魏晓东看不见的舵室中，舵工也正在转动舵轮，与操帆作业相互配合。 终于，路博德号的航向基本稳定了下来——它没有走之字，而是以接近40°的贴风角度笔直前行！ 魏晓东迎着朝阳露出笑容，他在心中默默祈祷，接下来的风向最好不要有什么变化，尤其是不要往逆时针方向偏…… “舰长，四尺岩礁有多大？”那亲兵却仍在盯着远处的礁石，路博德号此时距离四尺岩礁尚有十公里远，但不用望远镜都可以看得到。 “不知道，说不定就是四尺罢。”魏晓东没有回头，脸上仍然挂着笑，这自然是一句玩笑话。 四尺岩礁当然不止四尺，这块礁石之所以危险，就是因为它太大了。在正常水位下，它露出水面的部分有好几千平米，水下部分的深度更是不为人知，没有人清楚离它多远才足够安全。 然而担杆水道在这一段并不算宽阔，如果船只太靠近牛头岛方向，那很有可能会搁浅。 更何况，如果风向不朝着顺时针方向偏离的话，路博德号也无法再靠近牛头岛方向了——40°已经是通报舰迎风角度的极限，接下来它只能是贴着风笔直前进，或者更偏向四尺岩礁的方向！ 此时的水位仍然很高，但退潮早已开始，奇袭舰队逆风逆水，仅能跑出三节多的航速。 20艘通报舰如同一队挂着披风的骑士，迎着呼啸的北风奔向未知的命运。 一个时辰后，路博德号顺利地将四尺岩礁甩在身后，紧随其后的是杨仆号…… 最终，奇袭舰队付出了三艘船触礁、两艘船搁浅的代价，顺利驶出了危险区——剩余的舰队仍有15艘船，120门炮！ “舰长，我们胜利了！”魏晓东的亲兵激动得泪流满脸，这是一次卓越的奇袭，惊险程度堪比三国时期的邓艾偷越阴平山路。 (本章完) 第306章 火箭溜！樯橹灰飞烟灭 “现在说胜利还为时尚早。”魏晓东既是路博德号的舰长，同时也是奇袭舰队的司令官，他知道接下来的任务还十分艰巨。 为了提高航行安全性，奇袭舰队只能在水位较高时通过四尺岩礁。这就导致过了四尺岩礁之后，仍将面临很长一段时间的退潮。 珠江口的退潮过程比涨潮慢，此时到退潮结束还有将近两个时辰，这段时间奇袭舰队是得不到主力部队增援的。 因为有四尺岩礁的存在，主力舰队无法从担杆水道跟进，只能走大濠水道。而大濠水道在退潮时是逆风逆水，而且流速极快，只能等到涨潮时才能航行。 而奇袭舰队过了四尺岩礁，相当于是已经绕过了大屿山岛的西南侧，与李魁奇的老巢番鬼塘之间再无任何险关，随时都有可能被敌军的哨船发现。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内，奇袭舰队只能孤军奋战，首要的任务就是摧毁敌军部署在大濠水道西侧入口附近的纵火船队。 关于敌军纵火船队的位置，参谋局有过研判，认为很可能部署在大屿山岛西南角的分流庙湾。因为这里是大濠水道西侧最近的港湾，可以在得警之后快速发起攻击。 要进攻分流庙湾，奇袭舰队有两条路线可以选择： 一是在驶过牛头岛之后，立即迎风换舷，航向由北偏西3个罗经点改为北偏东5个罗经点，从大濠水道的西侧入口外直扑分流庙湾。 这条路线的好处是航程最短，坏处是迎风换舷之后仍是近迎风航行，航速能到5节就算烧高香了。而且这时直扑大屿山岛的西南角，在大濠水道西侧入口几乎百分之百会被敌军发现。 二是继续沿担杆水道向西北航行，拉出足够的吃风角度，随后转舵调头航向东南，乘着横风杀向分流庙湾。 这条路线的好处是前半程较为隐蔽，后半程则可以保证超高航速，或可收到出其不意的奇效。坏处当然是路线较为曲折，总耗时较长，若是在前半程就被发现，那很可能敌军的增援部队会比己方更快赶到分流庙湾。 参谋局在昨天下午的战前会议上就抛出了这两套方案，但林海没有就此给出指示，而是要奇袭舰队的司令官魏晓东临机决断。 魏晓东看了一眼舰长室桌上摆着的自鸣钟，很快作出了决断：“打旗语，我们执行第二套方案！” 奇袭舰队沿着担杆水道继续航行，这是远离大屿山岛的方向，沿途只碰到一条渔船，魏晓东下令扣押了船上的几个渔民。 上午10时，魏晓东拉开长筒望远镜，在路博德号的右舷远望大屿山岛。随后他下达了转舵命令，奇袭舰队集体转向，乘着横风直扑分流庙湾。 集体转向之后，舰队的队形不可避免地陷入混乱。魏晓东没有再作调整，各舰以近似的斜线队列全速航行，再一次跑出了12节的超高航速。 舰队在飞速逼近大屿山岛，不久后就陆续碰到了一些李魁奇部的船只。按照战前的训令，舰队没有与零星敌船纠缠，一边开炮驱离试图逼近的敌船，一边继续保持全速前进。 很快，舰队来到了分流庙湾的入口处。果然如参谋局所料，港湾中密密麻麻停泊着上百艘桨帆船，不用说这些船上定然是堆满了引火物。 分流庙湾只是个小港湾，魏晓东下令舰队在湾口处一字排开，二话不说就开始了侧舷齐射。 60门4斤炮齐声怒吼，从炮口舔出的火舌连成一线。拳头大小的铁弹如雨点般飞向湾内，顿时将纵火船队打得樯倾楫摧，海盗们哭爹喊娘的声音全部被掩盖在火炮的怒吼中。 这些海盗也是不久前刚得到警报，只不过很可惜，他们收到的是号炮报警，因为没有任何一艘海盗船能跑得过横风行驶的通报舰。 正因如此，驻守分流庙湾的海盗头领陈六以为是敌军主力从大濠水道杀了过来。 而大濠水道足足有十公里长，且敌军在逆风逆水的情况下就连基本航行都很困难，所以陈六在收到警报后并没有让部分纵火船紧急行动，而是按部就班地组织所有人登船。 谁料奇袭舰队如天神下凡般突然出现，一个照面就把纵火船队打了个措手不急。众海盗正在急匆匆地登船，火炮齐鸣之后又急匆匆地跳水，整个场面混乱不堪。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更让陈六绝望，对面的火炮仍然在轰鸣，但硝烟之中却飞出了无数的火箭。这些火箭钉在了己方的船上，不久后就绽放出明亮的火焰，那是推进剂耗尽之后燃烧的后火…… 纵火船为了加强杀伤力，事先堆积了硝黄和柴草之类的易燃物，一时之间十几条船上都腾起了烈焰。 火箭仍在持续发射，港中的纵火船又排布得很密，加上风助火势，分流庙湾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完了，全完了！”陈六顿时心如死灰，他看对面的敌船不甚高大，原本还打算组织敢死队去跳帮，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停止施放火箭！撤出湾口！”魏晓东也及时发布了命令，由于硝烟的遮挡，此时无法使用旗语，只能放下小艇去人工传令。 在船上施放火箭是很危险的，何况分流庙湾的湾口朝向西边，奇袭舰队实际是在下风向，一个不慎烧了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在这次舰队携带了一种名为火箭溜的装备，这是一种形似鸟铳的单兵火箭发射装置，装有自动开关火门盖的火绳枪机，用火绳来点燃火箭。 与鸟铳不同的是，火箭溜没有枪管，铳床上装的是滑槽，同时铳床尾部有一个挡板，避免战士的眼睛被尾焰灼伤。 用火箭溜发射火箭，好处就是发射前可以瞄准，避免因手抖而造成初始偏差。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改善火箭的精度，至少可以基本杜绝伤到自己的情况。 这是火器局根据赵士祯《神器谱》的记载而研发出的单兵火器，对陆军来说当然是累赘，因为这玩意几乎和鸟铳一样沉，但最后却意外获得了海军的青睐。 (本章完) 第307章 迎风停航，公沙吃惊 奇袭舰队顺利地撤出湾口，魏晓东下令舰队航向大濠水道的西侧入口外，同时派船回去报信，敌军布置在第一线的纵火船队已经被尽数摧毁。 退潮仍在持续，这支奇袭舰队还要负责继续阻击敌军的增援船队。 毕竟大濠水道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并不是理想的战场。最好能把敌军的主力船队拖在外面，等着己方的大部队前来。 更何况，李魁奇的老巢番鬼塘说不定还有纵火船。总之，在大濠水道进行主力会战仍然是一件危险的事。 派船回去报信也是必要的，分流庙湾的纵火船队在湾内被摧毁，虽然火势很大，但却未必能被十公里外的护卫舰看到。 早在会友公司这边收到战报之前，位于番鬼塘老巢的李魁奇已经得到了分流庙湾的消息，登时就气得暴跳如雷。 “陈六这个混蛋，短短一刻钟就被烧了上百条船，他妈的就是一百头猪也没法杀得这么快……” “还有马玄生、徐贵相那两个王八蛋，口口声声说作好了万全准备，怎么就被林海那厮偷偷摸到了家门口？” 李魁奇破口大骂，一时之间竟忘了安排下一步的应对之策。 “大哥，根据哨船的说法，林海那厮只派了十几条小船过来，估计是走了马、徐二人不知道的水路。这条水路肯定走不了大船，也就是说，他们的主力船队还在大濠水道的东边……” 二当家陈盛宇倒是颇为冷静，这话堪称是一语点醒了梦中人。 “老二，你是说我们现在尽起全军杀向大濠水道？”李魁奇迅速反应了过来，若是在大濠水道与林海决战，他认为己方的胜算起码有七成。 因为敌军是逆风逆水，战场又十分狭长，主动权完全在自己这边，很容易就能实现接舷，然后展开刀子见红的跳帮战。 何况他依然还能用火攻战术，即使没有事先堆积易燃物，直接点燃己方的战船也是可以的，只是效果会差很多罢了。 陈盛宇点头道：“就是这意思，是战是走，大当家要尽快决断了！” “老二，你带着那十来条小船先走，去淇澳岛藏起来，我亲自去会会林海那厮！” 李魁奇说的淇澳岛是珠江口西侧的一个大岛，从番鬼塘直航淇澳岛只有吃水很浅的平底船才能办得到，这相当于是预留了一条后路…… 就在李魁奇安排好对策后不久，会友公司布置在大濠水道东侧入口外的四艘护卫舰也收到了前方战报，随即就通过号炮和起火，由沿途布置的哨船接力将信号传回母港。 外伶仃岛，会友公司和澳门葡人的联合舰队已经整装待发。 定远号上的水手甚至不顾高处的猛烈海风，早早爬到了前桅和主桅的三条横桁上，踩着踏脚索随时准备放下帆布。 此时是巳末午初，距离今日的第二次涨潮还有整整一个时辰。林海下令立即起锚，毕竟母港到大濠水道的东侧入口还有十公里。 舰队驶出母港后，以北偏西5个罗经点的航向进行远迎风航行，这个航向可以一直保持到冲出大濠水道。 也就是说，相比四尺岩礁所在的那一段担杆水道，大濠水道的走向更接近东西向。 这将给舰队带来更大的吃风角度，而无需像奇袭舰队那样必须近迎风航行，这也是主力舰队无法走担杆水道的另一个原因。 舰队出了母港后是逆风逆水，不过开阔海域的水流远不及大濠水道那么急，定远号和陈汤号仍能跑出3节多的航速。 公沙率领的葡人船队都是桨帆船，如果全力划桨的话自然可以跑得更快。 但为了节约船员体力，这20余艘桨帆船都是以风帆为主动力，只是偶尔划一划桨，保持与定远号、陈汤号差不多的航速。 午时七刻，舰队抵达了大濠水道东侧入口外，离涨潮大概还有一刻钟。 四艘护卫舰中的刘琨号和祖逖号已经不见了踪影，它们在第一时间就赶去前线增援了。 这两条船都是双桅均挂纵帆的斯库纳帆装，逆风性能极为优良，再加上空心船艏和流线型船体的设计，足以在湍急的逆流下逆风航行。 诸葛亮号和马隆号则是前桅横帆、主桅纵帆的布里根廷帆装，逆风性能比刘琨号和祖逖号要差一截，故而选择了在此等待涨潮。 这两条船此时都下了锚，同时收起了前桅的横帆，把主桅的上缘斜桁帆调整到与风向平行，在停船的同时又保留了快速启动的能力。 两条布里根廷护卫舰都很难在此时的大濠水道航行，定远号和陈汤号自然是更不行了。 林海撸起袖子看了一眼腕表，对身旁的定远号舰长石壁道：“迎风停航，我们等一等涨潮。” “是！总座！”石壁顿首称是，随即去下达命令，船上的水手们立马就开始了迎风停航作业。 定远号的舵工转动舵轮，让船头更加贴近风向，这是为了减小船体的受风面积。当然，正迎风是不行的，那样会导致舰船向后行驶，如果速度太快了就会损坏船舵。 与此同时，前桅和主桅的缭手也在用转桁索转动横桁，让两根桅杆上的横帆呈倒八字，这样横帆受到的风力互相抵消，达到近似收帆的效果。 如此一来，船体基本上就失去了来自海风的动力，大致完成制动停船。当然，效果会比收帆下锚差一些，毕竟没有风还有水流。 但好处也是很明显的，不用收帆下锚就实现了制动。这也意味着一旦需要继续航行，只消重新转帆捩舵，立马就可以恢复机动能力。 这是一种全帆装战舰常用的战术动作，在维持战斗阵位、或者与敌船缠斗、又或者在深海无法下锚时都很有用，能玩出这个动作就证明对西式帆船的操船技艺掌握得相当不错。 中式帆船当然就没必要这么搞了，比如陈汤号就直接用托帆索收起了三面硬帆，要再降下来也就是几弹指的功夫而已。 葡萄牙人的桨帆船队则和诸葛亮号、马隆号一样，他们直接下锚，然后把三角帆转到完全贴风。 毕竟小船的锚碇较轻，起锚的速度很快，而且纵帆可以绕着桅杆随意转动。 谢贝克船上，公沙看到定远号熟练地玩起迎风停航动作，顿时就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 他原以为会友公司不过是俘虏了一条西班牙大帆船而已，能开出来已经是相当不容易。 没想到这帮唐人水手竟然能把西式全帆装船玩得如此纯熟，可以说完全不次于西欧各国的海军了。 (本章完) 第308章 乱杀 未时，三月初二的第二次涨潮如期到来。这将是真正的朔望大潮，也是未来半个月内最为凶猛的一次涨潮。 和退潮时的平缓不同，珠江口涨潮的势头更加迅猛，何况这还是货真价实的朔望潮。 很快，大濠水道的水流方向发生了改变，主力舰队由逆流变成了顺流。 “舰队恢复机动，进入大濠水道！”林海作为舰队司令官，迅速发布了命令。 大濠水道西侧如今不知道打成了什么样子，主力舰队需要尽快赶赴战场增援。 不过没看到有船过来就是好事，这证明刘琨号、祖逖号以及魏晓东的通报舰奇袭舰队仍在坚守岗位，至少是没有被李魁奇部的主力部队击溃。 旗舰定远号挂出了信号旗，舰队随即从停航状态开始恢复机动。 动作最快的是陈汤号，随着刘舰长一声令下，三面硬帆松开托帆索，几乎是瞬间就哗啦啦地降了下来。 随后，缭手与舵工相互配合着转帆捩舵，陈汤号很快就一马当先地杀入了大濠水道。 定远号则需要用转桁索和驶帆杆调整十余面横帆和纵帆的帆角，同时前主帆和主桅主帆还需要重新绑紧帆索前脚，舵工要密切注视甲板上的操帆作业，配合着转动舵轮…… 不过定远号恢复机动的速度也还是很快，可以说仅次于陈汤号。 反倒是两条布里根廷护卫舰和葡萄牙人那20来艘桨帆船落在了后面，原因当然是这些中小型船只都下了锚。 这其中葡萄牙人的桨帆船又是最慢的，因为他们的三角帆操作起来比护卫舰的上缘斜桁帆要啰嗦得多。 但桨帆船的短距冲刺能力很快就体现了出来，葡萄牙人在恢复机动后，迅速就超越了定远号和陈汤号。 诸葛亮号和马隆号虽然只挂了主桅纵帆，但逆风航速仍然堪称优异，不久之后也追了上来。 按照战前训令，操纵性能最好的桨帆船需要走在最前面。毕竟，万一碰到敌军的纵火船，葡萄牙人还可以及时作出反应。 当然，全速划桨是不可持续的，葡萄牙船队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明确分工，既是桨手也是战士。 要是一路沿着大濠水道划过去，等到了战场就根本无力作战了。 所以在超越了定远号和陈汤号之后，葡萄牙船长们纷纷下令让桨手停下休息，只依靠风帆航行。 好在这时舰队是顺流航行，在远迎风情况下仍可跑出四节多的航速，仅需半个多时辰就可驶出大濠水道。 两刻钟后，风向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从东北风转为了正北风。这个变化对舰队的航行是不利的，因为吃风的角度变小了。 公沙连忙下令转帆捩舵，他的谢贝克船有三面拉丁帆，是葡人船队中对风帆动力最为依赖的。 经过水手们的一通操作之后，谢贝克船好不容易才保持了航向，既不用桨手们划桨辅助，也不用戗风走之字航线。 “哦，这该死的风，和婊子一样善变。幸好我们的水手足够优秀，在这样的风向下仍然可以笔直前进，不过这艘谢贝克已经到极限了，风向再往西偏一点，我们就只能戗风了……” 水手长梅洛在一旁唾沫横飞地大声碎碎念，公沙听到这话后，却扭头望向身后。 很快，他发出了一声惊呼：“哦，上帝！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怎么了？贡萨维奥，你不会看到美人鱼了吧？哈哈，如果你真的看到了，那肯定是因为你这只馋嘴猫被妻子看管得太严，很久都没有机会在外面偷腥……” 公沙的全名叫贡萨维奥·特谢拉·科雷亚，梅洛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三十年前两人一起从葡萄牙航海到亚洲，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 “梅洛，你快看那条大盖伦！耶稣基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公沙没理会好友的调侃，语气中仍是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惊。 “贡萨维奥，盖伦有什么稀奇的，我从小就在盖伦船上打混……哦天哪，我究竟看到了什么？”梅洛慢悠悠地转过头来，很快脸上的表情也像见了鬼一样。 两个鬼佬的视线中，会友公司的四条船也和他们脚下的谢贝克船一样，正在迎着风笔直前行！ 陈汤号、诸葛亮号、马隆号倒也罢了，那同样也属于纵帆船的范畴。问题出在定远号上，那明明是一艘全帆装盖伦，贴风航行的能力竟然丝毫不逊于谢贝克？ “一定是那些挂在支索上的三角帆，这个什么会友公司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从哪里学来了这样的帆装？” 梅洛毕竟是当了三十多年水手，比起公沙这个陆军出身的海商眼光更毒，很快就一语击中了要害。 “梅洛，你曾经见过类似的帆装吗？”公沙十分信任好友的航海经验，紧接着又问道。 “没有，从来没见过！大西洋、地中海、印度洋、太平洋，哪里都没有这样的帆装，还有他们那些怪异的纵帆船……见鬼，这些该不会都是他们自己设计的吧？” “我想应该是的，这是一家令人震惊的明国公司……那位林将军，会友公司的创始人，他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物。”公沙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说完这话之后就陷入了沉思。 定远号迎风停航只是让他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但这条船超越时代的航行性能却让公沙彻底震惊了，毕竟这已经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 “梅洛，你说会友公司究竟会给这片大海带来什么？葡萄牙又该如何应对？” “贡萨维奥，你又不是果阿副王，连澳门兵头都不是，操这个闲心干什么？要我说，还不如想想这一仗打完之后，我们去哪里找找乐子……” 未时五刻，头顶的太阳已经略为偏西，林海率领的主力舰队终于驶出了大濠水道，沿途没有遇到任何阻击。 远处的海面上硝烟弥漫，魏晓东率领的奇袭舰队正与海盗船队激战。刘琨号和祖逖号则是守在了水道西侧入口外，压根就没有加入主战场。 很显然，光是通报舰组成的奇袭舰队就能与李魁奇部缠斗很久，短时间内压根不需要刘琨号和祖逖号的介入。 毕竟15艘通报舰那也是拥有120门侧舷炮的存在，而且这些斯鲁普船无论是航速还是操纵性都堪称卓绝，在开阔水域里如同猫耍耗子一般戏弄着海盗船队。 为了避免接舷战，通报舰们要尽量与敌船保持距离，所以不可能将所有的海盗船拦截住。有鉴于此，刘琨号和祖逖号干脆就游弋在外围，负责干掉杀向大濠水道的敌船。 “挂战斗旗！全速前进。”定远号冲出大濠水道之后，舰长石壁迅速下达了命令。 舰队司令林海这时反而无所事事，刘琨号、祖逖号以及葡萄人的桨帆船队早已自行冲了上去。这种海上混战压根就没法指挥，直接冲上去群殴就是。 通报舰上的四斤炮和李魁奇部的船艏发熕大致是同等威力，再加上对方船多人多，在百子铳、佛郎机、鸟铳之类的轻型火器上更是有着压倒性的数量优势，所以截止到目前为止海盗船队是略占上风的。 好在通报舰的船体和船舵都是比较坚固的，奇袭舰队15艘船还都保持着良好的航行能力，但海军将士们却是被打死了不少人。 但随着主力舰队的加入，战局立马就开始逆转，继而很快呈现一边倒的局势。毕竟海战之中，火炮的口径就是真理！ 44炮的定远号如同神魔降临般冲进战场，第一轮炮击就彻底打瘫了一条大福船和一条大广船。而且还只用了炮甲板上的二十斤炮，露天甲板的十斤炮压根就没有开火…… 广船的船体已经算是比较坚固了，但在二十斤炮面前和豆腐渣没有任何区别，两侧船舷都被彻底打烂，桅杆也被打断了一根，舯楼直接垮塌，甲板上的海盗死伤一大片。 另外那条大福船看起来似乎没那么惨，上层建筑的毁伤程度要好一些，但水线部位被好几发炮弹打了个对穿，结果很快就在涨潮中沉没。 定远号的火力可以说是溢出太多，区区李魁奇部，500吨的老闸船陈汤号就足以开无双了，毕竟这船也载有20门十斤炮。 刘舰长身披锁子甲，外面套着鲜艳醒目的舰长服，站在高耸的艉楼甲板上来回走动，亲眼看着敌船在陈汤号的炮火下颤抖。 基本上，陈汤号每一轮侧舷齐射都会干掉一条敌船，即使不能击沉，也足以让对方彻底趴窝。 四条护卫舰和公沙的谢贝克船也是如入无人之境，这几条船的火力同样远超李魁奇船队中的任何一条船，加入战场后基本也是乱杀。 6磅炮要击沉中大型福船或广船殊为不易，但捉对厮杀时也能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这个口径的火炮足以穿透巡航舰的双层船壳，打李魁奇部的战船直接就是对穿。 若是对上快蟹船这样的桨帆船，一发炮弹就可以带走一整排桨手，整个就是一场屠杀…… (本章完) 第309章 炮轰番鬼塘 主力舰队加入战场后，眨眼功夫就形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局面，李魁奇部很快就发生了大溃逃，大小战船一窝蜂地四散奔逃。 舢板和桨帆船大多选择了顶着风往北跑，这是风帆战舰无法追击的方向。而且只要卖力划上半个时辰，接下来就能进到浅水区了，珠江口越往北，平均水深越小。 当然也有些头脑发昏的选择了其他方向，往老巢番鬼塘跑的就不在少数，可能还是对接下来的战局心存幻想，也可能想趁乱回去抢点财物。 纯风帆动力的远洋海船是主力舰队的重点打击对象，此时还能行动自如的已经不多。除了一条福船冲向大濠水道之外，另外几条船都在往西边逃窜。 从此处一路向西，可以进入大西航道，随后就能顺风顺水地逃向外海，远洋大船可以选择的逃亡路线并不算多。 林海没想到自己这个舰队司令这么快又要上班了，环顾一圈战场情势后，迅速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陈汤号和杨仆号去追大濠水道那条福船，把它给我干掉……” “干掉福船后，杨仆号回母港向何大帅报信。就说我军初战大捷，即将进剿李魁奇老巢，请他率广东水师前来主持大局……” “陈汤号去汲水门方向增援，将此处的战报告之郑司令，并令其务必封死汲水门……” “四艘护卫舰即刻前往番鬼塘，但不许擅自驶入港湾内，只需将李魁奇老巢的剩余敌船锁住即可……” “魏晓东负责重新集结除杨仆号之外的通报舰，集结完毕后立刻去封锁大屿山北航道，堵死汲水门海盗的退路……” “定远号和澳夷船队就在此处打扫战场，让公沙的谢贝克船向定远号靠拢，方便传令！” 四条长艇很快从定远号上放了下来，将舰队司令林海的命令传递出去。 石壁在一旁问道：“总座，西边和北边咱们不追了么？” 林海反问道：“怎么追？咱们就这点船，鬼佬还不熟悉水文，要是往北追怕是会吃大亏。这里的仗还没打完，我们总得留些船负责扫尾。” “敌军剩下的船都是些跑不动的活棺材罢了，我看让鬼佬在这里扫尾足够了……” 石壁指着向西逃窜的敌船，那其中有一条近千吨的大福船，他继续对林海道：“总座，要不你留在这里指挥全局，我带定远号去追那几条船，我觉得李魁奇很有可能就在那条大福船上。” “算了，没必要冒这个险。有定远号在，打扫战场会快得多。”林海接着又道，“后面用葡萄弹打，具体你来指挥罢。” 所谓葡萄弹是一种比霰弹个头更大的集束弹，一般是装在铁皮圆筒中，因为形如葡萄而得名。如果要省事的话也可以不用铁皮圆筒，直接装在袋子里拿麻绳绑好也行，就像龟甲缚那样…… 定远号接下来就用葡萄弹给敌船洗甲板，每艘船洗上几遍之后，再让葡萄牙人上去跳帮，带回一颗颗海盗首级。 澳门葡人也不是头回干这事了，几年前在打谢天佑时就割了不少人头，他们深知明军对首级的重视，对这项工作丝毫不敢怠慢。 被打瘫的敌船数量很多，打扫战场的工作持续了一个时辰还没结束，直到何汝宾率部赶到战场。广东水师干起这事来就更熟练了，一个个噶头噶的十分兴起…… 时间渐渐来到了申末酉初，战场扫尾的工作仍在持续。一道残阳铺在水中，半个海面都是暗红色，也不知是流淌的血水，还是被夕阳的余晖所染红。 硝烟早已散去，海面上到处都漂浮着木板、竹筒、死尸或其他杂物。有一艘广船正在熊熊燃烧，那是一名重伤的海盗头领在举火自焚。 林海觉得接下来不用定远号出手了，于是对何汝宾道：“大帅，我们去李魁奇的老巢番鬼塘罢？” 何汝宾点头道：“我看行，但愿那厮还没来得及逃走。” 番鬼塘位于大屿山岛西侧的大澳，这也是一个湾口朝向西边的港湾，位于定远号的北偏东方向，当前的风向无法直航。 定远号先是扬帆驶向西北，拉出足够的吃风角度后再掉头向东，抵达大澳外面时，暮色笼罩了整个天空，船上早已点亮桅灯。 一弯新月从东方的天空升起，映照着港湾深处的番鬼塘水寨。寨中的船只还有上百条，绝大多数都是中小型船只，其中有一些是从战场上跑回来的。 所有敌船都是黑灯瞎火的，也不知上面究竟有没有人，岸上的房屋中倒是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不过却也安静得很。 大澳的面积其实很小，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不远处还有个更小的二澳。何汝宾对林海道：“看这光景，贼人都跑光了，可要派船进去看看？” “李魁奇这厮向来狡诈，搞不好有圈套。”林海摇了摇头，接着道，“管他有没有人，咱们先用大炮说话。” 定远号于是把船身打横，和四条护卫舰一起在湾口一字排开，远远对着番鬼塘进行侧舷齐射。 火炮的轰鸣声不断响起，两轮齐射下来，湾内的敌船被打得七零八落，不少小船都被干翻了，直接散架的也不在少数。又一轮齐射，岸上的木屋也全部垮塌，这下有人也变成没人了。 何汝宾在定远号上看得倒吸一口凉气，红夷大炮齐射，恐怖如斯啊！ 怪不得前些年红毛鬼把福建沿海闹了个底朝天，有此等坚船利炮在，哪怕是俞龙戚虎复生，怕是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贤侄，你上回说像定远号这样的船，会友公司将来还要造几十艘？” “当然，要控制东西两洋这是必须的，否则拿什么去和红毛争霸？” “这得花多少银子？” “连船带炮大概需要二百万两，这是一次性的建造费，后面每年的维护费用也不低。此外，还有海军将士的开支，一艘定远号这样的巡航舰大概需要三百多名船员……” 何汝宾闻言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听林海接着又道：“当然，会友肯定不会做赔本买卖。我大致估算过，只要能制霸东西两洋，每年通过海上生意就能纯赚一千万两。” 林海所说的东西两洋其实指的是马六甲海峡以东的海域，他这话说的稍微有些夸张，每年一千万两净利润几乎不太可能，营业额达到这个量级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除了海贸之外，林海还有些别的规划，每年一千万两净利润确实是他的目标。 这差不多等于大明全年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林海觉得未来的军费支出需要达到这个规模。 何汝宾沉默了一阵，最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每年赚一千万两，那天下还有什么事做不得？” (本章完) 第310章 最后的险关 几轮炮火下来，黎忠国苦心经营多年的番鬼塘水寨差不多被夷为平地，月光下的废墟仍是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大声的喧哗或是惨叫。 何汝宾急于想知道李魁奇的下落，于是对林海道：“贤侄，现在可以派船进入水寨了罢？” 林海点点头道：“请大帅下令罢，只可进入水寨，万万不能深入到大屿山内陆。” 大屿山岛有140多平方公里，面积还在南澳岛之上。林海认为李魁奇很可能还在大屿山，也许已经从陆路去往了汲水门方向。 其实此时的李魁奇已经快到淇澳岛了，就是他让二当家陈盛宇带着金银财宝去隐藏起来的地方。 早在与魏晓东率领的奇袭舰队交战后不久，李魁奇就知道这场仗已经彻底输了，悄悄放下小船离开了战场。 15艘200料小船就缠住了他的主力船队，这大大超出了李魁奇的预计。为了保住小命，他选择了在林海主力到来前开溜。 李魁奇和郑芝龙、刘香不同，他在李旦开拓东番前就是澎湖一带最大的海盗，江湖名声早已稳固。 只要手里有钱，他随时都可以招兵买马东山再起，毕竟明朝沿海到处都是活不下去的渔民。 到了淇澳岛后，李魁奇很快就找到了陈盛宇，其实后者也是刚到不久。陈盛宇见李魁奇来得这么快，不由也吃了一惊：“大哥，什么情况，这么快就打败了？” 李魁奇对陈盛宇也没啥隐瞒的，垂头丧气道：“别提了，真他娘的活见鬼，狗日的十几条小船就把咱们的主力缠住了，这还打个鸡毛？” 陈盛宇一听也麻了：“日他娘，这咋可能？” 李魁奇道：“人家一条小船上也他妈的有七八门大炮，怪不得当年钟六和刘香被打得这么惨。老子原以为那厮最厉害的是陆军，如今看来，还是水军更厉害……” 陈盛宇闻言一阵沉默，半晌后才道：“照这么说，咱们跟那姓林的结了仇，今后怕是不好在海上混了。” 李魁奇此时也有些心灰意冷，叹了口气道：“还是刘香那厮有先见之明，不过这厮将来也未必有好下场，我反正是信不过那些当官的。” “大哥说得是，实在不行咱们就隐姓埋名做个富家翁算了……”陈盛宇说着又道，“大哥，咱们现在身边的兄弟太少，这里也不一定安全，要不干脆去濠镜避一避？” 淇澳岛在珠江口西海岸，离濠镜不算远，当年林海带着珠娘一家逃亡，就曾在淇澳岛上过了一夜。 “老二，你是不是收了黄明佐那老贼的银子？”李魁奇立马警觉起来，原来前不久黄明佐到了濠镜，想让他放了自家儿子。 “我确实收了他一点礼金，但却只答应他劝你放了黄公子。”陈盛宇老实承认，他接着又劝道，“大哥，黄掌柜如今也是见不得光的，咱们何必非要把黄家公子捏在手里？这样反倒是坏了两家交情。” 李魁奇本来有些恼怒，听到这话又释然了，黄明佐之子一直是陈盛宇负责看管，他有的是机会偷偷把人放了。如果只是收了钱做说客，那倒也不算什么，毕竟两人是几十年的过命交情。 “去濠镜可以，但黄家公子放不放，到时候且再说罢……”李魁奇踌躇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去濠镜避避风头，毕竟那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最适合躲避林海的追捕。 在李魁奇看来，林海这回搞出这么大阵仗，接下来肯定要在珠江口搜山检海，对他李某人那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殊不知林海还真没这个意思，要不然这回也不会没带陆军。当然话说回来，只要李魁奇及时开溜，带了陆军也很难抓到人，珠江口毕竟不是东山岛或厦门，无论如何也是封不死的。 大屿山岛，大澳。 何汝宾和林海派船进入了番鬼塘水寨，结果却一无所获，不仅没逮到几个海盗，就连值钱的财货也几乎一无所获。 这还是有些出乎林海意料的，他之所以第一时间派护卫舰去封锁大澳，就是不想让李魁奇有时间从水路转移财产。 结果倒好，别说金银首饰之类的财宝了，就连丝绸、瓷器之类的大宗货物都完全没有，这哪像是李魁奇这亦商亦盗的海上大豪的老巢？ 林海对何汝宾道：“仲升公，看来李魁奇那厮早就开溜了，咱们这回怕是很难将他逮住。” “这厮果然如传闻一般滑不溜丢……”何汝宾无奈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道，“贤侄，你看这仗接下来怎么打？” “我这回没带陆军，陆战我是打不了，珠江口腹地水浅，我的船队也没法再往北深入了。不过李魁奇那厮在汲水门布下了重兵，我已派船封锁了汲水门两头的水路，接下来就看能否招降此处的贼人罢？” 何汝宾早定打定主意此战全听林海的，闻言捋着胡子道：“甚好，就依贤侄之意。” 是夜，林海派了一名被俘的海盗头领去汲水门劝降，结果却像肉包子打狗一般有去无回、 第二日一早，一名被俘的黎忠国手下被放了回来，说是汲水门海盗不愿投降，要与官兵见个高低。 林海闻言对何汝宾笑道：“看来贼人们内部意见不一，应该还是有些头领想投降的。” 何汝宾点头道：“老夫也是这么认为，否则也没必要放人回来传信了。” 汲水门位于大屿山岛的东北角，西边是大屿山北水道，南边是西薄寮海峡。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攻方都是处于下风向，而汲水门海盗显然是有纵火船的。 此外，汲水门东边和北边都是大陆，如果战事不利也可以选择往陆地上跑，当然代价就是要放弃他们的战船。 正因如此，何汝宾才赞同林海的判断。毕竟汲水门海盗是有退路的，放人回来传信只能说明他们内部有人不愿弃船登岸，若是海上守不住，那就会考虑向官兵投降。 何汝宾沉吟了片刻，接着又道：“贤侄，强攻汲水门怕是会伤亡惨重，要不干脆收兵算了。” 截止到目前为止，此战斩获的首级和俘获的贼船已不在少数，足够他何大帅向朝廷交差了。何汝宾当然想获得更大的战功，但却不愿意为此欠下过多的人情。 不料林海却摇了摇头：“既已派人劝降，就这么收兵那是低了我林某人的名头。仲升公放心，汲水门我自有办法拿下。” (本章完) 第311章 海上轻骑兵 三月三，上巳节。林海留下广东水师和葡萄牙船队在番鬼塘水寨留守，自己则乘坐定远号来到了大屿山北水道。 昨天主战场的扫尾工作结束后，广东水师和葡萄牙船队都来到了大澳，林海就把四艘护卫舰派去增援魏晓东。 此外，在担杆水道搁浅的两艘通报舰也赶了过来。昨夜七时许，这两条船在朔望大潮达到最高水位时脱离了险境。 另外三条触礁的通报舰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损管失败后全部沉没。不过船上的海军将士大多活了下来，他们游到了四尺岩礁上，甚至有几个水性好的还顺手捞回了一门锻铁四斤炮。 所以大屿山北水道如今聚集了海军部现存的所有西式帆船，包括1艘巡航舰、4艘护卫舰以及17艘通报舰。 而在汲水门的另一侧出口，大屿山东边的西薄寮海峡北端，会友公司的6艘老闸船和黎忠国部70多条船仍在原地。不过在陈汤号抵达后，郑廷球就下令停止了主动进攻，由断断续续的佯攻改为封锁。 定远号抵达大屿山北的前线后，林海召集各舰舰长到旗舰上开会。这一次，他没有按照惯例让大家发表意见，而是直接安排好了战术。 大屿山北航道大致呈东西走向，形似一个开口朝向西边的喇叭，越往东越窄，中间横亘着大、小磨刀等沙洲。 这天的风向为东北偏北，定远号在靠西的开阔水域迎风停航，四艘护卫舰在南、北两侧一字排开，犹如卫兵一般拱卫着旗舰。 “总座，你方才发布的战前训令，我听着有些像骑兵的半回旋战术。”石壁在定远号上对林海说道，他曾经多次在林海去往大明时负责统筹金河国防务，对尖兵司的战术也有所了解。 “你说的没错，通报舰灵活机动，就像是海上的轻骑兵。不过，把轻骑兵战术用于海上却不是我的原创，早在四十年前就有人这么干过……” 林海望着刚刚起航的进攻舰队，只见十七艘通报舰则排成了三列纵队，乘着远迎风向喇叭状海峡的东侧咽喉处行驶，那里便是汲水门。 舰队的主将仍是魏晓东，此时的风向稍稍东移，舰队在乘着远迎风航行，一刻钟后便已逼近了汲水门西侧一公里处。 “第二、第三分队停止前进。”随着魏晓东一声令下，行驶在中路最前方的旗舰路博德号挂出了信号旗，左右两侧的分舰队按照战前训令分别向南北散开，随后下锚停航。 中路的六条通报舰则是继续以一列纵队向汲水门逼近，海盗很快派出三十多条战船迎战，这些战船的船型五花八门，有大有小，其中有无纵火船还不得而知。 隆隆的炮声很快响起，那是海盗船队里广船和福船的船艏发熕，口径大致与海军部通报舰的侧舷炮相当。 水花在舰队的前方不断溅起，魏晓东没有下令还击，六艘通报舰仍然以一列纵队沉默地向前。终于一发炮弹击中了路博德号的船壳，但却并没能将其打穿，双方的距离还是太远了一些，海盗船艏发熕的倍径也有些短。 “左满舵，调头！”魏晓东在这一炮之后下令调头，路博德号的水手随即转帆捩舵，船身很快在舵轮和驶帆杆的操纵下打横。 “右舷齐射！”魏晓东抓住时机果断下令，路博德号终于开火了，右舷的4门四斤炮同时喷出火舌，顿时将对面一条福船的甲板上打得狼藉一片。 路博德号完成调头后，乘着侧尾风向西逃窜，紧随其后的五艘通报舰依次转舵调头，并在船身打横的时候送给对面一轮侧舷齐射。 二十多炮下来，海盗船队大多数选择调头回港，只有十余条船仍然继续追击。魏晓东将这十来条船引入左右分舰队的埋伏中，随即返身一击，海盗的追击船队登时陷入三面包围的交叉火力之中。 林海也适时派出两艘护卫舰上前支援，很快就将海盗的追击船队打残，这十来条头铁的敌船最终只跑回去两条。 第一轮交火至此结束，接着杨仆号率领第二分舰队出击。 这一回海盗学乖了，干脆就没有派船迎击。杨仆号灯六条通报舰依次在逼近海盗船队之后调头回旋，用侧舷炮与敌军交火，短暂的炮战并没有造成重大伤亡，会友公司这边也只是略占上风。 不过在第二分舰队完成调头时，第三分舰队又开始行动了，依然是送给了海盗船队一轮炮火，当然自身也挨了几炮。 就这样，三支分舰队轮流出击，不断在外围开炮骚扰，但却始终不肯逼得太近，以免让海盗的纵火船近身。 众海盗不胜其扰，这天中午组织了上百条战船追击，结果被一路引到了开阔水域，让定远号的炮手们也过了一把瘾。 “总座，真有你的，我从来没想过骑兵的战术还能用到海上，就算是戚爷爷再世只怕也想不出这主意。”石壁对着林海就是一顿彩虹屁。 “那倒不一定，戚少保平生大小百余战，南、北、水、陆未尝一败。他老人家最擅长的就是因地制宜，若是戚家军有我们的通报舰，说不定也会使出一样的招数。” “那他也比不上总座，海军部的通报舰还不是总座设计的。”石壁继续他的彩虹屁输出。 林海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两声，他总不能说这是抄的后世船模图纸吧？ 只听石壁又接着问道：“总座方才说四十年前就有人在海战中用过半回旋战术？” “没错，那是发生在泰西的一场著名海战，用过类似战术的是英圭黎人……” 林海所说的这场海战就是1588年的格拉沃利讷海战，所谓英国人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成为海上霸主的那一战。 得益于盎撒人的宣传机器，这场战争的意义在后世被无限夸大了。西班牙人的海上霸主地位并没有因为这一战而动摇，而且他们的失败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运气不佳。 不过在这场海战中，英国佬因地制宜的战术确实是可圈可点的。至于是不是受到当时刚刚兴起的手枪骑兵半回旋战术影响，那就不得而知了。 (本章完) 第312章 使节 上巳节中午这一战，汲水门海盗被拉瓦战术引诱，派出上百条船追击，结果被会友公司的巡航舰和护卫舰一顿胖揍，当场留下了一小半。 林海这回没有赶尽杀绝，直接派人去喊话劝降，结果绝大部分趴窝的敌船都选择了投降。 对于极少数的死硬分子，林海一边故技重施，让定远号用葡萄弹洗甲板。一边去派人请何汝宾，让广东水师来跳帮扫尾，其实主要是从尸体上割取首级。 何汝宾到来后，林海一面审讯俘虏，一面让魏晓东继续率通报舰队去汲水门开炮骚扰，他甚至把刘琨号和祖逖号这两条斯库纳帆装的护卫舰也派了过去。 结果这回海盗再不肯出击了，打定主意当缩头乌龟。直到傍晚时分才试图用纵火船反击，结果仍然是徒劳无功，不过是损失了几十条小船罢了。 此时，林海对俘虏的审讯也已结束，他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李魁奇本人并不在汲水门，也不在大屿山岛上。 如今，大屿山岛上的海盗都已聚集到汲水门处，总人数有五千之众。这其中有一半以上是新近投入李魁奇麾下的珠江口海盗，统兵头领是石壁昔日的结义兄弟马玄生和徐贵相。 这些珠江口海盗大多是愿意投降的，尤其是如果能向黎忠国投降，那他们的顾虑会更小。 但奈何马玄生、徐贵相二人不敢降，再加上李魁奇的老部下们也不愿降，害怕官兵会出尔反尔将他们割了首级报功。 目前，李魁奇的老部下们大多数倾向于弃船登岸，少部分则想从西薄寮海峡北端突围。在他们看来，要和郑廷球、黎忠国部拼一场还是有希望的。 不过，这两种方案最好都能带上珠江口海盗一起，毕竟人家是地头蛇，对本地的水陆地理更加熟悉。 但除了马、徐二人之外，珠江口海盗中愿意突围的没有几个，这两人还在做部下的工作。 得知汲水门海盗的详细情报之后，林海叫来了黄三，就是前年东山之战时两头忽悠的那个郑军使节，后来刘香投诚时也是通过他牵线搭桥。 黄三并没有跟着刘香去往济州岛，而是在金河国定居了下来。林海亲自安排给他分了田地，并在警备司户政局给他安排了个副科级，这是民政院行政级别的最末一等，但要是换算成军职也相当于副哨长了，一般哨长转业也就是副科级待遇而已。 加入会友公司以来，黄三一直兢兢业业，他主要负责与魍港俘虏相关的民政工作，也算是干出了一些成绩，半年之后就升为了正科。 随着警备司户政局升格为警备总署户政司，黄三如今已是副局级干部，由于他对李魁奇部的情况比较熟悉，所以这次林海特意点名把他也带了过来。 “小人黄三，拜见总座！”黄三这个级别见到林海的机会不多，单独召见更是从来未有之事，一时之间竟然激动得跪了下来。 “黄副局长，你这是作甚？快快请起罢。”林海有些意外，金河国除了少数正式场合之外不兴跪礼，这黄三加入公司也快一年了，怎么还是这副作派？ “总座，属下这是感恩你老人家的再造之恩……”黄三恭恭敬敬地向林海磕了个头，方才起身。 “你实心任事，就是对本座最好的回报……”林海迟疑了一瞬，接着才说出召见黄三的目的，“黄三啊，这次叫你来，主要是想问问你，是否愿意去汲水门劝降？” 黄三这次被点名从征，铆足了劲想在林海面前露个脸，不料半个多月下来却未蒙召见，今日回头被召见就是让他做劝降的使节…… 这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一个不小心就是三刀六洞的下场，黄三战战兢兢地回道：“总……总座，这……这事吧，这个……” 黄三嗫嚅半晌说不出个整句，林海不耐烦地打断他道：“黄副局长，我方才是问你愿不愿去劝降，并没有给你下军令。你如今在民政系统任职，战阵之事本就不是你的职责，你若是不愿去尽可明言，本座绝不会怪你。” “总座，我……属下……”黄三仍是不敢拒绝，哆哆嗦嗦的样子正如当年东山之战时一样猥琐可笑。 “行了，你的意思我已知晓了。本座用人向来只用其长、不用其短，你是民政官员，公司对你的评判只以本职工作为准，你退下罢，不要胡思乱想，今日之事本座也绝不会对其他人说起……” 林海说着又对身边的蝰蛇等人道：“你们几个也是，今日之事谁敢出去乱嚼舌头，本座定不轻饶。” 蝰蛇等人肃容回道：“是，总座。” 黄三长舒了一口气，向林海拜别后退出了定远号的尾大舱，走到门口后他忽然又转身回来：“总座，属下愿去劝降！” “黄副局长，本座已说了不会勉强于你，更不会怪你，你安心任事即可。”林海头也不抬地予以拒绝，他此时已不想派黄三去了，此人胆小怯懦，担当使节之任多半是只会丢人现眼。 “总座，属下是真心实意想要去做这个劝降的说客！”黄三的语气仍有些颤抖，但好歹能说出完整句子了，而且不再结巴。 “哦？你为何又改主意了？”林海感到有些意外，不由抬起头来，只见黄三昂首挺胸地站在帅案前，同时尽量控制着身子不要哆嗦。 “好教总座知道，黄某二十多年前刚出海的时候，那也是砍头只当风吹帽的主，道上哪个大哥见了不要道一声好汉？” 黄三说着又对林海拱手道：“总座对黄某一家有天高地厚之恩，这条命就卖给总座又有何妨？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 林海仍然有些犹豫：“黄副局长，莫要强充好汉！你十几岁时不怕死我信，但如今已是不惑之年，怕是早没了当年的英雄气概。” 黄三又道：“总座，东山之战时属下之所以那般怯懦，那是因为顾忌魍港的家小。但如今属下的妻儿在金河国衣食无忧，犬子还能上学识字，我却不愿再当那被人轻视的无胆鼠辈了！” “成！那你就去罢，先说好了，若是此去跌了我们会友的名头，就算最后因公捐躯，也是有罪无功，令公子是享受不到烈士遗孤待遇的！” “谢总座成全，属下绝不辱命！” “好，黄副局长此去，我料多半不会有事。不过为防万一，你还是先留下遗言，本座定会亲自转达给你的家人。” 林海终于下定决心派黄三出使，他老于世故，又和李魁奇手下的头领十分熟稔。这是黄三最大的优势，也是林海最开始就考虑他的主要原因。 “总座，黄某只有一个年方十岁的儿子，正是属下的浑家所出。我要是死了，家里的事一切就由属下的浑家作主，黄某并没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黄三迟疑了一瞬，忽又道：“倒还真有一事，我去年新讨了一房妾室陈氏，二十两银子买来的黄花大闺女。黄某要是死了，请总座告诉我那浑家，不管陈氏愿与不愿，必须让她替我守节，不准再将她转卖他人。” (本章完) 第313章 招降 入夜后，一弯新月爬上了珠江口的夜空。 林海早在傍晚时分就下令收兵，大屿山北航道的硝烟早已被海风吹散，水面上静悄悄的，淡淡的月华在浪尖跳跃。 戌正时分，海面上传来微弱的桨声，将夜色衬得更加宁静，那是林海派去劝降的一条疍家艇。 小艇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黄三，另一个则是被俘虏的珠江口海盗陈五。后者本身也是一个水匪团伙的大哥，手下仅有几十人，原本是依附于黎忠国，后来又被李魁奇招降，归属于马玄生麾下。 两人到了汲水门附近，很快就被海盗的哨船拦下，问明来意后巡哨的海盗便将他俩绑到了哨船上，押回去交给各位头领们发落。 麻绳上身，黄三又有些后悔，他想起了家中鲜嫩可口的小老婆，那可是碧玉破瓜时的年纪，买过来还不到三个月就要阴阳相隔了吗？ 黄三的结发妻子是十多年前抢来的渔妇，比他老黄还要大上好几岁，此前有没有生过孩子他至今都不敢确定。眼看年过不惑，好容易从官奴里买了个未经人事的小娘子，他还没享用够呢，怎舍得忍痛割爱？ 巡船驶入汲水门腹地，一路经过了不少海盗船，出来看热闹的海盗也不在少数。黄三认得这些守在外围的都是李魁奇旧部，这些昔日兄弟看着他黄某人大多面色不善。 想起李魁奇对待叛徒的手段，黄三越来越胆寒，止不住地开始浑身哆嗦起来。 “黄头儿，你尽管放宽心，我料咱们这一遭定然能全须全尾地回去。”陈五在一旁劝慰黄三，他是今日午间投降被俘的，几十个手下也都被一网打尽了，和黄三一样也是自愿来做劝降说客。 这个陈五为人比较热衷，他见黄三投诚较早，而且在会友似乎有些地位，因此存了巴结心思。 谁知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黄三没好气地回道：“也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你是兵败被俘的，他们自然不会为难你。老子却是主动向林大人投诚，这他娘的能一样么？” 黄三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传来个声音：“这不是陈五哥吗？你们几个搞什么鬼，为何要绑着陈头领？” 黄三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又停着七八条船。众海盗在汲水门没有营寨，这几天都是住在船上，那几条船上的人黄三都不认识，显然是不久前被李魁奇招降的珠江口水匪。 只听那巡哨海盗向对面船上为首的人拱手道：“胡头儿，陈头领已经向狗官投降了，这是回来做说客的。” 那胡头儿却满不在乎地回道：“那又怎么样？赶明儿说不定大家伙儿都得降，你们几个撮鸟赶紧给陈五哥松绑，老子带他去见各位头领。” 巡哨海盗是李魁奇旧部，为首的小头目闻言迟疑道：“这……胡头儿，巡哨之事可不归你老人家管，请恕小的不敢遵命。” “妈个巴子，老子大小也是个头领，说话不好使是罢？”胡头儿轻轻唿哨了一声，周围几条船上顿时钻出来上百条汉子。 “胡头儿，既是你老愿意代劳，小的自然听命。”小头目见机不妙，赶紧下令道，“兄弟们，咱的差事办完了，把这两个说客交给胡头儿罢。” 就这样，黄三和陈五被移交给了珠江口水匪胡汉。 胡汉一边下令给陈五松绑，一边又指着黄三问那巡哨海盗：“这个鸟大汉又是什么人？” 巡哨海盗回道：“他啊，名字叫黄三。当年是郑大当家手下的头领，后来却当了叛徒，听说刘香那厮就是被他鼓动投了那姓林的狗官。” “哦，是这么个人啊。”胡汉接着又对手下道，“这个姓黄的先不要松绑，勒紧点。” 胡汉押着黄三、陈五两人去往几个大头领所在地，沿途呼朋引伴地喊上了一堆中小头领，这些人基本都是珠江口水匪出身，如今都归马玄生、徐贵相二人统带。 马、徐二人是汲水门海盗的最高层，不过他俩上头还有个叫李梅宇的。 此人是李魁奇的义子，在团伙中坐第三把交椅，地位仅次于李魁奇和陈盛宇。李魁奇对这个义子十分信任，否则当初也不会将最为紧要的汲水门交给他防守。 马、徐二人是后来被派到汲水门增援的，他们手上的兵力看似比李梅宇还多一点，但其中大多数人并不服这哥俩。而且如今李魁奇本人被打得落荒而逃，不少人都暗存了投降的心思。 汲水门如今的局势颇有些微妙，有鉴于此，李、马、徐三人作出了周密的部署。三人的心腹都被安排在了身边，两个方向的对敌前沿都是李魁奇旧部，像胡汉这些人则被夹在了中间。 胡汉故意喊上一帮珠江口系的头领，就是不想让李、马、徐三人独自面对说客，这事还得是大家伙儿集体决策，海盗在危急时刻向来都是要讲民主的。 “胡头领，你这是要做什么？莫非信不过我等几个当家的？”徐贵相见手下头领们聚在一起不宣而入，一时有些慌乱，他不敢斥责众人，就逮着挑头的胡汉质问。 “徐头儿这话说的，你老人家素来讲义气，当年你义兄石壁，还有后来的黎老大那都是有口皆碑。我胡汉算哪根葱？怎敢信不过你老人家……” 徐贵相闻言老脸一红，他义兄干咳了一声道：“众家兄弟都来了也好，正好大家伙儿听听那姓林的又有什么诡计。” 马玄生说着又向坐在他和徐贵相中间的李梅宇道：“三当家，虽说官兵说话向来不算数，但人家既然派人来了，咱们不妨听他要说些什么？权当听个笑话罢了。” “不急，笑话有一个人说就够了，先待某行了家法再说……” 李梅宇说着站起身来，指着黄三道：“这厮当年是魍港的叛徒，原是钟六老的手下，六老在东山海外惨死于林狗官之手，这厮却背主求荣，鼓动刘香那厮一齐投了姓林的狗官。诸位都是道上混的，此等不忠不义之辈，你们说该当如何处置？” (本章完) 第314章 好汉 “下油锅！” “拖龙骨！” “绑在铁锚上晒人干！” “那太慢了，直接在关帝君神像前剖腹剜心！” 李梅宇话音刚落，他手下的心腹头领立马纷纷起哄。这帮人大多不信任官兵，没被逼到绝路上是断然不会投降的，现在他们至少还有弃船登岸的选项。 但胡汉这些珠江口系的头领却别有心思，他们中有不少人是认识石壁的，而且刘香、黎忠国先后投了林海也没听说被割了人头向朝廷邀功。既然如此，他们为啥不能考虑招抚？ 李梅宇上来就杀使节，这明显是想把抚局搅黄了，不过他搬出江湖道义说事，一时之间也没人好出言反驳。 黄三听着周围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登时就唬得面如土色，不过他好歹还记得林海临别时所说的话，当即就梗着脖子哆哆嗦嗦地叫道：“姓……姓李的，你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晓得甚事？爷爷当初那叫弃暗投明，你这厮话说得敞亮，怎么不把你身边那两个三姓家奴给宰了？” 马、徐二人闻言都是面红耳赤，李梅宇却不想多费口舌，一心只想快刀斩乱麻：“来人哪，把黄三这个叛徒给我押到关二爷面前千刀万剐。” 黄三听到千刀万剐，登时就湿了裤裆，他这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不能把儿子的烈士遗孤待遇给搞丢了…… “李梅宇，你这忘八羔子，你爹李魁奇就是个老乌龟，先是背叛老船主，接着又背叛郑芝龙提前开溜，这回在珠江口又临阵脱逃。你他娘的还有脸骂老子，你怎么不骂你爹那个老乌龟……” 黄三被押下去时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直接把辱骂对象从马、徐二人改为了李梅宇和他义父，而且他说的基本都是事实，李魁奇两次临阵脱逃确实是有些丢脸。 李梅宇毕竟年轻气盛，听到这话登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喝命道：“且慢，这厮辱我太甚，我要亲自结果了他。” 黄三就想激怒李梅宇给他来个痛快，被押回来后瞠目大喝：“你要杀便杀，黄老子皱皱眉头就不是好汉！爷爷在黄泉路上还要等你这忘八羔子一程，看你兵败之后是怎么个死法？还有你爹那老乌龟，早晚也要落在林大人手上，我倒要看看谁死的最惨？” 李梅宇有心折辱一下黄三：“你这厮裤裆都湿了一大片，少他妈的在这里给老子逞英雄！” “老子那是尿急！”黄三此时只求速死，继续开嘲讽道，“实话告诉你，老子如今可是林大人的爱将！你要是个带把的，现在就一刀杀了老子，看林大人将来会怎么摆弄你这忘八羔子，还有你爹那胆小如鼠的老乌龟……” 李梅宇闻言气急，正待一刀结果了黄三，却不料早被松了绑的陈五闪身挡在他身前：“姓李的，你不敢出去交战，只敢在这里抖威风，算什么好汉？我陈五也是来劝降的，你连老子也一并杀了罢！” 陈五这一下算是救了黄三的命，他话音刚落，珠江口系的众头领纷纷鼓噪起来：“三当家的，陈五哥是条好汉，你要杀他我不服！” “我也不服，陈五哥是兵败被俘，这是你们几个当家的用兵不当，中了官兵的埋伏。” “没错，陈五哥严遵军令穷追不舍，最后落入狗官手中，如今反要被处死？那敢问中途逃回来的头领又该当何罪？” “不服，我们不服……”众头领一拥而上护住了陈五。 大家伙这一起哄，李梅宇也不敢犯了众怒，毕竟他的嫡系部队还有不少远在外围。 这时，马玄生眼见手下头领都要跳反，也只得出面打圆场：“三当家，有道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黄三这厮虽然可恶，毕竟是使节，咱们就先听听他和陈五哥怎么说罢。” 李梅宇强压住满腔怒火，盯着黄三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黄三这时倒摆起谱来了：“先给爷爷松绑。”话音刚落，胡汉已一刀割断了黄三身上的麻绳。 李梅宇恨恨地在胡汉身上剜了一眼，只听他一边给黄三解绳子，一边问陈五道：“五哥，黄头领说他是林大人爱将，可是在扯谎？” 陈五当即回道：“爱不爱将的我陈五不清楚，但却亲耳听到林大人叫他黄副局长。我专门找人打听了一下，副局长在林大人麾下比哨长还高一级。” 这话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却是假的。陈五压根没打听过啥是副局长，不过明军某些营头是有局这个编制的，局的长官称百总，是哨长的上级。 众海盗大多都听说过明军的一些编制，陈五这话当即就引起了轰动，就算是副百总那起码也得是百户衔了，这么说黄三这厮如今竟是个六品官？ 黄三身上的麻绳已经解开了，他对众人团团一揖道：“诸位兄弟，林大人这次派黄某来此，主要是给大家伙儿带个话。过去你们给李魁奇卖命，两家兵戎相见那是各为其主，如今李魁奇弃了众兄弟逃命去了，林大人也不愿为难大伙儿，有愿投诚的一律优待……” “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呢？与其信当官的那张嘴，倒不如信珠江口的水鸡都是贞洁烈女。”马玄生出言打断黄三。 “就是，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诸位兄弟有几个不是被狗官逼得活不下去，这才跑到海上落草。”李梅宇手下的心腹头领也出言附和。 黄三见状高声道：“我家林大人和别的官儿不同，他是海上出身的，说白了和你我都一样，所以江湖道义还是会讲的。现如今，老船主的独子李大公子也在我们会友，坐着第三把交椅，刘香老投了我家林大人，更是保留了半独立的地位，正所谓听调不听宣……” “黎老大如今也是和刘香老一般，林大人是发粮不发饷，帮里的事务他老人家也不插手，只要求会友需要时能一同出兵。我家林大人还说了，诸位要是愿意归降，愿归刘香老的就归刘香老，愿归黎老大的就归黎老大，都在诸位。” (本章完) 第315章 终局 黄三这番话说完，周围顿时一片嘈杂，一众海盗头领纷纷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别说珠江口系的水匪了，就连李梅宇手下的个别头领听了都有些心动。 他们对投降朝廷顾虑重重，毕竟说不好哪天就像汪直那样被阴了，但跟着刘香混却又是另一码事了。 何况，刘香这人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当初东山之战他不顾生命危险，在交换俘虏的谈判中主动要求出使，这事郑芝龙旧部都是心知肚明的。 至于珠江口系的海盗，那对黎忠国的为人也是信得过的。黎老大和刘香一样，虽然贪婪狡诈，但是做了那么多年大哥还是爱惜羽毛的，至少不会公然做出有违江湖道义之事。 眼见情况有些不妙，李梅宇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姓林的狗官也当真是技穷了，我等海上丈夫岂是不经事的愚夫蠢汉，这等把戏骗得了谁？” 马玄生也在一旁高声道：“三当家说得不错。黄三，我来问你，林狗官大费周章，最后是减了自己的功劳，为他人作嫁衣裳，他为何如此？”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想要你死，还有你义弟徐贵相，我家林大人说了，汲水门人人可降，唯有你们两个必须死！” 黄三顺势将马、徐二人和手下头领对立起来，接着又道：“诸位头领，实不相瞒，我们会友这次没有出动陆兵，林大人一开始就没打算对诸位赶尽杀绝。他老人家这次之所以要来珠江口，一是为了给黎大当家的助拳，二是为了捉拿马玄生、徐贵相这两个三姓家奴。” 马玄生闻言脸色铁青，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当年干的那档子事在珠江口水匪中那是人尽皆知，此时他无论说什么，都难免会有人认为是为了自身利益想把众人都拖下水。 陈五这时也趁机高喊道：“兄弟们，林大人确实是这么说的，这事我可以作证。” 其实这话林海还真没说过，不过他向黄、陈二人交代了，招降的突破口就在珠江口系的头领身上，必要时可以利用马、徐二人的黑历史挑拨离间。 李梅宇感到再这么下去情况会有些失控，当即厉声喝道：“林狗官未免太小瞧我李某人了，我岂会做出那卖友求荣之事？来人，给我把黄三拿下！” 但包括胡汉在内的好几名珠江口水匪却一拥而上，挡在黄三身前道：“三当家，这事关系到众兄弟的身家性命，却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李梅宇大怒道：“胡汉等人通敌，与我一并拿了。” 不想这下却激起更大的反应，更多的珠江口水匪上前聒噪起来，有那性子急的已经抽出刀来，就是不让李梅宇手下捉拿黄三等人。 双方开始对峙起来，李梅宇收回命令也不是，不收回命令也不是，一时之间有些下不来台。 幸好马玄生还是足智多谋，这时忽然开口道：“诸位兄弟，且听我一言，不是我马某惜命，林狗官想要你等投降，却派了两个降将来做说客，这未免有些诚意不足。且不说石壁了，只要他派黎忠国来此，你等要降便降了，马某甘愿受死！” 这话终究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珠江口系的头领们大多也是不信任林海的，不过他们信黎忠国。 要是黎忠国亲自来此说出黄三那番话，他们早就当场反了，只要双方一打起来，林海定然会趁势进攻汲水门，到时落败的肯定是李梅宇一方。 但现在他们不敢这么做，主要还是对林海的招降心里没底，谁知道会不会最后火拼双方都被会友公司一网打尽？ “马头领这话倒也在理。”一名珠江口水匪头子站出来对李梅宇道，“三当家，何不放这黄三回去传话，让那姓林的再派黎老大来此。若是黎老大不肯来，我等自当齐心对敌，再无二话。” 珠江口系的头领闻言纷纷附和，李梅宇也无法可想，只得点头同意道：“既是众兄弟都是这个意思，某也不能一意孤行，就依了众人之意罢。” 是夜，黄三和陈五被放了回来。林海听完劝降经过后，连夜从大屿山北航道来到西薄寮海峡北端，去不去汲水门劝降，他觉得最好还是让黎忠国自主决断。 毕竟招降珠江口水匪主要还是为了加强黎忠国部的实力，会友公司是不会直接收纳这些人的，海军部现在最缺的不是人而是船。 就林海个人而言，他其实不太倾向于让黎忠国去冒险。毕竟此人在广东水匪中颇有威望，要是就这么折在了汲水门还是有点可惜，再想找这么一个既有威望又有交情的黑手套可不容易。 “黎大当家，情况就是这样，去不去汲水门都在你。”林海详细说明了自己的意思，免得对方出现误判，迫于自己的压力前去冒险。 “林大人，我去！”黎忠国不愧是有几分气魄的，当即就做出了决定。 然而还没等他出发，汲水门海盗一大早就派船来请降了，原来昨夜李梅宇等人已经弃船登岸，走陆路逃往了大陆。 马玄生昨夜那番话其实就是个缓兵之计，只为争取一夜时间，劝说李梅宇带着李魁奇旧部逃亡。 放回了黄三和陈五之后，马玄生在李梅宇面前极言黎忠国一定会前来劝降，到时若是煽动珠江口系水匪与会友公司里应外合，再想走也就不容易了。 李梅宇本人其实不太想走陆路逃亡，尤其是如果不能裹挟珠江口水匪一起走的话，毕竟损失这么多人和船总是会让人肉疼。 何况刨除马、徐统带的珠江口海盗，他手下现在也就两千人，一旦广东方面调集大军围剿，还真不知是何结局？ 6◇9◇书◇吧 不过形势比人强，李梅宇也考虑不了那么长远，只能是连夜召集众头领开会，是走是留各随人愿。 胡汉等珠江口水匪绝大多数都选择留下，李魁奇旧部则基本都选择了逃亡。 双方最终达成一致，李梅宇等人逃走时不能破坏战船，胡汉等人也不得趁机搞事，以免落得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下场。 珠江口之战至此落下了最后一幕，李魁奇旧部被歼灭了一小半，剩下的都从水陆两途逃出生天，新近招降的珠江口水匪则向林海投降，最后被安排给了黎忠国统带。 这个结果对林海来说是可以接受的，正如黄三所言，他此行本就没打算对李魁奇赶尽杀绝，而是存了养寇自重的心思。 同时，这对他接下来安排黎忠国部的去向也有帮助。毕竟李魁奇若是能收拢旧部的话，实力仍在黎忠国之上。 (本章完) 第316章 去西 南沙的水路簿 大屿山大澳，小小的港湾中挤满了各色船只，总数有三百多条，其中将近有一半是汲水门之战俘获的敌船。 与大澳港湾的盛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岸边的番鬼塘水寨此时已是一片废墟，被炮火洗礼之后只剩下满地的焦木断竹。 大澳毕竟是全岛最好的港口，林海在完成招降之后，就下令联合舰队全体在此集合。这一仗打得颇为艰苦，他的士兵需要休整，战舰也需要修理和维护。 黎忠国从自己的座船上下来，踏上了暌违未久的水寨陆地，眼前的狼藉却让他久久无语，这里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老巢了。 这一战，他深刻认识到了火炮的威力。同时，他也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今后绝不能脑子发昏背叛林海，这是他黎某人永远也惹不起的主。 “黎大当家，姜军师，我家林大人有请。”黎忠国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他转过身来，认得此人是林海的亲兵头子蝰蛇。 黎忠国和姜军师不敢怠慢，双双叉手道：“萧将爷，有劳你亲自传话。” 蝰蛇于是带着这翁婿俩登上了定远号，来到炮甲板后部的舰长室，黎忠国看到何汝宾和林海都在，于是向两人抱拳道：“草民见过林将爷、何总爷！” “黎大当家、姜军师、请坐罢。”林海向黎忠国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接着道，“今日请你二位来此，主要是想商量一下你部今后的去向，不知黎大当家是什么打算？” 黎忠国见何汝宾也在场，以为林海是想让他接受官府招安，迟疑了一下之后才道：“林将爷，要是你老人家允许，黎某仍想重建番鬼塘水寨，在珠江口安身立命。今后若是何总爷或林将爷有差遣，只需派人来番鬼塘言语一声，黎某定当从命。” 这番话相当于是委婉表达了不愿被招安的意思，林海点点头道：“黎大当家，我没有让你受抚的意思，你无需多虑。不过林某接下来就要撤兵了，李魁奇那厮实力尚存，你部若是继续留在珠江口，可有自保之计？” 黎忠国其实心里也没底，不过他嘴上却不肯认怂：“那厮即算收拢了残兵，最多也不过三千余众。黎某大半辈子都在珠江口打混，熟稔此地的水文地理，今后愿继续搜捕李魁奇，早日将这厮的首级献于林将爷！” “黎大当家如今麾下有三千之众，再在珠江口讨生活恐有些不便。想当年谢天佑就是部众过多，最后不得已上岸劫大户，林某毕竟是朝廷武将，真到了那一天只怕你我就要兵戎相见了……” 林海说着又道：“再说李魁奇，如今兵力虽不算多，但其部精熟火器，只怕黎大当家的轻易还收拾不了。而且我等这次在番鬼塘并无缴获，可见李贼手上仍有许多银子，若是他请来褚彩、蔡三、朱屎、周三等辈助拳，你部更是有覆亡之虞。” 林海所说的这几位都是东南沿海排得上号的大盗，清一色的福建人，其中褚彩主要出没于闽广交界，后三人则多活动于浙南闽东一带，当年都曾与盘踞澎湖列岛的李魁奇、钟斌称兄道弟。 这些人随便一个都有两三千部众，只要李魁奇重金收买其中一人，黎忠国部就将面临灭顶之灾。而李魁奇经此大败，必然是要找回场子的，林海他不敢惹，那就只能还拿黎忠国开刀了。 这道理不用林海多说，黎忠国自然也是明白的，他沉默半晌后道：“林将爷，若是你老允许，黎某愿率部前往东番，也好随时接受你老人家的差遣。” “去东番就不必了，我已给你寻了好去处。”林海说着站起身来，在舰长室墙上挂着的地图上指了个地方，“黎大当家，此处你可熟悉？” “琼州？”黎忠国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林海给他找了这么个地方，这不是离会友公司更远了吗？ 黎忠国和李魁奇、褚彩这些流毒数省的大盗不同，他的业务范围基本不出珠江口，与其说是海盗，倒不如说是水匪。 不过琼州府他还是去过几次，主要是因为广船所用的硬木多出自海南岛，黎忠国的座舰就是在琼州的船厂所买。 “琼州府、崖州、榆林港。”林海说出了他所指之地的准确地名，接着又对黎忠国道，“这是整个琼州府最好的港口，我想让你把新的水寨建在这里。” “林将爷，这……”黎忠国明显有些不情愿，他虽见识不多，却也知道这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要养活他手下的三千部众几无可能。再说此处离淡水太远，一旦李魁奇打过来，他连求援都来不及。 “关于此地的防御和生计，我都替你考虑好了，你无需多虑……” 林海挥手打断黎忠国：“先说防御问题，榆林港分为内、外两部分，其中内港入口十分狭窄，只要在咽喉处修几座炮台，架上几十门红夷大炮，别说李魁奇了，就算是全盛时期的郑芝龙也绝无可能攻入。这几处炮台我会直接派人驻守，当然早期可能就是一些简易炮垒……”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何汝宾，继续道：“除此之外，我已托了何大帅的关系，替杨七老谋了个崖州掌印千户的武职，半年之内就可到任。榆林港和崖州城离得不远，今后官面上的事你都可以找杨七老，广东官兵不会主动寻你麻烦，如此陆上也可保无虞！” 何汝宾在一旁点头道：“只要你不上岸劫掠陆上人家，这点本镇可以替你担保。” 这话其实就是给黎忠国画了个道道，不允许劫掠陆上人家，也就是说海上商船可以放开了抢，这种事官府本来也不太管得着。 黎忠国听了有些心动：“林将爷，何总爷，既是你二位都这么说了，黎某自当从命。不过黎某还有一点忧虑，如今我手下有三千人众，光靠这海上生意怕是难以养活，黎某就怕到时不能约束手下，反坏了你二位的一番好意。” “黎大当家勿虑，生计问题我也替你考虑好了。”林海说着拿出一本书来，“两位可知这是什么？” 黎忠国是不识字的，不过姜军师却念过几年歪书，他打眼往那书上一瞧，只见封皮上写着几个大字——去西、南沙的水路簿！ (本章完) 第317章 我们的南海 “这是去往千里长沙和万里石塘的海道针经？”姜军师疑惑地看着林海，不明白后者拿出这本书来究竟是何用意。 所谓千里长沙、万里石塘，后世之人更熟悉的名称分别叫西沙裙岛和南沙裙岛。 其实后世的名称未必比古称更贴切，毕竟西沙裙岛确实是以沙岛为主，但南沙裙岛却多是环礁，以“长沙”、“石塘”名之倒也颇为形象。 不过这两地在海南民间的另一种古称就颇为无厘头了，海南渔民每年乘着东北季风去往这两地捕捞，先到的西沙裙岛就被称为东海，后到的南沙裙岛则被称为北海，相当于是从“东北”二字里各取了一个字。 没错，海南岛的渔民从很早开始就去往这两地捕捞了。早在汉代，我们的祖先就将南海海域命名为“涨海”、“珊瑚洲”，到了唐代又出现“石床”、“石堂”、“九乳螺洲”等称谓。 及至宋代，“长沙”和“石塘”的名称始见于各类文献，西沙裙岛和南沙裙岛开始有了明确的区分。最晚从这时起，去往西沙和南沙的针路口诀已开始在海南渔民中代代相传。 而到了明代，形成文字的海道针经已不下十余种，详细记载了去往西、南沙各岛的针路，并且给绝大多数岛礁都命了名。 可以说，明代的海南渔民继承了祖先历时千年的知识传承，至此已基本摸清了整个南海的水文地理。 后世有人说三沙市的自古以来只能追溯到民国时期的九段线，这是纯踏马瞎扯淡！ 按照“最早发现、最早命名、最早开发经营、最早有效行政管辖”这四个领土主权要素，东大对南海的主权是无可争议的。而且前三个最早那是千真万确的自古以来，古的不能再古了。 早在会友公司成立之初，林海就派人去东南沿海各地，高价收购在民间流传的各种海道针经。 其中最让人惊喜的就是在琼州府各地买到数十种有关西、南沙针路的手抄本，林海命人将其汇总整理，并郑重其事地将合订本命名为《去西、南沙的水路簿》，就是他现在拿出来给黎忠国翁婿看的这个。 “没错，要去千里长沙和万里石塘，从琼州府出发最为便捷，而榆林港又是最近的港口。”林海用木棒在地图上比划着，“这两地有一种上好的肥料，鸟粪石，这就是我给你们准备的生计。” “鸟粪石？那是什么东西，用来肥田的吗？”姜军师不愧是念过几年歪书，脑子还是很灵光的。 “没错，我们金河国就是用这玩意来肥田……”林海这话不假，基隆外海的棉花屿就盛产鸟粪石，金河国去年的农业大丰收就有赖于此。 鸟粪石是一种极为优良的氮磷肥料，在前工业时代还没有化肥的时候，没有任何肥料可以与之相媲美。 19世纪末的南美太平洋战争就是为了争夺鸟粪石而打响，故而又被称为鸟粪战争。20世纪上半叶，小鬼子为了西沙裙岛和太平洋的鸟粪资源，也是没少下本钱。 林海成功受抚之后，接下来势必要大规模招收移民，仅靠花瓶屿上的鸟粪石还远远不够，所幸南海的鸟粪石矿藏对他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南海的自然资源当然不光是鸟粪石，海底的油、气且不说，这年代还利用不了，就光是渔业资源也颇为可观，否则海南渔民也不会一代代去往这荒无人烟的绝域。 “除了鸟粪石之外，西、南沙还盛产极品海参、龟板、珊瑚、珍珠，这些要么可以入药，要么都是名贵珠宝，目前除琼州府的渔民之外都无人问津。这些玩意你们要卖给会友也行，要发卖给其他商行也行，我是不干涉的。” 黎忠国听得有些头大，他大半辈子都是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几时做过有本钱的买卖？ 倒是姜军师很感兴趣，他接着又问道：“林将爷，那鸟粪石卖给别人也没人要，不知你老人家能出什么价？” 林海道：“若是在榆林港交货，那可以比照广州城的粪价，若是你们运到金河国来，那还可以再上浮两成！” 此言一出，姜军师翁婿俩顿时都像被打了一针鸡血，毕竟就连从小在海上打混的黎忠国都听说过，广州城里的粪商那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个个是腰缠万贯的大财主。 农业帝国没有什么比肥料更珍贵的了，所以自宋代起，各地粪业就被势要之家所垄断，堪称是一本万利。明清时期每个城市都有所谓的“粪道”，其实就是粪商们划分的势力范围，民国时期一条粪道的转让价往往高达好几百大洋。 “林将爷，鸟粪石你当真是有多少收多少？”黎忠国半天没说话，这时却十分急切，他身旁的姜军师更是像红了眼的兔子一样。 “当真！而且西沙和南沙的鸟粪石是你几辈子都挖不完的，别说三千人了，就是养活上万人也不在话下，这桩生意我可以许你在三年内垄断经营。” “那三年之后呢？” “三年之后再说，也许还是让你们独家经营，也许我会允许金河国的商人去承包这项生意。”林海也说不好什么时候能放开金河国的民间海外贸易，这取决于他何时有底气和大明摊牌。 原文在六#9@书/吧看！ 这番话让姜军师更相信鸟粪石生意大有可为了，当即就忍不住对黎忠国道：“岳丈，林将爷一番好意，你老就应下来罢。” 黎忠国却仍是有些茫然：“林将爷有命，我自当遵从，只是三年后我这些兄弟又要怎么过活？黎某是一口唾沫一口钉的莽汉，既已答应了不再劫掠陆上人家，今后就算是饿死也决不食言！” “你能信守承诺就好，否则我随时可以送你去见阎王！”林海说着又道，“我说过鸟粪石生意可以养活的人远不止三千，三年时间已足够你发展壮大了，到时候你可以去安南抢人，卖到我金河国做奴工，我一样是有多少收多少！” 这买卖倒是比较对黎忠国的胃口，他一下子心里就有底了，当即就推金山、倒玉柱，扑通一声在林海面前跪下：“林将爷，那什么榆林港我去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黎某人的再生父母。” (本章完) 第318章 老奸巨猾黄明佐 三月初七，在黎忠国完成手下众头领的动员工作之后，林海下令联合舰队有序驶离大屿山。 两天前的清晨，何汝宾已率部去往海防道驻所南头城，以便应对弃船上岸的李梅宇残部。广东海道史树德也早已接到传信，从大鹏所回到了自己的驻地。 林海让何汝宾带走了所有纯靠划桨的船只，包括被俘的敌船以及黎忠国部战船，全部被算作此战缴获的战利品。 毕竟从珠江口去崖州榆林港有一千六百里水程，要是带着这些没有风帆的船，那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去了。 好在汲水门一战缴获的帆船和桨帆船不在少数，足够装下黎忠国手下的三千部众及其家属了。 联合舰队驶出大澳之后分为了两部分，郑廷球率领会友公司的大部分舰船走大濠水道返航，林海则率领其余人等向西去往濠镜。 就在这一天，身在濠镜的李魁奇也与义子李梅宇取得了联系，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经此大败后竟然还保存了三千残部。 “老二，我们这就动身，去与梅宇会合。”李魁奇听到消息后十分兴奋，他此前已经收拢了从大西航道逃走的残兵，这时手上还有五条大船。 “大哥，我们的船不够啊！”陈盛宇及时制止了头脑发昏的李魁奇，“梅宇当家的现在手上一条船都没有，一旦与广东官兵交战不利，我们就连退路都没有了！” “不是还有五条船吗？” “五条船哪能装得下三千人？林海那厮实在是太强，我们丢下众兄弟先走还说得过去，若是与广东官兵交战再如此，大哥你今后如何服众？” “你说的有理。”李魁奇迅速冷静了下来，“那你说怎么办？再去买几条大船？反正我们手上的银子还多得是。” “就怕一时之间买不到合适的船，耽误事。”陈盛宇接着又道，“我看不如找黄老掌柜借几条船，反正黄家公子还在我们手上捏着。” “哈哈，不愧是你啊老二，去把那老和尚给我叫过来罢。”李魁奇心情大畅，他住得离黄明佐不算远，当即就叫陈盛宇去请人。 结果陈盛宇出门没过多久，就领着一袭僧袍的黄明佐回来了。原来这老货在李魁奇身边发展了眼线，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急忙赶来见李魁奇。 “老员外，怎么来得这般快？”李魁奇冷静下来后智商又在线了，顿时开始警觉起来。 “这不是凑巧了么？贫僧正要来拜访李施主，刚好就与陈施主碰上了……事情的原委贫僧都已知晓了，你要借船却也不难，只需答应贫僧一个条件。” 黄明佐不惜冒着眼线暴露的风险也要第一时间来见李魁奇，就是怕他得知李梅宇消息后就闪人了，不过他却谎称是从陈盛宇口中得知消息的。 这老货近几个月的经历也是够丰富的，他在厦门之战前拿出早已备好的度牒剃发为僧，并且迅速将家人、浮财以及浯屿的商船都从水路转移到了濠镜。 随后，黄明佐独自一人去了金华鹿田寺，谒见丁忧在家的前福建海道朱大典。 之所以要去找朱大典，是因为这老货并不想放弃他的生意。黄明佐的根基就在福建官场，他深谙狡兔三窟之道，又知官场险恶，因此早早就替自己备下了后路。 除了明面上的黄合兴之外，黄明佐暗中还掌握了另一个洋行，名为金盛明。这个商号的总负责人是他的远房族侄，不过早年间就由黄姓改为了金姓，户帖路引全都是假的，明面上和他黄家没有任何关系。 金盛明的海外渠道全都捏在黄明佐本人手上，因此他也不怕这远房族侄会背叛自己。如此一来，当他需要金蝉脱壳时，只需忍痛放弃黄合兴，那就可以继续他的海外贸易。 当然，他还需要在官场上重新寻找一个保护伞，所以第一时间就去找即将丁忧期满的朱大典。 朱大典过去曾从黄合兴拿了不少好处，而且此人很有些雄心壮志，也需要黄明佐这样的金主为他的官运铺路。所以在了解事情原委之后，他不仅没有揭发黄明佐，反而一口答应今后会罩着金盛明。 搞定了朱大典之后，黄明佐又第一时间来到濠镜，想要设法从李魁奇手中救下自己的独子…… 李魁奇听到黄明佐跟他谈条件，心知肯定是让他放了黄家公子，于是直接拒绝道：“老员外，令公子在李某这里过得挺舒服的，并不想回到你身边，要不让他亲自亲自来和你说道说道？” 黄家公子的小命就在李魁奇手上，还不是后者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 同样的把戏李魁奇已经玩了好几遍了，黄明佐自然不会信他的鬼话，闻言怒道：“李魁奇，你这厮好不讲理！老夫向来待你不薄，如今又主动来借船于你，你何必如此戏耍老夫？” 这老货一激动都忘了自称贫僧了，李魁奇却仍在装傻充愣：“老员外，李某对你老人家向来是恭敬得很，这话是从何说起？” 黄明佐气得不行，不过却拿李魁奇这赖皮赖骨的滚刀肉毫无办法，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晓之以理道：“李施主，你何必捏着犬子不放？厦门之战后，我黄家的水手大多都散去了，如今贫僧手下能跑船的也没几个人，正需要你替我销货，你还怕我不肯跟你合作不成。” 李魁奇看他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再加上眼下有求于人，于是干脆也直言道：“令公子如今也是见不得光的，在李某这里也一直是好吃好喝供着，身旁还有好几个美人伺候，你又何必急着要让他回去呢？” 陈盛宇也在一旁劝道：“老员外，你要找个海商销货容易得紧，我们要找到好的货源却是太难。我大哥手下有好几千人要养活，不能不留一手，你老且放宽心，令公子在我们船上绝不会受任何委屈。” 黄明佐见收了自己银子的陈盛宇都这么说，心知今日肯定是要不到人的，而且李魁奇马上就要离开濠镜，看来是时候使出最后一招了。 “二位既如此说，那便罢了……”黄明佐长叹一口气，接着道，“如今你我都是一家人，林海那厮才是我们共同的大敌，贫僧有一计可以除掉那姓林的狗官，不知李施主可愿听一听？” 这句话可算是打在了李魁奇的七寸上，他腾地站起身来：“老员外，你有什么计策？若是果真能除掉林狗官，李某情愿拜你老人家为义父，并且立马将令公子送还。” 只听黄明佐不紧不慢地吐出四个字来：“联手红毛！” (本章完) 第319章 科恩的连横，VOC与明国海盗大同盟 “联手红毛？”李魁奇还以为黄明佐有什么好计策呢，听到这话顿时大失所望，“当年郑芝龙就想让红毛出兵帮他对付那姓林的，但吧城的红毛王却没有同意，如今我们和红毛的关系还不如郑芝龙，又如何能请得动人家？” “此一时彼一时也，李施主还不知道罢，吧城的红毛王已经换人了。这个新夷酋名字叫科恩，已经在着手对付会友了，但红毛虽有坚船利炮，人手却嫌不足，要想彻底灭掉会友，就必须与我大明的海上豪杰联手……” 黄明佐之所以知道VOC总座科恩已经在着手对付林海，原因就是去年苏鸣岗奉命回国打听会友公司的消息，当时不仅去厦门找了许心素，而且也去漳州找了他黄某人。 天启二年红毛侵据澎湖武力求市，黄明佐曾作为福建巡抚商周祚的特使，与千总陈士瑛一起出海前往巴达维亚与VOC谈判，当时就曾与科恩见过一面。 这次苏鸣岗回国，黄明佐问明来意后感到事情并不简单：科恩绝不是那么天真的人，他很可能是在刺探会友公司的情报，并打算将其扑灭！ 虽然和科恩只见过一面，但黄明佐却做出了比苏鸣岗更准确的判断，因为他大半辈子都在官场上打混，见过太多毛都白了的老狐狸，所以他看政客比苏鸣岗看得更准。 不过这毕竟只是一种猜想，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黄明佐假意让苏鸣岗给自己捎一批货去巴达维亚，同时派了自己的心腹家奴程大上船押货。 程大到了巴达维亚之后，立马就照黄明佐授意去求见科恩，提出可以替VOC联络明朝东南沿海的几位大海盗，共灭会友公司。 当时科恩刚从苏鸣岗口中得知林海创立会友公司的始末，以及厦门之战郑芝龙覆灭的经过。接着他又召见了从倭国回来的威廉·杨孙，听后者详述了回程时经过大员的所见所闻，包括其亲眼见到的海军部舰队。 这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科恩敏锐地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林海，会友公司虽然还在草创阶段，但要彻底将其扑灭却已非易事。 原因很简单——VOC可用的兵力严重不足！ 虽然科恩有十足的信心在海上完胜会友公司的舰队，但只要林海趴在陆地上不下水，VOC就如同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了。 本年代VOC在亚洲的总雇员数量也就5000左右，除开必不可少的文职人员，水手和士兵大概都是2000出头的人数，而且分散在巴达维亚、香料群岛、大员、印度洋等地。 当然，VOC每年都会送大约2000名水手和士兵到东印度，一年一度的归国船队也会带走差不多同等数量的退役雇员。 如果科恩强行延后这些人的退役时间，并把定居在巴达维亚的退役水手和士兵动员起来，那么他的可用兵力还能翻上一倍，达到8~9000人。 但作为亚洲海上霸主，VOC需要驻防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处处都要提防西、葡势力或当地土著的袭击，这些兵力他不可能全部拉去大明沿海，能派出2000多水手外加2000多士兵已是极限。 虽然VOC还能雇佣一些侨居巴达维亚的倭国浪人，或临时征召一些爪哇仆从军。但从林海所部在厦门之战的表现来看，VOC要想端掉淡水和基隆，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有鉴于此，科恩就萌生了和大明海盗联手的想法，郑一官虽然覆灭了，但大明东南沿海的海盗至少还有好几万人。 会友公司的存在毫无疑问会威胁到这些海盗的利益，科恩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合纵连横，但却深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他认为要与大明海盗结盟是相当可能的一件事。 只不过郑芝龙已死，VOC并没有现成的渠道可以接触到大明海盗，因此科恩打算再度派苏鸣岗北上。 恰好在这个时候，黄明佐派出的程大主动找上了门来，科恩这也算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了。他一天也没犹豫，当即委派威廉·杨孙前去接触黄明佐，并把自己的翻译兼秘书——李锦之子李恩佐派给后者充当汉语通事。 前不久，威廉·杨孙、程大、李恩佐等人戗风来到濠镜，眼下就住在黄明佐掌控的金盛明商号中。黄明佐的猜想至此被最终证实——科恩果然有意尽早铲除林海，而且打算南风一起就派出一支强大的舰队！ 黄明佐把这一切对李魁奇和盘托出，后者听完后激动地道：“老员外，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红毛的使者如今就在我处下榻。李施主若是有意与之联手，贫僧愿为你引见！”黄明佐就知道李魁奇肯定会同意科恩的计划，到时就可以借VOC之手替他要回独子。 当然，这并非是他做这件事的唯一目的。金盛明要想重现当年黄合兴的辉煌，会友公司是必须要铲除的拦路虎，这点对野心勃勃的李魁奇来说也一样！ “老员外，请带路！”李魁奇当即起身，决定先见红毛使者，再去与李梅宇汇合。 这天下午，威廉·杨孙、黄明佐、李魁奇正式达成协议，三家联手共灭会友公司。同时，三家各出二十万两银子，由李魁奇出面收买褚彩、蔡三、朱屎、周三等大明沿海叫得上名号的大盗，以便进一步加强反林同盟的力量。 事成之后，VOC扶持李魁奇成为大明海盗的一哥，后者则率领手下群盗协助VOC再度进犯大明。最终由黄明佐负责官场运作，达成科恩的武力求市目标。 结成同盟之后，李魁奇带着黄明佐借给他的三艘大船去与义子汇合。威廉·杨孙立即启程回巴达维亚向科恩报信，李恩佐则留在了黄明佐处充当联络员。 是夜，就在李魁奇和威廉·杨孙驶离濠镜内港后不久，林海也率领联合舰队泊入了南湾。 这里是毗邻濠镜葡人社区的港口，林海将面见澳门兵头，向葡萄牙人兜售自己的合纵计划。 他不知道的是，一张针对会友公司的连横大网也已在黑夜中悄悄展开，并且将比他林某人提前一步发起致命的攻击！ 此时离南风季的到来已不足两个月了，会友公司将面临自成立以来的第一次生死考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