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轨引诱》
1. 第 1 章
申城,深秋,寒风凛冽。
国际金融大厦演播厅内,“申城恒信集团”的巨大墨绿色队旗插/在发言席两侧。台下,各路体育记者翘首以盼。
工作人员进行发布会前的最后检查:麦克风、扩音器、网络蓝牙……一切就绪,准备开始——
宽阔的场地暗下灯光,媒体镜头的快门声不绝于耳。混乱中,有人在后台惊呼:“沈疑怎么还没来?!”
新一届全国象甲战火重燃,申城恒信照例按成绩挑选六名队员出战常规赛。
发言席上,总领队与其他五名西装革履的棋手严阵以待,唯独左边的位置有一个空缺。
“赛前发布会都开始了!”后台的人急得团团转:“她到底想干嘛?现在人在哪里!”
“刚刚小张给她打电话了,没人接。”实习生怯生生地接道:“好像被孟先生留了。”
领队尽量放慢语速,拖泥带水介绍完今年队伍的人员变化、备战情况、预期成绩等内容。随后,进入媒体自由提问环节。
台下,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性记者举手:“各位发言人好,我是来自南方体育快报的记者,有问题想问棋手沈疑小姐。”
这话一出,大厅内一片寂静。
每个人都看见“沈疑”名牌后面那张空着的椅子。
——目中无人到连新闻发布会也不来吗?
领队刘志泽的脸色明显黑了一个度,用眼神示意旁边的队员打个圆场。
“记者朋友好,”被暗示的队员汗流浃背:“这个问题我们先……”
就在这时,发布会现场的大门猝不及防被人推开。
一束冷白色的光倾泄而下,将昏暗室内一分为二。
光滑的瓷砖地面上遥映出一个纤长高挑的身影。女士高跟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响。
来人步伐极为沉稳,有种万事在握的气魄。丝毫不因迟到而慌张惊恐。
刘志泽的脸色更黑了,恨不得现在就把来的不是时候的人给请出大厅。
“有问题要问我?”沈疑长发及胸,一身白色修身西装精明干练。她笑了笑,一双狐狸眼自然弯起,似乎丝毫没有将自己的窘境放在心上:“先向各位媒体朋友道个歉,路上堵车,来晚了。这位——南方体育快报的朋友,有什么问题请随意。”
“好的。”不知是不是为了给迟到的沈疑一个下马威,记者意味深长:“首先申明,我不是在性别歧视,但女性在棋类领域的确和男性有很大的先天差距。您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位进入象甲联赛的女棋手,要和一众男性精英对弈,会不会觉得不公平?还是说,自信自己能取而代之?”
在很多领域,女性总会被逼迫着承认“自己天生就弱于男性”。
但如果沈疑否决这一点,又容易被媒体曲解成“有击败全国的男性棋手的自信”,惹来路人群嘲。
总之,无论回答什么,都是一个坑。
“是的,现在女性的天赋可能确实不如男性。”发言席上,沈疑把长发撩到耳后,大大方方地承认。
镜头里的她,皮肤瓷白,薄唇不点而红,漂亮得不输任何偶像明星:“但希望大众能给女性棋手多一点时间。毕竟,女性解放距今才刚刚过去七十年。不必把一切都归在男女的框架里。”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可能下一位能象甲联赛上击败我的女棋手,此刻正坐在电脑前观看我的比赛——”
“我对此感到非常荣幸。”
全场静默,三秒后,掌声雷动。
“……”
那名男记者或许是没能达到预期使她难堪的目的,转而又抛出另一个尖锐至极的问题:
“那请问您又如何看待网传您和您的教练,孟景砚先生的恋情?”
拍手声瞬间势收,场内气氛如一张瞬间拉紧的弓。
一个家境不够优渥的草根棋手,能获得全国积分第三的特级大师亲自指导,并且成为他唯一一个弟子——
潜台词很明显,作为现在唯一有资格进入象甲的女棋手,背靠大树好乘凉,背地里对老师疏通的“人情”应该少不了吧。
科班出身的专业记者,如果无人指意,不可能在这样严肃的场合问出这种问题。
沈疑的目光越过台下一张张惊诧的人脸:表面上,他们对她的境地深感同情,无论男女都目瞪口呆,时不时对那位冒昧的记者投去责怪的一瞥,极其富有正义感。
但全场的快门声不绝于耳,甚至比刚才激烈得多的多。
虚伪之态如一捅就破的窗户纸。
沈疑微微仰头,把视线凝于汹涌人潮后,那块冷冰冰的黑色礁石上——
男人西装革履,大半张脸隐于阴影,看不清表情,唯独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
流言蜚语对男人而言无伤大雅,只是酒桌上的谈资。毁掉女人则足够了。
没正眼看记者,她隔空盯住他那双比常人更黑的眼睛,嘴角冷冷上扬的弧度与他分毫不差:“是吗?”
“网传你们公司的记者专业素质很差,很喜欢在发布会上胡言乱语。事实上并非如此,大家都清楚网传的东西纯属谣言。说句不好听的——”
耳边传来“刺啦”一声,空气里绷了半天的那根弓弦,终于还是断裂,瞬间将附近人的脸皮抽得皮开肉绽。
“如果网传你早年和某富婆有一腿,”沈疑一字一顿地,确保能让那个人完全听清:
“难道那就是真的么?”
……
发布会结束后,沈疑意料之中,被孟景砚截住。
他西裤下的皮鞋正巧抵住她的高跟。指尖夹着的香烟白雾缭绕,嗓音里不屑的意味非常浓:
“生气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偏偏走进才觉对方天生笑眼,酷爱用温柔的口吻说着难堪的话语。
“……”
“沈疑,我在教你。”男人掌心捏住她的肩膀,上面升腾起薄薄的潮气。
烟熏得人眼底发烫。
“全国只有梁确一个人有资格在棋坛上呼风唤雨,你和你的清高,算什么东西?”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
*
坏情绪被隔绝在防盗门外。
晚上九点,沈疑洗完澡,给自己扎了个很不错的丸子头后,随手拿过柜子里的泡面:
【我靠,你今天不在现场,没看见那些sb最后一副吃了答辩的样子。】
【我都差点没绷住,还好最后维持住了高冷霸总的人设。】
【还想给我挖坑,也不看看我是谁[/得意]】
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通敲:
【怎么样?有没有被姐的英姿折服?】
发完这一句,沈疑哼着歌进厨房泡泡面。
今天在发言席端坐一下午,这会腰酸背痛,她边倒水边在心里翻白眼:早知道不装X了,简直比打比赛还累。
热乎乎但没营养的泡面入口,味蕾发出满足的赞叹。沈疑拿起手机,查看对方回复了什么。
——【我看了发布会的回放。】
——【你说得很好、很有道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角度,惭愧。】
——【联赛加油,别想太多。不管结果如何,全力以赴就好。】
相比起她,对方正经多了。
沈疑看了看他的微信头像。
——默认的灰色人头。
自己给他的备注则是“天下第一好树洞”。
……
她跟树洞在一款名为“天天象棋”的APP上认识,对方因为连续多次把她杀得落花流水而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认识到现在有小半年了。
和棋盘上不同,树洞本人情绪稳定,性格温和,言语非常有分寸,总能在她吐黑泥时好言好语地安慰,还能在她遇到搞不定的事情时及时给出指导意见。
刚开始,沈疑怀疑过他回复自己只是出于礼貌。
毕竟聊天页面里,绿色气泡占大多数。
但是,渐渐的,只要自己晚上没有准时上线,他就会主动发信息过来。
虽然只是“吃饭了吗?”、“今天忙吗?”一类的老套用语。可本意都是为了和她聊天。
至于沈疑自己……
能坚持跟一个异性网友吐大半年的黑泥,说没好感是假的。
谁叫她从没遇到过能把自己秒杀得那么彻底的业余象棋爱好者。好奇心和征服欲一起被点燃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嘿嘿,好嘟,我会加油。】
【给你看我今晚的豪华康师傅大餐。】
【[/图片]】
【你早饭吃的什么?】
【给朕康康。】
树洞人在美国,两人有十二三个小时的时差。这会刚好是他的早饭时间:
——【怎么就吃这个?】
——【最起码放点蔬菜。】
——【蛋白质跟得上吗?】
——【[/图片]】
一张看着很鲜艳但沈疑确信一定不好吃的白人饭图片发来。
皱眉之际,注意到盘子上的logo,是最近网上风很大的一处波士顿网红餐厅。
她吃了两口泡面压惊,打开电脑随意刷着微博。入目第一条是打了#象棋tag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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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偶遇梁确,签名是不签的,合照是不拍的,连微博都不肯给一个[/微笑],只是微!博!,从今日起粉转黑[/微笑]】
好巧不巧,帖主的定位正好是树洞刚去过的那家网红餐厅。
下面有几条评论:
【梁确是这样,架子大得离谱,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当年官方让他开微博也不开,不知道在装什么[/白眼]】
【额,人家可能只是单纯不想私生活被打扰呢?毕竟都退役了[/无语]】
【梁一直很低调。快十年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了。】
【能被他当面拒绝……不知道为啥,还有点羡慕帖主。】
【……】
梁确。
——“全国只有梁确一个人有资格在棋坛上呼风唤雨。”
又是这个名字。
想到孟景砚的话,沈疑心里恍惚一瞬,把这个名字默读了两遍。
理论上说,全国所有的现役象棋运动员,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喊声梁老师。
他们现在学习的各种主流布局,其中不少来源于梁确的亲手开创。只要步入象棋学习的大门,招式就会不自觉带上他的影子。
除此之外,梁确十五岁即获格参加全国象棋个人锦标赛,出道即夺冠,是迄今为止最年轻的全国冠军。
之后,连续十年蝉联国内象棋锦标赛冠军、全国象棋棋手等级分榜榜首、五届象棋世锦赛冠军……以一己之力垄断棋坛所有最高荣誉。
与他同时代的棋手,只能为争亚军挤得头破血流。
象棋是老少皆宜的活动,象棋职业比赛是天才的游戏场。
如果一名棋手天赋异禀,棋力深厚,思维独特,同时再兼具刻苦的努力和沉着的耐性,从小在省内或国内被冠以天才棋手的称号众星捧月长大,那么恭喜他,千帆过尽终于获得了在全国或世界赛场上被梁确一击即溃的资格。
他在棋坛的地位无可比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孟景砚见了他都要鞠躬。也是未来要写进象棋史的神话。
哪怕是不会下棋的人,十个人里都有八个能叫出他的名字。
所以帖主见到梁确才会那么激动,又想要签名又想要社媒,挺正常的。
沈疑又咬了口泡面。
然而,与神话般的职业生涯对应的,是他低调到神秘的私生活。
据说梁确还活跃在棋坛时,就沉默寡言,不爱与人接触,无论是同行还是棋迷。
退役后,孤身隐居国外,至今没有成家,甚至有小道消息称他从来没有谈过女友,疑似取向有问题。
沈疑还挺好奇,写这条八卦的记者是住在人家床底下还是怎么回事。
总而言之,在这个无论干什么都抢着直播带货变现的年代,连微博账号都拒绝公开的梁确就是一个很冷淡的人。
他不会对除象棋外的任何事物产生兴趣,也不喜欢和任何人产生不必要的联系。
指望他把自己的微博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那条羡慕帖主能被他当面拒绝的评论,其实很多棋迷内心的真实写照。到目前为止,点赞量居高不下。
她边想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树洞聊天:
【你这个餐厅周围是不是还有个主题公园?】
【这一块最近很火的。】
【可惜我要留在国内干我月薪高达三千的辛苦活,去不了。】
【懒得喷[/白眼]】
【我也想去波士顿玩啊啊啊啊啊!!!】
见她喜欢,树洞又发来了几张在那附近拍的照片。
——【你可以关注我的微博。】
——【我经常路过那边,微博里有很多照片。】
——【包括旁边公园里前段时间的限定主题展览。】
——【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或者你想看什么,我给你拍。】
一条微博账号被发了过来。
跟微信风格差不多,默认头像加默认昵称,很容易被一眼识别为人机。
但账号里倒真有很多照片,一看就是使用了很多年。
她点了关注,对方也很快回关了她的微博。
出于好奇,沈疑调查了一下树洞的关注列表。
只有三个人。
通过他微博下的评论以及他本人的回复,沈疑判断出,这三个人分别是他哥哥,嫂子,还有侄女。
她看着他的关注列表从“3”变成“4”。同时,自己的关注列表里冒出来一个“+1”。
也就是说——
自己现在是他微博关注里的唯一一个陌生人。
2. 第 2 章
隔天夜里,沈疑坐在某家居住地附近的高档餐厅。
她懒得化妆,扎个马尾,清汤挂面来赴约。在一众高跟鞋晚礼服的俏佳人间格格不入。
即便如此,童文彦见到她时,还是肉眼可见眼前一亮。
作为传媒界炙手可热的新星,帮忙搞定她网上“绯闻黑料”的报酬很简单,除了钱之外,再加一次两人单独的dating。
“看得出来,你对我不感兴趣,可我依然觉得你今晚很漂亮。”童文彦开了瓶酒,微妙地只倒自己那杯,轻抿一口:“认识你是巧合。和我合作过的运动员大多都有自己的经纪人。很少像你这样,已经是一线了,还事事亲力亲为。”
“教练不允许。”沈疑对自己的窘境很坦率。
“教练?”童文彦想了想,“孟先生?他在象棋棋坛的地位相当高。对学生要求严格,专注下棋,也是正常的。”
“……”如果真是正常的,就不会容忍有关学生的谣言满天飞了。
刁难而已。
想起孟景砚前段时间提出的要求,她心烦意乱,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
童文彦和她印象中有点小钱的富家子弟差不多,喜欢在女生面前展示自己的小资情调。沈疑对这些提不起兴趣,耐着性子听他讲:
“我前段时间还受邀去美国参加了某个论坛,有幸跟梁峋合了照。”
沈疑看了一眼。
不认识。
“CC集团,全球最大的媒体公司。成立九十年的家族企业,梁峋是迄今最年轻的董事长。”童文彦见她兴意阑珊,换了个话题:“你不认识梁峋,应该听过他弟弟吧?”
“谁?”
“梁确。”他回答,“前职业棋手。”
沈疑愣了愣。
经常有无良媒体造谣梁确穷得揭不开锅,在国内欠了债才跑去国外隐居。现在看来,合着人家根本不差钱,是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
“我也见到他了。那天论坛结束之后,他被他哥拉到游艇上。”童文彦冷笑一声,不知道是酸还是怎么,“毕竟单身嘛,虽然梁家的家业落不到他手里,但还是多金啊,光一个姓就能抵一座城了。想贴上去的人真不少。”
“不过他确实架子太大了点。”他点评道:“在场那么多挺优秀的人,没一个入他的眼,全程一个表情,跟谁讲话都不超三句。后来的人看见他都害怕,不想过去碰一鼻子灰。”
梁确的性格倒是和传闻中差不多。冷峻,话少,别指望他会主动搭理什么人。
连别人主动去找他,他也不愿意赏脸。
神秘至极。
“……”
一顿饭结束,沈疑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打算,童文彦也不愿意热脸贴冷板凳。
分别前,出于好心,或者是享受好为人师的快意,他再扔下了几句话。
“沈小姐,虽然我不清楚你的情况,但恕我直言,”看着那张漂亮到不近人情的脸,他觉得有点惋惜:“以孟先生的地位,他随口扔下的提点,都是绝大多数人的求之不得。如果你做了得罪他的事,最好提前想好后果。最起码的——
找到一个更为有力的靠山。”
“……”
“否则,你在圈子里混不下去。”
*
沈疑回到家,第一步是放下包,洗干净手。
冷水浸着手心,寒凉刺骨,细小的碎痛无孔不入。
从厨房的窗户往下望去,下方是煌煌霓虹铺就的盛大夜景。汽车川流不息,才开始夜生活的都市男女来来往往,一派热闹景象。
可惜,与她隔了一扇冷冰冰的窗户,怎么都觉得不对胃口。
*
沈疑一个人住,房子的设计以简约明亮为主。从厨房的瓷砖洗手池,到客厅的沙发地板,再到房间里,每晚睡在身下的床垫,所有大小细节,都是孟景砚亲自选定的。
当时他在沙发躺椅里吞云吐雾,吸着烟,报给她一串地址。
“喜欢吗?”
黑金色的寿百年被两根修长的指摁进烟灰缸。余烟缭绕,勾缠住孟景砚漆黑的眼睫:“喜欢的话,就住在那里。”
“……”
跟大众想象的桃色传言不同,孟景砚是她象棋上的老师,生活上的长辈,唯独不是床/上的情/人。
他有专门的情/人,很多很多,数不胜数。她从小到大,看见他身边换了无数个女伴。
也始终只是以旁观者的视角。
沈疑十岁的时候,在申城棋院,靠一盘棋留住了名动一时的孟景砚。
此后十年,两人形影不离,从申城市赛杀入全国赛场;从一骑绝尘的女子全国冠军、到踏进只对男性棋手敞开大门的象甲联赛。
天才般的棋手和天才般的老师,已经流传了不知道多少段佳话。
作为全国积分第三的特级大师,整个华东棋坛近一手遮天的话事人,孟景砚只有她一个徒弟,从头到尾未曾变过。
过去,沈疑觉得,有关这点,未来也不会变。
现在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改变的节骨眼上。
*
手机震动,微信里,孟景砚的消息发来:
——【我不喜欢再三催促别人。】
——【你也不行。】
所以,潜台词是——
“想好了么?”
手被冷水洗得通红,都僵得没知觉了,几乎拿不住手机。聊天框里,一行:“你自己怎么不上?”的文字呼之欲出。她闭了闭眼,假装已经把信息发出去了,然后,很没骨气地全部删掉。
恰好手机铃声响起,朋友段悦可忽然一通电话打进来。
沈疑这才发现没看见她那条:【好想买好多好多jellycat怎么办!!!】的消息。
“我靠!”电话里传来风风火火的女声,她早已习惯,第一时间调低音量键:“你发布会迟到了?!你居然发布会都敢迟到?!!”
段悦可是她的高中同学,两人认识距今约有五六年。她虽然不是棋手,但沈疑和她倒是异常合拍,上了大学也没有彼此断联。
“……”沈疑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时的情景,把真实情况尽数隐瞒:“领导摆架子而已,服从性测试。故意让迟到发布会只是开始,以后打联赛还有的苦吃。”
“我去。”段悦可跟着吐槽:“以前我还觉得你老师人挺好,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更年期了呗。”她对着玻璃窗里自己的倒影,冷笑。
真是更年期就好了。
至少更年期就不会在某天忽然把自己叫进他车里,再递来一个暗黄色的牛皮纸袋。
好多次,她觉得自己是被噩梦缠身了。但睁开眼睛,又发现自己并没有睡着。
依然在这个地方。
无处可逃。
那袋子沉甸甸的,里面装着印刷整齐的一沓钱币。
网上转账会留下马脚,大道至简方能不出差错。
印刷的铅味在密闭的车里蔓延,像飞速生长的藤蔓,一圈一圈勒住脖颈。沈疑假装不理解:“发生什么事了?”
“下个月的联赛开始,我需要你在第二场输棋。”孟景砚松了松领带,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随他抬手,袖口散出极浓郁的、混有烟草的檀木香。
“象甲的大部分棋手水平差不多,无非看当天状态。”他有点漫不经心,捏着手里银灰的打火机:“不要赢,不要和,只是输,不难做到。”
“……”手开始颤抖,被她勉力压住:“你是要我……下假棋?”
被抓到要坐牢的。
“棋坛上没有假棋。每个人都凭真才实学。”孟景砚纠正她——
“比的只是状态好坏。”
“……”
一捧月光掉在地上,覆盖住脚底不安的回忆。回过神来,段悦可还在怒骂:“什么傻逼东西,就没人能治治他?那么作威作福,喜欢别人对他点头哈腰事事顺从,我真好奇他有一天会不会也对别人点头哈腰,再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一句话也不敢说。”
“有啊,”沈疑想起之前和董文彦的交谈,随口胡扯:“梁确就行。”
——无论接不接受,事情败露,自己或许都没法再下棋。
孟景砚自己也有仕途要往上爬,做起事来滴水不漏,绝不允许一个定时炸弹留在身边。
留给她的选择不多,要么灰头土脸地离开,要么,找到一个……
更强有力的靠山。
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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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易成为了联赛里的第一位女棋手,就那么轻易消失,甘心么?
段悦可还信以为真:“我去,那他会来吗?”
“来个鬼,”沈疑打哈欠:“人在美国,男的女的胖的瘦的都不愿意搭理。又不缺钱又不缺捧脚的,估计只有他未来老婆能让他在镜头前露脸。”
梁确有成绩、有地位、还有非常强势的家庭背景,在棋坛是独一档的存在。
往下,才是他们这个名为“象棋”的金字塔下的芸芸众生。
“好吧。”段悦可关心起正事:“诶,话说你跟那个很来电的小树洞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她心思不在这里:“人家远在美国,随便聊聊得了。”
“哎,”段悦可叹气:“看来还差点意思。告诉你,一个男的要是真对你有好感,别说在美国,就是在火星都要搭火箭回来。”
沈疑:“……”
挂断电话,她从冰箱里拿出冰镇啤酒,喝了一口,以玩笑的口吻,给树洞发消息:
【如果我以后不下棋了,能来美国找你玩吗?】
借了酒精的掩护,树洞还是能看出她的底层情绪,可惜无法理解:
——【为什么?】
——【不要说这种话。你是我见过最有前途的年轻棋手。】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沈疑:
【困难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长睡不醒就好了。】
【不说了。】
两人的聊天从不曾以这种方式结束,她今晚的情绪反常过了头。
因为突然被陷于两难的拉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见状,树洞也沉默下来。
沉默的时间久到沈疑以为他下线了。
树洞长期给人一种寂寥海水的感觉。很平静,包容万物,但没有任何起伏。
说难听点,偶尔有点无趣。
但天天跟在孟景砚身后迎接狂风暴雨的沈疑,现在恰恰最缺这份“无趣”。
可以放心地把心里想法交托给他。渐渐变成一种依赖。
正准备去洗澡,手机再一震动:
——【我下礼拜回国,方便的话,可以见个面吗?】
沈疑:“?”
这话跟在自己的丧言丧语后面,显得有种“是感觉自己状态不对,他愿意大老远跑一趟安慰”的样子。
但跨国不像跨省,很少人能做到为了网友说走就走。
而且,察觉到网友状态反常,正常人的第一反应……不是语言安慰么?
又不是什么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沈疑又喝了一口啤酒。
转念一想,或许树洞刚好要回国办事,找自己面基才是顺路,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她回复:
【你到了机场我来接你?】
像应证她的猜测,树洞说:
——【不用。】
——【落地之后我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全部忙完再来找你比较好。】
——【所以现在也不能给你回国的确定时间。】
这样啊。
她正要回复,他再拖了一条消息,看起来是对上面几句话的解释:
——【回来主要是为了见你。但只要一回来,有些应酬就推不掉了,很不好意思。】
——【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东西吗?我可以帮忙。】
主要是为了见你。
沈疑勉强弯了弯嘴角,发自内心地回了一个【谢谢】。
【如果可以,帮我带几个jellycat吧。随便什么款式。回头把钱转给你。】
树洞:
——【好的。】
手机弹出电量不足的显示。给手机充上电,置顶群聊里,群主“刘领队”@了全体成员:
【转发通知:各位领队晚上好,本届象甲联赛非常荣幸地邀请到梁确先生担任赛会主席。这是梁确先生首次接受邀约回国。为表达对梁确先生到来的高度重视,经讨论,决定每支队伍派出两名队员参加接机活动。参加活动的队员需在前期进行为期五天的排练,并于本月22号凌晨四点到达申城国际机场。】
随后,沈疑的屏幕上显示:群主“刘领队”@了你。
3. 第 3 章
因为要排练欢迎仪式,沈疑连续好几天没有睡饱,22号来到申城国际机场时怨气冲天。
这些莫名其妙的形式主义、浪费经费的活动,以前是没有那么多的。
孟景砚在市里任职之后,风格喜好同原来的人大相径庭,怎么麻烦怎么来。申城又属于整片华东区域的象棋中心,活动一场接一场,极其耗精力。
也是借着排练,她跟孟景砚处于断联状态。问题虽然没有解决,但蒙在心上的阴霾缓解了一些。再想起来那件事,颇生出几分破罐子破摔,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摆烂意味。
活着就会开心,开心了才会有解决问题的机会。船到桥头自然直。
接机口那里已经挤了一堆体育记者。
他们也是天不亮就到,准备采访稿、抢占角度更好的拍摄位置,还有不少做象棋相关的自媒体,天还没亮就开始直播。
她无精打采地打开微博,果不其然,在热搜上看见了好几个梁确的名字。
棋协现在穷得揭不开锅,没有闲钱去买热搜。显然,这些是梁确个人自带的热度。
“所有人过来,最后再重申一遍。”领队刘志泽如临大敌:“不要在私底下跟梁确有任何套近乎的举动,言语上不要轻浮,不要嬉皮笑脸,那种吊儿郎当自来熟的样子千万不要有,记住没有?拿出精气神来!严肃起来!”
沈疑胡乱应和着,发现树洞更新了一条@自己的微博:
——【希望你能喜欢^_^】
图片里是一堆花花绿绿的可爱毛绒玩具,还真是来自品牌Jellycat的。
这个牌子在申城有快闪店,但一般预约不到、天天爆满。很多三四百的玩偶能被黄牛炒到几千块,看得沈疑望而却步。
她被树洞的文案内容逗笑了,急忙低下头,找了个刘志泽看不见的死角摸鱼,反手点进微信里和他的聊天框,吊儿郎当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微博后面的那个表情好傻啊!】
很快,聊天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然后对方一连输入了七八分钟,一个字也没发过来。
正当沈疑怀疑是自己网卡了时,才终于看到了零零碎碎的几个字符:
——【?】
——【我选了很长时间。】
“……”她盯着那两行字看来看去,虽然他可能只是陈述事实,但她居然离奇地看出一种兴师问罪的感觉。
额。
是自己想多了吗?
她心虚的回复:
【只是那个^_^的表情有点啦。】
【但是,“傻”在这里是一个褒义词。比如说一个人傻乎乎其实是在夸他可爱。】
发完这句,她明显感觉对方回复的速度快多了:
——【抱歉,因为没怎么睡好,看差了。】
——【只看见“微博好傻”了。】
——【以为你不喜欢。】
沈疑:“……”
她回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哪有,我很喜欢的。】
【嘿嘿,我已经想好可以带你去哪里吃好吃的了。】
大致算了算图片里礼物的价格,沈疑心里有数,知道接下来带他去什么价位的地方吃饭比较合适:
【对了,你是不是还没见过梁确本人?一会他了下飞机我给你现场直播[/墨镜]】
又过了几分钟,树洞回:
——【理论上也见过。】
她以为他的“理论上见过”,指的是照片和比赛录像:
【那都有光线角度的影响,照相机里和三次元的真人是不一样的,你肯定没见过他线下百分百真实的样子。】
【我也没见过。】
【一会跟你说说感觉,锐评一下。】
【当然人家也不靠脸吃饭,我这样的行为其实不太礼貌。】
【但是我只跟你一个人蛐蛐,这种事只要不让本人知道就好啦![/亲亲]】
【再说,梁确也不可能知道我在背后蛐蛐他。】
【这也是信任你的一种表现哦,不许往外说。】
树洞回复了一条长长的省略号:
——【……………………】
发小温扬去旁边的咖啡店买了两杯咖啡和两只贝果,分了一份给她:“困不困啊?”
沈疑放下手机打哈欠:“困得想鼠。”
“要不你再睡会?”温扬看着她笑,“我在这里帮你望风,你们领队来了马上叫醒你。”
梁确的飞机七点钟才到,刘志泽那么早叫他们过来,分明是想自己去拍梁确马屁,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到来到底有多重视。
“算了吧,这里有点吵。”她咬了口还在冒热气的贝果:“万一被媒体拍下来也不好。”
“那行。”
刚刚息屏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树洞:
——【能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长相吗?】
她盯着那条消息,把那块贝果吞下肚,忽然发现自己活了二十年,好像还真……
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就随便在微博首页存了张年下奶狗风的男明星出圈神图,转发过去。
她微博关注的男明星都是这个风格。因为段悦可喜欢,老是强迫她在网上帮她物色年轻帅哥。
树洞:
——【。】
沈疑:“?”
这个【。】是什么意思?
是认为自己长得比不过顶流男明星而无言以对么?
这不是很正常,有哪个素人能长得比明星还要好看。
*
飞机早点了二十来分钟,贵宾一区的接机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记者主播们各种佳能富士尼康齐上阵,还有很多本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人,一听梁确马上要到,也不着急走了,就举起手机等在原地。
随着时间推移,人流量极大幅度地超过预期,前后增加了两三批安保,长长的出发通道拉起警戒线。
沈疑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跟着大部队往前走时,差点被不知道是谁的脚绊倒。
“小心!”一直在边上默默注视她的温扬抓住她手臂:“站不稳可以拉着我。”
“哦,没事……”沈疑定定神,把长发别到耳后,正要抬头,前方的人潮冷不丁爆发出一阵惊呼。
快门声不绝于耳,闪光灯晃得人快要睁不开眼。她眯起眼睛,机场自动门后,出现了一个修长肃冷的身影。
黑西装、黑大衣,单肩背着一只黑色真皮背包,给人第一印象是低调,第二印象是极度的冷峻、不近人情。
感应到有人经过,自动门缓缓移开。
在那一瞬间,一张极具冲击力的浓颜被无限放大,仿佛整个世界随着他的出现,猝不及防停滞下一拍——
他的五官非常立体,打在他脸上的灯光被高挺的眉骨鼻梁切割出一块块阴影。
浓密的长睫半掩住琥珀色的眸瞳,眼睑下方有些泛红,可能是没在飞机上休息好的缘故。薄唇紧抿,透出生人勿近的意味。
熨烫过的及肩长发晕出柔顺的光圈,刘海从两额角延至颧骨,微微遮住两边侧脸,一看就是平常一直有精心打理。
唯一与他周身气质不符的,就是左手提着三四个可爱风格的蓝天色Jellycat纸袋。
“……”
边上,温扬等人和一些接机棋迷发出赞叹,不知道是单纯被梁确这张脸惊艳到了,还是因终于在线下见到了心里的偶像而激动。
流媒时代,只要脸长得好看,无论从事什么行业都有爆红的可能。
梁确吃亏就吃亏在:退役时连微信都还没有全国普及,没能在现役的时候吃到最好的流量。
白白浪费了大好颜值。
沈疑趁乱,也拍了几张梁确的照片,发给树洞:
【我靠,他居然也买了这么多Jellycat。】
【看不出来,他还蛮有少女心的耶!】
“梁确先生,请问您能阐述一下今年出席象甲联赛的原因吗?”
“梁先生请问您对今年的选手们有什么期待?”
“梁先生请问您今年最看好哪位选手夺冠?”
“梁先生……”
记者蜂拥而上,把梁确团团围住,现场还有很多试图跨越警戒线找梁确签名的棋迷。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为了不影响安保工作,梁确没有在机场内部做任何停留,一言不发往出口广场走去。
申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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际机场的出口广场非常大,空间充足,有一处地方已经被拉上了欢迎梁确回国的横幅,最佳拍照位当然留给从市/政/府来的记者。
刘志泽跟了一路,脸都笑烂了,把梁确迎到横幅下:“梁特好久不见了。队里的同志们都会敬重你,为了欢迎你回国,十年来首次接任联赛的赛事主席,大家自发组织了这个活动,希望……”
他这一番布置,其实挺兴师动众的。细到之后哪个记者可以上去问哪句话都规定死了。
沈疑抱着边上人递来的花,准备一会给送上去。
但梁确只是淡淡扫了眼,冷冰冰说了声“荣幸”,勉强给刘志泽碰了下指尖。
看上去也没多荣幸,脸上见不到一点情绪变化。
更没有客套地感谢哪个领导的照顾、某某老师的栽培。直接就把沙志泽打发了。
果然够冷。
然后是事先安排好的媒体提问。
“梁先生,能够再在国内见到您,此时此刻棋迷们的心情都是非常兴奋的,那您能跟我们分享一下是什么让您选择在今年的象甲联赛开始前夕回国的吗?”
梁确看了眼对方记者话筒上的logo,声音没什么起伏:“今年主办地正好定在我的家乡,就回来看一眼。”
“那您认为今年的冠军队伍与MVP棋手会花落谁家呢?”
“棋盘上一切有可能,没发生的事情不好妄言。”
“棋迷们除了在赛场之外,也很关心您的个人生活。可以问问您手里的毛绒玩偶是准备送给女朋友的吗?”
这个不是预先计划的问题。负责的记者预见梁确今天有引爆热搜的趋势,又刚好看到他手里的纸袋,临时起意,想着换一个更吸引眼球的问题。
“……”梁确愣了愣,稍稍抬眼,直视刚才提问的记者。
记者的语气带有明显调侃,回答者可以大大方方承认,趁机秀一波,也可以开个玩笑糊弄过去。
比起下棋,感情状况这种八卦才能吸引到更多的路人。
而梁确选择直接掐断任何有可能窥探到自己隐私的问题:
“我拒绝回答。”
对比先前冷淡的嗓音,这次带有不加掩饰的不悦。
明确地告诉对方:即使只是一个玩笑,他也不喜欢。
他可以简单配合着说两句浮于表面的东西,但绝对不接受对方试探他的私生活情况。
一点点也不行。
“……”
此话一出,闹哄哄的人群立马安静下来。在场每个人不约而同感受到梁确身上那股比常人强烈得多的距离感。
刘志泽知道今天算闹僵了,瞪了一眼自作聪明的记者,硬着头皮走下一个环节。
是温扬与沈疑等人的送花。
大概是刚发过火,再加上其天生面相就很冷。温扬几人甚至不敢正眼看着梁确,低头过去低头回来。
沈疑排在最后一个,也照葫芦画瓢准备速战速决。
走进梁确时,那股越来越低的气压让她渐渐喘不过气来。
他衣襟上有很淡的香水味,走近才能闻得到——这种香水似乎是专门喷给亲近的人闻的。
冷冽的微香总给外人非常疏离的感觉:当你在不熟悉的人身上闻到这种味道,立刻能明白对方身上的香水并不是为你、或是为吸引某些陌生人而喷的。只有耳鬓厮磨的亲密伴侣才有沉溺在香氛之中的资格。
之所以被你闻出来,只是凑巧挨得近罢了。
沈疑给他递花,他垂下浓睫,目光虚虚罩住沈疑全身。
“……”她记得前几个人跟他送花时,他也就看了他们一眼,怎么这会全程盯着自己?
难道自己拿错花了?
也没有啊。的确是一捧精心包装好的香槟玫瑰。
算了,反正送花环节很快结束。
她再鞠了个躬,说了句客套话。
正要溜之大吉,梁确的喉结忽滚了滚。
像有话要说。
她还没来得及溜掉,就听得耳边落下两个清润的字音——
“沈疑。”
他莫名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沈疑:“?!!”
心里顿时涌起中学时代干坏事被教导主任点名的惊悚。
4. 第 4 章
结合各种坊间传闻,以及自己的生活经验,沈疑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梁确是什么好角色。
地位越高的人越古怪,她已经在孟景砚这里受够了。短短几面功夫,她能断定,梁确估计比孟景砚还要脾气怪。
眼下,惨遭他单独点名,她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值得梁确单独把自己拎出来问话。
况且,两人先前根本就不认识。
就算是刚才的记者惹他不爽了,他也不用拿无辜的自己开刀吧???
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她硬着头皮地站直身体:“是我,梁特您好!”
接着,又觉得应该再加一句话,以示礼貌。
可是最近几天睡眠严重不足,她脑子转不动,一时脑抽,说出来的话是:
“梁特您贵姓?”
梁确:“……”
刘志泽被气得吐血三升,把她手动从梁确身边拉开。
……
梁确离开机场后,还有几场采访要参加,跟一家在华东属于龙头企业的体育新闻记者走了。
看着他所在的那辆黑车渐渐淡出视线,沈疑欲哭无泪,给树洞打字:
【老实了。】
【这下真老实了。】
【被他吓晕了[/微笑]】
树洞很惊讶:
——【?你被他吓到了。】
先前自作聪明的记者被几个领导合起来一顿劈头盖脸,沈疑生怕被刘志泽想起来,弯腰躲在温扬后面:
【是的,超级凶[/微笑]】
【我咧个超级耍大牌啊。】
【为了记者和各位棋手的生命安全,他隐居是对的。】
【方圆五百里的人都能被他吓晕。】
树洞这两天跟被省略号附体了似的,这会又先是一行省略号发过来:
——【……】
——【其实我也看直播了。】
哦?沈疑挑了下眉。
虽然树洞嘴上表现得对梁确无感,但心里还是很关注他的。
这就是梁确自带的魅力。
如果沈疑没有被逼着参加这种一眼贪经费的无聊活动,此刻是一个水灵灵睡到自然醒的小女孩,她也会看梁确回国的直播。
毕竟,在每个学过象棋的人心里,梁确就是至高无上的神。在那个网络还不发达的年代,这个名字能传遍大街小巷,无数学校打破头想争一个他的冠名权,足以证明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位。
树洞的消息还在继续:
——【感觉没有很凶。】
——【可能是他不喜欢人多的场合。】
沈疑“靠”了一声:
【你怎么感觉出来他不凶的?】
【是不是进错直播间了?】
树洞犹豫了一会:
——【因为今天机场的人流很恐怖。】
——【可能他不喜欢那么多人挤在一起。】
——【不喜欢这个架势。】
——【也不喜欢记者问的这个问题。】
沈疑单走一个“6”:
【不纠结这个了,插播一条只有近距离接触他才能发现的小八卦:】
【梁确内心一定是个很骚包的人,又是Jellycat又是喷香水的哈哈哈哈。】
树洞:
——【…………】
沈疑笑完,稍不注意又看见刘领队变成猪肝色的脸,笑意立马收了。
心想回去估计逃不了一顿骂:
【我也不确定我今天到底有没有得罪他。】
【明明就没有![/微笑]】
【莫名其妙叫我名字,一副下一秒就要对我进行正义制裁的样子[/微笑]】
【来大姨夫了吗?随机抽取一名无辜路人陷害】
【我以前还好,现在真的特别受不了这种人,给人一种随时随地在记仇。随地大小记的感觉。】
【得罪他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微笑]】
树洞直接一套省略号加问号组合拳砸下来:
——【………………???】
五六分钟后,再来: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感觉出来的。】
——【但是,你现在对他印象很不好?】
——【他也没有很小心眼?】
——【?】
这时刘志泽骂完记者,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沈疑不能再跟树洞摸鱼了,随手在常用表情里点了一个死亡微笑:
【[/微笑]】
*
被一通折腾,沈疑回到家时累得如被吸干所有阳气。
家门口的换鞋凳上摆着一个双肩包,里面放着一些日常生活用品,随时拎起来就可以走。
她打开微信里的置顶群聊,把群公告里的地址保存下来,复制进百度地图。
这次常规赛的主赛场就在申城,所以不用拖着行李箱到处跑,对她而言还挺不错。
象甲联赛的赛事场地通常都定在高星级酒店,这一次也不例外,酒店窗外就是黄浦江和外滩。不用掏钱,即可享受超大江景房。
尽管沈疑家离这个地方不是很远,但能公费享受,为什么还要窝在这个晦气的地方?
从今天上午十点起,各队棋手,赛事委员,工作人员可以办理入住。她背起提前收拾好的包,边往地铁站走边给段悦可打电话。
“我靠靠靠!”第一件事,调低音量键:“一大早的打什么电话,要死啊你!”
“这还早?”沈疑三点不到就起床了,这会已经接近十点,“我们这次赛事酒店订在外滩边上,想不想蹭一波我的员工福利拍照片?”
闻言,段悦可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啊啊啊啊我好爱你啊——!”
进入地铁站,沈疑很有素质,果断按下挂断键,给她发微信:
【我下午要训练,你晚上七点来吧,我十点准时睡觉。】
段悦可:
——【好的好的我的女神大人![/流泪]】
——【我要化一个超级beautiful的妆!】
沈疑和段悦可是高中同学。两个人成绩都不太好,所以能玩到一起去。
沈疑是象棋特长生,中考只要考到普高最低分数线的百分之七十就能上区重点,高中时期拿下女子组象棋的全国冠军,直接保送本市的一所c9。从没在文化课上浪费过什么心力。
包括现在,其实她更像是挂一个名牌大学的头衔,拿个文凭,一年四季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训练和比赛。正儿八经的大学课堂离她很遥远。
段悦可则是深受家里人宠爱,父母舍不得她太辛苦,属于如果女儿在课堂上被老师骂“笨”,会冲到学校替女儿出头的那种家长。
父母对她一贯是:考什么学校无所谓,但每天必须保持开心。
现在两个人到了不同的大学,依旧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
来到酒店,沈疑拿身份证换了房卡。房间在33楼,这家酒店三十层以上都被赛事方承包了,包括会议室和会客厅,参赛人员可以随意使用。
过来的路上,她顺便在携程旅游上查了查关于这家酒店的资料,大部分都说好,从环境到服务到菜品,也有小部分人反应硬件设施有老化破损,比如住到一半淋喷突然坏了。
总体还是不错的。
她先进房间放下东西。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巨大的落地窗下,江边鳞次栉比的高楼尽收眼底,到了晚上,夜景会更加好看。
倒是很适合拍照。
但沈疑没在房间里停留,拿着房卡又进了电梯,按下37层。
紧了紧嗓子,她还是没想好该怎么面对那个男人。
“……”
直接暴怒地说:“不可能”?那就会提前出局。不仅仅是梦想,还有很多现实的东西。比如比赛的奖金,名校的光环,看似大好的前途……一个人难以忍受的不是一无所有,而是当她以为自己即将无所不有时,再猛的跌回最最底层的生活,重新开始。
象棋和读书不同,是一条不能回头的窄路。
高考炸了可以复读,下棋要是没能在职业赛场上站稳脚跟,补的可就不是一年的东西了。
就算因为沉没成本,也不能轻言放弃。
但是——
保住这些的后果,真的能承担的起吗?
愣神之间,如心有灵犀般,孟景砚从里懒懒拉开了提前预定好的会议室大门。
她看见他漆黑的瞳孔里倒影出踌躇的自己。
“今天的四个小时,开始吧。”他指的是日常训练。
孟景砚拉开椅子坐下,叠起长腿,一侧手肘靠在桌上,看她的眼神极其意味深长。
偏偏他再也没有提车里的那件事。
无论身处何地,他的坐姿都很优雅,松鹤清风,俯仰生姿,和符合大众对以棋为生的人的刻板印象。
温文尔雅,衣冠楚楚。
唯独一点。
见沈疑在身边坐下后,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了黑金色的香烟,还有打火机。
烟的尾部被点燃,烧起刺鼻的味道。那点火星烧得似乎不是香烟,而是沈疑的手指。
焦灼,呛人,忍不住想要咳嗽。
她不自觉地蜷缩起指尖。
“我在你身上不是没有投资。”孟景砚在一片烟雾朦胧间,说了这一句。
两人的情分差不多走到尽头。听见他用“投资”来形容这十年,沈疑眼睫微动。
孟景砚早年出身不算好,关于他的风言风语很多。最广为流传的,是纯靠出色的外貌娶了某干部的女儿,又在上位后羽翼渐丰,将其踹开,至今保持单身。
早有人说,结婚离婚在他眼里只是一门生意。付出什么,必须在几年后得到相对应的回报。
那会沈疑听过算数,现在深刻体会到,绝对所言不虚。
“相反,我在你身上付出很多,你是我毕生的心血。”他的话暧昧不明,像毒蛇攀附在耳朵软骨:
“现在我想拿回来一点,很正常的。”
“……”
……
和普通人想象的不同,专业的象棋运动员很少用两人对弈的方式训练,主要是拆解棋谱和团队进行布局新招的研究。前者能让棋手明白走到哪一步的最优解是什么,后者则可以在比赛中利用出其不意致胜。
训练结束之后,沈疑累得有点受不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似要把她压垮。不得已,只能在桌上趴一会。
孟景砚没说什么,听动静是径直离开了。
但二十分钟后,当沈疑再次睁开眼睛,首先感觉到的是一股馥郁的檀香。
还裹挟着无法忽略的烟灰。
他的西装外套披在自己肩头,带了绒毛的内里隔绝了自己受寒的可能。
她第一反应是把西装拿开,可屋子里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扯下西装的一瞬间,四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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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涌来的寒意扎得她遍体生凉。
——“我在你身上不是没有投资。”
——“相反,付出很多。你是我毕生的心血。”
——“现在我想拿回来一点,很正常的。”
“……”
沈疑转头看一眼窗外。
天已经黑了,江两岸亮起各色灯光,几艘豪华游轮划江而过,像一幅正在徐徐展开的画卷。
时钟显示晚上六点,到了晚饭时间。
各队选手和教练组的吃喝全在酒店,沈疑有幸享受高端海鲜自助。她一边吃,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玩。趁这会,不动声色地将情绪调整过来。
直至完全摆脱先前的潮湿。
“……”
热搜高位上挂着梁确的名字。象棋圈已经几百年没这么火过了。
没有外力,单靠国内的象棋爱好者,基数不足以使其十几个小时占据热搜高位,甚至还能压过了好几个小火的明星。
沈疑点了进去,发现话题下果然全是不明所以的吃瓜路人。出圈的也不是梁确被扒出某年的某一场对局走得多么精妙,单纯只是因为那张脸。
路人们的评论大同小异:
——【梁老师,我现在开始学象棋还来得及吗?[/流泪][/比心]】
——【哪位好心的姐妹有梁老师的微博?这对我很重要!![/流泪]】
——【居然十年前就退役了,还是爸妈那代人吃得最好[/流泪]】
——【搜遍全网找不到一个账号,评论区全是拉/屎的没一个递纸[/流汗黄豆]】
看到这条评论,沈疑很想回复她:其实梁确的同行基本也都没有他的社交账号:)。
吃完饭七点,段悦可微信发来:
——【女神大人,我快到咯。】
沈疑收起手机,到卫生间洗了个手,下楼去接段悦可。
……
酒店前台放着一束巨大的玫瑰花,雪梨纸和丝带的包装设计非常精妙,既不高调,又能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价格不菲。
不知道是今晚哪对情侣的约会道具。
她看了几眼,没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啊啊啊啊女神大人!”一出酒店大门,气温骤降,段悦可一身小黑裙,从网约车上下来,飞扑到沈疑身上:“你对我最好了!我经常刷到这家酒店,晚上夜景特别特别漂亮!”
她今天化了很精致的妆,既放大了五官优势,也不会让人觉得浓妆艳抹。
沈疑正要说什么,余光一瞟,看见酒店门口又停下一辆黑色轿车。
“梁老师,今天辛苦您了,特别感谢您赏脸。”车上先是下来一个矮胖的男人:“我让小王送您上去!”
紧接着,身穿修身黑色大衣的梁确出现在视线中央。
他身后就是标准的“外滩三件套”,是申城的地标性建筑,此刻正吸引了无数游客驻足观光。
然而,男人周身清冷的气质却和热闹的江景形成一种割裂。随着他越走越近,身后在黑夜里大放异彩的明灯高楼逐渐失色,人只能注意到他那一张浓墨重彩的脸。
面对对方的殷勤客套,梁确抬睫,只是冷冷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用。”
“……”
两个字之后,不见下文。
没有常见的你来我往客气推搡,更像是个祈使短句。
好像在命令对方:“你就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我非常不喜欢且不欢迎你再跟进来。”
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又指节纤长的右手。矮胖的男人愣了愣,赶紧叫小王把那几个天蓝色可爱风的Jellycat纸袋递到他手里。
梁确拿过东西,说了个“谢谢”,转身向酒店走去。
“……”
“我去,”段悦可被沈疑拉到角落,在边上看见了全程,此时忍不住评价:“这是哪个明星,私底下这么凶?简直是线下见了想避雷的程度,心疼追他的姐妹。”
沈疑汗颜:“他不是明星。”
“不是明星?”段悦可一秒变脸,啧啧称赞:“那还是挺帅的,我第一眼都以为是哪个男演员。”
沈疑无语:“是个男的你都觉得帅。”
“你放屁。”段悦可掐了她一下:“我只承认他是客观意义上的帅啦,三庭五眼比较标准而已。你知道我只喜欢那种一口一个姐姐的奶狗男大,对这种有家暴男面相的不感兴趣。”
有家暴男面相……
这是什么形容?
算他长得就不敢让人和他说话?
沈疑冷冷一笑,朝梁确消失的地方努嘴:“他就是梁确。”
“……”段悦可愣了愣:“那我收回刚才对他的一切评价,我们上去吧。”
“先等几分钟。”沈疑说着,拿出手机跟树洞发消息:
【我刚刚在酒店楼下又遇见梁确了[/闭目]】
【他现在准备上楼了。】
【为了避免出现和他坐一部电梯的尴尬场面。】
【我和朋友决定在门口等两分钟再上楼。】
【我是不是很聪明?有没有被我的智商折服!】
【哦对了,我朋友不认识梁确,还跟我说他看上去很像那种会家暴的男的。】
【笑死我了。】
发完消息,见时间差不多,沈疑带着段悦可进入大厅,坐电梯回房间。
半秒之前才合上的电梯门重新打开,沈疑猝不及防,和电梯里的梁确四目相对。
5. 第 5 章
梁确前脚走进大厅,后脚就被人叫住。
“梁先生。”服务生跑过来:“有您的东西,当时您不在房间,就给放前台了。”
梁确不记得自己回国后有买过快递:“什么东西?”
下一秒,一束比脸都大的红玫瑰出现在眼前。
外加一条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钻石项链。
梁确:“?”
注意到寄件人的地址,他让服务生稍等,自己给罪魁祸首打电话。
十几秒过后,一道跟他声线差不多,但语气要轻快不少的男声从听筒传来——
“怎么样,喜不喜欢哥哥给你的surprise?哈哈哈哈……”
“有病?”他压下心里的怒火,努力不去想象电话另一端人嬉皮笑脸的样子:“给我送这种东西干什么?”
“就知道你不懂,”哥哥梁峋打了个响指:“这可是我特意包机从洛杉矶空运过来的玫瑰花,项链也是女生喜欢的品牌。你不认识不要紧,只要知道女生一定喜欢就行。相信我,没有哪个女生能拒绝男人特意包机为她送来的礼物。如果有,那就再包一架。”
“……”梁确感觉喉咙里血腥味涌动:“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对方相当理所当然:“你回国不就是为了找小女友面基?”
“我说过很多次,”他觉得现在手边急需降压药,“我回国只是因为接了象甲的……”
“行了,你我还不了解。”梁峋低低笑起来:“今晚要好好表现哦。”
“……”梁确不想再跟他说一个字,挂断电话,又对上服务生无辜的脸庞。
“梁先生,您的花和项链……”
他本来想说不要了,但又觉得花的体积太大,放在前台,都影响到工作人员出入了,只能自认倒霉,拿过那些坐国际航班飞过来但用不上的废品。
梁峋简直是导致地球变暖的头号罪魁祸首。
进电梯的瞬间,他又下意识想看看微信里那个顶着飞天大蟑螂头像的人有没有发来消息,结果就看见对方说:“为了避免和他进一部电梯……”云云。
梁确:“……”
再下一秒,电梯门重新打开,沈疑和另一个陌生的女生出现在眼前
梁确:“…………”
“……”
沈疑嘴角抽搐,走进电梯时一阵恶寒。好在很快调整好状态,强迫自己挤出满分笑容,冲梁确鞠了个躬:“梁特晚上好!”
在象棋界,最高的荣誉等级是“特级大师”。迄今为止,全国获此殊荣的仅有四十人。所以,在提及某位特级大师时,棋手们总是习惯性地在其姓氏后面加一个“特”字,表示尊敬与认可。
沈疑的语气神态非常热情,狐狸眼自然弯弯,里面铺着一地碎光。
完全看不出一分钟前还在为刻意避开他而拖延。
还在背后嘲笑他长得像家暴男。
梁确:“………………”
因为梁确没有说话,狭小的室内,气氛越发紧张。段悦可被沈疑传染,收敛了笑容,莫名其妙也对他鞠了一个躬。
就跟在中学走廊上碰见教导主任似的。
虽然段悦可不是棋手,跟梁确压根没有任何前后辈关系,甚至可以像个陌生人一样随便对他翻个白眼。
“……”但是她不敢。
不知道为什么,梁确无端给人一种冷漠到恐怖的感觉。琥珀色的眼里毫无温度,神似那些观赏箱里的冷血爬宠。
反正就是不理你。
“咳咳。”沈疑清清嗓子,故作淡定按下33楼。
借这个动作,她不可避免稍贴近了他的身体。
那股上午时闻到的淡香又缠绕在鼻腔,缠得她冷汗直冒。
按完之后,她和段悦可在离他最远的角落站定,等待电梯上升。
梁确也没有理她们的意思,低下头开始看手机。
段悦可发来微信消息:
——【我靠,好低的气压。】
——【受不了了,想发疯。】
沈疑:
【赶紧发。】
【然后我英勇挺身而出制止你,扭转梁确对我的第一印象[/微笑]】
段悦可:
——【傻/逼。】
出于当着当事人面蛐蛐对方的心虚,沈疑悄咪咪抬头,又看了一眼梁确。
外面气温很低,他竖起衣领,锋利的下颌被遮掩掉些许。
梁确的仪态很好,即使是玩手机,也没有当代人普遍脖颈前倾的症状。
身材高大挺拔,身高175的沈疑也能只到他眼睛下方。
另一只手的臂弯里抱着那束之前在前台看见的玫瑰花,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盒子上的logo是海瑞温斯顿。
她又悄咪咪收回目光,给树洞发消息:
【我靠,真倒霉,居然正好和他在一部电梯里[/闭目]】
【但是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原来老有无良营销号造谣梁确取向有问题,其实是没有问题的哈哈哈哈哈哈!】
【他今天好像要跟女朋友约会。】
【他那个花还挺漂亮,配色真的高级。】
【准备送女朋友的项链是HW的。】
【有品味。】
【哦对了,马上电梯到了,我要不要和他说再见啊?】
【但是我跟他说晚上好他也没理我。】
电梯即将步入30楼,手机屏幕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会不会他其实点头了,只是你没看见?】
沈疑:
【不会,我又不是睁眼瞎。】
树洞:
——【……】
——【你不喜欢他,就不要和他说再见了。】
沈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在电梯到达33楼时,拉上段悦可,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梁确:“……”
五秒钟后,她手机里的树洞发来一个意义不明的句号:
——【。】
*
“你还真别说,”段悦可关掉房间的大灯,坐在飘窗上摆pose:“我近距离观察了一下梁确,真的很帅很帅,已经不像是能在现实里见到的那种了。”
沈疑随口骂了她几句神经病,给楼下打电话,让送两份甜品上来。
反正记在公账上,不吃白不吃。
见沈疑不理自己,段悦可只好刷起微博,紧接着又发出一声惊呼:
“我去——!”
“干嘛?”
“你难道没发现一件事吗?”她震惊地看着沈疑:“梁确照片跟真人差太多了,这是一点也不上镜啊!”
沈疑:“哦。”
“我的妈,早知道在楼下跟他要个签名了,这能卖好多钱。”段悦可懊恼起来:“真人比照片帅那么多,都能出圈成这样,你说过两天再去搞个直播带货,不是分分钟成千万粉丝的大网红?到时候一张签名……卖他个四位数!”
“不一定。”沈疑好心提醒:“第一,他性格很怪,不会给别人签名。第二,他也不会去直播带货。”
沈疑估计热度很快就能下来。毕竟梁确不喜欢跟人来往,更别说长期生活在镜头底下。
网民又不是受/虐/狂,一样花时间花精力,干嘛不去追捧一个性格更好的帅哥?
摆盘精致的小甜品送上来,两人摆拍了几张照片。她发现一会会功夫,树洞居然给自己发来了N条消息:
——【梁确没有女朋友。】
——【我记得他是单身。】
——【你想多了,不是拿个花拿个项链就一定是和女朋友约会。】
——【可能送错地方了。】
——【你喜欢那个花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我指的是,你把那个花的样子给我描述一下,我也可以送你一束一样的。】
沈疑:“?”
她正疑惑,手机忽然被段悦可一把抢过:“你在跟谁聊天?我也要看!”
“……”
下一秒,她精心画过的两道眉毛就拧了起来:“不是,这男的也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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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头了吧?”
沈疑:“???”
“送个花而已,还要大张旗鼓地让你描述一遍,送个跟人家送的一模一样的,自己没长脑子不知道女生喜欢什么样的花?”段悦可直摇头:“女生喜欢的就是那份独一无二!他脑子被驴踢了连花都要copy?还他也可以送你,嘴巴上说有什么用?装腔作势。要不就是穷又strong要面子,给你一个他很大方愿意送花的假象,其实是不想送的、要不就是对你一点不上心。”
她花了两秒钟,给树洞宣判死刑:“不行,这男人绝对不行,分!”
沈疑满头黑线:“还没谈呢姐。”
“那你千万别谈。”段悦可说:“我真怕有一天被你给气死。”
“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是……”话音未落,卫生间方向传来“砰”的一声响。
声音极大,两个女生吓了一跳。
紧接着,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水流飞速从卫生间的地面上蔓延出来,在灯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一大片。
这是……
水管或者淋喷爆了?
酒店评论诚不我欺。
沈疑有点无语,径直拨了前台的电话。然后,拉起还坐在窗边发呆的段悦可,背上随身的背包,冲下楼去。
等电梯间隙,对树洞丢下一句:
【过会再聊,我现在没空,房间淋喷爆了,我得去找前台交涉一番。】
*
前台对这次的意外非常抱歉,紧急联系人员抢修,还主动说送给沈疑下次入住的优惠。
沈疑清楚这个价位自己下次是不会来的,所以简明直要问:“那我今晚怎么办?”
“今晚……”前台支支吾吾起来:“主要是您房间里的渗水现象还不是很严重……”
意思是今晚没办法,你自己将就下。
就在这时,沈疑余光往旁边一瞟,距离前台最近的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只穿了一件黑衬衫的梁确,在今天第三次进入她的视线。
他一言不发,目标明确地朝前台走来。
沈疑收回目光,据理力争:“可这是你们酒店的疏忽,难道还要客人睡地板发潮的房间?”
“我们会有专人清理的,很抱歉,请您稍等。”前台还是那句话。
“你们真的蛮好玩的,”段悦可来火了,声音稍微大了点,“换个房间会把你们怎么样?你问问你自己愿意睡那么潮湿的房间吗?人家过两天还要比赛的,麻烦你们有点职业素质好吗?再这样我打市民热线投诉了!”
“主要是今天晚上房间订满了……”
“房间订满了关我什么事?调停是你们酒店该管的,我们是客人,只管住好不好?你搞搞清楚!”
双方争吵间,梁确不断靠近这边,最终在前台边上的一排自助售货机前停下,仔细看起橱柜里面的商品。
“但是我们这边确实无法给您提供空房间了,至少今晚不行。”前台说,“所以想赔偿给您下次入住的优惠券,真的非常抱歉,希望您能体谅。”
沈疑冷笑:“整个酒店都住满了?所有房型?真的假的?”
“是这样的,只有46层的行政套房还有空。”
沈疑:“……”
行吧,你们赢了。
她正准备要求把优惠券换成人民币赔偿、并且明天必须要空出新的房间来给自己住。
还未开口,背后那道冷峭的黑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香水的味道很淡,但是很好闻。闻习惯了,有一种内敛缱绻的感觉。
男人的衬衫纽扣整齐扣到最上面一颗,薄薄的衣服经灯光照耀,隐隐映出手臂和胸膛的肌肉轮廓。
他一只手放在前台桌上,手掌很薄,手指却很长,末端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整体颜色是冷调的白,皮下能看见凸起的青筋。
是无可挑剔的外形。
沈疑觉得他可能也想来投诉房间问题,没准比自己的还要严重。
下一秒,果然听见男人一如既往、冷到刺骨的声音——
6. 第 6 章
“那就升行政套房。”
“……”
“有什么问题?”
梁确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看样子是刚从售货机里买的。说这话时没显示出一丝一毫的热心,单纯像碰巧听见他们争执,然后随口丢下一句话。
就跟路人看热闹时的即兴点评一样。
前台却不敢忽视他的随口一言,老老实实跟梁确解释:“梁先生,主要是顶层的行政套房和沈小姐原来的房价差了特别多,而且房间数和定金赛事方一早就交好了,这上面没有什么更改的余地……”
“升。”梁确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子,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沈疑:“明天就有改的余地了。”
沈疑:“???”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家酒店的行政套房有近两百平,一个晚上的价钱接近六位数。
那还是没有改得余地比较好。
不然棋协和赛事方要破产了。
她硬着头皮,扯起嘴角对梁确微笑:“梁特不用麻烦了,房间里的问题的确也不大。毕竟赛事预算已经打下来了,我这样会给大家添很多麻烦的,刘指导那知道了也要说我。总之,先谢谢您的好意,我自己想办法吧。”
“……”梁确动了动睫,方才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依然没有什么温度,本来就深邃的眼睛又被浓密的睫毛压住一部分,里面看不出丝毫的感情流露。
他没理她,把手机递给前台:“别走公账。”
沈疑:“?!”
前台扫了一下他手机的NFC,发现弹出来的卡片信息是仅在酒店高层内部发行过的特别黑金卡。
“好的。”他赶紧去给沈疑拿新房卡,“您好,已经给您升房完毕,祝您居住愉快,比赛顺利!”
沈疑:“???”
倒是也……不必。
梁确拿回手机就走,不跟她打招呼。
沈疑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用眼神示意段悦可跟上,小跑着去追梁确。
“梁特,其实……其实真的不用了,我,我加您个微信,把钱转给您?”
梁确正要伸手去按电梯,沈疑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帮他按上。
梁确:“……”
沈疑猜测梁确应该有这家酒店的会员,假如会员卡能打点折,自己就住一晚上,勉强也能……付得起?
撑死大出血。
电梯门打开,梁确走进去,沈疑又是给他挡门又是帮他按电梯的,一阵忙前忙后。
段悦可则乖巧地站在一边。
等电梯开始上行,梁确才终于第一次对她正儿八经地开口:
“不用。”
沈疑终于想起来他不喜欢和陌生人产生联系的性格,急忙开口:“没事,支付宝转账也可以,不用加好友。”
梁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冷不丁掀起一阵寒意。
“这家酒店有我哥哥的股份,”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沈疑的僵硬,为了让她放松点,他重新把目光移向电梯的显示面板:“一年可以免费住二十天,不用付钱。”
沈疑:“……”
王德发。
大家都是下象棋的凭什么你这么有钱?
:)
一旁的段悦可在听见这句话,看向梁确的眼神立马肃然起敬。
被她带着,沈疑也不免回想起了童文彦的装言装语——
“全球最大的媒体公司。”
“成立九十年的家族企业。”
呵呵。
那我的富婆人生又是被谁偷走了?
话再说回来。
难怪梁确可以对圈子里的人情世故置若罔闻。只要感到不舒服了,就随便对领导或者其他人甩脸色,也不用考虑任何后果。
毕竟以他的家庭。
更多的可能是需要别人看他的脸色。
那么这个行政套房对他来说,估计就跟花两块钱坐公交车一样,稀松平常。
“那……太谢谢您了!”虽然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沈疑不能不心怀感激。在一瞬间就完成了从震惊到感激的表情变化,“真的没想到您今天愿意帮忙。我一定在接下来的联赛里好好表现,不辜负您的好意!”
她看着梁确的侧脸,唇角上扬,眼里的笑意非常浓郁,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
沈疑长相出众,风格偏明艳,不施粉黛也能轻松吸引周围人的目光。
尤其笑起来,狐狸眼璀璨,里头像含了汪春水,温温热热地泡酥人的骨头。
“没事。”梁确紧盯不断变化的电梯显示屏,面无表情。
恰好此时,电梯缓缓升到46楼,双方就住在对门。
走廊里光线不算亮,脚下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哇哇哇,我长那么大都没住过行政套房呐!”一出电梯,段悦可挽住她的手臂,兴奋耳语。
因为周围很安静,所以她这话倒也不只有她们两个人听见。
沈疑正要打开房门,下一秒,忽然被段悦可扯着,整个人转了个圈——
“梁老师!”
她很兴奋地叫住梁确,一路把装死的沈疑拖到他眼前:“我是沈疑的朋友,也特别特别喜欢你!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沈疑:“???”
她觉得段悦可这脑子也就能跟三岁小朋友打个平手了。
自己才跟她说完梁确性格很怪,从来不会给人签名。这会免费升房已经得了便宜了,还要得寸进尺索要签名???
他能给就怪了。
她眼前已经浮现出段悦可被梁确拒绝后,回到房间对他破口大骂的场景。
“……”
梁确停下正在开门的动作,转身。
他所站的地方,灯光格外昏暗,大半张脸都被罩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沈疑只能感觉到,他冷冰冰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不是,这跟自己真没什么关系。
不是自己指使的。
自己怎么会在明知他从不会给人签名的情况下,让朋友出面故意索要?
她眨了眨眼,想对梁确说声不好意思、打扰到他休息了,随后,注意到他把房卡塞回了口袋里。
等待的时间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站在门边,良久,点了下头:
“可以。”
沈疑:“???”
这就变性了?
“真的!”段悦可的计划通,跳起来时差点扭到脚:“老师您等一下,我马上去房里拿纸笔!”
“不是……”沈疑刚想让她带上自己,别把自己一个人留下来面对梁确,结果这人在听见话的一瞬间,拔腿就跑,果断甩开她伸过来的手臂。
沈疑:“……”
她只能硬撑着没话找话:“谢谢梁特,我朋友的确是特别喜欢您,一直有看您的比赛,今天能见到您真人,她也觉得很荣幸。”
梁确淡淡:“没事。”
“……”
倒是也不用人机成这样。
“……”
幸好段悦可很快出来,还贴心地拿了块方便写字的垫板。
梁确拔开钢笔笔帽,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非常好看,一折一转刚劲有力,笔画末端留有漂亮的笔锋,名副其实的“人如其字”。
低头写字的时候,他那本来起点就高的鼻梁骨如一把出鞘的瑞士军刀,锋利而凉寒,令旁人只敢远观不敢近看。
总之就是冷冷的,也不知道段悦可哪来的胆子敢在老虎身上拔毛。
“谢谢!”段悦可拿到签名的时候,快要笑得不行了:“你的字真好看!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过奖。”开门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放得很轻,不过没有感情——
“喜欢就好。”
沈疑走在段悦可后面,后半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见。
她奇怪地回头,对上梁确冷漠的背影。
沈疑:“……”
“……”
一进房间,沈疑忍不住戳她脑袋:“你疯了是不是?掉钱眼里了,还真去问梁确签名?到时候人家不想签还得我哄你。”
“不会不签的,”段悦可对着那张签名纸左看右看,还举起来放在灯光下欣赏:“我从来不干没把握的事。”
“?”沈疑惊讶:“你的意思是你很了解梁确?”
“那必须啊!”段悦可一把搂过她,强迫她和自己一起欣赏那张价值四位数的签名,又掏出手机一顿乱拍。
如此,沈疑不得不也盯着“梁确”两个字,看了又看。
越看越觉得,他笔画的转折像一把把小刀,只要一有人靠近,立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有点吓人。
“好了,实话告诉你,”她笑够了,决定公布答案:“咱俩刚出电梯那会,我看见他对你笑了一下。”
沈疑:“?”
“所以呢,只要我打着你的旗号,就自信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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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要到他的签名。”
沈疑:“??”
“不是,”她没忍住,直言不讳:“你是不是有妄想症?你什么时候看见他对我笑了?”
自己都没看见,段悦可哪来的这好眼力?
段悦可一个大白眼翻过去:“所以说你睁眼瞎。”
沈疑:“……”
“而且,”她忽然坏笑了一下:“你没觉得,梁确下来得很莫名其妙吗?”
沈疑觉得她才是最莫名其妙的那个人:“人家下来买水,哪莫名其妙了?”
“买、水?”段悦可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随后,猛的拉开吧台边的柜子——
满满当当的白水、果汁,各式各样的酒精饮料。但凡是喝的,应有尽有。
而且,如果只是想喝矿泉水,直接打电话让前台送就行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我看他怎么有点像听说33楼淋喷炸了后特意下来的?”
沈疑:“???”
“感觉就连梁确都要比你那破树洞强。”
段悦可丢下最后一句。
……
行政套房比想象中的大的多,除了客厅外,厨房,吧台,衣帽间样样不落,还有二十四小时开放的行政酒廊。
但总体风格非常低调,没有那种暴发户常见的浮夸。客厅的地板由克莱因蓝和奶油灰撞色拼接,像一片湛蓝的星海。沈疑坐在客厅沙发上,拍了一张正对自己的落地窗夜景,恍然有种把全世界踩在脚下的不真实感。
她给树洞发消息:
【[/图片]】
【因祸得福!】
【淋喷炸了,偶遇梁确,他居然拿他的卡给我升到行政套房了!】
【我咧个去,这辈子没享过这种福!】
沈疑没有把段悦可的话放心上。
毕竟在淋喷爆炸之前,自己没有跟梁确说过任何一句话。
哦,也不是,至少问了句“您贵姓”。
但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以梁确的性格,大概率是厌烦占据多数。
以及。
33楼某房间出现故障,影响不到46楼,他压根没有知道这件事的渠道。
所以。
他可能只是吃太饱了,闲的没事,下来乱走,顺手做好事,拯救了一个即将碎掉的小女孩。
举手之劳。
再以及。
沈疑认为最最可能的一点。
就是他和女朋友约会完毕了,所以心情很好,从一个随地大小记仇的阶段升华到了一个看谁都想帮一把的阶段。
果然恋爱能让人心情愉悦。人活着就要及时发泄。
她继续和树洞打字:
【他居然还给我朋友签名。】
【果然,这人约会完就是不一样。】
【完全变性了,从报复社会突然变得助人为乐。】
【虽然还是好凶哦。】
【但是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现在好爽啊!】
【能不能别让他女朋友离开酒店,两人锁死。】
树洞针对她的最后一句话,先回复了一条有史以来最长的省略号:
——【…………………………………………】
——【我说过了,梁确是单身。】
——【没有女朋友。】
沈疑当然不会对一个普通象棋爱好者的言论信以为真,打趣道: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梁确的死忠粉?】
【死忠到连他谈恋爱也不愿意,一定要自我洗脑他是单身,就跟很多塌房明星的粉丝一样。】
【证据摆眼前了也不信。】
【诶?那你对一个男的这样?怎么感觉有点吓人?】
【至少那些粉丝大多数是对异性明星。虽然同性也有吧,但大家都是女孩子啊。】
树洞沉默了好长时间:
——【你想象力好丰富。】
——【。】
——【别再以为梁确有女朋友了。】
接着,微信彻底安静下来。直到沈疑洗完澡出来,都没有收到别的信息。
看看时间,快到十点,差不多要睡觉了,她打个哈欠,准备跟树洞说个晚安,今天先到此为止。
明天再拷打他疑似梁确死忠的问题。
刚好这时,树洞又发来三条新消息:
【不过,能不能问问。】
【经过今天晚上之后。】
【你对梁确的印象有变好一点吗?】
7. 第 7 章
梁确和微信里的飞天大蟑螂聊到一半,梁峋的消息跟苍蝇一样阴魂不散地飞来:
——【我亲爱的弟弟,今晚战况如何[/玫瑰]】
——【你亲爱的哥哥永远在背后支持你[/棒]】
他拼命忍住想把他拉黑的冲动,已读不回。
对方很执着:
——【差不多了就先把人带回来看看。】
——【不然爸妈天天催,怀疑你脑子有问题[/微笑]】
——【其实我有时候也很怀疑。】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甚至我怀疑你侄女现在都在早恋,这两天对我态度很不对劲。】
——【不是。】
——【关键是爸妈不催你,只催我,让我给你到处找对象[/微笑]】
——【我每天工作已经够忙了,偶尔回次家爸妈就是催催催[/微笑][/微笑][/微笑]】
——【你能不能为了我的身心健康,稍微加快一点速度?】
——【快快快,快点回答,surprise派上用场了没?不然我给你打电话了。】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梁确就浑身不舒服,于是发了一个最能表达此刻心情的符号:
——【。】
梁峋:
——【这是什么意思?】
——【开心到嘴巴张成了“O”型?】
梁确:
——【不说了。】
——【明早有事,睡了。】
估计是他敷衍的态度让梁峋有点来火,消息内容肉眼可见变严肃了:
——【跟你说了N年,改一改你的性格。】
——【不要总是那么闷。我都服了你了,怎么那么不喜欢跟人说话?】
——【不喜欢跟人说话,那碰见认识的人主动微笑,简单打个招呼总行吧?再不行你穿得有点亲和力呢?】
——【爸妈跟你聊了不知道多少次,家里人的话你都听不进去,说你你还不乐意,我也不指望会有外人让你变性。】
——【你哥我也不喜欢被一堆人前呼后拥围在中间,但没办法啊,大家都这样,被逼着干不喜欢的事。】
梁确拧开刚才在楼下买的矿泉水,灌了一大口,毫不客气地戳穿他:
——【你明明很享受。】
然后,不管对方如何狂甩问号,直接消息免打扰,眼不见为净。
马上大洋彼岸到上午九点。最忙的时候,梁峋没时间持续不断地骚扰自己。
置顶的飞天大蟑螂迟迟没有新动静,梁确只好先进浴室洗澡。
吹头发的时候,带进浴室的手机屏幕亮了亮,他关掉吹风机,也不顾半干的头发还在滴水,点开对话框的键盘。
对方发的是:
【拿人手软,他都帮我升级到行政套房了,我再说对他印象恶劣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撇嘴]】
发梢上的水珠滴落,无声洇进浴袍,留下一抹不易察觉的深色涟漪。
*
沈疑发完,看见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已经到了睡觉时间,她耐着性子想最后看看树洞会发什么。
但树洞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看发信时间,像是打完某段文字后,又全部删掉,最后只发来短短几个字,结束聊天:
——【那好,早点休息。】
沈疑:
【你也是。】
*
第二天上午六点,沈疑睡到自然醒,起床洗漱换衣服。
昨晚没太注意,现在早上最忙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住的套房有多大,来回都要忙活好久。
对此,沈疑归结为是自己“山猪吃不来细糠”。
六点半不到,她准备下楼吃早餐。手放在门把手上,莫名想起昨天在电梯口和梁确四目相对的场景。
“……”虽然她很感谢梁确昨晚的帮忙。
但不代表,她想和他打个尴尬的照面,然后继续尴尬地坐一部电梯。
就像曾经帮过你但很严厉的老师,你不会因为对方帮过自己就立马不害怕对方了、单独和对方在一起时就不紧张了。
至于另寻靠山,想抱大腿之类,如果对象是梁确,那更是天方夜谭。
且不说常年隐居的梁确一定很反感拉帮结派的斗争,他也犯不着为自己得罪孟景砚,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
人贵有自知之明。
沈疑在猫眼里看了一阵,确认对面房间没有动静,方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走向电梯。
按下按键,她从口袋里拿出耳机。
她推测,以梁确的性格,也不喜欢别人因为一点小事翻葫芦倒水拉着他来回说。一个不喜欢和人接触的人,最好的相处方式是把他当空气。
沈疑自觉自己也挺善解人意的。
电梯门打开的同时,一束来自房间里的白亮阳光投影在走廊暗色的地毯上。
智能门锁的语音播报响起,走廊静悄悄的,正常来说不可能注意不到。
但沈疑塞了耳机,过大的声浪把她吓了一跳。她走进电梯,急急忙忙调低音量键。
压根没注意到不远处走出来的人。
……
沈疑不太喜欢西式早餐,在餐厅拿了两个红糖小馒头和一杯豆浆,往角落走去。
那里坐了四个“申城恒信集团”队的队员,她居然来的最晚。
“诶,小疑,”队里的老大哥姜鹏飞赶紧给她让位,往旁边挪了挪:“听说你房间昨晚漏水了?能住得了吗?住不了我跟你换,没事的。”
姜鹏飞年纪最大,在队伍里待的时间最长,也是获得荣誉最多的。人很好相处,平时对年轻队员们也很照顾。
“害,没大问题。”沈疑咬了口馒头,似笑非笑:“就当是运气平衡器呗,淋喷先炸了,比赛就不炸了。”
闻言,几人笑起来,正在啃面包的队友尤子民说:“小疑心态真好。”
沈疑没说昨晚梁确帮忙的事。
她不打算在46层久住,觉得一旦有房间空出来,还是搬去楼下比较妥当。
大家都是选手,非必要不搞特殊。
“一会又要听演讲了,吓人。”尤子民连连摇头,给面包抹上果酱:“一讲讲两三个小时,神仙也难顶。”
旁边还有人火上浇油:“可不止一个领导哦。”
“……”
“算啦算啦,”姜鹏飞心态最好,“不是说今天上午要搞什么象棋宣传活动吗?有记者来拍照,还有直播,能看梁特出马亲手拆一局棋,那三小时算什么?”
此话一出,几人深以为然,连连附和。
队里年龄第二小的鲍浩慨忽想起了什么:“老姜,你跟梁特年纪差不多,你有跟他下过吗?”
姜鹏飞比梁确还大两岁。他想了想:“十来年前遇到过几次,惨败啊,不堪回首。”
“好羡慕你啊!”鲍浩慨倒很向往:“我也好想跟梁特下一局,然后被他打败,这真的是我人生中的最高理想了。”
“跟他下棋就一个感觉:全程被碾压,”说起这个,姜鹏飞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明明大家开局都差不多,之后突然某一步你觉得自己没有走好,导致这盘输了。但再往后教练带着拆局做分析,你过好久才反应过来失误的地方比当时认为的早得多的多。梁特棋感是真的厉害。他退役那会,每个人嘴上都嚷嚷着可惜,心里一个个的开心还来不及,这下终于轮到自己出头了。”
尤子民掐了一下鲍浩慨:“所以,比起你这个臭棋篓子,我更想看梁特跟ai下。”
“不是说有直播平台在申请梁特跟ai的对局吗?”
“人家能答应就怪了,多少年没出来过了,能回来露个脸都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跟ai下棋?谁请的动?肯定一口回绝的。”
“我还担心舆论压力呢,现在的网络环境不比以前咯,干什么都要被骂。”
“……”
沈疑听着他们讨论,时不时应和两声,手机里弹出树洞发来的消息:
——【早上好。】
——【。】
沈疑笑了笑:
【你干嘛发句号?】
【谁惹你不爽了?】
【帮你出头[/勾引]】
“梁特这种人是不会在意其他任何人的看法的。”姜鹏飞咽下最后一口早餐:“所有注意力只在自己身上,网民算个der,别人喜不喜欢他算个der。那么多年婚都没结,说明人家压根不care别人的想法,管你男的女的有钱没钱。”
手机里的树洞发来两个意义不明的句号:
——【。。】
——【吃早饭了吗?】
沈疑拍了张照片给他看:
【吃得差不多了。】
快到去40层大礼堂集合的时间了,她把手机放回口袋,先和队友们一道过去。
路上正好碰见杭城的队伍,众人互相打个招呼,温扬脱离队伍,跟她走到一起。
几人来的不算晚,温扬半路说要去趟洗手间,沈疑就在外面等他。两人渐渐跟大部队脱节。
这时礼堂外的走廊已经没什么人了,两个人说说笑笑,正要拉开大门进去,沈疑余光瞄到正对自己的拐角处,又拐过来一大队人马——
最前方是几个西装革履,挺着大肚腩的领导。几人顺口说着客套话术,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往后一点,是昨晚才刚刚见过的梁确。
他没有参与讨论,安静跟在后面。依旧是一身深色西装、深色领带。
西装版型偏英式,腰间收束流畅,笔挺的西裤不见一丝褶皱,两条长腿很引人注目。
臂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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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着一件藏青色的斗篷连帽大衣,另一只手插/在口袋。
在他身后,好几个带工作证的记者媒体努力保持步幅同步,争分夺秒和他确认一会的直播流程。
梁确冷若冰霜,任他人忙前忙后,自己几乎不给回应。只是偶尔微点下头。
眉骨下的眼睛深邃,使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梁老师,您看这样可以吗……”
“……”
唯独在转过来见到对面的沈疑时,眼里的琥珀色稍稍浅下一层。
也可能是灯光恰巧落进他眼底的原因。
“……”沈疑下意识收敛了笑容。
她感觉在这种严肃的人面前哈哈大笑容易发生恐怖的事情。
推了温扬一把,两人逃命似的躲进礼堂,签到完毕后找了两个挨着的座位坐下。
“……”
礼堂很大,能容纳一百来人。前面几排是领导专座,有姓名牌。再往前是演讲台和巨大的银幕,风格和学校里最常见的那种差不多。
刚坐下,温扬就感叹:“梁特长得真的好帅啊,是男生看到都会觉得帅的程度。”
通常来说,同性的评价要比异性来的更客观。沈疑点点头:“确实,单看脸还不错。”
“身材也很好啊,”这属于悄悄话,被人听见不好,所以两人挨得很近咬耳朵:“你看咱们那些领导,也没比他大几岁,胖的胖秃的秃,梁特平时肯定很注重形象管理。”
沈疑也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么说感觉他还蛮闷骚的,又不抛头露面,一个人躲在美国私下还这么精致。”
“不一定是一个人吧?”温扬猜测,“感觉梁特个人魅力好强,身边肯定不缺女朋友。你看,光是他在棋盘上表现的:步步为营、招招见血,私底下谈起恋爱来,估计也是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女方在想什么。这种人可受女生欢迎了,跟只会惹对象生气的钢铁直男千差万别。”
话音刚落,先前还喧闹的会场瞬间安静下来,媒体、带队领导,棋协和赛事方的人相继进场。沈疑随便瞟一眼就能注意到鹤立鸡群的梁确。
温扬说的有道理,梁确的身材是很好。脖颈修长,宽肩窄腰,俊郎挺拔,优秀的先天条件加上后天自律,其实形象胜过很多被硬捧出来的男明星。
可惜象棋是项商业价值很低的运动。全世界不见几个国家普及,连东亚这块都走不出去,来来回回就是国内、东南亚、华侨华裔。
要是知名度再高点,梁确估计也会像大红明星那样,代言接到手软。
当然,人家本身也不差这个钱。
正想着,前方在登记处签完名的梁确如有心灵感应般,准确往沈疑所在的方向抬眼——
对方眉眼极冷,面无表情看人时,浑身的肃杀之气挥之不去,被看的一方能不自觉后退出几米开外。
简直像一只过于敏感的刺猬,只要有人超出他定下的安全距离,就立刻竖起满身锋利的倒刺,无声威胁。
……看看也不行?沈疑赶紧低头装鸵鸟,还用温扬的外套蒙住脑袋。
直到刘志泽开始讲开场词,她才敢拿出手机,和树洞摸鱼:
【我回来啦!】
【刚刚又被梁确瞪了一眼,吓死我了。】
【看在他昨天晚上帮忙的份上,我只能含泪接受。】
接着,又出于在梁确背后蛐蛐对方的心虚,她伸长脖子,看一眼前侧方的梁确在干嘛。
对方翘起长腿,一只手拿着手机,时不时解锁屏幕扫上一眼,另一只手则捏着一支黑色钢笔,一下一下地拔出笔盖、再合上。
生人勿近的冷冽从他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传染周围数里。连平时最没坐相的刘志泽,这会也因坐在他旁边,悄悄挺直了些肥胖的后背。
这个角度,她看不见梁确的脸,唯一的一点点侧脸线条也被他的长发挡住。
铺着暗红色绒布的桌上,男人袖口露出的小截腕骨和手指骨节清隽干净,用力时指尖泛起淡淡的冷白,无端有种矜贵之感。
她一边盯梢梁确,一边继续和树洞聊天:
【在细数梁确今天的罪恶时,先插播一条小小八卦:】
【是我朋友先发现的,不过我也那么觉得。】
【:)】
【我发现梁确的身材好像特别好诶。】
树洞输入了差不多两三分钟,才把消息发出来。不过看上去还挺愉悦:
——【因为他有健身的习惯。】
沈疑继续打字:
【他屁/股也很翘。】
“……”
按下发送键。几乎同时,沈疑看见梁确的右手指尖毫无征兆地痉挛了下。
尽管坐姿没有丝毫改变,仍一丝不苟,他两根手指夹着的笔盖却咕噜噜滚到桌边。随后,落进脚下的天鹅绒地毯里。
悄无声息。
8. 第 8 章
树洞的回应相当精彩,先是甩了一个问号:
——【?】
紧接着问号君三连发:
——【???】
最后轮到文字,不知道是恼怒还是怎么:
——【你。】
——【你为什么要看他那里??】
沈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练屁股可是健身房里的热门项目。她以前也想练,但是懒癌晚期,做不到。
脑子快嘴快手也快的沈疑回复得非常理所当然:
【为什么不看?】
【他练了不就是为了给别人看的吗?】
【不看是不尊重对方的劳动成果。】
碰巧这时候台上领导讲话结束,会场响起掌声,沈疑也放下手机跟着鼓掌。
因着这个动作,她不可避免,又注意到了前方的梁确。
对方简单拍了两下手后,把手机屏幕朝下,放在一边,伸手拿过那件斗篷大衣。
那件大衣的目测长度在他膝盖上方一点,可以覆盖绝大部分的身体部位。
整理衣领的时候,原本颜色很淡的手指关节处有些发红,跟皮肤对比起来色差明显。
沈疑本来不看还好,现在越看越心虚,自己居然敢在一个那么不好接触的人背后蛐蛐他屁股翘不翘。
为了掩饰、同时安慰自己,她再跟树洞发:
【再说了,我只是跟你讲一下。】
【我跟我身边那朋友都没讲。】
【梁确又不知道我在背后说他屁/股/翘。】
【而且这是夸人的话捏。】
【:)】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树洞的回答有点艰难:
——【但是。】
——【但是你怎么断定他是故意练给别人看的?】
——【?】
——【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
——【……】
——【就没注意过。】
沈疑挑眉,先长按他那个省略号,引用回复这一条:
【你想说他没那么什么?】
【没那么马叉虫?】
树洞:
——【马叉虫是什么?】
这是他自己要问的,不能怪沈疑说话难听:
【骚。】
树洞:
——【……】
接着,沈疑又引用回复了上一段聊天的最后一条消息:
【没注意过?那是天生的?】
树洞:
——【…………】
换了一个领导上去讲话,沈疑打了个哈欠,惊觉自己发的两条信息连起来怎么有种在说梁确是天生/骚/货的感觉。
“……”其实她没这个意思。
但树洞可能还真理解成这样了:
——【???】
——【这真是夸人的话吗???】
——【所以,这也是你不喜欢他的一个原因?】
沈疑:“???”
等台上这个领导讲话完毕,接下来领导们就可以回去休息了,梁确会给现场的棋手做一局棋局拆分,同时各大平台全程同步直播,算是棋协完成了今年的宣传kpi。
抱了梁确的大腿,目前象棋协会的官方账号粉丝量一路飙升。
蛐蛐归蛐蛐,梁确真上去讲解的时候,沈疑肯定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听课,不会在树洞身上分神。毕竟机会难得。
见离直播开始还有十来分钟,她先抓紧时间拷打树洞:
【老实说,你是不是梁确的梦男?】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他。】
【所以才总是在意我喜不喜欢他?】
【还老是问我对他印象怎么样。】
【刚刚我朋友说,男人都喜欢梁确的长相。】
【所以你喜欢他的话也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啦。】
【我不会嘲笑你滴。】
【:)】
她自认为已经给树洞释放了足够多的善意。
谁知道树洞还是问号起手:
——【?】
——【我只是想知道你在见过他之后,对他的印象。】
——【感觉你不太喜欢他。】
——【居然认为他骚。】
沈疑:“……”
6。
她又看看时间:
【你能不能别纠结梁确的屁/股了[/笑哭]】
【退一万步来说,骚的是他,又不是你。】
【他骚关你什么事。】
台上的最后一位领导领导讲话完毕,台下又一次响起掌声,音量远胜过之前。
一大半都是为即将出场的梁确鼓的。
树洞发来了最后一条消息:
——【你果然觉得他骚。】
“……”
梁确把手机放进大衣口袋,在掌声雷动中,一脸冷漠地上台。
没什么开场时冗长的客套话,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他选择拆解的棋局是上世纪末两位名家的强强对决。
虽然黑红双方名号响亮,但该棋局背后的赛事名气不响,又不是发生在决赛或季后赛上,所以非常冷门,在场大多数棋手都没有拆过这一局。
拆棋过程中最重要的几点,一是分析开局,理解双方的布置和意图。二是要找出棋局中的转折点,比如某个重要的吃子、将军,或布局转换。三是对关键步骤进行变化分析,发散思维,假如此处采取不同的走法,棋局又将如何发展。四是提升算度,深入计算各种可能的走法和应对,尝试预判对方下一步的行动,并预先作出应对方案。
最后是一系列的经验总结梳理和复盘联系。
梁确不是老师,对普通观众来说,讲解起来思维跳跃得有些快。坐满选手的会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注意力牢牢集中在他身上。
象棋是一项商业化程度很低的运动,全国能靠象棋为生的职业棋手不足一百。
在二十岁之前冲出省市,走进全国赛场并获得名次,只是进入这扇大门的最低门槛。
会场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中学生的年纪就成为了自己家乡报道中的天才棋手。随后,天才们又被聚集起来,在象甲联赛角逐出唯一一个全国冠军。
而台上的梁确,在迄今为止的全国冠军这个群体里,水平还领先了他人一个档次。
他对着电脑,逐步复原棋局,神色依然冷峻,每一步都用最短的字句一针见血指出问题。
在说到比较重要的地方时,会稍稍皱一下眉,薄唇紧抿,琥珀色的眼里闪动着专注的光芒。
握住鼠标的那只手,指尖用力,青筋微凸,手背上的肤色恢复了一贯的冷白,灯光照耀下,像一块颜色极淡的翡翠名玉。
深色的西服与外套乍一看好似沉闷,在此刻却格外贴合他的气质:严谨、缜密、一丝不紊。进入熟悉的领域,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使得他有片刻分神。
“……”
大约一个小时后,梁确讲解完毕,向台下鞠躬,意为感谢聆听。全体棋手自发地同时起立,起身鞠躬,掌声经久不息。
沈疑也在其中。她听见温扬边拍手边感叹:“这是神仙下凡啊。”
“……”其实她本身对梁确没有太强的滤镜。
虽然自己拆的第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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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正好是梁确出道的成名一战。
但两个人所处的时代隔得有点久、中间差辈了,梁确宣布退役的时候,她还没有迎来自己在全国赛场的出道战。
所以,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是把梁确当成一个编写教科书的老师。
沈疑从念小学起,就发现尽管是比学生更高一级的“老师”,他们也不全是对的,也不如自己聪明。
她从不在心里神话任何一个人。那些在棋院里看上去厉害的,常常过一段时间就成了自己的手下败将。
梁确打破了那么多项全国记录,自己同样也是史上最年轻的女子组全国冠军,还是第一个闯入男性赛场上的女棋手。假以时日,不是没有资格望其项背。
当然,作为后辈,她没有任何在象棋领域轻视梁确的意思,只是把他视为一个自己努力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可以追赶上的目标。
*
吃晚饭的时候,微博上关于梁确的热搜再次爆了。直播平台为了流量,除开固定的棋迷受众群体,还添油加醋地营销了一下他的这张脸,再度吸引大量吃瓜群众涌入直播间。
“咱们这圈子已经几百年没这么火过了。”温扬坐在她旁边,也在刷微博:“这流量是真实的吗?我都怀疑是我看错了。”
数据一路高歌猛进,连带这一届还没开赛的象甲,在首页挂了好多个小时。
并且还有增长趋势。
“这就是打破刻板印象的必要性,”沈疑还没回答,同队的鲍浩慨已经插/话道:“先前一提到象棋,人家第一印象就是公园里那些穿白背心遛鸟的老大爷。冷不丁来了一个——哇,像梁特那么帅的人,那还不得炸翻天啦!”
“好好下你的棋,管人家帅不帅干嘛?”尤子民白了他一眼。
沈疑莫名其妙想起来白天和树洞讨论梁确屁股翘不翘的事,现在聊天内容还停留在他说自己“果然不喜欢骚”的那条上面,于是默默低头,认真吃饭。
“啊呦,我真的好想好想看他和ai下一局啊!”鲍浩慨仰天长啸:“他就接了那个活动、满足一下广大棋迷的心愿吧。反正他手上也没代言,输赢都不影响。”
“你是梁特的谁?你让人接就接?”温扬身边跟他熟悉的队友开玩笑似的出声呛他:“谁不想看梁特战ai?不过,我听说官方早就跟他联系了好多次,估计报酬什么都给到最好了,就这样他还是不理,多半黄了。”
温扬附和:“也是,以梁特的风格,不可能接这种表演性质的活动。”
梁确不缺钱,不缺名,或许空闲时候私下真的会和ai来两盘,但不会接受自己钟情的东西成为很多非棋迷路人娱乐时的一种谈资。
也不能怪他,毕竟他不是公众人物,没这个义务满足网友的愿望。
“哎,好可惜,”鲍浩慨叹气:“围棋的世界冠军已经败给ai了,好期待梁特到底能跟ai下成什么样。”
“那你在梦里想吧。”
“……”
*
今天酒店还是没有楼下的空房间,沈疑只能再回46楼。
她先去洗了澡,然后把树洞当备忘录,记录梁确白天那盘棋的一些关键步骤。
自己复盘的同时,顺便让树洞也看看。
树洞始终没回,不知道是在忙,还是为白天的聊天内容耿耿于怀。
但他有什么好耿耿于怀的?
【……】
复盘到接近残局,一直装死的他才发来一条消息:
——【不。车二平三,要弃子攻杀。动其他子都是闲棋。】
冷冰冰的文字,一丝不苟的语气,透出一股别扭的意味。
9. 第 9 章
“……”沈疑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这样。
此后,树洞依旧默默看着她发来的每一条复盘内容,不说其他话打断她的思路,只有在发现她错误时简明扼要地指出。
直到整盘棋复盘完毕。
沈疑长长松了口气,好奇问:
【你怎么对这盘棋那么清楚?你也看直播了?】
树洞:
——【嗯,看了。】
她正要略过这件事聊别的,忽然转念一想,发觉不对。
梁确直播那会,树洞还在睡觉吧?
虽然说还有回放的存在,但是按树洞的作息,起床之后他要先遛狗、吃饭,然后才是聊天时间。
沈疑眨眨眼睛,又问:
【你现在是不是就在国内?】
树洞沉默了一下下,说:
——【是的。】
——【因为我手上还有点事,所以没第一时间通知你,抱歉。】
正好沈疑这两天的注意力也放在象棋上,没觉得有什么太大不妥:
【没事呀,你忙完了来找我就行。】
【我带你去玩。】
【前提是我那天没有比赛,第二天也没有比赛。】
【你要在国内待多久啊?】
树洞:
——【都可以,不急的。】
沈疑:
【那就行。】
【到时候带你去迪士尼玩怎么样?你应该从来没去过申城的迪士尼吧?它在你出国之后才建的。】
树洞:
——【听你的。】
紧接着,他又发过来一张图片。
沈疑放大看了看,图片里的男人有点眼熟,似乎是那天在机场,自己随手从微博上转发过去的奶狗风男明星。
图片里的人留着干净活力的短发,小狗眼笑得灿烂,奶白色的皮肤配上红色系眼影,感觉下一秒,一声甜甜的“姐姐”就要被他叫出来了。
树洞:
——【[/图片]】
——【你喜欢这种样子的人对吗?】
“……”其实沈疑对这个风格不是特别感冒,主要是段悦可喜欢,天天逼着自己给她搜刮各路年下帅哥。
她实话实说:
【还行吧。】
人家好歹是男明星,总不能说这张脸自己不喜欢吧?
顶多是不喜欢这个风格。
就像段悦可也不喜欢梁确这一类的,但无法否认他长得很好看。
树洞:
——【。】
沈疑:
【?】
【怎么了?】
树洞:
——【没什么,自觉我长得不太合你心意。】
沈疑盯着对面落地窗外的夜景,陷入沉思。
没照片就敢面基,遇到什么秃头怪油腻男的风险非常高。
怎么说呢。
虽然她自认为不算颜控。
但是。
秃头、油腻,这是男人的死刑。
不过再转念一想,实在不行双方当个普通朋友也行,又不是说一定是情侣才能面基。
沈疑:
【那你要不……发张自拍?我看看。】
树洞倒很平静:
——【现在发照片的话,我怕吓到你。】
沈疑:“?!!”
王德发。
你不会丑得惊天地泣鬼神吧?!!
……
一墙之隔,对门。
刚洗完澡的梁确从浴室出来,坐到沙发上,静静看着脚下的纷繁夜景。
无论是洗澡还是吹头发,始终带在身边的手机传来“叮咚”一声,提醒他有联系人发来新消息。
他心里一紧,低头看了一眼,结果来信的是梁峋:
——【快快快,速度速度。】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别一天到晚捣鼓你那俩破象棋了。你但凡象棋下着下着能把对象下出来我也不说你。】
——【也不至于天天忙得要死还要抽空来操心你[/微笑]】
梁确皱眉,拍了桌上两个“象”的棋子发过去,让他闭嘴。
梁峋果然来火:
——【你有讲冷笑话的功夫怎么不好好想想人家女生喜欢什么?】
——【你有没有把我给你准备的surprise送给人家啊?】
——【她怎么说?喜不喜欢?loop系列送女生永不踩雷[/得意]】
提起这个,梁确也有点生气:
——【没有。】
——【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对方的感受?】
——【第一次见面硬塞六位数的项链,你觉得对方是开心还是害怕你另有所图?】
——【不说了,我在想事情,你的消息响个不停。】
梁峋难得没计较他的抱怨,反倒好奇心上来了:
——【哎呦,不得了,你居然知道这个牌子。】
——【你在想什么?】
梁确:
——【一句话。】
梁峋:
——【什么话?刚好我现在有空,给你参谋参谋。】
“……”梁确愣了愣,打字的手指关节有些滞涩。先前那一点火气瞬间消了。
努力不去回忆白天在礼堂与飞天大蟑螂的聊天记录,他长发下的耳垂有点点红。
——【。】
——【她说我。】
——【……】
梁峋:
——【你能不能快点?打个字还大喘气?】
——【不然我给你打电话了,你在电话里说。】
梁确心一横,咬紧牙关,闭上眼把那句话发了出去:
——【她说我屁/股/翘,很骚。】
——【我有点,郁闷。】
“……”
梁峋短暂沉默十秒。
可能是在爆笑。
随后,他发出来的话完美验证了这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笑死我了。】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棒][/棒][/棒]】
——【你嫂子也经常这么夸我[/得意]】
——【那就是快成了。】
——【不要玻璃心了啦,女人说你骚是在夸你呢[/得意]】
——【你再主动点,暗示下就差不多了。】
——【不愧是我的好弟弟,看来好事将近,我可以安心开始一天的工作了[/棒]】
梁确:“……”
他想说你想多了,对方现在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又觉得眼下还是让他安心工作比较重要,就没再回复。
又担心梁峋不知好歹,拿着聊天记录到处给人看,梁确赶紧先把那句话撤回。
……
那边,沈疑半天等不来回复,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看来真是丑得惨绝人寰。
她盘腿坐到床上,决定再试探一下:
【那要不你透露一下你是什么风格的长相?】
【腾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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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洞终于有了反应:
——【就。】
——【梁确那样的吧。】
这个回答很出乎沈疑预料:
【梁确?!】
【你认真的?】
【他长得很帅啊。】
看见这句话,树洞的情绪好像变化不大,但回复比之前快了很多:
——【真的吗?】
沈疑:
【当然了。】
【我身边男的女的都觉得他长得帅,很客观的那种帅。】
树洞:
——【你自己呢?】
——【你觉得梁确长得怎么样?】
沈疑不假思索:
【我当然也觉得他长得很帅啊。】
树洞:
——【这样啊。】
——【好。】
沈疑:“???”
你这真的是梁确的脑残粉吧???
*
第二天一早,沈疑照例避开梁确,准备下楼吃个早餐,然后训练。
途中接到电话,是医院打来的。那头护工熊丽华的声音有点凝重:
“喂,小沈啊,我跟你说一下,你爸爸的情况这两天不是特别好,老是睡觉,医生又换了几种药。”
“……是吗?”沈疑捏着手机的手不断用力:“我今天去看看他。”
“他才说过让你不要回去看他。过来一次太远了。”熊丽华说:“你不是快比赛了吗?他天天念叨着你比赛的事,不想让你分心。”
“那他现在……”
“现在又在睡觉,醒了我让他给你打电话哈,放心,没什么大事。都这样很多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
“嗯。”
“……”
视线有一瞬的失焦。
很多沉在水底的往事又浮现起来。紧闭的电梯大门开始褪色,逐渐变成九横十竖的棋盘,三十二枚红黑棋子排列整齐。
十几年前,父亲沈哲良就是用一副破的不能再破旧的象棋,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自己认字。
也是沈哲良,在自己面临是否要放弃学业,成为职业棋手的分岔路口,毫不犹豫鼓励自己选择前者:“小疑比爸爸有出息。小疑想做什么,爸爸都会在背后支持你。”
职业棋手的路不好走,比高考难千倍万倍,全国能做到稳定靠下棋为生的人不足一百。稍有差错,就会被淘汰出局。
一个没有学过文化课的学生,离开了职业赛场,又要蹉跎多少年,才能再重新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成为棋坛上的“天才”,是棋手本人,还有棋手背后的整个家庭,十几年来赖以依靠的信仰。
但是沈哲良说没关系:“有爸爸在,爸爸会给你找好退路的。”
他的病根多半也是在那时候落下的,过度劳累,积劳成疾。
她又给熊丽华发微信:
【这样,我今天不来,明天晚上过来看他。你先别跟他说,明天我就说我顺路经过。】
熊丽华:
——【好的。】
——【尽量在吃晚饭的时候过来吧,那时候他不大要睡觉。】
沈疑:
【OK。】
长长叹了口气,她把手撑在墙上,视线虚虚盯着墙上一点。
将心里压抑的一些负能量压下去。
堆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只要不轻易在人前蹿出来就好。
差不多十几秒后,她调整好了情绪,用力闭了闭眼,转身——
梁确正巧,就站在自己不远处。
10. 第 10 章
沈疑的笑容非常自然,丝毫没受刚才坏情绪的影响,声音也轻快活泼,热情地向他打招呼:“梁特早上好呀!”
梁确依然是冷色调,深灰色大衣,深灰色毛衣。
毛衣的高领到他喉结下方,那块凸/起罩在光影里,颜色很淡,有种玉石的质地。
刚好电梯到了,沈疑也不觉得会等来他什么回答。进电梯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句很轻的:“早上好。”
她有点惊讶他会突然长嘴,又用笑容自然掩过:“梁特到几楼?”
梁确顿了顿:“一楼。”
沈疑:“?”
虽然只说了五个字,但怎么莫名觉得他变话痨了,居然知道认真回答别人的问题。
她帮他按好电梯,没再多关注他,只等到了餐厅那层楼时,回头朝他打个招呼:“那我到了,梁特拜拜!”
梁确:“再见。”
沈疑:“……”
有点像人机。
照例和队友们坐在一起吃早餐,吃到一半,树洞发来:
——【早上好。】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很好。】
——【晒太阳能让心情变好,对吗?】
沈疑回:
【确实。】
然后就没下文了。
等快吃完饭,树洞又发来:
——【感觉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沈疑:“?”
她盯着自己发的那个“确实”看了又看,好吧,可能语气确实有点生冷:
【没有哦:)】
【今天很开心捏。】
【我一会要去训练了。】
树洞:
——【好的。】
——【加油。】
“……”
之后就是训练。
在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状态下,沈疑很快忘记了早上的小插曲。
一直到晚上六点,才总算有了放松的时间。
刚好接到段悦可的电话——
“你吃饭了没?我靠今天气死我了!”她语气很急:“你没吃饭的话我来找你,咱俩一起去外面吃点。”
“也行。”酒店附近吃的挺多。沈疑答应了:“那你来吧,我等你。”
四十分钟后。
两人坐在酒店边的一家餐厅里,段悦可简单点了两个菜,迫不及待拉着她说:“我去,你是不知道,今天跟我室友去捉/奸,发现她男朋友脚踏两条船!”
“啊?”沈疑震惊。
“那渣男还说什么从来没谈过恋爱,结果那三姐——哦,谢谢。”段悦可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饮料:“把他什么都爆了,说中学时就让女朋友去打胎,还给她炫耀说自己‘战绩辉煌’,我靠,我恨不得把他两个头都扯下来!”
沈疑还是第一次从身边人嘴里听到这种事:“那你室友……还好吗?”
“哭了一下午,一开始要死要活的。”段悦可往嘴里塞沙拉:“现在我其他几个室友回来了,不担心她想不开出事,我就来找你说。真的气死我了!”
沈疑一边听,一边也吃了口沙拉。
“你找男朋友也要记住记住再记住,”段悦可一本正经:“情愿找个没谈过恋爱的直男,都别去找那些前任一堆的,不然真的,哎。”
她把嘴里的菜咽下去:“但谈了很多任的人家也不会让我知道啊。”
“你傻呀,”段悦可无语:“你别问,从细节处观察呀,直接问哪个人会告诉你他有过三十个前任?”
她这声音稍微有点大,引来周围人侧目。
“……”两人急忙低头,老实吃饭。
“诶对了,”段悦可又想起来:“你那个看着就不太行的树洞谈过恋爱吗?谈过几个?”
“没问。”沈疑回答:“谈过几个都过去了,感觉没什么必要,就没问。”
听到这句,她立马白眼直翻:“你心是真大,到时候三十个前任和现任老婆带孩子一起找来你就老实了。”
沈疑哆嗦:“倒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
段悦可知道她最近需要规律作息,所以没怎么久留,吃完饭就回去了。沈疑坐电梯回46楼,电梯门一开,昏暗的走廊里蹲坐着一只白胖圆润的萨摩耶。
沈疑:“?”
她第一眼以为是自己棋下太多眼花了。
但萨摩耶确实坐在走廊中间,一声不吭。
这是一家宠物友好酒店,理论上出现个什么非人类生物也不足为奇。
地上的萨摩耶非常大,一身蓬松柔软的白毛,两个三角形的粉色耳朵高高竖起,看上去一副被人卖了还会帮着数钱的蠢萌样。
它很干净,脖子上有项圈,显然不是流浪狗。牵引绳则栓在走廊的柱子上。
沈疑不怕狗,还很喜欢汪星人。为了表达对狗狗的喜爱,微博的头像背景、微信的朋友圈背景都是可爱汪星人。
见状,她轻手轻脚走到它面前,想看萨摩耶对自己的出现是什么反应。
萨摩耶:“……”
它看了一眼沈疑,好像没什么情绪波动,又把头扭到一边。
沈疑:“……”
通常这种养得膘肥体壮的狗都不会缺爱,对人类很友善,基本上一看见人就会主动靠近,摇尾巴求抚摸。
这个雪橇三傻之一怎么这么高冷?是不是违背本性了?
不知道为什么,沈疑脑子里第一个得出的结论,就是——
这很像梁确的狗。
但是梁确为什么会把狗丢在走廊上?
可能只是自己想多了。
沈疑尝试把手轻轻放在萨摩耶的狗头上。
萨摩耶依旧没有叫,也没有走开,但看上去也没有对她的抚摸动作表现得多么高兴,总之就是很冷。
不过没拒绝。
狗头的手感很好,毛发软软的,还有一股刚洗完澡后淡淡的香气。摸了几下,沈疑就觉得心情变好了很多。
很多人养狗的初衷就是因为在不开心的时候抚摸它们能有效缓解焦虑。她虽然没那个精力养狗,但空闲时经常跑去狗咖放松,尤其喜欢软萌的大狗。
当然,这只萨摩耶明显是被迫营业,远没有狗咖的专业狗士热情。
沈疑问它:“你能不能笑一下?”
萨摩耶:“……”
沈疑:“你怎么这么高冷?”
萨摩耶:“……”
沈疑:“你不是微笑天使吗?”
萨摩耶:“……”
萨摩耶的项圈上挂着个狗牌,里面装了gps定位,还有个二维码。沈疑出于好奇,想着应该不会有人利用狗狗散播手机病毒,就打开微信,扫了一下。
屏幕跳转出来一页文字。
大致意思是,如果好心人在街上看见这条狗狗,送到A外滩酒店4601房间,主人有酬金相赠。
4601……
这不就是梁确住的地方吗?
沈疑:“???”
狗牌的另一面写着狗狗的英文名字,翻译过来是莫妮卡。
看上去是一只母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疑打算走为上策。毕竟以梁确的性格,不可能喜欢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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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意抚摸自己的宠物狗。
但偏偏在这时,萨摩耶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才摇了起来。它开始扑腾,试图跳进沈疑怀里,从而达到让她留下的效果。
萨摩耶微笑天使的外号名不虚传,一旦笑起来往人身上蹭,那是戒/过du也挡不住。
软软的、香香的、大白狗。
喉咙里还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沈疑被汪星人击败,一边狂撸,一边拍了张莫妮卡的照片,发给树洞:
【我靠!重大发现,我居然在酒店走廊上看见了梁确的狗!】
【是耶耶!】
【好可爱啊啊啊啊啊!】
【趁梁确不知道,赶紧多摸,然后逃跑。】
【被他知道我擅自摸了他的狗,我估计要倒大霉。】
树洞回得很快,从她发出第一条消息起,就显示“正在输入中”了:
——【如果摸它能让你有个好心情的话。】
——【我想梁确不会介意的。】
——【他也会很开心。】
沈疑:
【他才不会。】
树洞:
——【……】
沈疑:
【我靠这狗,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开始高冷得要死,摸一摸居然一点反应没有你敢信?】
【还不想理我。】
【装得跟什么似的。】
【我辛苦上手摸了快十分钟,它才勉为其难地摇摇尾巴。
【现在看我要走,又各种撒娇卖萌。】
【狗随主人,梁确肯定跟它一样闷骚。】
树洞:
——【…………】
沈疑:
【哎呀,你不要每次一提到梁确就只会发省略号。】
【他又不知道我在背后说他闷骚。】
【蛐蛐两句又不会对他的心情产生什么影响。】
【况且闷骚也不是贬义词,这是在夸他啊。】
树洞:
——【………………】
——【居然真是夸。】
沈疑拍胸脯保证:
【放心,我是不会恶意辱骂你男神的。】
树洞:
——【……………………】
撸得差不多了,沈疑跟耶耶说再见,开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萨摩耶的毛是好摸,但掉得也厉害,她第一件事是洗澡换衣服。
吹头发的时候,她想起先前和段悦可聊天的内容。
树洞目前是单身,这点她还是知道的。
虽然她不认为,树洞会有三十个前任加上老婆孩子,但既然已经快面基了,有些事情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她也害怕会被某个不知道从哪跳出来的人误会成小/三。
聊天记录停留在树洞的两个省略号上。
很莫名,有种无语和委屈交杂的情绪。
反正今天晚上没事,不如找树洞聊聊感情经历。沈疑定定神,决定开门见山:
【问你个事呗。】
【事先声明,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
【只是我单纯有点好奇,你要不想回答也行。】
【我们就聊其他的。】
【就是。】
【:)】
【你以前谈过几段恋爱呀?有过几个前任?】
她怕自己的提问不够严谨,没有涵盖到所有可能性,所以想了想,又加上两条:
【或者结过几次婚?有过几个前妻?】
【生过几个小孩?】
【:-D】
11. 第 11 章
树洞输入了老半天,时间长得让沈疑觉得他已经开始编故事了。
发来的消息倒特别简单:
——【没有。】
沈疑:
【???】
【什么都没有???】
【真的假的???】
【???】
估计是被她的问号整急眼了,对方开始快速打字:
——【我觉得没谈过恋爱不代表不会照顾人。】
——【不代表没有耐心,会随便对对方发脾气。】
——【不代表会经常大喊大叫,以自我为中心。】
——【不代表不会把对方放在第一位。】
——【不代表不会关注对方的情绪。】
——【反正就是。】
——【不会比那些谈过恋爱的男人差。】
沈疑:“?”
其实她也没有质疑他的意思,他那么激动干什么?
这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什么章法,她唯一能感受到的一点,就是——
急。
还急得很隐晦,不想让人看出来。
为了让他放松下来,她解释说:
【你想多啦。】
【我就是随口问一下。】
【但你长这么大了一次恋爱也没谈过?】
【有点奇怪。】
【感觉你家庭条件应该也不错。】
【是你不喜欢别人还是什么原因?】
树洞又输入了一会:
——【我社交圈比较窄,基本就认识家里几个人。】
沈疑更奇怪了:
【那你工作怎么办?谁都不认识不怕被人坑?】
树洞回答道:
——【我以前的工作也跟象棋有关,不需要和很多人交往。】
——【从棋风就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
沈疑:
【比如?】
树洞:
——【比如遇到积分高的人,他是主动求和,冲着和棋照棋谱下,还是跃跃欲试,觉得宁可输棋也要全力以赴。】
——【很多类似的方面。结合赛事的重要程度、对方所处的环境、时间、地点。一盘棋,能把人看得很清楚。】
——【所以你放心,我不会被坑的。】
沈疑的好奇心被他彻底勾起:
【那你觉得按照我的下棋风格,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本来以为树洞又要和之前一样磕磕巴巴,谁知道,这次的回答居然格外条理清晰:
——【自信、骄傲、强势、有城府、进取心强。】
——【之前和你下棋的时候注意到,首先是你开局攻击性很强。其次,在中局,我攻势起来时你不会和我对吃,但也不会谨慎保棋,更倾向开辟新的局部战场找破绽,实在不行再对攻。同样情况下,退棋保子是你的下下策。总是看上去像暂避对手锋芒,其实并没有真正变成退让,只是在明假意顺从,在暗等待机会。再来,能赢绝不和,输棋也不和,即使娱乐局依旧非常认真。又因为不是比赛,你不会刻意回避自己的情感变化,表现出来的棋风会更贴近生活里的真实性格。】
提及象棋相关,树洞就像变了一个人,明显比被问到谈过几段恋爱更有话说、也肉眼可见地变得更擅长。
很多细节性的东西,包括沈疑每次和他对弈时的纠结,选择走哪步舍弃掉哪步,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被对方尽数看穿。
仅仅从棋盘上,九条竖线、十条横线,三十二枚棋子,就将素未谋面的对手形象轻而易举拼凑出来。
思维缜密,一针见血,很难把他同两分钟前那个因为没谈过恋爱而各种急来急去的人联系到一起。
“……”沈疑也是头一见他发这么多话,认认真真把它全部看完,问:
【那如果我觉得你想太多了呢?如果我在现实生活里真的只是一个弱势且水灵灵的小女孩呢QAQ】
树洞没有因为她的质疑而解释什么:
——【真是这样,那全国女子冠军的头衔就足够满足你了。】
——【不会在此时此刻,还来到这个地方。】
——【我们之前在网上连续下了两个月,然后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了,我就去网上找你的比赛录像看。】
——【我把能找到的录像都看完了,非常欣赏你的风格。】
——【所以才有了想认识你的念头,特意注册了一个微信,提出加你好友的请求。】
沈疑愣住。
怎么还意外的真诚起来了?
真诚到让她心里发颤,不自觉的嘴角上扬,仿佛这一天的负面情绪在此刻被悉数净化。
她迅速回了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
接着,想了一会,她又问:
【那你是不是通过这个推测出你家男神的性格和骚一点不搭边,所以,我每次说梁确骚你都不开心?】
对方也迅速回归到扭扭捏捏的呆滞状态:
——【……】
沈疑:
【省略号是什么意思?】
树洞:
——【就是。】
——【如果你喜欢骚的话。】
——【那你就以为他骚吧。】
——【我……没有关系。】
沈疑:“……”
树洞顿了顿,最后主动问起另一个问题:
【还有就是,其实我也很好奇,为什么感觉你似乎不太喜欢见到梁确?】
【能和我说说原因吗?】
见状,沈疑挑了下眉毛了。
也没什么原因,毕竟很多时候,促使你和一个陌生人说话的,基本就是对方给你的第一感觉比较友善。
恰好,梁确给她的第一感觉极其不友善。
又冷又凶。
她又不是受/虐/狂,天天想看见他干什么?
沈疑挑了个理由,既表达了自我感受,同时也维护了树洞男神的形象:
【因为他看上去就不怎么好相处。】
【可能是经常穿黑西装的缘故吧。】
【还有深色的衣服。】
【就给人一种很严厉的感觉,很有距离感。】
【老怀疑你再多看他两眼他会突然暴走,一边开始骂骂咧咧一边冲过来扇你两个大嘴巴子。】
树洞:
——【?】
——【有这么夸张吗?】
——【干嘛把他描述得像个神经病。】
*
昨晚睡得不错,早晨起床精神满满。沈疑离开房间时,又遇到了那只白白胖胖的萨摩耶。
莫妮卡被梁确牵着,规规矩矩站在主人脚边,从背后看去像一块巨型棉花糖。
见她出来,它扭头看了她一眼。
没有笑容,也没摇尾巴,只是冷冷看了一眼。
随后,重新把头扭了回去。
像是完全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
高冷又傲娇。
“……”沈疑硬着头皮上前,跟梁确打招呼:“梁特早上好!”
梁确嗯了声,低头看手机。
估计是为防止狗毛乱飞,他破天荒穿了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这样不管沾上多少狗毛,旁人第一眼看上去也不会太明显。
梁确长期待在室内,所以皮肤很白,浅色系的衣服衬得他气质更偏向清贵。
多了几分柔和,少了几分不好接近。虽然总体的冷感依旧很足,但不至于看了叫人打冷颤。
电梯还没来,沈疑也拿出手机,快马加鞭和树洞摸鱼:
【又又又遇到梁确了!】
【他旁边还站着耶耶!】
【突然感觉他今天没有那么凶了,看着顺眼了点。】
说罢,她抬眼瞄了眼梁确。
而对方的注意力始终在手机上,半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她。
于是沈疑放心地蛐蛐起来:
【因为他今天穿了耶耶同款皮肤!】
【他卫衣帽子后面居然还有两个三角形的粉耳朵,跟他的狗一样。】
【我的妈这么从背后看上去他们两个人长得好像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刺激,我现在就在梁确身后,说他好像一条狗。】
【梁确对此还一无所知,以为我只是一个热情又礼貌的小女孩[/得意]】
树洞:
——【………………………………】
*
沈疑收起手机,来到餐厅时,里面已经聚集了一群人。
申城队和杭城队的人挨在一起,她与几人打个招呼,坐到温扬身边。
一边吃饭,一边听他们讨论,说的还是昨天关于ai的话题。
“梁特看样子不会接那场ai表演赛,”温扬侧头,耐心地和她复述一遍刚才他们说的事情:“但是人家科技公司还是想给研发出来的ai打波广告,所以在跟棋协商量,要不要换一个人上去。”
“而且还免费送了一份软件让我们训练,”鲍浩慨朝沈疑努嘴:“小疑一会有空了要不要一起去玩?”
沈疑的嘴忙着吃饭,就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
ai的名字还挺好听,叫“悟道·不孤”,简称悟道。有种当你在棋盘上被对手血/虐千百次时,回头一看,还有个机器人陪在你身边的温情。
虽然在这种场景里代入机器人有点诡异。
沈疑、温扬、鲍浩慨跟尤子民四人组团坐在电脑前,又打开一个可以帮助后续拆局的软件,一切就绪,撸/起袖子准备试试这个悟道的水有多深。
很多人小时候都有和电脑下象棋的经历,对“象棋软件”这个东西不陌生。那时候的噩梦应该是电脑的“困难”难度。
但这些电脑和专门针对象棋领域研发的128核强软悟道完全没法比。
几人下慢棋,抽到先手,没下几步已经被悟道绕昏头了。
倒不是悟道有多么一击必杀,而是他们根本看不懂它为什么要这么下。
“这个……离谱了吧兄弟?车说不要就不要了?”鲍浩慨烦躁地挠头。
几人训练时也会用到ai,但悟道的离谱程度领先他们所遇到了N的版本。
在象棋里,判断自己这手棋下得好不好,看的不是自己的这一步、而是再下一步。
即对手给出了什么样的回应。
类似拔河,两个人在绳子两头,一拉一拽。
偏偏悟道就像是,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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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拔到一半,突然拿出剪刀把绳子剪开,你压根不知道它想干什么。
开局可以丢车、可以弃马,总之在前几十步走得不知所云,局面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最后,冷不丁在十步之内完成绝杀,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
几人也算是全国象棋领域的佼佼者,合起来被悟道虐得毫无还手之力。
“苍了个天!”尤子民人都傻了:“跟它走和棋谱它都能破?”
“这种,特大来了别说赢,估计和也和不了。”温扬跟着叹气。
“可能只有梁特来了能试试,偏偏他又不打。”尤子民惋惜捶桌。
象棋是一种和棋率将近三成的游戏,只要抽到先手,按和棋谱上来走,很容易下和。
然而悟道却直接把棋手们代代相承学习的棋谱完全打破,毫不留情地用机械大脑进行碾压。
鲍浩慨感慨:“早知道当年我也去学人工智能了。”
“……”沈疑没说话,调出双方从开局起的每一步记录,仔细看过。
三人也跟着开始复盘,结果发现,悟道可以轻松算到五十步棋以后。
这还仅仅是它表现出来的。
也可能。
几人的水平加起来也只能够得着让它提前算五十步。
而且。
已知,即使是悟道,也并没有将象棋完全穷举的能力。
后人只会被后来的计算机虐得更惨。
沈疑:“……”
下个der。
一个白天跟悟道耗完,她走之前,将电脑里的拆局数据导了一份发到自己邮箱,打算晚上有空了再看看。
走出酒店大门,沈疑望着外面渐次亮起霓虹灯的夜色,觉得脖子和肩膀出乎意料的酸痛。
先前注意力全在棋上,还没感觉,这会一低头就痛。
她咬牙活动了几圈脖子,坐上网约车,直奔沈哲良所在的医院。
*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很重。待上一周,连花都会变得死气沉沉。
不过沈哲良今天的精神状态还不错。沈疑到的时候,他正在熊丽华的照顾下喝一碗鸡丝粥。
粥米和鸡丝都做得很细,但他吞咽得十分费力。
“……”
有关沈哲良确诊那天的情形是什么,沈疑已经快要记不起来了。
大脑是她活到现在为止,最忠诚的战友,会定期自动帮她清除一切不想回忆的东西,将有限的理智,投在最重要的事情上面——
下棋,然后,往上爬,站稳脚跟。
她只记得一些只言片语。
“胶质母细胞瘤。”
“和神经黏连太紧。”
“切不干净。”
“中位生存期不到20个月。”
无论跑到哪一个发达国家,都是绝症,都治不了。
“小疑来了,这两天吃得好不好?快比赛了,晚上睡得着吗?”其实沈哲良在微信里也是这几句话,还会附带一个龇牙的表情。
“嗯,挺好的。”沈疑眨眨眼睛:“你呢?”
“你过得好,爸爸也好。”
“……”
短暂的沉默后,他又叮嘱:“以后要好好跟着孟先生,不能辜负他的栽培,知道吗?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你。”
“别说他了,”沈疑坐在他床边,端过碗,喂他喝剩下的半碗粥:“你比他重要。”
沈哲良苍老的眼里露出苦笑:“其实爸爸没有他重要。”
“……”
“爸爸没用,什么都帮不上你。孟先生能帮你,你一定要听话。”
“……”
沈疑很想说,自己已经快被孟景砚逼到悬崖边上了。可是这话不能说,因为沈哲良非但解决不了,还会因此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本来他就已经很虚弱了。
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活着的时候能看小疑登上象甲,赢一场棋就好了。”
这是她从小到大,沈哲良第一次提出要求。
在此之前,即使是决定走职业棋手的道路,这种赌上命运的大事——他也从来不会跟沈疑说“必须要成功,否则全家就完蛋了”。
他只会说:“有爸爸给你兜底,放心去做,失败了,爸爸陪你重头开始。”
“……”所以她不能输。
这是他能看见的最后一个赛季,向她提出的唯一一个愿望,她不能不孝到连这点东西都满足不了他。
她也想在他生命的最后关头,成为他无所不能的超人。
鸡丝粥被眼泪泡的有点模糊。沈疑吸了下鼻子,强打精神,跟沈哲良聊起今天下午和悟道对决的事。
沈哲良也是棋迷,以前也曾成为过职业棋手,但止步于市队,又碍于生活所迫转行。熊丽华总说他看象棋的时候身体会好一点,奈何她不太懂棋,也没法和他聊。
“你队友说的没错,”他感叹,“要是能看梁确出山,跟ai下一盘,一定大饱眼福,可惜。”
可惜他最喜欢的棋手梁确十年前就退役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口,传来三声“咚咚咚”的敲门声——
孟景砚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视线里面。
12. 第 12 章
孟景砚捧着一大束康乃馨,还买了果篮,见到沈疑时神情和往常无异。
整洁的深蓝色大衣下摆裹着浓浓的檀香,拂过她小腿,有些战栗,有些不适。
沈疑默默移开了点身位。
“刚刚办事,刚好路过这里,就想着来看看您。”即使是面对沈哲良,他的用语也无可挑剔:“最近怎么样?我看您气色好了很多。”
“孟先生太客气了,你看,来就来了,还带东西——”沈哲良受宠若惊,又责怪地看向沈疑:“小疑,孟先生来了,怎么不叫他?”
沈疑的情绪和他一样天衣无缝,笑容无懈可击:“跟他太熟了,不用叫。”
说着,和往常一样,亲昵地撞撞他的肩膀。
虽然她比他矮,只能碰到他的上臂。
“明天有个访谈,有空去一下呗,记者微信一会推给你。”孟景砚没有异样,反倒配合。
“好呀。”
“小疑总是没大没小。”沈哲良笑嘻嘻地批评,心里却为女儿自豪。
“……”
他来了后没多久,就说有事要离开。沈哲良让沈疑和孟景砚一起回去,两人不得不被迫一道出门,一道下楼,走出医院。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下得沈疑心烦意乱,去自助售货机上买瓶冰水。
正要点开微信的扫一扫,下一秒,整部手机被人从手里抽走,放入深蓝色的口袋,就像突然噗通落进海里的活鱼。
动作全程极为流畅自然,如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咽炎,你忘了?”孟景砚垂眼看着她,笑了一声,转身扫了另一台专门售卖热饮的机器:“秋冬的时候经常犯,犯了还得我来照顾你。喝这个。”
一瓶暖呼呼的小吊梨汤被塞了过来。孟景砚给自己也拿了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他说的是对的,沈疑确实在这个季节容易犯咽炎。
每次生病,也是孟景砚照顾她的时间多。
喝水的功夫,沈疑看向外面。
室外的雨把来往车辆行人浸得很透,反上来一股泥土的潮气。
若有似无的味道牵引住大脑的记忆,随风不断往后扯。
周围的景物开始迅速倒退,巍峨的楼房坍塌,整齐的地砖碎裂。雨幕之下,平整的地面上滹沱出楚汉河界、兵线肋道,沈疑伸出去握棋子的手不知何时缩小了数倍,倒显得手中那枚“卒”是庞然大物。
十年前的孟景砚已经是如日中天。被一堆堆白衬衫簇拥着,来棋院视察时,碰巧看见她走了一局棋。
“下得很好。”男人模样英俊,眼角眉梢尽是风流。不仅外形出挑,还格外年轻,唯独身上带着浓到令人不适的烟草味。
“谁教你下的棋?这招是自己想出来的?”
那局棋,沈疑剑走偏锋,双车被齐齐扫走,却用小卒拖入残局,将死对手,绝处逢生。
即使事后回忆,依旧认为精妙绝伦。
“当然是我自己想的。”她需要把头抬得很高,才能看清孟景砚脸上的笑容:“卒就是这样,出身最低,一往无前,永不回头。在第一步上前的时候就做好了会被对方‘兵’吃掉的准备。”
无论兵卒,一次只能前进一格,红黑双方棋子间隔为二。也就是说,先上前的那个,为了过河,必须拥有把身家性命全部交付对手的勇气。
不成功、便成仁。
孟景砚因她的回答停下脚步,又问,如果抛开棋局,她是怎么看待“车”的。
沈疑只说了一句话——
“这是离将帅最远的大棋。”
如果真的有那么无往不利,那么所向披靡,怎么会在开盘的时候,离将帅最远呢?
有些话不用说得很明白,就像后来两人成了师徒。随着她的成长,有些不上台面的绯闻关系越传越烈。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有多单纯。那可能是孟景砚整个人从上到下唯一剩下的一点单纯。
相伴十余年,她比他的枕边人要了解他多的多。知道他热衷苦辣酸咸,但对外宣称喜欢淮扬菜和地中海菜系。知道他从来只喝纯美式,加两三份浓缩。知道他一个人泡茶时一个杯子里要放一半往上的茶叶,很享受偶尔心跳加速的失控感。
沈疑的心被这抹回忆牵动,胸膛被不该冒起的侥幸填满:“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什么?”孟景砚看着她。在来来往往的医院大厅,带着非常温和的笑意。
旁人看上去,两人分外地亲密无间。
沈疑妥协了一小部分:“下个赛季,下个赛季我就听你的话,好吗?我爸他看不到下个赛季了……”
孟景砚伸手,像个体贴温柔的长辈、或者男朋友,轻轻把她的长发别到耳后:“人情怎么会等你一个赛季呢?下个赛季轮到别人让你了。沈疑,你现在这叫妇人之仁。”
“……”
“能让我耐得下心教的,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
雨越下越大,孟景砚最常见的一辆座驾停在医院门口。他拉开车门的时候,看见后座上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的脸漂亮到惊艳,是经常出现在微博热搜上的某当红小花。
看见孟景砚的身影,她坐直身体,眼里露出满腔的爱意和崇拜。
再然后,沈疑接过自己的手机,被轿车车门“啪”的一声,关在旖旎外的雨夜里。
……
*
A外滩酒店46楼,黑色的手机正外放着一通电话,梁峋在那头喋喋不休:
“你哥我昨天老眼昏花,不小心亏了笔大几百万刀的买卖,今天凌晨在隔壁州买了个大庄园就把自己哄好了,”紧接着,是打火机的声音:“对了,最近看国内新闻,你打不打悟道人机?它背后的研发公司我还挺看好的,国内难得真正肯做点新东西……”
梁确把电话调成静音,点进微信里那只飞天大蟑螂的头像,看见她发了一条朋友圈:
【被悟道吓晕,腰酸背痛坐了一天,惨遭秒杀[/大哭]】
【[/图片]】
配图是复盘软件的页面,分别记录了红黑双方每一步的走势。
梁确点进图片,粗略扫了几眼,很快弄清楚了悟道的下棋思路:
宁选百分百胜率的险棋,不走百分之九十五胜率的常规棋。
不愧是ai。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问你到底打不打,给个准话。我有朋友也想做这方面,你打的话他正好有个明确参照,看看悟道的ab算法做到哪一步了。”他差点忘了解除梁峋的静音。
“不。”梁确斩钉截铁:“我不喜欢一直被别人盯着拍,也不喜欢在这种环境下下棋。”
又因为知道自己无论生气与否基本是一个语气,怕梁峋心比天大听不出来,再着重强调一次——
“而且,是非常讨厌。”
*
沈疑从医院回来,先在楼下的甜品店里买了两个小蛋糕,想着吃甜食使人心情愉悦。随后,才坐电梯回到46楼。
上楼的时间比之前晚很多。
莫妮卡依然被栓在走廊里,乖乖坐着,一动不动。见沈疑来了,报以冷淡目光。
沈疑觉得现在自己的情绪有点狼狈,所以,再一次无法抗拒汪星人的诱惑,走过去,埋头苦撸了近十分钟,才看见它白花花的大尾巴开始晃动。
“这么可爱,难怪你爸这么喜欢你。”强制自己把坏心情扔在脚边,沈疑捏捏莫妮卡的脸颊,肉嘟嘟的,被梁确养得非常好。
正当她拿出手机,准备和莫妮卡合拍一张照片,边上4601的房门忽然打开。
她猝不及防,和梁确撞个正着。
“……”
沈疑:“……”
梁确:“……”
莫妮卡:“……汪。”
沈疑手里还抓着莫妮卡头顶上的毛,看见梁确,嘴角动了动,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梁特晚上好呀!”
接着,试图不动声色让自己的手离开莫妮卡的狗头:“哈哈,这里有条萨摩耶诶,梁特知道这是谁的狗跑到这里来了吗?”
“……”
……不是。
谁来。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梁确也不负她所望,很人机地回答道:“我的。”
沈疑:“……”
果然是毫无营养的对话。
so?
接下来该说什么?
是夸赞他的小狗非常可爱,然后坐等他瞪着自己并训斥说为什么要乱摸别人的狗。
还是抢先倒打一耙,质问他为什么那么没有素质,居然把狗栓在走廊。
沈疑的大脑快转出火星子了,感觉梁确给自己上的强度比悟道要大的多。
下一秒,梁确走到她身边。
因为要解开莫妮卡栓在柱子上的绳子,而沈疑又是贴着莫妮卡站的,所以两人的距离一下被拉得很近。
他垂着眼,认真给莫妮卡松绳子。睫毛压下,眼底无波无澜,看不出任何情绪,像结了冰的湖。
——比惹大佬生气更恐怖的事情是:你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真的生气。
沈疑胡思乱想着,不确定现在自己该不该说话。
期间,梁确的手肘不小心碰到她下垂的胳膊,隔着好几层衣服,在针落可闻的环境下起了一阵细微的电流。
他似乎被电到,默默往旁边挪了挪,长发遮住侧脸,完全看不清表情。
最终,沈疑打定主意,决定试探下他的意思:
“前两天怎么没看见这只狗狗,是没把它放出来吗?”
梁确说不是:“托运来的,昨天才落地,把它接过来一起住。”
这声音,还是很难判断有没有真的生气。
因为他的语气好像都是一个调调,冷冰冰的,没有任何起伏。
沈疑眨眨眼睛:“好的,我记住了,这是梁特的狗,以后不能随便乱摸!”
她原本以为按梁确的性格,多半是对自己投来意义不明的一瞥,然后嗯一下,凉凉离开。
多说一个字都属于转性。
梁确也确实对自己投来了意义不明的一瞥。
但比想象中多说了几个字。
“它不咬人,”他看一眼她无意识抿紧的唇,然后很快移开目光,不知道是在允许她的行为,还是在单纯陈述一个事实:
“不管怎么摸,都不会咬人,也不会随便乱叫。”
说完这句,没了下文。
沈疑特意等了几秒,也没等来他最后的结论。
——所以是可以摸还是不可以摸呢?
典中典之谜语人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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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梁确既然人在房间,那把狗放走廊上还挺奇怪的。
看上去有种故意让它和自己打个照面,然后再把它收回去的感觉。
沈疑急忙把这个想法抛开,认为是自己被悟道搞得ptsd了,看见什么都要脑补他五步之后想干嘛。
“哦哦,这样子啊,它真的蛮可爱的。”装模作样夸了几句,再来客套:“梁特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吃我买的小蛋糕?”
说着,她把其中一个放蛋糕的小盒子在梁确眼前晃晃。
极大出乎意料的,梁确居然接过去了:
“谢谢。”
沈疑:“?!!”
这转性转的过头了吧???
……
回到房间,沈疑第一件事就是把走廊里的奇遇告诉树洞:
【他居然把我的蛋糕接过去了,我的妈呀,我以为他会直接拒绝的。】
【换上耶耶同款皮肤果然没那么高冷了。】
【正好我两个也吃不完,信了那甜品店店员的鬼话,她跟我说两个都很好吃。】
【买完出来才感觉我胃里好饱。】
树洞:
——【下次他请你吃。】
沈疑:
【别了吧,我害怕。】
【通常领导出现这种情况,多半是在暗示我去干坏事。】
【我已经ptsd了[/闭目]】
树洞:
——【他不会让你干坏事的。】
——【再说,他不是已经换上……那个耶耶同款皮肤了吗?你不是觉得他看上去有点变顺眼了吗?】
——【对了,耶耶到底是谁?】
沈疑:
【……就是那条萨摩耶。】
树洞:
——【不管怎么样,你给他吃小蛋糕,他今天晚上一定会很开心的。】
——【希望你今天晚上也能开心。】
沈疑:
【你能别把人家描述得像个弱智吗?】
【一个破蛋糕有啥可开心的?】
树洞:
——【……】
沈疑打开蛋糕盒子,用勺子挖了一口,放进嘴里。
草莓香味很浓郁,奶油入口即化,蛋糕胚也很松软。
甜甜的,很好吃。
树洞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发:
——【我觉得梁确的意思是愿意让你摸他的狗。】
——【可以随便摸。】
——【你下次再试试,他不会说你的。】
沈疑:
【那我下次再试试?他骂我了我就绷不住了。】
【吊死在他门口。】
【我靠,差点忘了跟你说,今天我被悟道虐/死了。】
树洞:
——【看到你的朋友圈了。】
——【如果一开始就奔着不输棋去,最简单的方法是尽早兑子,迅速转残局。棋子越少,计算量越小,人跟ai的差距才越小,就有更多可能赢或者和。】
——【单纯从马后炮的角度看,悟道的第三手就已经决定整局棋的胜负了,可惜你没有看出来。】
沈疑:
【它算得太厉害了,轻松看出五十步之后,再给我一个脑子也算不出来[/大哭]】
树洞:
——【没事,换我我也不一定看出来。】
沈疑坐在桌前,将脖子尽量向后仰,伸了个懒腰,让肌肉完全放松。
接着,高举手机,仰头打字:
【你说,梁确能下得过悟道吗?】
【先前我们几个还在讨论呢。】
【要是梁确能和悟道下一次就好了。可惜他好像不接那个直播平台的表演赛。】
【:(】
树洞:
——【单看你图片里悟道的走法,能和棋的概率也蛮低。】
——【估计得全局狼狈防守,外加有灵光一现的运气。】
——【而且他好多年打过比赛了,可能水平有退步。】
沈疑把蛋糕吃完,包装盒扔进垃圾桶,刷完牙回来之后,发现树洞又发了一条消息:
——【你很想看梁确跟悟道下棋吗?】
她回:
【谁不想看梁确跟悟道下?每个人都很想看,这两天我们吃饭时讨论最多的就是这个。】
【我爸爸也很想看,他刚才还在跟我说。】
沈疑当然也想。
抛开沈哲良的话,她一下午被悟道虐得晕头转向,出于棋手的本能,真的很好奇国内最顶尖的棋手会是什么表现。
无论是开局、中局、残局。
悟道过于天马行空,没有顺应过任何一本棋谱,相当于在一张白纸上创造出一座与象棋宫殿完全不同的建筑。
却轻易将后者摧毁。
这种超乎常人认知的机器,碰到神话本人,还是能一如既往的攻无不克吗?
又或者是被神话攻克。
与其说好奇,倒不如说是期待。
期待当梁确遇上ai,属于象棋的思维城墙能否抵挡住先进计算机的浪潮。
……
而手机里树洞似乎不太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只是把问题再重复一遍:
——【我问的是你想不想看。】
13. 第 13 章
对面套房的房间里很暗,没有开灯,窗外绚烂的江景夜色只能依稀照出床/上男人的深色剪影。
那张脸的轮廓线是非常清晰的,甚至边缘有些尖锐锋利。他的头微微低着,被烫成波浪形的长发往下垂,垂至骨感很重的锁骨处。
只是剪影,无端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一只大白狗趴在他床边,睡得非常香甜,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始终拿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对方发来的消息很简单:
【当然想啊。】
房间里有点热,梁确拧开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眼中情绪晦涩。
柜上还有一块小兔子蛋糕,包装盒斜靠在蛋糕体后面,像是特意找了个不错的摆放角度,然后拍了照片。
喝口水的功夫,对方的消息又发来:
【不过,他拒绝也能理解。】
【这毕竟是娱乐性和商业性很重的东西。象棋在这里面,只是一个博眼球的工具。很多人并不是来看他棋下得有多好,而是被人类对战ai这个热门话题给吸引过来的。】
【我猜,梁确没准是不喜欢自己热爱的东西被一群外行指指点点,最后得出像“学棋不如学计算机”之类的结论。】
【明明双方领域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同,可大多数路人只会粗/暴地判定二者之间谁优谁劣,根本不愿意花时间去了解象棋的底层逻辑。】
【如果我喜欢的东西不是这个舞台的主角,甚至在不久之后会沦为丑角,那我也情愿带着它体面地离开。】
【前提是我和他一样不差钱[/撇嘴]】
仔细看完对方发过来的每一个字,因最后一句话勾了勾嘴角。熄掉屏幕,他躺回床上,看着身边落地窗外喧嚣的灯火。
室内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一点一点地放空自己,直至完全忘记那十九条横竖线与三十二枚棋子。梁确发了会呆,重新拿起手机,发送今晚的最后一条消息:
——【你很懂他。】
*
在孟景砚的推荐下,沈疑接了今天的访谈。
对方是一家比较有名的体育媒体,想请她聊聊作为国内首位参加象甲的女棋手的心路历程。
谈话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最后负责她的记者卡琳娜问了一个与主题无关但又稍显尖锐的问题:“沈小姐,因为最近新研发出的象棋强软‘悟道·不孤’在网络上非常火,所以我想问问您,如果您认为让悟道去和国内一些顶级特大对决,特大们有没有能顶和的可能性?”
旁边就是一张目前国内棋坛的积分排名,好几个强软ai的分数已经突破3600,而人类棋手还停留在梁确十年前的2800分。
看来卡琳娜是有意蹭一波梁确的热度。她口中的“一些顶级特大”估计指的就是梁确本人。
沈疑回忆起昨天跟悟道对弈的场景,再加上树洞的话,直言不讳:“下慢棋,拿先手,悟道让两先,和棋比较稳妥。”
毕竟梁确很多年没打过比赛了,即使有网络对局,跟前者的强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
访谈地点在离市中心很远的C区。C区是一座岛,来回必须经过跨海大桥,沈疑过来时是卡琳娜来接的,路上花了两个小时。
结束后两人在附近一家餐厅吃了午饭。
刚上菜不久,对方忽接到一个电话。“不好意思啊,亲爱的,”卡琳娜拍拍她肩膀:“领导要叫我赶回去,有个急会,之后也没法送你了。你打车回吧,车费给你报销!”
本身访谈的报酬就很可观,沈疑当然不会说什么。简单客套两句,一个人安静地吃起饭来。
下午没事,她吃得很慢,边吃边玩手机。
快吃完时,段悦可发来消息,得知她现在在C区,惊讶:
【我怎么看见C区傍晚会来大台风?你回去没有?再不回去小心封桥了回不去了!】
沈疑一上午忙着跟卡琳娜对稿子,还真没注意这个。这会天气已经暗下来了,她赶紧先打开软件叫车。
系统给她匹配了二十来分钟,司机一见她目的地离C区有两个多小时车程,纷纷取消订单,生怕傍晚来台风了回不来。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身边的玻璃窗上,街景模糊成片,路上没带伞的行人赶紧遮头往室内跑。
像在暗示沈疑今晚回不了市中心了。
明天上午是选手抽签仪式。要是今天真因台风逗留C区,时间上可能很危险。
虽然都是电脑抽,但要求人必须在。否则就是不重视比赛,回了队里少不了挨处分,接下来的其他赛事优先级也会受到影响。
联想起刚才卡琳娜“临时有事”的说辞,她心里有个不算大胆的推测——
可能,这又是孟景砚的一次刁难。
他总是傲慢地、将她禁锢在他的可控范围内,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摔跤,摔到最痛。
从来都是这样。
“……”既来之,则死之。餐厅连着商场一楼,沈疑索性到隔壁咖啡厅买了杯热拿铁,坐下来给树洞发消息:
【哈哈,死咯。】
【马上要来大台风,找不到车回市里了。】
【已经开始下雨了[/微笑]】
树洞这会也没在忙,回复得很快:
——【你现在人在哪?】
沈疑:
【C区,腾云体育媒体大楼旁边那商场。】
【反正回不去了,这下彻底不急了。】
【[/图片]】
她拍了张咖啡馆的照片发过去,然后换了个软件继续叫车。
依旧一无所获。
那边树洞隔了十分钟才回:
——【你试试能不能找熟人把你带回去。】
沈疑闭目:
【我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
【我还是找找酒店吧[/微笑]】
【总不能摇着花手飞回去。】
看这天气,真要大暴雨加台风封桥,怎么也得下午三点半之后,现在两点还没到,已经叫不到车了。
她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周围。咖啡店里除自己外,只剩下几个在忙外卖单的店员。
时不时有在线点单的人进来,拿完就走。
胡思乱想间,咖啡店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一个算不上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开门的瞬间,来人把外面有些冷冽的空气带进店内,气流纠缠,她下意识打个哆嗦。
“2278。”梁确一手插口袋,一手拿着手机,对店员报出自己的单号。
他走到点单台前,眉宇间没什么情绪,甚至在白亮的灯下显得有点凉薄。
外套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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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在臂弯,里面穿着件奶白色的高领毛衣。
很简单的衣服,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但配上那张脸,无端地让人觉得矜贵、高不可攀。
沈疑咬着吸管,看他接过那杯美式,和店员道了声谢。
下一刻——
琥珀色的目光越过操作台,准确无误落在店内唯一一个顾客、此刻正坐在靠门边角落里的自己身上。
沈疑:“……”
目光相交的瞬间,沈疑脑子里想起树洞那句话:找个熟人把你带回去。
“……”很显然,谁都可以是熟人,但梁确绝对不可能。
以他的性格,估计自己在这里和他打招呼他都不太乐意回应。
“……”
如验证了沈疑的猜想,半秒后,梁确的目光自然回落至手里的美式,转身离开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像个根本不认识她的陌生人。
又像是,完全把她当成空气。
不过沈疑也不生气。梁确勉强算是比自己高了很多级别的领导。从来就只有下属讨好领导,少见领导遇到下属热情主动的。
领导嘛,就是这样子。还想在这混就要多多贴冷板凳。
习以为常了。
她喝了一口自己的拿铁,跟树洞说:
【熟人没遇到,遇到梁确了。】
【梁确今天也在腾云体育?】
【我真的要开始找酒店了,保佑我明天抽签仪式不会迟到[/合十]】
树洞回复速度非常快——
——【既然如此。】
——【你试试让梁确带你呢?】
人都走了,带个鬼?
沈疑刚想那么发过去,眼睫一抬,冷不丁发现梁确并没有离开店里。
他坐在一个离她比较远的地方,低头看着手机。
手边放着那杯刚买的美式,还没喝一口,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看上去正在处理事情。
咖啡店的背景音乐换上一首百老汇舞曲,缠绵慵懒的女声与窗外暴雨对比鲜明。
一下一下的音乐节奏像敲击在人的心上。
沈疑犹豫了一下:
【他可能也走不了?】
【看起来也像是被雨困住了。】
树洞:
——【你问问他。不问怎么知道呢?】
——【他又不会吃了你,最坏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等台风停。】
沈疑眨眨眼睛,觉得树洞说得有道理。
最多就是被梁确意义不明地看上两眼,然后拒绝,也不会少块肉。
但假如他同意了——虽然可能性很低,自己就不用提心吊胆一晚上,害怕会在抽签仪式上迟到了。
新闻上说,这台风要是真刮起来,没准到明天上午还走不了。
现在是唯一可以离开C区的机会了。
沈疑:
【那我试试。】
【他要是拒绝我,第二天我就吊死在他房间门口,让他内疚一辈子[/闭目]】
她深吸一口气,跃跃欲试,准备上前勾搭。
恰好此时,梁确从座位上站起来,像是打算离开。
他把椅子推回原位,手机放进口袋,拿起刚点好的美式,慢条斯理地走向门口——
也因此,经过了沈疑的面前。
14. 第 14 章
对面套房的房间里很暗,没有开灯,窗外绚烂的江景夜色只能依稀照出床/上男人的深色剪影。
那张脸的轮廓线是非常清晰的,甚至边缘有些尖锐锋利。他的头微微低着,被烫成波浪形的长发往下垂,垂至骨感很重的锁骨处。
只是剪影,无端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一只大白狗趴在他床边,睡得非常香甜,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始终拿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对方发来的消息很简单:
【当然想啊。】
房间里有点热,梁确拧开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眼中情绪晦涩。
柜上还有一块小兔子蛋糕,包装盒斜靠在蛋糕体后面,像是特意找了个不错的摆放角度,然后拍了照片。
喝口水的功夫,对方的消息又发来:
【不过,他拒绝也能理解。】
【这毕竟是娱乐性和商业性很重的东西。象棋在这里面,只是一个博眼球的工具。很多人并不是来看他棋下得有多好,而是被人类对战ai这个热门话题给吸引过来的。】
【我猜,梁确没准是不喜欢自己热爱的东西被一群外行指指点点,最后得出像“学棋不如学计算机”之类的结论。】
【明明双方领域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同,可大多数路人只会粗/暴地判定二者之间谁优谁劣,根本不愿意花时间去了解象棋的底层逻辑。】
【如果我喜欢的东西不是这个舞台的主角,甚至在不久之后会沦为丑角,那我也情愿带着它体面地离开。】
【前提是我和他一样不差钱[/撇嘴]】
仔细看完对方发过来的每一个字,因最后一句话勾了勾嘴角。熄掉屏幕,他躺回床上,看着身边落地窗外喧嚣的灯火。
室内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一点一点地放空自己,直至完全忘记那十九条横竖线与三十二枚棋子。梁确发了会呆,重新拿起手机,发送今晚的最后一条消息:
——【你很懂他。】
*
沈疑今天接了个访谈。
对方是一家比较有名的体育媒体,想请她聊聊作为国内首位参加象甲的女棋手的心路历程。
谈话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最后负责她的记者卡琳娜问了一个与主题无关但又稍显尖锐的问题:“沈小姐,因为最近新研发出的象棋强软‘悟道·不孤’在网络上非常火,所以我想问问您,如果您认为让悟道去和国内一些顶级特大对决,特大们有没有能顶和的可能性?”
旁边就是一张目前国内棋坛的积分排名,好几个强软ai的分数已经突破3600,而人类棋手还停留在梁确十年前的2800分。
看来卡琳娜是有意蹭一波梁确的热度。她口中的“一些顶级特大”估计指的就是梁确本人。
沈疑回忆起昨天跟悟道对弈的场景,再加上树洞的话,直言不讳:“下慢棋,拿先手,悟道让两先,和棋比较稳妥。”
毕竟梁确很多年没打过比赛了,即使有网络对局,跟前者的强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
访谈地点在离市中心很远的C区。C区是一座岛,来回必须经过跨海大桥,沈疑过来时是卡琳娜来接的,路上花了两个小时。
结束后两人在附近一家餐厅吃了午饭。
刚上菜不久,对方忽接到一个电话。“不好意思啊,亲爱的,”卡琳娜拍拍她肩膀:“领导要叫我赶回去,有个急会,之后也没法送你了。你打车回吧,车费给你报销!”
本身访谈的报酬就很可观,沈疑当然不会说什么。简单客套两句,一个人安静地吃起饭来。
下午没事,她吃得很慢,边吃边玩手机。
快吃完时,段悦可发来消息,得知她现在在C区,惊讶:
【我怎么看见C区傍晚会来大台风?你回去没有?再不回去小心封桥了回不去了!】
沈疑一上午忙着跟卡琳娜对稿子,还真没注意这个。这会天气已经暗下来了,她赶紧先打开软件叫车。
系统给她匹配了二十来分钟,司机一见她目的地离C区有两个多小时车程,纷纷取消订单,生怕傍晚来台风了回不来。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身边的玻璃窗上,街景模糊成片,路上没带伞的行人赶紧遮头往室内跑。
像在暗示沈疑今晚回不了市中心了。
明天上午是选手抽签仪式。要是今天真因台风逗留C区,时间上可能很危险。
虽然都是电脑抽,但要求人必须在。否则就是不重视比赛,回了队里少不了挨处分,接下来的其他赛事优先级也会受到影响。
“……”既来之,则死之。
餐厅连着商场一楼,沈疑索性到隔壁咖啡厅买了杯热拿铁,坐下来给树洞发消息:
【哈哈,死咯。】
【马上要来大台风,找不到车回市里了。】
【已经开始下雨了[/微笑]】
树洞这会也没在忙,回复得很快:
——【你现在人在哪?】
沈疑:
【C区,腾云体育媒体大楼旁边那商场。】
【反正回不去了,这下彻底不急了。】
【[/图片]】
她拍了张咖啡馆的照片发过去,然后换了个软件继续叫车。
依旧一无所获。
那边树洞隔了十分钟才回:
——【你试试能不能找熟人把你带回去。】
沈疑闭目:
【我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
【我还是找找酒店吧[/微笑]】
【总不能摇着花手飞回去。】
看这天气,真要大暴雨加台风封桥,怎么也得下午三点半之后,现在两点还没到,已经叫不到车了。
她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周围。咖啡店里除自己外,只剩下几个在忙外卖单的店员。
时不时有在线点单的人进来,拿完就走。
胡思乱想间,咖啡店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一个算不上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开门的瞬间,来人把外面有些冷冽的空气带进店内,气流纠缠,她下意识打个哆嗦。
“2278。”梁确一手插口袋,一手拿着手机,对店员报出自己的单号。
他走到点单台前,眉宇间没什么情绪,甚至在白亮的灯下显得有点凉薄。
外套被他搭在臂弯,里面穿着件奶白色的高领毛衣。
很简单的衣服,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但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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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疑咬着吸管,看他接过那杯美式,和店员道了声谢。
下一刻——
琥珀色的目光越过操作台,准确无误落在店内唯一一个顾客、此刻正坐在靠门边角落里的自己身上。
沈疑:“……”
目光相交的瞬间,沈疑脑子里想起树洞那句话:找个熟人把你带回去。
“……”很显然,谁都可以是熟人,但梁确绝对不可能。
以他的性格,估计自己在这里和他打招呼他都不太乐意回应。
“……”
如验证了沈疑的猜想,半秒后,梁确的目光自然回落至手里的美式,转身离开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像个根本不认识她的陌生人。
又像是,完全把她当成空气。
不过沈疑也不生气。
梁确勉强算是比自己高了很多级别的领导。从来就只有下属讨好领导,少见领导遇到下属热情主动的。
领导嘛,就是这样子。还想在这混就要多多贴冷板凳。
习以为常了。
她喝了一口自己的拿铁,跟树洞说:
【熟人没遇到,遇到梁确了。】
【梁确今天也在腾云体育?】
【我真的要开始找酒店了,保佑我明天抽签仪式不会迟到[/合十]】
树洞回复速度非常快——
——【既然如此。】
——【你试试让梁确带你呢?】
人都走了,带个鬼?
沈疑刚想那么发过去,眼睫一抬,冷不丁发现梁确并没有离开店里。
他只是坐在一个离她比较远的地方,低头看着手机。
手边放着那杯刚买的美式,还没喝一口,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看上去正在处理事情。
咖啡店的背景音乐换上一首百老汇舞曲,缠绵慵懒的女声与窗外暴雨对比鲜明。
一下一下的音乐节奏像敲击在人的心上。
沈疑犹豫了一下:
【他可能也走不了?】
【看起来也像是被雨困住了。】
树洞:
——【你问问他。不问怎么知道?】
——【他又不会吃了你,最坏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等台风停。】
沈疑眨眨眼睛,觉得树洞说得有道理。
最多就是被梁确意义不明地看上两眼,然后拒绝,也不会少块肉。
但假如他同意了——虽然可能性很低,自己就不用提心吊胆一晚上,害怕会在抽签仪式上迟到了。
新闻上说,这台风要是真刮起来,没准到明天上午还走不了。
现在是唯一可以离开C区的机会了。
沈疑:
【那我试试。】
【他要是拒绝我,第二天我就吊死在他房间门口,让他愧疚一辈子[/闭目]】
她深吸一口气,跃跃欲试,准备上前勾搭。
恰好此时,如有心灵感应,梁确从座位上站起来,像是打算离开。
他把椅子推回原位,手机放进口袋,拿起刚点好的美式,慢条斯理地走向门口——
也因此,经过了沈疑的面前。
15. 第 15 章
“那个……”沈疑跟着站起来,朝他wink了一下:“梁特好巧啊,你今天也在这边吗?”
闻言,他停下脚步,看向沈疑。
她也不指望梁确会回答这个毫无营养的问题,争分夺秒,说出自己的窘况:
“虽然很冒昧,但我能问问梁特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吗?马上台风封桥,我打不到车,明天早上又有抽签仪式,很担心迟到……”
店内,暧昧不清的舞曲节奏打断了她的话,伴着歌唱者性/感的喘/息。沈疑顿了顿,继续:
“所以,如果梁特您要走的话……能不能顺带捎我一程?”
上午和卡琳娜的那个访谈需要做成视频发上网,为了看上去像个人样,沈疑难得在出门前化了全妆。
她是偏明艳的长相,却不太喜欢过浓的妆感。
即使是全妆,也只是打一层与肤色相近的粉底,再用浅粉色系的彩妆去完善眼影、卧蚕、腮红等部位。
看上去介于天生丽质和带妆了之间,清纯又元气满满,网上似乎管这个叫“白开水风”。
梁确比她高一点,她需要微微抬头,才能注视他的眼睛。
这会,本就勾人的狐狸眼带了笑,亮晶晶的,璀璨夺目。
“……”梁确看了她一眼,很快移开目光,上前推开咖啡店的门:“可以。”
答应得比想象中爽快许多。
沈疑愣了愣,疑心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已经走到店外的梁确一直帮自己拉着门,方才反应过来,急忙跟上。
“太谢谢您了!我绝对绝对不会辜负您今天的帮助,一定好好下棋好好比赛!”梁确脚步很快,习惯了走路晃悠晃悠的沈疑不得不小跑几步跟上,在他身边连蹦带跳的,像只小兔子:
“回去了我能不能请您吃个饭?谢谢您这次还有上一次的帮忙。时间地点我都行,看您方便!”
梁确按下一楼大门口的电梯,将目光定格在电梯的显示面板而不是她的脸上,而后点头:“哦。”
“……”
腾云体育那栋大楼的停车场和商场地下一层互通。梁确一个人走在前面,沈疑跟在后面,两人安安静静在车库里绕了七八分钟。
角落里的黑色奥迪亮了亮灯,梁确拿出手机,对沈疑说:“你先上去,我打个电话。”
“好的。”沈疑点头,乖乖走向那辆奥迪。
她没搞懂自己该坐前面还是后面。
据说副驾驶是女朋友的专属座位,但沈疑又没那个胆子坐后排把梁确当司机。
她站在边上思考了十秒钟,最终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
……
梁确站在车边,给来时同行的弗雷格打电话:“我先走了,台风后你自己叫车回市中心。”
回国之前,梁峋特意在国内给弟弟安排了个助理,目的是防止弟弟遇到电信诈骗变得东一块西一块。
梁确不喜欢别人跟着,所以大多数时候名校毕业的弗雷德没什么工作内容,只管月底拿钱潇洒。
难得今天带上他,是因为梁确不太懂腾云那边的合同条款,让他帮忙参考,顺带当司机。
“诶,等下?”弗雷德的声音毕恭毕敬:“您现在就回去了吗?我记得您还没吃饭。”
“不吃了,不饿。”梁确直接挂了电话,拉开驾驶室的车门。
“……”
他上车后把美式放在杯座,打开导航输入地址,再启动汽车,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跟看不见她似的。
外面雨下得非常大,车开得很慢,两个小时的车程没准要翻倍走完。
沈疑想骚扰树洞,戳了两个表情包过去,说自己已经上车了。
对方不回,她只能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发呆。
今天睡一觉起来,脖子的疼痛有所缓解,但还是不能长时间低头,最好仰头或者维持平视的状态。
梁确无言开了近三十分钟,在即将上桥时,忽然开口:“你需要先去一趟卫生间吗?”
沈疑:“?”
“桥上堵得很厉害,”他看着导航:“十公里预计开两个小时,之后还要再上一个高架,中途没有下车的地方。”
沈疑出门常年马大哈,从不看天气预报也不会提前关注这些细节,被他一说,还真有点想去:
“那麻烦梁特等我两分钟?”
梁确嗯了声,把车靠边停下。路边是个看上去很大的森林公园,边上就是公共卫生间。
沈疑拿伞下车,这时树洞才发来回信:
——【和我想的一样。】
沈疑:
【知道你料事如神了。】
【也知道你家男神人最好了:)】
“……”
几分钟后,沈疑从隔间出来,手机里弹出一条来自腾云体育app的推送:
【象甲棋手沈疑直言特级大师梁确恐被悟道血/虐!】
沈疑:“???”
王德发。
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自己的原话明明是:“悟道让两先,和棋概率更大”。
“血/虐”这个词是谁想出来的?!!
洗手池的水打在手心里,凉得刺骨。
沈疑僵在原地,感觉整个人顺着脊柱一分为二,裂得彻彻底底。
自己、到底、有什么资格、评价、梁确?
打个比方,一张卷子一百五十分,他们这些现役棋手考一百四,是能力只有一百四。
而梁确次次一百五,是因为卷子只有一百五十分。
双方看似只差十分,实际上可能差了一百分。
即使她对梁确本人没有太大的滤镜,也不代表她会轻视他。
“……”一想到一会还要跟梁确单独在一起好几个小时,沈疑犹豫着要不自己先吊死在这里算了。
她把文章链接转发给树洞:
【[/链接]】
【无良媒体我要一直视奸你[/幽灵]】
【我会永远盯着你!】
树洞倒没有生气,很淡然: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棋盘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客观上讲,梁确是下不过悟道,而且差得很远,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沈疑:
【虽然我天天在背后蛐蛐梁确,说他坏话,但这个话我是真的没说过!我不承认!!!】
【天地良心呐!!!】
梁确还等在外面,沈疑不敢多聊,打完这句话后,迅速收起手机,跑回车上。
看上去梁确是个极其不喜欢麻烦的人,车里干干净净,简约明了,没有任何多余的内饰。
给人一种车内比车外温度还要低的错觉。
她哆嗦了下,关上车门,心虚得要死:“梁特您要去吗?”
他淡淡看了沈疑一眼,说不用,然后重新启动轿车。
侧脸线条冷硬,唇线绷直,眼睛永远目视前方,完全无法揣测他此时的心情。
这样一个一板一眼的人,如果被他发现作为后辈的自己指着他鼻子大放厥词,还当着媒体记者的面看不起他……不生气才怪吧?
而且,他捎自己回家,帮自己解决房间问题,自己反倒在他背后“说”一些那么不留情面的话,看上去真的好像白眼狼。
“……”这才叫天都塌了。
沈疑绝望地往后一靠,后颈靠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好奇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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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看,发现是一个按摩头枕。
“?”刚才有这玩意吗?
她完全不记得,有种被金鱼附体的感觉:只剩下七秒钟的记忆。
说真的,她现在倒是需要一个脖颈按摩器,放松肩颈肌肉。
但她实在没有脸再问梁确自己能不能蹭下按摩仪。
只好又拿起装拿铁的杯子,喝了一口。
两个杯座间没有隔断,两杯咖啡这会紧挨着放在一起。
随着沈疑拿过自己那杯,梁确的美式就自然滑到杯座后端。
梁确把车开上桥:“开关在左后方。”
沈疑:“?”
“如果你要用的话。”
“……”
说他冷漠吧,他能察觉到沈疑的需求;说他热心吧,他从头到尾又不往她那看一眼,好像跟她待在一起是一件令他很不开心的事情。
也是,梁确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和人接触的人。
尤其是车这种地方。对有些人来说,可能就和自己的房间差不多私密。
“……”沈疑咬着吸管,厚脸皮地选择一边心虚一边享受按摩。
“那就……谢谢梁特了?”
“嗯。”
好理直气壮的回答。
一上大桥,各路汽车果然大排长龙。
沈疑闲得要死,拿出手机,想找找网友们有没有什么得罪领导后让领导息怒的小妙招。
主要是梁确这个人性格很怪,一般的小妙招几乎不会在他身上起作用。
就在这时,梁确反常地开了一点点他那边的车窗。
冷风擦着车窗飘向后方,沈疑闻到自己身上的香水味不断在密闭的车内空间里蔓延挥发。
那是一种水蜜桃香混着糖果的清甜,她出席活动时最喜欢喷这一款,觉得它的味道很可爱。
访谈结束时她去卫生间,顺带又往手腕和发尾喷了点香水,这会有种已经把车内前半部分给腌入味了的感觉。
继续揣测梁确的喜好,从那么干净的座驾来看,他应该非常不喜欢自己的车里莫名其妙多出什么别的味道。
而且,香水味一旦浸在车里,就很难散去。
“……”得罪领导的新证据+1。
沈疑假装在认真看手机,其实分了一只眼睛,偷偷盯住旁边的梁确。
他不知是热还是怎么,将毛衣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
微微凸起的青筋攀附在干净的皮肤上,一路蜿蜒向上,隐没进覆着衣服的深处。
纤长的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打方向盘,随后换成食指中指交替敲打。
明显是静不下心,意图用这种方式分散注意力。
几分钟后,梁确拿过杯座上的冰美式,一连喝了好几口也不见停。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贴在喉结下方的毛衣领子似也跟着发生轻微的移动。
“……”沈疑挠了挠头。
“……”
放回杯子时,梁确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在杯座上停了一瞬。
插/在塑料咖啡杯里的吸管是白色的,上面沾上任何一点其他色彩都会看得一清二楚。
沈疑今天涂了口红,因此,不可避免地在吸管上留下淡粉色的印记。
他对口红色号一窍不通,只觉得跟桃子的颜色莫名很像。
车内的果香越发浓郁,也像极了水蜜桃的味道。
梁确再次灌一大口冰美式,随后,沉默不语,只盯住自己一边、已经被雨浇得模糊不清的车窗外面。
“……”继续挠头的沈疑则给树洞发微信:
【我好像把梁确给气炸了。】
【炸到他必须得狂灌冰美式才能压抑怒火的地步了。】
16. 第 16 章
雨势更大,车窗又被关上。
在离酒店还有差不多三十分钟时,梁确也停车去了趟卫生间,顺便把两个喝完了的咖啡杯子扔掉。
沈疑手机里的树洞似乎是忙完了,终于有时间回复道:
——【为什么你觉得他在生气?】
沈疑实话实说:
【因为我香水不小心喷多了,可能已经把他的车腌入味了。】
【现在外面还在下雨,开不了窗[/晕]】
树洞:
——【为什么香水喷多了他就要生气?】
——【味道不难闻。】
沈疑叹气:
【你不懂,你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梁确,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比你要了解他一点,凭我多年观察领导脸色的经验,他绝对是生气了。】
树洞:
——【……】
——【如果他没有呢?】
沈疑:
【你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你根本没有我了解他[/微笑]】
树洞:
——【…………】
——【呵呵。】
随后梁确回到车上,沈疑急忙退出和树洞的聊天页面。
就在这时,梁确的电话响起。
估计是没想到手机的音量键被调到最大,接起的瞬间,里面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昨天不是说不打悟道了吗?我他妈都跟我朋友说你不打了让他赶紧找别的公司……”
梁确面无表情地挂断:“电信诈骗。”
沈疑:“……”
两个小时的车程开了四个小时,回到熟悉的地方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正好遇到一个红灯,他顿了顿,手指用力捏住方向盘,问:“吃个饭吗?”
沈疑:“???”
什么饭?
不会是断/头/饭吧??
“额……”她有点害怕:“那个……不了吧?”
闻言,梁确垂下眼,嗯了声,没再说其他话。
车里重新陷入沉默。
沈疑看了他一会,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请他吃饭,这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吗???
王德发。
她如坠冰窟,迅速在脑海里整理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站在梁确的角度,自己先是在背后发表一些对他而言不礼貌的言论。
再是把他的车里熏得到处都是他不喜欢的香水味。
最后,还把说好请他吃饭报答他的事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当中也就隔了四个小时。
充分表现了自己说话如放屁的糟糕性格特点。
:)
“梁特您是不是饿了?”沈疑如打了鸡血般从副驾驶上跳起来,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您想吃什么?我对这一带特别熟,您想吃什么我都能找得到地方!开一天车也辛苦了,一会到了地方我先给您买包烟,您抽什么烟?”
“……”沈疑其实也觉得自己特别虚伪,跟个变色龙一样。如果此时自己是梁确,一定会冷笑一声,回曰:“不抽烟,想抽你。”
梁确凉凉地看着她,也确实拒绝了她虚伪的殷勤:“不用,我不抽烟。”
“……”
*
两人最终坐进了一家粤菜馆的包间里。
虽然沈疑怀疑包间是有个人最低消费要求的,但梁确看上去就从来没有在大厅吃饭的习惯。她还在四处张望问过来接待的服务员要不要等位,他就已经径直走向二楼。
“……”沈疑借点菜之名,偷偷查了下这家餐厅,在看见“米其林一星”几个大字后,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梁特您想喝什么酒?”她含泪装大款:“红的白的啤的我都可以陪您喝,看您喜好。”
梁确:“我不喜欢喝酒。”
沈疑:“……”
有点不给面子。
但也行。
还省了点钱。
挺好。
虽然吃过午饭,但沈疑一肚子的心眼子都用来在路上观察梁确的喜怒哀乐了。这会又饿起来,想着既然破财无法避免,不如吃个回本,便认认真真埋头苦吃起来。
相比之下,梁确就吃得很慢,吃相很斯文,沈疑无意中瞟一眼他,发现他一口东西要嚼很久才咽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在走神。
吃到一半,沈哲良打来电话,沈疑和梁确打个招呼,走到外面去接。
“小疑,你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沈哲良比熊丽华要更关心沈疑的工作,但可惜在家没有话语权,她估摸他也是趁倒垃圾的空来问问自己。
“差不多吧。”沈疑实话实说:“主要看当天的手感跟状态。”
沈哲良笑起来,鼓励了她几句,随后诶了声:“我刚才看新闻,说梁特有一场和悟道的表演赛,是真的吗?”
沈哲良以前也是申城队的棋手,所以习惯性叫梁确的尊称,尽管后者年纪比他小。
“他答应和悟道下棋?”沈疑还没看今天的热搜,有点惊讶。
“对啊,我在腾云体育上看见了,”沈哲良说:“又怕是假消息,想着你应该比我清楚。”
沈疑歪歪头:“我没注意,待会我问问他,给你发微信。”
“没想到还能在新闻上看到他……”电话里,沈哲良感叹万千:“跟以前一点变化都没有……”
沈疑敏锐地抓住“以前”两个字,灵光一现:“对啊,爸,你以前不是跟梁确遇到过吗?你还记不记得他私下里,就是不比赛的时候,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就讲讲你记得住的,细节。”
沈哲良奇怪:“你问这个干嘛?”
“……”沈疑不敢告诉他自己在短短四小时内把他此生最崇拜的男人给得罪完了,现在正在试图投其所好尽量挽回。
努力打着哈哈敷衍:“好奇嘛,满足一下你女儿的好奇心呗!”
“我那时候也没资格和他挨得太近,听队里师兄说的,”好在沈哲良没想太多,回忆道:“梁特从来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吃饭。”
沈疑:“?”
真的假的???
那自己这马屁不是又拍马蹄上了???
“集训或者比赛的时候,中午吃饭,他都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别人来找他他就会走开。当时师兄们还在背后议论这个小孩——那时梁特也就初中生的年纪,性格很奇怪。结果后面他第一次参加全国赛事就把全国冠军杀得落花流水,之后再没有人在背后说他闲话了。”
“……”
直到电话挂断,沈疑脑中只盘旋着一个念头——
梁确很讨厌和别人一起吃饭,自己还请他跟自己一起吃粤菜……
这跟请秃顶领导去理发店理发有什么区别?
沈疑心惊肉跳地回到包间,瞧梁确端着碗面无表情细嚼慢咽的画面,瞧出来一种诡异的惊悚。
……人怎么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她定定神,努力挤出笑容,试探问:“梁特您觉得这里的菜好吃吗?”
闻言,梁确没急着回答,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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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可以。叉烧太肥了,有点腻。”
沈疑:“……”
沈疑常年患有鸟胃型猪瘾,再加上捅了篓子,一顿饭吃得如同嚼蜡。
她翻了翻微博,看见梁确与悟道的词条果然占据高位。很多网友对他的复出行为议论纷纷,搞不懂一个销声匿迹了十年的人为什么突然之间通稿满天飞。
虽然梁确自身携带的热度很高,但表演赛这种东西,不像是他愿意做的事。
或许是有人在背后促使他做?不过,以梁确的地位,谁有本事左右他的决定?
显然没有人。
大家经讨论后得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结论——
梁确应该是缺钱了。
她故作随意,问:“您今天去腾云体育那是去商量和悟道的直播比赛?”
梁确:“嗯。”
沈疑给自己倒了杯水,有点好奇:“……为什么想到去打悟道?”
她觉得梁确会厌恶这些东西,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
问完之后,她才感觉自己又问了句废话。人家可能只是心血来潮,想见识见识悟道的实力,或者闲得无聊随便找点事做。
还能是因为什么?
梁确看着她,眸子里情绪很淡,疏离无温,凉意比桌前的全套冷白骨瓷餐具更甚。
“因为有人想看——”
“……”
“所以我就去了。”
“……”
沈疑眨眨眼,然后喝水。
哦,这样啊。
的确挺多棋迷想看的。
不愧是树洞喜欢的优质偶像。
瑞思拜。
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接什么话,打开微信,和沈哲良说情报正确。
沈哲良的微信头像是一盘象棋中局,来自二十岁的梁确在亚运会上对阵越南棋手时的灵光一现,亮出飞刀弃车砍马,技惊四座。
当时沈哲良很羡慕地跟自己说:“梁确随手下的一步棋,其他职业棋手可能一辈子也下不出来,与其说他是天才,不如更接近于‘神’。他比发明象棋的那个人还要了解象棋。旁人当然找不到和他的共同语言,甚至没有资格走到他的身边——”
“‘神’一生下来就在山顶,只能用来被人仰望。”
“……”想着,沈疑抬头,又看了梁确一眼。
这个“神”好像很喜欢喝斑鱼汤,这会已经是第二碗了。
:)
*
梁确吃饭的时间比较长,但吃得不多,也不吃主食,走的时候几乎每道菜都没有完全空盘。
沈疑走出去才反应过来:“我靠,我忘记付钱了!”
“没关系。”梁确轻描淡写:“这家店的老板和我家人关系很好,吃饭不用钱。”
沈疑:“?”
什么大少爷隐姓埋名微服私访?
……
回到酒店,沈疑把今天遇到梁确的事原原本本向段悦可复述一遍:
【总之就是完蛋了。我专门往人家雷区上踩。】
【我现在真的,十分后悔。】
【感觉这已经不是马屁拍马蹄上了,可能是直接把他的马腿给锯断了。】
段悦可先是问号起手:
——【?????】
——【他讨厌跟别人一起吃饭?那为什么还愿意和你一起吃?】
沈疑:
【所以我说我捅篓子了[/微笑]】
段悦可沉默了几分钟,发来:
【你难道就不觉得。】
【梁确的真实目的。】
【其实是想泡你?】
17. 第 17 章
沈疑:
【?】
【大姐你想多了。】
【人家有女朋友啊。】
【再说,我这种一步三算智多近妖的聪明人,怎么可能连谁想泡我都看不出来?】
段悦可:
——【行吧,那算我想多了。】
——【不过你最好能看得出来。】
“……”
放下手机,沈疑仔细回忆了一下梁确今天表现出来的种种。
她认为他单纯只是从一开始的——“不爽自己对腾云体育记者大放厥词,以及用香水污染车内空气”,然后再到——“自己连拍马屁都不会事先调查好当事人的喜好,索性看看自己到底能踩进多大的雷区”。
她没有梁确微信,没法跟他用更委婉的文字解释什么。
虽然这事也不好解释。
*
象甲联赛的常规赛每轮共三场,分为慢棋、超快棋、附加赛。
慢棋每方基本用时20分钟,每走一步加5秒。超快棋每方5分钟,走一步加3秒。附加赛红方6分钟,黑方4分钟,同样一步加3秒。
因为每轮比赛必须分出胜负,所以慢棋和棋就下超快棋,超快棋和了就打附加赛,附加赛和棋判黑方胜。
每支队伍在常规赛阶段共要参加八轮比赛,前八名的队伍可以进入季后赛,常规赛冠亚军队伍将直接获得半决赛资格。
抽签抽的是队伍的对决顺序,到时派哪名队员上哪一场要看队里领导的安排。
“……”
结束之后,沈疑照例去前台转一圈,在得知楼下的普通房有空余后,迅速办理了更换房间的手续。
她想着要不要跟梁确说一声,感谢他这两天的帮助。
但又觉得去敲人家房门只为了说这个有点不太好,搞得像很把自己当根葱似的,换个房间还要打声招呼。
没准人家根本没在意你,你爱住哪住哪。
不如下次碰巧遇到他了,再跟他提一嘴。
……
*
回到房间,沈疑一刷微博,发现自己的微博账号已经被一些暴躁老哥攻陷了。
她之前在腾运体育评价梁确的报道被翻出来,博文下骂声一片。
……自己真的没有说过梁确不好啊!那是媒体的锅!!!
沈疑也不知道梁确平时看不看新闻。这报道下面,两个人名字的词条紧挨着,属于是想注意不到都难。
她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突然灵光一现,想起自己好久没开过直播了。
不如开个下棋的直播,顺带解释一下实情,准备好切片备份,多开几个小号发到上网。
虽然可能抱薪救火,但总比什么也不做好。
……
于是她给段悦可发微信:【我要开个直播,你有空吗?帮我控个屏呗?】
对方秒回:
——【可以啊。】
——【正好在上水课,无聊得要死。】
——【你在哪直播?抖音?】
沈疑:
【嗯。】
段悦可:
——【好勒!】
——【我给你当氛围组上灯牌!】
——【不过,你怎么突然想到要直播了?】
沈疑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她听。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反正最后拍着胸脯说:
——【你放心,直播间哪个傻逼敢骂你,我直接十倍十倍地反弹回去!】
沈疑:“……”
……倒也不必。
随后,她迅速化了个淡妆,找到房间里光线最好的角度。翻出备用机、平板和数据线,登录很久没用的抖音账号。
沈疑以前就会在抖音直播下棋,但频率不高,比较犯懒。现在账号上也就几万粉丝。
“……”好久没播了,还有点紧张。
忐忑地打开直播界面,出乎意料的,涌入观众的速度非常快。
一会的功夫,才进了个天天象棋app,下面的留言已经飞速刷新。
一大半都是骂她蹭热度的。
偶尔有几条零星的控评,但很快就被暴躁老哥们给刷了下去。
没什么用。
沈疑硬着头皮说开场白:“欢迎直播间的家人们,感谢感谢!今天我们打个9-1的局……”
9-1相当于省市级业余水平,只要对面不上ai科技,她玩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弹幕刷得飞起,密不透风,沈疑甚至找不到可以插话解释的空档。
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完蛋了。
下完第二局之后,段悦可发来微信:
——【等等,我现在点进微博,你和梁确的词条下面,那篇报道不见了诶!】
——【[/图片]】
——【刚才我还看见,是不是有人帮你删了?】
沈疑抽空瞄了眼手机:
【不可能。】
【沙志泽巴不得我倒霉,才不会那么好心。】
【我们队里也没有反黑营销的经费,穷得四面透风。】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篇报道被梁确看见了,他因为被自己“骂”了,很不爽,所以让人把它给删了。
现在微博上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不留。
……那是不是代表着,他马上就要来兴师问罪了???
那些在自己微博下人身攻击的账号被火速封禁。她没有举报过,处理的人肯定拥有强大的钞能力。
沈疑觉得自己完蛋了。
直播间骂声渐小,逐渐有吃瓜路人从首页推荐点了进来。
因为沈疑是露脸直播,比较容易吸引新的观众。播了四十五分钟左右,评论已经从:【蹭热度4000+】逐渐转移为【主播笑起来好甜啊!】、【主播棋下得真好!】、【主播多大啦?】、【主播是单身吗?】
见时机差不多,沈疑清清嗓子,准备开始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刚开了个头,屏幕灯光一闪,居然有人给自己送了个嘉年华。
沈疑:“???”
炫酷特效迷人眼。她看了眼礼物和抖币的计量价格,发现一个嘉年华居然需要三千软妹币。
……这是哪来的富哥。
嘉年华老哥在下面评论:【主播,好喜欢你的脸和声音,成为榜一可以拥有你的微信嘛?】
“……”其实沈疑不太想把微信给这些冲脸来的观众,现阶段也不太想靠直播吃饭。
但对方都刷了三千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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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好像也不太好。
她犹豫着:“榜一……应该可以吧……你后台私聊我一下。”
话音刚落,下一秒,又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富哥连着给自己刷了两个嘉年华。
沈疑:“?!!”
送两个嘉年华的富哥是默认头像加默认昵称,不知道是被封号了刚放出来还是开的小号。
里面一条视频动态也没有,看着怪荒凉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紧随其后的,是满屏的特效在眼前炸开了花——
第一个送嘉年华的人估计发现自己被人“挑战”了,不服气地连刷了三个。
这是什么富哥的游戏!!!
震惊之中,沈疑又点进富哥1号的头像。
比起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富哥2号,1号就显得正常很多。
网红男头加大波美女背景,略有擦/边感。下面的视频动态全是各种跑车飞机,来自世界各地。
嗯,标准富哥。瑞思拜。
“……”两位富哥的斗争还在继续。沈疑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开直播是想干嘛的,和评论区疯狂扣666的老铁们一起睁大眼睛,想看看这场独属于有钱人的闹剧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自己是富哥的玩具吗?
富哥1号:【挺有钱啊兄弟,做什么的?还开小号刷那么多嘉年华。】
富哥2号则回以永恒的沉默,只是默默地刷礼物。
搞的沈疑都开始对2号哥好奇了,问:“这位……叫6488的家人,你是卡了吗?”
她没那么丧心病狂,要是对方是网卡,她肯定要把钱还回去的。
富哥2号沉默到底,唯独刷礼物的动作没停。
……
恐怖的战争持续了足足十五分钟。
最终,以富哥1号的服软而告终:【兄弟你牛逼,榜二我认了。】
“啊……那个……”沈疑之前开的棋局因为超时而判负,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该有一个什么态度,去面对富哥2号这个胜利者。
下面有评论说:【快进到奔现恋爱!】
……平心而论,她知道自己长的大概还可以,下棋水平也大概还可以,占全国前百分之三差不多。
但是这些,好像不足以……让人家刷那么多钱吧?
自己全程坐着,动也没动,又不像那些唱歌跳舞的主播赚个辛苦钱。打的局还是在自己水平之下的神1,遇到的都是路人棋友。
看见评论里清一色的【谈恋爱!谈恋爱!】,她舔舔唇,虽然有些舍不得,还是对富哥2号实话实说:“抱歉啊哥,我可以加你微信,但是……额,其他事情应该干不了。你要是不能接受,我一会把钱退给你。”
对方花那么多钱,肯定不只是单纯为了看自己下棋的。
这点道理,沈疑是懂的。
命运馈赠的礼物都会暗中标好价格嘛。
还是不要为妙。
但是对方持续不说话,搞得她心里非常没底:“那……哥你一会加一下我微信?我下播了来找你?”
下一秒,另一个不在直播的手机屏幕亮起。
树洞发来几条不带温度文字消息:
——【不用。】
——【我有。】
18. 第 18 章
沈疑脑中一团浆糊。
他在……说什么?
所以,那数不清的嘉年华是他刷的???
她根本顾不上还没来得及澄清的事,连滚带爬地下播,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你疯了吧???】
【一个嘉年华是三千块不是三百块啊!】
【我先把钱退给你。】
【不过平台要扣点手续费。】
【只要我能拿到的,我都退给你。】
她退出微信,开始找抖音直播平台的提现界面。几分钟后,对方淡淡发来两句:
——【不用。】
——【不是说榜一换微信么?】
沈疑:“?”
她没理解他的脑回路:
【可是你已经有我的微信了呀!】
树洞:
——【哦。】
——【那就扯平了。】
——【不用还了,没几个钱。】
沈疑:“???”
自己又不是什么大明星,几十个嘉年华换一个微信?玩呢?
自己还想给树洞留个好印象呢!
“……”
不过,话再说回来。
据她所知,树洞好像没上过什么正经的班,天天在波士顿不是健身遛狗就是看音乐剧,如果家庭条件不好,似乎也不支持他这么躺平。
没准,人家的十万块就相当于自己的一百块。
但沈疑还是很过意不去:
【你真的不用这么对我,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了。】
【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她想起那些主播的日常工作,问:
【给你录个唱歌跳舞的视频?】
消息刚发出去,就吐槽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脸。
人家颜值主播有颜值,自己有什么?
又过了几分钟,树洞姗姗发来:
——【跳舞算了,唱歌可以。】
沈疑:
【你想听什么?】
树洞:
——【还没想好,先欠着。】
沈疑:
【好。】
树洞:
——【还有,你后天白天有空吗?帮我一个忙。】
其实后天白天沈疑本来打算上网看梁确跟悟道直播的。但他都那么说了,她当然得说没有安排:
【你说,我绝对完成任务!】
那边树洞又变得慢条斯理起来,完全没有先前刷礼物时的急迫。
像是知道,她不会给别人微信了,不着急了。
十分钟后,方回:
——【我手上有梁确和悟道直播的现场票。但是我后天有事,你帮我去,拍几张他的照片。】
沈疑:)
OMG.
一掷千金。
原来竟是为了心中男神。
*
托树洞的福,沈疑有了近距离观看比赛的机会。
原本她是没资格去现场看的,内部票抽奖没抽到她,只能在网上看直播。
扫了树洞的二维码后,沈疑顺利进场。
“……”
梁确在象甲联赛开始之前答应对决悟道,联赛热度跟着他一路上涨。
网民对比赛关注度空前绝后,腾云甚至在开通了国际直播,让一些东南亚下象棋的国家也进来围观。
腾云体育的直播app在这两天下载量激增。
坐下来后,看见还是一片黑屏的直播间在线观众已经突破千万,点进微信跟树洞发消息:
【坐下来了,视角不错,可以看见梁确的人诶!】
【还有超大屏幕!】
【最佳观赛位!】
【[/图片]】
【不知道他到底会跟悟道下成什么样。】
【我都有点替你男神紧张。】
【万一真的被下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会不会道心破碎?】
树洞:
——【他会尽力。】
——【道心破碎不至于,始终谨记学无止境。】
紧接着,从来不看象棋的段悦可发来一张图片,也是直播间的截屏:
——【[/图片]】
——【够不够意思?特意陪你看直播。】
——【我倒要看看这个梁确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沈疑:
【:)】
“……”
看直播的观众可以听见隔壁演播室里男女主持的解说声,这会正在热闹的开场白和抽奖阶段。
比赛现场则鸦雀无声,梁确不出意外地推掉了赛前赛后的全部采访,这会穿着符合正式比赛着装要求的黑色正装,也没同台下一众大师特大说两句开场白客套,淡淡鞠了个躬,转身走向悟道所在的棋桌。
这比赛背后有一系列的商业属性,关系到悟道所属科技公司未来新一轮融资,光赞助商就拉了一堆,先前的宣传不可能少。
又恰好这两天没有明星劈腿出轨找小三,娱乐圈风平浪静,所以梁确和悟道的词条一路向上,畅通无阻,已经在热搜首位爆了。
油管上的观众在线人数突破六位数。估计是国外所有喜欢象棋的全摸着找来了。
赛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处在风暴中心的梁确神情平静,琥珀色的眼里无波无澜,与悟道的实体机械手臂轻轻碰了下拳。
悟道被做成了白色机器人的样子,脸部五官被电子屏幕上的“QAQ”表情取代。
坐在她旁边的鲍浩慨嘀咕:“下一半想观察对手表情,看见个QAQ蚌埠住了。”
沈疑:“……”
楚汉河界,九宫中线,两边红黑十六枚棋子码放整齐,人类先手拿红、慢棋、不限时间。
“……”沈疑从来没有亲眼看过梁确跟人下棋,此时有点感叹他不着痕迹的情绪控制。
被身边十几个机位围住拍摄、几千万人盯着一举一动,眼底仍然不见丝毫情感流露。
冷静得像一棵覆了霜的松树,推棋吃子、挥刃攻杀,所到之处,方圆数里冰封无声。
男人天生自带的极强距离感被放上棋盘,冷冰冰的一招一式莫名跟对面128核的电脑强软有种诡异的契合。
段悦可的微信发来:
——【看不懂。】
——【但我在直播间里抢了二十块红包。】
——【居然还有中超球票诶!】
——【好合算,你要不也抢抢看?】
沈疑:“……”
她没有回段悦可的微信,盯着前方大屏上投影出来的棋盘布局。
开局十几步还算常规,无非是红方当头炮黑方跳马、红方跳马黑方出车、红方出车黑方屈头屏头马这些,没有脱谱。
梁确落子的速度非常快,根本没有因为对手是悟道而每一步瞻前顾后。
不过,也可能是他的思考效率就那么高,这已经是瞻前顾后之后的结果了。
悟道当然也不用怎么思考。红方拉横车,黑方象三进五,红平车占肋黑车一进三。
目前为止,在场的大师级以上水平棋手也能跟上。最辛苦的应该是隔壁演播室的男女解说,一招还没说完又落下两三招,嘴皮子得冒火星。
又是几次来回之后,双方互吃一车,梁确难得停了停先前行云流水的走势,几分钟后,选择车六进二。
他的手异常好看。推棋时,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肌肉收缩,手背上的骨间肌腱自然凸/起,青筋攀缘。
皮肤透亮得似从出生起就没拿过除棋子以外的东西,连粉红的甲床都带着哑光般的奶油质地。
每隔一会,那只手就会在正对棋盘的直播机位里出现,4K的高清镜头照不出任何瑕疵。
沈疑想起来树洞给的任务,悄悄关掉手机的闪光灯,把屏幕亮度调到最暗,很没有素质地在下面偷拍梁确。
悟道用自己的机械手走了一步补士,梁确退炮。此时引得场下棋手侧目,瞪大眼睛关注棋盘上的变化。
“……”又过了几个回合,悟道走了一步对大师级以上来说不是很难的棋。考虑换子、挪位,都是可以的。几种常规选择后的局势都差不多。
可梁确却突然极大程度地放缓了走棋的速度。像一只高度警惕的猫,敏锐地听见几百米开外的风吹草动。
他低头盯住棋盘,过浓的睫毛遮挡掉所有心绪变化。
规则是不限时间,理论上只要体力足够,和悟道在这里坐到天亮都可以。
“……”
十几分钟后,红棋方才有动作,但走的是一步所有人意想不到的闲棋。
仅仅将过河的车往右调一格,另外的棋子竟然拱手让给对手。
旁观者的神情或惊讶或不解。沈疑手机后台挂着的直播间也是问号满天飞。
评论飞速向上刷动,根本看不清id。
悟道的棋下得很快。它不需要思考,从拿棋到摆棋只需要一秒钟。
慢慢的,梁确走一步棋开始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钟不等,远远被悟道落在后面。
与他人过于疏远的距离感让他整个人显得冷淡异常,而这冷淡投射到棋盘上,就成了极端的清醒与专注。
从开始到现在,一个多小时,他似乎连身体/姿/势都没变过一下。
直到两个半小时后,梁确又走出一步令在场所有人无法理解的棋。
像终于迟钝发觉颈椎压力有些过大,于是稍向后坐,长腿交叠,另一只手搭向椅背,放松状态下的手指指尖自然下垂。
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看不出紧张或者担忧自己会输。没扣扣子的西装下摆因这个动作微微敞开,侧腰处的白色衬衫露出些许。
私人订制的正装非常修身,严丝合缝地贴身勾勒出一段平常不易被人注意的腰线。
整件衬衫细节做工严谨,和正沉浸在棋局中的男人性格如出一辙。
“……”
又一个多小时后,沈疑的手机屏幕亮起,这次是另一边的温扬发来的:
——【你还能看得懂他们在下什么吗?】
沈疑摇头:
【cup早烧了。】
梁确和悟道都已经脱谱,双方走得天马行空。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说,下一步看五步,同时分出多种支线并行思考是基本功,但时至今日……那些第一次在现场观摩梁确下棋的年轻棋手才意识到,对他而言的“基本功”,可能要在他们的基础上乘以两倍或三倍。
温扬:
——【太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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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以前觉得梁特有一百分,是因为梁特只需要拿出一百分和别人下棋就够了,根本不用拿出全部实力。】
沈疑勾唇:
【这话和我前两天想的一样。】
温扬倒是从小就对梁确滤镜挺大的:
——【我旁边那几个特大人也看傻了[/偷笑]】
——【真的好激动,感觉自己好幸运,可以看见梁特现场下棋[/流泪]】
——【怎么办,我现在有一种梁特可以吊打ai的感觉。】
沈疑发了个表情包过去,抬眼。
人类赢下ai很早就是不可能的事了。梁确在知道对面是ai的情况下,再加上每一步不限时间,总共耗了五个多小时,到后半段时还是被悟道杀得惨不忍睹,节节败退。
——但是最终没有输。
“……”
作为一个专门针对象棋领域研发出来的人工智能,伴着所能走的最后一步棋子落下,与普通人梁确握手言和,双方和棋。
居然做到了和棋。
当红方落下最后一子,沈疑人是懵的,脑子里莫名想起沈哲良第一次“体罚”自己的场景——
当时自己学棋学得崩溃,对着梁确的棋谱骂了他几句泄愤。一向好脾气的沈哲良却第一次动怒,让自己抄写一下午的“尊师重道”。
象棋重师承,但也是形式主义的重灾区。沈哲良从来将其斥为糟粕,偏唯独不允许自己在背后说梁确的不是。
因为职业象棋是天才的游戏,而梁确是待在山顶、高出所有天才一大截的神。
天才可以随便骂,每年都有好几个横空出世。
神的话。
可能几百年出一个吧。
“……”
梁确对QAQ表情的悟道做完最后一个对战礼仪,又一次朝身边耐心观看的同行们鞠躬。
按照事先约定,棋局一结束,他这里的所有画面就要切断。机位全部关闭的同时,现场不少人一窝蜂地涌上去恭喜他。
“梁特这一局真的下得太好!”
“是啊,妙手频出,精彩!”
“不愧是梁特,前两年一直想着您回国再来下一局棋,今天可给我们饱眼福啦……”
“……”
这些人全是国内象棋领域的佼佼者,已经是绝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梁确被簇拥在中间,神色漠然,看不出一点和棋的喜悦,也没有跟任何人分享赛后心得的打算。
了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换作其他人,跟这么厉害的机器和棋,肯定第一反应就是和周围人一起欢呼,然后给关系最好最亲近的人打电话报喜,实在不行先发两条微信。
但梁确全程什么也不干,情感起伏比比下楼去买根葱还要平。
买葱还有概率和老板吵架呢。
喧闹间,沈疑还听见有个特大邀请他聚餐庆祝,立即被毫不留情地拒绝。
“……”不知为什么,她又想起来梁确那个“不爱和人一起吃饭”的习惯。
神。
跟他们这群凡夫俗子。
好像确实没什么话好说,也没那么多饭好一起吃,连分享自己比赛之后的心得想法,都不觉得他们可以听懂。
要是自己有这么牛逼,自己也不愿意老跟傻子讲话。
:)
……
沈疑独自缓了一会,才从梁确今天给自己带来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她给树洞发消息:
【[/图片]】
【[/图片]】
【[/图片]】
【我拍照水平不错吧!】
【对了,你看今天的比赛直播了吗?】
树洞看上去像是就在等她发消息,一秒回复:
——【开局没看。】
——【你全程在看吗?】
沈疑:
【当然。】
【亲眼见证历史。】
【象棋的神[/流泪]】
树洞似乎心情特别好:
——【辛苦你了。】
——【那告诉你个事。】
沈疑:
【什么???】
树洞:
——【其实我看出来了,中局之后他很多棋都是蒙的。】
沈疑:
【???】
【真的假的,你不是在酸吧?】
【纯靠棋感?】
树洞:
——【是的,凭感觉。】
——【只要第一眼觉得棋形不好,就不走那个下法。】
——【再下一次就下不出来了,这一局算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沈疑知道树洞不是那种酸溜溜的人,见他这么说,索性回:
【那看来你是把整盘棋都看懂了?】
【你知道梁确跟悟道中局连续走了好几个回合的闲棋是想干嘛吗?从那里起我就看不懂了。】
“……”
这一次,树洞的回复慢了一点,大概两分多钟才发来新消息。
沈疑正跟温扬一起往赛场外走,察觉到手机震动,拿出来一看。
发现他发的是:
——【不如你自己去问问梁确。】
19. 第 19 章
沈疑差点以为自己看差行了:
【你认真的吗?】
【梁确一看就不爱跟傻子玩。】
【我前两天还得罪他了。】
【我那天直播,本来想解释一下:我没有故意蛐蛐他,纯粹是记者乱写。结果他抢在我解释之前就把报道撤了!他肯定以为这话就是我说的!!![/流泪]】
【他现在肯定在心里翻我白眼,觉得我是个跳梁小丑呜呜呜[/流泪]】
【这会又要主动送死了是吧[/闭目]】
树洞:
——【不要那么说自己。】
——【他哪有那么小气。】
沈疑:
【对不起,又不小心内涵到你男神了。】
树洞:
——【……】
过了一会,他又慢条斯理地发来:
——【还有。】
——【撤报道的是我,不是他呢。】
“……”
沈疑此时一心二用,在和温扬等人聊天。瞄了一眼屏幕,手一滑,手机“啪叽”一声掉在地上。
啊???
她只知道,人家腾云体育家大业大,如果只是自己这种无名小卒去给他们写邮件举报记者传播不实信息,最起码也要等一个月才能回复。
更别说对方大概率毫不care自己。自己只有被网友网暴的份。
树洞这才花了几天?
或者……
几个小时?
她试探着问:
【真的?】
比起这个,她更没想到的是……
树洞居然会那么关注自己。连网上的新闻都有注意。
这种无时无刻被人在意的感觉,有些叫人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沈疑清清嗓子,感觉自己耳朵嗡嗡的,像有小礼花在旁边不断爆炸。
树洞:
——【当然。】
“……”
沈疑稍怔。
这年头网友嘴都毒。要是没有他及时帮忙,自己还不知道要被骂成什么样。
没准祖宗十八代都要被拖出来鞭尸。
保不齐还会遇到极端人士线下开盒。
……这是自己完全处理不来的情况。
感激和劫后余生的喜悦一齐涌上心头,暖意泛滥。沈疑对着树洞那光秃秃的默认头像看了又看,嘴角不受控地上扬:
【太感谢你了[/流泪]】
【我愿意为你当牛做马!!![/流泪]】
【我好感动……[/流泪]】
树洞:
——【不用当牛做马。】
——【以后直播的时候少加点陌生人微信就行。】
沈疑:“?”
啊嘞。
怎么不让自己加陌生人微信?
:)
树洞这是……
吃醋啦?
当然,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他的本意就是想提醒自己注意一下网络安全。
毕竟这年头网络诈骗层出不穷,还是少和来历不明的直播间水友接触为好。
她火速回复:
【好的大王!收到大王!!!】
几分钟后。沈疑挠挠脑袋,又发:
【不过,如果报道是你撤的话,那以梁确那个山顶洞人的网络信息接受效率,他是不是压根就没发现这件事啊?】
【哈哈哈哈哈哈,那看来我还没有那么得罪他!】
树洞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幻想:
——【想太多。】
——【他肯定发现了。】
沈疑:“?”
她着急起来,打字的手指差点冒出火星子:
【那我该怎么办?】
【QAQ】
奇怪的是,她越是急,对面的男人反而越发不紧不慢。
隔着一条虚拟的网线,将她胃口钓足。
两分钟后,方回:
——【那你只能挽回一下你在他心里的形象了。】
沈疑:“??”
沈疑:
【怎么挽回?教教我啊![/大哭]】
【树洞你对我最好了对不对?你肯定会教我的,呜呜呜~】
等以后有机会聚餐了敬个酒,赔个不是?
但是梁确压根就不会出席这种场合。就是想捏着鼻子认错也没机会。
这简直,太麻烦了吧!
哀嚎间,被她视为救命稻草的树洞大发慈悲,连发两条信息过来:
——【你这么聪明……】
——【该怎么做,还用我教?】
沈疑:“???”
*
梁确在卫生间里洗完手,看见手机里的飞天大蟑螂不断发来各种抱头鼠窜的爆炸表情包,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
出去的时候,手机又震动了下。他迅速解锁屏幕,结果发现是哥哥梁峋:
——【兄弟你可以啊,闷声干大事。】
——【这智商有望在一百年之内超过我。】
——【话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第一时间跟你最重要的哥哥汇报一下?等你老半天了也没见信。】
——【还是刚才在跟其他重要的人汇报?】
——【如果是这样,哥哥我会很欣慰的[/玫瑰]】
梁确:
——【。】
随后,重新把手机放回口袋,不再理会对方的种种骚扰。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打算带莫妮卡出去走走,顺便在外面吃个饭。
*
段悦可晚上没事,又跑来找沈疑玩。
两人在附近吃了份拉面,然后她拉着沈疑说要在夜里的步行街上逛一会。
话题不知不觉就扯到梁确的身上:“我虽然没怎么看懂,但他居然没有输,能和棋诶!岂不是他的脑子能媲美电脑?”
“……”沈疑啊了声:“倒也不至于这么夸张。不过我同意他非常厉害。”
段悦可自顾自的:“你说他有这智商,去读个理工科的专业,早就年薪百万了。也别说理工科,随便学个习都比下象棋赚得多。这么想想,他还挺亏的。”
恰好起风,沈疑打了个哆嗦,立起大衣领口:“他家里也不差那一两百万。估计觉得有没有他赚钱都无所谓。”
“真好啊……”段悦可哼哼着:“世界上的有钱人多我一个又怎样?”
这条步行街在酒店附近,现在过了晚饭后,人还挺多的。
她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诶,所以梁确算个标准富二代?像这种不抽烟,不喝酒,不轰趴,也不买豪车名表,就天天宅在家里下象棋的富二代真少见。”她没忍住笑:“这么有钱还能过得这么无聊,我也是没想到。”
沈疑:“……”
经段悦可一说,沈疑也发觉,其实梁确人没什么大毛病。
之所以脾气怪,性格冷漠,可能是因为不怎么和社会接触,一天到晚光对着棋盘了。
至少,在自己遇到困难时,只要能帮他都愿意帮忙。脸上表现得怎么样暂且不管。
反倒是自己有点白眼狼,天天在背后蛐蛐他。
“……”
两人买了杯奶茶,坐在店里休息一会。沈疑看见温扬发了一条朋友圈:
——【梁特太帅了!简直是我梦想中的样子[流泪]对弈时丝毫不露情绪,宠辱不惊,运筹帷幄,有幸现场感受到一代大师风范![/流泪][/流泪][/流泪]】
配图是梁确与悟道走的最后一步和棋。
棋盘上的残局很简单,任谁也看不出先前经过了五个多小时的惨烈鏖战。
但硬要说的夸张一些,这张图片可能捍卫了国内许多棋迷与棋手对象棋的信仰。
今后无数次再看见这张图片,亲历者始终能回忆起当时在台下看见红方落下最后一子的热血沸腾。
沈疑盯着那张图看了一会,脑中不自觉浮现起梁确云淡风轻执棋的模样。
弯弯嘴角,还是忍着心虚,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然后截屏发给树洞。
“哦,有件事忘跟你说了,”
段悦可喝了两口奶茶,给她微信上发来一张截屏:“我看直播的时候还抢了两张球票,你不是一直看中超的吗?但我忘了你支持的是哪个申城队了,这个好像是……额,申城泽风?主场球迷票,周末对申城蓝世。”
这就是沈疑支持的那队。
申城有两支中超球队,一支叫申城泽风,另一个支叫申城蓝世。
足球圈里有句话,“同城即死敌”,随着赛季进入尾声,泽风和蓝世都有冲击冠军的可能,这场周末德比可想而知火药味有多重。
沈疑挺想去现场看这场,但没抢到票,见段悦可有,当仁不让地接受:“那谢谢你了,我一会去拿我的身份证号兑换。”
“我去,”段悦可翻了个白眼:“本来我是想拿票去撩足球队那个学弟的,你还真不客气。”
“你也可以陪我去啊,反正有两张。”沈疑重新回到和树洞的聊天界面,想看看他有没有回复。
“神经病吧大姐,谁要陪你去这种吵死人的地方。”段悦可举起手机自拍:“浪费荷尔蒙。”
沈疑:“……”
树洞见有人吹梁确彩虹屁,底下还一溜人点赞,疑似心情非常愉悦,回了一个笑脸:
——【^_^】
沈疑跟他的聊天也挺跳跃的,这会和段悦可聊到球赛,也问树洞:
【诶,你平时看足球吗?】
树洞:
——【没关注过。】
——【连足球比赛一队几个人也搞不清楚。】
——【你看?】
沈疑:
【嗯,我都看十几年了。】
【这礼拜中超有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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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德比,我朋友看梁确直播的时候顺带抢到两张球票。】
【我打算周末去看[/欢呼]】
树洞:
——【看得开心。】
——【希望你支持的队伍能赢。】
“两张票……”段悦可自拍完毕,开始P图:“你打算跟谁一起?那个小树洞来不来?”
“不来。”沈疑关掉手机,专心喝奶茶:“他对足球不感兴趣。”
“我去,”她手一抖,差点把眼睛P歪了:“陪女孩子干点不感兴趣的事怎么了?这么好的面基机会都不来?这男人不行,分!”
沈疑:“……”
等段悦可发完朋友圈,两人起身从店里离开。沈疑发现自己的消息提醒又在响。
树洞:
——【两张球票的话,你跟谁一起去?】
沈疑眨眨眼睛,如实告知:
【不知道,可能自己去。】
树洞:
——【这样啊。】
“……”
按接下来的发展,应该是树洞顺势提出要不要趁着看球过来见一面。
沈疑耐着性子等了半天,对方居然毫无反应。
聊天记录就停在了这里。
“……”
段悦可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判树洞死刑了:
“不是,这男的有病吧!这样啊这样啊,哪样啊?脑子长屁/股上的,话说到一半便秘。”
沈疑想让她别这么说。树洞对自己还是挺好的。连嘉年华都能送,多半是那天真的有事情,去不了。
这会段悦可要去地铁站,沈疑要回酒店,两人就往一个双方都顺路的小公园走。
她这一声尖叫异常响亮,惹来跳广场舞的大妈齐齐转头。
这一片有点黑,路灯坏了,离她们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了个人,正在低头看手机。
闻言,他跟着抬头,好奇地看向声音源头。
男人另一只手里拿着个星爸爸的宠物奶油杯。他脚边,一只圆滚滚的萨摩耶正舔奶油舔得飞起。
“……”段悦可:“他长得好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沈疑很冷静:“两个小时前,腾云体育的直播间里。”
段悦可:“……”
还蛮巧的。
梁确正好在这遛狗。
“那我先走了,”旁边就是地铁站,段悦可拍拍沈疑:“你自己在这跟他客套吧,我说不来客套话。”
沈疑:“……”
她从另一条分支离开。
沈疑深呼吸一口,上前主动问好:
“好巧啊梁特,你在这遛狗哇!”
这会梁确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把空了的爪布奇诺扔进垃圾桶。腕上套着莫妮卡的牵引绳。
因为没有路灯,他在阴影里,像罩着层朦胧的蒙版。
月色垂在其眼角眉梢,男人身上的深色调气质更重了些。挺阔的衬衫版型线条生冷。
闻言,梁确“嗯”了声,算是对她回应。
“……”沈疑眼珠子转转:“谢谢您在酒店的帮忙,因为楼下已经有空房间了,我觉得一直住在46楼麻烦您不太好,就自己搬下去了。之前想着和您打声招呼,但一直没能遇到。”
梁确:“好。”
“……”她开始觉得艰难:“那我回酒店了?梁特也要回酒店吗?”
梁确:“嗯。”
“……”有时候他跟悟道的区别也不是很大,超绝人机风。
梁确不愿意理她,情愿低头玩手机。沈疑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于是,两人一狗并排往酒店走去,长久无言。
一路上,沈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每次当莫妮卡想张大嘴到处乱咬时,梁确就会把它用力往回一拉,免得它吃到什么打药的东西。
怪魔性的。
……
进大堂时,手机震动。树洞发来新消息:
——【你自己一个人去看球会不会很没意思?】
——【还是找人一起去比较好。】
——【我刚才查了一下,这场球票很难买,现在票价被炒得很高。拿来送礼做人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疑:“……”
啊这。
这票是全场最佳观战席,又是德比战,的确很适合送出去。
但是……
自己需要做谁的人情呢?
首先,送球票必须得送对方家乡球队的球票。光是这一个要求,送人范围就减少了百分之九十。
疑惑之余,随手往上划了划聊天记录,屏幕却好死不死地卡在树洞先前的那几句看上去热心,又有点隔岸观火的话上:
——【那你只能挽回一下你在他心里的形象了。】
——【你这么聪明……】
——【该怎么做,还用我教?】
沈疑:)
邪了门了。
20. 第 20 章
沈疑发问:
【你觉得送谁合适?送梁确?】
【我身边的领导只有他一个是申城人。外地人是肯定不爱看申城队的。】
这会树洞倒回复得很快,像生怕她下线:
——【可以试试。】
沈疑:“……”
真的假的。
沈疑:
【他不是很讨厌送礼吗?】
【我朋友之前说他特别厌恶人情往来。你这不把我往火坑里推?】
树洞的回答很简短,但莫名有种笃定感,瞧着让人安心:
——【分人。】
“……”
:)
就是梁确会区别对待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呗。
自己先前得罪他这么多次,用脚指头想也不可能属于前者。
呵呵。
树洞:
——【你先试试吧,无非就是多说两句话。】
沈疑:“……”
当然,如果要送人,那就得两张球票打包送,让对方和朋友一起去看。
刚好梁确还有个女朋友,送两张票正好。
沈疑:
【那我逝逝。】
【他要是骂我,我今晚就吊死在他房间门口。】
【不过,话说在前面,我觉得他绝对不可能接受。】
平心而论,梁确帮过自己很多。把球票让给他真不是什么问题。
自己又不是不能看电视直播。
——只要梁确、或者他女朋友愿意去。
不过,如果他们不去的话,自己就正好笑纳两张球票。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最重要一点——那篇逆天报道已经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缘,用树洞的话说,梁确看自己不爽想封杀自己简直太有可能了。
所以,她现在急需要一个台阶跟他迅速示好,让他单方的“冰释前嫌”。
眼下已经无路可走了。
呜呜。
“……”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绝望的沈疑决定听从树洞的建议,死马当活马医,鼓起勇气问:“梁特,您平时看不看中超呀?”
“……”闻言,梁确抬头,把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眉头微蹙:“足球?”
这神情似乎还有点被打扰的不悦。
“对的。”沈疑冷汗直冒,帮他按好电梯,壮着胆子继续问:“您喜欢吗?”
电梯门关闭。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外加一只张大嘴喘气的莫妮卡。
他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没看过。”
“……”行吧。
梁确看上去也不像是会看足球的人:无论发生什么,情绪都如一潭死水。
看球的人的确不一定都非常外向,但肯定不至于像他这样过于安静,连最基本的分享欲也没有。
沈疑怀疑他从小到大都没体验过类似“激动”的情绪。也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看个球能兴奋得又唱又跳。
正准备遗憾离场,他忽拉了拉莫妮卡的绳子,阻止它趴在地上弄脏肚毛,随后,看着电梯面板,慢悠悠说:
“但我有个朋友比较喜欢足球,最近想了解一下。”
沈疑:“?”
哦?看来有戏。
她老老实实跟他说明情况:“是这样,我朋友送了我两张申城泽风的球票。我看梁特您也是申城人,想着不知道您看不看球。如果看的话我把票给你,您跟您朋友一起去?”
梁确:“我朋友不在这里。”
沈疑:“??”
她没搞懂他的意思:“……那您是去吗?”
梁确:“可以。”
沈疑:“???”
不是你朋友不在这里吗?
大概是她疑惑的神情过于明显了,梁确不得不又扯了下莫妮卡的绳子,无波无澜补充道:
“我看不懂,需要有个人陪着。如果你那天没事的话,就一起去。”
那姿态有点像点随从出街。
“……”
哦。
沈疑这回听明白了。
就是梁确想要一个一对一的足球解说员。
刚好自己手上有两张票,他就把这个解说比赛的光荣任务交给自己了。
到时候两人一起进去。他负责看,自己就负责在旁边跟他解释各种规则和战术。
问题不大。
毕竟他愿意台风天顺路把自己从C区带回来,自己去看个球赛顺带充当解说也是可以的。
不过,沈疑没想到梁确居然会愿意为某个朋友去这种他一看就不喜欢的地方。
哪怕是自己,都懒得在休息天陪段悦可看演唱会。
这人对朋友还怪好的呢。
“那可以呀。”她打开手机备忘录:“梁特您告诉我下身份证号呗,我一会去兑票。”
“……”
电梯到了沈疑的楼层。两人一狗只好先出电梯。
走廊里光线昏暗,梁确棱角分明的脸半伏在阴影中,慢悠悠报着自己的号码。
“好的,我记住啦。”
沈疑最后校对了一遍,又重新帮他按上已经下行的电梯,活力满满:“梁特拜拜!”
对方淡淡嗯了声,看上去兴意阑珊。
……
她转头就给树洞发微信报告:
【我再次拥有了拍你男神马屁的机会[/玫瑰]】
【太太太太神奇了,他居然真的答应了!你太了解他了吧!!!】
【当然,今晚先拍你马屁。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玫瑰]】
听到这个消息,树洞依旧波澜不惊。
仿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那随时奉陪。】
“……”
沈疑在心里笑开了花,嘴角扬起。
她的房间离电梯口有段距离,要经过好几个房间。
因为视线全在手机上,顺着肌肉记忆往左边转弯时,没注意少走了几步路,眼看要一头撞在墙壁上——
额头首先撞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沈疑:“?”
“……”
暗淡的灯芒将一道高大的身影朦胧遥映在墙上。眼前是男人白皙有力的手掌。
清冷的香气袭过后颈,脸颊蹭上柔软的大衣布料——
原来梁确就在自己身边。在自己即将撞墙时,反应迅速地伸出手,替自己挡了一下。
他对高度的把握非常精准,她这一脑袋好死不死,刚好撞在他掌心。
免去一场血光之灾。
沈疑:“……”
梁确皱起眉头,跟教训小朋友似的:“看路。在看什么?”
沈疑:)
她第一反应便是熄灭手机屏幕,以防被他看见聊天记录。
再随口打着哈哈:“没、没什么。不小心看岔了。”
“……”正好电梯又一次到了,身后传来“叮”的开门声。
闻言,他没再理她,估计是对她的弱智行为无语。牵着莫妮卡,一人一狗扬长而去。
沈疑:“……”
*
回到房间,沈疑急忙继续和树洞报告:
【刚才差点一头撞死在墙上。梁确问我走路不看路,在看什么东西。】
【才不告诉他在看什么呢[/撇嘴]】
树洞隔了两分钟左右,回复:
——【呵呵。】
沈疑:“?”
“……”她盯着他发来的“呵呵”二字,看了又看。
怎么感觉有点意味深长?
但沈疑没有多心,而是在纠结另一件事,自顾自说:
【不过,好奇怪,我之前明明看见他是等在电梯口的。】
【怎么一会会他就跟着我到拐弯口了?】
【他是不是在跟着我?】
树洞的回应相当理所当然:
——【你走路时连路都不看。】
——【不跟着你怎么行?】
沈疑:“……”
按树洞的意思,梁确是因为提前发觉自己看手机看上头了,担心自己会摔着磕着,所以默默多跟了几步路。
从他反应那么快地伸出手、为自己挡住墙角的坚硬处,也能看出来:他一早就在关注自己了。
不过……
沈疑:
【他才没这么好心。】
【我怀疑他有话想跟我说。可能是想骂我,但看我撞墙了就没好意思说,你觉得呢?】
树洞:
——【……】
——【呵呵。】
心比天大的沈疑决定放过这个话题:
【好啦,那么美丽的晚上,咱们别说梁确破坏气氛了。】
【你怎么今天又阴阳怪气的,谁你惹你不爽了?】
【让我来让你happyhappy!】
树洞的话略有生硬:
——【想做什么?】
“……”沈疑想了想,说:
【给你唱个歌嘛。】
树洞输入了半天,最后发来一个:
——【嗯。】
有种静静地看她能整出什么活的架势。
“……”
沈疑赶紧去网上找了“可以唱给有好感男生听的歌单”。
其中一张图里的六首歌她发现自己都会唱,就把它保存下来,转发给树洞:
【我摇个骰子,摇到哪首唱哪首。这上面的歌我都会。】
说着,又发了一个骰子的表情包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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骰子刚好摇到“5”。
她看了眼第五首歌的歌名。
“……”
下一刻,就发觉事情不太对劲。
额……
自己刚才怎么没有发现,在一堆氛围感强烈的暧昧情歌里,夹杂着一首简单粗暴的《老公天下第一》?!!
沈疑:“???”
啊???
表情包已经发了出去,那边的树洞也看见了结果,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但一直没有回复。
沈疑:“……”
她想结束聊天跑路了。
这首歌的歌词简单粗暴,但非常羞耻。
反正每一句歌词都是以“老公”两个字开头,配上甜甜的少女音,在前几年非常火爆。
但是……
以他们俩现在的关系,唱这个歌,是不是有点……
有点……
过于暧昧了?
其实沈疑心里对这首歌没什么抵触情绪。但她比较担心对面的看法……
树洞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刻意很油腻啊!故意借唱歌的由头占他便宜。
但是自己真的没有看见夹在一堆歌名里的这首歌啊!!!
她想再换一首歌,又觉得既然对面已经看到了,那张歌单的图也是自己挑的,现在临时不承认,给他印象会不会不太好?
左思右想之后,沈疑试探:
【换一首,摇错了,嘿嘿。】
树洞秒回:
——【?】
——【不是说这些歌你都会吗?】
“……”试探失败。
沈疑硬起头皮:
【我……就这首不会。】
【看错了[/流泪]】
【真的没注意。我怕我乱唱不该唱的冒犯你[/流泪]】
树洞:
——【好。】
见状,她松了口气:还好他拒绝了,自己可以不用网络社死了。
然而,同时,心里还有点隐隐约约的失望。
……树洞果然觉得这首歌很冒犯。
沈疑其实能理解。如果性别互换一下,自己也会觉得对方很没有边界感。
这是不是说明……树洞他也没有特别地……喜欢自己……
好吧,其实也挺正常的。
毕竟树洞那么有钱,棋下得也好——可见脑子也非常聪明。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么可能光靠网络聊天就喜欢上自己。
自己又不是志玲姐姐。
:(
沈疑揉了揉眼睛。
她跟树洞之间只有单方面的一丁点暧昧罢了,可不能自以为是,一不小心陷进去。
得先把他当普通朋友那样相处,放平心态。
“……”
几秒钟后,手机再次震动。
树洞:
——【那就慢慢学。】
——【我等你学会。】
沈疑:“?!!”
*
周末晚上,申城体育场人山人海。
这算是本赛季中超的夺冠之战,恰逢德比,人流量多到超乎想象。私家车大排长龙。
路上,沈疑发现自己最喜欢的电影电锯惊魂已经上映二十周年了,抽空编辑了条与之有关的朋友圈。
随后,视线不小心落到和树洞的聊天页面——
自己和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长达一分钟的超长语音。
里面唱的是……
咳咳。
对方还夸她唱得很好听,会好好保存下来的。
说是夸奖……似乎像是某种默许……
默许自己……对他的称呼更进一步?
哎呀,越想越上头。
沈疑从后视镜里察觉自己脸红了,急忙竖起衣领,捂了下脸。
顺便给树洞发了好几个线条小狗的表情包骚扰。
“……”
也不知道树洞现在在干嘛。
要是能和树洞一起来看球就好了。
沈疑略有惆怅。
跟树洞在一起,肯定比跟梁确出来有意思多了。
从酒店到体育馆,这人一路上就没主动说过一句话,不知道还以为旁边坐了台超级制冷机。
……还是树洞好。
温柔又体贴,即使只是日常聊天,也从不让自己的话掉在地上。
思绪一阵发散,心脏跟着噗通乱跳,没个章法。
刚好两人在路口吃到红灯,边上的梁确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灯光将他深邃的眉眼衬得格外冷淡。
“……”
片刻之后。
坐在驾驶位的男人忽然勾唇,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玩味的闷笑。
意义不明。
21. 第 21 章
沈疑:“?”
你笑什么?手机里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
不过,这么看上去,梁确今天的心情似乎也不错。
那长期萦绕周身的极低气压,随着轻笑,稍稍收敛些许。
估计是在跟女朋友聊天。
几分钟后,汽车停下。
整条宽阔的马路两边挤满穿红色或蓝色球衣的球迷,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梁确没见过这架势,甚至没有立刻下车,皱眉:“这么多人?”
“嗯哼。”
德比战就是这样,沈疑早习以为常:“这场看样子起码要放四万观众入场。每年两次德比,申城公安局局长都要亲自到场盯着。”
“为什么?”
“打人呗。球迷经常互殴打群架。”她如数家珍:“球场门口打一波,地铁里打几波,再上几天新闻双方网络上互喷垃圾话,每年都这流程。”
梁确:“……”
“对了,你渴不渴?一会进去想喝橙汁还是矿泉水?”沈疑打开车门下车:“我帮您买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她刚才的话,梁确顿了顿,表示:“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沈疑说了声好的,转头憋笑给树洞发消息:
【我跟梁确到体育场了。】
【怎么感觉他有点害怕,胆子好小。】
【买水都要和我一起去。】
【哈哈哈哈哈哈我好想笑,差点在他面前笑出来。】
【不过我发誓会保护他的!看在你的份上,有人敢碰你男神一片衣服我就把他头拧下来[/菜刀]】
树洞:
——【……】
——【有没有可能,他是又怕你走路不小心。】
——【你连走平地都会撞墙。】
沈疑:
【哈哈哈,绝无此种可能。】
树洞:
——【…………】
“……”
过马路时,一辆摩托车忽然从角落里窜出来,马力拉满。
巨大的噪音把沈疑吓得一激灵:“我去,这年头申城还有鬼火少年,吓死了。”
梁确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哦”了一声。
几秒之后。
再慢条斯理地补上一句:
“还以为你胆子很大。”
沈疑:“??”
怎么突然说起胆子的大小来了?
她差点以为梁确能透过熄灭的手机屏幕,看见自己和树洞的聊天记录。
顿时有些没来由的心虚。
沈疑缓了缓神,一本正经:“其实比起自己,我更担心梁特您受到惊吓。”
梁确:“……”
*
检票进场的沿路是球迷商店。从前沈疑从不进去,因为各版本的球衣家里都有。
但今晚排队入场的人特别多,队伍一时见不到头,她实在等得无聊,就溜出队伍,进去转了转。
买了一条最新款的应援围巾。手感细腻,红黑撞色,上面写着英文单词“Champion”,设计感十足。
沈疑正要出去,抬眼看见在一群群嬉笑人群里独自安静排队的梁确。
犹豫片刻。
她觉得来都来了,不能让他白来,就转身回去,买了第二条。
……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也给你买了一条。”从球迷商店出来,沈疑把其中一条围巾递给他:“第一次看球赛,当个纪念呗。这是刚刚上市的最新款,你朋友估计还没买到。”
他们排的是散客通道,周围到处是谈笑声。
人多、且氛围轻松,沈疑被这愉快的气氛带着,不自觉就忘记给他加尊称。
“……”梁确有些迟疑地接过,学着她的样子,把围巾围在脖子上。
她方才反应过来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往身上戴应援物,自己多少有点强人所难:
“不过你要是不喜欢,拿下来也行,”
梁确看了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停顿须臾:“不用。”
两秒之后,再补了一个:“谢谢。”
沈疑:“……”
超绝延迟感。
“……”
申城体育场是专业的足球场,四周没有跑道阻隔,第一排下面就是教练席,离球场也才几十米。
段悦可抽到的位置在A区第一排,中线偏左。两人刷了身份证入场,先去看台下的餐饮区买饮料。
离比赛开始还有十五分钟,看台的进口处人满为患,后上来的人不断往前挤,和前面人身体贴身体。
沈疑正张望带着梁确往哪边挤更快,转头一看,他不知何时从自己身边落到了身后。
她以为是梁确对这种场合不习惯,觉得默默跟在一个人身后要比并排走更有安全感,就顺口提醒:
“你要跟紧我哦,不要走丢了。”
梁确:“……”
她专找人少的地方走,又因为身后是梁确,不是其他不相关的陌生人,所以一路没受什么挤,很轻松地找到位置坐下。
位置刚好在A区看台最里面,周围不会有人进出。
她先拍了几张绿茵场的照片,然后给梁确从最简单的边线底线、禁区中圈这些场地规则讲起。
“所以,如果在禁区犯规的话,裁判会判点球。呐,那个就是点球点……”
她本以为喜欢安静独处的梁确不会对足球比赛有太大兴趣,谁知他听得相当认真,坐下后一次手机也没有看,一直在听自己说话,时不时点一下头,表示这部分听懂了。
球场很吵,讲话需要贴着耳朵。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越靠越近。
梁确人比她高,这会稍躬着腰,手肘撑在膝上,斜身向沈疑一边。
他大部分时间垂眸看地,或者听沈疑的指示看一眼绿茵场上对应的位置。
带弧度的长发遮住他上半部分的侧脸,鼻梁和下颌的线条格外利落紧致。
“……”
“这橙汁还挺好喝的,你觉得呢?”沈疑咬了口吸管,忽毫无征兆地转头,猝不及防撞进梁确正好看向自己的目光里。
琥珀色的眼里有很暗的花纹,以及自己的倒影。
然后,在对视的瞬间,她觉得他的瞳孔连着瞳孔里自己图像都变得大了一点。
“……”
下一秒,梁确的睫毛迅速压下,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
仿佛刚才的变化只是沈疑的错觉。
“……”
基本规则讲得差不多了,离开场还有几分钟,她稍稍避开梁确,跟树洞说: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梁确好像没有双下巴,低头的时候也没有。】
树洞莫名有种小戏谑:
——【观察得这么仔细?】
沈疑:
【那当然,我一直看着他呢。】
发完这句话,她忽然听见边上的梁确轻嗤一声。
球场很吵,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余光观察梁确,他正默默盯住场上的中线,一言不发,似乎唇角微扬。
沈疑怀疑他刚才应该是看见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但不打算和自己分享。
“……”
算了,不分享就不分享。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性格跟树洞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大咧咧地翘起二郎腿,人向后靠,在手机里查找双方球队首发名单。
隔壁看台的球迷会成员开始整齐划一地喊一些带客队队名的国粹施压。
段悦可的语音消息发来。
本身看台就够吵了,她实在懒得转文字,直接点开就听:
——【“你到了没有啊?拍张照片我看看呗。这可是本来我和小学弟要去的地方!”】
听到这话,沈疑突然意识到,自己看球多年,还是第一次坐到视角那么完美的座位,不拍照留念岂不可惜?
她也给她发语音:
【ok,马上就拍。】
发完她才觉得不对。
此时身后的二十来排都坐满了人,自己突然起身,举着手机跟身后的球场自拍……有点傻。
如果让同伴帮忙的话……
同伴……
边上的梁确看上去非常冷淡,侧脸写满了生人勿扰四个大字,唇线绷得很直。
“……”沈疑吸了吸鼻子,觉得为了自己的人生安全,还是选择傻一点的自拍比较好。
梁确看上去就不像是乐意帮人拍照的主。
调好前置的滤镜参数,起身的时候,梁确的目光才从中线附近收回。
——定定落在她的身上。
她听见耳边响起一声很轻的——
“我来帮你拍。”
“……”
沈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倒是先一步递了过去。
“你那个……”考虑到想发朋友圈,把手机递给他之后,她又跑过来跟他解释:
“拍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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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手机镜头跟我胸高度齐平,然后往你这边回扣十五度,但是手机底端要垂直于地面。屏幕里的九宫格看见没有?我的头顶到照片三分之二的位置,脸要在中间这一格,脚跟要对齐最底下那条线,这样显得腿长。你可以在这里调倍数,最好调两倍以上,记住了吗?”
梁确:“?”
“……”直到这一串拍照术语开火车似的说完,沈疑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跟谁提要求。
其实。
梁确他愿意。
主动帮自己拍照片。
已经很好了。
“其实也不用……”沈疑脸有点僵:“梁特您就,就随便拍,看手感就行,我也……也可以帮你拍两张?”
梁确陷入沉默,没理她。两秒之后,很屈尊纡贵地点了下头:“记住了。”
沈疑:“……”
她站到看台的围栏边,故作镇定摆了几个pose。梁确拿起她的手机,按了几下,然后说拍好了。
“……”
说实在的,沈疑对出不出片实在没有要求。
而且梁确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帮人拍照,通常拍照新手,尤其是男人,拍出来的人都很惨烈。
——或者叫事故。
她在脑子里快速打了个草稿。
无论梁确把自己拍得多丑,自己都要面不改色地跟他吹彩虹屁,夸赞他的拍照技术天上地下举世无双。
“你看看,不喜欢的话我再试。”梁确把手机还给她。
沈疑和段悦可拍照拍习惯了,从来都是拍完后两个人头碰头地看照片,然后讨论哪里拍得不好,又或者哪里的pose需要修改。
此时,梁确熟悉的递手机动作,让她下意识把他当成了段悦可——
也就没有接手机,而是主动贴凑到梁确身边,想用双指轻拨放大图片。
她今天没有化妆,素面朝天,但唇红齿白,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
头发浓密而柔顺,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人心里轻而易举刮起涟漪。
脸颊的皮肤薄而透亮,上面覆着水蜜桃一样的淡粉。
随着抬手的动作,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散发出来,似无孔不入。
梁确微怔,随即把手机还给她,退到看台靠内的墙边。
沈疑:“?”
她没搞懂梁确突然间避让是想干嘛。
在沈疑看来,他眉头微蹙,眼里凉薄,脸上还有隐隐的不耐,就像是——
“我能帮你拍照已经很好了,你居然还有脸试图对我提那么多要求?你再不喜欢一个给我试试。”
“……”
她不敢多说话,接过手机,深呼吸一口,跟开双色球号码似的,看向照片——
照片里的女生五官明艳、皮肤白皙,在宽阔的绿茵场笑得非常甜美。
身材也是极为高挑。
微微侧着身子,一手拿着饮料,另一手假装在撩及胸的长发,整个动作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夸奖的话在喉咙里千回百转,她大道至简,顶着梁确的冷脸,迎难而上、没心没肺地感叹:“你把我拍得太好看了吧!”
她赶紧先把图片收藏,免得之后被自己脑子不清醒误删。
梁确则简单说了个“嗯”,重新坐了回去。
也没跟她有其他交流。
好像在说“算你识相”。
沈疑边上坐着一对情侣。
在目睹完两人的拍照全程后,女生嗔怪地掐了男生一把:“你看看人家男朋友!再看看你,每次给我拍的那个死样!”
沈疑:“……”
这是我领导。
刚才的事情,实际上跟“领导夹菜我转桌”没什么区别。
:)
她心虚地把视线从那对情侣身上移开。
“……”
却不料,和另一边男人琥珀色的凉薄目光在空中有了一瞬的交汇。
——原来梁确先前也在看那对情侣聊天。
球场吵归吵,附近人说话还是能听见一些的。
在梁确的位置,想要听到女生那番“别人家男朋友”的言论,不算困难。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发冰冷。
沈疑:“……”
哦,这是觉得自己有损他在外名声了。
行吧,那只能自己去跟小姐姐解释一下了。
:)
正准备起身,边上人忽移开了目光,转而叫了她名字:
“沈疑。”
22. 第 22 章
沈疑的动作被他打断,不知道他有什么吩咐:“怎么了?”
“几点开始?”
很奇怪,这不像是他愿意开口问出来的问题。
她老老实实回答:“七点半。”
“哦。”
沈疑重新坐好,再偷偷观察起梁确。
对方的表情和往常变化不大,因为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
她尝试没话找话:“梁特那么有拍照天赋,应该不用担心跟女朋友吵架,哈哈。”
这话多少受了点隔壁情侣的影响。
梁确不接茬:“没女朋友。”
沈疑大惊:难道才短短几天就变成了前女友?
正准备和树洞报告这个惊天秘闻,梁确注意到她拿手机的动作,忽叫住她:“沈疑。”
“啊?”
她一惊,立马把手机塞进口袋:“怎么了?”
梁确定定看着她,像是知道她接下来想干什么似的。神情冷漠而寡淡,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不要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沈疑:“???”
王德发。
你怎么知道我在胡思乱想?
她眨眨眼睛,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
球场亮白的射灯在梁确眸中折射出纵横经纬的光线,看久了会叫人瞳孔泛起酸意。
下一刻,他就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拒绝再跟她对视。
莫名有种喵星人看铲屎官的冷漠。
“……”沈疑只能胡乱嗯嗯了几声。趁梁确不注意,贼心不死,再度拿出手机报告树洞:
【梁确酒店里那个九十九朵红玫瑰加项链好像已经变成前女友了。】
【我咧个分手大师啊。】
【不过他好坚强,明明才分手不久,完全看不出来难过。】
【我还一直不停得罪他,刚刚还脑抽指挥他给我拍照[/流泪]】
树洞:
——【…………………………】
——【我以前还没有发现。】
——【你真的很爱胡思乱想。】
沈疑:
【你怎么跟梁确说话越来越像了。[/撇嘴]】
【他刚才也那么说我。】
【我假意答应以后不再乱想,实则第一时间无私地向你分享秘闻[/玫瑰]】
树洞:
——【呵呵。】
……怎么你也开始冷笑了?
*
球赛开始之后,泽风队贡献了几次精彩打门。虽然没有进球,但沈疑的情绪又被带起,短短十几分钟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看,对面蓝世的这个后卫一直在漏人,眼神防守,所以他们现在就盯着左路打,这样下去马上就会进球。”
她正跟梁确说着,话音刚落,蓝世的左路再一次被突破,泽风的7号瞄准球门远角,果断抬脚射门,皮球应声入网。
看台上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沈疑打了个响指,很得意地在梁确面前昂首,炫耀自己的预测正确。
梁确这会心情不错,看着她时嘴角微微勾起。身上的冷漠在数万人呐喊的浪潮中,悄悄褪去一层。
“……”
中场休息,梁峋打来电话,梁确跑到看台外的广场上接。
“我去,你这边怎么这么吵?”电话一接通梁峋就发现不对:“你在干嘛?轰趴?”
“不是。”梁确说:“在体育场,看球赛。”
电话那头传来吸冷气的声音:“我他妈是不是打错号码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你有事吗?没事挂了。”
“等等等等!”
本来是没什么事,梁峋只是单纯无聊,想来骚扰弟弟。但是今天这电话一打,他就感觉有大事发生:“怎么看起足球来了?你不是最讨厌人多的地方吗?这几万人堆在一起你就不讨厌了?那明年陪我去英国看英超。”
梁确拒绝得很干脆:“不去。”
梁峋试探:“是不想跟我去?”
梁确拒绝试探:“不知道,挂了。”
“……”
泽风队上半场表现不错,但下半场不知怎么,开局就被扳平,随后逆转,以一比二输掉了比赛。
主场德比输球,看台上骂声一片,国粹频出,沈疑怀疑梁确这辈子都没听过那么多骂人的话。
她倒还好,虽说是泽风球迷,但也不讨厌蓝世。跟大部队离场的时候还在跟梁确说:“只要把冠军留在申城就行了。分出胜负拿三分,打平两个队加起来才两分,这么看还是前者更好。”
散场的时候人特别多,几万人堵得不行,到处是穿荧光背心维持秩序的警察。
沈疑被人群挤着,毫无察觉,兴高采烈地跟梁确聊着积分排名:“泽风也有希望夺冠的,下下场蓝世要客场踢川城,很难踢赢,但是泽风之前已经客场赢过球了……”
梁确时不时点头应和她几句,然后忽叫住正要下广场台阶的她:“靠边走。”
往最边上走可以不用挨两面挤来的人群,相对好一点。
沈疑一场球赛看完了才意识到:如果梁确不喜欢和人说话,那么应该更无法忍受这种过于拥挤下的身体触碰。
沈疑:“……”
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带梁确来球场。
挤到最边上时,沈疑回头想让梁确过去,但梁确没来,眼神示意让她接着往前走,自己照例跟在她后面。
九点半结束的比赛,来到体育场外已经将近十点,到处都是穿红球衣的主场球迷骂骂咧咧。
由于来的时候体育场已经没有车位了,所以梁确的车停在有点远的地方。
马路上被回程球迷的私家车堵得水泄不通,回到酒店得十二点。
沈疑记得梁确离开看台前好像提了一句想去卫生间,但因为看台的人实在太多了,就没有去。
这会好不容易出来了,熟悉地形的沈疑就把他往场馆门口的厕所带。
场馆有十几个大门,人流量比看台稍少一点,但厕所外也在排队。
两人过去的时候,刚好旁边几个满身烟味的花臂男人聚在一起,用很不堪入耳的语言骂着什么,声音很响。
如果在大街上遇到这种人,第一反应无论如何也要绕开。
梁确依旧让沈疑走在墙角,看见卫生间的队伍时,有些犹豫:“算了,先回酒店再说。”
“想去就去呗,”沈疑不以为然,“过来半小时回去要两小时呢,男厕所排队很快的。”
“……”
然后,她发现梁确没有回答,只是在盯着自己看。
“……”
梁确看上去并不壮,甚至因为人高,第一眼还容易给人有点削瘦的错觉。
此刻沈疑被他挡在墙边,低垂眼睫看了一阵,冷不丁发觉他的身形足以严严实实把自己罩住,仿若就这么把自己和暴怒的球迷们隔开。
“?”她感觉他不想去卫生间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但又不能确定,就揣摩着说:“你别想多了,现在都是法治社会,没那么多莫名其妙打人的神经病。再说,我们是主场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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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多势众的,有人敢动手路人立马帮着还回去了。”
接着,沈疑又眨眨眼睛:“而且我也有点想去,你不去的话也要在外面等我……”
“……”听到这话,梁确才移开目光,说了个“那好”。
……
球场是唯一一个男厕所大排长龙但女厕冷冷清清的地方。
沈疑本来就不太想去,说那话只是为了照顾他的感受。见出来后没有梁确人影,就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玩手机。
几分钟后,她听见自己附近传来明显的推搡声,伴有:“他妈的蓝皮敢来这里?把皮给我扒下来!”
这声音来自一个身穿泽风队球衣,膀大腰圆的光头男人。
他一手拿着还在烧的烟,另一只手不断将对方向后推:“妈的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被他推到不断后退的只是个小学生。很矮很瘦,穿蓝色的蓝世队球衣,看上去像跟父母走散,不小心进入了主队球迷的退场区。
小孩子低着脑袋,好几次想偷偷跑掉,都被他拽着领子扯回来。
“想走把你的皮扒掉!”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迫脱衣服,无论对男对女都是一种人格侮辱。
沈疑对光头的举动有点不满,放下手机,往前走了两步。
蓝世的小球迷没发出一点声音,这架吵不起来,除了本就在附近的人外,也没人注意这里。
光头步步紧逼,甚至不惜亲自上手去扯小球迷的衣服。
“你他妈的!蓝皮全家都该死了!”
“……”
从头到尾,蓝世的小球迷都没有挑衅,没有回应。
可能只是开开心心来和父母看一场球赛,支持喜欢的队伍,就因为散场时走错了路,撞上光头,就要被这么欺负。
直到他被光头推到地上,沈疑终于看不下去,挡在小球迷跟前,出声:
“差不多得了,脱一个孩子球衣过分了!隔天上新闻还以为我们泽风输不起,只敢拿小孩撒气。”
她故意把话说得很响,引得周围人侧目围观。这样,光头一个人也不敢轻易动手。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旁边几个看似无关的路人,居然是光头的同伴。见了她冷呵一声:
“哎呦,美女,不脱他球衣,难不成脱你的?”
“……”
光头的同伴大概有四五个人,此时纷纷放下手中的烟,朝沈疑逼近。
这几个男人比她胖很多,一齐靠近时压迫感很足。
其中一个脖子上有大片彩色纹身的人走在最前面:“你他妈哪边的?帮蓝皮,帮的明白吗你?我看你就是欠教训!”
沈疑虽然害怕,但还是温馨提示:“有摄像头。”
“你他妈的……”
“……”
就在几人像要动手的前一刻,梁确恰好从卫生间出来,正用随身带的纸巾擦干手上的水,抬眼就见不远处围着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梁确丢掉纸巾,快步上前,把沈疑连同小球迷挡在身后。
沈疑只觉他声音带了前所未有的怒气:“想干什么?”
“……”
几人没想到她还有个男性同伴,一时没说什么。她担心出意外,扯扯梁确的袖子:“我们先走,回去再说。”
被吓坏的小球迷也紧紧跟在沈疑身侧。
后面,光头男人骂声不绝:
“妈的,这骚/货骚成这样,背地里不知道被多少蓝皮操/过——”
“……”正欲转身的梁确冷不丁停下脚步。
23. 第 23 章
与此同时,沈疑感到自己的手臂突然被人扯住、用力向后拉。
她始料不及,踉跄了下,随即,看见梁确一脚将对方踹翻在地。
蹬踹和男人倒地的声音都很大,梁确是半分力未留,直接冲着废人去的。
——这成了双方动手的导火索。
“我操,你他妈打人?”
剩下几个男人的火气被彻底点燃,想上去给梁确一点教训。
梁确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冷淡占大多数。无论下棋吃饭,动作都很斯文,从来没有明面上跟人急过眼,也没有大声地说过什么话。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居然会在体育场门口打架。
他拽过光头衣领,一拳挥在他脸上。手下传来轻微的“咔嚓”声,听上去心惊肉跳。
暗红色的鼻血滴落在地,周围人发出阵阵惊呼。
梁确却没什么表情,眼中戾气很重,看几人的神情似利刃割肉。
“你他妈找死……”
剩下的人失去理智,一拥而上。梁确手肘勾住其中一人的脖子,抬脚踩住对方膝窝,惨叫响起的同时,自己也在这过程中挨了几拳。
见事态失控,七八个热心群众冲上来将两波人分开。
沈疑拔腿就跑,火速找来附近的警察帮忙:“对!就在前面,很多人可以作证,是对方先动的手……”
“……”
……
刺耳的哨声和警笛划破夜空,一行人被全部打包送进离这最近的派出所。
“警察同志,您是不知道,这个逼……这个人把人往死里打!你看我们现在,浑身是血!就出来看个球都能碰上神经病……”
沈疑不屑:“不是你们先嘴欠挑事的吗?也是你们先动的手。”
“我们挑什么事了?”光头捂住刚止住血的鼻子:“说你两句不能说吗?都是很正常的话啊!有什么问题?!”
“就是!”
“我们什么都没说!”
“没说过!”
“……”
光头等几人附和完,再说:“警察同志,事情的起因就是他突然冒出来……”
话到一半,忽然收声。
从开始动手到被警察控制,梁确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
这会,琥珀色的眼里,狠厉与怒气汹涌沸腾,快无法控制的暴戾目光死死盯在他的身上。
像下一秒就要将他扒皮抽筋。
“……”身上持续的疼痛提醒光头,眼前的男人并不好惹。他扯开话题:“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们负主要责任。”
“……”
警察翻了监控,又问了不少路人,再结合小球迷的证词,最终认为是光头那方先寻衅滋事,该负主责的也是他们。
罚款的罚款,教育的教育,而后各自离开。
“……”
……
出了警察局,梁确的情绪非常不好,周身笼着一股极低的气压。
常年精心打理、层次鲜明的长发此刻乱糟糟顶在脑袋上,浅色的连帽卫衣溅上不少的泥土和鲜血。
今晚可能是他有史以来最最狼狈的一次。
沈疑被这股低气压传染,也不敢轻易说话,唯恐不慎触了他的逆鳞。
严格上说,是自己没弄清情况、多管闲事,才连累得梁确变成这样。
“……”她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问题了,又很没用的被打架的动静吓到,静了一会,声带有些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沉默地跟梁确往前走。
派出所离他们车停的地方不是很远,快到了时,梁确突然回头:
“我送你回去。”
沈疑很内疚,害怕他受伤:“你不去医院吗?”
于是梁确又重复了一遍:“我先把你送回去。”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没顺他心意拉开车门,反驳道:“医院走过去就十分钟,我先跟你一起去医院。”
“……”
梁确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
那几个被梁确打伤的人在派出所大呼小叫,相反梁确一直非常安静,所以沈疑觉得他应该没受什么特别明显的外伤,最需要的是去医院排除下脑震荡的可能。
结果梁确到了医院,二话不说先挂了外科。
这会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外科急症里冷冷清清,就他一个病人。
他把右手的衣袖往上拉,在离腕骨很近的小臂处有一道好几厘米长的伤口。
伤口两边的皮肤有些卷起,白色的嫩肉混着不断渗出的鲜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据他所说,是被凸起的戒指不小心勾了一下。
“……”沈疑完全没想到他会伤得这么严重。
并且,全程一声不吭,还想着先把自己送回酒店再一个人来医院处理。
急症室的灯光很亮,她这才发现梁确额前的刘海已经被冷汗浸得湿漉漉的。
他脸上也有一些擦伤和淤青,估计之后要破相一阵子。
“家属先去对面楼拿药吧。”医生把单子递给沈疑,她方回过神来,说了声好,稀里糊涂地往外走。
现在医院看病不需要实体的社保卡,缴费挂号都可以在支付宝上搞定。
药房离外科诊室有点远,沈疑生怕梁确等急了,一路小跑,回来的时候气喘吁吁,把纱布针线这些交给医生。
梁确好像在她耳边说“你慢一点”,但她太紧张了,跑得又累,不确定是不是幻听。
之后,他就跟医生进清创室了。
“……”
沈疑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急症大厅。
四周很安静,针落可闻,只有护士站上黑底红字的时钟在不断跳动变化。
无形间,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着她的思绪,将其一点点从脑中抽出、放空。
整个人完全冷静下来。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冲动的。
她没有想到,光头居然还有那么多同伴。她既没本事保护好自己,还把别人一起拉下水了。
如无意识般,沈疑在app里搜索“手被划破了需要怎么处理”。随后,很多相关性较强的帖子被推送出来。有些是严肃的科普,还有一些是伤者自己发的体验感悟,很多人都在说用双氧水冲洗伤口时非常疼。
沈疑从来没受过太重的外伤,对这些没有概念。她估计梁确也是这样。
内心被强烈的自责填满,退出app,又看了看安安静静的微信通讯录,不知道该跟谁说些什么。
段悦可明天早上有约,这会估计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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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睡了。
温扬的作息也很规律,几乎从来没有熬过夜。
沈哲良的微信头像换成了另一副残局,正是梁确对悟道时落下的最后一子。
她没有办法把前几天还在神坛上的梁确和现在伤痕累累的他联系起来。这都不是有没有得罪领导的问题。他生自己的气简直太正常了。
她翻了一圈,只能跟树洞发消息:
【你睡了吗?】
树洞还没有睡,秒回,问:
——【怎么了?】
沈疑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把今天晚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复述给他听。
他始终保持“正在输入中”的状态,但没有突兀地问些什么,打断她的叙述。
沈疑:
【我错了。】
【真的觉得好难过。】
【但凡受伤的是我,我都不至于这么难过。】
树洞想了想:
——【为什么说你错了?】
——【我觉得你没错。】
沈疑:
【可是我连累了别人。】
【这是慷他人之慨[/流泪]】
过了一分钟,树洞说:
——【不要说连累。】
——【没准他也想和你一起帮助那个小朋友。】
——【他冷静下来之后,也会觉得自己处理得还不够好,让你们这么晚了还留在医院。】
“……”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事后回想,沈疑后怕得不行:万一有人气急败坏,拿出冷焰火一类的东西乱扔怎么办?
那东西近距离点燃,严重的能当场把人眼睛炸瞎。
硬要说的话,梁确的身份比普通市民还特殊一点,倘若因为自己,有个三长两短……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面对。
大概也不可能再若无其事地下象棋了。
树洞又发来两条消息:
——【他也是成年人,自己做的选择就自己承担后果。又不是你逼他帮忙的。】
——【沈疑,不要因为结果没有十全十美,就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哪怕是不完美的帮助,也是可以的。】
他突然叫她的名字,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整件事情,说给一百个人听,就有一百个人觉得是她在多管闲事。
树洞的肯定,令沈疑心里稍微好受一些。
可树洞毕竟不是梁确,除了梁确之外,谁都没资格评判她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做对。
凌晨的医院好冷,地板与墙面的瓷砖被灯光照出冷冰冰的反光。沈疑盯着那上面自己失魂落魄的身影,一连看了好几分钟。
清创室的大门紧闭,听不见任何动静。时间走到这一刻,毫无征兆地慢下来。
她有些机械地拉起键盘:
【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生气。】
【很生气很生气。】
【对这种飞来横祸。】
树洞发来:
——【我猜,你觉得他现在非常生气,是不是因为他受伤后没怎么和你讲话?】
——【我觉得他没有对你生气,要生气也是在气那些不好的人。】
——【他可能只是有点疼,所以不太想说话。让他缓缓就好了,听话。】
24. 第 24 章
“听话”。
这两个字像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很好地抚平了她的大半不安。
树洞仿佛像个始终跟在自己身边的长辈,永远那么波澜不惊,也不指责她为什么要去多管闲事。
只是在就事论事地讲道理,和安慰自己。
沈疑回了一个代表“OK”意思的小狗表情包。
尽管文字的力量有限,尽管她不知道梁确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至少,有了很多面对的勇气。
事情已经发生,懊恼也无济于事,不如试着尽力弥补。
……
等待的时候,沈疑去旁边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买了冰袋,碘伏,创可贴一类的东西。
买单时,柜台边热乎乎的关东煮在咕噜咕噜冒泡,香气不断往空空的胃里钻。
她很没正形地咽了下口水。
出来看球前没吃晚饭。本来计划是回酒店点个宵夜,难得享受一次快乐熬夜。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梁确伤得这么严重,她实在不好意思在这里吃东西。
“……”
回到清创室门口,梁确刚好出来,右手手臂缠着厚厚的纱布,医生正在和他讲注意事项。
“家属来了正好,也过来听一下。”医生朝沈疑招手:“记住,伤口每两天换一次药,不能碰水,不要吃刺激性食物,戒辛辣生冷,两周内不要碰烟酒,两周后过来拆线。”
沈疑懵懵懂懂地点头,跟医生道了谢,把梁确带了出去。
“……”走到空荡荡的急诊大厅,她顿了顿,提议:“要不你先在这坐一会?我给你买了冰袋和创可贴,你需要处理下脸上的伤吗?”
梁确也看了看她,而后答非所问:“我饿了。”
沈疑:“……”
她挠挠头:“但是这么晚了,附近只有便利店还营业,你愿意吃吗?”
她只知道,通常像梁确这样的有钱人,是不太喜欢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东西吃的。因为嫌弃其不健康又热量高。
而且那个便利店看着还挺小的,光线昏暗,货架上更多的是日常用品,专门针对住院病人和家属。
梁确“嗯”了声,示意她带路。
沈疑就领他往另外一个门走。
离门口没多远就是店面。一进去,里面关东煮的香气扑了人满脸,她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沈疑咽咽口水,指着玻璃窗边的座位:“要不先坐下涂点药消消毒?我一会再去帮你买饭。”
梁确:“好。”
便利店的桌子设计成正对窗户的长线型,配了离地面比较高的吧台椅。
梁确坐上去后,长腿微弯,脚尖依然能点到地面,模样看着冷傲又矜贵。
“那……”沈疑跟着坐下后才发现,梁确没法给自己的脸上消毒,“我帮你?”
她是不介意的,主要是觉得梁确不会喜欢这种触碰,所以语气带了点疑问。
但出乎意料的是,梁确答应得非常干脆。还主动抬了下头,方便她看清楚。
“……”
沈疑拆开碘伏棉签,重新站起来,让自己以一个俯视他的姿势,帮他在脸上破皮的地方消毒。
两处擦伤,分别在眉骨下方和脸颊。
梁确是很标准的眉压眼,细看之下眉眼间距不算太窄,但因为眉骨比较高,显得眼睛非常深邃。周身的“冷感”也是主要由此散发出来。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碘伏涂抹到他伤口的地方,唯恐把他弄疼。
涂碘伏的右手没有支撑,加上紧张,沈疑抖得厉害,期间差点把药水飞到他眼睛里去。
“……”梁确迅速别开脸,用力眨几下眼。
他眼睑下方有点红,可能是还没从先前的愤怒中完全平复下情绪。
“对不起,我这……”沈疑满头大汗:“我第一次帮人家上药,不是很熟练。那个,我再试试……”
梁确喉结滚了滚,声音比刚才哑了许多:“你另一只手扶着我会不会好一点?”
沈疑:“?”
我怕你给我甩飞出去。
但她还是很知轻重的。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帮梁确把受伤的地方处理完,让他尽快舒服一些,而不是扭扭捏捏犹犹豫豫。
沈疑说好,弯下腰,左手轻轻搭在梁确的肩膀前端。
他今天穿的衣服不算薄,但稍稍用力,还是能明显感觉到他衣下坚/硬的锁骨。
同脖颈相连的皮肤有一块小小的凹陷,热气不断透过衣服,向上氤氲,湿/腻她的掌心。
又拆了一根棉签,去涂他脸颊上的伤口。
他的呼吸异常浅,似带了克制,轻轻趟过她的下颌。
沈疑觉得他好像一直在看自己,正担心他是不是想表达对自己的不满,下一秒,目光下移,梁确立刻用浓密的睫毛盖住那双晦昧的琥珀色眸瞳。
两人的距离极其贴近。
“……”
几分钟后,消毒完毕。沈疑长舒一口气,拿出创可贴给他贴上。
“……”打开包装的瞬间,沈疑神色一僵。
不是。
谁能告诉她。
为什么一个平平无奇,装在白色盒子里的创可贴。
里面打开是玫红色的HelloKitty印花?
王德发???
她迅速把那抹粉红色塞回盒子:“我再去买一盒,你等我一会。”
梁确不解:“为什么?”
沈疑:“……”
下一秒,他往后靠了靠,手肘撑在桌上,两根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从盒子里夹出一片:“这不是可以用吗?”
沈疑:“?”
你还有这癖好呢?
“那行吧。”梁确都不介意,她也没了顾虑,大大方方地撕开粉红色的HelloKitty创可贴,贴了两张在他破皮的地方。
过分硬朗的面部线条因HelloKitty的到来变得柔和些许,风马牛不相及的双方居然有种诡异的契合。
沈疑眨眨眼睛,夸赞:“效果还不错。”
“……”梁确没理她,但眼睛有些弯,看上去心情比之前好多了。
“哦,还有这个,”她把冰袋递给他:“你左边颧骨也有点淤青,不怕冷的话,要不用冰袋捂一捂;这样明天白天会好很多。”
“好。”梁确听话照做。
忙活完后,沈疑把桌子上的东西收了,整理一下重新放回旁边座位上的袋子里。
她已经快饿晕了,却不得不在梁确面前尽量装作不太饿的样子:“你想吃什么?盒饭,三明治,还是关东煮?”
他想了几秒:“都可以。你想吃什么,给我带一份一样的。”
“好咧!”沈疑得到指示,兴高采烈地去冰柜货架上挑东西。
饿了一晚上,她觉得单吃几串关东煮太寡淡了,就在炒年糕和火鸡面的主食里做二选一纠结。
最后,考虑到梁确的右手手腕上边刚缝过针,可能不太好用力,还是选择用了用叉子吃起来更方便的炒年糕。
买了两包。不辣的,芝士味。
随后,又拿了两个糖心蛋,两条奶酪棒,一包蟹肉。
买完单之后,她熟练地把这些东西的包装一一拆开。
梁确坐在旁边,没对这些东西发表评价,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通常来说,便利店的年糕是吃不饱的。沈疑一边忙活一边问:“你吃不吃海苔?会过敏吗?”
“不会,”他看着她的动作:“你放吧。”
把东西放入各自的年糕碗。那包蟹肉比较大,两个人分着吃正好。忙活完后,沈疑去柜台边的微波炉里加热,顺便买了两杯关东煮。
“你尝尝?”沈疑把东西端上桌,已经快被里面的芝士味道香晕了:“这种吃法这两年超级流行,我以前每周五从棋院回来都要吃一次。”
梁确放下冰袋,正要去接,沈疑如想到什么,突然一拍大腿:“你先等一下!”
她都忘了梁确的右手不能用力,拿起边上一根干净的叉子,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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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他把年糕拌好。
“……”
本来年糕碗已经被递到了梁确面前,沈疑想帮他,就必须往他那边靠。
她这动作的力道不算轻,风风火火的,等反应过来时,已经靠到了梁确的肩膀。
“……”时间在这一刻缓慢下来。
梁确静默着,没有因她突如其来的身体触碰而向后退避,也没有任何责怪的神色流露,如无事发生,由她靠着。
只将那只平放在桌上的左手掌心收拢,虚虚握拳。
“可惜你吃不了辣的,”沈疑感觉到自己靠上了个东西,但没反应过来靠的是什么,自顾自道:“我觉得甜辣味的比芝士味更好吃。我本来想买甜辣味的,后面想想还是跟你吃同款比较好。你先尝尝吧,不喜欢可以再买别的。”
她把年糕碗再度往他那边推,抬起头,和男人深沉的眼神撞个正着。
她几乎差一点碰到他挺翘的鼻尖。
沈疑冷不丁顿了下。
梁确则没回答,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低下头,安安静静吃起东西来。
他吃东西的速度很慢:用叉子叉起一块年糕,把多余的酱料全慢悠悠在碗壁上蹭掉,再盯着看一会,方慢条斯理地放进口中,开始细嚼慢咽。
“……”沈疑呆了片刻,跟着拆开叉子,开始吃饭。
但她脑子闲不住,老担心自己没把大恩人伺候好。不得不继续骚扰树洞,以缓解心烦意乱:
【给你男神买了便利店快乐餐。】
【[/图片]】
【你觉得你男神会喜欢吗?】
【主要是太晚了,饭店都关门了,没办法带你男神去吃好吃的[/流泪]】
消息一发送,她感觉自己更加对不起梁确了。
人家为了自己伤成这样,结果自己连顿像样的饭都拿不出来。
“……”
这次树洞过了很久才回,时间长到沈疑以为他已经睡了。
树洞:
——【喜欢。】
沈疑:
【我现在都不太敢多跟你男神说话。】
【你喜欢不代表你男神喜欢吧呜呜呜。】
【[/流泪]】
树洞的回答很简单明了:
——【可以代表。】
沈疑:“……”
这怎么还……
怪霸道的。
还代表上男神大人了。
她觉得树洞是在安慰自己。焦虑之余,不免有点小感动:
【谢谢你。】
【[/流泪][/流泪][/流泪]】
树洞:
——【不用谢。】
——【我更喜欢你开心的样子。】
“……”
更喜欢你开心的样子。
沈疑停住往嘴里塞年糕的动作,盯着这行字,看了又看。
心里涌起奇妙的感觉。
仿佛一颦一笑都被人特意重视着。
明明隔着网线,她老是有种树洞就在自己身边、默默关注自己的错觉。
沈疑决定按树洞喜欢的来——变得开心一点:
【好^_^】
【对了,你喜欢吃什么?】
【见面我请你吃饭^_^】
【别说请了,喂你都行。】
【喂你吃你最喜欢的!】
【把你喂得饱饱的,我超细心的。】
“……”
发完这几条消息,过了几分钟,她后知后觉,发现“喂一个异性吃饭”其实有点像调情,耳朵不自然地开始发烫。
也不知道树洞会以为成什么。
惴惴不安地咬了几口年糕,手机震动。
树洞:
——【你确定要喂我?】
“……”
确定……吗?
居然是个反问句。
这怎么回?
:)
下一秒,一直在边上安静吃饭的梁确忽然闷笑一声,恹恹开口:“沈疑。
25. 第 25 章
沉浸式聊天被突然打断,沈疑一个激灵,差点以为他要顺着树洞的话往下问:“怎么了?”
“……”梁确倒没急着回话,反而饶有兴致看着她。
似有话想说,又感觉没那么多话说。
男人浅色瞳孔里的花纹繁杂神秘,叫人呼吸一窒。
沈疑又害怕起来,担心是不是自己玩手机的时间太长了,惹领导不开心了。
也是,梁确都受伤了,自己非但不在旁边时刻注意他的情况,反倒玩起手机来了。
换自己,自己也不爽。
她迷迷糊糊地眨眨眼睛,思考该怎么道歉补救。
可惜她在这方面的造诣为零,想破脑袋都想不出。
总不能抢了他的叉子,然后点头哈腰地送出一句“我喂您吃!”吧?
:)
气氛一时沉默得诡异。
“……”
在沈疑cpu转烧之后,梁确方才大发慈悲,慢悠悠地命令:
“我渴了。”
沈疑:“……”
原来如此。
那你至于当谜语人那么长时间吗?
吓死人了。
:)
她好脾气地没说什么,转身去货架上拿了两盒蓝莓汁,又帮他插好吸管。
梁确嗯了声,继续吃得不紧不慢的。
沈疑还是有点不放心,决定主动关心下:“你觉得味道可以吗?”
梁确:“可以。”
“那一会我们先叫个网约车回去。你一晚上没睡觉,开车挺危险的。”
梁确:“可以。”
“……”他这爱答不理的态度和往常差不多。
沈疑被他这三言两语带着,心里的愧疚消散很多,也生出股很平常的感觉。
好像在几小时前的体育场门口,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只是很正常地出来吃顿饭。
她拿出手机来看网约车,往app里输入上下车地点。
……
梁确过了很久才吃完。两人上车后一路无话。
直到下车时,沈疑眼尖,注意到酒店边上开着的二十四小时无人超市,对他说:“你先上去吧,我给你买点东西。”
“?”梁确皱了下眉,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一起。”
既然如此,沈疑也不推辞。两人过了马路,走进超市。
超市里依旧没有一位顾客,规模却比医院门口的便利店大很多。
她目标明确,在日用品区拿了一盒保鲜膜,跟梁确解释道:“你伤口不是不能碰水吗?我在网上查过了,可以在纱布外面包一层保鲜膜。”
梁确:“?”
她边走边说:“但是包了保鲜膜还是会有进水的可能,所以我觉得最好是你用浴缸泡澡,不要淋浴,泡澡前用保鲜膜包住右手,然后抬高,这样更保险。”
梁确挑眉:“你确实挺细心。”
沈疑:“?”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嘲讽意味?
还有,怎么用“确实”呢?
难道自己之前跟他说过自己具有细心的优良美德?
在沈疑印象中,自己好像没跟他说过。她怀疑梁确是在拿上次吃饭的事阴阳怪气自己。
:)
谁让梁确是伤号,她现在不跟这个伤号计较,也不在背后蛐蛐伤号。
索性假装听不懂。
“……”
去自助结账柜台要经过一大片琳琅满目的食品区,沈疑停下脚步,看了看他:“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梁确:“都行。”
沈疑啊了声:“那我看着给你买点?”
她翻出手机里收藏的“缝针后饮食推荐”攻略,给梁确拿了两盒蓝莓,两盒猕猴桃,一盒火龙果。
走之前犹豫了下,又拿了豆浆和牛奶:“你这两天吃饭的时候可以喝点黑鱼汤,最好不要吃肉,容易留疤。”
梁确定定看着她对比生产日期和食物外观的动作,隔了好一会,才说了一个“嗯”。
沈疑抱着东西去结账,又发觉给他买的这些水果吃起来不是那么方便。
虽然知道梁确身边不会缺人照顾,还是说:“你如果想吃的话,可以叫我上来帮你处理。你有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来做。哦,对了,你要不要留一个我的电话?”
不然他就是想使唤她都没条件。
梁确难得配合,点开手机里的备忘录,把手机给她,让她打在里面。
“……”
东西很多,沈疑又买了个袋子,到付款时手滑点错了付款方式,显示余额不足。
她只能花了点时间重新付款。
再抬头时,发现梁确已经主动把买的东西收拾好,整整齐齐放在购物袋里。
那个袋子拎在他的手上。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眼里这么有活。
沈疑赶紧接过去:“我来拿着就行。”
期间,指腹不小心摩挲到梁确手背。
那只手很凉,没什么温度,皮肤冷白,薄到几乎透光,触感细腻。
明显是从来没碰过一点家务,更别提在外面风吹日晒。
想起他手臂上那道伤口,沈疑又开始过意不去:“之后我还会买其他东西答谢你的。”
梁确:“东西就不用买了——”
沈疑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估计是“心意到了就行了”之类的客套话。
偏偏他没有下文,连客套话都懒得说,迈开脚步扬长而去。
沈疑:“……”
……
沈疑帮他把东西拎回酒店房间。
一开门,门口的莫妮卡就摇着尾巴嘤嘤叫起来,估计是不知道主人那么久没回来干什么去了。
梁确摸了摸它的脑袋,用脚把它往边上推了推,给沈疑让路。
沈疑走进去,帮他把东西放进客厅。
他住得地方很干净,地上和桌上没有堆任何杂物,墙角放着淡淡的香薰。
莫妮卡走过来,伸长脖子对她的手和袋子里的东西一阵乱闻。
小狗鼻子一年四季都是湿的,沈疑很没有公德心地拿莫妮卡的后背当抹布,又把它的鼻水抹回它的毛上。
“沈疑。”
梁确在卫生间洗了个手,出来时叫她。
“嗯?”
他靠在门边,长腿微弯,整个人挺拔修长。一双过分好看的眼睛和她对上。
里头的神色温和,很含蓄,没有任何不合时宜的打量和试探。
即使三更半夜来到一个陌生的房间,对方也不会感受到一点点不自在。
——就只是简单地看着。
莫妮卡在那袋食物边趴下,跟个玩偶似的一动不动。
沈疑正好奇,听见了他说了一句:“谢了。”
“不用不用,你不用谢我。”
沈疑也不知道他是在反讽还是什么,老老实实说:“我谢谢你才对。要是被我爸知道你因为救我受伤了,他非杀了我不可。”
“没那么夸张。”梁确居然难得勾唇,看着心情不错:“你父亲认识我?”
“认识。”沈疑点头:“以前跟你在一个队里,不过你应该不记得他。”
据沈哲良所说,梁确以前在申城队时几乎不跟他们来往。能记住就怪了。
梁确反而来了兴趣:“不一定。他叫什么名字?”
“沈哲良。”
“沈哲良?”他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下垂,几秒之后,点了一下头:“有点印象。”
“那他应该会觉得很荣幸。”沈疑略有吃惊,顺手帮他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他可喜欢你了。”
被所有人当成神一样膜拜,对梁确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
她觉得他多半接下来要跟一句冷冷的“嗯”。
特意等了一会,发现他说的居然是——
“那我也很荣幸。”
……
沈疑走后,梁确先给弗雷格打电话,让他白天有空帮忙把车开回酒店,也没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挂断,梁峋的电话无缝衔接打进来:
“我去,兄弟你在干嘛?睡了没?”他声音大得把莫妮卡吓了一跳,丝毫没意识到不管弟弟睡了没睡都会被自己的电话吵醒:“我怀疑你侄女早恋了!”
梁确:“……”
不愧是梁峋,三更半夜打电话来说这个。
“还有,刚有警察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外面跟人打架。我寻思我人在LA就没装国家反诈中心,直接给挂了。”
他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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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假的吧?”
“……”
梁峋自顾自的:“我感觉也不可能是真的,但对面居然知道你的身份证号,还知道你今天在申城体育馆看球。”
梁确:“……”
估计是他长时间的沉默令梁峋嗅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在几秒钟的沉默过后,梁峋声音明显轻了不少,甚至有点肃然起敬的意味:“你……真的跟人打架了?”
“……”
“不是,”梁峋冷笑:“你什么时候对泽风爱的那么深了?你哥我是蓝世球迷不知道?怎么对自己人动手动脚的?”
梁确总算跟他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打的是穿红衣服的人。”
“哦,红皮,那还行。”他长舒一口气,但还是觉得不对,啧了一声,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飞了?”
“你有病啊。”梁确不耐烦起来:“挂了。”
“等等等等,”他当然不乐意:“你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点不相信你会打架呢?我记得上回你打架……估计得是三十年前。家里的初代大橘把你摆了一下午的棋打翻了,结果你连它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猫都打不过。”
梁确:“……”
“……”
在梁峋的印象里,弟弟长那么大就从来没跟人急过眼。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根本不会正眼看人,非必要绝对不和外人来往。
但作为小时候朝夕相处的兄弟,他很了解梁确的性格,表达不满程度最严重的方式也只是皱眉说一句“我不喜欢”、或者“不要这样”。
仅此而已。
连基础款脏话都不会说。
他完全无法想象——
梁确先是在一个几万人聚集在一起、互喷国粹的地方,坐了两个小时。
然后再在体育馆门口和人大打出手,被抓进派出所,当成足球流氓教育。
他也不知道这种迟到了二十年才来的青春期是不是正常的,疑惑地在自己宽敞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又问:“那你没有受伤吧?”
梁确看了一眼自己被纱布裹住的右手手腕:“没有。”
梁峋觉得他的声音有点憔悴:“我还是给弗雷格打个电话,让他现在过来看看你,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有些内伤当天看不出来。”
“不要。”梁确很不喜欢他这架势:“我又不是小孩,你也不是我的监护人。”
梁峋皮笑肉不笑:“本来关照你这种事是不归我管,归你对象管,但现在你的对象在哪里?还不是要我来代劳?”
“……”
电话那头的喋喋不休,恰好此时,有新的微信信息发来。
沈疑:
【OK啦,本人这位称职的护花使者已经把你男神安全送回酒店啦![/墨镜]】
【还买了很多东西。】
【你不用担心!他很好!】
【而且,梁确居然还记得我爸诶,好开心啊哈哈哈!明天就跟我爸说,他肯定也开心死了!】
【对哦,那么晚了,你是不是睡觉了呀?】
【那我也睡了,晚安!】
客厅里没有拉窗帘,落地窗外的高楼已经熄灯,依稀能看出朦胧的黑色轮廓。
梁确回:
——【比起他,更担心你。】
——【你没事就好。】
大蟑螂头像迅速扔了个害羞的表情包:
【你对我也挺好的。】
【虽然我们还没有见过面,但我能感觉得到。】
【嘿嘿[/玫瑰]】
他看着那几条欢脱的消息,盯了足足好几秒。
即使只是冷冰冰的电子屏幕,也能透过白底黑字,想象出屏幕后面少女的笑脸。
非常有感染力。
他稍勾了下唇:
——【你猜我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
随后,梁确把目光收回来,落到前方几米远的桌上。
桌上堆的东西没什么特别,随处可见,不值得人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他不想再听梁峋说话了,直接出声打断:
“我有人照顾。”
梁峋:“?”
“……甚至还有人要喂我吃饭。”
梁峋:“???”
26. 第 26 章
沈疑躲在被子里,跟树洞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咳咳。
嘻嘻:)
她故作镇定,实际上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我怎么知道?】
【见面了你直接告诉我呗。】
【或者。】
【视频一下也行。】
她真的好想知道他的样子。
异性之间长时间和互相聊天,就会不断滋生出新的探索欲。
尽管树洞脾气好性格好,在沈疑这里,他还是挺神秘的。
“……”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一说到面基,树洞似乎就有点反应慢半拍。
沈疑等得快睡着了,他才慢条斯理道:
——【视频吗?】
——【再等等吧。】
沈疑:“……”
不嘻嘻:(
*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第一个看见的还是树洞的信息:
——【你每天都要训练多久?】
她想了想,回:
【没有强制要求。比赛期间每天就下一盘就行。不比赛的话,是跟着教练拆棋,或者自己和软件练,不想练了就摸鱼,自由活动。】
【比如今天,我打算吃完午饭,先跟软件练一会,然后再补个觉,睡到四点半起床。】
树洞:
——【所以你今天四点半之后就没事了是么?】
沈疑:
【是的。】
她以为树洞在计划见面的事了,谁知道等了半天,对方迟迟不见下文,似乎这一轮聊天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要是被段悦可知道,估计又要把他判死刑。
有点奇怪。
沈疑在这方面虽然迟钝,但还不至于无可救药。就像段悦可所说,假如一个男人真的喜欢你,就是在火星上都要想办法坐火箭回地球面基。
除非他不喜欢。
可……不说喜欢吧,就说好感。树洞要是对自己没有好感,会在抖音直播给自己刷那么多礼物?
那可是真金白银啊!
她决定先上网找找答案。
看了一溜烟的帖子,里面各种男男女女网恋被骗的血泪史。最高赞的图文是满屏的感叹号咆哮体:
——【姐妹们记住!!!网恋男的不发照片不打视频,三番五次拖延面基——无一例外!就是长!得!丑!不要再对丑男抱有幻想了啊啊啊啊啊!!!】
——【一个男的,但凡长得在及格线水平,他都会迫不可待给你发照片炫耀的!!!】
——【不让你知道他真实的样子,只有!一种可能!!】
——【不可能有极品大帅哥网恋不发自己照片的!!!】
——【……】
沈疑眉心一跳。
长得丑……
可是树洞明明说他长得像梁确啊。
那应该很帅啊。
:)
再往下翻翻评论:
——【lgdl[/怒],之前遇到一个人,跟我说他特别像金城武,一见面就是发福秃顶大叔,除了年龄之外哪一点和金城武有关系?[/菜刀]】
——【一见面就对我动手动脚,还喷我一身二手烟,说:宝宝你不是网上说很喜欢金城武的吗?怎么离我那么远?[/流泪]】
——【啊啊啊啊啊我当时吓得想报警。】
——【……】
沈疑:“……”
她尝试在下面评论:
【但假如对方人很好呢?情绪稳定,三观端正,对你又很细心。长相也不是决定性因素吧?】
很快就有人回复她:
——【姐妹你太年轻了,太容易被男人一点小恩小惠骗走了。一个男人的任何优点都可以靠装。唯独颜值装不了。帅就是帅,丑就是丑,得跟着他过一辈子。】
——【而且,一旦你表现出自己不看重外貌的特点,那一堆普信男闻着味就来了,都以为有戏拿下你,才不管你喜欢什么内在。甩都甩不掉。】
——【不是有句台词么:“笑口常开,cheapman自然来。”】
沈疑:“……”
正要再次回复,手机的消息提示音震得她一激灵。
树洞并不知道她刚才在想什么,语气还是和先前一样,再稍带点意味深长:
【昨晚梁确因为你受伤了。】
【你这两天要好好关心一下他,知道吗?】
沈疑这会心思在看帖子上。
也顾不上反驳“梁确不喜欢和人待在一起的事实”,更没觉得树洞是在暗示自己主动去找梁确,一口答应:
【你放心,我一定认真伺候你男神!】
【给他当牛做马毫无怨言!】
【对了,我现在还挺困的,先再补个觉。】
【午安咯。】
……
沈疑说到做到,看帖子看累了,又补了个觉。
睡到四点半自然醒。这个觉睡得舒服,没有做梦,没有被吵醒,是完完全全的深度睡眠。
手机一片寂静,没有新的消息。她又往上翻了翻跟树洞的聊天记录。
外貌的确不是最重要的一点,可树洞每次都不愿意爆照,这就很难不让人多想。
哪怕大大方方地发一张生活照。大家都是普通人,也不可能说非得在现实里找个男明星那样的。
好纠结啊。
沈疑想不通,只好先起床洗漱,忙完是四点四十五,手机铃声适时地响起,是一个617开头的十位数号码。
她理所当然地当成诈骗电话,正愁没地发泄刚才的郁闷,按下接听键就说:
“你好不买茶叶不兼职做任务不关京东白条不需要网络贷款没钱投资理财不喜欢烤瓷牙口腔整形有工作没失业去不了高薪兼职别裸/聊从来不吃保健品,还有,我是弱智,什么网课都不能学。”
“……”对面明显听懵了。在她说完后,沉默了数秒没有说话。
沈疑正好有空,这会兴致上来,想着陪他玩玩也没什么:“你今天要卖什么?还是装180体育生搞网恋?其实我也是体育生哦,但不喜欢穿白袜。对了,现在是不是都是兼职大学生在帮忙打诈骗电话?你们被发现影响考编吗?”
“……”她听见对面传来一些压抑的叹气,像是无语到极致。
那声音有点熟悉。
但她也没细想:“你是男的?那你叫我声姐姐我可以考虑买点东西。”
“……”
“不过你最好先说句话让我听听,声音甜的话我可以考虑多买点……”
“沈疑。”
在她的狂轰滥炸下,对方终于开口。
不过不是叫姐姐,而是直接叫了她的大名。
沈疑:“?”
“有空吗?有空上来。”对方的话极为利落干脆,听不出情绪。
沈疑:“??”
在她试探性地说了一个“有”之后,又毫不拖泥带水地挂断电话。
只留下耳边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沈疑:“???”
谁能告诉她。
为什么。
梁确的手机号跟境外诈骗犯是同款???
:)
大祸临头,她先赶紧把这个号码加入通讯录,认认真真把备注名打进去,免得再次阴沟里翻船。
因为得罪梁确远比树洞来的更令人郁闷,所以沈疑一边上楼,一边跟树洞发消息:
【哈哈哈哈哈哈我完蛋了[/微笑]】
【梁确给我打电话,我以为是电信诈骗,问他是不是180体育生[/再见][/再见][/再见]】
树洞:
——【……】
等电梯的时候,他又莫名其妙发来一句:
——【梁确不止180呢。】
沈疑:“????”
……
上到四十六层,梁确给她留了门。室内房间的灯光泄了几缕在走廊上。
一只胖胖的白狗脑袋从里面探出来。
莫妮卡看见她,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慢吞吞从里面走出来,来到她面前。
似乎是迎接她,但没有笑容,没有摇尾巴,只是在说——“哦,你来了,那进去吧。”
沈疑:“……”
象征性地摸了摸它的狗头,跟它走进4601,关上房门。
客厅里没有人,被放下一面巨大的投影屏幕,看样子梁确是准备一会看个电影。
沈疑在吧台后面找到了他,一见面就赶紧道歉:“真的不好意思,我手机没有来电显示,还以为是诈骗。不是故意让你……”
她本来想说“叫我姐姐”,话到喉咙口,觉得非但没有解释,反而有种反复强调的意味,就此作罢:
“我要知道是你打的电话肯定不会乱讲话的……对了,你在忙什么?我来帮你。”
沈疑将功补过之心迫切,急忙从他手里接过陶瓷刀。
昨天买的水果已经洗干净了,她从消毒柜里拿出盘子,想给他切个果盘。
梁确抱着胳膊,看了一会,冷不丁问:“你会吗?”
“什么?”沈疑疑惑。
他解释:“切水果。”
“这怎么不会?”她嘴向来快:“白痴都会切。”
“……”他默默把下面的话咽回去,一言不发,走回客厅。
……
沈疑切好水果出来,她叫不出来名字的沉浸式环绕音响已经开始工作了。
梁确屈膝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座位,跟莫妮卡脑袋挨着脑袋。
银幕里的片头色彩繁复,她把盘子放在茶几上:“你尝尝?感觉应该没有坏,不好吃就扔。”
茶几很矮,人要在上面放东西就必须跪下来。
沈疑正讲着话,依偎在梁确身边的莫妮卡忽然起立,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两步,一人一狗中间离奇空出来了一个可供另一人坐的位置。
沈疑:“?”
“你吃过吗?”梁确面无表情地问。
沈疑心想自己还没离谱到偷吃买给别人的东西,摇摇头:“当然没有。”
“哦,”他把盘子往她那推了推:“你尝尝。”
沈疑:“??”
看来是要我来试毒。
:)
过来的时候,她随手在吧台那拿了一把一次性叉子。沈疑拆开其中一个的包装,吃了口火龙果。
是甜的,水分很多。
猕猴桃和蓝莓也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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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
她对梁确说:“还不错,我觉得挺好吃的。”
话音刚落,电影里猛的浮现出一张惨白的、颧骨处带有诡异红圈的面具人脸。
沈疑惊讶挑眉:“这不是电锯惊魂吗?前两天刚好上映二十周年。你也喜欢看吗、重温经典?”
比起这个,她更惊讶梁确这种看上去那么斯文的人居然会一个人躲在酒店看这种血/腥/暴/力的R/级/片。
梁确含糊地嗯了声,兴意阑珊,也没跟她这“同好”有交流心得的打算。
正当沈疑以为他看电影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时,又听见他说:“你喜欢可以一起看。”
沈疑确实喜欢,前两天还发朋友圈庆祝这部电影上映二十周年,感叹一定要再找时间看第八遍。
“好巧啊!”她以为找到同好,顺势坐到莫妮卡和梁确中间,“你知道吗?我前阵子刚发过朋友圈,就说这两天要重温一遍,没想到你也打算这两天重温。诶,你之后几部看过……”
话势忽然收住。
梁确胳膊搭在膝上,穿着一件薄薄的浅灰色毛衣,领口很低,露/出骨感很重的锁骨。
光线打在上面,半明半暗,阴影旖旎。
他身上的味道有点熟悉,好像和落地机场那天喷的香水是同一种。
刚刚在吧台没感觉,这会一坐下来,本该淡雅的香味一浪一浪涌上来,撞得她晕头转向。
也是因此,沈疑方后知后觉地发现——
自己跟梁确的距离过于近了。
而且,梁确应该也不喜欢和别人挨得这么近。
她硬着头皮把话问完:“你有看过后面几部吗?”
一边说,一边偷偷用手推莫妮卡,想让它往边上再挪一挪,悄悄和梁确拉开一点身位。
但莫妮卡往那一坐,硬是屹然不动,跟块石头似的。
“……”梁确看了眼她那只放在莫妮卡肚子上的手:“没有。”
“哦哦,不过我觉得第一部是最好看的。”
她不自觉放轻了呼吸,转头紧盯屏幕。喉咙有种奇怪的干涩。
他身上这味道真好闻,就是闻久了,整个人都觉得好干。
梁确没回答,偏头咳嗽几声,也拆了个叉子,吃了一块火龙果。
先前还死活推不动的莫妮卡,这回不知怎么了,突然主动站起来,往旁边走了两步,再趴下。
刚好给沈疑留出一个移动的位置。
“……”她悄悄往莫妮卡那边靠了靠,在自己和梁确中间留下一个小小的空档。
顿时心静不少。
垂下眼睛,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梁确刚才的样子:
男人大半张脸伏在阴影里,深廓浓影。微微敞开的毛衣领口稍打破了往日的严谨,眸中神色冷淡,又被昏暗的光影映出暖色。
哎。
树洞外貌不明,没准真有可能丑得惨绝人寰。梁确长得好看,性格奇差无比。
树洞的性格加上梁确的外貌,真的能拼成一个非常完美的男人。
哪怕两者稍微中和一下,都很不错了。
可惜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人。
就算有,肯定也看不上自己,不是自己这个阶层的人能接触得到的。
呜呜呜。
……
除了下棋的时候外,沈疑从来坐没坐相。从关于树洞的感叹中回过神来,她被电影吸引,开始兴致勃勃地跟梁确讲剧情。
讲着讲着,又觉得缺点事做,就开始一块接一块地吃水果。
她平时最常吃的水果是香蕉和橘子,因为这两者是吃起来最简单的。
蓝莓要洗,火龙果要切开,猕猴桃要剥皮,别人不要钱送给她她都懒得吃。
这会很久不吃,冷不丁一尝,感觉味道还不错。
——然后吃得停不下来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亚当某些角度神似闪电侠。”她说,“我以前还以为他们是一个人。”
梁确:“不认识。”
他说话声音很轻,又被电影音量盖住,为了听清他在说什么,沈疑每一次发起话题,都不自觉地靠他近些。
那点电影开始前被留出的安全距离很快趋近于零。
莫妮卡的狗脑袋伸过来,垫在她腿上。
她抱着它,跟抱着个热乎乎软绵绵毛茸茸的大号抱枕一样。
听到梁确谈不上热情的回答,沈疑很震惊,把靠近梁确的那条手臂随意搭上背靠着的沙发座位:“你不认识闪电侠吗?”
“他是谁?”梁确虽然话少,但每次说话都会转头看她。
香气在这股推波助澜下,穿针引线,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纱,铺天盖地将她覆盖。
不至于窒息,触感也很轻柔,但会令人控制不住想要大口呼吸、鼻息变重。
“他就是……”正要解释,梁确眼睛定定看着她,眸瞳好看到诡异。沈疑的喉咙又干起来,还有点哑,急忙再吃一块水果润润嗓子。
将水果咽下去后,她难得敏锐,察觉到梁确目光迅速一跳。
他丝毫不顾电影正到高/潮情节,定定盯了她一会后,将目光转到一边。
“?”沈疑不明所以,又看了一眼快见底的果盘。
然后发现自己拿错叉子了。
:)
27. 第 27 章
理论上说,叉子只接触果肉本身,碰不到其他任何人体部位。
所以,混着吃也没什么毛病。
然而,从形式上看,这毕竟是梁确用过的。
“……”
其实沈疑去外面聚餐的时候,经常和人混着叉子吃果盘。大家彼此认识,都习以为常。
但梁确的习惯显然和沈疑认识的那群人不一样。
一个连社媒账号都不喜欢给别人的人,怎么可能愿意跟别人共用叉子吃水果?
沈疑反应很快,立马给他拆了个新的。动作之余,注意到梁确在自己远端的那只手,此刻正隐匿于长绒地毯下。
地毯是一尘不染的纯白,他的手比地毯还要冷白,光影下有种骨瓷质地。
五指张开,指尖泛白,凸起的指骨非常明显。
“?”沈疑好奇地看了他几秒,见他既没有责怪自己用错叉子,也没有想和自己分享心情的样子,索性移开目光,重新认真看起电影来。
屏幕里悬念迭起,她看了几分钟,很快忘记刚才的小插曲,兴奋地诶了一声:
“快看,马上到精彩部分!”
闻言,梁确抬头,正巧看见一条腿从人身上被锯下来。
烂/肉与血/浆齐飞,惨叫不绝于耳,极具刺激性的画面带着人类最原始的恐惧,侵入每一个毛孔深处。
“……”他坐在原地,呆若木鸡,良久,才喑哑地说:“我去下洗手间。”
“哦哦。”她还没反应过来,整盘水果都被自己给吃完了。
“……”
沈疑独自看了一会,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微信上,树洞发来问候:
——【你想吃水果蛋糕吗?】
沈疑瞄了一眼桌上的空盘,怀疑他是想给自己点个外卖。
但先前迟迟不发照片的事,让她觉得有点别扭,也不知道眼下该不该再接受他的好意。
沈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搞点抽象,以缓解面对树洞时的心烦意乱:
【可惜胖猫再也不能吃水果蛋糕了。】
树洞:
——【?】
——【猫能吃蛋糕?】
沈疑:
【他叫胖猫,不是猫。】
【希望你永远记得他曾经来过[/流泪]】
【还有,人民吃了吗?】
树洞:
——【??】
沈疑:
【人民都没吃,我们吃什么?】
【给你日一声打成糊糊。】
树洞:
——【???】
随后,那头沉默数分钟。
她戳了个表情包:
【你怎么不回了?】
【你在百度党/员纪律守则?】
树洞:
——【没有。】
——【我在百度胖猫是谁。】
沈疑:“……”
……
梁确在里面待了挺长时间,电影快结束时才出来。
沈疑没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以及眉宇间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疑惑。她还在看电影的兴头上:
“你知道吗?看完这电影最刺激的其实是——”
她顿了顿:“因为我的记忆力很好,即使时间过去很久,也能非常清楚地记得电影里的每一个细节。熬夜或者凌晨起床喝水的时候随时想一想,就可以随时随地体验那种惊悚的感觉。”
梁确:“……”
“哦,对哦,”沈疑想起来:“你的记忆力应该比我还要好很多吧?”
梁确:“…………”
沈疑之所以说这话,是因为除象棋外,梁确手上也握有盲棋的全国记录。
盲棋可以理解为不看棋盘的象棋。
对弈双方蒙住双眼,在没有棋盘的依托下,凭空报出自己每一步的下法,比如“炮二平五”、“车六退三”。两边需要记住整盘棋里自己和对手的全部棋子变化,对记忆力的考验非常大。
梁确保持的最高记录,是同时和二十四名省市级水平以上的职业棋手盲棋对弈,共取得二十三胜一和。
沈疑既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个体力,这会才发觉在梁确面前说自己记忆力好,大有班门弄斧的嫌疑。
她只能硬夸:“那看来你对这部电影会记得更牢,至少比我牢得多。”
梁确:“………………”
……
电影看完,梁确收起银幕,扫了扫放在桌上的二维码,很自然地把手机递给沈疑:“看看,想吃什么?”
沈疑才意识到外面天黑了,到饭点了。也没感觉出来梁确递手机的举动有什么不妥,顺手接过去。
莫妮卡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暖烘烘的肚皮。
为了撸狗方便,沈疑重新坐回地上,一手摸它一手翻菜单。
酒店里的餐厅很多,她每一家都点进去看过。考虑到梁确的伤口,挑了两家合适的,给他选择:“要不你今晚还是吃点米饭,增加抵抗力。主菜的话你想吃哪个?黑鱼豆腐汤还是三文鱼?”
他嘴上说都行,人还是过去了。沈疑坐在地上没起来,梁确只能跟着坐到她旁边,两人一起看着同一块手机屏幕。
“鱼汤吧,”他见沈疑在鱼汤的页面停得比较久:“再点几个素菜。”
“好。”她又加上时蔬和冷菜。
这会手机在梁确手上,沈疑凑在他身边点菜。
讲话时呼出的热气一下一下喷在梁确颈窝,像小猫的爪子在轻拨。
这个角度,他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上扬的唇角没经化妆品修饰,仍然鲜艳的发亮。
扯出的笑容甜到了极致。
“……”
没一会,房间的门被敲开,餐厅把他们订好的菜送进来。
沈疑不敢让梁确的手腕用力,所以自己抢先把一个个饭盒从袋子里拿出来。
最下面的鱼汤很重,她差点被烫了下。
梁确看见了,可能是嫌她笨手笨脚,自己上来把一个个冒着热气的餐盒打开。
沈疑看了看桌上的菜,感觉奇怪:“那个人是不是忘送米饭了?”
梁确拿出手机联系餐厅。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忽然淡定地哦了一声。
沈疑:“?”
他面无表情:“我忘点了。”
“……”
*
梁确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讲话,沈疑刚开始还记得这点,老老实实陪他吃了一会。
人一旦在安静的环境下,就容易胡思乱想。
比如现在的沈疑,就又又又开始纠结起关于树洞的事。
她摸出自己的手机,翻看之前跟树洞的聊天记录。
跳过关于水果蛋糕的抽象语言,重新翻回最纠结的地方。
先前查询的一些网友锐评也被逐渐回忆起来:
——【身材好的会发身材照,手好看的会发手照,脸好看的那更不用说,当然是视频电话大打特打。要是什么都不发,那就是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行,都拿不出手,是个又矮又胖的矮冬瓜。】
沈疑默默叹息。
颜值真的是过不去的一道鸿沟吗?
哪怕对方人很好,彼此非常合拍,但长得不行就一定没戏嘛?
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的人,再丑能丑到哪去?
她又细想了一下。觉得在自己眼里,一个极品大帅哥,就像Graff钻戒,只要看他一眼,就会爆发出“卧槽”的惊叹。
相反,男人的内在和涵养,则是无处不在的空气,稀松平常。
但空气才是人活下去的必需品。钻戒可不是,充其量只是锦上添花。
就从认识以来,树洞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和网友们口中的普信男也对不上号。
沈疑想着想着,没忍住,荷尔蒙上脑,给树洞发了个抱着爱心的猫咪表情包。
虽然当知道屏幕对面不是帅哥美女时,绝大多数人都会感觉失望。她也不例外。
期望落空,有一些情绪波动,人之常情。
不过结合之前的交往,还是能够缓解过来的。
树洞:
——【有话要说?】
沈疑急忙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心虚地咳嗽了一声。
“……”对面的梁确忽然停下筷子,抬眼看向她。
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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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想说什么”的样子。
沈疑:“?”
她方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表现得太像要发言的样子了,甚至让梁确特意停下筷子来等待。
沈疑本来准备说没事,让他继续吃。转念一想,反正梁确跟自己没有共同好友,彼此之间也不熟悉,问问他对这件事的看法,好像……
没什么关系。
这不是现在吃饭无聊吗?
她清了清嗓子:“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梁确简明扼要:“说。”
“那个……”沈疑斟酌着语言,小心翼翼道:“我前段时间认识了个网恋男友……”
梁确发出一声冷笑。
“哎呀,不是啦。”
沈疑以为他在嘲笑自己幼稚:“跟他认识是凑巧。一开始只是觉得他棋下得不错……不止不错,是很牛,保底大师级水平。有这种天赋,很难想象他居然不是职业棋手,只是个普通的象棋爱好者。后面我俩才加微信聊起来的,我发现他跟我特别志同道合。对他……也不说喜欢吧,就是有好感。”
梁确面无表情:“然后?”
“哦,然后就是,我发现——”她眨眨眼睛。
“嗯?”
“他长得特别丑。”
梁确:“……”
这话刚说出口,沈疑心里就莫名其妙感到一阵凉意。
灯光打在对面人冷峻的脸上,没来由地疏离感十足。
男人眉头微蹙,浓眉下的双眼紧盯自己,像要将自己浑身上下盯个对穿。
沈疑:“……”
这是……惹到他了吗?
还是他觉得,自己跟他聊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浪费他时间了?
:)
她正想开口再说点什么,梁确幽幽问:“你见过他?”
沈疑如实回答:“没有。但他们都说,网恋一点照片不发就是丑。又丑身材又差。”
梁确:“…………”
“不过,我刚才已经想明白了。”
沈疑注视着他的眼睛,无比诚恳地说道:“我感觉他不愿意跟我面基,可能是因为对自己的长相没有自信。但是,哪怕他长得像大猩猩,我也不会嫌弃他的!我说到做到。我要给他足够的信任和安全感!”
梁确:“………………”
“其实外貌也不是评判一个人的唯一标准。他身上有很多吸引我的地方。如果在一起的话,所谓的魅力也不仅仅是脸或者身材嘛,谈吐和涵养才是更重要的,内在的魅力才更加吸引人靠近。”
她深觉自己这话说的不错,忍不住想寻求外界的认同:“梁特,您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
闻言,梁确“啧”了一声,仿若听见什么很伤脑筋的话。
——难怪白天说要补觉,看上去兴意阑珊的样子,也不想多聊天。
——还发一些一看就是在胡言乱语的东西,给人一种她脑子里装的才是真糊糊的感觉。
原来是在纠结这个。
也不知道一个人纠结了多久。
傻乎乎的。
“网上聊天,不愿意发照片很正常。”
出乎意料的是,梁确在这事上,话还真变多了一点,似有些兴趣,破天荒帮她出谋划策:“让他发点其他的照片给你看下。”
沈疑:“?”
其他的照片?
指什么?身材?
那不是很涩涩?
跟喜怒不形于色的梁确讨论“其他照片”,未免太过惊悚。她打个马虎眼,先糊弄过去。
而后重新低下头,对着树洞的聊天框心猿意马。
想了很久,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嗯呐。】
【你一直不告诉我你长什么样,搞得我有点小失望QAQ】
【那你能透露一点其他的照片嘛?】
树洞:
——【想看什么?】
沈疑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只想对他的身形有个大致了解。
思索片刻,她采纳了梁确的建议,学着网上的聊天公式,问:
【看看腹肌?】
28. 第 28 章
话发出去,沈疑又害怕冒犯了树洞,赶紧再加一句:
【不看也行。】
怪有礼貌的。
树洞不置可否:
——【。】
沈疑:“?”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树洞都没有上线回应。
见状,她心里多少有点发怵,嘴里的饭吃的如同嚼蜡。
几分钟后,赶紧发了一堆可爱的表情包,试图亡羊补牢:
【哎呀,不看就不看,没关系的。】
【我开个玩笑嘛。】
【你怎么不理我?不会生气了吧?
【呜呜呜呜呜呜呜。】
树洞:
——【。】
沈疑: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跟你耍流氓啊。】
【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呜呜呜。】
【你这样我很慌啊。】
【我不看了,我再也不看了。】
【句号是什么意思嘛?】
发消息的间隙,余光偶尔也会瞄到对面的梁确。
对方手机屏幕朝下放在一边,正慢条斯理地喝着鱼汤。
模样无端矜贵,好像单开了一页图层,冷淡到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
满屏绿色气泡飘过。
又过了好几分钟。
树洞:
——【[/图片]】
Woc!
沈疑眼睛猝不及防地瞪大,顿时热血上涌。手一软,筷子“啪嗒”掉在地上。
“看见什么了?”
梁确从始至终都在面无表情的细嚼慢咽,很偶尔才看一眼手机。见了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沈疑,明显语气不满。
“啊?我那个……”沈疑想说看见了一个搞笑段子。
下一秒,梁确又无波无澜地加上一句:
“——兴奋成这样。”
沈疑:“???”
你怎么能看出来我在兴奋???
:)
咳。
沈疑急忙压住嘴角:“没有,刚刚看见一张弱智梗图,觉得很好玩。”
为了装得更煞有介事一点,她特意跟了一句:“你想看看吗?”
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万一梁确真的凑过来看了怎么办?
那不是很尴尬?
以为是弱智梗图,谁知道是另一个男人的裸/照……这对他来说会不会太刺激了???
虽然梁确看上去也不像会对弱智梗图感兴趣。
但要是被他发现,自己在他面前看这种少儿不宜的东西,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不尊重他?或者在故意戏弄他?
OMG,好恐怖。
越想越不安。偏偏对面男人迟迟不开口说话,唯独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冷冷瞧着她,瞧得沈疑如芒在背。
“……”
终于,在过了不知道多久,梁确总算大发慈悲,开口:
“没这个必要。”
沈疑:)
哦,果然。
他果然对弱智梗图没兴趣。
认为没必要看。
虚惊一场。
她松了口气,低头捡筷子的功夫,梁确已经递了双新的一次性筷子过来。
男人神情淡漠,眉宇间疏离感很重,瞧着异常冷若冰霜。
只是接个筷子,都能让对方不自觉打寒颤。
“……”老老实实接过筷子,老老实实继续低头吃饭。
不过,吃饭之余,沈疑思绪早就神游天外,大脑重新被那张照片挤满。
话说回来……
树洞身材这么好的吗?
那他怎么不专门跟自己炫耀一下???
树洞以前在波士顿的确有专门的健身时间,但两人从来没在这个话题上聊过。沈疑还以为他跟自己一样,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之所以打个健身的tag,纯粹是为了装X。
现在看来,小丑只有自己一个人啊。
“……”
照片里光线昏暗。男人斜靠在墙上,黑色衬衣的纽扣解开,露出底下精瘦的腰身。
整体肤色偏白,腰腹线条流畅紧致,块状分明。
两侧的人鱼线一路隐没进裤腰。FERRAGAMO的皮带扣泛着隐隐的金属光泽。
标准的薄肌,和那些一味靠蛋白粉堆起来的身材差异明显,一看就有长期健身的习惯。
沈疑发了两个黄色的爱心:
【怎么搞得人心黄黄的。】
【我还在跟梁确吃饭呢,筷子都掉了。[/脸红]】
【他还问我怎么了,怎么这么兴奋。】
【啊啊啊啊啊救命!连他都看出来了!】
【你真的,富有且慷慨[/脸红]】
一边发,一边在心里吐槽:得亏对面坐着梁确这个制冷机,能很好的中和自己那因极端上头而引起的燥热。
要是一个人在家,指不定得和树洞发什么虎狼之词。
咳咳。
树洞轻描淡写:
——【上个月拍的。】
上个月?
沈疑歪头思考了一会。
自己对肌肉男感兴趣,似乎也是上个月的事情。
那会刷到一个游泳运动员的肌肉剪辑视频,她还跟段悦可吐槽来着:怎么人家的同事全是这种身材巨顶的运动系帅哥,平时上班看着都养眼。
然后就顺便关注了一个bot,里面经常投稿一些身材颜值绝佳的运动员。她有事没事喜欢在微博上给这个bot点赞,点赞内容会自动同步到动态。
她正要回复,树洞的消息又发过来:
——【还有,今天冬至。】
——【晚上早点回去休息,别到处乱跑。】
——【听见没?】
沈疑方才后知后觉,记起今天的日子。
关于这个节气,每个地方的习俗不一样。申城这边习惯把它和鬼节画等号。当天最常听见的话就是一句“今天冬至,早点回家”。
走神之余,沈疑又想到,刚和梁确一起看的电锯惊魂。
鬼节看鬼片,怎么不算一种硬核过节方式呢?
不愧是梁确,胆子和自己一样大。
……
白嫖一顿晚饭,沈疑正打算开溜。那边梁确慢悠悠地给莫妮卡穿好胸背,拉着牵引绳,疑似要下楼遛狗。
两人又一道在走廊上等电梯。
沈疑和树洞继续聊:
【Yes,sir!】
【我都没想到,刚还在跟梁确看恐怖片呢。】
【不过说来也巧,前几天我刚想着重温电锯惊魂,结果今天刚好发现他也在看,就跟他看了一下午。】
树洞则回:
——【那你们俩还挺。】
——【心有灵犀。】
沈疑:“?”
啊?
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
出于震惊,几秒后,她下意识转头,看了梁确一眼。
电梯里空间不大,两个成年人,外加一条六十来斤的爆毛大白狗,略显逼仄。莫妮卡张嘴呼吸的声音哼唧哼唧传入耳朵,怪可爱的。
在此等萌物的衬托下,梁确周身冷冽的气质也“勉为其难”减轻了些。沈疑眨了下眼睛,随后,很快发现不对。
等等,他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
电梯里就两人一狗,按理说,这个时候梁确看手机、看电梯显示屏、看他的狗,都是正常表现。
可他为什么要看着自己啊!
梁确的瞳色很浅,里面有很好看的波纹。只是绝大部分时间都隐藏在浓密的长睫之下,不给外人旁观的机会。
电梯缓慢下行。那双深邃的眼直盯得人头脑眩晕,心跳加速。
……这就是大领导不怒自威的实力吗?
像察觉到她的疑惑,男人又稍歪了歪头,目光却未闪躲半分,一副理直气壮之感,好像在问:“看我干什么?”
“……”沈疑硬生生把“明明是你先看我的”这句话给咽了回去,转动僵硬的脖颈,观察电梯什么时候到自己的楼层。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莫妮卡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狗嘴闭上了,安分趴在主人脚边。
她再用力眨一下眼,试图忘掉这个小插曲。静谧的空间里,梁确冷淡的呼吸正丝丝缕缕传入耳畔,连带着耳垂和后颈的皮肤,都有些灼热。
等会,他怎么突然离自己那么近???
刚才他们中间还夹着一只莫妮卡,一转眼功夫,它怎么跑到另一边去了???
愣神之际,梁确抬起一只手,轻轻按亮一层的按钮:“你按错了。”
“啊?哦……”她方如梦初醒。发觉自己的确是按错了楼层。
在心里怒骂一句睁眼瞎,沈疑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在梁确那只白皙干净的手上顿了顿。
对方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又因肤色很透,用力时会泛起淡淡的粉红。无端清冷,又有几分萎恹。
……可能是刚才看了树洞的身材照,热血上脑,至今未消。她现在不受控地想入非非。
只要忽略梁确性格,那他长得确实是……
挺帅的。
是属于很容易叫人怦然心动的那种帅。
难怪段悦可第一次看见他,还以为他是哪个男演员。
可怜沈疑半小时前才刚刚接受树洞是个丑比的事实,现在冷不丁彻底get到了梁确的帅。果然,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就是对比。
要是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做到树洞的身材加梁确的脸,岂不是……
为了克制住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她特意带了三分夸张,回复树洞:
【今天鬼节,别讲鬼故事。】
树洞:
——【……】
*
回到房间,沈疑洗了把冷水脸,冷静片刻,才拿起手机跟段悦可发:
【我发现了一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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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悦可:
——【什么?】
沈疑:
【就是。】
【怎么说呢。】
【我突然感觉梁确长得挺好看。似乎没在线下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跟一般的帅哥有点区别。】
【比一般帅哥更好看点。】
她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梁确在为救自己英勇负伤后、自己单方面不自觉地给他加了层滤镜。
反正、就、突然发现。
梁确这么无聊的人,居然偶尔还能有让人心跳加速的能力。
真神奇。
那边,段悦可沉默了足足十分钟: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之前不是还很讨厌他。】
——【看见他跟看见阎王爷了一样。】
沈疑:
【?】
【现在也是啊。】
【我看见他巴不得绕道走。】
段悦可言简意赅:
——【你最好是。】
沈疑:“……”
目测两人在这话题上聊不到一起去,她索性不说了,退出微信,开始刷抖音。
恐怖的是,大数据推送的第一个视频,居然又是梁确。
那算是一个颜控的安利向视频。画质稍有点感人。
背景里的赞助商是老板已卷款跑路多年的某乐视频,可想而知年代久远。
视频里的男人一身冷白衬衫,长发微卷,眼上蒙着一条鲜红的绸巾。
鼻梁挺翘,薄唇紧抿。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身前的台面。
尽管最能表露情绪的双眼被遮住,成竹在胸的气魄依旧从举手投足间发散出来。
现场气氛凝重,即使配上甜甜的bgm,也没轻快多少。
他面前是二十来盘行至中局残局的棋盘,还有几十架亮着闪光灯的摄像机。
这是N年前梁确挑战国家盲棋记录的视频。
随着棋局告终,男人扯下蒙眼绸带的刹那,一切仿佛跟着清晰起来。深邃的眼似穿过万千棋盘,能轻易看透人心。
更将其周身矜冷的气质推向顶峰。
无数印有各家logo的麦克风争先恐后向他挤去,一时间众星捧月。
高糊的画质,高清的颜值……
果然好看的人到哪都自带磨皮。
沈疑想起线下见到梁确的样子,忍不住感叹他保质期真长,那张脸十几年如一日无变化。
想着想着,手比脑快,双击屏幕点了个赞。
随后,她又划进视频创作者的主页,想看看对方是谁的棋迷。
没准自己也是她的墙头之一呢?
有谁能拒绝“刷抖音不小心刷到自己粉丝”这件宇宙爆炸级的爽事?
“……”
很可惜,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这人不是棋迷,只是个单纯收集各行各业高颜值帅哥的安利博主。
就连每条视频用的文案也千篇一律:“这是谁的老公?快快点赞抱走~”
好趴。
:)
她看了几秒博主主页,没发现其他更好看的帅哥,正要划走,猛的发觉不对——
上次直播过后,一直到现在,自己抖音挂的都着大号,甚至下面还有申城棋协的认证。
抖音的点赞会显示给关注自己的人,就算取消了也没用,依旧会推送。
额……
那岂不是……
啊???
国内象棋的圈子非常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大家全都互相认识,知根知底。彼此关系不是同事就是前后辈。
总之,绝对不会是随便口嗨叫老公的对象。
自己刚才的行为,社死程度无异于在公司群里真情实感地夸一个所有人都认识的同事很帅,甚至很喜欢他的想把他抱走。
沈疑:“……”
如果梁确平时爱在社交平台上营业还好,自己可以假装是在对他搞抽象。顶多被极端棋迷骂两句“蹭热度”。
但……大家应该都知道……没人会蠢到对着梁确搞抽象。
QAQ
她五雷轰顶,盯着视频文案里的“老公”两字,看了又看。
再不死心地点进评论区。
看着评论区满屏的涩涩表情和虎狼之词,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死了。
啊啊啊啊!!!
沈疑迫不及待打开微信,想跟段悦可哭诉。
字打到一半,又猛的顿住。
如果抖音会自动推送自己的点赞内容给粉丝……
那……
树洞他是不是也能看见……
自己前脚对他唱了老公之歌,后脚又点赞抱走了一个“新老公”。
“新老公”不是明星、不是纸片人、不是远在天边的肌肉猛男,而是一个自己在三次元里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
这……
他不会误会吧!!!
29. 第 29 章
树洞常年在过山顶洞人的生活,基本不大可能有刷抖音的习惯。
上回直播时,他那个抖音账号,明显是才注册不久,单纯用来给自己打赏的。
但……
看着关注列表里,那个顶着默认头像的数字id,沈疑还是觉得有点心慌。
没准,虽然他不刷抖音,但偶尔闲下来,还是会看看自己点赞了什么视频呢?
沈疑挠挠头,先是顾左右而言他:
【嘿嘿,晚上好。】
【想到我很快就要比赛了,赢了你会给我点奖励嘛[/期待]】
【我们一起连麦看场电影怎么样?】
这话刚发出去,上面立马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不过迟迟没有信息发来。
看样子是不想要连麦。
反正重点不在这里,她知道树洞不会答应这个要求,主要目的是为了让他进入思考状态。
然后,没有一丝迟疑,开始掩耳盗铃,直接把这个视频转发给树洞:
【And,抖音偶遇你家男神,过于帅气,拼尽全力无法划走。】
【哈哈哈哈,第一时间点赞分享给你。这视频把你家男神剪的好帅,你应该会喜欢。】
发出去后,沈疑又通读了一遍自己的措辞,觉得非常满意。
天衣无缝。
树洞还在忙着思考怎么拒绝自己的连麦邀请,这时候估计注意不到视频文案的事。
再说,本来就是不小心点到的,在网上口嗨下叫声老公怎么了?又没犯法。
又不是无法无天到真把梁确当老公。
“……”
手机的震动吓得沈疑一激灵。
估计他会直接无视上一个话题,从梁确开始聊起。
定睛一看,树洞却是先长按引用了她说要不要连麦看电影的那句话:
——【可以。】
沈疑:“?”
你认真的?
她完全没想到他会答应自己。
虽然不知道他的样子,但能听听声音也是好的。
对于有好感的人,无论男女,都是有探索欲的。
何况两人你来我往聊了大半年,树洞给自己最大的印象还是神秘。既不知道他的真名,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屏幕背后的那个真人始终无从窥探。
好期待听到他的声音啊。
树洞身材那么好,如果声音还好听的话,就算长得没有很好看,也非常可以接受了。
毕竟自己不是刘嘉玲,总不能要求对面是梁朝伟吧?
她短暂地忘记了一下自己给树洞发消息的目的,问:
【为什么?】
对方引用了她发来的视频:
——【。】
再跟一句:
——【你喜欢吗?】
沈疑:“???”
这……
这个“。”,有点像是对自己的回答。
为什么答应连麦看电影?因为自己点赞了一个管梁确叫老公的视频。
那么,这两者间的关系是……?
貌似没有关系惹:)
难道……
她一拍脑袋——
树洞吃醋啦??!
因为自己点赞了关于梁确的暧昧视频,所以他有点不爽,想跟自己更进一步。
这么想有点自恋,奈何听上去挺合理。
她一天之中只有小部分时间会细腻一回,恰好现在时候到了,没好意思再追问他吃醋的细节,偷偷弯了下嘴角。
再忍不住咬手指纠结树洞下面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喜欢吗?
总不能说不喜欢吧?于公,梁确是史诗级大前辈,她这等人只有膜拜的份。于私,梁确为了给她收拾烂摊子还进医院挨了好几针。这得什么样的白眼狼才能说出不喜欢?
但是……这个视频,本来就有点靠男色吸引小姐姐点赞的意思,bgm和文案都很暧昧,似乎也不是那种纯洁意义上的“喜欢”。
最最最重要的是,树洞都吃醋了!自己怎么能说喜欢!!!
考验情商的时候到了,沈疑小心翼翼地斟酌词句:
【你喜欢我就喜欢。】
树洞:
——【是吗?】
沈疑心虚:
【当然啦。】
而后很快转移话题:
【诶,我靠,我突然发现我是用大号给他点赞的!】
【啊啊啊啊啊怎么办!】
【我是不是要社死了!!!】
【救我呜呜呜呜。】
树洞不明所以:
——【为什么?】
沈疑:“……”
跟他这种隐居人士科普抖音的大数据算法,似乎是件颇费心力的事情。
几分钟后,树洞自学成才:
——【哦,我知道了。】
——【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呢。】
——【下次要记得换小号。】
沈疑:“…………”
你其实不用特意强调的……
沈疑:
【也不是。】
【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他点赞了。】
【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那我不会被人在背后狂蛐蛐吧!!!不要啊!!!】
树洞:
——【那可不行。】
沈疑:“???”
她没搞懂,树洞的这句“那可不行”,是在回答自己哪句话。
是自己说再也不给梁确点赞了,他觉得不行、还是觉得自己被同行们蛐蛐不行。
应该是后者吧:)
前者的话,也太骇人听闻了。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的脑回路会长成这个样子。
沈疑:
【你想想办法救救我好吗?[/流泪]】
【我不想被人在背后蛐蛐啊呜呜呜呜。】
“……”
树洞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沈疑已经打电话给段悦可哭诉了。
她正声泪俱下地讲述自己的手滑经历,伴着那头段悦可丧心病狂的大笑,手机再次震动,树洞回曰:
——【让我想想办法。】
“……”
“你跟树洞说有什么用?”
电话通到一半,沈疑顺手把聊天记录截屏给对面。
就听段悦可吐槽道:“你自己手滑,他怎么帮你?当然,如果他能够一夜之间把抖音买下来,连夜更改它的大数据算法,那当我没说。一掷千金只为红颜不社死。”
这话一出口,她就被自己逗得狂笑不止。
默默调低音量的沈疑:“……”
这个,是不是……过于困难了?
霸总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脑中一团浆糊,又听她说:“害,每次我干了什么社死的事,那一天我就盼望班级里能出一件更大的事,盖过我这件小事。”
……这倒是真的。
有了更劲爆的事,谁还去关心谁给谁抖音的色气小视频点了赞?
沈疑知道圈里最劲爆的事,就是国内几个正在直播带货的老牌特大,购物车链接里挂的其实是假酒。
但对外宣传绝世好酒,一万五千八一瓶。
……但这事捅出去,她以后大概率再也别想在圈内混了:)
跟社死比起来,还是保住饭碗比较重要。
何况特大们坑的都是有钱的富人。穷人也买不起一万五的酒。
她苦恼地叹了口气。
段悦可:“劝你别指望你那小树洞了,早点睡觉,明天早早迎接你的社死吧。”
沈疑:“………………”
挂断电话,树洞那也没有新消息再发过来,可能是在委婉表示:对于她的情况,他实在爱莫能助。
她只能先去洗澡洗漱。
吹头发的间隙,余光瞥见摆在边上的手机屏幕不停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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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还以为有什么急事。
温扬:
——【梁特好像在抖音直播。】
沈疑:
【哦。】
【啊???】
每年都有很多顶着梁确id的高仿号搞象棋直播,结果要不就是用作弊软件的,没几天就喜提封号、要不就是撑死省冠水平。
直播间的水友很多看得云里雾里,但职业棋手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主播到底什么水平。
她拿起毛巾,把手上的水擦干净:
【有抖音认证吗?】
温扬:
——【没有。】
——【但看着像。】
——【[/分享]】
沈疑先谨慎地切换到自己的抖音小小号。
这是她最隐秘的账号,里面只有树洞一个关注。连段悦可和温扬都不知道。
然后,才点进温扬分享过来的直播间。
主播头像是朴实无华的默认头像,主播用户名也是朴实无华的“梁确”两个大字。
直播方式是手机上的屏幕共享,对方在天天象棋开了一局神1-3的局,现在下到一半。
全程没见出声解说,更没露脸。
底下水友们一溜烟的发着:
——【哥,真的假的,开软件的吧?】
——【信他是梁确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相信主播是梁确的人请关注我,等你们老了卖你们保健品。】
——【……】
总之,主播越是不讲话,他们就越来劲。
沈疑一手抓吹风机,一手拿手机,看了一会。
神1-3属于地方全运会的前三水平,相当于强省冠。对面这么一个远超绝大多数人的大佬,遇上主播,居然被砍瓜切菜似的杀得落花流水。
再加上,刚过中局,两人所剩的用时就相差甚远。这主播下棋有种不需要思考的美。每次对面绞尽脑汁走出一步,他居然能立马跟上下一步。
就跟大学生误入幼儿组比赛场地一样。
难怪评论里还时不时冒出来一句:【兄弟用的什么软件?分享一下】。
额……
但沈疑觉得他倒真不太像软件。
电脑和人脑的思考方式不一样。这主播虽然走得快,但每一步活人感十足。远没ai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活人,且能轻松虐杀强省冠,肯定得是国家级大师以上才能做到。那也就是自己的同行。
可哪个同行会无聊到冒充梁确开直播收礼物?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何况他还一直不说话,又不露脸,莫名其妙,任谁都会怀疑是冒牌货。
梁确对于各大社交平台的应用程度堪比树洞二号,连微博都不开,神龙见首不见尾。除非家里破产,被迫卖艺圈钱。不然,大晚上开直播,总不能是突然心血来潮,想给广大水友炫耀一下自己的象棋水平、听大伙夸一句666吧?
沈疑一边收吹风机,一边在心里嘀咕:
破产了还开百八十万的A8?怎么没换上五菱宏光?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家里没钱了。
她越想越疑惑,索性拉起键盘,跟着评论一句:
【沈某人鏖战百万飞天蟑螂:主播你到底是不是梁确?】
直播间评论太多,她这句话等了足足十几秒,才显示在左下角的聊天区域里。
她也没指望那边会回答,纯粹是凑个热闹。这主播开播了快半小时,一句话都没说过,明显是不打算解答水友的疑惑,任他们在评论区猜生猜死,自己美美恰流量。
随手把手机丢到床/上,同一时间,那里冷不丁传来一阵隐约的风声,像是从室外街边传来的。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直播界面,所以这声音的来源很容易想到——
那个主播打开了麦克风。
下一刻,男人清润而略带磁性的声音,从听筒里清晰地传出:
“当然是我。”
30. 第 30 章
这声音指向性很强,像是特意为了回答某条评论。
恰好,沈疑发现,出现在自己前后左右的评论,主题都是在问主播用的什么作弊软件。
只有自己,问的是:你是不是梁确?
有种突然被翻牌的感觉。
不过,有可能是几秒钟前,别人也问了相同的问题。碰巧梁确看了眼评论区,顺手开麦回复了。
不一定是回答自己。
沈疑自觉这个网名取得天衣无缝,梁确不可能认出来。
以及,就算梁确认出来了,他也犯不着特意回答自己。自己又不是他亲戚。
她顿了顿,像是为了求证,再发了句:
【沈某人鏖战百万飞天蟑螂:真的?】
自从梁确开麦之后,直播间人气瞬间爆炸。她这条评论等了足足半分钟,才刷新在聊天区域。
在此过程中,不管水友如何发言,梁确始终没再说过一个字。
那边风声很大,偶尔有汽车按喇叭的声音,夹杂几声狗叫,明显是在室外。
再确切一点,沈疑怀疑他正在遛狗。
这怎么……
狗溜到一半,突然跑来直播下棋了?
还是在寒冬腊月的室外。
他不冷吗?小心感冒。
:)
直到她的发言被顶/上聊天区,男人若有似无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说:
“真的。”
沈疑:“……”
还真被翻牌了??
这就是百万飞天蟑螂的威力吗?抽象到能够一秒吸引梁确的注意。
除了那次电话之外,沈疑几乎没听过梁确在线上的声音。这会听起来,反倒有种陌生的感觉。
她对声音特别不敏/感,假如跟对方不算太熟,不事先预知对方是谁,很难在短时间内反应过来。
梁确的声音,通过夜风送到耳边,离奇地在人心上牵起小小的涟漪。
她想起树洞的那句——“那你们俩还挺,心有灵犀”。
当然,树洞只是无心的随口一说。
比如《电锯惊魂》这个电影,本身受众也非常广,两人想到一起去,压根不算什么。
但现在……梁确居然在那么多网友里,准确无误地读到两次自己的评论。
这概率……是不是就有点小了?
啊啊啊啊好烦呐!树洞为什么要乱说话!!!
搞得自己跟着开始胡思乱想了。
:)
“……”
平心而论,梁确的声音蛮好听的。即使在线上,也没有刻意压低声线显得油腻,和严冬冷冽的气质很衬。
像雪落在人心头,清冷干净。
她又在直播间待了一会。
当然,关注点早就不在棋盘上了。她只是想看看,梁确还有没有回复别人的评论。
沈疑觉得自己好无聊。大晚上不睡觉,去关心人家总共回复了几个评论。
哪怕他回复一百个,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
三心二意地分屏刷了会微博,梁确很快下播。估计也是是觉得太无聊:遇到的对手全是不堪一击的菜鸡。
但从头到尾,他还真就只说了两句话。
——分别回应她的两条评论。
沈疑再一次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小小号。
里面的关注的确只有树洞一个人。
梁确又不玩抖音,肯定不知道这个百万蟑螂的号主是自己。
真的好巧啊……最近怎么跟梁确这么有缘?
“……”
*
凌晨两点,梁确头痛欲裂,从梦中醒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喉咙火辣辣的疼,非常不舒服。他迷迷糊糊打开夜灯,靠在床头缓了缓。
莫妮卡正在床边的狗窝里呼呼大睡,被这动静吵醒,耷拉着困倦的眼,爬起来看他。
“……”一人一狗对视一会,梁确想起来自己晚上没穿厚外套,在寒风中站了四十分钟的事。
不出意外,明天天亮,应该无人在意沈疑的手滑了。
梁确在手机上下单感冒药和咳嗽药水,然后点开抖音,划过已经爆炸的99+消息区,换了一个手机号登录。
那个号清净多了,可以轻松地找到沈疑的大号、小号跟小小号。
沈疑的两个小号都是蟑螂头像,大号则是一张手持咖啡的wink自拍。
照片里的女生眉眼弯弯,唇红齿白,尽管只是微笑,也非常有感染力,让人看着就不自觉跟她一道开心起来。
他再一次长按对方头像,把照片保存到相册。随后,又翻了翻两人微信的聊天记录,视线在沈疑的“救救我”那句话上停留片刻。
他准备发一句:
——【现在有人救你了。】
字都打好了,他又担心她这个马大哈,晚上睡觉会忘记把手机调静音。
那自己的消息没准会把她吵醒。
思索再三,还是把打好的字删掉,下床去门口拿药。
*
沈疑的比赛安排在第二天上午,对阵首都队的一名国家大师。
比赛场地就在酒店某层的会场。联赛最大的金/主爸爸、腾云体育那边来了不少正在捣鼓直播设备的工作人员和记者。
赛前运动员宣誓的时候,沈疑注意到人群里的梁确很反常地戴着口罩。
口罩遮住了他下半张脸,显得本就深邃的眉眼更加浓墨重彩。
此外,眼底还有些困倦。整个人看着懒懒散散,没什么力气。
这样状态的梁确可不多见。她想起昨天的直播,纳闷:
不会真生病了吧?
对比一下原来趾高气昂眼睛长天灵盖上的梁确,这会的他,眼睫微微垂下,头顶蓬松的长发有些凌乱,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整理妥帖。
加之跟一群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领导站在一起,甚至显得三分消瘦。
沈疑想起来,自己私底下跟几个关系好的棋手拉了个群,那群昨天响了一晚,都在问梁确是不是签MCN公司了,怎么最近频繁在网上刷脸。
梁确要成了大网红,底层棋手们也能跟着喝点肉汤。起码象棋那点微乎其微的商业价值能往上升一升,各种杯赛联赛的赞助商和奖金也能翻个倍。
所以,他们现在特别关注梁确的一举一动。
唯独沈疑觉得他没那个意思。梁确昨晚的直播,对自己唯一的好处,就是一觉醒来,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自己的手滑社死事件,全都在打听梁确的动向。
一想到这个,沈疑就有种复杂的感觉,好像梁确是因为自己才生病的。
“……”她在心里骂自己神经病。居然对这种一眼巧合的事多愁善感。
梁确生病明显是因为想大晚上的开直播装X,结果不小心装过头着凉了,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
可先前他为了保护自己,跟人打架,又进派出所又去医院的,被折腾得可惨。还没好好休息两天,转眼又生病了……
她实在于心不忍,忍不住有点担心他。
……哎,好奇怪啊。怎么忽然开始在意起梁确来了?
沈疑急忙晃晃脑袋,暂时把梁确那张脸从脑中删除,调动精力应付接下来的事。
……
象甲是以地域划分的团体联赛,类似中超英超,联赛结束的排名属于整支队伍而非个人。但单盘胜负会影响个人在国内的积分排名。
沈疑跟对面不太熟悉,但彼此积分差不多,就算输棋也不至于扣太多积分。
对方仙人指路起手,看样子没想下和棋谱。沈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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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心时间,陪他你来我往走了一阵。双方过了中局就开始大量换棋,互相弃子。
毕竟用时有限,就算长考后出妙手,后面时间不足依旧会昏招频出。还不如整点经济适用的,大家互吃一通,一起减少棋盘上的棋子,主打一个大道至简。
两人慢棋下和,之后她在快棋上赢过对方,总算没有代表申城队出师不利。
在成绩认定书上签完字,离开会场后,沈疑跟对面那位国家大师客套几句,拿出手机给沈哲良报喜。
微信里一个陌生的头像跳出来:
——【学姐上午好!请问您周四晚上有空吗?可以请您回学校做一个象棋社招新的讲座嘛?不需要准备什么,分享一下下棋心得,或者给萌新讲几个简单残局就行,大概一小时左右[/玫瑰]】
沈疑看了眼对方的备注,发现是跟自己同一学校的学弟。
说来惭愧,她对外宣称是某名校在读,实际上也没正经去上过什么课。
象棋的国家大师放在运动员等级评定中等同于运动健将,保送进大学后,也只有遇到重要考试意思意思到个场,老师和助教是不会闲着没事干故意挂她的。
毕竟学校还指着沈疑挣荣誉,就是门门零蛋也要给她发毕业证。
沈疑想了想:自己那天晚上没什么事,当积攒人品帮社团宣传一下也行。
问完地点后,爽快地答应下来。
正发着微信,那头温扬也出来了。他跟沈疑一样,穿着一身黑色正装。细碎的刘海遮住前额,眼里含着她很熟悉的温柔笑意:
“可以啊你,本来我还担心你万一撞车到哪个特大怎么办。”
“能怎么办?”沈疑很坦然:“撞车特大肯定赢不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当体验呗。”
国家大师和特级大师间还是有段距离的。象甲联赛的棋手清一色是两者之一。至于是碰上高水平的对手还是同水平,纯粹看运气。
“跟你爸报过喜了?”温扬斜斜靠在墙上,“叔叔有没有说给你什么奖励?”
她跟温扬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家人都很熟悉。沈疑正要回答,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自己好像跟树洞说,要是赢了,他得和自己一道连麦看电影来着。
“别奖励了,我爸妈少吵点架就是对我最好的奖励。”她点进和树洞的聊天界面,戳了个表情包过去。
树洞:
——【恭喜。】
——【说到做到。】
——【你挑个电影?】
跟温扬一道下楼时,电梯里,沈疑又给段悦可发:
【你说我跟树洞连麦看电影,看什么好呢?】
段悦可:
——【不是吧,这还用问?】
——【肯定是爱情片啊!】
沈疑汗颜,实话实说:
【那会不会有点无聊?】
【我怕我万一看到一半不小心睡着了,树洞会觉得我毫无艺术细胞。】
段悦可:
——【那就让他滚。】
——【他还挑上了是吧?】
沈疑:“……”
段悦可:
——【你要觉得爱情片太无聊,那就看点刺激的呗。】
——【让人血脉喷张的[/阴险]】
——【连麦时间最好选在午夜[/阴险]】
沈疑:“?”
刺激的?
血脉喷张的?
那必然是……
碟中谍!
就是不知道树洞喜不喜欢这种电影。感觉树洞是个很安静的性格呢。
正想说自己知道了,那边,段悦可简明了当,发过来一条她推荐的电影片名:
——【色/戒。】
沈疑:“???”
好大的尺/度。
31. 第 31 章
沈疑倒吸一口凉气:
【这尺度是不是太大了点?】
段悦可:
——【那你们看删减版的不就行了?】
——【我这有链接,给你发过去。】
额……
删减版的,听上去还行。
好歹也算是个爱情片。
沈疑点开段悦可发来的链接,先把电影保存进自己的百度网盘。
*
晚上十一点,沈疑洗漱完毕,打开电脑,戴上耳机,紧张地在房里走了一阵圈圈。
然后,才提心吊胆地给树洞发消息:
【打电话吗?】
原本那个花大价钱买的耳机不见了,只能凑合用一下很多网友评价声音会失真的拼夕夕备用耳机。但愿不会把树洞的声音衬得很难听。
说起这个,她还是有点没做好准备:万一树洞的声音真的很难听怎么办?
那自己对他的滤镜会破碎吗?
虽然段悦可几次三番让自己向她学习:Manliketaxi,onegoesnexe,但是树洞人真的很好啊!才不是taxi!
这话被段悦可听到估计就要骂自己恋爱脑了……
说实话,沈疑没有特别声控,却也希望电话另一头声音好听点。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之常情。
为了缓解焦虑,她想上论坛刷刷关于网恋的帖子。刚点进首页,猝不及防响起的手机铃声吓得她一激灵——
树洞直接播了语音电话过来。
太、太刺激了!
沈疑按住怦怦乱跳的心脏,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哆嗦着手指点下接听。
电话那头特别安静,一丝杂音也无,莫名叫人心头一凉。
“那个……晚上好啊,你吃饭了吗?”见对面没有先开口的意思,沈疑不得不以一种极其老套的方式打招呼。
正常人怎么可能晚上十一点还没吃饭!
正在心里骂自己是绝望的弱智,听筒里,男人声音有些喑哑,低醇沉郁:
“吃了。”
吐字清晰,尾音不见缱绻,反而有些冷峻。
声线也偏冷,夜里听起来,更如击玉般冰凉。
沈疑心尖一颤。
这怎么还……挺好听的呢?
就是有点鼻音,听上去有点小小的闷重。
她不确定是自己耳机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掐着手指,鼓足勇气问:“你是不是感冒了呀?”
树洞大概没想到她一来就听出来了,顿了一下,才道:“是。”
回答起来颇为一板一眼,跟他聊天时给人的印象差不多。
沈疑控制着上扬的嘴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他一样平缓:“哦哦,那你怎么没跟我说?最近感冒的人好多,你男神他也感冒了。”
树洞又沉默了一会。
每次他沉默,沈疑的心就发痒。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树洞这种沉稳的个性特别带感。
大概因为自己天生欠缺沉稳基因。人总是更喜欢自己没有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
树洞讲话时没什么抑扬顿挫和情绪起伏,这点莫名有些熟悉:“他告诉你的吗?”
“没有啊。”沈疑不假思索,嘴比脑子快:“我自己看出来的。我感觉你男神看上去就像生病了,病恹恹的,和平时不太一样。”
“哦——”不知为何,树洞这会话音里似暗含了点笑意,尾音开始没来由地勾人:
“这么关注他?”
“还行吧,一般关注,谁叫他是我……”话说到一半,她才反应过来树洞话里的揶揄,冷汗直冒,急忙发表宇宙级免责声明:“我也没关注他,就是凑巧看到了。你知道的,如果哪天你家男神不死装了,那肯定多少有点问题。”
树洞:“……”
末了,再一本正经地补充一句:“你别想太多,梁确才不算什么呢。跟梁确比起来,还是你更值得关注呀,嘿嘿。”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微弱的咳嗽。
“你今天是不是很不舒服?”沈疑很担心:“要不我们过两天再看吧,你今晚早点睡觉。”
要是她提前知道树洞生病了,肯定不会把观影时间安排在那么晚的。
“没事。”树洞并不在意:“我等你很久了。”
“……”沈疑握着鼠标的手下意识一个痉挛,因这话莫名口干。
等我、
很久了……
脸红之余,又觉得尽管树洞声音哑了,不过他那清冷的声线还是很熟悉的。
果然,声音好听的男人声线都差不多。沈疑有时闲来无事也会去看看声控主播,里面的声音也是大同小异的好听。
该死的拼夕夕耳机,害得自己不能完全清楚地欣赏树洞说话。
不过,最清楚的欣赏,应该就是见面吧……
见面之后,他会说什么呢……
沈疑魂游天外,一边听着树洞淡淡的呼吸声想入非非,一边点开那部《色/戒》的电影,发起屏幕共享。
“你能听见声音吗?”沈疑问。
树洞:“可以。”
……
这电影沈疑看过好几次,剧情倒背如流。简而言之,就是在战争期间,一位名叫王佳芝的女学生,为完成刺杀汉奸易默成的任务,利用美色接近他。
可惜在这个过程中,王佳芝爱上了易默成,在关键时刻选择帮助他逃脱。最后反而被易默成斩草除根,死在刑场,徒留一个可悲可叹的结局。
当然,这电影之所以闻名遐迩,主要还是因为有三场劲爆床/戏,反正场面一度很……咳。
沈疑本质也是想大胆暧昧一把,才会决定跟树洞看这个。电影名出现在屏幕上的一刻,她以为树洞会给点反应,至少笑一声,或者调侃两句。
可惜什么都没有,那边安静如初。
她挠挠头:“这电影你看过吧?”
树洞:“没有。”
“那听说过吧?”
“没有。”
“男主是梁朝伟演的!”
“不认识。”
沈疑:“……”
怎么跟梁确不认识闪电侠有异曲同工之妙。
于是沈疑就给他讲解了一下电影的背景,还有原著小说相关。树洞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应两声,还会根据她说的剧情作出提问。
氛围还算祥和。
可惜,祥和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看到王佳芝被易默成撕开旗袍、扔上床、又用皮带抽打后,镜头居然还没有移走。
就这么明晃晃地继续拍着接下来的事。
沈疑:“???”
卧槽,不是说好的删减版吗???
啊?!!
麦克风里不断传来湿/黏旖旎的声音,沈疑握着鼠标,快进也不是,暂停也不是,如坐针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段悦可这个扫把星!!!
也怪自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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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大意,居然没有事先检查过。
“哎呀,这里,其实是……”沈疑想讲点什么打破尴尬。因为和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男人一起看人心黄黄的东西真的很尴尬,说不定对方还认为自己就是一个黄黄的女人。
可不能让他留下这个印象。
“我记得以前看的时候没有这段的呀,”她决定装纯洁,“就是以前看的那个网站不见了,我白天特意又买了个资源,怎么是这样的。我以前看的那个是很正经的……”
树洞凉凉的声音在一片纠纠缠缠的喘/息中响起,居然有股浩然正气的感觉:“这电影没有上映过?”
沈疑:“上映过,只是被封了。”
树洞:“为什么被封?”
沈疑:“……”
是啊,为什么呢?
:)
反正肯定不是因为搞黄被封的。
“这个……我……”沈疑讲话语无伦次,磕磕巴巴的,试图拖动鼠标,“要不快进过去吧,看得我一个母单好害羞啊……”
咳,小装一下。
树洞嗯了声,语调波澜不惊,沉稳肃冷:“我也是。”
沈疑:“……”
这个语气。
这个陈述句。
没听出害羞,反而像在指挥自己去给他倒杯水来一样……
好吧,他果然大多数时候还是个严肃的人。
连害羞都这么一板一眼。
只有提到他家男神的时候才会稍微有点不正经。
:)
快进掉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刚刚的画面还是阴魂不散。毕竟谁能顶得住梁朝伟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
沈疑甩甩脑袋,打开手机,在酒店小程序上下单了个冰淇淋,让送到自己房间门口。
降降火,压压惊。
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罪魁祸首姗姗来迟。
段悦可:
——【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不小心给你分享错了。】
——【我发你的那部是无删减版的。】
——【你不会已经跟你的小树洞看上了吧?】
沈疑:
【[/微笑]】
【[/再见]】
放下手机,去门口拿了冰淇淋。一边吃,一边继续看电影,顺便有一搭没一搭跟树洞聊天:“其实易默成很早就看出来女主是假身份了,挺聪明的,见微知著。”
树洞赞同。
“实际上呢……”冰淇淋一口下去,给沈疑冻得一哆嗦。
送冰淇淋的机器人手上还附带一张祝她比赛顺利的卡片。她想起今天白天比赛的事,还是有点小得意:“我有时候觉得,我跟易默成一样,也挺见微知著的。”
这话树洞似乎有点不赞同:“是吗?”
“当然。”沈疑心情巨好,开始吹牛不打草稿地夸夸其谈:“要是有人像王佳芝那样,用假身份靠近我,就我这火眼金睛,肯定分分钟给他看出来!这种小伎俩还想骗过我?”
“……”
电话那头沉默得有些久。
沈疑急着听他的附和夸奖:“你怎么不说话呀?不会觉得我不聪明吧?”
那可不允许。
她一直觉得电影男主那股聪明劲可像自己了。
:)
“……”
良久。
始终保持通话状态的手机听筒里,传来一阵男人刻意压抑过后的闷笑。
32. 第 32 章
沈疑:“???”
靠!你笑什么?
“你嘲笑我?”她很受伤,一下焉了。
“没有。”
树洞笑够了,又咳嗽了几声,忽然叫了她的大名:
“沈疑。”
“啊?”
“你真可爱。”
“……”
沈疑:)
只是可爱吗?
还有聪明好不好!
但他这语气非常宠溺,又似拂过心间的羽毛,勾得人心痒难耐。
她偷偷吐了下舌头,再猛吃一大口冰淇淋降温,假装对他的话毫不在意。
脸上却有点发热。
……
电影结束,已经到了第二天凌晨。
沈疑望着重新变为黑屏的电脑屏幕,依依不舍地按下退出键:“好像结束了诶。”
“嗯。”
听树洞的语气,貌似没有想主动结束聊天的欲/望。嗯了一声后,久久无话。
沈疑也不想结束聊天。
树洞的声音真好听。虽然今天是他感冒时的状态,但无伤大雅,深夜里听起来依旧很容易让人脸红心跳。
身材好,声音好听,又很有钱,甚至还下得一手好棋、跟自己在职业方面特别有共同语言。
这简直……太完美了吧!
真的舍不得挂断电话啊呜呜呜。
沈疑关掉网页上的百度网盘,胡思乱想着,退回桌面。
她的屏保是一张跟朋友们的大合照。里面都是前几年在申城棋院认识的小伙伴、外加一个现在属于杭城棋院的温扬。
她跟温扬的位置在画面偏左,两人靠得很近。温扬一手抓着她脑袋上的毛绒兔兔帽,另一手举着糖葫芦。沈疑则饿死鬼附体,宛如开了狂暴的哈士奇,张大嘴凑过去抢夺。
画面定格在这里,少年少女间颇有种熟稔的亲密。
此时还开着屏幕共享。
沈疑正绞尽脑汁思考接下来的话题,树洞已经开口,说:“对了,白天我看赛前花絮,发现你跟温扬关系很好。是这样么?”
“那当然啦,我俩可是最好的朋友。”
沈疑不假思索:“小时候我跟他住对门,一起学棋一起升段,一路从业余棋士到国家大师,每次比赛都形影不离。”
跟围棋不同,象棋棋手没有专门的定段赛,等级主要通过参加各种杯赛来确定。比如某场杯赛规定,一级棋士组前三甲可以升为国家大师,棋手在比赛途中顺带就定段了。
沈疑和温扬同年拿到国家大师,同年顺利以特长生的身份进入当地重点高中。相比之下,其他小伙伴迫于学习的压力,要不就是放弃,要不就是把它当成一个业余爱好,没事找公园里的遛鸟大爷下个几盘打发时间。
每每想到这个,沈疑就很惆怅:“可惜我的其他朋友最后都选择回归高考,这照片是我们最后一次人聚齐了拍的。”
“……”
酒店的另一边。
梁确裹着厚厚的睡袍,坐在电脑桌前。室内只开了台灯,微弱的灯芒将男人五官衬得更轮廓分明。
桌面熏着淡雅的熏香。耳机里,刚才提及朋友时还很兴奋的甜美女声,伴着叙述深入,话音一点点沮下来,还有明显的叹气。
“……”他也没经历过高考,不知道怎么安慰,蹙眉思索半天无果——
偷偷点开百度。
就在这时,梁峋碍事的电话打来。梁确瞄了一眼,反手挂断。
“对了。”电话那头的女声像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你这是在……对我好奇啊?”
他承认地很坦诚:“是。”
“哦,这样啊……”
末了,梁确想了想,再加上一句:
“也不仅仅只是好奇。”
“……”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一下轻了,紧接着,传来一阵被呛到的咳嗽声。
他勾唇,刚想让她慢点吃,梁峋的电话再一次打了进来。
“……”看样子是真的有事。
耳机里的声音软糯糯的,时而甜美时而呆萌,听习惯了后,突然抽离出来,居然叫他有点舍不得。
“沈疑。”
他出声道。
“嗯?”
是小兔子一样活泼的声线,让人不忍拒绝。
“我还有点事。”梁确实话实说:“今天很晚了,就到这里吧。”
“……哦,好。”
“……”
“那你要早点休息哦,晚安!”
“晚安。”
听着对方骤变失望的应答,他心里一阵怅然若失。
要是能多跟她说说话就好了。
……
正因如此,在接梁峋的电话时,梁确语气不太好:“什么事?”
“我去,你怎么这声音?感冒了?”梁峋吓了一跳。
梁确:“说。”
“……不是,你别指挥我行不?”梁峋说完,靠了一声:“我先前不就怀疑你侄女早恋吗?可算被我抓到了,死丫头真的偷偷买机票飞回国!我现在特么不行了,血压炸了,要叫救护车……”
“她飞机落地在哪?”电脑屏幕上正好弹出“中国演员在泰国失联”的头条新闻,梁确心里一紧。
他哥的女儿比沈疑小不了几岁,但心里成熟度是天差地别:从小没人管,零花钱大把,又在青春期,稍有不顺心的事就能烧火炸房子。
幸亏,梁峋说女儿的目的地就在申城:“她还不让我叫人去接,非说跟哪个网友约好了,扯淡的网友,男朋友还差不多……等她到了你赶紧给她打电话,让她时刻跟你保持联系。”
“好。”这事得严肃对待,梁确坐直身体:“那你有她网友的电话吗?”
“没有。”梁峋气呼呼的:“死丫头说他是申科大的学生,我都怀疑是别人随便编了个学历骗她……”
申科大?
印象中沈疑也是这所大学的学生。
梁确听了会哥哥的牢骚,敲敲桌子:“好,我知道了,你放心。”
“……”
*
周四晚上。
沈疑按约定赶到申城科技大学门口。时间正值六点,准备去吃饭或洗澡的学生三三两两,有说有笑。
她拿出手机,扫开一辆停在校门口的共享单车。
恰好此时,梁确的手机号发来短信:
——【你在申科大读书?】
——【对这个学校的校风了解吗?】
没有前因后果,冷不丁甩来两条消息,语气拽得跟领导问话似的。
沈疑赶紧靠边停车,毕恭毕敬地回复:
【我是在申科大读,但不怎么去学校,不太清楚学校的管理。】
想了想,再加上一条:
【梁特您有什么想了解的?我可以帮您去问问我同学。我现在正好就在申科大。】
那头沉默五分钟,然后发来一个:
——【不用。】
“……”虽然不知道梁确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申科大的学生校风问题,但她也没太在意。
学弟发来一条语音消息,告诉她社团活动的地方在哪里。
她今天戴的还是拼夕夕耳机。耳机里,学弟的声音还算字正腔圆,口齿清晰。
“……”
到了教学楼楼下,沈疑锁好车,付完钱,被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叫住:
“学姐!”
女生染着一头粉红色的头发,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俏皮地向她眨眨眼睛:“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什么?”沈疑以为借纸巾一类的小事。
“就是……”女生的想法比她大胆多了:“一会我叔叔来找我,你能假装你是我的网友吗?”
沈疑:“?”
“你放心,只要和他对话四五分钟就行,就在校门口,很多人经过,不会把你带去什么危险的地方的。”对方拿出手机,“我转你两千块怎么样?”
沈疑:“??”
这年头电信诈骗还诈骗到线下了?
“……”在女生的微笑攻势下,沈疑也被迫笑了起来:“你找别人吧,我社恐,跟陌生人讲话会晕倒。”
“没关系,我叔叔也社恐,不能跟陌生人讲话。”女主很自来熟的拽住她手臂:“他无非就问几个问题,比如我们为什么会认识?认识多久啦?谁提出的见面?最后再看一眼你的学生证,确认你真的是申科大的学生,不是外面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她相当诚恳:“求你了,我家里人怀疑我网恋,被他们发现我就完了!”
“……”
“而且,事后他们没有任何找你的渠道。你不放心,我还可以把我男朋友的名字专业告诉你,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沈疑刚想说话,又听见有人在背后喊自己学姐。
转身一看,是组织今天这场宣传活动的学弟。
“学姐晚上好呀!学姐如果有准备U盘什么的可以给我,我帮你拷上去。”
“……”
线下听见学弟的声音,和耳机里的两模两样。果然拼夕夕出品,准没好货。
嘶,那树洞的声音……是不是线上线下也有点区别?昨天晚上其实也不是他最最真实的声音?
他真实的声音应该要比线上更好听吧?
线上聊天时,有感冒和劣质耳机两个debuff加成,声音都那么好听,要是换到线下,肯定能把人耳朵苏麻。
咳咳。
……
魂飞天外了几秒钟,回过神来,但见那个女生就挽住学弟的胳膊:“这个就是我男朋友。”
沈疑:“???”
再然后,她听见女生跟学弟说:“你放心,我已经找了学姐帮忙,学姐她答应了!”
沈疑:“????”
我什么时候答应的?
沈疑在学校时和那个学弟接触过一阵子,感觉他人是还可以。
至于那个女生,浑身上下一身名牌,五六位数的双肩包被她像玩具一样随便乱甩,也不像是出来诈骗的——
反而像个有钱人家的小孩,正在叛逆期,和家里闹掰了才跑出来。
“……”
上楼的时候,学弟把女生的微信推给沈疑,并附言:
——【学姐不好意思,真的太麻烦你了[/流泪]】
“……”女生叫梁思语,朋友圈里全是在世界各地吃喝玩乐的照片,唯独最近一条动态,洋洋洒洒四五百字描述她爸怎么跟个神经病一样处处管着她。
——某种意义上说,自己对女生的第一印象还挺准的。
不知道是来的时候吹了风,还是昨天的冰淇淋吃得太来劲,她这会感觉头很痛,小腹也疼,有种大姨妈大驾光临的预感。急忙去走廊接杯热水,慢慢灌下去。
……
“……”
一小时左右的讲座结束,她留了一会,和一些刚进社团热情很高的学弟学妹玩了几盘残局。
跟梁思语出来时快晚上八点了。
入夜气温更冷,沈疑今天穿的不多,被风一吹,哆嗦得不行,渐渐就落在后面。
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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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学弟问梁思语:“你叔叔不也是下象棋的吗?不会和学姐认识吧?”
“怎么可能?”梁思语异常笃定:“我叔叔睁眼瞎,同行男的都不认识几个还认识女的。他唯一可能认识的女的就是他未来老婆。但他现在一天到晚就喜欢cosplay阴暗基佬,从不靠近女人。”
“……”
大概是见男朋友还是一脸紧张,她顿了顿,又说:“你不了解我叔叔,他才懒得把注意力浪费在外面的人身上。我估计他这次来就是为了完成我爸的任务,我爸让他问什么他就问什么,问完走人。”
学弟稍微轻松了些,转向沈疑:“……好。那,那麻烦学姐了。”
沈疑冷得快受不了了,也没太听清楚,胡乱地嗯几声。
……
学校西门停着一辆黑色奥迪。在路灯的照耀下,车身反出冷冰冰的寒光,看上去连同车主都不算很好接近。
北风钻筋斗骨,给车镀上一层霜色。
梁思语挽住沈疑,朝那辆车热情挥手:“叔叔!”
车门被打开。
车上下来的男人和沈疑四目相对。
沈疑:“……”
“……”
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我靠。
原来梁确和梁思语都姓梁。
:)
梁确今天的穿搭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风。
黑大衣黑衬衫,里面系着一根丝绸质地的黑白印花领带。
灯光不断从那根领带上滑落,光影蹁跹。
全身唯一的跳色非但没让他显得亲和,反而更加冷峻。
他关上车门,浓眉下的视线优先落到沈疑身上。
定格片刻,随后,再滑向梁思语。
比街上的寒风还要叫人头皮发麻。
“这个就是我的网友!昨天晚上也是她来机场接的我!”梁思语努力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都说了是女网友,见个网友也不行!你跟我爸怎么一个比一个多事?”
梁确没说话。
梁思语暗中拉拉沈疑。
但沈疑也沉默不语。
“……”像发觉事态不对,梁思语试探性地问:“你俩真认识?”
沈疑正犹豫该怎么在此时称呼梁确,就听对面说了个嗯:“是认识。”
“你……”
梁思语显然没想到这个回答,后退几步:“你怎么还会跟外面的人认识?!”
梁确才不理她的震惊,上前两步,皱眉:“你谈恋爱了?”
“我没有!”
他一秒戳穿她的小儿科:“那为什么要找女网友来骗人?”
“而且,”梁确把手插进口袋,微微俯下身盯住她,压迫感十足:“为什么要骗你爸说你在纽约上学?”
“……我是在纽约啊。”梁思语狡辩:“申城不就是小纽约吗?”
梁确瞪了她一眼,扭头给梁峋打电话。
“……”
直到沈疑听见他说梁思语“刚上高中”,才明白梁确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废话,这可是未成年人!!!
她捂住小腹,坐到路边长椅上,给学弟发消息:
【你知道你女朋友多大吗?】
学弟:
——【05年啊,跟我一样。】
沈疑:“……”
刑。
她对学弟无话可说,大悲无声,只能转头去报告树洞:
【哈哈哈哈哈哈完蛋啦!我又闯祸了。】
【我走在路上,被人用重金聘请假扮网友,去应付她来查岗的叔叔。】
【你猜她叔叔是谁?】
【居然就是你男神[/微笑]】
【你男神现在肯定认为我在教唆未成年人撒谎骗人。认为我是一个无原则无下限的女人[/再见]】
【我还有救吗?】
【我是不是要完蛋了?】
【他能不能看在我今天生理期血崩的份上放我一马[/闭目]】
【好吧,我知道,他才不会。】
【他只会鲨了我[/闭目]】
比得罪领导还要恐怖的,大概是伙同领导的家里人一起得罪领导吧。
上回梁确为自己挨了一顿打,还没来得及报答他,自己又给他来了个大大的“惊喜”。
要是梁确迷信一点,就会怀疑自己和他八字相冲,然后把自己排挤出申城,不知道扔到哪个穷乡僻壤去吃沙子。
……
不过,有一说一,自己跟梁确的八字应该真的非常非常不合。否则怎么总能在各种倒霉时刻遇到对方?
人家是天赐良缘,自己跟梁确是天赐杀机。
呵呵。
肚子好痛。
该死的大姨妈。
:(
“……”
梁思语显然对梁确铁面无私的行为极度不满,在校门口吵闹起来。
沈疑难受得不行,打开手机开始看网约车,想着一会和梁确打个招呼,自己先回酒店休息。
一边看手机,她一边在心里想:不愧是智多近妖的梁确,梁思语那点低级把戏被他一眼就识破了。
幸好他目前还没识破自己天天和树洞在网上蛐蛐他的把戏。
真吓人。
眨了眨眼,她又觉得有点奇怪:
为什么梁思语说自己昨晚去机场接她,梁确马上能一口咬定她在骗人?
虽然自己昨晚的确没在机场,而是在酒店房间里跟树洞聊天。
但梁确是不是过分笃定了点???
33. 第 33 章
这个想法像流星一样,在沈疑心里一闪而过。
然后,雁过不留痕地划了过去。
也是,梁确那么聪明,又是梁思语的叔叔,理论上对她有血脉压制。
那她有没有撒谎,他不是能一眼看出来?
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
另一边,两人的争吵还在继续。
“我都上高中了连谈恋爱的资格都没有?我干什么了?不知道还以为我杀人放火了……”
梁思语正喋喋不休,梁确打完电话,跟梁峋确认完他女儿的人身安全,就把手机放回口袋。
“总之我现在不回去!最起码要在这里待到过年……”
梁确没理她,瞄了眼一直震动的手机,径直走向独自坐在长椅上的沈疑。
“……”
寒意无孔不入。沈疑低着头,看见那双纯黑色的马丁靴在自己跟前站定。
莫名有种死到临头的感觉。
自己要不要先开口认个错?
视线再往上扫,是他西裤下的一截紧实修长的小腿。
梁确衣服上的每一处细节都被打理得非常好,即使是最容易沾灰的裤脚,依然纤尘不染,黑得发亮。
到膝盖的长款大衣被拉起,他在她面前蹲下。
寒风簌簌,橙黄色的灯火落至他那张折叠度极高的脸上,在眼睫上氤氲出一团团光雾,眨眼间似带了无尽的暖意。
梁确的眉眼间距较窄,内眼角尖而微向下勾,眼尾上挑。
双眼皮是开扇型的,看人时锋利且攻击性十足。
此刻,颜色很浅的瞳孔里却有情绪在涌动,尽数将锋芒遮盖。
风声过耳,想象中劈头盖脸的痛骂并没有落下。他清润的声音具有安抚的意味:
“沈疑,有哪里不舒服?”
“……”
坐在椅子上吹了会风,沈疑觉得自己连喉咙也痛了起来,顺着那过分熟悉的语调实话实说:“生理期,有点痛经。”
然后再加一句:“可能还有点感冒,我一会自己先叫车回去。”
梁确说不用:“上车,我送你。”
“但是……”她觉得不太好,一来他还着急处理梁思语的事,二来自己帮着梁思语骗人,有错在先,也是他应该骂的对象之一。
“先上去。”梁确起身去开副驾驶的车门。
“……”沈疑难受得缩在座位上,迷迷糊糊系好安全带。又听见梁确凶巴巴在叫侄女的名字,让她一起跟上。
……
梁思语坐在后座跟梁确置气,梁确也不搭理她,专心开车。
从申科大回酒店,路上要经过挺长时间。
期间经过一个路口,沈疑实在受不了了,让梁确靠边停车,自己在人行道上蹲一会。
她脸色白得吓人,头发被冷汗浸湿。见梁确跟着自己下车,努力摆手,说:“你先带梁思语回去吧,我缓缓再叫车。”
梁确自动忽略了她的提议:“我去给你买止痛药。”
拿手机查了下地图,最近的药店离这三百来米,不算远:“你上车等着,别在外面,冷。”
沈疑:“车上我想吐。”
见她情愿蹲在冷风里发抖,梁确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他身上的衣服总带有沈疑叫不出名的香气,面料柔软很温暖。
她哆嗦了下,下意识把那件衣服裹紧,把脸埋进去,假装自己是一只缩脖子的鸵鸟。
莫名心安。
大衣对蹲着的沈疑来说过于长了,下摆被迫和人来人往的地面产生亲密接触。
白天刚下过雨,地砖凹缝里还有泥泞的雨水。衣角浸在里面,颜色逐渐变深。
梁思语怕沈疑悄无声息地晕过去,此刻也拉开车门,站在人行道上看着她。
“……”
梁确回来的很快,手上还拿着杯从咖啡店要来的热水。
他就蹲在沈疑身边,看着她慢吞吞地把药吃下去,再把水喝完。
热水下肚,先前的不适稍稍被驱散。
沈疑抬眼,见梁确和梁思语都围在自己身边,想着还是赶紧站起来再说。
她蹲久了,肚子又很疼,腿部肌肉的支撑有点跟不上,看上去怪吓人的。
“……”梁确紧紧盯住沈疑起身的动作,手在半空中,随时准备搀扶,但最终还是没有直接冒昧地碰上去。
只是确保,能够在沈疑要摔跤时第一时间抓住她,不让她受伤。
“……”
有惊无险回到车里,她把梁确的大衣当成被子,一直遮到自己鼻子下方。
期间,听见梁确和梁思语交流了几句,也没听清,自顾自闭上眼睛,想眯一会。
梁确过来帮她调下座椅靠背。
他的手臂越过沈疑的身体,正专心观察一个对她来说最舒服的角度。
偏偏沈疑这时候肚子又疼起来,手在身前想捏个东西泄力,恰好抓住了梁确的手腕。
手腕的触感非常柔软,一时没感觉到骨头的存在。
他从来精心熨烫平整的衬衫袖口被她揉皱。
汗水沁进去,留下不规则的湿痕。
沈疑碰到的是他的右手,刚好是缝针的地方。
梁确一声不吭,任由她抓,耐心等待她的这波疼痛过去。
随后,再启动汽车返程。
“……”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开回酒店附近,沈疑终于感觉意识重新回到了自己脑海里,坐直身体,长舒一口气:“到哪了?”
“……”回答她的是梁确冷峻的侧脸。
对方正专心开车,完全没有跟她搭腔的意图。
沈疑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把梁确当司机使唤了。
正想补救,发现他的大衣还盖在自己身上。
想起一些梁确把衣服递给自己的片段,她开始思考到底是把衣服给他干洗完送回去,还是另外给他买一件新的?
前者适用于他本人比较喜欢这件衣服,后者显得她比较有诚意。
大脑飞速运转时,背后的梁思语在叫她:“学姐。”
“嗯?”她转头。
梁思语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你是不是梁确的女朋友啊?”
沈疑:“?”
没看见梁确都不爱搭理自己,而且自己现在正为弄脏了他的衣服而提心吊胆嘛?
这都能把自己看成梁确的女朋友,眼力也是蛮牛的。
“梁思语!”
梁确的声音明显不悦,夹杂着压抑过后的怒火:“谁允许你乱说话的?”
“……”梁思语一直都有点怕梁确,闻言怔住。
反倒沈疑一向很开得起玩笑,跳出来打圆场:“哈哈,其实也不用,我不太在意这些,没关系的。”
话音刚落,驾驶座的梁确扫来寒意十足的一眼。
沈疑:“……”
哦,原来梁确是觉得梁思语把他和自己想成一对,冒犯了他。
他在意,他有关系。
那梁思语还是道歉吧。
:)
梁思语老老实实地道了歉,车内的气压变得极低。
沈疑又开始思考该如何处理盖在自己身上的大衣。
一直思考到回了房间,也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
索性瘫在床上,闭眼睡觉。
……
另一边。
梁思语被梁确带着,回到46楼。他拿出手机,准备再给梁峋打个电话。
见躲不过去,梁思语又试图在他房间里乱翻一气,以此分散他的注意力。
几个Jellycat的包装盒被找了出来。
“别碰我东西。”梁确顺手抢过,居高临下:“想好怎么跟你爸解释。”
“那我也是——”刚想说话,又被他冷冽的目光吓得一哆嗦,只能恹恹闭嘴。
她很害怕梁确拷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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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男友的详细进展,提心吊胆坐在一边。
她知道梁确眼里容不得沙子,对欺骗的容忍度为零。
奇怪的是,今天晚上梁确的注意力,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完全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先对着微信里某个联系人打了几行字,然后又仔细通读一遍,再按下发送,颇为正式。
不知道另一边的收信人是谁。
梁思语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在跟沈学姐聊天?”
梁确熄掉屏幕:“你爸过两天就回国。”
“……”
*
大概是冬季的冷风过于给力,沈疑睡到半夜,还是难逃发烧的厄运。
她被一通电话吵醒。
电话那头的熊丽华状若癫狂,沈疑半梦半醒间,只听见断断续续的:“人家说我把快递拿错了,走廊那么黑,那个送快递的把我们的跟隔壁的堆在一起,谁看得到了?你爸跟人家解释的好像是我故意偷了人家快递一样……”
“我本来就不能激动的,一生气就要全身发抖,你看我现在,那么晚了还睡不着觉……”
沈疑嗯了一会,不得不哑着嗓子开口:“妈我明天再跟你说行么?我现在……有点不舒服。”
“你怎么了?”她语气放缓了点。
沈疑就以为是可以跟她说的:“生理期,肚子很疼,现在还发烧了。”
然而对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不是又吃止痛药了?”
“……”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能乱吃止痛药的,一点点痛忍一下就过去了。这点都忍不了?”
熊丽华仅仅只是缓和了一瞬,随后态度急转直下:“你跟你爸都是,从来不听我话,你们以后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理论上说,吃止痛药的副作用比硬忍疼痛小得多,并且很多都不具备成瘾性。
但熊丽华紧接着又开始一段牢骚,让人没有插话的机会。
“生理期谁没痛过?怎么别人都好好的,忍一忍就过去了,就你一个人非得吃止痛药呢?这点痛都挨不了,娇气成这样,以前就是太宠你了……”
挂断电话,沈疑只觉脑袋连着喉咙快疼炸了,浑身冷得发颤。
她想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意外看见树洞在晚上九点半左右发来一条消息:
——【今天怎么一天没有理我,生病了还是太累了?最近天气很冷,要好好休息,多喝热水,也可以喝点红枣桂圆茶,你们赛事酒店旁边的奶茶店就有外卖送。还有,要多吃点红肉才能增加抵抗力。(如果很困了或者不舒服就不要回复了)】
沈疑哆嗦着,一字一句给他回复:
【生理期,痛经,好难受。】
【还发烧了:(】
【我快被烧傻了,感觉全身上下都在痛。】
马上凌晨两点了,树洞居然还没有睡觉:
——【你身边有退烧药吗?】
——【现在发到几度?】
——【你感觉冷不冷?如果是细菌性发热必须得去医院挂水。】
“……”之后几天没有自己的比赛,沈疑破罐子破摔:
【没事,死不了。】
【我走不动路,一个人也没法去医院。】
【睡两天就好了。】
回完消息,她试图闭上眼睛。
但浑身的高热让她无法入睡,整个人冷得像是□□被丢到北极。
好难受。
房间里一片漆黑。独处时生病,人会变得格外脆弱。沈疑觉得心口酸酸的,把被子捂得更紧。
就在此时,梁确的短信发来:
——【梁思语说你发烧了。】
沈疑挑眉,心想还是女孩子细心,自己那会都没察觉到。
很可能在学校里已经开始体温升高了,但是被痛经盖过去了。
她正要回复,下一秒,梁确发来的新短信是:
——【把衣服换好,我在你门口等你,带你去医院。】
34. 第 34 章
沈疑下意识回绝:
【不用了,我不是很难受。谢谢梁特好意。】
对方完全不搭理,只是重复:
——【我在你门口等你。】
沈疑:“……”
她从床上爬起来都费劲。碍于梁确可能真的等在外面,她不敢让他等太久,胡乱套了件毛衣,穿上外套,左摇右晃地开门出去。
开门之前,拼尽最后的力气,把孟景砚的那条围巾塞到背包的最底层、塞得严严实实的。
真冷。
下楼的时候,梁确好像跟她说了几句话,她什么也没听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
“你躺在后面。”他帮她拉开车门。
沈疑拒绝:“不要。”
“你坐着不会更难受?”
“会。”
梁确:“……”
她靠在车门,哼了一会,才说:“我不想脱鞋,好麻烦,我脱不动。”
“……”他嘴角抽了下:“没让你脱鞋,上去就行。”
闻言,沈疑小心翼翼地爬上后座。
座位是真皮的,按理说脸碰上去,皮肤会又冷又疼。
她做足了心理准备,上去时才发现座椅已经提前开好了加热功能,不适的感觉大大减轻。
后座有一个小枕头,还有毯子。
沈疑把枕头垫在脑袋下,然后抱住小毯子发抖。
大脑完全属于放空状态。
“松手。”梁确弯着腰,凑在离她耳朵很近的地方。呼吸时带出的不知名好闻气味抵在她耳后。
她随即乖乖松手。
梁确把毯子铺开,盖在她的身上。
整个过程没有带起一点冷风,动作轻缓而小心。
刚被熊丽华骂了一顿,沈疑心里还是酸酸的。眼下,梁确小心而温柔的举动,竟反常地令她感到几分可以依赖的安心。
仿佛此刻他不再是什么需要她绞尽脑汁还讨好不了的超级领导,只是个能照顾她的大哥哥。
不放过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心细如发。
沈疑稍愣,不明白这个念头是从哪冒出来的。
……好恐怖,自己居然能把梁确和邻家大哥哥画等号。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相似之处?
——这是她被烧迷糊前的最后想法。
……
大约二十几分钟后,两人抵达了离酒店最近的医院。
凌晨的急诊人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大厅里空空荡荡。沈疑烧得有点神志不清,连挂号都是让梁确代劳。
预检台的护士给她量了□□温,结果喜提39.8℃。
“我去,牛X。”沈疑看着红色的体温枪,感叹一声。
“……”梁确沉默,拉着她往诊室里走。然后是一系列的面诊,抽血化验,开药。
……
结果显示是细菌性发热,必须要吊抗生素。沈疑睁着眼睛,看医生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难受得不行。
感觉他好像不是在敲键盘,是在敲自己的骨头。
末尾,她听见梁确问医生:“生理期用这种消炎药会有副作用吗?”
医生又看了眼单子,然后说不会。
……
出诊室之后沈疑有点站不住,问跟自己并排走的梁确:“我可以靠着你吗?就一会会。”
梁确:“……”
实际上沈疑是那种典型的“给根杆子就往上爬”的人士。但凡被拒绝,她能一秒老实。但要是对方一直不拒绝,她就能一直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甚至有些时候自己还意识不到。
这会浑身烫得厉害,看东西也模模糊糊有两个重影,脚下更是发软。
她想找个人肉拐棍,连求助对象是谁都没搞清楚。
梁确没回答,却把胳膊递过去,由她抓住,然后把大部分力气用在这上面。
他身上挂了半个人的重量,重心却没有因此下倾分毫。注意着沈疑的步调,尽可能和她保持一致。
即使隔着好几层衣服,他似都能感觉到她身上滚烫的温度。
……
输液的地方在另一栋楼。护士撩起沈疑过长的毛衣袖子,在手背上涂上碘伏。
药水顺着紫色的输液针进入静脉,滴滴答答,无休无止。
她盯住头顶的两大袋药水,看了一会,然后说:“我又有点坐不住了。”
这次梁确很主动,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靠着我。”
沈疑唔了一声,乖乖照做。
他肩膀的高度正合适,头往旁边一歪就能靠到,不高不低。
“好难受。”她嘟囔着。
“睡一会。”
“睡不着。”
“……”
本来以为没下文了,谁知梁确沉默的片刻还真是在想办法:“你玩会手机,分散一下注意力?”
“看得头疼。”
“……那,说会话。”
“啊?”沈疑非常疑惑:“你居然愿意主动跟别人说话。”
梁确:“……”
梁确的长发留到锁骨位置,她脑袋搭在他肩膀上时,总感觉靠近他颈窝的地方毛绒绒暖烘烘的,下意识想往里蹭蹭。
她烧得神志不清,浑身无力,也没有精神去顾忌自己靠在他身上的这个行为到底合不合理。
“哦,对了。”
她想到一个重点:“我真不知道梁思语是你侄女,也不是故意串通她来骗你的。她的男朋友是我学弟,我问过他了,他说梁思语告诉他她是05年的,两个人同龄。”
“你别管她。”
梁确提到侄女就没好语气:“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
“她今年多大?十六?”
“嗯。”
“……”沈疑实话实说:“那也正常,这个年纪不少人都在谈恋爱。”
“正常?”梁确皱眉。
“青春期嘛,谁十六七岁的时候没喜欢过异性?”她说,“将心比心一下,你以前这会肯定也喜欢过别人,早恋又不是什么天塌了的大事。”
梁思语看上去也不像要卷生卷死的人。上学之余谈谈恋爱,调剂生活,还挺不错的。
“……”说完沈疑才反应过来,把这话题扯到梁确身上不太好,他估计要觉得冒犯。
果然高烧误人,完全烧糊涂了。
“额,其实我的意思是……”
她发现自己每次跟梁确对话,不是在补救错误就是在犯错误的路上。
然而,极大出乎意料的是,梁确轻轻摇了下头:“没有。”
“……”
“我以前从来没喜欢过别人。”
“……”
好吧。
也是。
毕竟神是不会喜欢上普通人的。
在他眼里,估计天才和蠢材没有区别,半分兴趣都无法让他提起。
这就是高智商人士的寂寞吗?
她若无其事打着哈哈:
“那我还蛮容易喜欢上别人的。上初中高中的时候,从班里最帅的男生到学校里最帅的男生,只要不跟他们深入交流,都很愿意多看他们几眼。”
梁确挑眉:“深入交流了就不喜欢了?”
沈疑嗯了声:“虽然我不算特别聪明,但不影响我也有厌蠢症。”
梁确:“……”
他低下头,沉默几分钟,看样子是在想什么事情。随后,又问沈疑:“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比较蠢?”
沈疑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就说:“凭感觉吧,但我看人很准,聪明人和蠢人说两句话就能分出来。”
“……”梁确似乎还想问什么,喉结滚了滚,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这会她感觉稍微好一点了,但还没反应过来自己靠在梁确肩头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只觉得这样坐着很舒服。
拿出手机给树洞发消息:
【你不用担心了,梁确已经带我去医院了,现在在挂水。】
【[/图片]】
【他刚才问我,觉得什么样子的人比较蠢。】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就是上回跟他吃饭,第一个告诉他点米饭,结果他还给忘了。】
【免责声明,我不是故意说你男神坏话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偶尔也会给人蠢蠢的感觉[/对手指]】
发完这几句后,困意上来,就放下手机,靠着梁确睡着了。
眯了半个多小时,护士给她换一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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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她解锁手机看树洞的回复。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省略号加问号组合:
——【…………???】
——【没良心。】
沈疑:“……”
骚凹瑞,不是故意的。
“……”
梁确从头到尾没变过姿势,这会见她醒来,把脑袋靠回椅背,才稍稍活动一下发麻的后腰。
平时有这感觉起码是坐了四小时以后,今晚可能是肌肉紧张的缘故。
碰巧沈疑也嘟囔一句:“我腰好疼。”
猜想她可能是生理期的缘故,又加上发烧。梁确解下自己的围巾,把其规规矩矩叠成一个正方形,递给沈疑:“垫在你腰后面。”
“这个……不太好吧?”虽然椅背的确有点硬。
但是,又是大衣又是围巾的,她怀疑自己大概率赔不起梁确一身行头。
梁确看着她,眼里意味深长:“记住这是我给你的围巾就行。”
“……”这是要自己时刻怀有感恩之心的意思吗?
这下真是恩情还不完了:)
沈疑只好照做。
有个软软热热的东西垫在后腰,要比之前舒服不少。
似有一只大手,无形间将腰腹的酸胀感一点点抚平,一切随即重归于静。
她看着他的侧脸,终于良心发现,就像跟朋友说话那样对他说:“我前段时间在购物车里加了好几条围巾,感觉你戴都很合适,回头我挑一条最好看的送给你。”
梁确那跟正在划手机的手指停了停。
为了防止他不愿意,自己在那自作多情,沈疑想了想,再加上一句:“前提是你看得上的话。”
他看不上也没什么关系。
毕竟他实实在在帮了她很多。自己拿出能拿出的最大诚意回报他,是自己的事。他看不看得上,是他的事情。
有关这方面,沈疑一向分得很清楚。从来没有莫名其妙的拧巴。
“……”
梁确垂着眼,认真看着手机屏幕,好几秒之后,才嗯一声:“谢谢。”
“那你有什么偏好的颜色吗?”沈疑问。
梁确说没有,不过目光从头到尾盯着手机,没有看她,叫人无从得知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按你眼光挑就好。”
“好的。”她一本正经:“希望不会踩雷。”
这话说完,沈疑把注意力放回和树洞的聊天界面,继续发:
【哎呀我就随便说说。】
【不要生气了嘛。】
【又不是故意蛐蛐的。】
【觉得他有意思才蛐蛐的嘛。】
【[/可怜][/可怜][/可怜]】
【一会我就挑一条好看的围巾送给他。】
树洞过了好几分钟才给她发来:
——【都被你在背后说了那么多次。】
——【不差这一次。】
——【他估计早认了。】
沈疑:“……”
哪有。
干嘛把自己说的那么恶劣:)
她拉起键盘,目光在“早认了”三个字上停留许久。
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字,给人一种极其委屈、弱势、无可奈何的感觉。
好像自己长久以来的行为给梁确带来了什么难以磨灭的精神伤害。
明明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那个人是自己好不好!明明一直被欺负的人是自己好不好!!!
她眼珠子咕噜一转,又看向梁确本人。
唔。
但他愿意三更半夜带自己来医院看病诶。
连自己亲妈都懒得管,还只会怒喷自己为什么要乱吃止痛药。似乎生理期吃个止痛药跟犯天条了一样。
跟熊丽华在一起那么多年,虽然沈疑早习惯老妈的性格,但还是会有一点小小的难过。
她从小就挺羡慕那些,只要一生病就会获得妈妈温柔以待的孩子。她就不行,只会被骂又给家长添麻烦。
又不是故意的。
:(
叹气之余,心里另一个念头也跟着悄悄冒出来——
梁确这人好像还……
对自己挺好的。
他人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