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反应》
7. 真相公布
晟弘办公室内前所未有的热闹,和平常有条不紊汇报工作的氛围不同,这会儿闹得不可开交,谁都认为自己不是过错方。
周韫坐在远处,看两侧座位,右侧是白覃,左侧是董耀辉,双方各执一词。嘉联以对方窃取成果死不承认为切入点,豪利以嘉联诬陷作为辩驳点。
而坐在主座那位,怡然自得靠着真皮椅,低头不知在翻阅什么文件。
周韫想,真不愧是大老板,吵成这样还有闲心看文件,不受影响,这份淡然确实少有。
她刚肯定完,“啪嗒”一声打断了争辩的几人,连同吵嚷的氛围霎时烬灭。
所有人目光转向发声源,神色不一望着主座那位,决断权说来说去在闻澍手里握着,他们喊破了喉咙,晟弘拒绝一切白搭。
董耀辉看准时机,抢先一步开口:“闻总,嘉联说的事完全就是碰瓷豪利,作为公司研发团队的一员,我可以为自己说过的话担保,绝对没有弄虚作假,但嘉联就不一定了,胡搅蛮缠的皮包公司,主营业务恐怕是讹钱敲诈。”
“信不信我给你嘴撕了!”
白覃是火暴性子,来之前特意给公司同事做了思想工作,到了晟弘切忌冲动,用智慧让豪利的人闭嘴,劝说一圈,没想到她是公司最先破防的人。
嘹亮嗓门一吼,气势上够了,形象上大打折扣。
白覃今日穿的还是一套灰白两色的西服,本该是温文尔雅的淑女形象,硬生生死于大嗓门下。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原本落在闻澍身上的视线不约而同转移她身上,除去嘉联等人爱莫能助的眼神,豪利的人低头窃窃私语,不用猜,光是看投来的眼神就不可能是好话。
形象已毁,白覃干脆真实到底,纤纤玉指握成拳使出武松打虎的拳力,一锤锤在会议桌上,尾指部位又疼又麻,忍着难受痛斥对面:“说什么说,对你们这种人没一嗓子吼死你们,算给你们体面死法了!”
董耀辉急于转正,任何机会都是助他攀升的梯子。拦下公司想应战的女同事,亲自对付:“白覃,这是晟弘不是你们嘉联,想称老大也得看看主座的人是谁。”
一句话,白覃从火线引燃到最后成了哑炮,全程没超过一分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是至理名言,听老祖宗的不会有错。
董耀辉急于拍马屁,白覃能听出来,想跟她玩一石二鸟的计谋嫩了点。
她随后坐下,态度诚恳,微微侧身和主座那位垂眸不语的男人表明歉意:“闻总,刚才我情绪不好,一时没忍住,您作为成功的商人一定能理解自己的东西被贼惦记又偷走的无语,尤其你知道贼是谁,还不能对他动手,更是憋屈。”
一番话通过白覃红润的唇说出,像淬毒的苹果,表面看不出异常,实则内里大有文章。
董耀辉要反驳,座上那位终于开了尊口,沉磁的嗓音透着少许不耐烦:“叫你们来是处理工作。”
两方人自觉噤了声,彼此眼神交流都是对各自的提醒。
周韫坐在末端,看他们尴尬闭嘴的模样,像社会上闹事的群众,任凭你当时多猖狂,警车到来那一刻嚣张火焰立时浇灭。
闻澍的话有着相似的作用。
周韫目光微移,落在主座男人身上,他冷硬的下颚透着不近人情的意思。
西服撑在皮椅上,就在这短暂时间里,他已换了内衬,黑衬领口开着两颗扣子,衣袖随意挽起,臂上拢起的青筋似蜿蜒的山脉,曲折绵亘,只一眼看,很有力量感。
打量的视线不受控制缓慢上移,黑睫微瞭,撞进他幽沉深邃的眼眸中,好似自带吸力,将她的瞳仁完全占领,映出他轮廓分明的脸,透着一股抓到她偷看的玩味。
“闻总的意思是两家公司既然各自有理,总归有一个说的是假话,晟弘不签有问题的公司,请两家公司各自证明。”
宋冕的话打断周韫视线,也打断那一刻仿佛被勾了魂的异样之举。心脏搏动的频率从小幅度的线条变为明显的抛物线,若是有心电图机,那张检查单或许可以看到此起彼伏的“山脉式心跳”。
董耀辉最先开口,将来时备好的资料放在会议桌上,“这些资料是我们豪利对这款APP,从准备研发到确定再到最后产品做出来的例图,每一张都有明确时间标明,如果这都不能证明,我想这世界怕是也没公平可言了。”
他话音落下,跟在身旁的工作人员把一早备好的资料打印数份发放给在场所有人。
董耀辉等每人拿到手后,继续说:“嘉联不过是工作室,豪利是实打实的公司,人才济济,一个大公司没必要偷师工作室,嘉联若是想和晟弘合作,拿真本事出来好过碰瓷。”
嘲讽的言论一句接着一句,周韫盯着手里那张证明产品研发过程的时间表,赶在白覃反驳前温声开口:“董经理说得对,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她坐于会议桌末端,一出声惹来众人目光移向后方,处于两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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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的中心,一个自带话语权的座位,和闻澍一头一尾交相呼应。
“时间表上连产品灵感的时间都有记录,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周韫指着其中一行点了点,知道董耀辉看不见,心善地用笔圈出来,递给豪利随行的人,由她代为转交。
董耀辉看到圈出来的时间和对应的字,当即应下:“这有什么好刻意的?标明产品灵感时间本身就是对的,要不然谁都说产品灵感是自己的。”
周韫轻笑点头:“也就是说董经理承认这张文件纸上标明的灵感来源时间没有弄虚作假是吗?”
“没错。”
周韫和白覃对视一眼,“董经理既然说得肯定,不妨看看嘉联灵感来源时间和设定。”
白覃将一早准备好的U盘递给宋冕,在他帮助下,U盘内容清晰出现在大屏幕中。
上面有关于飞书研发过程,文件时间以及秦放录制视频诉说自己设计这款App的灵感来源,在什么样的契机下决定设计一款有关生活类的App。
文件时间早于豪利一个月,秦放视频录制时间比文件还要早一个月,也就是说豪利给出的所有证明都在嘉联时间后。
董耀辉一巴掌用力拍上桌子,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眼眸扫过对面所有人,最后定格周韫身上,掌心震得很疼,仍不忘指着周韫开骂:“你既不是嘉联又不是豪利的员工,出现在这儿合适吗?!”
“柿子拣软的捏?”周韫从容起身,双手撑于会议桌沿,盯着董耀辉一字一句拆穿他强撑的镇定,“嘉联提供的所有证据可以拿到司法部门检验,董经理提供的资料一样可以,只要你们豪利愿意。”
董耀辉气得脸色涨红,眉眼垂下几分,左顾右盼的偷感打量身边人。
闻澍掀眸扫来,落在董耀辉身上不过两秒,大概都忘了他长什么样子,眼皮微瞭是为了看清他长相。
“董经理,嘉联既然给出的证据优于豪利,你这边打算如何应对?”宋冕适时开口,“如果豪利不能证明研发App时间早于嘉联,晟弘会取消合作。”
“不是,宋总助,你不能因为他们拿这么点东西就觉得豪利说谎对吧?”董耀辉据理力争,“他们说可以把证据送到司法部门进行检验真假,这些都是空话,真送去一定会走关系,假的也变成真的,他们……”
“董经理,我想你先看一段视频再决定要不要嘴硬,”周韫将一支录音笔放上会议桌,“请看完再发表你的言论。”
8. 戏瘾挺大
视频画面直接切入到两个男人从搅拌车下来。
袁利谨慎特意换了一套衣服,戴着鸭舌帽,董耀辉应是赶时间,要么就是对见面地点绝对放心,衣服没换还是身上这件。
两人并肩向沙堆旁走过,画面进行了倍速调整,视频中的背景已切换成一间活动房后方。董耀辉接过一份文件,打开翻阅几页,似乎在确定是不是自己要的东西。
视频右下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董耀辉终于合上文件,从西服内侧衣兜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
袁利收钱速度很快,离开得也很快。
董耀辉等他走远了,换另一条道离开。
巧就巧在袁利离开时碰上工人搬运东西,没注意后方来人,手臂一挥,帽檐不小心打落,露出袁利那张不悦的脸。
他几乎没有犹豫,火速捡起帽子重新戴好,工人右手放在太阳穴,大抵是在和他道歉,他恍若未闻,闷头走自己的路。
董耀辉画面清楚得多,拍下完完整整一张脸,似乎并不怕自己会被监控拍到。
画面截止至董耀辉离开的背影,三角箭头出现在屏幕中间位置,会议室内死一般沉寂。
嘉联的人愤愤盯着袁利,豪利的人诧异看着董耀辉。
周韫拿起桌上录音笔,朝董耀辉慢慢走去,绿灯常亮,正常使用中,平整的一头对准董耀辉,嗓音温柔说话内容却很冷:“董经理,视频你看了,接下来你所说的内容既是实话也是证据。”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董耀辉无所适从,他像动物园中的猩猩被人随意观赏,不能还手更不能还口。
一道道投来的视线掺杂不明的意味,董耀辉敏感的内心正逐渐放大,耳边似有空灵之声在告诉他,这些人都在看他笑话,他们都想他翻不了身,一辈子如烂泥般待在普普通通的小公司,靠拍马屁混口饭吃。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密,吵得人大脑嗡嗡响。董耀辉抬手捂住左耳,右手食指慢慢指向周韫,将所有怒气和矛头对准她:“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他的异常,众人都看在眼里,豪利跟来的人怕董耀辉冲动,纷纷起身围到他身旁,尽量劝说人冷静下来。
七嘴八舌并不能劝阻董耀辉发疯,只会是另一种结果,让处于烦躁的男人更加暴躁,用力推开碍事的同事,不顾别人是否受伤,好似为了完成某种设定,看准周韫直愣愣冲来。
方才拥挤的人群经由董耀辉一阵发疯全部散开。周韫眼前攒动的人头猝然消失,她像失去盔甲的士兵,毫无任何防身物暴露于敌军长矛之下。
一切发展太快,她来不及做出最快反应,本能闭上眼侧过脸,以求躲避第一下最猛烈的进攻。
肩膀好似被完全拢住,温热有力。周韫甚至能看见一晃而过的侧脸和他微抬的手臂。
办公室内唏嘘一片,谁都没敢动一下,死死盯着闻澍手里的东西,吞咽似乎成了他们唯一可以做的事,每双眼看不进去任何东西,只有闻澍手里那把枪。
黑洞洞的枪口顶在董耀辉眉心正中,拇指微动,扳动保险,清脆的拨弄声足够震慑在场所有人。
董耀辉发疯迹象像极了塞入冷冻室的活鱼,猖狂不到一分钟,偃旗息鼓,眼珠子往上看,盯住抵在脑门上的那把枪,仿佛警匪片看多了,双手缓缓举起。
闻澍透过他较真的眼眸窥探到不服输的意思,顶在眉心的枪用力下压,声色淡冷:“给你三秒,收起你的疯戏。”
周韫站在闻澍身后,堪比第一视角下的清晰度。董耀辉眼底不服输的狠意经由闻澍一句话冲散了,举起的双手缓慢放下,人也正常不少:“闻总,私藏枪/支在国内是犯法的。”
“大可去告。”闻澍手中的枪稍稍挪开。
所有人,包括周韫在内,都以为闻澍会收枪止住不可控走向。董耀辉更是面露得意之色,好似在说自己赢了连闻澍都怕他。
嘴角刚牵出一抹将现未现的笑意,一声巨响如惊雷般响彻晟弘总部大楼,周围看热闹的人彻底傻眼,错愕和惊吓的表情同时出现在脸上,眼睁睁看董耀辉捂住胸口节节败退,不受控制倒进办公椅。
他的手死命捂住胸口大口喘气,濒临死亡的挣扎,五官因疼痛拧在了一起,抬起有气无力的右手,指尖指明的方向却是周韫:“杀……杀人凶手!”
周韫气笑了,都快要死不活了还记得矛头对准她,还知道柿子拣软的捏,看他那副德行,真是活久见。
那双手似装了雷达探测器,精准无误指着周韫,她偏头,指尖也跟着动一下。
周韫故意躲在闻澍身后,踮脚从他右肩露出晶亮的眼眸,眉尾微挑,挑衅董耀辉。
他收了手,一副受了重伤,倒在座椅里起不来的样子。
豪利职员你推我搡派出分发文件的那位女职员出面劝说,她丧着脸比董耀辉脸色好不到哪儿去,靠近后,用力一拍:“董经理,你没事,快起来,别丢人了。”
周韫甚至能看到女职员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手上力道转移到董耀辉衣服上,试图把人拽起来。
那把枪没有任何实质性伤害,类似小孩子玩具枪,只是仿的过于逼真,抵在董耀辉脑门那一刻,大家本能以为是真的,闻澍又将保险放下,发出声似开枪的声音让人误以为中枪了,
董耀辉紧捂的胸口没有任何损伤,慢慢松开手,还是不太确定,胡乱抹两下,没有明显疼痛,手心更没有血迹。
他愣在座位上,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弯,但很确定自己丢人丢大发了。
豪利跟来的几人都是没眼看,彼此面面相觑,若是可以恨不能遁走。
尴尬陡生,好歹是大公司,有这样的经理作豪利代表,说难听点,未战先败。方才劝说董耀辉的女人第一个站出来表明关系:“闻总,他暂时不算我们豪利员工,还没转正,原来的经理最近家里有事才让他暂代位置。”
撇清关系的同时,董耀辉眼眸凶光乍现,瞪着女人怒气值飙升:“你们什么意思?我是你们经理!”
女人刚想反驳,会议室外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要说的话,站在门外的人轻轻推开门:“闻总,前台说有急电。”
闻澍看了眼宋冕,他拨通内部电话,得知来人后把手机递过去:“闻总,豪利的人。”
一般来说,若是小喽啰,宋冕不会移交电话,想必这通电话的背后是豪利当家人。
闻澍垂眸扫过手机,声线低沉,有着不容置喙的果决:“直接说。”
宋冕沉默须臾:“豪利姜总。”
话音刚落,静下来的会议室重新焕发“活力”,探讨声细弱蚊虫,可若凑在一起便是嗡嗡不断,吵得人头疼。
闻澍指关节微曲,叩响会议桌,“豪利的人除董耀辉外,全部出去。”
“凭……”
男人话未说完,被身旁女职员狠狠掐了一下,那些未完的话在一声“啊”中掐断。
豪利的人还算听话,闻澍一发话,东西没收拾,匆匆离开会议室。
门打开的瞬间,几人和公司老总打了个照面,事情办砸了,形象被毁得也差不多了,他们自知理亏,看到姜严彬第一眼不是狡辩是迅速低头等挨骂。
姜严彬不笑时衬得五官更为可怖,什么都没说,但扫过去的眼神好似什么都说了,最后化作一句:“滚回去。”
低沉的哑音是他给自己也是给公司的体面,总不能叫晟弘的人看笑话。
几人灰头土脸快速逃离是非之地。
姜严彬看都没看一眼,调整呼吸,敛下一切情绪,恢复以往不苟言笑的姿态迈步走进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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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和闻家算旧相识,早年间和闻澍父亲接触较多,至于闻澍,见面次数并不多,偶尔倒是能在酒会遇见,不过各自有各自的奉承圈子,坐下来好好聊聊的机会几乎没有。
姜严彬自诩和闻澍父亲年纪相仿,见了面热情打招呼:“贤侄如今管着晟弘这么大公司,我是真羡慕闻兄,有你这样优秀的儿子。”
闻澍坐在皮椅上未曾起身,执笔在董耀辉带来的一堆文件里挑出一张文件纸,百无聊赖开始写写画画。
姜严彬的话说完了,他迟迟不应,周韫站在他身侧,最是清楚他在做什么。
他手法娴熟地用钢笔在A4纸上先画出了一个人脸轮廓,落笔干脆利落,没有断墨,片刻工夫,那张轮廓越来越清晰,周韫隐约发觉像一个人。
她的视线沉浸在那幅画里,也沉浸在闻澍逼真的画功里,她确实没想到堂堂晟弘总裁居然琴棋书画已占一项,难道另外三项也不错?
闻澍手中笔未停,头也不曾抬,倒是愿意说话了,不过一开口就是“老艺术家”。
“羡慕他什么?”闻澍勾出衣袖边缘线,“抛妻弃子?”
此话一出,本就透着怪异的氛围逐渐不可控,任谁都不会想到闻澍一点儿不忌讳身世,大方到可以随口一说的地步。
周韫算是会议室里除宋冕外,今天和闻澍接触最多的人,那张几乎看不见唇纹的薄唇,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像淬了毒,有点承受能力的人或许还能受得住,心理脆弱的人怕是被怼哭。
会议室里尚且还有旁人,甚至还有对家,姜严彬自认为是长辈,晚辈不留情面开怼,老脸挂不住,好似在告诉所有人,刚才他说的话是在套近乎,人家闻澍压根和他不熟。
“贤侄,我与你父亲早年关系不错,如今他去国外我们也时常联系,偶尔还会聊到你,他倒是说过你的脾气……”
啪——
钢笔用力扣在勾勒一半的文件纸上。
周韫清楚地看见闻澍紧绷的下颚,那是男人不悦时下意识会出现的反应,更是怒火发出的倒计时信号。
姜严彬浓眉紧锁,盯着纸张上晃动的钢笔,声线高了些许:“闻澍,就算闻老爷子在,对我们姜家那也是客客气气,你三番两次甩脸子不尊重长辈是何意!”
“不想尊重,”闻澍重新执起笔,钢笔在纸张上摩擦出清晰地沙沙声,“楼下有投诉箱,每星期五会送到你口中的闻老爷子手里,快的话一周处理,慢的话遥遥无期。”
周韫实在没忍住,偏头看向别处,唇角微弯。
才发现姜严彬这样的人就该闻澍治他,一治一个准。
姜严彬正愁怒气没处撒,面子丢了怎么找补回来,眼尖瞥见周韫偷笑,当下怒目而斥:“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战火莫名其妙烧到自己,周韫无语。两年前在周家,推开门的一幕时至今日都没法忘记。姜家夫妻俩极尽刻薄,若非他们执意要说法,或许她也不用跑到融城去,一待就是两年。
新仇旧账一起算的念头涌入周韫大脑,她不是两年前处处受限,只能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了。
周韫深吸一口气:“姜总,我出现在这里不需要你来置喙,闻总邀请我过来,我自然不能拂人家面子。”
“闻总邀请你?”姜严彬掺杂怀疑的目光重新落回闻澍身上,虽说刚才有点小摩擦,但眼下他更急于知道答案,自动屏蔽那点不愉快,直言,“贤侄,你邀请她来的?”
闻澍终于停笔,缓缓靠向椅背,转动椅子和她四目相对,轮廓分明的脸上透着一股慵懒劲,和刚才一言一行皆凌厉不同,此刻透着几分不务正业的痞气。
他微微启唇,周韫盯着他的唇,隐隐约约能感到不是什么好话。
“我什么时候邀请你来了?”
9. 有他出面
话音刚落,除白覃和宋冕外,都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周韫,既不是两家公司的员工也不是晟弘的员工,她出现在这里确实不太对。
白覃想为她说话,周韫伸手握住她手臂,轻轻摇头,等白覃忍下想解释的冲动,不亢不卑说明自己出现在此处的缘由:“闻总确实没邀请我,是我主动联系宋总助,告诉他有关豪利研发的产品涉嫌侵占他人成果。”
姜严彬要的就是她这句话,有了合理理由,自然有开麦的权利,因女儿的事对周家养女早已是见面水火不容的地步,她还敢承认不请自来,真是欠收拾。
“伯岑和舒蕙惯着你,那是顾念你父亲舍身相救,再大的情,养育你多年也算还清了,这些年你的吃穿用度,上宿沅数一数二的学校,还有专车接送,哪一样不是胜过普通人家?”姜严彬斜睨她一眼,冷哼,“不求你知恩图报也别干下作的事,你是帮嘉联吗?你是报复千盈,报复我们姜家,险些坏了你好事!”
室内还有旁人,白覃和周韫的关系,她知道这些事无可厚非,嘉联其他员工并非圈内人,姜严彬一番话对他们而言就像是开启了递给他们一把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谁愿意接过这把钥匙,意味谁愿意打开,释放里面的邪恶。
嘉联跟白覃过来的共四人,秦放性子冷不爱管闲事,张津铭情商高,重要场合分得清大是大非,另外一位是负责工作室资料整理的女职员蒋蓝,性子沉静,不是爱打听的人。
一个团队成与败,除去能力和产品外,人员配置也是取胜的关键,袁利特意托人联系上姜严彬秘书,有他在,他就有了撑腰的底气。
氛围尴尬又如何,他要的就是和稀泥,目标对象只要不是他就好。
“姜总,您刚才说她报复姜家是什么意思?”袁利借故转移话题,“难道说她是故意搞出一堆事来为的就是报复豪利签约失败?”
提及那件事,姜严彬神色又冷几分,看周韫的目光恨不能生吞活剥,狠狠剜她一眼:“她做的那些丑事说出来平白脏了周家多年来的好名声,白眼狼!”
“那她……”
“我是白眼狼,姜千盈算什么?”周韫越过白覃来到姜严彬面前站定,身高缘故,她虽矮了些许,气势不输,“背刺朋友的窃贼?”
此话一出,嘉联工作室的人向姜严彬投去疑问的目光,蒋蓝第一个站出来:“不是吧,我以为像姜总这样的成功商人,教育子女方面肯定严苛,怎么会做偷窃的事?”
白覃从旁点火:“也不能这么说,坏种不分阶级和家庭,越有钱做的事越脏,不入流的手段越多。”
女人们的嘴堪比那抹了蜜的刀,若是直来直去,那就是淬了毒的箭,任凭你耐心如何,听下来心里的火愈烧愈旺。
姜严彬身边多是阿谀奉承的人,从来就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阴阳怪气,寒着一张老脸,吃人的眼神转移到她们身上,“你们要是知道她做的那些恶心事,就不会维护她,年轻人我劝你们认清人多长点心眼,表面好内里坏,指不定背后怎么阴你。”
周韫忍了他许久,两年前她是过错方,被骂被嘲活该,如今她只想为白覃,为自己朋友做点事,平白牵扯前尘往事站在这儿挨骂,她受够了。
“闭嘴!”周韫第一次愠怒,“没有周家,我父亲不会死,有他在我照样生活无忧,至于你所谓的名校,走后门是你们姜家特长,我通过考试以高分堂堂正正进校,与其扯东扯西转移视线,不如先解决豪利盗用别人产品,被发现后死不悔改,需要你腆着一张老脸来找晚辈说情要好得多。”
字字诛心,熟悉如白覃,听周韫连珠炮弹似的怼人话语,和以往她见到的周韫不同,那份临危不乱的行事风格好像弄丢了,逼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另一人格。
姜严彬思前想后都没想到她会还嘴,巧舌如簧的样子看得叫人生气,尤其最后一句话,就像一个巴掌对着脸狠狠扇了过来,什么叫他一张老脸?
沉默在会议室里漾开,闻澍不动,其他人更不会也不便多说一句,他的地盘自然最大的判官就是他。
姜严彬等半天没看出闻澍想管的意思,既如此,他便亲自来管,周家总不至于为了养女找上门来,姜周两家即将成为亲家,周伯岑说不定还会感谢他替他管教无法无天的女儿。
男人粗壮的手臂高高举起,挥动的幅度是奔着周韫去的,宽大的手掌肥厚粗粝,每根手指粗短如萝卜,用上了十足的力道。
周韫能感到面前一阵风掠过,额前碎发扬起,黑暗映入眼前。
那双手出现的时机刚刚好,精准握住姜严彬挥过来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却比姜严彬更有力道,手背青筋凸起,两只手停于半空,暗自较量。
“你什么意思?”姜严彬脸色不虞,“你们不是没关系?护着她做什么?”
“见不惯欺负弱小,”闻澍眉尾轻轻一挑,“何况是女流之辈。”
他用力甩开,姜严彬不便再动手,把手背于身后,在西服上轻轻摩擦缓解疼痛,面上平静,不疾不徐质问:“闻澍,我劝你别什么事都插手,和她这种晦气人沾上,以后做事都不顺。”
闻澍侧过身,打量了眼周韫,好整以暇地问:“你还有这能力?”
他瞳色偏深,刚刚还一副英雄救美,仗义执言的大侠风范,此刻直直看进周韫眼底,让她只能正面回答。
周韫抿了抿唇:“我不知道。”
闻澍:“这样,我雇你,什么事都不用做,每天在宿沅几家大公司门前转转,争取让他们倒闭,晟弘做大做强就不费力了。”
他说得太过正经,以致于会议室内几人神色错愕,反应最大当属姜严彬,他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人生过得太顺,听不懂好赖话,长辈口吻提醒:“闻澍,你当我和你玩笑?”
闻澍又恢复那种淡冷无所谓的样子:“我像开玩笑?”
怎么不像?
以晟弘的财力早就是国内数一数二大公司,在宿沅更是强一档的存在,远超其他公司,强成这样还要做大做强,难不成打算称霸世界?
当然这些话姜严彬是不会说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道理他懂,眼下情况,闻澍摆明了嘴上不护着,行为明明白白偏袒,若再针对周韫,一会儿谈正事怕是不好商议,不如就此打住。
姜严彬懂得审时度势的道理,岔开话题:“贤侄,豪利和晟弘签约的事,我看就算了,买卖不成仁义在,若是咱们两家公司为这件事闹得不愉快,我和你父亲往后见了面也尴尬,何况……”
“姜总,”闻澍沉声打断,“你没摆正自己位置,从始至终豪利窃取别人成果,差点造成晟弘名声毁于一旦,不过看在你说与那位是旧相识,我也不好拂你面子,和嘉联道歉,这件事既往不咎。”
周韫微怔。
打死也想不到闻澍会站在嘉联这边,她以为他会以看客身份等两方给出足够的证据证明各自清白后再盖棺定论。
姜严彬面子里子全无,他肯过来就是奔着闻澍顾及他父亲的面子,人算不如变化太快,着实没料到闻家父子二人关系恶化程度远比他知道的更加严重,看来外界传闻还是说轻了。
他不说话闻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手微抬,宋冕将一部手机放在会议桌上,刚好在姜严彬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这部手机可以直联老爷子私人电话,姜总若是对我的安排有异议,打过去就是。”闻澍抬腕看了眼表盘,“一分钟。”
周韫第一次看见姜严彬神色难看,在周家待了这么久,常听周伯岑谈起姜严彬如何如何,对他的每一句点评都是极高的,加之姜家和政界也有点关系,姜严彬行事作风即便过分也无人敢置喙,通俗点来说:有资本,为人强势,没吃过亏。
一分钟的时间,好似在这间会议室里变得无比漫长。
姜严彬的选择意味这件事最后的走向是闹大还是偃旗息鼓。
白覃双手环抱胸下,掌心溢出薄薄汗渍,潮湿黏腻。
她作为老板,要对底下员工负责,秦放辛辛苦苦一年,成果拱手他人,她身为老板就是失败,不必找各种借口。
周韫看出她紧张,抬手轻覆她臂弯,用口型给予信心:他会答应。
白覃强撑出一抹笑意,心里没底,不想让旁人为她担心,只能予以周韫自己没事的假信号。
一分钟时间到。姜严彬没有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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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桌上的手机,也没在第一时间和白覃道歉,而是盯着闻澍,近乎咬牙切齿的口吻给出承诺:“这件事我会让相关负责人前去嘉联表明歉意,豪利有错在先,合同不会签,这个项目正式终止。”
周韫虽不从事产品研发方面的工作,但姜严彬的处理方法还算合乎情理,起码保证了豪利研发团队对这类项目的终止,免去重新包装卷土重来的可能。
“满意吗?”
周韫因闻澍这句话回过神来,疑惑的“嗯”一声,尾音上扬,不太明白他话中用意。问她满不满意做什么?这话问得未免过于暧昧,好像他们之间有种亲密的关联,他所做一切都在给她出头。
直觉告诉自己,闻澍是商人,无利不起早,不会无缘无故站在嘉联这边,更不会不顾旁人异样眼光和自己扯上关系。
周韫转头把问题合情合理丢给白覃:“白总,问你满不满意。”
白覃透过她的眼眸读到一丝解围的讯号,温声应下:“闻总的安排自然让人满意,我先在此谢过。”
闻澍并未理会白覃奉承的话,将亲手所画的那张画转一下角度推到姜严彬面前,“看姜总三句话不离他,特给你画了一幅,记得带回去供起来。”
姜严彬低头扫一眼,只一眼,浑身气得发抖。那是一张闻仲和他坐在沙发品酒,旁边还有几个女人陪着,女人画得很潦草,以长发和背影概括,旁边配上那家酒店的名字,唯有他和闻仲一眼可识别。
这小子比他老子倒是心计城府多得多,给他最后的提醒,出了晟弘这扇门,豪利要是敢动手脚,这幅画的内容第二天就会变成“真实”出现在各大新闻报纸头条。
姜严彬这次轻敌了,大家都在同一个圈子,原以为闻澍多少会给点面子,谁料半张脸面都不给。
带走眼前烫手的画,姜严彬和秘书对视一眼,那人机灵地找了借口,还算体面地离开会议室。
豪利老板亲口承诺,这事也算有了结果,白覃对闻澍十分感激,有他出面处理,果然事半功倍。
“闻总,今天的事……”
“白覃是吧?”闻澍低头把玩钢笔,“我和你朋友还有话说。”
明晃晃的逐客令,白覃听明白了,和公司职员挤眉弄眼一番,暂时没义气地丢下周韫,对她投以抱歉的讪讪笑意,领着手底下员工先行离开。
一同出去的还有宋冕,由他亲手关上会议室门。
偌大空间唯剩两人,众人的离开仿佛将室内的温度一并带走了,莫名冷的人起鸡皮疙瘩。
周韫下意识抬手轻轻摩擦衣袖,试图给自己增温。
不知道闻澍单独留下她的用意,今日之事确实因他解决得很顺利,不管怎么说都算欠个人情。
周韫轻咬口腔内侧薄肉,斟酌几秒后,柔声说:“今天的事谢谢闻总。”
闻澍停了转笔行为,抬头瞥过来,饶有兴致地端详周韫整张脸:“在这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周韫黑睫微垂,回得很快:“没有。”
“是吗?”
“嗯,以我的身份见到闻总可能性不大。”
她第一次见闻澍的时候,是在三年前。
那时候他被人簇拥而来,对他的认识多是通过各种传言认识:为人冷漠,身份尊贵,做事有自己的处事风格,横着走的那类人……等等。
总之,是一位极为难缠的角色。
时隔三年,周韫仍记得自己对闻澍的第一印象,走下台阶时,那双眼扫过附近之人,一层鄙夷的薄翳。
或许是扫过来的视线太过点眼,以至于后来她卯足全力也要赢下他。
冷冽的风毫不留情袭面而来,吹得皮肤透不过气来,僵硬麻木。
她从近道窜出来,轮胎滑出裹挟火星子的弧度,嗡鸣声震得听不见彼此声音,隔着安全帽的透明板,她挑衅地歪了下脑袋,无声胜有声。
赢下那场比赛,终结从无败绩的某人,那一天她的出现震惊全场。
闻澍就着扶手起身,高而挺拔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长腿踩着怀疑慢慢靠近,高深莫测的冷眸在安静氛围里盯着她不曾挪开:“去过四崎山吗?”
10. 设下的局
“没有。”她回得笃定。
闻澍慢慢后退一步,漫不经心靠着会议桌沿:“一起。”
周韫从一开始的懵到慢慢品出他那惜字如金的薄唇溢出的话意,短暂沉默后,选择问清楚:“为什么?”
闻澍抄着兜:“我以为你会问四崎山在哪儿。”
周韫心一沉,笃定的口吻开始不受控制地崩塌,面前的“高山”离开桌沿,一步步向她逼近。
小腿撞上放置一旁的办公椅,周韫顾不上疼,灵机一动:“听……听我哥说的。”
四崎山之前并不叫此名,晟弘于三年前和政府合作,决定对此地进行开发,目前还未正式对外开放,更名为四崎山除了内部人员就只有参与赛事的club知道,周韫既不是政府工作人员也不是club成员,得知这件消息的可能几乎为零。
闻澍并未深究她这句话背后的真实性,挺直背离她些许距离,容她呼吸:“去看看吗?对嘉联没有坏处。”
他总能精准找到她想要的,算不上盛情邀请,平淡口吻却能勾起周韫心底的欲望。
想去吗?
当然想。
嘉联想扩展生意链,和晟弘合作绝对是最优解。作为朋友,周韫不会忘记白覃对她的好,更不会忘记刚起步时,生意艰难,白覃仍在为她考虑,坚决不找她说一句软话,生怕她会找周域解决。
她们之间的友情并非只是大学舍友之情,还有时时为彼此着想。
周韫终究没扛住这句话的诱惑,同意和闻澍前往四崎山。
会议室外早已不见白覃等人身影,周韫环视一圈,还是没看见。
“宋冕和他们有工作要谈。”闻澍摁下电梯,门缓缓打开。
来的时候有池学然作陪,此刻仅剩周韫和闻澍两人。密闭空间里,她站在闻澍身旁,好像不说点什么有点怪,可若真开口又该说什么?
万幸,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的时间很快,等她想好要说什么后,电梯门重新打开,闻澍率先走出去。
周韫跟在后面轻轻吐了口气,不用聊尬的话题真好。
依旧是那辆显眼的跑车,周韫上车后,第一时间系上安全带,速度之快引来他侧目。
那是彼此都懂的眼神,她也不藏着,大方承认:“怕忘记,到时候闻总又得说我故意赖上。”
闻澍斜睨她,刚好看到手机屏幕亮了。有时候视力太好也是一种过错,无意间的一瞥,“周域”二字闪烁着微亮光芒。
他收回目光:“你哥。”
周韫低头看腿上的手机,进会议室前调了静音,此刻它只能发出微弱的光亮,但足以让她看清屏幕上的字。
池学然后来没进会议室,周域想必是知道了,他这人做事滴水不漏,不会赶在事情处理过程中打来,留有一定时间,掐得很准,知道此刻事情处理差不多了才会致电询问。
周韫以前对此并不反感,会为周域的行为盖上关心保护她的章,脱离周家两年,渐渐明白,也许是一种保护,也许是一种打着保护名义的监视。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甚至做好准备挨周域一顿骂。
“听舒阿姨说你回来了?”
手机那头传来熟悉却不是她想听的声音,周韫眉心微微皱起,对于姜千盈,她不想说太多,“我哥呢?”
“今晚家庭聚餐,”姜千盈盯着换衣间紧闭的门,旁若无人的放肆,“你哥打电话让我过来陪他换件更正式的衣服,我想着你也回来了,要不要过来看看?没关系,是你哥付钱。”
这通电话的用意够明显了,周韫没法忘记两人过去的关系,每每想到曾以真心待她,换来的是姜千盈背后阴招频出,那段友情裂到无法修复,一想起还是深觉恶心。
周韫态度冷下:“有关系,我不会去家庭聚餐,你们用餐愉快就行。”
姜千盈抬手看了眼自己才做的精美指甲,唇角微弯,注意到前方换衣室动静,柔声劝说:“今晚毕竟是家庭聚餐,你若是来了舒阿姨肯定也高兴。”
话锋抖转,周韫扣住手机的右手轻轻摩挲,她太清楚姜千盈是什么人,猜到她可能在做的打算,“我哥在你身边吗?”
姜千盈望着从换衣室里出来的男人,点开免提,对上周域投来的不悦目光,知道他是生气自己随意接他电话,口型说:周韫。
他和一旁忙于整理衣服的店员抬手示意,信步来到姜千盈面前,视线慢慢落在手机屏幕上。
姜千盈抬眸盯着周域,一字一句回复:“他在换衣服。”
一句话间隔时间太久,很明显有诈,周韫不会上套,更知道手机那头的人等着她自投罗网。
她以极轻松的口吻回应:“既然是家庭聚餐,我带上男朋友过去应该可以吧?”
姜千盈嘴角笑意微滞,等半天,没有等来自己想听的话,却是一句和他们都无关的事。
她快速地捕捉到周域渐沉的脸,心里不大痛快,顺着周韫话题问:“什么时候的事?都不知道你交男朋友。”
“你还没有过门,”周韫偏要提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嫁进周家后,我会和未来嫂嫂说的,如果没别的事,先挂了。”
她几乎没有犹豫,话音刚落,通话结束。
车内传来一声低沉的笑,这时候的笑意除了揶揄还能有什么。
周韫紧握手机,努力屏蔽闻澍带来的影响,情绪平复后重新解锁手机,指腹快速划动,在通讯录中找到一位熟悉人名,指尖悬停名字上方几秒,最终还是摁下,拨通了对方电话。
庆幸,等待的时间并不长,手机传来略微青涩的男声。
周韫斟酌再三说得比较委婉:“张津铭,能请你帮个忙吗?”
“帮忙?”张津铭刚停好车,熄火后,关了免提把手机贴在耳边,“可以啊,韫姐要我帮什么忙?”
“陪我去参加今晚的家庭聚餐。”周韫咬住下唇,难以在闻澍面前说得太过直白,磕磕巴巴几下后,找了一个对方懂自己也不至于面子全无的说辞,“需要应付家里长辈。”
张津铭拖腔带调地“哦”了一声,以过来人的身份表示理解:“韫姐你早说啊,是不是要我冒充你男朋友,躲过今晚长辈们围追堵截?”
周韫松了口气:“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我当多大的事,”张津铭看了眼表盘,“家庭聚餐什么时候?你顺便把地址也发给我,周家的聚餐应该需要穿正式点吧?”
正式点……
周韫脑海中掠过姜千盈说的话,“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正装。”
“行,我回去收拾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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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取不给你丢脸。”
张津铭挂了电话,手心汗湿一片,从副驾储物箱里抽两张纸巾胡乱擦了一下,视线不经意落在后视镜里,下意识调整坐姿,左右转脸看看自己,这张脸还算……可以吧?
电话挂断,周韫心里轻松不少,望着窗外一掠而过的树影街景,微微出神。
“就为了气周域?”
她听到了,没回头,更不想解释。
闻澍专注开车,嘴也没闲着,时不时溢出几句阴阳怪气的风凉话,“张津铭就是今天跟在白覃身后的男人吧?”
周韫微微转头:“你怎么知道?”
她肯回复,话题自然而然开启了,闻澍眉梢微挑,对自己行事风格高度赞誉:“我会打无把握仗吗?”
是了,他让宋冕出面通知嘉联前往晟弘,又让豪利的人过去,想必在此之前对每一位员工的背景都有初步认识,诚如他所说不打无把握的仗。
既然旧事重提,周韫干脆把话敞亮了说:“你让豪利道歉,之后会和嘉联合作吗?”
闻澍转动方向盘,一本正经:“应该说嘉联除了晟弘,别无选择。”
因为豪利接下来会不留情面围剿嘉联,不论新的合作商是谁都难逃姜家这座大山凌逼。
周韫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微转的脸彻底转向他,身体完全侧过去,平静面容下难掩眸底愠怒:“所以你设局让豪利不得不放弃和晟弘的签约,姜严彬拿你没办法自然不会放过白覃,嘉联只能找你合作。”
前方红灯亮起,闻澍慢慢踩下刹车,转眸看她时,眼底势在必得的信心间接回复了周韫的话。
她迅速回忆从宋冕出现再到会议室内发生的一切,原来都是局,是他精心设下的局。
过往听过有关他的传言正一点点得到应验。
周韫为自己一时失误懊悔,居然会相信他当时的行为是站在他们这边,其实不然,他在为晟弘考虑利弊,如何以最小的方式赢得最大的收益。
话说到这儿,事情已经明朗,周韫主动询问:“你想怎么样?”
前方红灯正在倒计时,闻澍盯着闪动的红色数字,将一份一早备好的文件撂到她腿上。
是晟弘和嘉联合作研发的合同,条件要比给豪利的更低,嘉联若是同意,基本没什么油水可捞。
周韫捏着文件夹几近变形:“闻总怎么不干脆明抢呢!”
他斜睨她一眼,嚣张至极:“现在不算吗?”
这是周韫人生第一次陡生出无力感,阶级之分,身份有别,背景悬殊,都是悬在她头上的警报器,提醒她只是普通人,一个被周家收养的孤女,无权无势,斗不过面前这尊大佛。
这份文件拿给白覃看,只怕她的反应怕是要吃人,保不齐当面把文件摔到闻澍面前。
周韫折中道:“我不是嘉联拍板的人,这件事闻总最好找白覃说。”
“找她或找你没区别,”闻澍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轻敲两下,“聚餐地址。”
他思维跳动太快,以至于话题转得毫无压力,难的是周韫,在他跳脱的话题中寻找一个平衡点,努力跟上他。
“你不是要去四崎山?”
“不去了,”他踩下油门前,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我去看看今年奥斯卡花落谁家。”
11. 家庭聚餐
聚餐点在宿沅数一数二的饭店,以南方菜为主,在宿沅很受欢迎,用餐需提前一个月订位。
周韫解开安全带,透过车窗看前方停车位几乎全满,不想因己之事过于麻烦闻澍,主动说明:“闻总,谢谢你送我过来。”
她尝试去开车门,无果,回头看他。
闻澍倒是挺为她着想:“穿这件过去?”
“嗯?”周韫低头看看身上这件衣服,确实有点职业化,“今天主角不是我,应该没什么人在意。”
“电话里不是挺凶?”闻澍斜睨她,对她这身衣服不敢恭维,“凭你身上这件衣服今晚只能是陪衬,你愿意?”
电话里,姜千盈的话言犹在耳,她也不服输,谎称有男朋友。张津铭形象挺好的,虽和周域形象气质比略低了点,但是长辈们喜欢的类型。周韫就是清楚这点,才主动联系张津铭。
或许有他助力,周伯岑和舒蕙二人对她的“重视程度”能稍稍减弱,姜千盈不至于隔三岔五发疯,对大家都好。
周韫考虑再三:“不想徒增麻烦。”
话落,车门解锁的声音自耳边传来。闻澍性子便是如此,说一遍的话不会重复二遍,听与不听全在你自己,不会有任何强求。
周韫从车上下来,往餐厅正门走的路上和张津铭刚好遇见,见他和往日形象大相径庭,不吝啬夸奖:“你这样穿挺帅的。”
“啊?”张津铭低头动了动鞋,几分羞涩,“我还怕自己穿得不够正式。”
“很正式了。”周韫怕他紧张,柔声安抚,“就是普通的家庭聚餐,也许我们露个面就可以离开了。”
张津铭点点头:“时间短就好,我怕待的时间越久容易露馅,韫姐,你有没有需要交代我的话?我先记下,到时候你家人问起也能应对。”
周韫很感激张津铭能过来,不想徒增他压力,简单说了一下两人相识过程,交往时间,以及可能会问到的未来打算。
张津铭听得仔细,周边嘈杂,下意识倾耳靠近周韫,想听得更清楚。
男人身形高大,女人站在身旁更显娇俏,远远望去很般配的一对璧人。
姜千盈最先发现饭店门前肩与肩挨在一起的男女,故意提醒:“欸?那是不是小韫?”
经她提醒,陆续从车上下来的周家夫妻循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可以确定是周韫的背影。
俞颖借题发挥:“小韫都交男朋友啦?舒蕙你知道吗?”
周韫交男朋友的事于整个周家而言都是第一次听说,舒蕙回眸和周伯岑相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统一口径。
由舒蕙先说:“孩子大了,这事没和我说,回头我得好好问问。”
周伯岑附和道:“他们年轻人和咱们那时候不一样,讲究自由恋爱,我们做家长的都是最后知道。”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俞颖不好再多言,和女儿偷偷递了个眼神,姜千盈主动挽起周域臂弯,旁若无人撒娇:“小韫交男朋友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帮她瞒着周叔他们?”
周域睨一眼她的手,不动声色抽回,目光缓缓落在饭店门前并肩而立的背影,情绪隐藏得很好,问题回答的天衣无缝:“我若是早知道不会瞒着你。”
姜千盈嘴角笑意微滞,望着周域漆黑如夜的瞳眸,心却在发慌。唯有她自己清楚,他的目光除了警告别无其他意思。
俞颖拉过舒蕙说悄悄话:“我瞧千盈和阿域感情越来越好,选个日子把两个孩子婚期定了吧?”
知子莫若母,舒蕙虽不知周域和姜千盈私底下相处是何种情况,单看那副冷冰冰的神色,莫说定婚期,怕是要遥遥无期。
她的儿子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有自己主意,做事更是有自己章法,若通知他婚期定在某年某月某日,只会造成一种结果:今晚聚餐成了散伙饭。
前方两道忙于对台词的身影没留意身后逐渐靠近的一众人。
张津铭出于紧张,不知道第几下摆弄领带,松泛感没有,倒是感到脖子勒得越来越难受。
周韫注意他手动调节失败的领带结,失笑:“你再弄估计都快喘不过来气了。”
“啊?”他尝试拽开领带,成了反面教材,领带仿佛成了死结,解不开也取不下来。
人一着急错处越多,周韫看他急得额角溢出薄汗,脸色涨红实在辛苦,伸手搭在他衣袖上制止:“我帮你吧。”
张津铭愣住,为自己的失误尴尬,又清楚当下拒绝只会让自己更丢人,“麻……麻烦你。”
周韫伸手检查了下领带打结的结头,男人手劲儿大,随便拽两下松泛的结口像粘上了粘黏剂,越用力黏得越紧。
周韫尝试为他解开,第一下指甲险些划到张津铭下巴,歉疚道:“你稍微低下来一点。”
“哦,好。”张津铭像极了第一次和老师说话,局促,不太适应,目光落在别处,脸上温度正一点点攀升。
忙碌间,两人距离逐渐靠近,虽是在帮忙,隔着一段距离看起来更像是旁若无人拥吻的热恋情侣。
姜千盈故作惊讶:“真没想到小韫和她男朋友感情真好,热恋期就是不一样。”
俞颖唱黑脸:“不过还是要注意点,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观感不太好。”
就差没和舒蕙挑明说周家家教略有欠缺,瞧瞧教出来的姑娘做事没规矩,免不了又是攀比之风。
周伯岑接收到舒蕙眼神示意,沉声叫人:“小韫!”
领结终于解开,周韫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和张津铭小声提醒:“我家人来了。”
张津铭快速重新打好领带,面露微笑站在周韫身旁,等周家人走过来打招呼。
一众人里并未出现姜严彬的身影,要么回公司紧急开批斗会,要么迟点再来。周韫更倾向后者。
张津铭主动介绍自己:“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张津铭,是周韫……男朋友。”
周家夫妻二人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懂得礼仪周全,面对张津铭的问好,周伯岑点头回应,舒蕙则露出淡淡笑意:“你好。”
张津铭没见过周域,但听说过周韫还有一位哥哥,且这位哥哥一表人材能力出众,公司不少小姑娘对其爱慕,戏称最佳男友选择人。
出于礼节,张津铭秉持不给周韫丢人或被人误会怯场,大大方方伸出手打招呼:“你好,周总。”
周域在舒蕙再三要求下去西服店换了上个月就为他量身定制的一套西服。与生俱来的气质即便站在人群最旁侧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笔挺矜贵的深灰色西装穿在他身上更显贵气,两年未见,时间并未在他俊隽的脸上留下催促的痕迹,他的一言一行,甚至神色眼神与周韫记忆中分别不大。
儒雅,绅士,以及淡漠的疏离。
明明只有两年未见,周韫此刻还是生出一丝难以言明的陌生感。
她没有像从前一般主动打招呼,只是柔声叫了家里人,目光所到之处,温声叫人,从周伯岑到舒蕙最后到周域身上,极淡的口吻:“哥。”
她马上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挽住张津铭臂弯,往另一侧站了站:“时间不早了。”
“小韫说得对,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进去,站在外面说话算怎么回事,进里头坐下来好好聊。”
舒蕙热情邀请姜家母女二人,问及姜严彬怎么没来,俞颖说公司暂时有事迟点过来,叫大家不用等他。
长辈们走在前头,周韫不疾不徐和张津铭走在最后方,两人都没说话。
周家人出现的那一刻,张津铭敏锐捕捉到周韫情绪慢慢出现变化,眉眼间的温柔渐散,有一抹淡淡的冷意萦绕其间。
碍于关系还不够熟稔,有些话不是他该问的,话太多只会招人烦,说不定对他还不错的印象也会打上“不咋地”标签。
初次见面,张津铭能感到周韫和前方几人关系飘散着怪异的味道,正常说话却不亲切,尤其外界常说周域待这位妹妹是极好的,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摘下来的地步,可今天见到本尊,周韫打招呼神色淡淡,周域甚至没有给一个笑脸,同样不冷不热地“嗯”一声以作回应。
和外界所传差别太大。
难不成那些传言都是周家花钱买的人设营销?
他还陷在怀疑中,聚餐包厢已经到了,幸而周韫及时拉住他,免于撞上前人的尴尬。
包厢整体色调偏冷色调,装修风格用上一句富丽堂皇来形容也不为过。明明几人用餐,桌子却是足够容纳二十人的大圆桌。
落座前,周域提议分散坐,正好位置足够,不用挤在一起。
由他开口,每个人落座后相距两个座位。
服务生递给每人一份菜单,并自信说出店内所有菜品深受好评,只要按照口味挑选即可。
另一位服务生推着红酒走进包厢,醒酒器,高脚杯,冷色调光线下折射出料峭之意,仿佛刚从酒柜中将其请出,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服务生询问周伯岑是否需要开酒,他点头同意了。
“给我吧。”周域霎时开口。
包厢内的人除周韫外视线齐齐落在他身上。
他仿若没看见身上多出来的几道视线,从容接过红酒,接替了服务生的活。
离开座位,端着醒酒器,红酒摇曳,周域自降身份给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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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倒红酒。
从周伯岑开始,高脚杯中注入三分之一的猩红酒液,他轻声低语:“阿域,交给服务生就行,不必过于客套。”
“这场聚餐是您和母亲计划一个月的结果,我表现得好点,不是正合你们心意?”周域将酒杯不轻不重放在周伯岑面前,前往舒蕙所在位置。
相较于周伯岑要面子的话,舒蕙倒是没多说,只道:“一会儿给你俞阿姨倒杯酒就好了,长辈面前表现一下就行了,晚辈们就不必了。”
周域将酒杯放在她手旁,没有应下,转道来到俞颖身旁,一碗水端平的架势将她手里的酒杯倒上酒,在她开口前已迈步离开,途经姜千盈身旁,给她倒了最少的酒。
姜千盈神色微僵。
俞颖很会找面子:“阿域对你还是关心的,知道你最近有点感冒,只给你倒了一点酒。”
“千盈身体不舒服?”舒蕙听见了主动坐过来关心。
周韫位置刚好在姜千盈对面,舒蕙坐过来,一言一行映入眼帘。或许在她眼中,当年日记本之事姜千盈做得不错,免于周家一桩丑事的爆发,对于今晚她执意前来聚餐的行为,两相对比,更衬得姜千盈温顺懂事。
“谢谢周总。”张津铭受宠若惊,起身赶紧接过酒杯,“您太客气了。”
“难得小韫愿意主动带朋友回来,不必客气。”
这道清磁的嗓音一响起,周韫从过往记忆中抽离出来,才发现周域已来到身旁,端起她手旁的高脚杯却从推车里倒了一杯鲜榨的橙汁。
随着他的举动,本就刻意营造的一家亲氛围逐渐出现裂痕。对面几人都未说话,那一道道投来的目光汇聚千言万语。
以舒蕙为首,秀眉微微拢起,几度张唇想说些什么,顾及张津铭在场不好发作。
俞颖和姜千盈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周家夫妇二人都在,轮不到她们说三道四,只能先忍着。
橙汁放下那一刻,周韫清晰听到杯底搁置的响动,心脏骤缩,眼睛垂向餐垫,尽量忽视来自周域带来的压力。
没事,她是最后一位,酒都倒完了,他也该回去了。
稍作安慰后,周韫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但很快因他的举动,那颗心重新跳动,愈发不可控制。
周域没有回到原来座位,拖开周韫身旁餐椅,径自坐下。
高挺的身姿,坐下那一刻余光被他的身影完全占领,周韫注意到他双腿交叠,低头在看手机,深灰色西装自带压抑感,余光所见唯有暗色一片。
对面的视线几乎统一落在周韫身上,像极了两年前推开门所见一幕。
陡生出逼仄的空间,窒息,无措,还有一点愤怒。
不巧,张津铭手机响了,刚准备替周韫解围,那吵得令人心烦的手机铃声很不合时宜的出现,他快速调成静音,是白覃给他打来的电话。
出于对工作的负责态度,张津铭歉意起身和众人解释是公司的电话,匆匆离开包厢出去回电。
他一走,似乎带走了周韫身旁唯一的温暖,孤立无援的状态撞的心脏很疼,强装的淡定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是没办法做到真正的淡然。
张津铭的电话一时半会不会结束,周域不走,她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周韫抿抿唇,找了一个还算信得过的理由:“我去看看他是不是工作上有要紧事。”
微微起来的身体却在下一秒被人控制,周域温暖有力的手指摁在她屈起的膝上,他手臂长,动作幅度不大,对面几人看不出来,唯有周韫最是清楚,那双手用了多大的力。
“接个电话而已,”周域视线从另一侧偏过来,瞧着她略显紧张的样子,“分开一会儿不会有事。”
她以前很黏他,从小跟在他身后,依赖他也相信他,在他跟前是真实的样子,活泼开朗。
而现在,既安分又安静。
从融城回来后,那份曾经的亲昵正慢慢消失,她开始对他设防,开始对他有秘密,开始远离他……
起初,他以为是赌气,过几个月就好了,她却在融城待了一年。
后来,他觉得自己太惯着她,以至于越来越喜欢使小性子,她却在融城又待了一年。
不管是第一年还是第二年,这期间,她不再主动联系他,更不似从前无论大小事都愿意分享。
她将自己完全包裹,缩进一个蛋壳里,你可以敲碎蛋壳,但所得结果必然是破碎的她。
周域忍着,放任着,只要她高兴,能和从前一样,使点小性子也无妨。可如今再看,是他太过放纵,纵得她谈恋爱,交男朋友,想离开就离开,想回来就回来,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12. 剑拔弩张
俞颖终究没拉住姜千盈,看她霍然起身,小腿撞上餐椅,凳腿和地砖摩擦发出刺耳的拉扯声,她恨铁不成钢地轻闭眼眸,对女儿此举甚为不满,只能脸上挂着得体笑容,偷偷在桌底下去拽姜千盈衣服,劝她冷静。
腿上的痛感清晰传达到姜千盈敏感的神经,强忍心中翻涌的酸楚,红唇微颤,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温声道:“小韫既然要去找男朋友你就让她去吧,万一有急事,她坐在这儿干着急。”
周域冷厉的视线横扫过去,精准锁住姜千盈强撑的笑脸,淡薄的语气回应她的劝说:“接个电话能有什么事?”
俞颖是个人精,已然看出周域不悦的前兆,伸手用力拉住姜千盈右臂,使劲儿往座位拖拽,当着众人面拿出家长该有的威严管教:“千盈,我平时怎么教育你的?说话做事三思而行,阿域是小韫的哥哥,他们兄妹二人说话不需要你插嘴!”
俞颖数落的话说得很重,再配上那副冷下的脸,真有种教训女儿长记性的错觉。可惜周韫太了解这位姜夫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而这样的人通常统称为:见风使舵。
早年间见识过,如今再看只有恶心。
周韫不想去看对面责怪的眼神,每个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太过明显,正好张津铭还没回来,以此做借口离开是不错选择。
她用力拂开困住自己的那双手,樱唇微张:“我就不在……”
话音未落,肩上陡然多出的重量压得她坐回原位。起初以为是周域,直到微微侧眸,看清搭在肩上的手并非周域,也不是张津铭,是一双青筋显见,指骨修长的男士手。无名指指尖有一长串纹到手腕的外文纹身。
周韫对纹身方面了解不多,但眼前所见,清晰感到纹身师高超技巧,从第一笔到最后一笔,可以说是一气呵成,头与尾的拖拽感飘逸潇洒,绝非新手能达成的效果。
“不是说家庭聚餐,怎么没通知我?”
这道沉磁的嗓音一响起,周韫浑身血液似乎进入倒流阶段,电影中慢放镜头般迟疑地转过头,看清肩上那双手的主人,一位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竟站在身旁,略弯着腰,宽阔的肩膀抵在她纤瘦的肩上,姿势亲昵。
好好的家庭聚餐因他的突然到访彻底打乱。
周伯岑最先反应过来,起身时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脸上喜色明显:“闻总?!”
试问整个宿沅能有几个姓闻的?在场之人都是圈内数一数二的人家,周伯岑一叫闻总,舒蕙身为贤内助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跟着站起来:“原来是闻总,稀客稀客,快请坐。”
俞颖第一次和闻澍见面,以往道听途说过闻家不少传言,今天得以见到真人,确实愣了许久,更诧异的是这位闻总比周域只多不差。
姜千盈看看周域再看看闻澍,不偏不倚和后者投来的视线交会,垂在腿侧的手下意识握紧,呼吸缓慢下来,不曾有过的慌乱。
充满侵略和压迫的眼眸直直看向她,就像杀红眼的上阵将军,所向披靡,全无顾忌。如果说周域的眼神叫人倍感压力,这位大名鼎鼎的闻总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肆无忌惮的进犯,那是一种全面出击的施压,没几个人正面承受得住。
他的出现无形中给今晚聚餐带来了别样氛围,从一种怪异跳到另一种怪异,前者叫周韫难受,后者叫所有人难受。
周域和闻澍关系尚可,对于他的突然出现虽惊讶,但情绪收敛是他们都会的必修课。起身,从容不迫地代替周家表达欢迎,并请他落座于张津铭旁边的位置。
闻澍偏头看了眼周域安排的位置,和周韫相隔四座。他眉梢一挑,自顾自拉开周韫身旁餐椅坐下。
众人疑惑两人究竟是何关系时,下一秒闻澍用行动给了他们答复。
他瞥了眼周韫和自己目前的距离,宽大的手掌扣上椅背镂空处,轻轻一拉,她平移到他的身旁,几乎能撞上肩膀的亲密距离。
一番操作看呆对面几人,而周域紧锁的眉从闻澍进来那一刻就没舒展过。旁若无人的亲近行为好似提醒所有人,他们之间关系不一般,明明十几分钟前还有张津铭这位正牌男友不是吗?
不止他们,周韫首当其冲从懵意中抽离,用仅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囔:“你干什么?”
“不明显?”闻澍就此伸出左臂搭在她椅背后方,以占有之姿明明白白宣示主权。
他的行为无疑加大了包厢内其他人好奇,尤以俞颖为首,早已失了以往静观其变的行事作风,迫不及待询问两人关系:“小韫,你不打算介绍一下?”
周伯岑斜乜俞颖一眼,浓眉微蹙,对她不分主次的关系不太满意,搭在膝上的手挪至舒蕙腿上轻轻一推,不言而喻的提醒。
舒蕙知道他意思,以女主人之姿打断俞颖追问,面带微笑,亲切招呼闻澍:“之前听阿域提起过闻总,伯岑也在家里常说要是阿域以后能和闻总一样,公司交给他,我们也就放心了。”
客套话闻澍听过太多,对他来说早就屡见不鲜了,该怎么回应,应不应该回应,全凭他心情。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舒蕙噙笑的唇角逐渐凝滞。
周韫注意到俞颖和姜千盈对视一眼后,心照不宣的讥笑,两人面部表情变化很快,若非细心留意,不易察觉。
舒蕙再怎么说是她名义上的养母,照顾她多年,母女二人即便有龃龉也不能叫外人看笑话。
周韫心一软,转头去看闻澍,澄澈眼眸中掺杂几许哀求之色,“和你说话呢。”
眉心轻动,星眸微转,眼神提示正是舒蕙的方向。
闻澍将她微表情尽收眼底,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意欲不明地看她一眼,目光陡转到对面,和舒蕙客气道:“没想到我在周总这儿有如此高的评价,就是不知道在周韫这儿对我是什么看法?”
此言一出,缓解不过两秒的氛围因他重新高悬,而周韫就是踩在那根高悬的铁丝上左右晃荡,每走一步步履维艰。
她搞不懂闻澍为何会出现,张津铭为何还没回来,饭店为何还没上餐。
极力想要挣脱被众人注视的不适,但她低看自己了,今晚这顿家庭聚餐,她似乎成了主角。
姜千盈没忍住,酸言酸语道:“闻总和周韫什么关系?周韫男朋友不是刚才那位张先生吗?今晚她特意带人家过来让周叔舒姨认识,这通电话打的也是够久,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不会回来,”闻澍掀眸扫去,眉宇间萦绕一丝冷意,盯着姜千盈一字一句,“我让他回去了。”
“这是为什么?”俞颖看了看舒蕙,见她同样好奇,自作主张问清楚,“周韫,你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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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太没有礼貌了?走了招呼都不打,没将长辈放在眼里吗?”
任何时候,只要有俞颖在,周韫总能切身体会无语是何感受。仗着和周家即将结为亲家,对周家的事指手画脚,对她这位养女更是从未尊重过。
周韫张唇准备反驳。
“我表达得不够清楚?”闻澍搁在椅背上的手转移到周韫肩上,指腹微拢,本就近的距离再无间隙,她被完全拢入怀中,“是我让他认清现实。”
“现实?”俞颖愕然,“什么现实?”
闻澍轻描淡写道:“我对周韫感兴趣,你觉得他有几成胜算?”
这话嚣张至极,即便众人皆知闻澍身份矜贵,闻家富可敌国,但堂而皇之表露,和他们一贯假惺惺的低调不同,高调到让人无法接话,好似他对张津铭的态度此刻转嫁到他们身上。
女主角浑身僵硬,搭在肩上的手并未完全使力,却仿佛掐住她的命脉。周韫丧失了最基本的语言表述能力,垂眼盯着干净的鞋面,听闻澍唇枪舌剑,以一敌百。
对面几人被说得哑口无言,闻澍一句话堵住他们的好奇,再看周韫乖巧待在他身旁,不吭一声,无声中坐实了某种关系。
周域便是在这种时刻出声破局,符合他惯有的处事风格,无波无澜的语气:“闻总,小韫是我妹妹也是周家的女儿,不是你闲暇时候随意逗弄撩拨的那些人,周家虽比不得闻家,但也不会白白看着家人受欺负置身事外。”
冷空气似乎破窗而入,刮起凛冽的寒风,生生将包厢内残存的暖气吹得烟消云散。
周伯岑和闻家打交道的机会一只手数得过来,但不代表不了解,周域说完这话,他用力咳一声,更是狠狠瞪过去,恨不能直奔周域身旁捂住他的嘴消停一会儿。
舒蕙看出丈夫神色紧张,出声缓和:“闻总,阿域和小韫从小一起长大,哥哥待妹妹总是看得紧,见谅。”
“我理解。”闻澍当着众人面,将那双手慢慢挪移到周韫纤细的后脖颈,轻柔抚摸,像对待百年一见的珍宝,“不过小周总这话说得好像对我很了解?”
周韫缓缓抬起头,眉心正中快拢出一个秀气的“川”字,对他的行为,正以一种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制止。
可闻澍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即便他看懂她的意思,照样我行我素,那双覆在她颈后的手往前一推,她的鼻尖不偏不倚撞上他的薄唇。
错愕占领周韫最后的冷静,她尝试推开,一抹温热袭面而来,那道低磁的嗓音暗含警告——
“不是要赢?”
“我帮你。”
他炽热的拇指指腹贴上她左脸,露出下颚分明的侧脸让对面看得清楚,薄唇极快地扫过拇指,顺理成章完成亲吻的假象。
周域未曾动一下,余光却将身旁一幕完完整整收录,搭在膝上的左手早已握成拳,多角骨泛着淡淡青白色。他敛下波动的情绪,右手端起桌上红酒,仰头一饮而尽。
“长辈们还在。”周域放下酒杯,转头目色沉沉和闻澍四目相对,“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想闻总比我清楚。”
闻澍端起张津铭那杯还未动的红酒,呷了口酒,说:“我这人不喜欢藏着掖着,暗恋不是我风格,我要谁,立刻就会出手,九曲十八弯的心思绕来绕去只会把人拱手相让。”
13. 不同以往
那是男人间才懂的意思。
周域看向他的目光愈发深沉:“闻总,家庭聚餐就不必说这些了,感情的事两情相悦最为要紧,强求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周韫坐在中间,仿佛置身火炉之上,来自左右两边是不同程度的火,烧得她坐立难安。
这顿家庭聚餐已没有留下的必要,一时冲动下的决定和说辞,致使事情逐渐走向不可控。
周韫准备拉上闻澍找借口先离开,对面有人先她一步开口——
“没错,两情相悦最为要紧,”姜千盈眼眸含笑,盯着周韫,以未来嫂子的口吻开解她,“小韫以前在学校追求者很多,但她有自己的坚持,我曾问过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朋友,她没回答,今天再看,大约就是闻总这样的人中龙凤吧?”
两年前周韫领教过姜千盈四两拨千斤挑事的本领,可以说杀人于无形,一番话设下几个坑,稍不留神,全部坑都会踩一遍。
姜千盈的话细听之下很正常,若清楚她为人再细细分析那番话背后的用意,就会明白从第一句开始宣示主权,陈明她与周域两情相悦。
第二句开始,告诉大家周韫在学校异性缘很好,而包厢内还有长辈在,说这样的话只会给长辈们塑造私生活有点乱或不检点的形象。
第三句则是着重点明过去曾问过周韫喜欢类型,但她没有回答,为什么不回答?自然而然引众人重新忆起日记本事件,不回答的缘由当然是心有所属,而所属对象是周域。
最后一句挑事味道过于明显,逼周韫此刻要么承认和闻澍关系匪浅,要么否认让闻澍误会,毕竟圈内人尽皆知当年她对周域的心思。
周韫偶尔感慨姜千盈心机城府若是用在正处,想必大有可为,可惜她陷入情情爱爱中,满腔真心唯付周域,用现今的话来说:恋爱脑晚期。
包厢内的人都在等周韫给出明确答复,就像两年前,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人员,却在进行一场和过去并无区别的逼迫,以及针对的对象。
颈后的手不动声色轻捏,疼不至于,却足够让周韫清醒,好似在说:她的身后并非空无一人。
她差点忘了,和两年前最大的不同,有了闻澍的存在。
这位不受任何人辖制,独做自己的幕后大佬,正坐在她身旁。
“优秀的人追求者自然不会少,与其问我喜欢什么类型,倒不如说时间在变,人的喜好和心性也在变,没有定数。”周韫缓缓起身,“工作上还有事,就不聚餐了。”
她没有去看对面几人是何脸色,只想尽快离开,注意到闻澍仍气定神闲坐着没有想走的意思,伸手拉住他手臂,以一种熟悉的口吻提醒:“你不是也有工作上的事?”
“有吗?”他抬颚看她,眼底浮现一丝戏谑,“我怎么不记得?”
“你记性不好。”周韫挡住其他人视线,拉着他的那双手用力掐下去,“宋总助联系我了。”
周域看得真切,拿出哥哥的谱,沉声开口:“既然闻总还有工作要忙,今晚的聚餐我们就不强留了,改天正式邀请,还请闻总到时候愿意赏光。”
周域的话说得很正式,每一个字飘拂在半空中钻进周韫耳里。早在两年前就知道的事实,如今再次经历他的无所谓,心脏仍不受控制抽痛了一下。
这两年,她和周域的联系越来越少,自打他正式接管硕腾以来,私人时间几乎也挪给了工作,周韫想过主动打电话,就像过去一样,说着身边发生的细碎小事,闲话家常般的聊,但那串手机号始终摁不下去。
渐渐地,她忙于工作,忙于忘记,忙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逼迫自己不去想有关宿沅的一切。
回来后,看到手机屏幕亮起那串熟悉的号码,即便装得再淡然,接通电话那一刻,呼吸还是缓了下来,去留意他说的每句话。
就像此刻。
氛围略微静默,谁说话似乎都不合适,但若一直僵持,家庭聚餐就变了味,还没吃都饱了。
周伯岑想出声打圆场,刚说出一个“你”字,闻澍已起身揽住周韫细肩,在他们注视下,一句暧昧回复轻松化解:“正好一起回去工作。”
他甚至连拒绝的机会都不曾给她,宽大有力的手掌完全拢住她肩膀,提醒式的用力一捏,她整个人肩膀一缩,视觉上看起来像是窝进他胸口。
当着几人面,周韫几乎是被强行架着出去,直到身后传来包厢门轻轻关上的声响,她扭动肩膀尝试从他手中挣脱,“你能不能……”
“嘘,”闻澍垂眸看她,“后面有人。”
周韫小幅度转头,刚好撞上出来的俞颖,她佯装出来接电话的样子,时不时打量他们,戏挺足,只是太过想知道他们关系究竟如何,自己都没发觉即便是接电话,走出的范围距离包厢挺远了。
“我去和她说清楚。”周韫作势要回去找俞颖。
搭在肩上的手重新使力,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安抚她:“会有人处理。”
周韫怔愣片刻,还在想谁会处理,身后传来俞颖尖锐的嗓音,从她嚷嚷的话里,依稀能听到自报家门的狂妄和收拾别人的威胁言论。
周韫不想去看她是否狼狈,和这种人粘上极有可能甩不掉,尽快离开才是上策。
周围围观群众越来越多,驻足停留,看俞颖发疯般嘶吼拉扯,嗓门大,声音尖细,咋咋呼呼起来整间饭店都能听见。
人群中有人在问饭店经理怎么不出面处理,最后确实出来了,却不是处理俞颖,而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解散聚集的人群。
有人用手机拍下视频,拍摄进度被黑暗笼罩。人高马大的身躯像堵墙伫立面前,没有给拍摄者任何反应的时间,手机拍摄的视频被强行删除。
个别人站出来指责他们跟□□似的,经理主动解释缘由,围拥的人群终于散开,留下俞颖一人被几名保镖控制,动弹不得。
她原本还在想饭店从哪儿找来的保镖,看起来像是练家子,再看不远处准备离开的两人,反应过来,扯着嗓门喊:“周韫!你什么意思!”
刚迈出去的脚因这声洪亮嗓门不得不退回,周韫深呼吸平复好情绪,转过身看不远处被困的俞颖,神色淡淡:“听不懂。”
俞颖想伸手骂人,奈何周身保镖过多,动一下都成了困难,梗着脖子怒吼:“你别以为自己傍上大款就成人上人了,要不是有周家,你这辈子都没机会进上流圈!”
“周家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我清楚!”俞颖极力想要从保镖中挣脱出来,终于可以伸出手怒指周韫,“你对周域的龌龊心思不就是为了牢牢绑住周家,一辈子都有保障,过惯了富裕生活,哪儿还瞧得上贫民窟的贱生活!”
“我告诉你,假的终归是假的,周家给你提供再好的生活,穿上龙袍也不会是太子!知道周域为什么搬出周家吗?”俞颖发出一声极具嘲讽的冷笑,“就怕哪天你胆大包天用些下作手段勾引周域,他是聪明人,舒蕙也是,母子二人清楚你的为人自然是要避开!”
大厅围观人群散去,饭店工作人员不能离开,良好的职业素养也难免忍不住向周韫投来八卦的眼神。
那些意义重复的视线落在身上,似磨好的刀一点点凌迟周韫敏感的内心。
两年前忍下,两年后还在经受俞颖冷嘲热讽,再不反击,以后她会在更大场合旧事重提,践踏她自尊。
周韫垂在腿侧的双手慢慢握紧,转脸看闻澍,平素第一次想仗势欺人:“那些保镖都是你的人吗?”
闻澍轻轻闭眼。
“我可以暂用一下吗?”
“随意。”
有了肯定回复,周韫深吸一口气朝俞颖走去,面色沉郁,从未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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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严肃。
坚定步伐走过来的一刹那,俞颖隐约感知到不对劲儿,仗着是长辈又有姜家撑腰,再不济也比养女强,说出口的话愈发难听:“干什么?我告诉你,今天家庭聚餐就是为了商议周域和千盈订婚的事,我劝你收起龌龊心思,别以为……”
“把她摁住。”周韫打断她猖狂的话语,等保镖摁住后,二话没说对着俞颖那张脸狠狠甩下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亮,清脆。
俞颖做梦都没想到她会动手,错愕过后尖叫声骤然响起,愤怒下的五官早已失了伪装的面目,狰狞可怖死死瞪着周韫:“你个小贱人居然敢打我!放开!我今天非得把你这张勾引人的脸撕了!”
周韫左右看了看,保镖在侧,俞颖难以脱身,右脸颊上的淡粉指痕出自她的杰作,她到底还是收了点力,若铆足全力打下去绝不是这颜色。
周韫眉眼干净温和,看她时眼眸凉薄:“当年日记本是谁递给周家,又是谁费尽心机想嫁给周域,桩桩件件需要我说吗?我要是你就会好好劝自己女儿,别太作,小心哪天遭反噬。”
她说话时语速很慢,俞颖没放在眼里,只当她是口头上吓唬自己,挣扎两下要伸手掐人,“你对周域的心思还需要千盈刻意做吗?日记难道不是你写的?你敢对天发誓说你现在对周域没有任何想法?你敢吗!”
尖利的吼完一嗓子,大厅门前摆放的鱼缸似乎震了两下,寓意驱衰旺财的鱼在缸内四下乱窜,色泽不一的鱼尾快速摆动,试图逃离危险之地。
和周韫目前处境一般无二。
俞颖就是想从她这儿得到最肯定的回答,如果得不到,接下来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离开宿沅,如吹枕头风,在舒蕙耳边滔滔不绝。
溢出薄汗的背突觉一抹温热,将略微潮湿的衣衫推进肌肤上,黏腻感迫使周韫抬头看向来人。
闻澍同样在看她,那双本就危险的瞳眸此刻添了些许冷厉,“清醒点,看看交手的对象是谁。”
他瞳色深,冷硬的下颚透着不近人情的决绝,直直看进周韫眼底,像盯准猎物的鹰。
“别让我失望。”
闻澍覆在腰后的手轻轻一推,周韫站在了俞颖面前,比先前更近的距离,近到好似俞颖随时能挣脱束缚,伸出恶爪狠狠掐住她脖子,同她拼个你死我活。
交手的对象……
耳边不停重复这句话,周韫恍惚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紧握的手慢慢松开,以从未有过的轻松和从容面对俞颖,樱唇上扬:“以后你再敢骂我一句,当心我,试试看。”
俞颖僵愣原地,骂骂咧咧的唇张开又闭上,抿唇,又张唇,几次下来,那张嘴倒真没再骂了,不过吃人的眼神或许是她最后的倔强,好似那落在周韫身上的一道道视线可以将她隔空处死。
她承认最近两年,对周姜两家联姻的事越来越没底。俞颖可以确定的是自家女儿对周域是掏心掏肺的喜欢,可周家小子待千盈的态度捉摸不透。一天没有松口,心就没法定下来,否则她也不会逼问周韫这次回来对周域的心思到底如何。
可这死丫头说了什么?
竟然威胁她,要是再骂,她真去勾引周域!
周韫将她气得快要憋出内伤的愤恨表情看在眼里,心里淌过一丝痛快。两年前就该做的事却因为当时的愧疚,软弱,生生忍了这么久。
她表述的够清楚了,俞颖若是聪明人就该记下疼。
周韫转身就走,两步后,和闻澍所站位置并肩而立,面对不同方向。
她柔声说了句谢谢,话音落下那一刻,肩不小心蹭过他的手臂。
下一秒,臂弯上的力道将她桎梏原地。
“利用完就想走,”闻澍握住她手臂,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话却是对她说的:“除了公益免费,我这人不做亏本生意。”
14、惊险环绕
周韫险些忘了嘉联的事,他可以设下一个局坐享渔翁之利,就该长记性,生意人眼中没有免费二字只有利益输送。她转过身面对他,和刚才发自肺腑的感谢不同,神色多了几分防备:“闻总可以说说看,我能做到必然感谢。”他饶有兴致地端详周韫防备的眼睛:"去个地方。"关键时刻卖关子他是一把好手。
周韫没有拒绝的理由,人情难还,何况欠的对象还是位难缠角色,若拒绝怕是见不到明天东升的太阳。周韫跟在他身后,又跟着他上了车。
路上,两人几乎没有言语交流。周韫不知道闻澍不说话的缘由,但她出于对他的不够了解,脾性摸不清,少说话总不会错,谁知道哪一句就得罪这位爷。
望着窗外走神的工夫,周温记起先行离开的张津铭,给他发了消息。不过这条消息堪比石沉大海,迟迟得不到回音,要不是白覃刚好发来消息,周榀险些以为手机欠费,无法正常使用。隔着屏幕,周韫清楚感知白覃那难以控制,嘴角上扬的欣喜,字字八卦,句句打探。
——你和闻总怎么回事?我听张津铭说你和闻总见家长了?你居然带他见家长了?
一连三问,问得周韫重重叹息。
张津铭不是广传八卦的人,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多以事实为依据,白覃打听消息也是如此,拣重点问。
周韫抿紧唇,顾不上口红是否擦出唇边,急于向白覃解释,怕她下一秒打来电话,闻澍还在身旁,到时候说话不方便。
——没怎么回事,他正好帮个忙。
手机振动频率和响动越来越密。
——见家长叫帮个忙?
——周韫女士,去融城一趟你玩得挺花啊!——老实交代,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周 盯着最后一条消息,指胸忌停屏幕上,纠结该怎么说能让白覃信服。短暂思考后,终于向屏幕进击,却在下一秘出现视频聊天邀请,不偏不倚触碰到绿标接听键,白草堆满笑高的那张脸好似扩大了
一倍出现在屏幕中。
周韫想告诉她自己在闻澍车上,白覃先她一步开口,激动地嗓音已听不出原音。
"宝贝,快和我说说你和闻总怎么回事?"
"你们是不是正在进行时?""什么时候的事啊?瞒我这么久!"
“哼,我可告诉你,这件事我很不高兴,你都和人家到见家长的地步了,我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你有对象!”“不过早知道你和闻总有这层关系,嘉联的事就该全权交给你啊,美人计一出,闻总也得投降!”
白覃的话大密,周韫完全没有插嘴机会,而手机扬声器就像开启了自动传话功能,脱离周福可控范围,即便没有开扩音,白罩嘹亮的大嗓门自带扩音效果,一字一句传输到车内角角落落。
周韫怕她继续“口出狂言”,她在闻澍这儿本就不多的好形象消失殆尽,抬手示意手机那头的人暂停一切的追问,“白覃,其实我…”
“哦买噶!”白覃抬手捂住嘴,暧昧的小眼神藏匿不住,溢于言表的开心,“你们也太激烈了吧!闻总这吻技够娴熟啊都快把你口红吻没了!”
“………”
疯了,周韫彻底疯了。
她的面子里子都在一位叫白覃的女人嘴里彻底毁了。
她不想去看驾驶座那位是何表情,反正丢人的是她,没脸见他的也是她。
周韫心如死灰,快速摁掉视频聊天,又快速给白覃发去消息,表明自己还有事需要处理,一会儿打给她。
——我懂我懂,你们继续。
周韫盯着新来的消息两眼一黑。你懂你懂,你懂什么啊!
锁屏手机,周韫尴尬地用手机屏幕轻轻摩擦衣料,人在无语时的下意识举动,似乎这样做能缓解接下来要面对的压力。
“闻总,其实我……”
她还没把话说全,遇上红灯,车缓缓停下,七十秒的等待时间,无形中给周韫判了死刑。
三十秒都难挨的关键时刻,红灯居然有七十秒,这段时间是要她完成快速脱口秀,以幽默又不失水准的方式完美解释视频聊天中每句致死量都超标的造谣吗?周韫清了清喉咙:“闻……”
她还未说完,下颚传来一丝桎梏感,温凉的指腹牢牢锁住她的下巴,将其微微抬高供他看得仔细。
那双眼褪去在饭店时的冷厉,狭长锋锐的眼暖昧不明地盯着她抿出唇线的口红,指腹轻扫而过,淡淡的红色落在他手上,讽她:“视频聊天来得挺及时。”
周韫听出话外意,下巴微侧,尝试从他手中逃脱。无果,只能顶着难受尽量解释:“无意之举,并非设计你。”
他扫一眼眼前一张一合的淡粉唇,光线透过挡风玻璃投射进来,像是特意来为她增色,饱满的唇光泽莹润,于静默环境里无端生出勾人的味道。间澍亳无预兆地扣住她的后脖颈,将人带到面前,冷锐的眼眸定在她略显慌乱的瞳眸中,猎人举枪瞄准,而她就是被瞄准的猎物,逃不开倍镜锁定下的范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那年四崎山的人是不是你?"
车厢内的浮尘索绕四周,越是安静,微不可见地飘动,落在逆光而见的肌肤绒毛上。周韫感到丝丝缕缕的痒意在lu
o露的肌肤上跳动,撩拨的她一顺心跳动不停,找不到源头。“不是。”
他的最后 次机会终究在她谎言中轻描淡写遮盖过去。周韫陷约间看到他舒展的眉心极快地动了一下,那是一种如释重负后的放松,而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更加坐实她方才所见并非多想。下颚的束缚顷刻消失,耳边是他从容自如的话:"也对,她和你确实不一样。"
第一下的反应使得周韫脱口问出他哪里不一样,等到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她甚至做好被他再次逼问的可能,藏于右腿的手搅动着衣服边,大脑快速运转,努力去想应对之策。七十秒的时间对刚才而言缓慢悠长,对此刻而言像是开了倍速。周韫没有听到闻澍对此解释,这个问题随着油门踩下那一刻,随风散去。
余下的路程,他们之间像打开了未知名默契,谁都不再开口,沉默陪伴彼此到达目的地。
车停在一条热闹的巷子口,周韫透过车窗望去,巷道两边摆满了摊车,昏黄光晕下,橙白色的烟缭绕上空。周韫正想问他这是哪儿,带她来这儿做什么?
耳边传来安全带解开的声响,闻澍什么都没说,开车门利落下车。她一人坐在车里未免太怪,犹豫几秒,解开安全带跟着他一起走进巷子。
方才灰蓝的天在短短时间里添了浓重-笔,巷子两边的路灯尽数亮起,随着他们踏进巷子,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声入耳,这是周福回到宿沅后,第一次感到温暖,极少参与其中的烟火气。她抬头望向他。
闻澍正垂眼看她,视线于半空中交会的瞬间,好像一下进入夏夜的世界里,忘了宿沅早已立秋。他是骨相脸,眉骨生得高,又是一双自古以深情闻名的桃花眼,眼尾稍稍上扬,真是应了那句看狗都深情。
对视几秒。
闻澍眉梢微挑,极为悠闲地出声:“想吃什么?”
周韫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底气,对于他的问题,勇气可嘉地呛了一句:“我以为闻总请客会去五星级大酒店,鲍参翅肚管够。”
“鲍参翅肚?”闻澍右手扶上她肩膀,制止她前进脚步,“爱护大自然,保护海洋生物,跟我念一遍。”
“….…”周韫拂开肩上的手,“你要吃什么?我请客,就当感谢闻总今晚帮忙。”“就请我吃这个?”闻澍重新搭上她肩膀,“你不打算请我去五星级酒店,鲍参翅肚?”周韫怀疑自己空耳了,微微偏头:“一分钟前您自己说的话还记得吗?爱护大自然,保护海洋生物是您说的不?”
“是。”闻澍大方承认。
周韫白他一眼:“那还让我请你去五星级酒店吃鲍参翅肚?”搭在她肩上的手不轻不重拍两下,“我是不想花钱但我可以花别人的钱。”话落,闻澍独自一人走在前头,没几步,转头催促:“来,花钱。”
周韫站在原地,看他流连几家摊子,似乎难做决断。笔挺的西装背影穿插在热闹巷子里,怎么看和这里的一切都无法融入,格格不入的感觉是眼所能见的。
她慢慢跟过去,回想刚才的话,第一次对身家过亿的总裁有了新认知。
还以为这类有钱人都是视金钱如粪土,抬手挥手间红钞散出去,见者有份的豪爽。像间减这样身家过亿总裁,算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还是那种放在博古架顶上方打灯的珍品。
最终,闻澍选择吃一碗热乎的牛肉面。摊子生意不错,他们站着等了会儿才有座位。
周边香味浓郁,周温原本打算把钱付了找借口先回去,香味勾得人饥饿感愈发明显,最终她也点了一碗牛肉面,找老板要了两双一次性筷子,回来时递给闻澍一双。
锅炉水滚烫,底下火力又足,两碗牛肉面等待的时间不长,老板是个年轻小伙,用托盘端着两碗牛肉面放在方桌上,随手拿起托盘上另一个碗,手极快用勺子从碗里舀了一勺葱和香菜放进牛肉面里。周韫微张的唇根本来不及阻止,老板人走了忙着张罗生意。
绿色蔬菜很子吃,但周韫不言欢葱味,红形的辣油上堆积着厚重的一探白绿相间的葱花,她伸筷也不是,不伸也不是,更怕动筷,葱花彻底混入面里,黏在每根面条上,努力摆动还是没法完全去除的麻烦,周韫不想体会。
"不喜欢香菜?"
“嗯?”周韫明白过来,“不是,我不喜欢吃葱。”
闻澍盯着她那碗堆成小山丘的葱花,用勺子和筷子快速挑出她不爱吃的葱花放在干净的纸巾上,“行了,吃吧。”周韫微怔,盯着那碗面,再看看他正在忙碌的手,用筷子挑出混杂在葱花里的香菜,没有多想,伸筷子帮他挑出来。她知道他在看她,淡淡解释:“礼尚往来。”闻澍盯着她看了会儿,什么都没说,默许她的行为,合作挑走碗里所有的香菜。
“哎呀不好意思,我今天忙得晕头转向,忘了你每回来不吃香菜。”老板整理着抹布歉疚走来,“要不我再给你重下一碗?”
“没事,"闻澍睨了眼对面,“今天特意带了挑菜工。”
周韫搅动面条的手微顿,倒也没惯着他,小性子都在桌底下彰显,不轻不重地踩了下他的鞋,“不好意思,腿太长,没想到会踩到你。”老板笑眯眯道:“上次和你过来的那位女士衣服洗干净了吗?我那
徒弟毛手毛脚的,要赔多少钱你和我说个数,我今天正好拿给你。”周韫敏锐嗅到一丝丝八卦的味道,不过她不是白覃,好奇心没那么重,更不会多问一句。
闻澍一副过去事就过去的随意口气:“她衣服很多不差那一件。”老板听他这么说又客套了几句,正好摊子有新客来便回去忙了。
这个点正是下班后前来寻觅或吃口热乎的高峰点。周韫慢慢咀嚼,观察四周人来人往的身影,脸上显而易见的班味,疲惫和死气沉沉。清脆的声响重新唤回她,才发现是闻澍轻轻敲响了她的碗口。
“多大了,吃饭还喜欢东张西望?”他搁下筷子,姿势慵懒地靠着椅子,端起桌上冒着白雾的热水轻抿一口,“不饿?”
周韫不是不饿是胃口小,继续吃两口放下筷子,有点好奇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你经常来吗?”"怎么?"他又饮了口杯中水,"想打听我带异性来过这儿几次?"周韫脱口一句:“也有可能带同性过来。”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反呛回去的话句句带刺,当真是一碗热汤下肚,跟喝了三两酒似的,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闻澍眼眸微眯:"我在你眼里是杂食动物?"
“咳——”周韫含在嘴里的那点热水还是把舌头烫得发麻,拿纸巾细细擦干嘴唇,辣油作用下原本掉干净的口红色又重新回来了,红润潋滟。闻澍将她的狼狈尽收眼底:“还吃鲍参翅肚吗?”
“现在?”她杏眸微睁,怎么都没想到才吃了面还有肚子装下别的吗?
周韫扫了眼他碗里还剩不少的面条,该不会为了鲍参翅肚特意没吃完,留肚子吃大餐吧?“不然呢?”闻澍把玩着手里透明水杯,长腿屈就搁在方桌下方,往前略伸,鞋尖就能碰上她。
周韫搞不懂他,但搞得懂钱包所剩余额,就算要吃鲍参翅肚今天也不行,怎么也得等她下个月发工资,“我请客吗?”“不是。”闻澍倾身抵上桌沿,修长的手指捏住杯口,轻轻晃动半杯水,“别人请。”周韫吹了吹滚烫的热水,打算嘘着喝两口缓解牛肉面带来的辣意,随口一问:“那谁请啊?”
“你哥。”
滚烫的热水彻底烫麻了舌尖,周韫下意识快速吐出热水,不可置信盯着他,眼底划过一抹显而易见的慌乱:“你在说什么!”他找老板要来一杯凉水搁在她面前,眼神一扫,示意她可以喝。
周韫开始对他设防,半信半疑伸出手触碰杯壁,冰凉的触感证实了杯中水无丁点温度。她端起来喝下一口,烫麻的舌尖麻意稍稍减弱,但仍能感到一丝丝刺疼。闻澍不忘讽她:“果然,乱说话有报应。”
“….…”她的报应就是他。
当然周韫不敢继续造次,也合理怀疑他提起去吃鲍参翅肚纯粹为了报复她方才调侃的话,一步步给她设局看她傻乎乎往里钻。和闻澍打交道就像陪在阴晴不定的帝王身旁,高兴时陪你说几句,不高兴时想尽办法折腾你。周韫心里默默给他记下一笔:小肚鸡肠的臭男人。两人离开面摊,周韫坐上车后才想起老板并未提面钱的事,边系安全带边问:“我们没付钱,老板放心让我们走了?”
他没回应,倒是从兜里掏出两颗糖递到她面前:“要吗?”
周韫没拒绝,从他掌心中挑走那颗蓝色包裹皮的糖果,轻轻一扯,很容易撕开。
闻澍没着急开车,低头用手机回了几条消息,那颗糖被他嚼得嘎嘣脆。
周韫坐等也无聊,解锁手机,才发现自己调成了静音还没恢复,微信有好几条消息,不用点开也知道白覃占大部分。
点开后才知道自己误判了,白覃确实有消息,但不是最多的那人,头像旁的数字六看得周韫心惊。
周域:【工作结束了吗?】
周域:【我安排司机去接你,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周域:【小韫,别使小性子,回我消息。】
周域:【接电话。】
周域:【我在你公司楼下。】
周域:【你忙好直接下楼。】
家庭聚餐这么快就结束了?周韫正打算给周域回过去,白覃的电话刚好打来。
一接通,白覃鬼鬼祟祟的压低声给她通风报信:“你到我住处了吗?你哥刚才来了,好吓人!”
“我……”周韫下意识看了眼身旁,模棱两可回答,"去吃面了。"
“我说周大小姐你还有闲情逸致吃面呢?你是没瞧见你哥脸色多难看,不过幸好我聪明,和他说你今晚住我那儿,先去我住处了,让他放心。”白覃喜不自胜,“怎么样?表现不错吧?”周韫忍不住扶额,才吃完面,人却没力气了:“你可真是会帮忙。”
白覃嘴角笑意微滞,听出话中歧义,神经瞬间紧张:“怎么了?我那样说不对?啊!你哥会不会先杀了你再和我算账?!”
"回头再聊,我先挂了。"
周韫望着窗外霓虹灯下的城市夜晚,一辆又一辆私家车穿梭其中,似乎都有目的地,唯独她想坐在车里,任由车带着她漫无目的四处闲逛,逃避不想面对的人和事。车缓缓驶离巷口附近,周韫盯着手机屏幕微微出神,光标闪动,一片空白的输入框。
"去哪儿?"
他低哑的
嗓音将她神游在外的状态拉回。
周韫转头看他一眼,视线停留不长,转而盯着前方排起长龙队伍的车辆,问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有没有什么地方谁都发现不了?或者说就算知道也不敢过去找?”
闻澍沉默片刻,开口时声线低沉:“有。”
“真的?!”周韫以为他是真知道,迫不及待追问地址。
闻澍开着车,忙碌中瞥她一眼,回答得也很“闻澍风格”:"我家。"
他将口里的糖彻底咬碎,转动方向盘进入下一个路段,多辆车主动让行,莱肯傲然驶过避让的车道,在一众车里嚣张的扬长而去。
周韫还是没勇气电话说明,面对周域能做到不卡壳撒谎,暂时还不行,文字说明是最稳妥的方式。
周韫:【哥,工作上的事忙完就走了,不在公司那边,回住处收拾行李了。】
回复消息来得很快,仅从文字表述中隐约可见周域不悦的情绪。
周域:【不住雁西区的房子,白覃住处是单身公寓,你打算挤多久?】
她很想告诉他自己买了房子,虽然不大,是她打工这么久辛苦攒下来的钱,买下的独属于自己的房子。
可她不能说,起码目前而言,房子的事只有她一人知道,那是她脱离周家后唯一的避风港。
回顾这两年,周韫很清楚她没有资格怪周域,就算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妹,从小一起长大,但他和谁交往,喜欢谁,都没必要和她事事报备。离开宿沅是她无法面对内心深处的秘密摊开来供众人观看点评,为了可笑的自尊,本就不多的面子,急于逃离宿沅,去躲避别人异样眼神。这些只是边边角角,更多的是那时的她没有勇气面对周域,从小到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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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自己可以说是好到无以复加,而她对他产生不该有的龌龊心思。光是想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鄙夷和厌恶,周韫就没法做到坦然相处。即便周域如今待她和从前别无差别,大抵心虚人总会多想。
"很难回答?"
周韫转眸看他,闻澍指骨分明的手依旧操控方向盘,那句话似乎是在问她住处问题又像是问别的。她摸不准,装作没听清的样子,重复一遍:“什么?”
等来的是他讥讽的笑声,短促,嘲讽值却拉满:“心眼子比牛肉面的肉还多。”
她小声嘟囔:"牛肉本来就少。"
他忙里偷闲递给她一道暗戳戳警告的眼神,“大点声。”
"我说——”周韫转了话锋,气焰烬灭,“牛肉面很好吃。"
闻澍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心情颇好地给她当导师:“喜欢就去追,有这么难做决定?”
车内空间有限,偏偏进展的话题无限。周韫不太想和旁人提起那段往事,敷衍道:“已知对方有订婚对象,再去追那叫骚扰。”她咬咬下唇,轻嗯一声,像是说服自己又像是肯定言论没错,“何况我和闻总身份不同,你追或许有希望,我追只会一身骂名。”车拐进车辆较少路段,闻澍有意放慢车速,这段路红灯少,行车过程没那么累也有时间扮演心灵导师,好好开导副驾这位爱而不得的拧巴人。他说:“当面挑明过吗?”
周韫微微蹙眉,他还八卦上了,难道看不出来她不太想继续这类话题吗?
闻澍久等不到她回应,哂笑:“怂包。”
“才不是!”反驳完,周韫才发现自己掉入他挖好的话术陷阱里,为自己一时大意懊悔。早该长记性的,一碗牛肉面将她收买,以至于大脑短暂失忆忘了身旁这位还有一重身份,叫作无奸不商。说不清自己什么心理,周韫下意识不想和闻澍谈论情感方面问题,有所保留道:“情况不同,当然不能任性而为。”她等他反驳,但等来的只是他岔开话题询问住处地址,情感问题猝不及防结束,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周韫沉默须臾:“雁西区怡和小区。”
闻澍用手机输入小区名,找到后,淡淡道:“这不是十五年前的老小区?你租房?”
或许是自己花钱买的,哪怕不是高档小区,此刻周韫颇有几分自豪感,大方承认:“不是,我买了一间一人居。”闻澍触碰屏幕的手微顿,侧眸瞥她:“胆子挺大,老小区安全问题没法保障。”"之前来过几次,小区老年人居多,新增了保安室。”周韫语速微顿,“安全问题还行。"
和女人抬杠不是闻澍风格,尤其在他表明意思后,对方若固执己见,他不会再说。手机开始导航,车程约莫要半小时左右。周韫知道他不是话多的人,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打算把话说清楚:“闻总,我住处的事周家都不知道。”
“让我保密?”闻澍唇边弧度微现,“我有什么好处?”周韫微微侧身对着他展露很假的笑意:“给你颁发一张好人卡。”
他轻嗤:“就这?”
"再加请你吃鲍参翅肚,"周韫轻叹,“不过得等到我下个月发工资才能兑现。"
闻澍盯着前方,肩膀往副驾位置侧了侧,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请我吃饭还要我等你?”
“你也可以只要好人卡,这样就不用等了。”“行,现在给我一张好人卡,这事保密。”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在下一秒,闻澍清晰感到右肩被她不轻不重拍
了一下,伴随人工语音“嘀”一声,刷卡成功。他怔然,自胸腔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口头好人卡?"“口头好人卡更真实。”周韫指了下前方路口,“走那条道更快。”闻澍气笑了,偏头看她一眼,合着把他当司机了还指挥起来了。他开了转向灯,沿着那条指明的路慢慢转向过去,驶入一段路灯很少,车流量也很少的路段。
这辆车太过扎眼,所经之处必引起行人围观。周韫坐在副驾透过车窗看有人驻足停留,伸手指着这辆与周边格格不入的豪车,而她坐在车里莫名想起饭店的事。
"你和张津铭怎么说的?还有你为什么会突然进包厢?"
“现在才想起来问会不会有点多余?”
周韫拖长尾音的“嗯”一声:“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帮忙。”
“确实,”他看到前方一栋老旧居民楼,睨了眼导航,蓝标箭头显示车即将到达目的地,“明天十点四崎山见。”
提到四崎山,周韫心一沉:"我说了不是那个人,你真的找错人了。"
“嗯,有别的事需要你帮忙。”闻澍慢慢踩下刹车,车稳稳停在小区正门附近,“是这儿?”
周韫转头去看,熟悉的小区大门映入眼帘:"我到了,今天谢谢你。"
闻澍眉梢一挑:"又想给好人卡?"
她微微偏头,抿紧唇,几秒后还是没绷住笑了出来。
笑一下马上收敛,怕刺到某人敏感的神经。
“库存不足,下次再补。”周韫抿住唇,正经说了句,“闻总,谢谢。”
闻澍没说话,解了车门锁,抬腕看了眼表盘:“我还有事就不去你家喝杯茶了。”她有说要请他上楼坐坐吗?应该……没有吧?
周韫清清嗓子:"下次闻总有时间我一定请你光临寒舍,泡茶款待。"车已熄火,闻澍抱起胳膊往后一靠:"我客气两句,你还真计划下次见面?"
“….…”周韫隐约觉得头顶上方一定有巨大的三个问号闪烁不停。
"闻总,其实我刚才也是……"
“不下车吗?”闻澍似乎认定她有意磨蹭,“打算聊什么?”
周韫看着他彻底傻眼,喉咙滑动两下,利落打开车门:“您一路平安。”
下车后,火速逃离车可见范围,步履匆匆走进小区内。
大院的灯坏了,能见范围有限,周韫无奈拿出手机照明,和一位坐在楼梯井的老人家四目相对。
昏暗空间下,老人家枯槁般的脸隐于黑暗中透着几分可怖之色,周韫心脏突地跳了一下,手机光源慢慢移到身上,没有直射光,老人家肤色看起来正常许多。出于礼貌周韫主动打招呼:“爷爷,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待着?”
“楼上吵,翻东西。”老人家盯着她一直看,好似在努力回忆对她的印象,“你是新来的?”
"嗯,我搬过来没多久。"
周韫对他倒是有点印象,为了现场看房更放心,之前从融城回来过几次,如果没记错,他应该和她住在同楼层,是右侧最里间的住户。黑灯瞎火看不清人脸,老人家想不起来她住在哪层了,印象不太深刻,只叮嘱:“你快些上楼家门锁好,别让人跑进去把值钱东西顺走了。”周韫只当他是善意提醒,询问要不要帮他照明上楼后,老人家表示自己在等人离开,等那人走了他就回去。虽不知他口中提到的人是谁,周韫还是谢过他提醒,用手机照亮楼梯,独自一人上楼。
楼梯扶手泛着旧色,蛛网缠绕,手一碰全是灰。老年人居多的小区,设施及环境一直以来都是较为明显的问题。这些周韫都能忍受,毕竟以她银行卡数额来说,能买得起靠近市区又离公司近的住宅,除了早年建的老小区,基本上没有可选性。
她还算幸运,遇上房东急告,托人询问后得知房东打算去市区买房,首付还差点,实了这直房正好补上空缺 房产本没有抵押,房东本人也没有不良嗜好,对周品来说,这直房解了她燃眉之急,小姨回来也不用住酒店。
楼层在二楼,周韫上来后才发现之前遇上的那家人,今晚早早熄了灯,廊道一片漆黑。
她就着手机光源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就打开了,和上次过来卡涩的情况不同,丝滑到令人怀疑是不是换了锁。周韫抬手用手机对准门牌上标明的数字,略微褪色依稀可以看清,的确是她的房子没走错。
她拔了钥匙往里一推,屋内黑黢黢。周韫伸手摸索到墙上电源开关,摁下后,白炽灯散发出刺眼的光线,屋内陈设和白覃一个月前视频聊天时一样。
今晚算是第一次入住,白覃本打算昨天过来打扫,工作上的事让她焦头烂额,周韫不想麻烦她,就说自己回来后打扫也行。
室内所有陈设家具覆上一层薄灰,周韫刚想放下手机,意外发现圆桌有一丝异样,桌面上薄灰好似被某样东西触碰过,扫去了部分灰渍,拖拽出不同长度。
周韫第一反应是屋内有老鼠,就着光线仔细端详桌上异样,微微下蹲,视线与桌面平齐,伸出手指悬停在桌面上比对,好像是人的手。白覃许久不来,她又特意换了锁芯,可桌上的印记看起来不像是白覃留下的,即便是,过去这么久,早就会被新的灰覆盖
15、意外频发
幽暗无光的环境里,周品分辨不清来人是谁,鼻启间似乎间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紧张下,想不起来究竞在何处间到过此类清冽香味出于求生本能紧紧抓住面前男人声调拔高:“有人 有人在我
家!"
"你们上去看看。”闻澍双手托住她发软的身体,“还好吗?"
熟悉的嗓音一响起,周韫强撑的镇定顷刻瓦解,鼻腔涌入一股难言的酸涩,哽咽的声音微微发颤,还在要面子询问:“你怎么回来了?”话落,才想起刚才从身边经过几人,训练有素的保镖们冲向二楼,显然一直跟在他们附近,闻澍不发话他们通常隐于暗处保护。沉默在他们中间漾开,闻澍不急于解释回来的原因,等她情绪平复差不多后,将手里那张工作证递过去:“掉车里了。”人眼于黑暗中看不真切,周韫准备拿手机照明,两手空空的手,别提手机连钥匙也不知所踪。她马上低头寻找,头顶上方一片光亮倾泻而至,昏暗消失,光重新萦绕她周身。周韫缓缓直起腰,抬眸撞入他垂下的目光里,视线与视线相撞,窒息的紧张感正慢慢散去。借着光亮,闻澍注意到手机掉落在她脚下台阶,正好在他们中间。她站在台阶上,看他长腿后退一步,在她面前微微弯下腰,指骨分明的手好似不在意楼梯灰尘,利落捡起手机交还给她。
“拿好。”
“……谢谢。”
周韫先道谢再接过,手机边残存他触碰过的温度。衣衫早已湿透,黏腻和凉意却并未叫她难受,在这样的夜晚,经历这样可怕的事后,他的出现,涌入一丝丝抚慰人心的温暖。手机屏幕摔碎了,饱经摧残后,彻底打不开,触碰屏幕,摁开机键,仍于事无补。
眼前有光亮一闪而过,周韫循着亮光去看,他正用手机对准她腿,那束光线出自他手。
周韫不自在起来,想抬腿往后退一点。
“别动。”闻澍抬眸看她眼神制止,“受伤没感觉?”
经他提醒,周韫才发现脚踝蹭掉了大片皮,血迹浸湿了衣料,但因为光线不足,不易察觉,加之人在紧张时,反射弧比平时更慢,后知后觉感到一丝痛意从脚踝开始蔓延。
她站在原地不敢动,任由间湖拿手机照明检查伤口,忘了和他的关系不过如此,更忘了男女有别。等他直起腰,手上光亮从她受伤的腿转移到身后,和前来汇报情况的保镖抬了抬下颚:“怎么样?”周韫回过神来,惊觉两人刚才的言行过于亲昵。温凉的指腹轻触伤口附近,问她疼不疼之类的话,此刻回忆起来,无端生出暧昧的调调。
保镖粗哑的嗓音刻意压低后衬得接下来要说的事多了几分中式恐怖感:“闻总,楼上有人。”
听完,闻澍下意识去看周韫,视线停留两秒,声色微冷:“人呢?”
“我们上去时刚准备从衣柜里出来,估摸是听到我们动静,吓回去了。”保镖语速放缓,“他身上有撬锁工具,还有……刀。”
最后一个字将整件事严重性拉到了一个敏感阈值,既有刀事情走向就不对劲了。周温是独居女人,又是溜门撬锁又是躲进衣柜,手持刀,怎么听怎么看,都不像是吓吃人。周韫心沉落谷底,曾幻想过第一次住进自己房子里的兴奋,这一刻仿若被人从楼上兜头浇下一盆凉水,幻想破灭,只剩下大难不死后的心有余悸。
她不是与人结仇结怨的性子,何况住处周家人不知道,姜家神通广大也得要些时候,俞颖才被警告过,要报复不至于套到立刻就办,把怀疑苗头安在自己身上。唯一的可能,楼上那位溜门撬锁之人和先前房主或许有过节。
周韫深呼吸:“闻总,我想上楼当面问他几个问题。”“你确定?”闻澍看她一本正经,继而给保镖递去眼神,示意他们安排妥当。
因她脚踝受伤,扶着楼梯扶手一瘸一拐上楼,每踩层台阶,需要停下来缓缓,等疼痛稍减再继续往上走。几次下来后,汗湿的衣衫紧贴肌肤,潮湿黏腻的感觉让人很不好受。周韫抬手蹭开紧黏脖子上的长发,微微喘着气,身后为她照明的光亮紧紧跟随她的脚步,即便没有回头,她仍能感到那双冷锐的眼眸落在她身上,看她狼狈至极。
人一旦开始想东想西,思绪杂乱,意外便会接踵而来。
周韫继续重复前一秒的动作,扶紧扶手,利用手臂力道助力自己受伤的腿可以少使力。光线仍在脚下,照亮她所走的一隅之地。
缓缓抬起腿,视线望着上方即将到达的台面,没留意鞋尖踢到楼梯,脚底并未踩实,虚空一脚,受伤的脚踝不堪重负,直愣愣往前栽。
周韫下意识“啊”一声,失重感袭来,不受控制的身体和恐惧钻进身体每一个地方,那种大脑清醒,而你只能眼睁睁看事情发生的无力与濒临死亡线挣扎的人没两样。她甚至做好了破相的准备。
紧闭的眼眸,迟迟未出现的疼痛,周韫怀疑自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暂停一切灾祸发生。
清磁的嗓音一响起,周韫闭得皱纹明显的双眸徐徐睁开,映入眼帘是昏暗与脏污混合的画面,甚至还有剥皮的瓜子壳,经无数双鞋底踩踏扁碎地黏在地上。周韫微张唇,吐出的气息不小心吹动了覆在台阶上厚重的尘灰,鼻腔霎时涌入一股难受,她没忍住,
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问题,此情此景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气息加重,尘灰飞起,呛了周韫一脸灰不说,嗓子吸入一点薄灰,咳嗽不止。
拉住她臂弯的手用力一收将她扶好,看她咳个没完,嘴上嫌弃:“你还能更狼狈吗?”
更狼狈,再来一次她吃不消。
周韫摆摆手,等这段咳嗽过去,呼吸缓下来后,人终于正常些许,一开口嘶哑的嗓音险些吓到自己:“我怀疑这个人针对对象不是我。”闻澍手机光亮犹在,抬手将那束光对准她,瞧她灰头土脸的样子,再经由手机光线一照,和动画片里熊二似的,尤其唇周附近,看上去分外有喜感。他清了清喉咙,试图将快要从胸腔溢出的笑憋下去:“怎么说?”
我从融触城回宿沅,待的时间太短,这入除非是特别亲近的人,否则不会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再者,就算知道我回来,早早潜伏在屋内等我,除非-直限踪我们,才能详细知道我回来的时间,关于这一点,并不能站稳脚跟。"
她望向闻澍,即便看不清他的脸,仍可以确定自己看过去的方向一定是他那张漫不经心,听她分析的俊隽脸庞。
“间总身边的保镖一直跟在附近,如果那人早早跟在我们身后,您身边的保镖不可能没有发现,既然不是一直跟踪我们,就不可能知道我们具体回来的时间。”闻澍有理有据驳斥:“也许他有耐心。”
“你指待在衣柜里面?”周提轻轻摇头,“且不说我那衣柜空间狭小,哪怕是身材瘦弱的女人在里面待天估计四肢都得废,需要在高度紧张下密切注意门外动静,留心我是否回来,代价和时间过大,
我认为不太可能。"
周韫捏捏嗓子继续分析:“上楼时我碰到一位老人家,他说等人走了再回去,当时我没多想,联合现在的事来看,也许那位老人家说的人就是我屋里那位。”她分析事情时,情绪和声线都很稳定,一字一句从她口中说出,条理清晰,叫人无从反驳。
和先前他在酒会见到的样子不同,那时的她跟在周伯岑一家身后,言谈举止符合众人对大家闺秀的认知,一颦一笑像设定好的程序,陶瓷娃娃既视感,易碎却无声息。今晚事发突然,她却没有像其他人那般遇事慌乱无措,仅在逃跑时情绪起伏略大,此刻平静无波,同他有理有据分析推测。闻澍将手机光亮缓缓下移,昏暗重现,他的视线定格在她灰扑扑的脸上,借着幽暗的环境,锋锐的眼眸像深夜潜伏的狼,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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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锁定猎物。周韫察觉眼前能见度再次降低,疑惑发问:“你手机没电了吗?”
她低头去看,衣服似乎遮挡住手机屏幕,挡下大片光源。
“你衣服挡住了。”
周提伸手想要去调整,清冽的香味 兀间入屏腔,翘挺的鼻尖撞上他宽阔硬文的肩。他整个人倾身而来,压在她身前,双臂撑开,将她牢牢困于怀中,那道低磁的噪音于黑暗中响起—“别动。”
周韫不明所以,浑身僵硬直挺挺站在原地不敢动,努力忽略身前的压力,和经久不散的清洌味道。
那抹消失的光源从周韫的肩越过,照在她背靠的楼梯扶手后方,楼梯井位置。
那位老人家站在那儿活脱脱像电影里还未变异的丧尸,躲在暗处观察幸存者是否感染,凹陷的双眼融于暗色里,枯槁的肤色是天然夜行衣,若不出声,站在那里不易察觉。
周温轻轻吞咽干涩的喉咙,右手已然理紧间湖衣服。下楼时她就好奇那位老人家去哪儿了,原来一直待在这里没走,换句话说,他或许知道藏于衣柜的人躲在她家里,听见她发疯似的跑下楼,再亲眼看她险些从楼梯摔下来….
若他一直都在,这些事情的发生他都是亲历者,只是以看客身份全程参与却不帮忙和阻止。
深入一想,周韫感到脚底陡生出陌生的凉意,那团黑影好似静趴在树枝上一动不动的蛇,吐着红信子等待闯入领地的人,蛇身缠绕,冰凉肉麻,光是想,周韫已生不适。“站这儿做什么?”闻澍手机光线直直打在老人家身上,并未因对方年纪大而收敛,相反,他很谨慎,冷厉的眼眸死死盯住楼梯井的人,“小区停电,你怎么下楼的?”经他提醒,周韫才发现老人家手里没有任何照明设备,上楼前见到他的时候,就是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话里话外透着诡异。
闻澍眼眸微眯,察觉对方想动,沉声道:“不认识路?哑巴?需要我报警处理?”
听到报警,老人家于黑暗中走出来,隔着楼梯扶手栅栏抓住周韫衣服,恳切央求:“别报警!不能报警!”
周韫被他吓一跳,本能逃离,忘了身旁是闻澍,彼此间的距离近到轻轻转头便可触碰到肌肤。
而她,确实做了一件始料未及,意外占比更高的一件事。
当温热的唇不经意扫过他分明的下颚,本就倡硬的身体如同死了般伫立原地,灵魂在幽暗中从身体抽离,她能听见老人家苦苦哀求的声音,但那张刚干完“坏事”的唇怎么也开不了口。周韫把能想到的借口全部想了个遍,可以让人信服的说辞在大脑中演练过数次,但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她重新做回鸵鸟,寄希望于闻澍没发现,没察觉,更没感觉。
这场意外
好似温热的尾羽从肌肤上掠过,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明知落下的地方却怎么也抓不住。
向来冷静自持的人陷入短暂失神,但他混迹商业多年,情绪控制是身为闻家继承人最不值一提的小事。
异样很快从心头抹去,闻澍佯装事情从未发生过,恢复如初,亦如从前那般不近人情的眼眸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于黑夜中格外疹人。
“楼上那人和你什么关系?”
老人家噤了声,提及楼上那人,方才痛苦哀求的样子不复存在,极力撇清干系,说自己和楼上那人不熟,没有任何关系。
周韫压下心中因意外差点忘了正事的懊悔,大脑快速转动,跟上间澍步伐,从旁附和:“看来保安不在,小区停电的事你都知道,我倒是好奇,费这么大劲就为了针对我?”
“不是不是……”老人家急地用衣摆去擦额角溢出的汗意,“不是针对你,你们快走吧,别多管闲事,当心他报复你们!”
闻澍冷嗤一声:“我挺好奇他打算怎么报复我们?”
18、帮你介绍
从他口里说出哄人二字,没有一点可信度,更像是随口一说的话,神色中一点儿没看出哄人的意思。负责处理男人的保镖回来了,周韫听到动静扭头去看来人,是之前她点名要他背的男人。
进来后先是看她一眼,而后将目光挪至闻澍身上,沉默须臾,终究没办法隐瞒:“闻总,今舒小姐刚打来电话,说明天的事要你别忘记。”周韫微微转眸打量闻澍。他听到“今舒”二字后,浓眉轻蹙,倒没有不耐烦,更像是无奈。
闻澍不想在此处谈论其他事,只道:“和她说明天别迟到就行。”
"是。”男人犹豫几秒,“闻总,那人怎么处理?""先带到别墅去,看着他,等我回去再说。"
保镖应一声后离开了,屋内霎时又仅剩他们两人,除了大眼瞪小眼,周韫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不说话,难不成一晚上站在这里沉默?
思前想后,周韫主动开口:“那个男人是收钱办事,背后始作俑者是姜千盈,再者你把人带走,于你而言并没有任何益处,我打算……”
“打算什么?”闻澍轻嗤,“你怎么知道于我而言没有益处?”
周韫注意到他神色正经,不像是逗她或玩笑话,一丝不安慢慢萦绕心头:“你打算做什么?”
“你不是希望我出面帮你做证?”闻澍单刀直入说重点,“明天去四崎山帮我做成一件事,周姜两家取消联姻的事我帮你达成。”
不是第一次听他提起四崎山,究竞四崎山那处荒凉地有什么要紧事值得他一定要去完成?周提想过问清楚,不过以他说一不二的性子,要想告知早就说清楚了,不会多次提及仍不肯透露丁点风声。闻澍对她了解程度不深,但对她最想要的东西却了解透彻,今晚这出戏更是亮出底牌让他捏住把柄,不做也得做。
既然要合作,处于劣势也要适当为自己争取权益,周韫在他给出的条件后又加一条:“我帮你那件事做成,嘉联与晟弘合作的合同重新修订。”
“成交。”
挺意外,他竟然没有拒绝。看来那件事对他来说很重要,否则以他商人作风不可能会让步。
又一次沉默,好在这次沉默时间不长。
闻澍手机振动频率越来越密,他看了眼,颇为无奈接通电话,连同溢出口的话都透着宠溺地妥协:“又怎么了?”
“喝酒了?”
“待着,一会儿到。”
周韫从未见过闻澍温柔的一面,和他处理事情时的狠戾不同,周身散发着不得不隐忍,放纵对方的屈从。
她无意窥探他人私事,却对手机那头的人产生一丝丝好奇,大抵是异性,连说话腔调都不似和她说话时的冷硬,多了几分人情味。电话挂断,闻澍恢复如初,刚才的一点温柔稍纵即逝。
“继续住在这儿?”闻澍眉尾微抬,“等下一波刺客过来暗杀?”
话不好听却是实话。姜干盈安排那人过来,说明掌握了她住处确切位置,第一次可以顺利逃脱,不代表第二次还有相同的好运气。
脑海中闪过周域提到的雁西区房子,是目前最便捷,拎包入住的方便。
周品脑子很乱,间减打断了她的计划,事情进展需要拖到明天再看如何进行,未知的不确定性让她的心平静不下来,想扳倒姜干盈的机会不多,这次若不是姜干盈主动出手,周榀未必能找到合适机会。“闻总放心,明天我会按时到四崎山。”周韫眼神瞥了眼他手机,“你有事就走吧。”
电话那头的人对他而言很重要,他几乎没有犹豫,脚步未停从这间屋子离开。
皮鞋踩踏声在寂静廊道上有节奏地传来,每走一步都像是悬在周韫头顶上空的倒计时钟,正在提醒她别忘了明天四崎山合作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周韫环顾屋内一圈,简单收拾后下楼准备往前走点方便打车。等到了楼下看见小区门外一辆融入夜色的轿车停放于此,副驾门旁站着一位保镖。走近后,周韫才发现副驾旁的男人是先前下楼和闻澍汇报情况的人。
他轻点头,礼貌打招呼:“周小姐,闻总安排我送你去住处。”
周韫微怔,意外闻澍的贴心,和屋内那副凶狠模样判若两人。她是吃过亏的,在闻澍这儿翻过跟头,多多少少有点防备,小心翼翼打量刚打开的后座车门,人不着急进去。"你们闻总单纯叫你送我,车里没装什么东西吧?""周小姐如果说的是炸弹,闻总说那倒是没有,如果有的话刚才在楼上就用了。"
要不要报复心这么重……
“谢谢。”周韫坐上车后,盯着挡风玻璃前绕过的身影,纠结要不要找他转达谢意,但一想到方才楼上发生的一幕,轻轻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脑子里可怕念头甩掉。保镖刚上车,安全带还没系,侧过身来把手机递给周韫:“"周小姐,闻总电话。"
周韫盯着手机看几秒,有种去接赐死圣旨的错觉,舔舔干涩的唇,还是把手机接了过来。
冰凉的屏幕刚触碰到耳边,闻澍低沉的嗓音徐徐传来——
“满意吗?”
她愕然:“什么满意?”
“为你安排的人。”
周韫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疑惑的目光不经意落在驾驶座伟岸的
身影,慢半拍反应过来,清了清喉咙声音故意放轻:“满意,谢谢闻总刻意安排。”
闻澍右手拿开些许,瞥了眼手机显示通话中的屏幕,惯有的毒舌:“你是周韫?”
她仍捏着嗓子回:"我是。"
“你确定要这样说话?”
像间澍这样说一不二的性子,嘴又毒,多半是直男,娇滴商说话方式他听着别扭,但周韫存心不想让他舒服,越是不要,越要恶心他,把声音又刻意压低点,柔得能掐出水来。“怎么了?这样不好吗?”
"行,"闻澍抬手示意宋冕把人先带走,身边无人,有些话方便说,"把手机免提打开。"
周韫留了心眼:"开免提做什么?"
"我交代他一件事,”闻澍呛她,“难不成还得跟你打报告同意?"
人家是间湖花钱雇来的人,自然有资格有权利,周韫没多想,顺手点开免提,体谅男人正在开车,善解人意地帮忙拿手机,轻拍他肩膀指指手机屏幕,告诉他手机那头的人有话要说。保镖懂她意思,轻轻点了点头:“闻总。”
"你跟我身边多久了?"
男人握方向盘的手微紧,不怕老板关心,就怕老板突然关心,斟酌几秒如实道来:“算上今年有四年了。”周韫听着两人交流莫名有点怪。
“有女朋友吗?”
男人紧握方向盘的手又紧了紧,粗粝的指腹来回摩挲,“暂时没有。”
“嗯。”
这声“嗯”落在车内两人耳中有不同意思。
周韫天马行空设想多种可能,跟在他身边四年,闻澍都搞不清楚底下人有没有女朋友,突然询问……
天啊,难不成把喜欢的人默默放在身边几年,一直不开口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隐瞒内心深处的秘密?不是吧,这种唯美桥段的爱情故事现如今真的存在?而开车的男人心慌到不行,难不成上次今舒小姐和他开玩笑的话真被闻总听见了?现在得知他没有女友,为保万一,打算把他开了?
前方正好红灯,男人停稳车,顺手拿走手机,竭力证明自己眼中只有工作没有别的:“闻总,我确实没有女朋友,但是我有……我有……对,男朋友!”周韫双肘撑在前座中间位置,闻听男人主动承认自己感情史,还是那方面的性取向,能在老板面前勇敢承认,这小子还挺有种嘞!
“你有男朋友?”闻澍紧蹙的眉慢慢舒展,“她还在旁边?”
男人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话中所指的她是周韫,回头看了眼,把手机重新递到周韫面前:“周小姐,闻总要和你说话。”
免提未关,周韫接过手机:"干吗?""帮你问了,他有男朋友,死心吧。"
车内平静的氛围隐隐出现皲裂,是一种碎裂后难以复原的裂痕。
手机免提音很大,大到震得车内两人心脏跳动越来越快,手机还在周韫手里,却比刚出锅的山芋还要烫。
她一抬眼刚好撞入后视镜里男人的目光,窘迫闪躲,快速关上免提,拿着手机整个人缩在后排,咬牙切齿的口吻质问:“我的终身大事不劳闻总费心,你还是多关心你自己吧!”那声调已从矫揉做作中抽出恢复正常声色,甚至咬字极重,大有和他算账的意思。
闻澍置若罔闻:“你不是对人家感兴趣?”
“我什么时候对人家感兴趣了?”周韫察觉自己声量过大,努力压住快要破音的可能,一字一句解释清楚,“那是你问我满不满意,我总不能说不满意吧?”
“懂了。”
似乎有睫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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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眼睛里,周韫眨了眨眼,问话时一心二用,顺着他的话茬直接问:“你又懂什么了?”
闻澍理直气壮:“怕我误会。”
眼睛难受稍退,周韫隐约听出不对,短暂的沉默后,后知后觉明白他所指,慢半拍乐出声来:“闻总,你对自己是不是挺自信的?”
手机传来她轻快的声音,那声笑总归代表她心情尚且不错。闻澍活了大半辈子就没干过哄人外加反思言行是否太过的事。回忆当时说的话,个人情绪确实是最大源头,有够刻薄。"算哄好了吗?"
周韫略带笑意的唇微滞,合着绕了这么大一圈就为了哄她?
她看着窗外和保镖说了自己要去的地方,知道电话还未挂断,摆正自己态度和他谈:“闻总,人在愤怒时说的话和醉酒时说的话并无区别。”耳边传来询问要不要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街道商贩看到行人推销。
她听到间澍问对方有什么牌子,嘈杂声断断续续传入手机,夹杂两人含糊不清的对话。周提感觉自己疯了,这时候不是挂断电话的最好时机吗?居然默市等待他买完烟,直至听简里传来打火机拨动的声响。
明明相距甚远,周韫隔着手机仿佛闻到了烟味,秀眉轻蹙,脱口而出:“少抽烟没坏处。”
间澍叼着烟倚靠电线杆,价格不菲的定制衣服就这样蹭上一层薄灰。他没点火,打火机拿在手里把玩,轻飘飘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没事别管男人抽烟?”
周韫思忖片刻,答:“没有。”
“少管。”
简洁的两个字勾起了周韫好奇心:“为什么?”
“要么老子管,”
闻澍摁下打火机,幽蓝火焰随风飘动,映照出他眼底一掠而过的认真,“要么媳妇管。”
周韫指腹不轻不重摩学着手机边,第一次听这样的说法。回忆身边吸烟的人,曾见过舒蕙对周伯岑抽烟展教不改采取强制措施,也曾见过爱蒙周域的女人当着众人面抽走他嘴里的烟。她们的出发点除了关心还有明晃晃的爱意。
闻澍的话好像有几分道理。
电话何时挂断的周韫都不知道,她和闻澍的聊天突兀却又心照不宣的结束了。
手机归还给保镖,对方似乎沉浸在刚才的尴尬中,以开车为由没接手机,让周韫放在副驾位子就好。
她听话照做,回到后座盯着窗外愈发熟悉的街道铺景,才发现自己没有去处,还是只能回到雁西区,回到周域说的住处暂住一晚。她没告诉任何人,想悄悄潜入,等第二天打扫卫生的阿姨过来,若是碰巧遇到就解释一下,没遇到那是最好。车驶入明锦小区正门,虽说有过瞬间的窘迫,周韫还是在下车前表达送她回来的谢意。
因是高档小区,周边对于摆摊几乎是零容忍,一路走下来,除去地灯照明,就只有周韫一人。
她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去融城,收拾完东西后再也没回来过,对路况和小区环境都很熟悉,基本上没有停顿,直奔住处去。天色已晚,立秋后的宿沅料峭寒意一个劲儿钻进衣服里,冷得周韫裹紧身上衣服,指腹擦过衣料,才想起身上还披着闻澍的衣服。短暂失神后,周韫败给晚风袭面而来的冷意,攥紧衣服埋头往前走。靠近单元楼下,地灯照亮停在进出口附近的一辆车。车牌隐于暗色里,一时看不清。
周韫没多想,准备进去。
“周韫小姐。”
熟悉的声音制止住周韫准备离开的脚步,回过身,车内灯已亮起,坐在后排的男人面容渐渐清晰起来。
周域身上穿着今日聚餐特意换上的笔挺矜贵的西服,坐在车里,向她投来一抹淡漠的眼神。
严肃,还有一点等候已久的不悦。
这是周韫回来后,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明明一起长大,最是熟悉,此刻陡然生出一股距离感。
她站在单元楼台阶上迟迟没有动静。
周域态度先软:"小韫。"
这道温柔的嗓音一响起,过往的记忆发疯般涌入周韫脑海中,过去两年的从头开始,被人误解后的百口莫辩,鼻腔霎时涌入一股难言的酸楚。她看到车门旁有几根烟头,想说抽烟不好,闻澍的话警钟般狠狠撞入她心头,那句到嘴的关心终归化作一句平常的询问:“哥,什么时候喜欢抽烟了?”周域将手里烟盒丢在一旁,视线从另一侧偏过来,瞧着她平静敛目的样子,淡淡道:“刚才。”
19、是谁变了
略有发泄意思的回复周温听出来了,她不想纠缠过多,更不想在计划成功前,提前逼疯姜干盈,站在台阶上不肯挪动一步,说着生疏催促的话:“时间不早了,哥,我先上楼休息了。”“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周域从车上下来,伫立车门旁,抬手间司机知趣地走远了。他责问的话让她没法答,因为是实话。周韫垂眼看地面,回答得很没有底气:"……没躲。"四下静谧无声,周域深呼吸的轻微动静格外醒耳。莫名的压力向周韫一点点渗入,像夜晚的风毫不留情钻进肌肤里,不与你有任何商议的可能。
"在融城忙工作没有时间打电话。""回来前夕没有打电话。"“回来后依旧没有一点声音。”
周域轻嗤:“你管这叫没躲?”
瞧,不管什么时候,他总有办法捏住她可以反驳的点,把她的路彻底堵死,只有乖乖承认。
周韫不想解释,她就是故意躲着,躲着周家,躲着姜家,以及躲着他。但有些话一旦过于直白,带来的不仅是伤害的问题,还有不知礼数,不懂得感恩,诸如此类的情感鞭答。周韫脑子转得还算快,回了一句听起来信得过的话:“你接管公司以来挺忙的,正好白覃有时间,我让她过来接也方便。”
周域静静看她。
以前跟在他身后闹腾的小丫头不见了,现在除了安分还有经历事情后的淡然,但过于淡然,彼此间的关系就会变了味,刻意维系表面无事的假象,并不是他想见到的样子。上次去融城她正好飞邻省出差,错过见面机会,周域想出差一个星期差不多了,等来的是她出差两个星期的消息。他想知道真相自有人上赶着过来说,就像她明明出差只需要三天时间,却硬生生拖了两个星期,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那也是他第一次动怒,虽未表现出来,但回到宿沅后的种种行为无一不在诉说他对周韫生了大气。
不再过问她的所有事,对她采取放养,即便遇到融城公司的老板们提及她的事,他也没有过多表示,好似将她从周家除名了。
有时他也想过,不管不问,融城有人欺负她怎么办?又忍不住让秘书私底下询问她最近如何。再忙,也会停下听秘书汇报完有关她最近一周的生活,相安无事会议继续。短短两年时间,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蜕变成轻熟女性的魅力。周域意外的同时没法不多想。
垂眸看她一会,周域淡声回应:“你和闻澍怎么回事?”
周韫不懂他此刻为何会提及闻澍,大抵饭店的事让他产生不悦,对闻澍,对她。好好一个家庭聚餐因她变了味,换谁都会膈应吧。
她不想狡辩,又或是报复的心慢慢转移到他身上,下意识说出口的话裹挟几分斗气的味道:“就是你看到的样子。”果然,周域眸色渐沉,极少有的严肃表情出现在他清隽的脸上,语速平缓却暗藏警告:“你说什么?”“你听得很清楚。”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就这么硬气地回了。
周域象征性点点头,但每一个微动作都蕴含隐忍的怒意,至于何时会迸发,取决于她能把他逼到什么程度。“你以为我联系不上闻澍?”他进前一步,伫立于她面前,深邃瞳眸映出她被风吹过薄红的脸颊,“还是觉得我不敢问?”
他了解她,同样,周韫对他也还算了解,既然说出口必然是敢问,不过闻澍会怎么说,是一个不可控因素。
“我不是小孩子了,工作或是感情方面问题,有分辨标准,就……”"你的分辨标准就是和闻澍有牵连?"
周韫微怔,极少看到他咄咄逼人的样子,和他平日里温文儒雅的形象相差太大,愣愣望着他,一时忘了反驳。周域抬手轻捏披在她身上的那件衣服,仅从外观都能看出是一款男式西服,再细想,闻澍今天进包厢穿的就是这件。
一个成熟男人将自己的衣服披在女人身上,意义何为?不用言明,男人都懂。
周域就是因为懂,所以更加清楚闻澍落在周韫身上的眼神绝非普通朋友该有的状态,那是男人看到感兴趣的女人才会露出的目光,是兴趣正浓的信号。
“小韫,离间澍远点,整个宿沅就没有他放在眼里的人,别去招惹他,”周域发自真心为她考虑,抬手覆在她肩上,修长的手指慢慢收紧,试图给她点压力,“他那样的人对谁都是三分钟热度,我不希
望更不想看见你受伤。"
车灯的光亮范围刚好在他们之间,一条界线分明的分界线,周韫在暗,而他在明。就像她对他的那份感情,公之于众的下场是两年“流浪生活”,是回到宿沅后一个又一个对她的防备和不欢迎。周域或许是少有的关心她,但这份关心里面多多少少掺杂了私人感情和自我猜测。间南从不和其他人交心,他的朋友圈是一只手数过来的单调,池家和蒋家是为数不多能在他面前说上话的人。
接触不多,仅凭传言断定一人未免太过武断。何况今日和闻澍有过接触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算不上朋友,但周韫可以确定一件事,闻澍并非外界传言那般。
她知道周域在等她回复,一句肯定的回复。
“哥,我知道你出于好意,至于间湖是什么样的人我会有判断,他非善类我会远离,但若没有做出伤害我的
事,平白无故我对他设防,甚至讨厌,对他来说也不公平不是吗?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我就给
他戴上了坏人的帽子。"
变了,终究是变了。
她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周域冷了一晚上的脸终于露出浅显笑意,发消息拒绝但还是乖乖来这里住下,说明她心里对他这个哥哥还是相信和尊重的,也说明他在她心里的位置 如从前。听着她维护闻澍的话,周域原本不信的心逐渐向怪异靠拢,那是一种某样熟悉的东西正悄无声息被人不费吹灰之力拿走。
"所以,你还是打算继续接触,哪怕以后会因此受伤。"
“那你呢?”周韫脑海中无声闪过间湖骂她怂包的样子,好像剂强心针用力打在身上,不知道是和间滴较劲还是和自己较劲,终于问出了时隔两年的话,“如果我说姜千盈并不适合做你的贤内助,你会取消订婚吗?"
周韫知道他不会回答,自顾自把想说的话一次说完:“哥,如果我说日记本最后的内容是姜干盈写的,为的就是陷害我,你相信吗?”夜色中,他的眉眼透着几分冷意,不知道是真的冷还是因她说的话心生不悦。
周韫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哥,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告诉我,我和谁在一起也不需要征求你同意,彼此尊重,互不打扰不是挺好吗?”
划清界限的说辞成功激怒周域,他就没在她面前发过火,却没想到因为一个男人,第一次产生妇蹈,伸手用力握住她手腕把人拽到身前,力道过大,那身昂贵的西服霎时掉落在地。周域瞥了眼地上的西服,果然还是掉在地上看着没那么碍眼。
"你觉得你和周家能划清界限吗?""还是你觉得程雪君会同意你和周家划清界限?"
掷地有声的质问,字字浇灭周提刚燃起的斗志。程雪君在芬兰顺利拿到永居证,周家出了不少力,时常叮嘱她,周家待她们很好,别给人家再添麻烦,以后在周伯岑和舒蕙面前尽一份孝心。程雪君到现在还不知道日记本的事,对她当时执意去融城工作只当是实习锻炼自己,好为以后能进硕腾打基础。这次回来,如果知道两年前她离开宿沅的真相……
周韫没法继续深想,程雪君是她在世上最后的亲人,她可以和所有人划清界限唯独不能和程雪君。
“哥,你变了。”变得工于心计。周域眉心紧锁:“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
他想要的无非是她一句肯定答复,听他的话远离闻澍,按部就班的上下班生活,偶尔和他见面,偶尔和他一起回周家,去过看起来风平浪静的生活。两年时间不长不短,足够教会周韫逢场作戏,她不想对此再做纠缠,如果谎言可以为她省下烦恼和争吵,她愿意说。
“好。”她抬起头盯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如果这是哥希望的,那我不再接触就是。”
或许是亲耳听到她承诺不再和闻澍有过多牵扯,周域脸色稍缓:“晚饭吃了吗?”
“吃了。”
"今晚好好休息,后天我陪你去接小姨。"
长大后,周韫很少让程雪君和周家人见面,倒不是怕丢人,而是一种保护,不希望程雪君听到有关那个圈子里未经证实的风言风语,不想让她担心。听到周域说陪接,周韫第一反应是拒绝:“我和小姨挺久没见了,她也想和我单独见见。”
周域盯着她良久无言。
地灯感应不到动静,逐个暗下去,仅靠车内灯照明。
周域半张脸陷入昏暗中,无波无澜的语气:“既然如此,我安排车送你去机场。”
这是他的让步,周韫没法拒绝,唯有同意。
“时间不早了,早点上楼休息。”周域伸手替她撩开颈肩垂落的长发,纤细白皙的脖子没有一点印记,他移开目光,“明晚一起吃饭。”
像是提前预料到她会拒绝,周域又补了句:“只有我们。”
他没有给她找借口的机会,临走前像从前一般轻轻揉了揉她发顶,转身径自上车。司机听到动静,在周域眼神提醒下关上车门。
车缓缓驶离单元楼下,地灯重新亮起,照亮周韫待的一隅之地,目送车驶出小区正门,冷风吹来,lo露在外的手臂感到一阵凉意。低头去看,才想起披在身上的衣服掉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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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周韫弯腰捡起,拍拍衣服上的灰渍,折在臂弯处。衣服不便宜,回头还是送去洗衣店处理吧,免得闻澍挑刺。
住处在三楼,指纹锁,周韫先前住过这里,进门没那么麻烦。
打开灯,熟悉的摆设映入眼帘,连抱枕的颜色都和她离开时一样,屋子打扫得很干净,灯光打在白瓷砖上,清晰地看到她的倒影。周韫径直去了主卧,当时在这儿一件衣服都没留,今晚换洗衣服怕是没得换了。
平推开衣柜门,满柜都是女式衣物,就连颜色都是她平时爱穿的黑白灰三色调,显然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周韫取下一件睡裙,吊牌已无,她凑上去闻了闻,衣服上有淡淡留香珠的味道,应该是洗过了。周域知道她穿新衣服会过敏,准备这些衣服也安排人清洗过。周韫自嘲一笑。
周域这样的人,很难没有人不喜欢吧?时时事事都为你着想,细枝未节看到他将你放在心上。女人要的仪式感他有,细
节上的重视他也有。
她用两年时间才明白,什么都做到极致的男人,异性缘不会差。而这样的男人,即便真成了你的,患得患失是必然。
姜千盈处处提防她,大抵就是那份患得患失叫她无法忍受周域对除她之外的女人好。
周韫深吸一口气,拿上睡衣进洗手间。
她没费太多时间,只想冲个澡赶紧躺床上休息,连手机坏了这事都忘了,过了一晚上断联生活。
翌日醒来,习惯性伸手去床头柜摸索,指腹突觉咯手,懵意从大脑中慢慢抽离,睁开蒙胧双眼,微微抬头瞥向柜子,看到破碎的屏幕记忆涌入。周韫躺回去呆呆望着白净的天花板,向左边翻了个身,无意瞥见另一边床头柜上的闹钟,看到闪烁的黑色数字,瞪大眼眸,睡意全无。她居然一觉睡到九点半,距离和闻澍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就是插翅膀飞到四崎山也来不及了!掀开被子,快速穿上拖鞋,仓皇的身影好似做错事的狗狗正疯狂逃窜躲避主人寻找。
周韫简单洗漱后,随便找了一套衣服穿上出门,边走边挽头发,松懒的低丸子头衬得她清丽随性,她身材姣好,肤白,五官精致,风风火火走出小区大门,一路走过来引不少人侧目。等出租车过来的时间里,周韫就近买了一份三明治和咖啡,一早上忙忙碌碌,喝杯咖啡压压惊。
上车后,周韫和司机报了四崎山地址,师傅还挺意外:“美女,大清早去那边做什么?没庙可拜的。”
周韫浅喝一口咖啡,淡淡解释:"去见玉皇大帝。"
"啊?”师傅透过后视镜睨她一眼,讪讪道,“你可真幽默。"
即便是打车前往四崎山,一路上基本上没碰到几个红灯,周韫赶到时还是迟了四十分钟。从车上下来,看着周边重新修建的路和木屋,早已和过去的荒凉告别。
四崎山顾名思义以 ”为名,山形呈环状,从上空俯拍就像 条横亘在山间的冬眼蛇,从上山的起始点右侧起,一路忌崖峭壁,虽有铁丝网作为安全防护,但那随风而动的网格,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坚
固。
山脚下的木屋是补给站,涵盖面很广,除了超市外,还有修车厂,汽车零配件,以及住宿。周韫沿着修好的路段往补给站走,已有不少车辆停在露天停车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手上端着杯子聊天。
陆陆续续开车进入补给站的人越来越多,男男女女都有,成群结队而来。周韫穿过人群,进了一间木屋,询问工作人员有没有一位叫间澍的人住在这儿或提前打了招呼。
工作人员将一张纸放在周韫面前,白纸上龙飞凤舞的字体写了一句话,只看内容就知道出自闻澍手笔。
——你迟到了,黑色W9,上山。
工作人员把车钥匙转交给她。
周韫拿着车钥匙走出木屋,在一众车里很快找到W9停放在停车场最边缘,却是车中最显眼的存在,经过大手笔改装的车,懂行的一眼看出来价格不菲,有人正站在车旁给别人科普。周韫的出现让他们大跌眼镜,没想到这车会是女人开。
她无心欣赏内部装饰或改装后的不同,利落上车,启动车子,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中驶出停车场。
与此同时,山上一栋黑与白相间的三层别墅里,池学然刚从楼上下来,拎着红酒,风衣随意披在肩上,注意到前方宽大的屏幕中有一辆车正缓缓向山上驶来。出于好奇,池学然问了句:“这谁?”
蒋霆野躺在沙发上,双手枕于脑后,斜睨闻澍一眼,重复池学然的话:“她谁?别告诉我是你拈花惹草引来的疯狂追求者。”闻澍签完最后一份合同递给宋冕,长腿交叠,盯着屏幕中疾驰而来的车辆,眉梢轻抬:“追我的手段是挺疯的。”
16、冲着她来
话音刚落,上楼前去安排的保镖折返回来,见到楼梯井的老人,目光微凝,和闻澍汇报情况:“闻总,这人身份查过了,您看要不先上楼?”大抵身份较为特殊或是不方便在此说明,周韫理解,但问题也随之而来,若是小事或普通人不至于藏着掖着,有什么不能说的,越是神秘说明越见不得人。闻澍冷锐狭长的眼眸落在老人家身上,话却是对保镖说:“把他带上去,另外再安排两个人过来楼下守着,以防万一。”"是,我已经提前打电话叫人过来了,小区外面有我们的人。"闻澍交代完,下颚微抬示意保镖把人先带上去。
保镖做事利落,身材魁梧,单于锢住老人家腋下,几乎将人提了起来,不管他愿不愿意,强行把人带上楼。
动静逐渐消失,衬的楼梯处寂静无声,夜晚的风吹响了楼梯扶手上系着的数字牌,“咚咚”撞个没完,一下又一下砸在周韫渐渐升温的心口。这样的氛围不说点什么似乎说不过去。
周韫舔了舔唇:"我们也上楼吧,正好问问情况。"“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闻澍的视线从她身上一掠而过,看上去像是给她的某种讯号。
忘了什么事….
那件事怎么可能会忘。
周韫心里明镜似的,可要她旁若无人说一声“抱歉,无意之举”,隐约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以闻澍的性子,保不齐认为她故意趁天黑,光线不足,对他行不轨之举。静默一分钟后,面前的人似乎等急了,不轻不重咳一声,打破眼前的人为沉默。
周韫抿紧唇,做好思想工作,品起头,紧闭眼眸,垂在腿侧的双手慢慢收拢握成拳,一副前去赴死的悲壮样子:“刚才是不小心亲到你的,不是故意,不是找借口,不是死不承认!”静寂的小区大院刮过一阵尴尬的风,风声带哨,好似人看热闹的笑声。
她语速很快,若不是彼此离得近,闻澍不见得能听清内容,恰怡因为听得清晰,每字每句都像勾人的饵,轻轻引诱你去回忆,忆起细枝末节,忆起那一刻心跳搏动的频率。他们之间出现这种情况不是好事。
昏暗中,闻澍深邃墨黑的瞳眸有了很好的遮掩,他终于开口:“我指你脚踝受伤。”
窘迫随即落在周韫身上,他好像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意外,而她傻不愣登把话挑明说,本可以淡化的问题由她亲手画上浓重-笔,还是不能褪色的那种。
闻澍对此类事仿佛见怪不怪,亦或是无意中造成的意外于他而言不算什么,再或者身边莺莺燕燕太多,见多识广,有意还是无意,他心中自有一杆秤。
周韫敛下微乱的心绪,低头先看了看受伤部位,深呼一口气尝试动一下,疼痛袭来,她不得不放下腿。
等痛意消失,她盯着闻澍不发一言,隐于黑暗中的那张脸此刻一定也在看她,反正彼此看不清,说些直接的话不用怕丢人。
心理建设一番后,周韫大着胆子提要求:“闻总,能让您手底下人背我上楼吗?”
“背?”闻澍扫一眼她正示范给他看的腿,手掌用力拍打,试图用声音提醒他“身受重伤”。
他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几秒:“说吧,看上我手底下哪位了?”周韫没多想:“就刚才那位。”身材高大魁梧,一看就特有安全感的那种。
周韫自知体重不算重,但为了安全起见找一位看上去体格更大的人,力量上应该不会差。“怎么?”闻澍自胸腔发出一声短嗤,"喜欢那种类型?"“啊?”周韫怔愣片刻,怀疑他误会了,“他看上去很有力气的样子,背我应该不会太费力。”
光线重现,手机似医院仪器扫描,将她从头到脚照一遍。
周韫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意思,那道裹挟戏谑的声音抢在她之前开口——
“三两重也叫重?”他上下睨她一眼,把手机扔进她怀中。
怀中突如其来丢进一物,周韫本能伸出双臂护住,手机光亮被她衣服挡住,她刚拿好,那股难言的失重感重新出现,不同的是这次有人稳稳托住她。
闻澍打横抱起她,手机照明却没有第一时间跟上,浓眉微蹙,垂眼看她:“想一起摔?”
周韫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慌乱的连“哦”两声,手机窝在她怀里,明明有光指明,仍手忙脚乱拿到手机为他照明楼梯。
“慌什么?”闻澍直言,“没被这样抱过?”“….…”救命,他能不能别总是语出惊人。
周韫摆动两下腿给他增加重量:“多了去了。”
"呵,"他眉梢轻挑,“每次都有初恋感觉是吧?"
如果此刻她腿脚好使,周韫第一件事不是处理楼上那位,火速跑到最近药店,买一瓶药把他毒哑。长了一张出众脸,却长了一张淬毒的嘴,太违和。“对,就这次感觉不一样。”周韫将光亮对准楼梯台阶,“像之前死缠烂打追我那位。”话落,周韫整个人以自由落体形式迅速下降,惊愕和恐惧双重压力下,脱口而出:“我错了!”
求救信号刚发出,腰上和小腿被一股力道牢牢锢紧,失重感骤然消失,连同她快要从喉咙跳出的心慢慢回归身体。
有时候周榀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健忘症,明知道他是得罪不起的人,却总能受他影响,再由他三言两语
激,思考和情绪平复能力像被上帝收走了,呛他话拆他台,最后吃下苦果的还是她。大抵是怕他再来一次,周韫学聪明了,左手拿手机照亮脚下路,右手环在他肩后,稍觉不对劲,肩膀后的那双手会快速攥紧他衣服。总之,就算他要使坏,她死也要拉他垫背。到达二楼,微凉的风透过长阔的廊道拂面而来,身上溢出的薄汗经冷风一吹,周韫鸡皮疙瘩瞬起,肩胛骨微动,试图将身上沾染的凉意散去。
“啧。”
耳边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嗤,在空阔走廊显得尤为明显。
周韫以为是他抱自己上楼时刮破皮或身体有别的不舒服迹象,转头用手机照明,检查他是否有受伤的地方:“你怎么了?”
闻澍脱下了西服,食指勾着领口,将褶皱那面露给她看,有种秋后算账的意思:“名牌,弄成这样。”
周韫把手机挪近点,看清是肩颈附近的衣料褶皱明显,那个位置,好像是她当时为了防止他再来一次,死死抓住的缘故。
“多少钱?要不我……”
赔字还未说完,身上陡生出一抹温热覆在颈肩,那件本该由她赔的西服毫无预兆披在她身上。男人衣服宽大,罩在身上衬得她像小矮人,却出奇的温暖,冷风吹过的肌肤,正慢慢回温。他没解释原因,抽走她手里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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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一人前往廊道尽头的屋子。
周韫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伸手轻轻拢紧衣服,去感受衣服所带来的余热。
走到门前,周韫下了一个决定,买药毒哑他的事再缓缓。
屋内白炽灯出现故障,唯一可用光源是白覃上次过来送她的落地灯,此刻打开来,屋内橙黄一片。
保镖们训练有素将男人围在客厅中间,高大身躯的压迫力显得男人瘦弱渺小,那把刀放在室内方桌上,已经用布包裹。
闻澍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听到动静,微微偏头,凌厉的眼眸看到是她进来后,冷色稍减,示意她注意客厅那个男人。
周韫仔细打量此人,几秒后,和闻澍视线相撞,眼睑微垂,告诉他答案。
男人从衣柜里揪出来,又在几人看守下窝囊到现在,一肚子鬼火无处发泄,屋内都是男人,唯有门前一位女人,柿子拣软的捏,气找能撒的人撒。
“你是不是有病!我不过是进错门,你叫来这么多人想干什么?杀人灭口吗!”男人倒打粑,“我告诉你,识相的快点给我放了,老子大哥可是道上混的,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叫我哥 声大答!”周韫不亢不卑:“你大哥叫什么?”
“凭你也配叫我大哥名字?”男人眼神挨个扫过,不屑笑出声,“宿沅闻家知道不?那位当家人和我大哥可是拜把子兄弟,铁瓷的关系,今天我就是在这儿拿那把刀—”
男人视线落在方桌已被处理过的刀上,狂傲叫嚣:"把你捅了也没事!"
周韫从门前缓缓走向客厅,停下的位置刚好在闻澍身旁,意有所指地再问:“也就是说你大哥背后的保护伞是闻家对吗?”
“没错!”男人摇头晃脑,“识相点赶紧给我放了,换我大哥来,你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好。”
周韫轻轻一笑:“下次换个聪明点的说辞,太刻意了听起来就像是假话。”
男人嘚瑟的神情凝固在脸上。
“要你过来的人是不是只告诉你被发现-口咬死间家却没有告诉你全名?”周韫将他的错愕看在眼里,拆穿他的谎言,“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要么供出指使你的人,要么把你交给间家,你来之前想必
知道我的身份,送你去闻家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间湖坐于她身后,见她临危不乱处理事情,机敏果决,脑海中掠过酒会上的一幕,乖巧安静地跟在舒薄身后,听她介绍到自己时,露出温柔笑高和众人打招呼。看来过去见到的她藏得够深,哪儿是花房
里娇养长出的玫瑰,完全是肆意生长的野蔷薇。
依他看,不仅是周家,就连和她长大的周域,怕也被蒙在鼓里,未曾得见她此刻的样子。
男人舔了舔干涸的唇,心里有别的主意,也料定她没那么大能力,嚷嚷声越来越大:“你送!有本事你现在给老子送到闻家门口,我看闻家搭不搭理你!”犟种和聪明人的区别在于不见棺材不落泪,眼前叫嚣的男人就属于第一种。周韫转过身折回到闻澍身旁,伫立在他面前,低头轻声说话:“能帮个忙吗?”
他慵懒靠着椅背,平视前方没看她,右手掸了掸膝上薄灰,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回她的话咬字格外清晰:“你见过几个求人站着求的?”
17、谁利用谁
以他的身份,前去求的人多是点头哈腰将自尊降到最低的人,或者说只要能让他点头同意,没有自尊也无所谓。
周韫即便不是自命清高的人,让她和一位不熟悉,起初印象不太好,流言蜚语太多的男人放低姿态求帮忙,她暂时做不到,哪怕他可以助她达成目的。
她的沉默和倔强,国澍没抬头也能知道,薄眼皮微欣,幽深峰眸牢牢锁定她,态度很冷,却是难得不费唇舌,不玩商场打太极那套,直白截破她拙劣演技:“既然选择演戏,就该把求人姿态滴出来。”他挣灰的手停下,交叠的长腿也终于放下,起身,高挺的身形将她完全笼罩,挡住光线将黑暗带给她,抬于轻撩 撮长发,指腹温柔摩学,溢出口的话却是冷到刺骨:“谁给你的胆子算计到我头上2周家?还是你心底的情哥哥周域?"
周韫心头一紧,十分钟前还偶有温柔的人此刻完完全全消失了,是接触以来,她不曾见过的危险,冷锐狭长的眼眸落在她身上,像末日的最后审判,在和她清算过去种种。
“不说?”闻澍薄唇轻勾,抬手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屋顶上空。
那声惨叫吓得周韫肩膀瑟缩,未曾预料到的突然。她慢慢转头,看男人左手手臂被强行扳到身后,姿势微异,像是骨折。
"大哥大哥!我说我说!"男人疼得鼻尖冒汗,五官因疼痛扭曲在一起,“她不说我说!”
闻澍放下手里那撮淡淡香味的长发,声调轻懒,像调情:“机会是要抓住的,看来你没抓住。”
这句话就像一句未完的话,符合闻澍一贯做事风格,看似留有一线生机,实则逼你走向悬崖。上位者操控一切,言语,行为,甚至是思想,他们都要控制。
男人疼得不想说别的只想赶紧吐干净,好为接下来求饶铺垫,声如雨下表达自己是多么无辜:“大哥我是真冤枉啊,起初有个女人来找我,说给我一万块帮忙去一家吓唬一个人,我手头紧啊,没多想就
同意了。"
男人尝试争脱两下提醒保镖手上力道轻点,换来的是更用力地桎梏,当即便老实了,赶紧把话说完:“结果来到她家后被发现了,她拿报警咸胁我,要是不想出事就配合她滴戏,事成之后她给我一万
块,这事就算过去,我说的全是实话,真的你信我!"
周韫静静站在原地听男人一五一十道出计划始末,她早知道他靠不住,事情败露和败军之将并无分别,接受赢家嘲讽或惩罚就是。男人嚎完了委屈,语速放慢,小心翼翼询问能不能放了他。
闻澍对保镖轻轻点头,男人跟拎小鸡似的把人从地上拎起来,把毛巾塞进他嘴里防止叫喊,行云流水间男人被五花大绑捆起来,两人过来架着他拖下楼。策划者是她,事情败露该找的人也是她,没理由要别人替她承担责任。
周韫想跟过去让他们放人,刚走出去一步,人不受控制倒退,腕上炽热的温度好似能灼烧她的肌肤,紧紧圈住她纤细的手腕,别说是离开,走两步已是极限。她能明显感到面前的人隐忍的怒火正在临界点,什么时候会爆发,取决于她的态度。
“工作证故意丢在车上,小区停电,保安无故离岗,楼梯井那位老大爷,”闻澍每说起一个人,薄唇笑意越明显,“周大小姐,好手段,你想做什么,嗯?”
尾音上扬,紧随其后是他温凉的指腹捏住她下颚,迫使她只能抬头仰望他。
间湖眼底的逗弄已然消失,商场所杀的杀代决断逐渐显现,目光微凉,声色俱厉:“宿沅能玩到我头上的人还没出世,我听听你的狡辩,兴许说的不错,放过周家也不是不行。”
提及周家,周韫一身傲骨隐隐出现裂痕:“这事和周家无关,是我自己的主意,他们都不知道!”
“那就别页着周家名义行任何事。”间澍不惯着她,拒住她下颚的手正一点点收紧,“你想利用我替你解决姜干盈,替你在周姜两家人面前做伪证,就凭刚才那个废物的演技?”
他哂笑:"周韫,关于闻家的传言你是一点不信一点不听是吗?"
从小到大有关间家的传言,周幅听到太多,小时候版本是间家的人很凶,间老爷子就像活阎王,铁面无私。长大后版本自然要随着时间更迭,主角不再是间老爷子,换成了间澍,这位比间老爷子还要令
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据说,当初间老谷子将公司交给间澍,底下人当然不服,明里暗里不服管教的人不在少数,所有人,就连周伯岑那时候也在饭桌上提到过间湖接管晟弘,小小年纪怕是镇不住底下那些老古董们。大家抱着看热闹心理坐等闻澍出洋相,但等来的结果不是他出洋相,而是当时持股仅次于闻家的游家当家人入狱的消息。
此消息一出震惊整个商圈。游朔东是何许人,那是和间老爷子打拼江山的人,晟弘二把手,外界都传间老爷子让自家孙子接管公司,游朔东肯定是倾囊相助,事实却大跌眼镜。
间澍接管公司第三年,游朔东那用公司钱款,由间澍亲自处理,有传间老爷子本想息事宁人,奈何间南铁了心要把人送进去,雷厉风行,铁面无私的行事作风,帮他在晟弘彻底站稳脚跟。游朔东挪用资金过大,
直到现在也没放出来。圈子里不少人传原本不用判这么重,闻澍动用了私人关系,生生将这位元老级别的股东摁在泥里再也起不来。周韫很清楚,不论传言真假,闻澍这人的确危险。周伯岑曾叮嘱周域对闻家敬而远之不会错,而她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也是应了那句初生牛犊不怕虎。以他的心机城府,周韫没有继续演下去的必要,还不如大方承认:“是,我不否认利用你,因为只有你出面我才能让周姜两家联姻失败。”闻澍轮廓分明的脸上透着一股无声的嘲讽,和巷子里桀骜不驯的样子不同,此刻更像商人谈判时的精明果决。
他眼眸微眯,对她的承认不作评价,针对后半句出言讥讽:“让我出面成全你和周域?”
周韫净白的眉心轻轻一皱,想告诉他不是这个意思,话到嘴边还是被他那张淬毒的嘴抢先。
"之前说公益免费,"闻澍斜乜她,“可没说当红娘免费。”
周韫深呼吸,再重重吐出来,情绪平复差不多后,耐心解释:“我只是单纯报复,我哥要和谁结婚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姜千盈,她人品有问题。”
姜严彬是什么德行的人,闻澍再清楚不过,今日和俞颖也有了初步接触,夫妻二人教出品行不端的人属正常,不过他这人向来不会轻易答应一件事,尤其明知对方利用自己的前提下。
他存心刁难,说出口的话好听不到哪儿去:“也许人家对你和对你哥是两副面孔,不是谁都得喜欢你不是吗?”
他从容沉静地道出一句难听却叫人无言反驳的话,低磁的嗓音在寂静夜晚显得分外凉薄。
闻澍早已不再看她,垂眸解开衬衣袖扣,又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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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你的喜欢是盖戳声明的珍品吗?”
袖口经由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挽起两层,露出青筋明显的手臂。
周韫目睹全程,心绪飞往无极。两句话很难听,独属闻澍个人风格,总能在你脆弱时再插一刀。
她有求于他,不想现在得罪,更奉行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交友方式,可那两句话真的直插心窝,伤心伤肺。
薄唇轻描淡写,却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她有错在先,欺骗在先,利用在先,但在那之前他也设计嘉联,以欺骗和利用的形式将他们所有人耍得团团转不是吗?
对于他拿上工作证回来找她,周韫是很愧疚的,今天在饭店的帮忙,让她在俞颖和姜千盈面前找回面子,衬得她今晚的利用更显卑鄙。
巷子里的热汤面让她看到间湖不同的一面,以为他们之间除去身份也许能成为普通朋友,三言两语间,彼此关系拉近许多,她也敢呛他几句,现在再看,是她大把自己当回事了,以为她的坦诚可能会换
来他一点点的谅解,哪怕他说一句:给你个机会,现在解释。
他和舒蕙一样,盖棺定论,不问缘由只看结果。
周韫态度微变,那层保护罩正重新披回身上:“我确实没资格要求人家必须喜欢我,但我有资格讨厌我不喜欢的人,尤其那人曾设计陷害我,就该付出代价!”
屋内昏黄的微光落进她晶亮的眼眸,隐约可见眸底略有湿润,说这话时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盯着他一字一句反驳,像身负重伤仍不肯放下戒备的狐狸。
吼完这句,周韫胸口起伏频率逐渐慢下来,从他冷淡的眼眸里恍惚间看到自己形同疯子,忘了他是闻澍,最不会共情的人。
快要溢出胸腔的气愤慢慢冷却,冲动过后是一种后知后觉的清醒。
她到底在想什么,和闻澍歇斯底里管什么用,资本家难不成会体恤打工人吗?
抱歉,我忘了间总不是经历者自然可以站在高处评判所有人,就像在你眼里,我利用你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风骗你,至于出发点为了什么你不关心,你要的是我低下头和你
道歉。”
闻澍没说话,瞳眸如黑夜的颜色,看不见一点异色,那目光落在她身上,无波无澜。
“说完了?”
周韫承认自己一激动就爱流眼泪,同样更明白,眼泪在资本家面前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他们只会认为你在作秀。她眼尾红的厉害,撇头看别处,答的瓮声瓮气:“说完了。”
“在我这儿硬气。”
她张了张唇,想反驳。
“在外面是怂包。”闻澍继续点评,“凶你两句就掉珍珠,准备哭大点声让邻居误会我们关系?”她顶着微红的眼圈,对他这番言论实在难以苟同:“我没那意思,你能不能……嘶!”
脚踝突如其来的痛意令周韫眉头皱起,低头去瞧,他正用方巾将受伤的地方做了个简单包扎,绸缎材质,绑在脚踝的触感很好,冰凉的感觉为伤口减弱几分痛意。
一会儿凶得要死,一会儿骂人不见血,一会儿又好得出奇。周韫实在不懂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但没忘记刚才那两句话带来的难受,故意问:“你干什么?刚才不还要吃人?”
“救死扶伤,”他扶膝起身,高挺的身姿立在她面前,神色轻懒,“顺带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