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池欲涨》
1. 第一章
《藏玉》
文|度明木
第一章
初雪落后,波士顿的街道被一层厚厚的雪盖住,路边的枝桠上挂着雪,瞬时就染上了冬季的萧瑟。一辆黑色的宾利车停在路旁,车头上已经落了不少的雪,似是停了许久。
复古的铁丝大门学生三三两两地走出来,这些学生大多都不爱撑伞,任由飘下的雪花洒在头顶的绒帽上。
人群中,少女撑着伞,将自己裹得只漏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水润灵动,如同雪中的小鹿一样。
她戴着毛绒的帽子手套,将自己裹得严实,像个雪白团子。即便她穿着厚重的衣服但在周围人都是高马大的欧美人之间依然显得十分娇小。
少女步子走得急,一只手握着电话放在耳边,身前都是呼出的白气,不知是急的还是冷的。
“你一定要坐最快的班机回上城,要快。”
电话里传来中年男人嘱咐的声音。
沈玉芜在人群中穿梭着,疾步小跑,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她轻柔的声音传进电话中。
“二叔,为什么是您给我打电话?我爸爸呢?”
“你回来就知道了。”
“要快!”
中年男人挂断了电话,留下有些不知所以的沈玉芜。
她握着手机的手发紧,心中有些不安。
爸爸往常一个星期至少打一通电话过来,但这次已经半个月没打电话了。
她翻动着通话记录,确定上一通电话是两个星期之前的。
沈玉芜焦急地拨号过去,然而电话无人接听。
之前她打过去的电话虽然不是爸爸接的,但是好歹是爸爸的秘书接的。秘书告诉她沈父在开会,暂时无法接听。
但今天,她拨过去的电话,无人接听。
爸爸出事了。
这个念头出现在沈玉芜脑中,她心中的不安被放大。
一直联系不上父亲,而二叔却又这么着急让她回国,是为了什么?
她越想越不安,犹如在沼泽泥泞里挣扎,无助恐慌慢慢侵袭她的四肢,仿佛被灌上铅水。
“Hey,Olivia?Are you ok?”
熟悉的同学见到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雪里,关心地拍了拍她。
这一声让沈玉芜回过神来,她看向打招呼的同学,匆匆应付两句。
她意识到自己必须赶紧回国,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必须要回国看看发生了什么。
波士顿的天色暗了下来,路边两侧的路灯亮起,夜景像是精致柜台里摆放的水晶球在一瞬被人打开。学校门口传来嘈杂声,学生们围在一起看向对面路边。
沈玉芜正往路的那边走,目光投去,路边停着一辆宾利,四五个身材高大的保镖站在车旁。
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道窗缝,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探出,而后轻轻一点,烟灰掉落在雪地上留下残留的灰烬。
这些人看起来是在等人。
沈玉芜收回目光,没有再多看,迈步往前走。
但下一秒,沈玉芜身前的路被人挡住,她被那几个保镖团团围住。
这些人是冲她来的。
沈玉芜拧眉,看着身前这些人没有大声呼喊也没有挣扎。
她的体质不好,走两步就喘,跑两步就咳,喊更是喊不动。更何况这些人有备而来,摸清了她的学校和下课时间,她想跑也跑不掉。
她立在原地将目光再次投向停在路边的那辆车,目光望向车后座的那个男人。
车窗降下,男人的侧脸冷峻,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发丝打理得一丝不苟,眼尾狭长,正襟危坐。
烟雾张牙舞爪地升起,迷蒙之下冲突横生出斯文败类的感觉。
沈玉芜看到他将一张照片拿在眼前看了一眼,而后将目光慢条斯理地投向她。
她心中一跳,此刻漫天的雪花仿佛在被摁下了慢倍速,任由他们的目光交汇。
沈玉芜看清了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像深夜中的海,明明隔得那么远,她却觉得自己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属于上位者的威压瞬时朝她袭来,她的步子不受控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感知到危险的猎物一般。
沈玉芜下意识的就想逃走,但周围被这男人带来的人死死围住让她无处可逃。
雪还在下,绒绒的雪花落在她的伞面上,盖出薄薄的银白。
她撑着伞,出来在雪中,身上的温度逐渐降低,冷的她忍不住的咳嗽。
沈玉芜抿着唇,开口说: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们。”
宾利车的后座的门被打开,男人的助手为他撑开黑色大伞,私人订制的牛皮鞋踩在雪地上印出痕迹,裁剪精致的西装裤折出笔直的线条,在走动时勾勒出矜贵。
男人慢条斯理地朝她迈步走来,淡漠的眼神落在她露出的眼睛上。
“沈玉芜小姐,你长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很好认。”
沈玉芜的眼睛是极其漂亮的。
天生棕色的瞳孔让她即使在这个充斥着金发碧眼的国度也足够能被所有人记住。
所以即便围巾盖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也被人轻松的认出。
沈玉芜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她下意识的想将脸都埋进围巾里,却被人托住下巴。
脸上的围巾也被人用手拉下,露出白皙的面容。男人冰冷的手指剐蹭到她细腻柔软的肌肤,在脸颊上留下一抹红痕,像雪中掉落的玫瑰花瓣。
一张照片被放到她脸边,她被人仔细比对着,双手被两个保镖架着动弹不得。
瓷白的肌肤上传来男人手炙热的温度,寒冷与此刻的温度交融,让沈玉芜忍不住缩了缩。
但她挣脱不开。
于是她抬头,仔细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看起来二十七八的样子,矜贵浑然天成,甚至不需要任何外物的堆砌,光是站在那就足够。冷硬瘦削的面庞就像是见惯了西伯利亚的风雪,寒凉又萧瑟。
他仿佛属于冬季。
昏黄的灯光下,沈玉芜看向他漆黑的瞳孔,“你不是为了钱来的。”
因为脸上的围巾被人剥开,她有些冷,声音也发颤,“你抓我要做什么?”
强装镇定的兔子躲在参天的大树后,伪装自己是厉害的野兽,试图吓退捕猎的狼群。
但颤动的眼睛暴露了她。
外套里的手机被人收走关机。
新的手机递到她眼前,男人修长的手点了两下,随后冷白的电子屏幕横在她眼前。
手机通讯录干干净净只有一个人。
——谢寒城。
男人看着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声线平和,“沈玉芜,从今天起,你用这部手机,手机只能打通我的号码。”
什么意思?
她的手机呢?他要做什么?
还没等她问出口,一份文件抖落在她眼前,那位副手如机器人一般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沈小姐您好,您的父亲已经于前日在上城第一医院死亡,这是他的遗嘱,根据遗嘱内容您将将继承他名下所有的股份及资产。”
几个字眼让沈玉芜脑中轰的一声,巨大的眩晕和耳鸣交替扑向她。
死亡。
父亲。
爸爸死了?
爸爸,死了?
棕色的眼睛里闪出茫然,冬日里的寒冷在此刻争前恐后地钻进她的身体,将她的五脏六腑冲击得四碎。
她的呼吸倏地急促起来,脸色煞白,她张了张口,但是张口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窒息和晕眩感接踵而至。
“沈小姐……”
副手喊了一声,但沈玉芜耳边已然有些模糊。
厚厚的雪上被踩出吱呀一声,少女瘦弱的身躯被人接住。
男人宽阔的怀抱并不算温暖,笔挺的西装轮廓擦过她的脸,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味,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向她袭来。
视野消失之前,她看到一双冷淡的黑眸,那双眼眸之中古井无波,一瓣雪花缓缓飘落在她的鼻尖上,她逐渐连冰凉的触感也无法感知,转而跌进无尽的黑暗之中。
一片迷雾之中,沈玉芜忽冷忽热,漫天风雪,她蹒跚地往前走,突然感觉前面十分温暖,她几步冲过去,四面八方的声音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过来。
“阿芜!爸爸回来了!你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
“阿芜学会弹曲子啦?真好听,我们阿芜真聪明。”
“阿芜,有没有乖乖吃饭?念书不要太累,身体重要知道吗?”
“阿芜,想爸爸没有?爸爸乖女,再过一个月就能回家了。”
“阿芜……”
一句句一声声都是沈玉芜和自己父亲的回忆,此刻它们仿佛感知到什么一般,齐齐往她的方向涌来。
柔软的大床上陷进去少女半张脸,她的脸被烧的通红,口中呓语喃喃,不断呼喊着自己的父亲。
一旁站着的医生和护士将针头扎进她纤细的血管之中,冰冷的液体被输进她的静脉。
“她多久会醒?”
“大概一个小时后。”
副手问完话看向房间的沙发,沙发上的男人长腿交叠,低着头不快不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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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阅着手中的文件。
房间里的壁炉烧得劈啪作响,他穿着一件丝绸质地的黑色衬衫,缎面在屋内的顶光照射下泛起光晕,手臂搭在靠背上,半截衬衫随意卷起,露出一截小臂,青筋毕现。
房间里一时陷入寂静,只能听到床上的女孩因为生病发烧而粗重的呼吸声。
文件被人合上,男人扯唇笑了笑,声音平和却让人不寒而栗。
“四个小时前你就告诉过我她一小时后会醒。”
他伸出手,随意指了指医生, “半小时后她还没醒,你和你的整个团队都不用再干了。”
医生面色微微发白,随后开口保证:“先生请您放心,半小时后,她一定会醒。”
副手让医生先出去,等房间内的医护人员都离开后,他看着沙发上自家老板斟酌着开口:“之前外界传沈氏集团的千金身体不好有心脏病,现在看来有没有心脏病不知道,但身体确实不好。”
沈玉芜这病来势汹汹,一方面是受了巨大刺激,另一方面就是她自己体质确实比正常的人要差许多。
“嗯。”
男人应了一声,随后继续开口:“我让你弄得东西呢?”
副手从一旁的文件袋中拿出手机俯身递给他,语气恭敬:“沈小姐手机的密码并不难破译,是她父亲的生日,1226。”
手机密码被输入,主屏幕映入眼帘。
屏幕中的少女扬着笑容,她的笑并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一样张扬肆意,反而恬静。
冷调的照片衬托出她的清冷,少女微微笑着,身后的烟花盛开,眼中如有星辰。
而拍摄地点并不难认,女孩身后就是上城的中心之塔,在那放一场烟花至少需要花费七位数。
沈涂宠女儿在上城人尽皆知,一场七位数的烟花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沈涂确实很在意她这个女儿。”副手适时开口说。
这点谢寒城已经知道,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略过手机里那些无效的信息,直接点进最近通话。
屏幕上显示“二叔”来电,通话时长四十五秒。
他伸手轻轻敲了敲扶手,“去查。”
副手点头,随后出了房间。
-
沈玉芜是半小时后醒的,她睁开眼时看着复古吊顶的天花板有些迷茫,四周的摆设都很陌生,她的脑袋还在发晕,喉咙干涩到仿佛有玻璃划过。
她撑起身坐起,晕倒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动作猛地怔住。
爸爸——
沈玉芜瞬时眼眶通红,泪水决堤般涌出。
爸爸死了?
爸爸怎么会死?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半个月前打电话回去每次都不是爸爸接的?
沈玉芜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她不相信自己父亲死了,她要回去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她要回国。
迷茫的眼神一瞬坚定,沈玉芜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赤着脚落地,虚软无力的腿让她一头磕在了床头柜上,鲜血刹时涌出。
她捂着头,勉强站起,刺眼的红从指缝中流出滴落在地上。
摇摇晃晃地站稳后,她想起自己晕倒前手机已经被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拿走。
她得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
沈玉芜看了眼周围,不确定自己的手机在不在这,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每一个柜子的抽屉都被她拉开,又关上,反反复复。
直到——
她再次打开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两本证件。
不知为何,她忽的心中狂跳。
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应和着她的心跳声,皮鞋磕在木板上的声音如同教堂的钟摆一般,敲击在人心中。
她拿起那本证件,翻开。
——持证人,谢寒城。
——持证人,沈玉芜。
右侧红底的照片上两个人并排站着。
她的手经不住地发抖,看着自己从没拍过的照片出现在带有钢印的证件上。
——啪嗒
此刻,门把手被人转动,沈玉芜像是站在巨大的风口中心,任由命运裹挟着冷风朝她呼啸而来。
黑眸投射而来的目光落在她滴落在地板上的鲜血,宛如沼泽地里散落的枯萎的血色花朵。
二人目光相交,一人眼中惊惧,一人眼中平静。
男人长身玉立,神色自如甚至噙着淡淡的笑,面容俊冷却无端的让沈玉芜打了个寒颤。
他目光落在沈玉芜身上,声音诱哄一般:“过来。”
2. 第二章
第二章
教堂的钟摆在整点时发出巨大的嗡鸣声,那些声音并不会惊动周围停留的白鸽,相反的因为早已习惯周围的环境,白鸽悠闲地散着步啄食,丝毫不知自己已然被人圈养。
巨大的落地窗外一眼望去是洛杉矶夜晚的雪景,屋内暖黄色的灯光伴随着壁炉的噼啪声显得格外温暖。
但沈玉芜却从没觉得这样冷过。
她现在这样算什么?
监禁?绑架?
或者说,囚禁?
她沉默地低着头,任由头上的伤口被纱布包扎好。因为还病着且又流了血,她的脸色实在不算好看。
沈玉芜坐在床上,纤白的手臂上被挂上点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凸显的那张小脸更加苍白病弱。
她的思绪混乱,父亲死亡的消息和那张证件都宛如从天而降的乱石将她死死压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现在什么也不信,不相信父亲的死讯,也不相信这本证件是真实的。
沈玉芜摸了摸自己已经包扎好的伤口,看向落地窗前不知在和谁通话的男人。
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学校,知道她爸爸,他了解沈家的一切,可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她唯独知道的,只有他的名字。
“谢…先生…”
少女嗫嚅着开口,如同流动的潺潺溪水。
她仍旧保持好的教养,称呼他一句谢先生。
他看起来比她年长几岁,她不清楚具体要怎么称呼他,只好用这样的称呼来喊。
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听到她这细若蚊蝇的一声,转头来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去,对着电话那头交代了几句才看向她。
男金丝眼镜架在男人鼻梁上,脸上也挂着绅士的笑,仿佛他整个人都很儒雅。
但儒雅之下是不动声色的冷厉,即便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她仍然能感受到那股常年处于上位者的威压。
她攥紧手,轻声开口:“谢先生…那本证件是什么?”她声音不大但是说得很清楚。
“证件吗,”男人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又携着冷,“你看的很清楚,不是吗?那是结婚证。”
结婚证。
沈玉芜的手握得更紧。
他是不是疯了?
他们不认识,甚至是陌生人,他却搞来了一张有着他们两信息的结婚证?
她实在不清楚这个男人到底要做什么。
他把她绑到这里来想做什么?
“谢先生请你别开玩笑了,你不缺钱,你为什么要…绑我?我父亲的遗嘱为什么在你手上?”
她抬头,水润的眸直直地撞进黑沉的眸中,不达眼底的笑意印在漆黑的瞳孔中,那样的眼神仿佛是在把玩自己的掌心之物。
谢寒城从一旁的文件袋里抽出一份文件来扔给她,开口说:“这是你父亲的遗嘱,上面清楚地写明了他死后你将继承他名下所有的股份及资产。”
轻飘飘的文件被人拿起,带出一团褶皱,房间里响起窸窣的纸张翻阅声,有慢到快,逐渐哗哗啦啦,如同女孩的心情。
沈玉芜看着上面清清楚楚的明细,再看到自己父亲的亲笔签名,确认这确实是一份具有法律效益的她父亲亲自立下的遗嘱。
“——叮”
房间内突兀的响起金属制的声音,男人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根烟,拢手点燃。
他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淡淡的烟草味瞬时弥漫开来。
“把遗嘱翻到最后一页。”
沈玉芜犹疑着将手中的文件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白纸黑字的写了一行话:
“——以上条件皆系沈玉芜小姐与谢寒城先生具有法律认定的婚姻关系,另附谢寒城先生的证件号。”
房间内的壁炉在此时噼啪地爆了一声,一如沈玉芜自己,犹如被丢进磅礴的洪水中,溺毙的同时又承受着巨大的冲击。
爸爸怎么会立下这样一份遗嘱?
沈玉芜想不明白,她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毫不相干又完全不认识,爸爸怎么会立这样的遗嘱?
沈玉芜红着眼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将手中的文件翻得哗哗作响,看到立下遗嘱的时间是半年前。
半年前?
半年前发生了什么让爸爸突然立下一份她毫不知情的遗嘱?还附带着这样一场婚约?
她看向面前看着光风霁月衣冠楚楚的男人,想到那张结婚证。
证件是真的?
但这怎么可能?
不,也是有可能的。
爸爸和她说过,有些事情你办不到是你能力不足,不代表所有人都办不到。
没有,做不到。
也没有,不可能。
可…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玉芜想不明白,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帮他。
她并不傻,她知道这份遗嘱他事先一定知道,可他为什么会答应?
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甚至是麻烦。
少女望向男人,她的眼睛澄澈灵动。
她如菟丝花一般柔弱,生着病更显娇弱,可一双眼眸灵气潋滟。
“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把“帮”这个字眼咬得很重。
“我没有帮你。”男人温沉的声音响起,“沈玉芜,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回国了,直到你有回国的能力和资本。”
“为什么!”
沈玉芜听了这话激动起来。
她想起自己的父亲,想到自己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她心中不甘愤恨一瞬间冲上头脑。
“不,我一定要回国!我要知道我爸爸到底是怎么死的!”
谢寒城听了这话只是笑,金丝眼镜后的眸中染上淡淡的笑意,眸光深处却透着冷寒。
“你试试看。”
而后便是沉重的木质关门声。
她顿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一把拔掉手上的吊针,几滴血珠滴落在木地板上。
沈玉芜赤着脚往门口跑,按着门把手却怎么也拉不动门。
门被人反锁了。
沈玉芜急了,拍着门板,大声喊道:“谢寒城!你不能这样!我要回国!我要回国!”
她说不了两句,身体便承受不了激动,弯着腰咳嗽起来。
沈玉芜脱力跌坐在地上,靠着门板。
暖黄的灯光刺向她眼中,她伸出手遮了遮眼睛,闭上眼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她哭不出来。
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父亲的死一定不简单,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沈玉芜回过神来,她扶着门板站起身回到温暖的床上。
她现在不能再生病了。
柔软的被子带来的温度让她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
爸爸会留下这样一份遗嘱一定是提前感知了什么,他怕自己死了以后,她撑不住沈家。
沈玉芜知道父亲生意涉及很广,生意链错综复杂。
一旦父亲出事,巨额的遗产就会由她一个孤女继承。
这样的巨额遗产会有多少人盯着?
一份遗嘱。
一份婚约。
沈玉芜的泪水自眼角滑落,又被她自己拭去。
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
您想让我做什么?
沈玉芜攥紧了被子,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回国。
-
洛杉矶的雪常常会下几天。
沈玉芜睁眼的时候看到落地窗外如绒毛一样的雪飘飘然往下落。
这个山庄她十分熟悉,因为最早来洛杉矶的时候沈父也在这里给她买过一栋别墅,只是她一个人住不喜欢太大的房子,也离学校不方便,后来便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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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
想起爸爸,沈玉芜喉头酸涩,她压了压涌起的泪意,起身按下一旁的呼叫铃。
“我需要一杯牛奶,热的。”
铃声那头很快有女佣应声询问她需不需要别的食物。
“不需要,我就要一杯牛奶,要很热的。”
呼叫铃被她挂断。
她走到沙发上坐下,安静地等着。
房门很快被人打开,一个女佣端着牛奶进来,她身后的门在她进来以后立刻被保镖关上。
沈玉芜权当自己没看到,她看着女佣围兜里的手机,在她俯身时倏地伸出手,装作要接牛奶的样子,瞬时热牛奶泼在了女佣的衣服上。
“啊——”
“抱歉!”
女佣的尖叫声和沈玉芜的声音同时响起,门被人打开,门外涌进来三四个保镖看到一片狼藉皱眉问:“沈小姐,您没事吧?”
沈玉芜拿过纸巾按在女佣身上,声音轻柔:“我没事,是我不小心把牛奶泼在她身上了,牛奶很烫,你们赶紧带她处理一下。”
保镖上前来接过女佣,沈玉芜则是不着痕迹地背过右手,她面色平静然而心跳如擂鼓,几乎是门刚刚关上,她立刻就拿出刚刚从女佣口袋顺来的手机。
整个别墅的佣人用的都是最基础的按键电话,但这恰好给了沈玉芜机会。
她颤着手将烂熟于心的号码摁下,电话拨通传来的嘟嘟声伴随着心脏的狂跳,沈玉芜从没有这么紧张过。
电话在响铃两声后被人接起,年轻带着些颓废的男声传来。
“Hello?”
沈玉芜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心中的大石落下,眼中的泪在听到亲近的人的声音时不自觉涌出。
她说话时声音也带着颤:“Steve!是我!”
“Olivia?”男声一瞬间听出来电人的声音,一改刚刚的颓废,“Olivia,真的是你?你在哪!他们说你被绑架了!我急得发疯!我这几天一直都在找你!你现在在哪?”
Steve是沈玉芜在读美高的时候认识的加拿大华人,两人很合得来,他是沈玉芜在这里最相信的人。
“是我Steve,你听我说,我在比弗利山庄。我确实被人绑架了,我现在没时间说太多,你能想办法来救我吗?”
“比弗利山庄?竟然在那!好!好!我立刻找人去救你,你现在安全吗?”
“我很安全,但是我没办法自己离开,Steve,拜托你了。”
“最快一小时!”电话那头的少年立刻应声,他语气焦急关心,“谢天谢地,我真怕找不到你了!”
沈玉芜还想再说什么,就听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她脸色一变,立刻说道:“我得挂了Steve,这里门外的景色……”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玉芜不敢再说下去直接将电话给挂断。
随后她立刻删掉这条通话记录,拨起了911。
911的接线员刚接通不久,房间的门被人打开,手里的电话被人收走。
保镖们脸色难看的检查着手机,看到911时,立刻挂断了电话。
“沈小姐,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沈玉芜冷冷地看着他们,“那你们放我走。”
那更不可能。
保镖们只后悔刚刚怎么大意了,他们以为沈小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竟然会借着机会故意拿走女佣的手机,还好发现及时。
“抱歉沈小姐,您好好休息。”
保镖们朝她鞠了一躬,随后齐齐退出了她的卧室。
冷汗自额头落下,沈玉芜松了口气,外面天色渐淡,比弗利山庄的景色恬淡优美,如画卷一般。山庄中的现代建筑点缀在画卷上,一切都那么巧妙的融合。
沈玉芜看着外面的景色,拧眉,Steve能找到吗?
3. 第三章
第三章
洛杉矶傍晚的昏黄罩在银色的雪上,仿佛日照金山一般。天边还没来得及消散的光一层层晕染开,迷幻的仿佛打翻了的颜料盘。
沈玉芜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边的景色,她原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时候时间会过得这么漫长。
听着耳边不断嘀嗒的钟声,似乎连心跳的节奏都逐渐合拍。
门外每走过一个脚步声都能让她的呼吸心跳乱一拍,而后又随着逐渐悠远的脚步声恢复平稳。
数不清钟摆嘀嗒了多少次,心跳了多少次,随着外边的夜色降临别墅的灯光亮起,她的耐心也仿佛随天光一样褪去。
Steve能找到这里吗?
沈玉芜开始胡思乱想。
就算能找到这里,别墅内有那么多保镖,他能带她出去吗?
不,也许Steve也会带上不少人过来。
沈玉芜听Steve提过他的家庭,父母都是上城人,父亲是教授,母亲早年是加拿大籍华人歌星,后来嫁给他父亲生下他以后就隐退了。
虽然Steve说的不太详细,但是从两人这么久的相处以来也知道他是非富即贵的家庭里出来的孩子。Steve曾经隐晦的提过一次他的舅舅,听说他舅舅很有本事,比他们整个家族都厉害。
沈玉芜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她只能选择相信Steve。
这感觉糟透了,就像是一条即将被扔去油锅煎炸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夜色渐浓,别墅一如既往地寂静,几乎没有半点声音。一道刺眼的车灯光闪过,沈玉芜遮了遮眼睛,再睁眼时刚刚的车灯已然消失不见。
是Steve?
她心中狂跳,摁下呼叫铃,压住情绪温声开口:“麻烦给我一杯水。”
“好的,马上……”
——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闯进来的!”
“快来人!快来人!”
“Where is the girl?”
……
呼叫铃那头电流音各种杂音刺啦作响,紧接着别墅警铃大作,脚步声尖叫声混杂着中英文的骂喊声一窝蜂的钻进沈玉芜的耳朵。
Steve来了!
沈玉芜几乎是立刻就往门口冲,她打算拍门好让Steve知道她在哪里。
但等她走到门口时,她骤然发现,门锁不知何时打开了。
也就是说,她现在可以随意开门出去。可以离开的喜悦瞬时砸向她,金属制的门把手上搭上女孩纤细的手,只要转动门把手,她就可以出去。
门上的花纹在手心传来冰凉的触感,沈玉芜倏地顿住。
等等。
沈玉芜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她的动作瞬间停住。
不,不对。
意识到不对的瞬间,她立刻从房间内反锁了门,从门边退开。
沈玉芜脑中飞快地转,房间的门锁一直是别墅中控管制,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打开,就算Steve的人来了也只能暴力破门而入。
这些房子在设计初衷的时候就已经提前预想了这些情况,而眼下这门锁似乎是刻意打开的。
为什么?
这是暗示她逃跑吗?
可是整个别墅都是谢寒城的人,是什么情况才让他们的人想让她赶紧逃走?
电光火石之间沈玉芜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外,呼吸加重。
——外面来的人一定不是Steve的人,甚至很有可能是想对她不利的人!
沈玉芜不再耽误一分一秒,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可能很危险,她不能跑出去,她体质那么差,跑出去只有死路一条,她必须要想办法拖延时间。
谢寒城会来救她的。
她笃定。
想到这里,她开始尽她所能的找东西抵住房门,门光反锁是远远不够的。如果那群人选择暴力破门,只需要十秒钟就可以进来。
房间里她能搬动的东西全被她搬到了门口,门把手也被她用东西卡住。
沈玉芜做完一切,拿过一旁谢寒城留给她的只能给他一人拨号的手机藏到了柜子里。
而此时,她才注意到,手机上有12通未接来电。
来电人:谢寒城。
他已经知道别墅出事了。
通话键被她摁下,转拨回去。
电话几乎是一秒拨通男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沈玉芜?”
沈玉芜在柜子里调整了下姿势,低声应了:“嗯,是我。”
“沈玉芜,别墅有人闯进来了,是冲你来的。”
“你现在在哪?”
男人的声音很平静,仿佛运筹帷幄,在他的影响下沈玉芜也放松了些。
沈玉芜答的很轻很小声,温吞却清晰。
“嗯,我知道的,别墅的警铃声很大,我听到了。”她不急不忙的回答他,“我在房间的柜子里,就我自己,我把门反锁了,找东西暂时挡住了门。”
她说完,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而后才听到男人的声音,带了些笑意。
“好孩子。”
电话那头紧接着开口:“我在赶回去的路上,已经报了警,那帮警察很快就来,你就待在那,你会安全的。”
“等等,你报警了?”沈玉芜有些惊讶,但没忘记压低声音,“你绑架了我,结果你报警了?”
谢寒城是不是疯了?
这是在洛杉矶,他很有可能被本地警察抓起来的。
“我现在不在洛杉矶,最快赶回去也要三个小时,这会最快能到你那的就是警察。”
“可……”
她势必要回警局做笔录的。
“你现在只需要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沈玉芜没再开口,她想说,她挺安全的,而且对她来说最危险的就是他了。
正如谢寒城所说,警察来得很快,她从柜子里出来的时候是几个女警员过来的,这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闯进别墅的那帮人已经被制服,沈玉芜也被警察带回警局例行调查。
-
“您是说,这本证件是假的?”
警局里,女孩拿着手中的证件惊讶地问。
宽敞的办公桌上白人警官听着她这句中文耸了耸肩表示疑惑没听懂,桌前的水杯被警官推了推,示意她冷静一下。
沈玉芜反应过来,飞速的用英文再说了一遍。
警官听后点了点头,并表示这本证件没有任何法律效益,甚至花个几美金能批发一堆。
这话落进沈玉芜耳中的时候她气得不轻。
她没见过真的结婚证,真以为这证件是真的,再加上谢寒城那副游刃有余的态度,她更是信以为真。
骗子!
他拿这张假证想哄骗她!
想起他那张脸,似笑非笑的眼神,沈玉芜憋红了脸,骂了句斯文败类。
她现在甚至怀疑他给她看的遗嘱也是假的。
警官又继续说,那些人全是没有护照偷渡来的黑户,有人给钱他们就帮人做事,且有中间线人为他们接活,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出钱的是什么人。
沈玉芜表示理解,她并没有想过自己能在警局这边得到什么消息,能够知道这本证件是假的就足够了。
警局的白人警官在翻了一堆资料以后,表示她提到的绑架可能无法成立,因为有数据显示别墅的门不是一直锁着的,甚至是打开的。
而别墅的佣人们还说他们老板是看到她在路边昏倒了好心把她带回来医治的,用药单都有。
谢寒城这个混蛋!
沈玉芜又在心里骂。
难怪他不害怕她报警,他早就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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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好了就算她来警局,她也没办法说什么。
沈玉芜气极反笑,微笑着开口说:“But he stole my phone.”
警官同样回以微笑,表示他们这里律法一天不超过950美金的话,大概率只是一张罚单的事情。
沈玉芜:“……”
该死的零元购。
她就应该买个黄金手机。
“Olivia?Olivia!”
听到自己的名字,沈玉芜看向身后,一旁的警员说有人一直在外面要找她。
来的是Steve,他带人赶到山庄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他吓坏了,以为沈玉芜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万幸是被警察救了。
看到她的朋友来,笔录也已经做完,警局表示她可以离开了,如果后续有任何事情的话,会打电话再联系她的。
等了许久的Steve看到她的时候,眼眶瞬时通红,冲过来抱住她,“谢天谢地你没事!这些警察总算干了点事。”
沈玉芜拍了拍他的手臂,温声开口安慰他:“我没事,Steve你先放开我,我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抱歉!”Steve想起来她体质差,赶紧松开她,“Olivia你有没有不舒服?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不用。”她摇了摇头,“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不用去医院,我现在要马上回国。”
她已经不想再等了,她要马上,立刻买一张回国的机票。
Steve点点头,一头棕色的卷毛的他像个狗狗一样,开口说:“那我陪你一起回去。”
沈玉芜没有拒绝,因为经历过这几天的事情,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并不算安全,有人跟着也许能更放心一些。
“Steve,你有没有认识的靠谱一点的安保公司?”
“Olivia你是打算请保镖一起回去吗?”
“嗯,毕竟我回去是处理一些金钱纠纷,有保镖更安全一些。”
“好,我来联系!我们先坐车去机场。等到了机场你先休息一下,保镖的事情很好解决。”
沈玉芜点了点头,放松了下,有Steve在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感觉到有点困倦,她靠着车座缓缓闭上了眼。
车内有股淡淡的熏香味,这熏香Steve平常没闻到过,便开口问了一句:“William,这是什么香味?”
“这是薰衣草香,助眠。您不是说Olivia小姐没休息好吗?”
Steve点了点头,确实,Olivia太累了,她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被人绑架,来回奔波。
他心疼的看向Olivia,却看到一旁的少女已然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熟睡。
Steve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也有点困了,他打了个哈欠,准备也睡一会,毕竟这里离机场还有段距离。
正昏昏欲睡之时,尖锐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Steve吓了一跳,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见她没有要醒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
来电显示——舅舅。
见到来电显示,Steve赶忙接了电话,电话接通,属于成年男性低沉磁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Steve你这个蠢货,连你的司机换了人都没发现?”
Steve:“?”
什么?司机换人了?
他疑惑地抬起头,狗狗眼对上后视镜那双阴恻恻的眼睛,那人此刻摘下了口罩,根本不是William。
司机朝他阴狠一笑,将车中熏雾喷洒至最大,瞬时车厢内充满了雾气。
“晚安,Steve少爷。”
Steve眼前越来越模糊,意识逐渐消散,手中握着的手机也随之滑落,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喃喃道:“舅舅……救救Olivia……”
4. 第四章
第四章
呼啸的风雪穿过狭小的窗户发出悲嚎声,寒冷从四肢侵袭,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饥寒交迫的情况下,沈玉芜睁开了眼。
入眼几乎是一片黑,只有窗口没被胶布封干净的地方露出一点光透进来。
不算刺眼的光打在她身上,一头乌发散乱的披在肩上,几缕发丝贴在她苍白的脸上,凸显出仓皇迷茫的眼睛。
这是哪儿?
她动了动,手腕上传来一阵刺痛。
银色的手铐铐在雪白的皓腕上,磨出了许多红痕渗着血丝,动作间铁管与手铐咣当作响。
这下是真的被绑架了。
Steve呢?
他去哪了?
沈玉芜无法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在意识失去之前她好像闻到了一股甜香味,随后便是眼前一黑再睁眼就是在这了。
Steve的司机恐怕是被收买了,车上的香应该是有问题的。
上车前Steve也问了一句香的事情,显然他并不知情。
沈玉芜并不怪Steve,因为她也并不清楚要抓她的人是谁,有什么企图。
没给她再多琢磨的时间,门口传来滚轮的推车声,沈玉芜侧了侧头,听到伴随而来的还有两三个脚步声。
看样子是绑她的人来了。
她阖上眼,装着昏睡的样子靠在铁管上。
铁门被人打开,寒风灌进,几人推着车进来,叽里咕噜的说着话。
“哦老天!你们怎么能让她就睡在地上!”
“不然睡哪?难道我去买张床放在这?”
“里昂!你知道她值多少钱吗?你把她放在地上她生病了怎么办!”
“哪儿有那么容易生病?别啰嗦了!说好的钱呢?”
几人说的都是中文,虽然其中有一个说的并不标准,但是也能听清。
沈玉芜靠着铁管不动声色的听着,她感觉到有人走近,用体温枪给她测了温。
“里昂!该死的!都怪你让她睡地上,她现在发烧了!”
发烧了吗?
沈玉芜真没注意,不过以她的体质来说,这种情况下生个小病再正常不过了。
“发烧了?”男人粗重的脚步声压进,粗糙的手掌贴了贴沈玉芜的额头,随后啐了一声,“见鬼!真的发烧了!”
“上头发话了,必须要这个小妞活着,他们要问话的!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就准备打一辈子黑工吧!”
“你少恐吓我,发烧了又不会怎么样,我们快点把东西喂给她,交给上头不就行了?”
三人陷入沉默。
一旁的沈玉芜听着他们讨论,额头冒出了些虚汗。
他们打算喂她什么?
又要把她交到哪里去?
“不行。”
沈玉芜听到他们三个当中文最好的那个人开口说:“上头说这个小妞的身体非常差,发烧了要是不管不顾还喂‘听话水’,说不定真会出什么事。这样,先让她退烧,去把退烧药拿来。”
听话水。
这三个字蹦出来时,仿若千斤压在沈玉芜心头。
这东西她听Steve提过,是一种麻痹神经的药物,近几年在欧美这边流行起来进而传进国内,在东南亚那边尤其盛行。
药性作用仿佛民间的“拍花子”。
她被冻得开始发抖。
四肢都被寒冷侵袭,冷风像尖刺,扎破她的皮肤刺穿的血肉直往骨头里去。
要是被喂了听话水,连理智都无法保持,恐怕就更难逃走了。
她必须得想办法拖延时间。
思及至此,沈玉芜睁开眼,她发着烧,眼眶发红,呼吸也沉重。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拿着药的男人身上,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药,开口说:“我吃不了那个药,我过敏。”
三人本来见她醒了还要再把她弄晕,但听到她这句话时,停了手。
“过敏?”
那个中文好的男人长了一圈络腮胡,看上去很不好惹。
他一把抢过药怼在沈玉芜眼前,“这个药,过敏?”
沈玉芜知道他是在故意吓她,她稳住声音,压下紧张的情绪,淡定道:“嗯,过敏。”
络腮胡又盯着她看了一会,似乎想分辨她是不是在撒谎。
身后另外两个人却按捺不住了。
“过敏是不是不能吃?那要怎么退烧?”
“早说了不能让她就这么睡在地上啊里昂!”
“我哪知道就待了这么一会就发烧了。”
他们开始争论起来。
沈玉芜甚至希望他们打起来,场面越乱对她越有帮助。
“别吵了!”络腮胡制止争论的两个人,“我去给上头打个电话,你们两个在这看好她。”
门被人再次打开又关上。
沈玉芜目光落在眼前的两个人身上,看来这里能做主的是络腮胡男,他知道的事情也最多。而眼前这两个兴许只是络腮胡找来帮忙搭把手的。
她必须要在络腮胡回来之前想办法逃出去。
沈玉芜低头看了眼渗血丝的手腕,心一狠,直接对着手铐的边缘狠狠擦过去,原本就破了的手腕直接被剐蹭出一大块皮,涌出大颗血珠。
她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而后柔弱地开口说:“抱歉…我想我可能需要去一趟厕所。”
“你又怎么了?”里昂看了一眼她,狐疑的问。
“我来月经了。”沈玉芜回答道。
里昂和另外的男人不明所以:“那怎么了?”
沈玉芜抬脸,尽量让她看起来苍白无助人畜无害,声音软软地说:“月经期间的女性都很脆弱,尤其是我体质还很差,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我很快就会因为细菌感染而再生别的病。”
里昂:“什么?凯文!还有这种事?”
一旁的凯文打开手机搜了搜,犹豫着说:“谷歌上好像是这么说的,尤其是东亚女性经期似乎更脆弱。”
沈玉芜面带微笑,像只小白兔一样,继续说:“我只需要去厕所处理一下就好,你们可以看着我的。”
里昂只想了一秒,觉得她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去个厕所也跑不远,没必要那么谨慎。
“行,那就让你去。不过我们会看着你。”
“好的,谢谢。”
手铐从铁管上被解开,沈玉芜乖巧的跟着里昂往门外走,凯文也准备跟过来。
沈玉芜见此柔声开口劝道:“刚刚那位先生不是打电话去了吗?他回来要是看到我们都不在可能不太好吧?要不这位先生你留下来,以免那位先生打完电话回来找不到我们。”
凯文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只是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沈玉芜见状继续劝说,她扬起淡淡的笑容,仿佛看开了一样,开口说:“你们也看到了,我身体很差,就算逃跑也跑不动的。”
“而且你们不是说不会伤害我吗?那你们一定就是图财了,图财的话我为什么要搏命呢?”
她说话时,语气、神态都十分自然,似乎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她只是想去一趟厕所处理一下经血。
凯文还有些犹豫,但是一旁的里昂已经相信了。
他觉得这个还没他肩膀高,大腿甚至没他胳膊粗的小女孩没本事能跑出去。
“好了凯文,”他推搡着沈玉芜往前走,“不就是去一趟厕所吗?我也跟着去守着,大不了等会我们没回来你再过来。”
凯文这才没话说。
“行,那你们快点回来。”
厕所就在路的尽头,这是一间已经废弃了的仓库,周围很多杂草,墙上被人涂满了涂鸦,每一扇门上都锈迹斑驳。
沈玉芜走在前面,里昂就跟在她身后。
等要进去厕所的时候,沈玉芜转过身,她满脸通红有些扭捏道:“那个……我月经的时候会有点腹泻,等会我过十秒就叫你一声,你看这样行吗?”
“那行吧,不过你要快点。”
里昂想,十秒钟她翻窗都做不到,他就在门外看着表,要是超过一秒没出声,他就闯进去。
顺便再干点什么。
里昂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棒了。
-
络腮胡男人回来以后看见房间里只剩下凯文一个人,怒道:“怎么回事?人呢?”
凯文被他吓了一跳,回答说:“里昂带她去厕所了。”
络腮胡脸上的表情这才松动了些,凯文松了口气,这才觉得那女孩的提议真是不错。
“他们去了多久?”
凯文想了下,刚刚里昂跟他说,那女孩拉肚子,好像有十五分钟了。
他如实回答:“十五分钟。”
络腮胡听到“十分钟”瞬间阴沉了脸,张口骂道:“蠢货!十五分钟的时间够她跑出去了!”
“不会,里昂刚刚还说那女孩还在厕所里面叫他了……”
凯文的话逐渐没了声,他看着络腮胡的表情不敢再往下继续说。
两人迈步往厕所方向走,门外里昂还站在外面掐着表。
里昂见两人过来,问:“你们怎么来了?”
凯文:“里昂,人还在里面吗?”
里昂:“在啊。”
说话时,厕所里面又传来一声叫唤。
里昂应了一声,指了指:“你们看,还在呢。”
络腮胡脸上阴晴不定,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等里面又响起声音时,他才反应过来什么,一脚踹开了门。
厕所里面空空荡荡,窗户大开,传来呼啸的风声。
而杂乱脏污的地板上,不知何时躺了一支手机,亮着的屏幕正在反反复复播放录音。
录音声音大,清晰地叫唤着:
——里昂。
厕所前陷入死一般得寂静,看着地上亮着的手机,里昂一脸紧张地解释说:“nonono,I don''t know……”他说着又换回蹩脚中文,“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是她在说话,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拿走了手机!”
“你这个蠢货!”络腮胡大骂,“那丫头说话蚊子哼哼一样,哪儿有劲喊那么大声?”
络腮胡男刚刚在外面听着就觉得哪里不对了,喊里昂不用喊那么大声不说,而且那个丫头哪儿有劲喊?
这厕所隔音差的很,录音声估计压根就是为了掩盖她砸窗户逃跑的声音。
里昂不敢反驳,嗫嚅着说:“我也不知道她会有手机啊……”
凯文听了这话脸色发白,因为是他把沈玉芜的手机放在手推车那里。当时他打算等络腮胡来守人的时候就把她的手机拿去卖了。
结果他和里昂在讨论让不让她来上厕所的事情,让她有机会在两人眼皮底下不拿走了手机。
凯文结结巴巴地说:“她…她应该跑不远……”
络腮胡男已经不想再听他们两说什么了。
看情况这小姑娘已经跑了有一段时间了,但好在这里比较偏,他们现在开车去追还来得及。
“你们两个蠢货赶紧跟我走!我们开车去追!”
凯文和里昂这会一句话不敢多说,跟着络腮胡男转身就走,一点都不敢耽误。
三人的脚步声逐渐远走,直到消失在走廊上。
远处响起了皮卡车发动的声音,轮胎压过石子路,尘土飞扬。
整个废弃工厂不再发出一丝声音,只余下厕所里滴答滴答的水声。
狭窄脏污的厕所,铁片门吱呀一声,一身脏兮兮的沈玉芜才从厕所门后出来。
因为发烧她原本苍白着的脸已经染上不自然的红晕,手上也被打破窗户时飞溅的玻璃划破。
纤细的手将地上三人没带走的手机捡起,关掉了录音。
她的呼吸紊乱,意识也逐渐模糊。
沈玉芜咬咬牙,不能睡,睡了就没办法离开了。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玻璃,狠狠朝自己大腿划过,鲜血瞬时涌出,意识也清醒了不少。
她拖着带血的腿一路往反方向跑,而后在到达分叉路口时将血迹掩埋。
做完这些沈玉芜累的几乎力竭,但她知道她不能停下。
里昂他们开的车去追她,很快就会发现她骗了他们。以她的体质是没办法跑多远的,他们开车开了那么久看不到她的影子,就会反应过来不对劲。
沈玉芜脱下自己一件上衣,把流着血的大腿用衣物缠住,而后再次折返回了废弃工厂。
废弃工厂有五楼,每层楼都有不少空着的房间。
她费劲所有力气爬上五楼找了最里的一间空房躲好,原本发红的脸因为失血过多变得惨白。
手机再次被人摁亮,电量只剩下最后百分之一。
她拨打了手机里唯一一个可以拨通的号码。
沈玉芜不知道她能不能相信这个男人,但她知道,谢寒城不会希望她死。
冰冷的手机传来电话的嘟嘟声,大约二十秒后才被接通。
“喂。”
男人的声音带着矜贵冷漠传进了她耳中。
沈玉芜欲说话,但头晕的厉害,没接上话。
电话那端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声线比沈玉芜之前听到的要冷沉,语气中蕴含着压抑的怒气。
“听着,我只给你们五秒钟提条件,要赎金还是要谈条件,但你们记好,一切要求都建立在我的小朋友完好无损的前提下。”男人说着声音更冷,“你们很快就会后悔绑了她。”
听着电话那端谢寒城似威胁似谈判的话,沈玉芜有些懵,她哑着声音开口:“是我,谢寒城。你怎么知道我被绑架了?”
她跑出别墅以后,没联系过他,被绑架时身边也只有Steve,他怎么刚接通他的电话就以为是绑匪打来的?
“先生,是沈小姐!”电话那端传来助手阿杰的声音,“这下我们定位到沈小姐了!”
沈玉芜听着,眨了眨眼,她看了眼手里的手机,怀疑这手机被装了她不知道的功能。
比如窃听之类的。
要不然谢寒城是怎么知道她被绑了?
谢寒城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的声音中带了些安抚:“我已经在来的路上,别害怕。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间,你把你身边有用的信息都告诉我。”
沈玉芜虚弱地咳了一声,而后开口说:“我现在发烧了,还在持续失血,我在一个废弃工厂五楼尽头的房间,周围似乎是工业基地。”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烫。
好像已经是高烧了。
听人说高烧太久脑子会被烧坏掉,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沈玉芜张口欲再说些什么,然而电话刺啦一声,下一秒已然没电关了机。
她想,要是出去了,一定要换一个超长待电的手机。
沈玉芜靠坐在角落,心想现在的情况并不算太糟糕。
谢寒城已经知道她被绑架,并且似乎提前准备了些对策,她能得救的概率很大。
唯一的变数不过是,谢寒城和那帮绑匪谁先找到她罢了。
持续的高烧加上失血让沈玉芜昏昏欲睡,但她不敢放任自己直接睡过去,强迫自己警惕地听着周围动静。
她的身旁还放着她顺手拿的玻璃碎片。
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这块带血的玻璃碎片将是她最后的武器。
-
里昂他们的确反应过来了。
他们开车追了几公里都没看到人,凯文还想往前再开一开,就听络腮胡男说不对。
“不对!掉头!掉头!凯文!”
凯文不明所以,怎么突然要掉头了?
“老大,不是要追人吗?这会掉头干什么?”
“蠢货!我们上当了!”他一巴掌拍过去,“那个小丫头发着烧体质那么差,你觉得她能跑这么远?她刚刚一定没走!是我们下意识以为她跑了!”
凯文和里昂震惊的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确实因为前面她费劲要去厕所,导致在看到手机和破洞的窗户的时候下意识以为她想逃跑,但实际上厕所里他们都没有仔细搜。
他们没想到沈玉芜看着就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富家小姐,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心眼。
三人立马掉头回工厂仓库,一下车直奔厕所,果然见到厕所的地上有血迹,原本放在地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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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也不见了。
“该死!果然被耍了!”络腮胡男看着地上的血迹,沉声说,“她刚刚打破窗户受了伤我们沿着血迹走!”
血迹是往他们开车的反方向走的,凯文看着路的方向,又看了看他们开车的方向,小声地说:“她骗我们去追她,自己往反方向跑了,狡猾的东亚人!”
三人一路沿着血迹追到分叉口,看着血迹在分岔路口消散,那儿有刻意被人擦过的痕迹,似乎是沈玉芜走到这里发现留下了血迹匆匆忙忙擦掉的一样。
前头的络腮胡男蹲在地上拧眉思考着她可能往哪边跑了。
跟在后头的里昂挠挠头,张口感叹说:“我们都小瞧她了,她发着烧流着血还能跑这么远,我们刚刚就应该不管她的身体,直接喂水就好了。”
这句话说出口,前面分辨血迹的络腮胡一愣,随后他猛地转身看向工厂方向,眼神中露出凶狠。
“不,不对,那个丫头她根本就没想过跑。”
凯文没听懂,“什么?”
络腮胡男阴沉着脸说:“里昂说得对,她的身体支撑不了她跑多远!所以她压根没打算跑,我们完全被她耍了!”
凯文这会听明白了,满脸怒意咬牙切齿地说:“等会找到她我一定要狠狠教训她!”
里昂暴怒:“该死的!我们竟然被一个女人给耍得团团转!”
“回工厂!”
三人都被沈玉芜的行为激怒。
沈玉芜完全洞悉了他们的心理,把他们三个人耍了个彻底。
工厂的废旧楼梯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沈玉芜靠着墙壁数着,一共三个。
她闭了闭眼,他们还是比谢寒城先找来了。
好在这栋楼的房间够多,他们要想找到她应该要花点功夫。
借着墙壁的传声,她听到几人说话:
“你们给我每层每间挨个搜!一个死角都别放过!”
“老大,我们分头搜吧,这五层楼,一百个房间,一起搜太浪费时间了。”
“行,分头搜,但每间都要搜。”
沈玉芜前面的行为让他们现在无比谨慎,就连刚刚绑过沈玉芜的房间他们也进去搜了一遍。
听着几人的动静,沈玉芜略舒了一口气,她之所以选择五楼尽头的房间就是因为这个。
如果他们发现被她骗了以后,一定会比之前都谨慎。
而一层一层一间一间搜上来的话就给她预留了些时间准备。
搜房的动静由远及近,由小变大,声音越近她握着的手越紧,她从没有这么迫切地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点。
五层的门被一个个踢开,翻箱倒柜的声音响起,沈玉芜甚至能想象到他们此刻脸上的凶神恶煞的表情。
她高度紧张,紧张到连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放过。
她好像在杂乱的声音中听到了车声。
但不真切。
沈玉芜不敢断定是车声还是她自己的幻觉。
她打算再仔细听一听,但此刻房间的门却被人咣当一声踢开。
沈玉芜猛地盯住房门位置,借着杂物堆积的缝隙看到有个人影进来,脚步声逐渐压近,一声一声踩在地上,她的呼吸不自觉屏住。
脚步声在房间内走着,逐渐走出她的视野,她紧张地想再获取点什么信息,但又不敢动弹,生怕发出动静。
房间的门被人用力地带上,脚步声倏地消失,她的心脏也跟着漏着一拍。
她的心跳仿佛都停滞了。
走了?
她忍不住从杂物中抬起头,对上了一双通红的阴狠的眼睛。
里昂的眼睛透过杂物死死地盯着她,恶劣地朝她一笑:“找到你了。”
沈玉芜瞳孔一缩,握着玻璃的手瞬间收紧,她脸上不露怯,回以一笑,开口说:“是吗,比我想的要晚很多。”
这话是在讽刺他们。
里昂果然被激怒,伸手就要抓她,沈玉芜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右手迅速朝前一刺,玻璃瞬间在里昂的手上划破一个血淋淋的大口。
“Fuck!”
里昂忍不住骂道。
沈玉芜将那些杂物都往他身上扔,里昂捂着流血的手臂狼狈的躲闪,而后从腰后取出军刀,眼神里闪着凶狠。
“You will be treated like a bitch.”
沈玉芜再没力气,她喘着粗气,微一挑眉,用他的母语回敬道:“Like your mom?”
里昂红着眼伸出手掐住她,大手掐住她的脖颈,后背重重抵在墙上,痛的她眼冒金星。里昂举起刀,突然想到什么,又放下。
他不能杀她,他知道沈玉芜的命很重要。
但不杀一个人,折磨一个人也很容易。
比如反复让她窒息。
白皙的脖颈上很快出现大片的红痕,里昂掐着她,恶狠狠地说:“嘴硬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但沈玉芜已经听不清了。
她在晕厥的边缘,手也胡乱的挥舞着。
她不能死,她还不知道爸爸的死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还要回国搞清楚一切。
她不能死。
求生欲望的强烈和窒息感环绕着她,她无法挣脱,无比绝望,她甚至怪自己刚刚胆子不够大,她刚刚应该想办法一击刺死里昂。
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眼前一片模糊,沈玉芜以为自己要窒息死了。
但在即将窒息时被人放开,新鲜空气刹时涌来,她甚至来不及吸满一口气又被人死死掐住,死亡和窒息的感觉又一次袭来。
沈玉芜无力挥舞着拍打着他,里昂沉浸在被她激怒的情绪中,根本没注意身后大批的脚步声,他疯狂地叫嚣着:“你不是很聪明吗?来啊!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办法!”
“她有。”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里昂耳边响起。
里昂一愣,刚想回头却发现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抵住,瞬间让他不敢再动弹。
大批的人将这个房间团团围住,他的脑袋被人再次用力指了指,金属的管口指得他脑子生疼。
里昂吓得举起了双手,抖着声音说:“别……别,我松手了。”
被他松开的少女像个脏兮兮的布娃娃软倒在男人怀中。
沈玉芜她闻到了熟悉的木质香味,她的脸再一次被谢寒城的衣服刮得生疼。
这会她脑子里竟然在想,谢寒城那么有钱为什么要买这么硬的面料穿。
她抓住谢寒城的胳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沈玉芜想说什么,然而此刻她开口却呓语不清。
男人听不清她的话,低头凑到她跟前,“你说什么?”
沈玉芜说得慢,一边喘着气,一边说。
“你怎么…这么慢?你走路…来的吗?”
小破烂布娃娃说完彻底晕过去,留下原地不知是笑还是要生气的谢寒城。
发着高烧,受着伤,被人掐着差点窒息,得救了第一句是调侃他来得慢。
沈玉芜被带回了比弗利山庄。
谢寒城请了最专业的医疗团队,且都是他亲自找的人,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们是来服务谁的。
古铜色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眉头紧拧。
副手阿杰一看医生的神情心里咯噔一声,他没敢看旁边自家老板的表情。
“怎么?”
谢寒城的声音虽然平缓,但此刻眸中的冷意却像是数九寒天雪山之巅无法融化的山雪。
医生把沈玉芜的情况说明了,她的外伤并不严重,毕竟都是她自己下的手,稍微严重的是她的脖子,嗓子可能要等段时间才能恢复。
但这些都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是她高烧了很久。
“Please be mentally prepared ,she is likely to hurt her nerves and have serious sequelae.”
——“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她很有可能伤到了神经,会有比较严重的后遗症。”
5. 第五章
第五章
日升日落,月上树梢。
雪后的比弗利山庄在月夜下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边,月华照映下山庄格外静谧,但阴影之中又有悄然结上的冰,它们躲在暗处,等待着天明的到来。
夜晚的别墅格外寂静,紧闭的房门里传来仪器的滴滴声,三两个女佣跪在一旁擦着走廊上的摆件,其中一个因为跪久了差点摔了下。
“你小心点!先生已经睡了!”
其中一个女佣拿着擦地布压低声音说。
“先生今天睡得这么早吗?”另一个女佣问。
“是的,刚不久被扶回房间的,似乎是应酬喝多了酒。”
“那我们动作快点赶紧打扫完。”
几人低下头动作迅速的做完剩下的活,拎着水桶下了楼。
女佣们没注意,就在她们下楼时,那扇传来仪器滴滴声紧闭的房门被人拉开了一道小缝。
一道纤瘦的身影从门缝中走出,她踮着脚,步态轻盈地像猫,紧贴着墙壁沿着走廊走,赤·裸的脚踩在房门前的地毯上 ,轻手握住门把推开了房门。
谢寒城今天确实喝的有些多。
此刻他躺在黑色的大床上,金丝眼镜被放在床头,西装外套挂在一边的衣架上,带着酒精麻痹神经的醉意半睡半醒的眯着。
睡梦中,他倏地感觉身边有一股凉意,这股凉意让他瞬间睁开了眼。
几乎是立刻,他发现自己身边有人。
或者说,他床上有人。
男人利落地翻身将身边的人牢牢制在身下,手肘卡在那人的脖子间,仿佛身下的人敢动一下就会被他立刻卡□□息。
“谁?”
黑暗中,谢寒城制住人问。
但无人回答。
谢寒城向来带着笑意的眼此刻尽是冰冷,他黑眸微眯,猜测人怕是顾三那小子派来的。
顾三这厮灌了今天他那么多酒,晚上还敢派人来?
洛杉矶不在国内,这里帮派混杂,他原本打算带沈玉芜离开这,但她的病情现在还不能随意移动。
这儿是顾三的地盘,他找顾三是让他看着这里别让些杂碎靠近的。
但顾三竟然自己派人来探。
谢寒城眼神逐渐冰冷,手中力道也不自觉收紧。
“呜…”
细细软软的呜咽声传进了男人的耳朵。
男人的大手也被一双滑嫩的小手挠了挠,似乎在说放开她。
这声音和触感让男人愣住,随后床头灯被他打开,淡淡的暖光下,他看清了身下人的面容。
精致白皙的脸上有些苍白,但一双棕色的眼神熠熠有神,似乎有星光洒在其中,又带着纯真和娇俏。她穿着单薄的睡衣躺在他身下,而他赤·裸着上半身,纤细的胳膊抓着他粗壮有力的手臂,粗与细,黑与白,带来了巨大的视觉冲击,而始作俑者却只是歪着头看他。
“沈玉芜?”
谢寒城松开了她,坐起身,露出块垒分明的腹肌。他身上的肌肉线条紧实有型,是常年保持锻炼的人才有的力量感。
谢寒城并不清楚怎么回事,而且医生提过她最起码要过两天才能清醒。
他起身摁下床头的呼叫铃,带着些清冷的声音响起:“阿杰,叫医生过……”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被身后攀上来的温度打断。
他皱着眉偏头,正对上从后背环抱着他,将小脑袋搁在他肩膀上的沈玉芜。赤·裸的后背和柔软的触感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面料,甚至透着那层衣服将他身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给她。
而始作俑者,大眼睛扑闪着,挺翘的睫毛抖动,就这么睁着眼睛满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谢寒城停滞着动作看着她,头也不转的继续说:“叫医生过来。”
说完,他放下呼叫铃,喉结上横着的纤细胳膊紧紧搂着他不放。
似乎喉结的滚动引起了身后人的好奇,她眨了眨眼,探头想往前看,身躯的娇嫩紧贴着男人赤·裸的后背,少女的香气侵袭着他的感官,二人的心跳隔着后背重合。
冰凉的小手缓慢地摸上滚烫的喉结,好奇地摩挲了下,这一下让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下,连带着男人的呼吸声都加重了。
沈玉芜此刻就像是发现了好玩的玩具,她还想再摸,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大手有些粗糙却滚烫,紧紧握着她的小手,让她无法再动。
“沈玉芜,闹什么?”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然而这一次一样没有得到回答。
谢寒城把人抓到身前来,被抓到身前的少女不明白的歪了歪头,在男人漆黑的眸注视着下,她缓缓蹲下,身姿柔软的靠着他。她将脸枕在他的腿上,睁着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
她的脸软和地不可思议,枕在男人有力的腿上还觉得有些硬不舒服,在他的睡裤上囫囵地蹭了蹭,而后又抬起头看着男人,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的动作是什么意味。
二人就这样对视,一人天真烂漫,一人眸色渐深。
直到此时,谢寒城才察觉到眼前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奇怪的神态,反常的行为,以及一发不言。
“你怎么了?嗯?”
谢寒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可思议,他伸出手准备将她拉起来,然而伸出的手还没碰到她的胳膊,就被她的动作打断了。
男人伸出去的手悬停在半空,少女毛茸茸的脑袋放在他掌心蹭了蹭,像只乖巧的小猫。
谢寒城眉头微拧,看着在他掌心蹭着小脑袋的沈玉芜,终于感觉到这股怪异感了。
沈玉芜现在的行为不像是人,反而像是……动物。
或者说,像一只听话粘人的小猫。
正打算再开口,房门被人敲响,阿杰的声音传了进来。
“先生,医生来了,我们进来了?”
门被人推开,谢寒城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前的少女就以一种极其灵巧的速度钻进了他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贴在他怀中警惕地看着门口,咬紧牙关,发出了哈气声,仿若炸猫的猫咪。
阿杰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本来应该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沈小姐此刻却有些衣衫不整的窝在他老板的怀里,而老板则赤·裸着上身双手环抱住了人家。
阿杰:“……?”
他把门关上再打开,探头进来,看一眼,再关门再打开,确认不是他打开方式有问题,是他们老板的问题。
谢寒城看着秘书犯蠢,太阳穴青筋直跳,明明开口温声细语却让人不寒而栗:“带着医生快点给我滚进来。”
似乎是感觉到男人有些动怒,怀中的人一脸凶样冲着门口一阵哈气。
阿杰带着医生进来,不明所以地说:“先生,您这是……?”
谢寒城忽略阿杰,直接看向他身后的医生开口说:“之前你们说过,她两天之后才会醒。”
医生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按照沈玉芜的身体指标,她确实是两天后才会苏醒。
“你过来看看她,她看起来不太对劲。”
医生按照谢寒城的指示往前走,然而还没走近床边,只是靠近了床附近,男人怀中的少女就戒备得更加明显,浑然一个炸毛的蓄势待发的猫。
她持续发出类似于猫科动物警告的哈气声,组织医生拿着他手里的仪器靠近,医生毫不怀疑,如果他再继续走近的话,她会扑上来狠狠咬他一口。
医生举着手,声音安抚着开口:“沈小姐,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没有恶意,您让我替您检查一下好吗?”
沈玉芜没有回答,一个字都没有说,她只是窝在谢寒城怀里,一脸戒备地看着阿杰和医生。
这会阿杰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先生,沈小姐怎么了?”
谢寒城看着怀中少女的样子,眉头紧锁,“她从刚刚出现在这里,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行为也不像平常的她。”
“您是说,沈小姐……人格分裂?”
谢寒城没法给出定论。
他不是医生,无法确定沈玉芜现在的身体状况。
一旁的医生看着眼前的情况,思索过后沉吟道:“并不是人格分裂,如果根据谢先生描述的,沈小姐现在的行为类似猫科动物,她似乎认知中不认为自己是人。”
阿杰:“什么意思?”
医生:“这也许是沈小姐的后遗症表现,她似乎出现了认知障碍。”
认知障碍?
谢寒城微一挑眉,看向怀里的沈玉芜,她全身心地依赖着他,缩在他怀中,就像是一只猫窝在他身上一样。
怀里的人见他看向自己,也抬起头看着他,原本看着他戒备的眼神现在变成了动物一般的澄澈,甚至带着一丝讨好和依靠。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仿佛会说话。
她说,我只相信你。
谢寒城被这样灼热的眼神看着微微一僵,眸光低敛,伸出手盖在她眼睛上,隔断了她的视线,“她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不确定。”医生皱眉回答,“原本神经损伤的后遗症就是不可估计的,这种情况很少见,也有沈小姐自身体质的缘故,我也无法确定沈小姐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此话一出,床上的人脸色一沉,看着儒雅温和的人此刻带着冷意,唇边挂着冷笑:“我开给你的时薪是为了让你回答‘不确定’的?”
医生脸色有些发白,他心知眼前这人的手段能力,忙不迭开口:“我会尽快找到治疗方案的。”
他看了一眼男人怀中的人,犹豫着开口说:“但奇怪的是,这种认知障碍让沈小姐似乎变的十分健康,好像忽略了原本身体的损害。”
阿杰在一旁开口:“我好像听过这种例子,比如有些人格分裂的人,主人格左腿是瘸的,但是人格分裂以后,双腿是正常的。”
医生点点头:“沈小姐大概是类似这种情况,不过具体的身体情况需要我能为她做详细的检查。但……”
但现在的沈玉芜十分怕生。
她只和谢寒城亲近,她警惕每一个想要靠近她的人。
“可是沈小姐为什么只和先生亲近呢?”阿杰疑惑地问。
沈玉芜原先对谢寒城的态度并不算亲近,为什么会在生病之后这么信任他?
“我记得是先生把沈小姐救出来的吧?”医生问,“沈小姐濒死之前是先生救了沈小姐吧?”
谢寒城闻言点头,声音沉沉:“嗯,是我,但与其说是我救了她,倒不如说是她自己救了自己。”
谢寒城事后私底下审了那几个绑匪,得知沈玉芜在绑匪的劫持下周旋了时间,拿到通讯设备给他打求救电话,并且利用了他们几人的心理将他们耍了一通,拖延了很久的时间等他来。
她比他们想的要坚韧、聪明。
“所以很有可能与此有关,”医生接着说,“沈小姐在濒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是先生,所以才会对先生产生信任,因为对她而言是先生救了她的性命。”
房间内陷入寂静,几人都没再开口。
半晌,谢寒城才沉声开口说:“如果她一直这样,强行把她关起来会怎么样?”
医生听此十分严肃地说:“我劝您最好不要这样,您听过强行叫醒梦游的人的后果吧?沈小姐现在的行为类似于一种寻求安全感,可能在她感觉到舒适的时候就会恢复正常,但是如果强行让她失去这种安全感,可能对她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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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利。”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在谢寒城耳里听来十分刺耳。
他眸色深深看了一眼医生,往后靠坐在床上,怀里的人自觉坐到他身旁看着他,看他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点燃,猩红的烟头亮起,男人冷峻的面容在烟雾中显得迷离。
金属的打火机在点烟时发出清脆的声音,吸引力怀中人的注意。
她伸出手够打火机,从男人手中抢到手里,像好奇宝宝一样把玩着。
沈玉芜靠着他,打火机放在被子上,乖巧地坐在一边,伸出手来回拨弄着打火机,像发现了好玩的一样。
谢寒城侧头看了她一眼,有些随意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而后笑了一声,那笑意中带着冷:“你知道多少人在找她吗?你知道她值多少钱吗?”
他说着,温和的脸收了所有笑意,眸中寒芒四溅,“你让我把她像小猫一样带着,藏着?”
医生脸上冷汗直冒,后背浸湿,他也不想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啊,可是要是这位要真的出了事,他更担待不起。
然而坐在一旁的沈玉芜在听到“小猫”两个字以后,立刻兴奋地扑到他身上,歪着头看着他,似乎在问他叫她有什么事。
她很轻,轻到她这样猛地扑过来谢寒城都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她在回应他,她觉得他刚刚那句“小猫”在叫她。
看着怀中少女亮晶晶地眼睛,谢寒城有些无可奈何,沈涂真是给他找了个大麻烦。
男人手中夹着烟,目光落在胸膛前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上,这样的姿势实在是暧昧,他应该推开她,让她到一边坐好的。
然而大手伸出去,落在沈玉芜的乌黑的发上,最后只是安抚地摸了摸,并没有推开。
谢寒城一边揉着沈玉芜的脑袋,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我给你48小时,48小时后我要看到治疗方案。”
医生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治好沈小姐。”
说完,阿杰带着医生出去了,室内重归寂静。
沈玉芜并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趴在男人怀里把玩着那个打火机,眸光亮亮地,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宝贝一样。
谢寒城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她,而后低沉着声音喊她:“小猫。”
怀里玩着的人闻声抬眸看他,歪了歪头,挺翘的睫毛随着眼睛眨动,唇边带着笑,小小的梨涡藏在白嫩的脸颊边。
这样的沈玉芜看起来生动又可爱。
倒像是沈涂嘴巴里那个可爱的女儿了。
“该睡觉了,去自己房间睡觉可以做到吗?”男人的声音柔和,带着些诱哄。
然而身前的人听了以后,只是从他身上躺倒他身侧,手里还不忘握着打火机,盖好被子眼巴巴地望着他。
谢寒城看着她的动作,“你要睡在这?”
这话一问出,沈玉芜奇怪的歪了歪头,好像在说,我不能睡在这吗?
她垂着眸想了一会,忽的掀开被子,拿着枕头翻身下床,将枕头放在他身侧,坐在床沿靠着枕头看着他,意思是她可以睡在这里。
“你打算睡在这里吗?”谢寒城问。
以她的体质,在这待上一晚,即便房间里暖气充足,她第二天也会生病。
“去自己的房间睡,小猫。”
沈玉芜摇摇头,趴在枕头上耍赖,没有要走的意思。
谢寒城看着她摇头有些好笑:“你听得懂我说话,自己不说话吗?”
枕头上的人睁着大眼睛瞧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说话。”
沈玉芜还是没声音。
谢寒城意识到自己是在欺负她,她现在意识认知混乱,要是此刻是清醒着的沈玉芜,恐怕已经憋红了脸骂他了。
只是看着床侧的少女,软糯瓷白的小脸陷在枕头里,全身心地依赖着他,乖巧地看着他,实在让人忍不住生出逗弄的心思来。
他笑了笑,将手里的烟摁灭,朝她招招手,“上来吧。”
沈玉芜听话地上了床,谢寒城让她在床的另一侧睡好,重新拿了一床被子,替她盖好被子。
她手里还攥着打火机,似乎想攥着这东西睡觉。
谢寒城伸出手拿打火机,弹了弹她的脸,低声说:“松手。”
紧攥着的打火机被人拿开,少女绵软的手掌空空荡荡。
沈玉芜举起自己空着的手看了看,又看了看一旁躺下的男人,而后眼睛一亮,伸出手将男人的一根手指拽在手中握住。
她拉着男人的手,一个劲的往自己被窝里带,动作间修长的手指似乎剐蹭到什么柔软,触感另一旁的谢寒城眼神一沉。
“再动就赶你出去。”谢寒城哑着声音警告。
沈玉芜听后有些委屈地缩了回去,安安静静的睡在自己的被窝里,只是手还一直拽着男人的小拇指。
“睡觉。”男人命令道。
沈玉芜瘪者嘴不情不愿地闭上眼睛,温暖的房间柔软的被子里,很快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万籁俱寂,连心跳声都明显了起来。
二人的距离隔着一段,但即便如此,他仍然能闻到一旁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气,香气裹着一丝消毒水味,在他鼻间萦绕。
尾指被人牢牢地握在手心,怎么都抽不回来,她顽皮地真的像只小猫一样。
淡淡的香气催人入睡,呼吸交融,此起彼伏。月色更深,霜寒渐重,黑色大床上的两人逐渐沉睡。
直到外头的天光亮起,光照满地,暗处里躲起来的冰被日晒的温度打回了流动的水,无可奈何的在地上爬出一道道水线。
晨光洒在华贵的大床上,不知何时只剩下一人,一侧的被子空空荡荡早不见了人影。
6. 第六章
第六章
晨光羲和,温暖的光线投射进房间内,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着,壁炉烧的余温溢满整个房间,宽阔的大床上两边堆着昂贵精密的医疗仪器,少女静静地躺在床上。
阳光照在她脸上,透进她白皙的皮肤里,显得她几乎有些透明,脸上的绒毛也清晰可见。纤细修长的手垂在床沿边缘动了动,似乎是被光照的有些发烫。
沈玉芜是被一阵一阵的头疼唤醒的。
她原本还陷入在光怪陆离的梦里,梦里她似乎投生成了一只猫,被人圈养在家中。只是梦太模糊,她看不清养她的人的面容,也看不清周围的景色。
脑中的神经持续不断地疼,床上躺着的沈玉芜忍不住嘤咛出声,纤长的睫毛也随之颤了颤,下一刻,她睁开了眼。
入眼的景色十分熟悉,是之前在比弗利山庄的陈设。
沈玉芜挣扎着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缓解着头疼。
她失去意识前,记得是谢寒城救了她。
他又把她带回比弗利山庄了吗?
一阵干涩自嗓子里蔓延,沈玉芜捂着嘴轻声咳了咳,而后拖着有些无力的身体摁下了床边的呼叫铃。
“你好,有人在吗?”
呼叫铃那边传来了“刺啦”的声音,随后几秒响起了有些惊讶的男声。
“沈小姐?”
沈玉芜轻声应下:“嗯,是我,可以给我一杯温水吗?”
她说话的声音还哑着,似乎十分不舒服。
“沈小姐?你…你能说话了?”阿杰的声音十分惊讶。
沈玉芜不明所以:“什么?”
“我……我马上来。”
呼叫铃断开,留下有些懵的沈玉芜。
阿杰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能说话了?
她之前不能说话吗?
沈玉芜思索了下,她之前也没有不说话啊,之前他们见面的时候不是一直有交谈的吗?
阿杰在说什么?
没等她多想,门外传来有些杂乱的脚步声,下一秒房门便被阿杰推开,身后还跟着一整个医疗团队。
看见阿杰慌里慌张的样子,沈玉芜坐在床上更加迷茫,不懂发生了什么。
比阿杰更慌张的是昨天的医生,他身上的白大褂都没有系好,听诊器也随意地挂在脖子上,一边戴着厚重的眼镜一边往里走。
“沈小姐,我…我能为你检查一下身体吗?”医生紧张地问。
沈玉芜看到医生小心翼翼地样子,心中怪异感更甚,她轻柔地开口:“可以的,需要我怎么配合?”
“不用!”医生制止了她想要起床的动作,朝后面挥了挥手,让带着仪器的团队立刻上前为她检查身体情况。
阿杰看着沈玉芜正常的样子,这才想起什么来,他压低声音对着一旁端着水的佣人说:“去看看先生回来了没有。”
佣人应声,还没来得及出去,就见一双大手撑开门带着外面早晨初寒的霜雪闯进这一室温暖中,他身上还有没消散的淡淡的烟味混杂着木质香调。
“怎么?”
男人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衣服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高挺的鼻梁上挂着金丝眼镜,此刻的他仿佛又恢复了先前的绅士儒雅。
谢寒城出去的早,回来的时候听到别墅里的佣人说沈玉芜醒了,他回了自己房间没看到人,这才又过来她的房间。
房间内的医疗人员将沈玉芜牢牢围住,谢寒城迈步进来,见此步子顿了顿,随后沉声问:“好了?”
阿杰点头:“沈小姐好像恢复正常了,您没回来的时候是沈小姐自己按的呼叫铃,说需要水。”他目光落在围着沈玉芜的那些医疗人员身上,“而且也不怕人了,好像是好了。”
毕竟昨晚的沈玉芜他们有目共睹,不说话,怕生,行为…怪异。
但今天的沈玉芜沉静、温柔,恬淡的好似茉莉花,似乎和之前正常的沈玉芜相同。
医生也拿着报告走过来,一脸喜悦地说:“各项数据显示沈小姐目前的身体状况都很不错,只是还是没完全恢复,身体有些弱,但基本上是好全了。”
谢寒城听着,没有说话。
他看着任由医护人员摆弄的少女,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划过一丝暗芒,随后噙着淡笑开口说:“只是身体吗?”
谢寒城关心的不但是她的身体,还有那个无法估计的后遗症。
医生脸色犹豫,迟疑着开口:“目前看来,沈小姐一切正常,似乎没有后遗症的表现。昨晚的症状很有可能是突发的。”
“你能保证?”
医生保证不了。
原本沈玉芜的高烧就很严重,造成神经损伤有后遗症本就是一个可能性,可能有可能没有,根据个人体质不同而已。
且就算有后遗症,根据每个人身体情况不同也是有不同的表现的,他作为主治医生都是无法保证的。
沈玉芜注意到门口的动静,看到谢寒城在和主治医生说话,也看到周围检查的医护人员脸上紧张严肃的神情了。
她低头沉思,她是生了很严重的病吗?
沈玉芜不禁想,晕倒之前,她只是受了点外伤,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就是她发着高烧。
但是从小到大,她发过的高烧不计其数。
可大家的表现又让她觉得奇怪。
思及至此,沈玉芜柔声制止了身旁忙碌的医护人员,示意他们退开一些,她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开口喊:“谢先生。”
她的称呼再次回归生疏礼貌。
“谢先生,我有话想和你说。”沈玉芜看了看周围的人,“可以麻烦他们先暂时离开一下吗?”
沈玉芜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她的身体状况,但她知道自己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阿杰看了眼男人的脸色,会意点头,随后招手示意这些医护人员都先出去,而一旁面色发白的医生感受到那股压迫的视线收回,终于松了口气,跟着男人的助手一起退出房间。
沈玉芜坐在床上,她的面色苍白,柔弱得如一朵菟丝花,黑长顺直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瘦削的背脊却挺的笔直。
她看起来柔弱,但比任何人都坚韧。
也许第一次见到沈玉芜的人会觉得她是花园里精心呵护的花朵,但她是不是。
她是冬天里雪地里的霜雪,是枝桠上不肯落下的冰,是磅礴雪山下深不见底的水。
她是玉。
沈玉芜垂着眼眸,轻声开口问:“我生了很严重的病?”
谢寒城意识到周围人的态度让女孩有点多想了。
“没有,”他不打算说后遗症的事情,“你的身体一切正常。”
沈玉芜松了口气,转而开口问:“那些绑我的人和我父亲有关吗?”她抿了抿唇,换了种方式问,“他们是不是不想我回国?是冲着遗嘱来的吗?”
她很聪明的就联想到了近日发生的一切。
如果说她身上有什么值得这些人这么大费周章的东西,那就是他父亲刚刚留给她的巨额遗产。
谢寒城对此不打算隐瞒,回答她:“是。”
所以父亲真的出事了。
沈玉芜的眼眶红了,她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眼尾泛红抬头望着他:“我得回去。”
她得回去,无论要面对什么,她都要回去。
她不能允许自己躲在父亲为她准备好的龟壳里。
沈玉芜没办法接受这样爱自己的父亲去世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从生下来母亲就一走了之,这些年也没再回来过。
她出身体弱,是爸爸把她照顾大的,是爸爸把她抱在怀里一口药一口奶喂大的。
沈玉芜出生时,沈父刚刚三十五岁,而沈母离开后,他也没再娶过妻子。他不想有人让他的女儿感到不安。
她也从不怨恨自己母亲,因为母亲缺失的那份爱,父亲给了她双倍,甚至更多。
在这个世界上,最爱沈玉芜的就是她的父亲。
她怎么能在父亲去世的时候不回去呢?
泪水终于止不住地落下,沈玉芜的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下,刺在一旁男人的眼中。
谢寒城有些无奈,他喟叹一声,在床边坐下,看着哭的不能自已的沈玉芜,开口说:“沈玉芜,你父亲让我照顾好你,让你这辈子都幸福快乐的生活。”
沈玉芜听后哭的更凶,猛地抬头,情绪宣泄而出,抽噎着说:“这样的快乐我情愿不要!”
少女哭得通红的小脸被人抬起,男人的大手擦在她爬满泪水的脸颊,漆黑的眸望进她泪水盈盈的眼睛,沉声开口:“沈玉芜,你想清楚,我只给你一次机会选择。”他的手在她的脸上轻抚,替她擦掉那些泪水,“你有两个选择,一,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继承你父亲留给你的巨额遗产在国外生活一辈子,我保证没有任何人能打扰你,包括婚约的事情也可以商量。”
她泪眼婆娑着摇头:“我不会选这个的。”
谢寒城的眸色更深,唇边的笑意加深,“二,以你父亲留给你的遗产做赌资,加入这场豪赌。”他的眼神中蕴含着冷意,“输了,你会一无所有,但赢了…”
“赢了,会怎么样?”沈玉芜问。
身前的男人笑着,但这样的笑却让沈玉芜感觉到一阵阵地发冷,甚至觉得眼前的人危险的可怕。
他就像是最穷凶极恶的森林里披上人皮穿上西装的野兽,儒雅温和的外表下是万里海下的波涛汹涌。
“赢了,”男人俯身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害死你父亲的那些人,也会死。”
害死,她父亲的人。
沈玉芜的泪水倏地止住,那一刻,雪白娇弱的茉莉花茎上瞬间长满了刺,仿若荆棘。
她眼中掀起万丈波澜,心中的恨攀爬蔓延至血液里。
“谢先生。”沈玉芜听到自己的声音平稳开口,“我愿意跟你赌。”
我愿意赌,我要看到那些人,那些害了她父亲的人没一个好下场。
-
“尊敬的各位听众朋友们,下午好。今天上城的温度为0摄氏度,局部有小雨,请各位市民出行注意保暖,记得带上雨具,FM7553912为您播报……”
车内的广播被人调小,悠扬的音乐声自车载音响内飘出,挡风玻璃前的雨刮器一下一下的工作着,将那些落在玻璃上的水珠都无情地抹去。
车厢内十分安静,只偶尔传来纸张翻页的声音。
阿杰从后视镜里看去,只见穿着黑色风衣的沈小姐低着头翻看着文件,身旁坐着的男人双腿交叠,拧着眉滑动工作平板。
他轻咳了一声,开口问:“先生,那个您和沈小姐的结婚证需要放在保险箱里吗?”
沈玉芜是在上午回国的。
几乎刚落地,她和谢寒城就办理了结婚登记。
办理时,因为她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工作人员还反复检查了证件。
确认她刚刚过二十岁,男方却已经三十岁,工作人员眼神古怪但手脚迅速地完成了工作,显然是被人打过了招呼。
此刻两人坐在车上,丝毫不似那些登记结婚后的情侣一般。倒像是出差的同事。
听阿杰说起结婚证,沈玉芜这才想起来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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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合上文件夹,看向一旁的男人,抿唇道:“我有件事要问你。”
沈玉芜指了指阿杰手里的证件,有些兴师问罪道:“你之前为什么要骗我别墅里的结婚证是真的?”
谢寒城闻言轻笑一声,交叠的双腿轻晃,开口回:“因为那不是给你看的。”
不是给她看的?
不是给她看的还骗她?
“那你骗我干什么?”
“我是准备拿去糊弄律师的。”
“律师又不是傻子。”
“嗯,万一呢。”
他说的随意,侧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淡笑,“不是也有人信了。”
沈玉芜:“……”
大骗子。
她在心里骂。
沈玉芜骂完,目光落在手中的文件上,想起文件里说的那些事,垂在一旁的右手紧握。
这些内容里提到的人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但他们做的那些事,无疑都是针对他父亲的。
而那些认识的人,正是她最亲近的沈家人。
沈玉芜攥紧了手,声音低低的:“这里面写的都是真的吗?”
谢寒城:“你可以当做是假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滑过的景色,唇边笑容加深道:“是与不是,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沈玉芜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车窗外的景色是她最熟悉的景色,是沈家庄园外的景色。
他们到沈家了。
灰沉的天空乌云密布,浸着寒冷的阴湿,闷雷炸响,风萧瑟又寒凉,那浸着霜雪的温度打在人脸上,瞬时让人抖了抖。
阿杰打开一侧的车门,撑着伞,提醒:“沈小姐,小心台阶。”
沈玉芜坐在车座上看着眼前那熟悉的建筑,心中竟然生了些怯意,她第一次这么不想回到家,她怕回到家看到父亲的棺柩。
但她又生出些期待,期待一下车走进大门,就能看到父亲站在门前笑眯眯地喊她阿芜。
一道闪电炸响长空,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沈玉芜唤醒。淅淅沥沥的雨随即落下,噼里啪啦的似乎在提醒她,一切不过是她泡沫一般的幻想。
沈家拿不到遗嘱只会秘不发丧,家里不会有父亲的棺柩,而父亲也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将手中的资料合上,准备下车。
“沈玉芜。”
身旁的男人沉沉出声道。
阿杰看了一眼自家老板的意思,退开了些,将门重新关上。
沈玉芜看向他:“怎么了?”
谢寒城望着她并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白皙冰凉的手被男人炙热的大手握住,热源自掌心传来,她欲挣开,却被人更用力地握住。
热与冷的温度交融,沈玉芜抬头,对上男人精致的眉眼。
“做什么?”她问。
沈玉芜同意和他结婚,因为她需要继承遗产,但她对眼前的男人依旧是生疏的。
她不是那晚窝在他身边的沈玉芜。
男人黑沉的眸中满是她的倒影,灼热的大手握在她的手上,她手上还有淡淡的红印,可见刚刚动手的人力度用的大。
在男人眼中的倒影里,她娇弱,无助,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但如果仔细地去看她的眼睛,就会发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毫无怯意,平静之中带着冷。
冰凉的宝石触碰到纤细的手指上,耀眼的钻戒戴在沈玉芜的手上,显得有些过于成熟,似乎它并不属于这里,但吻合的尺寸又彰显了它的主人。
谢寒城松开了她的手,恢复了那副君子温润的样子,沉声开口:“你需要这枚戒指。”
沈玉芜低头看着这枚钻戒,它看起来十分特别,并不像是市面上那些普通戒指的款式,也不像是大牌家的设计款,它有些复古但宝石十分澄澈,价值不菲。
她看着这枚戒指,抿唇说:“抱歉,我没有为你准备戒指。”
谢寒城笑了笑:“不用在意谢太太。”
他伸出手替她将落在耳边的碎发别去耳后,“在国内我不方便出面,阿杰会陪着你过去。第一场仗,需要你自己打。”
少女默不作声的任由他拂过她的长发,她看起来像沉寂的昙花,沉静、温柔。然而她抬起头,棕色的瞳孔如宝石一般潋滟。
沈玉芜从不是花。
如果是,那也是一朵玉琢花。
“我会赢。”沈玉芜说。
谢寒城笑了。
他眼中的笑意直达眼底,眸光越过眼前的人看向她身后森森的大宅,俯身在她耳边落下一句话,而后敲了敲窗户:“去吧。”
阿杰再次打开车门,沈玉芜俯身下了车,寒风裹杂着冷雨向她扑面而来,她避也没避,迎着风雨往前走。
沈家庄园内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得到沈玉芜回国消息的众人早早地就来了沈家庄园等着,此刻天色傍晚,天光减弱。
庄园里的路灯一盏盏点亮,映照出了前往会客厅的路。
会客厅前乌泱泱站着一群人,他们看着身形纤瘦的少女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着,直到走到他们面前。
人群中间,一对兄妹穿着孝衣,眼眶通红的站在大理石板上。
十六七岁的模样,男孩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沈父,女孩则有五六分像沈玉芜。
沈家的人如黑夜里的狼群,默不作声的看着沈玉芜这个羔羊走过来。
人群里,沈玉芜的二叔沈从山开口欲说话,却被沈玉芜直接忽略。
她径直走向那对兄妹面前,男孩搂着妹妹,眼眶泛红,委屈着开口
他说——
“姐姐。”
7. 第七章
第七章
黑暗的森林里,豺狼虎豹之中闯入不速之客,他们出奇的团结,按兵不动,将那位不速之客团团围住,只等那位不速之客露出弱点来,便狠狠扑上去啖其血肉。
周围的人睁着漆黑的眼睛,一言不发,任由少年出声。
灯火通明的廊下,少年抱着冷得发抖的妹妹,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孩。
她比他大几岁,但她太瘦弱,脸色被寒风刮的冷白,这样站着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她穿的简单,但锦衣玉食长大的她周身气质矜贵,沉静娴雅,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又能感觉到隐藏在温柔外表下的力量。
这是沈瑜青对沈玉芜的第一印象。
他看着眼前沈玉芜,张口喊:“姐姐……”
“啪——”
少年的话被巴掌声打断。
他的脸被打偏到一旁,青白的脸上瞬时出现了红印。
扇他巴掌大的并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沈家口中的病秧子、好说话的沈玉芜。
沈玉芜这一巴掌扇的十分用力,她的手扇完以后微微发红,掌心一阵一阵地泛热。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再看了一眼他话中的女孩,淡色口红的唇抿成一条线,声音平和却带着冷:“闭嘴,谁是你姐姐?”沈玉芜说话和往常并无不同,她向来说的不急不缓,带着她特有的柔和,“不过来历不明的私生子。”
不速之客在此刻亮出了她锋利的爪子,狠狠地给周围的豺狼们来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深可见骨,血液飞溅,直直将沉寂的野兽们激怒。
沈家只有沈玉芜的父亲沈涂是婚生子。
沈从山、沈从清、沈从宴全是沈涂父亲外面的女人生的。
如果说他们和沈瑜青兄妹两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们从一出生开始就生活在沈家大宅里,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沈父的情人,自己是私生子。
这更别说沈家兄弟几个的孩子了。
父亲都是私生子,那他们是什么?
沈玉芜在骂沈瑜青,但更是骂在场的所有人。
沈玉芜当然知道,她怎么会不清楚自己喊了十几年的二叔三叔是什么出身呢?只是从前沈父在的时候,一家人没有敢造次的,都是唯沈父唯命是从。
但现在沈父不在了。
沈父的留下来的巨额遗产,他们也想分一杯羹。
沈玉芜一清二楚。
而沈瑜青兄妹俩就是他们为沈玉芜准备的第一份礼物。
沈从山压抑住眼中的怒意,扯出一抹笑,以长辈的口吻劝说:“小芜啊,有气也不要对弟弟妹妹撒啊。”他把沈瑜青兄妹揽过来,“瑜青和瑶茉和你是亲姐弟,亲姐妹,你们要相互扶持才对。”
沈玉芜看着惺惺作态的二叔,脸上保持着笑容,柔声说:“二叔说的奇怪,我爸从没跟我说过还有弟妹这件事,怎么就凭空冒出来两个这么大的孩子?”
沈从山早料到沈玉芜不肯认,他朝自己身边使了使眼神,站在他身边的女孩立马拿出一份检测单:“大姐你看,这是瑜青、瑶茉和大伯的DNA检测。”
连DNA检测都准备好了,这些人果真如谢寒城资料中写的那样,不安好心。
她并没有接过那份资料,只是看着二叔这个女儿开口说:“阿荔,姐姐从前对你挺好的吧?”她看向满身奢侈品的沈荔,“从前我从国外回来,哪次没给你带礼物?我爸出差给我带礼物也会记得给你带一份,现在你竟然要帮着外人逼姐姐吗?”
沈荔的动作一顿,眼神之中有些挣扎。
沈玉芜确实对她很好,大伯对她也很不错,但是……
她的目光游移至一旁自己父亲沈从山身上,眼神里褪去挣扎,坚定开口说:“阿姐,我没有逼你,只是瑜青和瑶茉也是我弟弟妹妹,他们从小流落在外面,现在好不容易回来,就想要个家,我不忍心让他们连这点念想都空了。”
沈玉芜心中冷笑,他们要是就想要个家,她二叔有何必上赶着在她一回来就拉着这兄妹两个过来?
他们不是想要个家,他们是想要整个沈家。
沈玉芜站在他们的对面,看着前面的那一张张一副副熟悉的面孔,这些曾经都是她以为最亲的家人,但现在成为了沉默的刽子手。
哪怕已经提前看过了资料,但真当她站在最熟悉的家面对最熟悉的亲人的时候,也仍然觉得心中一阵薄凉。
爸爸,你也想过今时今日吗?
沈玉芜想,爸爸一定是想过的。
如若不然,又怎么会立下遗嘱,情愿把她托付给一个外人呢?
只不过这些阴暗里的腌臜东西沈父从来不让她见到。
有沈父在,她的世界里永远无忧无虑,永远开心快乐。
沈玉芜的眼眶逐渐湿润,父亲为她做的一切都坚定了她一定要查明真相的决心,如果说父亲是被人害死的,那她无论如何也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她伸出手抹去自己眼眶周围的泪水,不想再谈论这两个人,开口问:“二叔,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我爸爸出事了,我爸爸出了什么事?”
沈从山满脸沉痛,痛惜地说:“孩子,哎…你回来晚了,你爸爸他……已经走了。”
意料之中的话。
沈玉芜听后倒退几步,似乎站不稳,瞬间泪水盈满了眼眶,满脸不可思议,震惊地问:“不可能!我爸爸怎么可能死?”
她的样子像极了刚刚得知噩耗,这样姿态的让沈从山皱了皱眉。
他和旁边站着的弟弟沈从清对视一眼,使了使眼色。
沈从清从人群中站出来,看着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的沈玉芜问:“小芜,你才知道这件事吗?”
沈玉芜一副被打击得站不稳的样子,阿杰在旁托着她,看她捂着脸哭着说:“我不知道,爸爸的秘书说爸爸出事了,我只当是生病了……”
说着,她扑到沈从山身前,抓着沈从山的胳膊哭闹着说:“二叔,二叔,我爸爸是怎么死的?我爸爸是怎么死的?”她满脸爬满泪痕,“你带我去见我爸爸,我要见我爸爸!”
沈从山被她晃得不稳,见她似乎是毫不知情的样子,也软了些声音:“你先别急,你爸爸死的突然,集团里很多事情都没有安排好,现在我们对外都是秘不发丧的。”
“秘不发丧?”沈玉芜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说着她情绪更激动,“我不相信!你们一定是在骗我!我要见爸爸!我要见爸爸……”
沈玉芜的情绪达到顶端,整个人身子一软,阿杰吓了一跳,赶紧接过她,让她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怀里的沈玉芜在无人看到的地方轻轻拍了下阿杰,阿杰神色几不可查的僵了下,而后配合的继续紧张。
沈从山等人也被吓了一跳,他们看了一眼晕过去的沈玉芜,又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阿杰,上下打量一番以后,问:“不好意思,您…是哪位?”
刚刚众人都没注意跟在沈玉芜后面撑伞的阿杰,现在沈玉芜晕倒了以后才注意起来。
阿杰淡淡一笑,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沈从山:“沈总您好,这是我的名片。”
名片上赫然写着的title——帝金集团秘书长李杰。
帝金?
沈从山心里一惊,这丫头什么时候和帝金的人有关系了?
阿杰继续笑道:“抱歉,我们夫人似乎身体有些不适,可能需要休息,麻烦你们打开沈家庄园的门禁,让我们老板的车开进来。”
这番话让众人迷糊了。
沈荔年纪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直截了当的问:“爸,他在说什么?什么夫人?这人谁啊?”看着他虚虚托着沈玉芜,不客气地说:“把我姐给我,你没看到她晕倒了吗?”
沈荔不清楚,几个小辈更不清楚,但是沈从山几个却一清二楚。
如果眼前这个人真是帝金的人,他口里说的老板,只有可能是那位。
他称呼沈玉芜夫人?
那位怎么可能会沈玉芜结婚?
阿杰似乎看出他们的顾虑,立刻拿出一套说辞来:“我们老板和沈小姐早几年在国外就认识,一直在秘密交往,今年沈小姐生日以后就在老沈总的同意下秘密结婚了。”
“秘密交往?还秘密结婚?”沈荔仿佛听到笑话一样,“你知不知道我姐,我大伯宝贝一样看的跟金子一样,会同意她跟别人秘密交往秘密结婚?你开什么玩笑?赶紧把人给我们!”
沈从山听着女儿的话额头青筋直跳,他呵斥一声:“阿荔!住嘴!”而后赔着笑说:“不好意思,小女儿年纪小不懂事。”
他将名片还给阿杰,不欲与他争执。
沈从山准备吩咐管家打开门禁,但沈从清却上前拍了拍自己哥哥的肩,轻轻摇头,笑着说:“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小芜结婚了这件事我们沈家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也不可能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把人让你随意带走的,更何况小芜现在还没有意识。”
沈从山看了眼弟弟,眼中有些不赞同。
他们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和帝金的人杠上。
沈从清自然知道,但仅凭阿杰一个秘书,要把人带走,他是决不允许的。
沈玉芜这丫头,不论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但沈涂生前但凡立下遗嘱,受益人一定是她。
他们不能让沈玉芜就这么离开。
阿杰知道沈家人难缠,他指了指沈玉芜手上的戒指,开口提醒:“沈总可以看看这枚戒指。”
沈从山的眼神落在那枚戒指上,眼神微缩,他看向自己弟弟,皱了皱眉,微不可查地摇摇头。
沈从清看着他的反应闭了闭眼,压低声音道:“二哥,别说话。”
他说着将沈从山拉至身后,笑着说:“戒指代表什么了吗?”
阿杰在看到沈从山凝重的神色时心里已经有了数,只不过他没想到沈家竟然打算当睁眼瞎子要把沈玉芜扣下。
要是他不能带沈玉芜走,他也别想干了。
正要开口,就见旁边管家匆忙跑来在沈从山耳边耳语几句,下一秒沈从山的脸色由青变白,而后瞪了一眼沈从清,压着怒气吩咐:“还愣着干嘛?去把门禁打开!”
沈从清看了一眼管家,再看了一眼远远的已经打开的大门,一辆宾利车徐徐驶进,停在众人眼前。
车上的司机戴着白色手套,下车绕至后座开门。
一双昂贵的私人定制皮鞋最先映入众人眼帘,裁剪完美的西装裤紧贴着男人的长腿,平整熨烫的西装贴合着男人的高大的身形,一副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眼尾狭长,唇边挂着淡笑。
沈从山一眼认出这就是帝金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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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前跟着他大哥远远见到过一次,当时只觉得这人矜贵,身上的气度并不是一般富贵人家能比的。
那时沈涂闭口不谈此人,他还以为两人关系并不好。
原来私底下自己女儿早和人暗通款曲。
沈从山心中冷笑,他大哥自诩宠女儿,结果还不是为了钱势让自己女儿跟了比她大十岁的男人。
谢寒城的目光扫过众人,眼神在那个和沈玉芜面貌五六分像的女孩身上一扫而过,最后目光落定在晕倒在阿杰怀中的女孩身上。
他的气场与生俱来,即便温和的笑也让人心生畏惧,那是常年居于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谢寒城迈步,接过阿杰怀里的人,打横抱起往车上走,期间没给过一个眼神,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有打。
男人傲慢的有些无礼,但沈从山不敢说话,沈家其他人更不敢。
阿杰为他们关上车门,看了一眼沈从山身后的沈从清,眯了眯眼,而后上了车,扬长而去。
车上的暖气缓缓流淌进沈玉芜几乎冰冻的身体里,感觉车辆行驶,她才慢慢睁开眼。
入眼是男人瘦削的下巴,清晰可见的喉结,男人身上的木质香味丝丝缕缕钻进她的鼻间,紧靠着的胸膛滚烫,而身下的大腿却结实的发硬。
沈玉芜感受到二人紧贴,想起身,却被人伸手拢抱回去,谢寒城低眸看了她一眼,开口说:“还没出沈家,不要着急功亏一篑。”
他说完,沈玉芜没有再动。
她靠在男人的怀里,想到他下车前给她的戒指。
从阿杰的表现来看,她手上的那枚戒指似乎很不简单。
他当时给了她,是已经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如果这样他又为何要给她?
沈玉芜抿紧了唇,神色不定地摸着那枚戒指。她的目光落在男人云淡风轻的面容上,薄唇边挂着淡笑,金丝眼镜压在他鼻梁上,眼中仿佛漠然一切。
她看的出神,没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被男人牵起,小小的手横在男人大手之间,掌心的红印格外刺眼。
“打的还挺用力。”男人低沉着声音说。
沈玉芜回过神来,想缩回手,却被人牢牢握在掌心,大手包裹着她的手,严丝合缝,无处可逃。
她并不习惯这样的亲密,挣了几下,男人似乎也只是逗弄她,很快也松开了。
此时出了沈家,沈玉芜从他怀中出来,男人也没有阻拦,任由她坐去了一旁,只余下西装裤上淡淡的体温。
坐在一旁的沈玉芜握着自己的手心绪杂乱。
下车前,男人在她耳边问了一句话。
他问她会不会打人。
她那会不懂他的意思,直到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兄妹两,沈玉芜才模糊的猜测到谢寒城的心思。
只是后来的装晕,是她自己的发挥罢了。
但沈玉芜也没想到沈从清打算硬装傻子把她扣下来。
更没想到谢寒城会过来。
他说过,他不太方便出面的。
沈玉芜脑中充斥着杂思,隐隐觉得脑中神经跳动得她疼,她垂下眸低声问:“你为什么会过来?”
她问完,一旁的男人侧头看她,眼神相触,他几乎要看穿她。
少女的脸颊带红,白玉一样的皮肤点缀点点绯红,娇俏动人
窸窣的面料摩擦声响起,男人俯身过来,大手贴在她额头,感受到了微烫的温度。
谢寒城沉声,语气温和:“你有些发热。”
沈玉芜不动也不说话,宝石一样的棕色瞳孔紧紧盯着他,温柔地倔强地要一个答案。
谢寒城笑了笑,开口说:“我来,为你撑腰。”
车窗外的雨雾一般地飘下来,带着冬季特有的阴湿。灰沉的天气仿佛被人加上了胶片相机的滤镜,城市的光线在车速行驶下模糊成一块块光晕,这些一闪而过的光晕仿佛沈玉芜飘然的思绪。
她想起沈父来。
脑中跳动的神经不断刺激着她,沈父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阿芜,不管发生什么,不要害怕,有爸爸在呢,爸爸会给你撑腰的。”
沈玉芜没有再开口接话,她敛眸遮去眼中的情绪,不太舒适地揉了揉额头:“抱歉,我睡一会。”
说完,她便靠着一旁的靠背闭上了眼睛。
脑中的神经持续跳动着,沈玉芜拧着眉,尽力将脑中一切的杂音都压制住而后沉沉睡去。
雾洒的雨渐渐停下,宾利车也缓缓停下,阿杰恭敬地下车为男人开了车门。
寒气争先恐后地钻进温暖的车厢里,谢寒城一只腿迈下车,一旁的少女却仍在熟睡。
看到少女熟睡的面容,他眉头微拧,退回车厢,俯身再次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出乎意外的正常温度。
先前的发热似乎退下去了。
谢寒城看着睡得沉沉的少女,轻声唤她:“沈玉芜,下车了。”
少女依然紧闭着眼睛。
谢寒城提了音量,确定她没有发烧晕倒:“沈玉芜,醒醒,下车了。”
而这一次,熟睡的少女终于被唤醒。
她睁开眼,棕色的瞳孔亮如星辰,干净澄澈,亮晶晶的好似宝石一般。
但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乖巧地看着身前的男人。
8. 第八章
第八章
沉默如死水卷过,而后轻而易举的淹没所有,惊涛骇浪一般的掀起滔天的巨浪,那浪一叠又一叠的推着,试图溺毙所有注视的人。
地下停车场里,男人托抱着少女,女孩趴在他的肩头,双腿被男人托住,纤细的胳膊随着男人的走动摇晃,她看起来百般聊赖,又十分闲适,宛如趴在男人肩头的猫。
一旁跟着的阿杰心惊胆战,既不敢凑的太靠前,又不敢离得太远,只好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小心地跟着。阿杰替自家老板摁下电梯,看着男人面色漠然地抱着人进了电梯,他站在电梯外面不敢进去,看着眼前的场景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
沈小姐的病没好。
或者说沈小姐的病根本没好过。
他站在电梯口前,看着自家老板将人托在身上,抱在右手上,让娇小的少女环抱着他的脖子坐在右手的小臂上,另一只手摁下了电梯,语气森冷:“十分钟后,叫他们医疗团线上会议。”
阿杰应下,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
电梯里少女像个玩偶一样被人抱着,她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甚至微微晃动着腿,在她的感觉里这样的姿势很是好玩。
电梯门口,谢寒城抱着人出去,这套公寓离帝金近,一梯一户,出了电梯便是门口的玄关,他抱着人进了屋,将人放在沙发上。屋内的暖气被尽数打开。
沈玉芜似乎不喜欢坐在沙发上,她翻过身,爬去沙发背上坐着,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样的沈玉芜绝不是正常时候她会做出的样子。
谢寒城拧眉看着少女的一举一动,确切她的一切行为如那晚一样,类猫,怕生。
心底的怒意渐渐升腾,他将门窗锁好,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的门自动打开,一盏一盏的灯接连亮起,照亮了宽阔的房间。房间四面都被设计成放书的柜子,密密麻麻的书本摆满了这四面墙。
在浩瀚的书籍面前,人站在那如沧海一粟。
一张大大的木质书桌横在书房中间,谢寒城将外套随手丢在一旁,西装马甲被他脱下,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纽扣没有扣全,露出一小节锁骨和凸起的喉结。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让他添了几分儒雅,只是和他本人强硬的气质对冲,倒显得斯文败类。
视讯会议顷刻连上,阿杰的脸率先出现,紧接着便是之前在洛杉矶为沈玉芜治疗的那些医疗人员。
主治医生刚刚已经被阿杰告知过了,沈玉芜出现了类似那晚的反常行为。
视频画面中间的男人笑意不达眼底,周身冷寒的谢寒城。
他看着主治医生的脸,声音平静语意冰冷,即便在笑也让人心生畏惧。
“告诉我,你们是否专业。”
男人开始质疑这所谓的顶尖医疗团队的水平。
“你们是否具备从事医疗行业的能力?”
谢寒城再问。
这话一出,主治医生的脸瞬间白了,他听懂了谢寒城的话外意。
“谢…谢先生,请听我说……”他拿出一堆文献资料,“我认为沈小姐的行为可能是受神经功能引起的认知障碍,而此类病情的……”
医生的话被人冷漠地打断。
“听着,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带有‘可能’的字眼。”他的眼神彻底没了笑意,只剩下冰冷的威压,“告诉我确切的治疗方案,我要她好起来。”
主治医生哭丧着脸,抖着声音说:“……没…没有。”
这一句“没有”说出,视讯会议陷入了冰点。
视频中间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主治医师继续颤着声音开口说:“谢先生……我们团队认为,沈小姐的病有极大的自我疗愈可能,她发病的契机很有可能是受外界刺激影响,我们作为外力反而不要过多干涉…”
阿杰听后,皱着眉头说:“…要说刺激,今天沈小姐确实算受了刺激。”
虽然那时在沈家晕倒是装的,但是被沈家人刺激这件事倒不假。
而且沈玉芜确实是在离开沈家以后,紧接着睡了一觉就行为反常了。
医疗团队还想补充,却见那端男人的屏幕突然黑了。
阿杰:“?”
老板被气的直接下线了吗?
然而黑了的画面却传来了奇怪的杂音,众人还没听清楚是什么声音,就见视讯会议被人切断了。
医疗团队瞬时如临大敌,抓着还在线的阿杰狂问:“李特助,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会议不开了吗?”
阿杰也不知道。
看起来老板那里出了问题。
但作为特助这种情况也不用老板再出面处理了。
阿杰冷笑一声:“你们团队的能力似乎无法匹配这一百万美金的时薪。”
说完不再管这些人,直接将视讯会议关闭,而后给自己老板发了一条关切信息。
桌面的手机震动一声,然而男人却无暇顾及。
书桌上,少女坐在桌子上,她就坐在男人正对面,岔开着腿摇晃着,盯着电脑东戳戳西按按,俨然将电脑当成了玩具。
书桌前,男人无奈喟叹一声,书桌上的手机亮了又亮,谢寒城摘下金丝眼镜,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谢寒城没法凶她,因为她未必听得懂。
他也不可能赶走她,因为她现在的状况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看着低头摆弄电脑的少女,白皙纤细的脖颈裸露在外,完全对人没有防备心。
谢寒城笑了笑,看着她低声问:“你把自己当成我养的猫了吗,嗯?”
地上坐着的少女听到“猫”,瞬时扬起脸,睁着大眼睛看他,她眼中有溢出来的开心,小小的梨涡戳在脸颊边。
这样的沈玉芜,没法让人同她生气。
谢寒城看了她半晌,最终妥协,挥手让她从桌子上下来。
沈玉芜歪头看了看他,坐在桌子上,张开怀抱朝他伸出手。
这样的姿势十几分钟前,在车库男人就见过。
车中被叫醒的沈玉芜,睁眼见到身前的男人,便朝他伸出了手。
一如现在。
她在要他抱她。
他没有立即动作。
而桌上的少女等了半天见男人没有回应,表情开始变得不安,表现的有些焦躁,发出了警告的哈气声。
果然。
谢寒城心中隐有猜测。
他伸出手将人抱在怀里,电脑被他放到桌上,怀中的人伸着手似乎还想要,却被人轻轻拍了下头,语气警告:“小猫。”而后又顺着她的背轻抚,“小猫乖。”
谢寒城把人抱去沙发上坐着,看着她对沙发上抱枕的流苏拨弄,倏地产生了买一根逗猫棒的心思来。
他的眼神落在沙发上的少女身上,现在的沈玉芜对他毫无疏离、毫无戒备,对他完全信任。
几乎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但这样的信任是长久的吗?
又或者是单一的吗?
那帮给不出确定答案的医生们,甚至都无法确定沈玉芜这种情况下只相信他一个人。
谢寒城的眼神逐渐冷沉,今天是他在,如果是别人在呢?
沈玉芜是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了。
她现在一门心思的拨弄把玩着流苏,这一会功夫,整个沙发抱枕的流苏就全遭了殃。
她玩的开心,肚子突的咕噜一声。
她今天还没怎么吃过东西。
她饿了。
猫饿了。
少女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眼睛转了转,转瞬便灵巧地扑到男人身上,将还在思考的男人拉了回来。
男人被她撞得往后仰了仰,回过神来,伸出一只手托住少女,怀中的人十分轻。
“怎么了?”
沈玉芜毫无顾忌地躺在他腿上,毛茸茸的脑袋枕在男人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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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有力的大腿上,百般聊赖地滚了滚,而后牵住他的大手朝自己肚子上揉了揉,像是在主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肚子的猫咪。
男人的掌心熨烫,贴在少女平坦的小腹上,薄薄的衣服布料将温度传递在两人之间,细腻的肌肤触感好像要穿过衣服烙印在男人掌心。
谢寒城的眼神深了深,克制着从少女手中抽回手,低声问:“饿了?”
然而怀中的人并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瞧着他,看起来像是有些委屈。
谢寒城眼神中染了些笑意,随后拿过手机给阿杰打了个电话,直截了当问:“猫吃什么?”
接到电话的阿杰一脸懵,他眨了眨眼,提醒说:“老板,是…沈小姐要吃饭吧?”
握着手机的男人微愣,看着怀里躺着一副任由人摸肚子的少女,敛眸淡声:“都一样。”
阿杰:“……我给您定菜。”
挂完电话,阿杰看着电话愣了半天。
老板,什么都一样,沈小姐是沈小姐,猫是猫啊,这可不一样啊。
但这话阿杰不敢当着自家老板的面说。
饭菜很快送到,都是些比较清淡的适合病人吃的食物。
阿杰没有忘记沈玉芜大病初愈,不适宜吃太过油腻的荤腥。
送来食物的知道是来给谁送饭,因此几个人默不作声手脚麻利的将菜品打开摆上桌以后就迅速离开了,期间一个眼神都不敢乱瞟。
食物的香气盈满屋内,沈玉芜被吸引的往餐桌去,围着桌子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品。
阿杰的电话在此时打来,谢寒城拧眉接过。
“先生,今天沈家人对戒指有反应,可以确定是认识戒指。”
“谁。”
“沈小姐那位二叔,沈从山。”
窗外的夜色恢宏,上城的中心之塔如海上明珠一般熠熠生辉,高耸入云的写字楼环绕在其中,限电的大楼用各自的萤光照出黑夜中的奢华。
谢寒城敲了敲玻璃,语气平静:“沈从宴呢?”
阿杰:“今天并没有见到,他似乎不想参与。”
谢寒城眼中滑过暗芒,没再开口。
阿杰:“先生,沈小姐那边……”
“阿杰,”谢寒城打断他的话,“结婚证你今天没看到么。”
阿杰不明所以:“看到了,我为您放保险……”
“这是我妻子。”谢寒城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别再喊错。”
阿杰暗道自己叫习惯了,忙应声:“是我的失误…”
电话被人挂断。
一切归于安静。
阿杰的解释与保证谢寒城并不在意。
常人来看,他绅士,温和,甚至觉得他彬彬有礼。
但实则,谢寒城骨子里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漠然傲慢。
只看他愿不愿意遮掩。
男人的目光从窗外拉回餐桌,看着沈玉芜围着桌子打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似乎每一样都很好奇。
他迈步走过来,将她摁坐在椅子上,给她盛了一碗粥放在她身前。
瓷白的餐具里饱满的粥米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可口,但少女却没有动。
身旁的椅子被拉开,男人落座在她身边。
她看着坐在身边的男人夹菜,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
黑色的木筷上夹着的绿色蔬菜似乎格外诱人。
而后,当木筷再一次夹起菜品的时候,沈玉芜倏地动了。
她追着筷子,一口咬住,将筷子上的菜卷到自己的嘴中,两颊鼓鼓囊囊的咀嚼像只仓鼠一般。
至此。
谢寒城的动作停住。
他看着手中的筷子,慢慢地放在桌子上。
这一双筷子,却服务两个人。
男人的目光落在少女身前那碗没被动过的粥上。
他抿唇垂眸猜测——
她不会自己吃饭。
9. 第九章
第九章
简约开放的北欧风餐厅里,金丝镂空的吊灯打下炽白的光,将黑纹纹理的大理石台餐桌投射出细小的光影,透出低调的奢华。
穿着衬衫的男人半卷起袖子,半截小臂暴露出,随着肌肉的收缩与舒张,布满的青筋横亘在肌肤之下。
而一旁原本坐着的少女只是看着桌上的菜品,眼中尽是期待。
“你爸爸真是给我丢了个大麻烦。”
餐厅里传来男人略带无奈的声音。
谢寒城端起那碗粥,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过一旁的汤勺,将已经温热的粥送进她嘴里,看着她张口吞下一大口,吃的十分满足。
男人不免放松下来,看着她吃的开心的样子,调笑说:“沈玉芜,一碗白粥就把你打发了吗?”
但这话沈玉芜并没有听懂。
她只是歪着头看他,等着第二口吃。
灯光照耀下的沈玉芜天真、纯率,棕色瞳孔的眼睛宛如天赐,她的眼睛毫不浑浊,似乎能看清这世界的一切。
但谢寒城却觉得这双眼睛像海妖的眼睛,它在深海放歌,吸引迷茫的旅人,而后缓缓地慢慢地将他们拖入海水之中淹没。
是谁被拖入了深海?
谢寒城笑了笑,低头从手里的瓷碗里舀一小口喂给她,语意不明道:“竟然还带着那条围巾吗。”
地暖的温度逐渐上升,桌上放着的粥碗已然空荡,餐桌前坐着的两人也移去了沙发。
悬挂的钟表也悄然指向十。
谢寒城看着坐在沙发上玩的沈玉芜,她对抱枕上的流苏很感兴趣,完全承袭了猫的习性。
她养过猫?
男人拧了拧眉,抬手给阿杰发了条消息。
【去查查沈玉芜有没有养过猫。】
阿杰回的很快。
【老板,从之前的资料上来看,太太没有养过猫。】
没养过。
谢寒城陷入了沉思之中。
【去向她之前关系处的不错的同学打听,她是否有喂养过或者有过养猫的念头。】
阿杰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反反复复。
半晌,才发来一句。
【先生…Steve少爷和夫人最熟。】
Steve和沈玉芜两个人从读美高就认识,可以说他是沈玉芜来美国读书交的第一个也是最久的一个朋友,就连Steve的妈妈,也就是谢寒城的姐姐都知道这个人。
如果想要打听沈玉芜之前的事情,Steve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
阿杰如果没猜错的话,Steve小少爷是喜欢沈小姐的。
他看着手机等着自己老板的指示。
【问。】
而怎么问就是阿杰这个做秘书的能力了。
-
客厅的灯熄灭,沈玉芜被谢寒城安排在客卧睡下。
她并不明白这个举动的意思,于是在谢寒城离开客卧的时候也准备跟着一起要走。
“不许跟来。”谢寒城站在门边制止道。
沈玉芜听不明白他的话,但是能感觉出他的语气,有些畏惧地缩在客卧的衣柜边,扒着衣柜门眼巴巴地望着他。
她毫无安全感,对陌生环境充满了不信任,她不想自己待着。
“听话,”谢寒城把她牵去床边躺下,替她盖好被子,“好好在自己的房间待着睡觉。”
沈玉芜没有回话,也没有动作,双手牵着被子放在胸前露出半张脸,房间的温度有些高,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红晕,这样的沈玉芜看起来乖巧又怜爱。
但她没有作为沈玉芜的主观意识。
或者说,她并没有意识。
谢寒城不会允许让无意识的沈玉芜再一次和他同床共枕,上一次是无奈之举。
这是他谢寒城的教养。
床头灯被他打开,暖黄的灯光倾泻出来,洒在温暖的被褥上。
男人看着懵懂的沈玉芜,轻声说:“乖乖睡觉。”
被命令睡觉的人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又亮,谢寒城抬眼看去,那是沈玉芜的手机。
她现在,孤将于城,四面楚歌。
谢寒城将视线重新投向床上的人,看着可怜又可爱的沈玉芜,低声说:“我会治好你,”说着想起那帮吃干饭的,眼神略沉,“即便治不好,我也会养你一辈子。”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客卧的门被关上,浴室的灯被人打开,水声阵阵,揉乱的衬衫被随意丢在一旁沾上一地的湿漉。淋浴下的男人一头黑发浸湿,仰脸任由热水扑面,水流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至凸起的喉结,摇摇欲坠地抚过宽阔的肩直至窄腰上的腹肌,再隐入沟壑之中。
水流的冲击下,头顶刺眼的光仿佛两年前那盏在冬季雪夜中的路灯。
思绪牵引而去,耳边繁杂的水声褪去,模糊之中仿佛感受到波士顿雪夜的冰冷。
昏暗的小巷边只有一破旧的路灯颤颤巍巍地亮着。
意识不清的男人靠坐在脏污的小巷墙壁上,凌乱的头发遮去大半的眉眼,上半身都隐没在黑暗中。
雪夜寒凉,寂静无声。
空挡的街道只余下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雪地靴,雪地靴的主人穿着轻薄的羊绒外套,手里拿着些书小心地打量着这个出现在街边的男人。
“你是中国人?”少女的声音温和,细弱,却格外清晰。
带着馨香温热的围巾被摘下来落在他脖颈上,男人的脸灰尘混着血迹看不太清,围巾被人系在已经冻得发麻颈间。
“快回家吧。”
……
漫天的雪花落下,盖住少女的背影,在他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一双漂亮的眼睛。
温热的水不断冲刷着男人冷峻的面庞,蒸腾的水气氤氲了浴室的门,金属的阀门被人关掉,淅沥的水声骤停,男人也从回忆中抽离。
氤氲着雾气的玻璃门被人一把拉开,里面蕴藏的那些热气铺天盖地的朝外涌起,干湿分离的门边少女蹲在一旁抱着腿,一头乌发垂顺在身侧,抬着精致懵懂的脸看向被拉开的门。
门边的人微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
而少女的视线停在男人赤·裸的脚上,正要游移向上,却被蒙头落下的浴巾盖了个完全。
沈玉芜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谢寒城用浴巾把她整个小脑袋盖住,黑沉着脸扯过一旁的睡袍披在身上。
他压着火把人从地上拉起来,一把扯下她头顶的浴巾,却见浴巾下的人懵懵地看着又亮起来的周围,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她的眼神干净清澈,让人一看便熄了火。
谢寒城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跟她计较什么?
男人暗叹一声,收了火气,开口说:“不是让你在自己房间里睡觉吗?”
沈玉芜不说话,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但谢寒城不可能带着她睡觉。
“过来。”
他带着她重新回到那间客卧,安置好她,抽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出声道:“闭上眼睛,乖乖睡觉。”
男人身侧的大手被人拉了拉,谢寒城目光落在拉着他的小手上,她只抓握了几只手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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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骨的手看着软,但力道却不小,用着力把男人往床上拉。
但男人纹丝未动。
谢寒城黑眸眯了眯,握住她的手塞进被子里,低声警告说:“老实睡觉,坏猫是要被惩罚的。”
说完,他看向女孩的眼睛,发现她眼中竟然有失望的情绪。
失望?
她现在应该有人的情绪吗?
谢寒城又开口:“沈玉芜,你现在是不开心我没有陪你一起睡觉吗?”
女孩没有开口。
又将手伸出一味地拽着他。
谢寒城盯着那双白皙的藕臂看了半晌,最后起身上了床。
和那晚不一样,今天只有一床被子。
被子下女孩体温的寒凉被男人滚烫的热源侵占,木质的香气瞬时包裹住了床上的两人。
她凑过来,娇软的身躯贴在他胸口,额头轻轻蹭了蹭,像囫囵在主人身上玩耍的小猫。
这番动作和那晚一样,只是今天推并没有抓玩什么。
身边的人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沉沉入睡。
直到沈玉芜呼吸逐渐绵长,确定她睡着以后,谢寒城才起身下了床。
他动作格外轻,并不想吵醒床上的人。
而此刻谢寒城心中疑虑更深。
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沈玉芜的行为带了些刻板行为在里面,这已经不是认知障碍的范畴了。
是什么让她这样?
窗外的夜景逐渐暗下,城市的的喧嚣归于寂静,川流不息的马路也逐渐空旷,属于上城的夜降临,寒气由浅至深,直至最后一颗星落下。
天边划过一抹初阳,清冷的挂着初晨霜雪的薄叶渐渐消融,晶莹豆大的水珠悬在挺翘的叶尖,在第一辆车驶过带起的风中垂落。
沈玉芜睡了一个好觉。
这一觉睡得久,醒来时她甚至忘了自己做了什么梦。
睁眼时,眼前的陈设极其陌生,让她瞬间醒了神。
从床上坐起来,熟悉的手机放在一边,她连忙拿过,看到手机上许多条信息。
大多都是沈家人发的,都是询问她和谢寒城的婚事。
还有一些同学的,询问她为何请了长假,身体好些没有。
以及Steve的。
她垂眸,点开了Steve的消息。
【Olivia,你在哪?】
【Olivia,我很担心你。】
【Olivia,我舅舅把你带去哪儿了?】
……
舅舅?
这两个字眼出现时,沈玉芜眉头微蹙,Steve的舅舅?
屋内的空气流动,客卧的门被人推开,一身正装的谢寒城推开门,看到坐在床上拿着手机拧眉的沈玉芜,黑眸微敛,遮住所有情绪。
床上的沈玉芜看到推门进来的人,看到来人,神色思量:“我昨天晕倒了吗?”
谢寒城面色不变,嘴角挂着笑:“似乎是。”
她没再接话。
手里的手机被她攥紧,良久,她开口,语气如聊天一般闲适自然。
“谢谢你带我回来,”她平静的语气似乎在酝酿什么,而后开口,咬字刻意,“舅舅。”
这声舅舅说完,沈玉芜的双眸紧盯着门口的男人,却见男人神色未变,连眼神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男人迈步进来,慢条斯理地关上门,一步一步靠近床边,看着床上坐着试探他的女孩,笑了笑。
“沈玉芜,你是不是叫错了?”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女孩,金丝眼镜下的黑眸带着笑,伸手抚过她柔顺的发丝,低声说:“你该叫‘舅舅么?’”
10. 第十章
第十章
柔顺的发丝被人压去耳后,带着男人的体温,酥酥麻麻地剐蹭过女孩的耳沿,秀气莹白的耳朵瞬时染上粉红。过于相近的距离能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烟味,他似乎刚抽过烟,并不重,带着木质香味,毫不冲突地侵犯她的鼻间。
沈玉芜偏头,目光落在男人的左手无名指上,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一枚简单款式的素戒,素戒泛出光泽,清冷的贵气倾泻而出。
沈玉芜看着这枚戒指,觉得有些眼熟。
她倏地想起来,这戒指和谢寒城给她的那枚戒指似乎有些相似。
她的手不自觉摸了摸自己手中的那枚戒指。
沈玉芜低眸思虑,这戒指是什么来历?如果她问,谢寒城会告诉她吗?
这样完全被动的感觉让沈玉芜觉得糟透了。她感觉一切都被眼前的男人牵着走。
沈玉芜主动摘下手中的戒指放在一边,沉静地温柔下带着些许冷漠,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那我应该叫什么?”她的语气平和不紧不慢,“似乎没有哪对夫妻之间有这么多的隐瞒。”
看着眼前的人露出了自己隐藏的爪子,谢寒城眼中晕开笑意。
“夫妻之间,没有隐瞒么?”
“应该有吗?”沈玉芜不卑不亢地反问。
她的目光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戒指,又落在他身上:“我应该一无所知吗?”
“你并不是一无所知。”
“对你。”
沈玉芜沉静而有力地回答:“对你,我一无所知。”
她的一切都被他知晓,但她对他的了解却知之甚少。
谢寒城依旧噙着笑,声音平和地问她:“你想知道什么?”
看着眼前男人依旧含笑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沈玉芜心中升起一丝凉意。
她父亲和她说过,和人交往,人的眼睛会暴露很多意图。人的情绪尚且通过肢体语言进行掩盖,但未必能通过眼睛藏住。
一个人,或多或少会通过眼睛泄露些情绪。
但谢寒城没有。
沈玉芜抿唇,手心冰凉。
眼前的男人永远带一副矜贵绅士,噙着淡淡笑意,温和的像君子。那副金丝眼镜架在他鼻梁上,为他徒增许多儒雅的气质,和他交谈时,你永远觉得他胸有成竹,不悲不喜。
她无法猜透他的情绪。
就好像没有打开的潘多拉盒子,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那是,未知的,无法掌控的恐惧。
沈玉芜不得不承认,对于谢寒城,她是畏惧的。
而这种畏惧来源于在与他交谈时,那种好似永远被他掌控,永远被他俯视又无法挣脱的窒息感。
少女的脸渐渐有些苍白,男人注意到,俯身伸出手想探她额头温度,却被人下意识后退几步避开。
她的身体贴着床沿站着,一旁的被子杂乱堆积,带着她睡过的痕迹。
谢寒城的目光从她身上落到她背后的床榻,眼睛微眯,而后收回手,直起身来。
他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女孩,她瘦弱的摇摇欲坠,柔弱仿佛一只手就能让她失去行动力。
但这看似的柔弱之下是远比常人的坚韧与沉静。
男人笑了声,走至窗边,华贵流光的绸缎边,光线被隐去一半。
天然的被修饰过的光线下,男人冷峻的侧脸轮廓被阴影雕刻,火焰跳动摇曳在男人的脸上,一根香烟被人缓缓点燃。
修长的指尖夹着烟慢条斯理地抽着,青烟缭绕中逐渐模糊了他的面容,让沈玉芜无法再分辨他的表情。
他的低沉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嘴角噙笑语气如常:“沈玉芜,需要你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不是么?”
沈玉芜抿唇看向他:“那‘不需要’的那些包括你是Steve的舅舅吗?”
谢寒城抽烟的手一顿,看向她,眼含兴味:“我是Steve的舅舅这件事影响你了?”他走近她,压低声音问:“你喜欢他?”
沈玉芜并没有回答。
谢寒城继续开口:“但Steve可没有能力帮你,他连安全的带你离开警局都做不到。”
沈玉芜就是在Steve的车上被绑架的。
这点她当然知道。
男人再次拉近两人的距离,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伸出手抬起她的脸,仿佛诱惑夏娃的亚当:“沈玉芜,你要好好利用我。”
他凑在她耳边戳破那些她没说出口的杂思:“Steve是好控制,但他什么都无法为你做。沈玉芜,像昨天一样利用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沈玉芜心中一颤,指尖被她捏的有些发白。
他看出来了。
不仅是昨天,还有Steve。
她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玉芜昨天确实利用了他。
她虽然不知道谢寒城到底什么身份背景,但她确信如果不是确保他有足够的能力,父亲不会把她托付给他。
昨天,她借沈家试他的势,也借他的势去迷惑沈家。
他全看出来了。
那么她对Steve暗藏的心思,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玉芜此刻手冷的麻木,被她紧紧攥着,声音有些颤:“昨天你叫我打人,是已经料到我后来会怎么做吗?”
被人看穿令沈玉芜止不住地紧张。
她的手、眼睛、身体,通通都在告诉面前的人,她紧张。
攥紧的人被人牵起,温暖的大手替她揉散紧攥的手,语气稀松平常:“阿杰的身上有监听。”
她的意图并不难猜。
“那Steve呢?”
提到Steve,谢寒城的后唇笑了笑,直起身语气肯定地说:“比你想的要早。”
沈玉芜不解:“你既然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谢寒城笑:“我帮你帮的还少吗?”他接着说,“沈玉芜,我并不介意你利用我,我会教你,怎么样利用会更好。”
可是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地被人利用?
沈玉芜不懂,她和他没什么交集,他究竟为什么要帮她?
“你想要什么?”
谢寒城的动作微顿,随后看着她的眼睛说:“不用担心,我想要的你付得起。”他微顿,随后继续说,“更何况,我们也许有共同的敌人。”
共同的敌人?
沈玉芜能确她父亲的死有沈家人的手笔,可沈家和他有过节吗?
她二叔和他有过节吗?
沈玉芜没有问出口,她觉得谢寒城不会告诉她。
而对于谢寒城的回答,她并不觉得能就这样完全的信任。
沈玉芜想,既然这样,她会利用的。
但她要想办法,让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更加牢靠。
那不是仅靠一张结婚证就可以做到的。
想清楚这些,沈玉芜整个人放松了下来,重新回到了之前温柔气质下的她。
“我想去看看我爸爸。”
谢寒城没有拒绝,唯一的要求是:“你一个人不安全,我叫阿杰陪你去。”
沈玉芜不明所以:“现在是在国内……”
她的话没说完,是啊,那又怎么样,如果真的盯上她,亡命之徒哪里都有。
她吞下剩余的话,转而开口:“可以不要让阿杰戴监听吗?我不喜欢被监视。”
谢寒城勾唇一笑,低声说:“当然可以,你有这个权利,谢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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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的路沈玉芜走过很多次。
她小的时候因为常常生病,沈父经常带着她去医院。后来即便请了私人的医生,沈父仍然会时不时带着她去医院检查身体的各项指标。
沈父于此从没缺席过,从没让一个人去过医院。
副驾驶上,沈玉芜的眼睛慢慢泛红湿润,眼前的每一个景象都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
从前走这条路时他们父女二人其乐融融,但如今再走这条路竟然是去看自己父亲的最后一面。
溢满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落。
阿杰见状也没敢开口安慰,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车速。
这家私人医院坐落在上城最安静的区域,医院外蹲守着不少的媒体狗仔,显然是听到了一些关于沈家的风言风语,特地来蹲点想验证沈涂的死亡讯息的。
黑色的大G低调地驶进医院地下车库,白晃晃的灯光不带一丝感情地照明昏暗的车库,阿杰停稳车,检查了周围,确认没人跟着才下车替她打开车门,低声说:“到了,夫人。”
沈玉芜的眼泪已经被她擦去,只是微微泛红的眼尾掩饰不了她刚刚哭过。
她听着阿杰的称呼,温声说:“没人的时候不用这么称呼我。”
她扶着阿杰的手下了车,两人迈步往电梯走,一路畅通无阻。
冰冷的光照亮整条走廊,通往太平间的路带着阴森的寒意,两侧的墙壁白的发冷。
太平间前,紧闭地门前,沈玉芜停住了步子,垂握在一旁的手微微发着颤。
她有些懦弱,在此刻即将见到自己父亲的那一瞬,她竟然不敢进去。
阿杰见此没有催她,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她做好心理准备,直到她开口说了“开门”,才替她打开了那扇门。
阴凉的冷气扑面而来,沈玉芜一步一步往里走,担架上白布罩着的躯体身形再熟悉不过,沈玉芜嗓子一阵阵发紧,直到看到父亲的面容出现在她的面前,压抑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
她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溢,看着躺在她面前毫无生气的父亲,再也没有往昔带着笑容的沈父,她跪在沈父遗体前哭的撕心裂肺。
“爸爸……”沈玉芜抖着声音红着眼眶看着自己的父亲,“爸爸……我回来了,阿芜回来了……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上一次通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
沈玉芜哭的不能自已,上气不接下气,无法自控地抽泣。
阿杰眸中有些不忍,开口安慰她:“夫人,注意身体,老沈总最关心您,他若在的话,不会想看到您这样哭的。”
是啊,爸爸最关心她。
他一直都是最关心她,最爱她的人。
沈玉芜深吸一口气,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哑着嗓子抽噎说:“谢谢你阿杰,我不会再那样哭了。你先出去吧,我想和爸爸单独待一会。”
阿杰沉默地退出去,看着沈玉芜跪在沈父的尸体前落泪,心中叹息。
门外被打过招呼,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空旷的走廊上,手机的震动响起。
阿杰接过电话,恭敬道:“先生。”
电话那头的男人“嗯”了一声,随后开口问:“她怎么样?”
阿杰如实说:“太太哭的很厉害。”
“她不能一直哭。”男人的声音传过来,“看好她,不要让她生病,她的身体很虚弱。”
阿杰应下,随后询问说:“先生您的行程是否一切顺利?”
电话那头,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游轮上,谢寒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男人,抿唇笑了笑。
“一切顺利。”
他低声嘱咐说:“照顾好太太。”
11.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教堂里的祷告墙里有无耻之徒祈求财富,有杀人者祈求宽恕,有位高权重者祈求长盛不衰,但唯独医院的墙壁上是无数人落泪泣血的普通人祈求至爱至亲之人平安康健。
太平间的门打开,沈玉芜从里面走出来,她眼眶还泛着红,苍白的脸上尽是泪痕,柔弱的身躯绷的紧紧的。
阿杰看着莫名想起雪柳来,看起来枯败的枝桠但只要有水就会长出雪白的花。
沈玉芜的脸上的泪水已经干竭,她低头看着脚下的门缝,门前门后生与死的隔阂就这样简单的被划出来。
她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绪,哑声说:“走吧。”
阿杰点点头,带着她一路往外走。
医院这一路都十分冷清,两人下了电梯,到达地下车库。
车库里不算太黑,电梯口处有明光,沈玉芜抬起头,远远地看到有个身影朝他们这边不断张望。
阿杰同样发现了,他警惕地站在沈玉芜身前,侧头对着耳麦说:“叫人去前面看看。”
沈玉芜低眸没说什么,她知道他们一路出行不可能只有她和阿杰两人,暗地里一定有谢寒城派来保护她的人。
地下车库里涌出四五个人来,训练有素地将张望的人抓住。
抓住这人并不费力,这是一个穿着灰色棉服的女性。她扎着高马尾,戴着黑色的镜框,被保镖扣下的时候并没有太挣扎,十分配合的往前走,直到见到了沈玉芜。
女人看见沈玉芜时,眼睛一亮,兴奋地朝沈玉芜喊:“沈小姐!阿芜小姐!”
熟悉的声音让沈玉芜有一瞬的征愣,她拨开挡在她身前的阿杰,看到来人的样子,喃喃出声:“夏秘书……”
“是!是我!夏薇!您还记得我!”夏薇脸上绽出笑容,“我终于等到您了!”
沈玉芜有些惊喜,几步走上前,柔声对周围的保镖说:“请放开她,她是我父亲的秘书。”
保镖们看了一眼她,再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阿杰,看到阿杰点后才松开手。
这番动作纳入沈玉芜眼中,纤长的睫毛眨了眨,但脸色并未有丝毫变化。
看着保镖们松开夏薇,她拉起夏薇的手说:“夏姐姐,你刚刚说你在等我吗?”
“是的,我这些日子每天都会来地下车库碰碰运气,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等到您,今天总算是看到您了。”夏薇激动地说。
她看了看四周的人,压低声音有些犹豫地开口:“沈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夏薇并不傻,她看出刚刚那些保镖的主人并不是沈玉芜,他们看起来更听沈玉芜身后男人的话。
沈玉芜闻言温柔地笑了笑,应声说:“好啊。”她看向身后的阿杰,语气随意道:“阿杰,去找家安静的咖啡厅,我有话要和夏秘书说。”
阿杰看了一眼夏薇,眼神中带了些犹豫,因为夏薇并不在他们密切关注的人里,他不敢贸然让沈玉芜和她接触。
阿杰的犹豫被沈玉芜尽收眼底,她敛了敛眸,抿嘴温柔一笑,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夏薇见此不想为难沈玉芜,张口欲说话,却被沈玉芜温和有力的眼神制止,她手轻轻抬了抬,示意她先不要开口。
沈玉芜手中的电话被接通,男人清冷温和的声音自扬声器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嗯?是我,怎么了?”
男人话音落下,沈玉芜捂着嘴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似乎像被冷风吹的不舒服有些咳嗽。
那端没等到回话,顿了顿,随后继续开口问。
“是出了什么事?阿杰呢?”
男人略带关切的声音落在众人耳中,沈玉芜这才放下捂着嘴的手,轻声咳嗽清了清嗓,仿佛咳完了一样,软糯着声音说:“我没事。”
女孩咳嗽的声音电话那头的男人并没有落下。
男人的声音再开口带了些压迫感,“咳嗽了?”他语气骤冷,“阿杰没照顾好你么?”
这话出来,阿杰背后一凉,想要开口解释却被沈玉芜打断。
她的语气不急不缓,仿佛只是随便打个电话。
“可能是地下车库风太大了,有点咳嗽。”
电话那端陷入寂静。
半晌,男人的话才响起。
“把电话给阿杰。”
沈玉芜看了眼身后的阿杰,眯着眼笑了笑,朝他招了招手。
阿杰这会要是再看不懂她什么意思,他这秘书就白当了。
阿杰僵硬地沉默地接过电话,颤着声音应:“先生。”
电话那端,谢寒城语气带笑,声音却冰冷:“我让你陪她出门,是让你由她在地下车库吹风的?”
阿杰试着为自己留条活路,然而张口差点又栽进去半条命:“小姐…不是,夫人…夫人她想和别人喝咖啡。”
谢寒城的语气果然更冷,语气中笑意也加深。
“李杰,你也嫌你自己的时薪太高了么?”
“她想去哪,就陪她去,听明白么?”
阿杰欲哭无泪:“听明白了先生。”
电话挂断,阿杰抬起头看向身前笑眯眯地望着他的沈玉芜,顿觉头皮发麻。
他现在终于明白之前先生说的,不要小看了沈小姐是什么意思了。
沈玉芜收回了自己的电话,温柔可爱地说:“哎呀,挂啦?我还想问问他在罗马顺不顺利呢。”
她将手机收回自己的衣兜里,看着一言不发地众人,笑眯眯温和地问:“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
咖啡厅的门被人推开发出好听的叮铃声,复古装修的咖啡厅里,穿着服务生衣服的店员在柜台上擦着杯具,抬头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女孩柔顺如瀑的黑发,精致打理过的黑发下是她未施粉黛的脸。
咖啡厅的灯光将她照的白皙动人,漂亮的眼睛落在窗边的座位,屋外的寒气被女孩和她身后的女人一起卷入。
沈玉芜和夏薇在窗边坐下,余光扫到咖啡厅的门被人再次推开,阿杰朝柜台的店员耳语几句,随后店员起身在门口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氤氲着热气的咖啡被人端上,咖啡师精心设计的拉花横在浓香的咖啡上,香气攀绕着热气一点一点钻进人的鼻间。
夏薇盯着眼前的咖啡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面前咖啡里被人放了一块方糖,她才回过神来。
看着咖啡里的那颗方糖,夏薇的眼睛有些湿润。
“您还记得……”
沈玉芜放下方糖夹,莞尔一笑:“我父亲在的时候,每次我来公司找我爸爸,都是您给我泡的咖啡招待的我。我记得我去美国回来的第一个圣诞节,我和您说我要一杯美式,但是端上来的咖啡里姐姐给我加了一块方糖,说这样口感会丝滑点。您还说美式太苦,小姑娘不要吃苦。”她说着眼眶中闪了闪泪光,“您说您也爱这么喝,我父亲也喜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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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薇的眼眶泛起红丝,扯了扯嘴角,苦笑说:“您记性真好。”
沈玉芜微笑着摇摇头 ,看着她说:“不是我记性好,是您尽心尽力做事,我爸爸常常夸您,次数多了,我也就记住了。”
沈玉芜的话彻底攻破夏薇的心房,她眼中的泪滑落,想起老沈总的好,她放在咖啡桌上的手渐渐握紧,随后眼中带着决绝。
“沈小姐,您是沈总的亲女儿,我不知道豪门里那些弯弯绕绕真不真,我只知道沈总很爱您这个女儿,这点我作为沈总的秘书再清楚不过了。”
“我从毕业以来就进入沈氏,从最底层的文员做起,直到有一次公司年庆,沈总赏识我提拔我做了秘书,算起来我也跟了沈总八年了。这八年里,我也算是看着您长大的。”
说着,她的声音里带着祈求:“您就告诉我一句真话,沈总的死您有没有参与?”
沈玉芜的眼神沉了沉,她看着眼前的夏薇,郑重地说:“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您有这样的误会,但我是绝不可能害我父亲的。”
夏薇看着她的眼睛,她跟了沈涂七八年,看人的本领也学了些,知道沈玉芜没有撒谎。
“对不起,我实在是怕。”
沈玉芜握住她的手,安抚她:“夏姐姐,我把你当我的姐姐一样看,我不想和你说假话。我已经知道是有人害了我父亲,而关于我父亲的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夏薇点点头,苦笑着说:“是,但这要从两个月前说起了。”
“我记得那天是周一,因为我的一个工作失误,导致两个会议室撞了,那天沈总发了很大的火,直接把我解雇了。”
“当时我很冤枉,因为我明明告诉过B组的人开会时间是十点后,但是他们九点就来了,还说系统上就是九点。”夏薇将当时的情况娓娓道来,“我做秘书这么多年,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我和沈总说,可能是系统故障,但沈总并没有听我的辩解,当场大发雷霆,直接将我解雇了。”
沈玉芜皱了皱眉头,心下疑虑:“我爸爸,并不是这么苛刻的人。”
夏薇点了点头认同了她的想法:“对,我当时觉得我在沈氏工作算起来也有十年了,我跟了沈总这么久,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沈总竟然就这么把我解雇了。我就犯了浑,和沈总大吵了一架,之后就离开了沈氏。”
“但当晚我在家里就琢磨过来不对劲。公司的系统运营一直没出过任何问题,这种时间上的错误就算有很快也会被更正,所以我猜测不一定是系统故障,有可能是谁在背后给我使绊子,偷偷改了时间。”
“我想通这点以后,找了保安室和我同乡的小刘,花了些钱拜托他拷一份录像给我。我让他把前一天总裁办的监控都调出来,我要看看当天是谁走的最晚,最有这个机会动手。”
沈玉芜佩服夏薇,她作为自己父亲身边的秘书,能在被误解开除的这个档口上反应过来不对劲,并且立即作出举措应对实在不容易。
她将事情过了一遍,心中也同意夏薇的猜测,她应该是被人在背后下了绊子。
沈玉芜问:“那您在监控里找到人了吗?”
对面的人突然沉默,让沈玉芜心中隐隐一跳。
夏薇深吸一口气,而后直直望向沈玉芜的眼睛,开口说:“找到了。”
“是谁?”
夏薇看着她,抿紧唇,缓缓张口:“你的父亲,我的上司,沈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