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大秦》 第368章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斜阳隐没于天边只剩一条红丝线时,咸阳城出现在了黄品的眼前。 估算了一下入城后去郑国府上大概也就需要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即便临近宵禁,路上赶着入城的人很多,这个时间也完全够用,黄品便放缓了马速。 不然再不管不顾的疾驰,极有可能会撞到人。 扭过头看向李超,黄品打算问一问之前这货说的惊喜是什么。 城门内突然间跑出来十几骑,看样子就是奔着这边来的。 待离得近了些,见领头的居然是杨端和,黄品眉头立刻一拧,磕马加速迎了上去。 “不必如此神色,没出什么大事。” 碰面勒马停下看到黄品的神色极其凝重,杨端和先是笑哈哈的安慰了一句。 随后指了指城内,对黄品一挑眉道:“不过大事虽然没有,小事倒是有一件。 你把你家能自制水玉的消息散出去以后,有些家伙彻底绷不住。 连哭带嚎的围了你的府邸,要让你做出赔偿。 若是不赔就一直围着你家静坐而死。” 放下手臂看了看黄品,杨端和嘿嘿一笑,继续道:“拿了你的手短,再给你透个信。 建安侯的府邸也有人围着,就等你去吊唁。 毕竟吃亏了嘛,别计较这些人说了些什么。 吊唁过后就回府里,待会儿我给你安排两屯卫尉军给你开路。” 黄品没急着应声,而是紧紧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那帮家伙会痛骂,这是预料当中的事。 毕竟赔了那么多钱,骂一骂也是应该的。 但奇怪的是,老杨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另外,以老杨的性子即便他与郑国交情不深,出于死者为大也不会让那帮家伙去郑国那边闹。 而眼下却什么都不管,又提早堵过来让自己不要动怒。 琢磨了一会儿,黄品缓缓开口道:“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杨端和摇摇头,“不要什么事都与陛下牵扯上。” 听了这个回答,黄品脸上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如此便好。” 杨端和又一次对黄品摇摇头,“莫急,再静静心仔细琢磨琢磨,这里好似不只是钱的事。” 黄品对杨端和拱了拱手,“谢过老将军的心意。 不过没什么再琢磨的,不就是有人不想我掌管太仓,成了治栗内史吗。 这个要求,我会满足他们。 不过怎么满足,可得由我说了算。” 说罢,黄品扭头对黄文海一招手,“你先回府,让白翁准备十大车财帛候在府门外。” 目光扫了扫身后的短兵与李超带来的护卫,黄品又一次冷冷一笑,转回头对杨端和道:“待会儿卫尉军别过去凑热闹。 有人跑去送信,能拖便尽量拖一阵。” 杨端和收了笑意,盯着黄品看了几眼,道:“你打算怎么做,会不会出人命。” 黄品望了一眼城内,语气透着寒意道:“既然有些人皮紧,那我就给他们松松。 至于会不会出人命,那就得看看他们自己的身子骨如何。” 杨端和听了黄品的话,神色来回变换了一阵,沉声道:“你就真只打算窝在蓝田大营?” “在九原与河西我都能大秦献策献力,蓝田大营又有何不可。” 磕了磕马腹边奔向城门,黄品边对杨端和继续道:“我是墨家钜子,谁找门人的麻烦,我就找谁的麻烦。 更何况建安侯乃是墨门学首。 这事,怎么说都是我占理。” 望了望头也没回的黄品,杨端和轻轻叹了口气。 把事情往墨门上靠,倒是一个好主意。 可真出了性命,还是不好收场。 想到这,杨端和先看了一眼李超,随后对身旁的心腹短兵道:“安排些人换了便装候在安国侯的府外,千万莫要闹出人命来。” 李超当然知道杨端和什么意思,在马上行了一礼后,紧跟上黄品。 传完了话,李超疑惑的对黄品询问道:“一路走得急,没空打听。 昨日到了咸阳又只站了一脚就来寻你。 这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什么赔钱,什么墨门学首,又什么要闹出人命,我怎么听得迷迷糊糊的。” 李超不单单是属于心腹,两家更是捆在一起的,没什么可隐瞒,而且瞒也瞒不住。 在去吊唁郑国的路上,黄品把国债、做局以及郑国的事情仔细给李超讲了一遍。 李超在听过以后连连捶胸,低声嚷嚷着当初就该跟着一起回来。 晚上这一个月,简直不要错过了太多。 黄品了解李超,对于军事方面,太琐碎的事情他做不好,显得有些蠢笨。 实际上也是个人精,胆小更是分什么事。 毕竟一般人可干不出与他结识没几天就能抵押府邸和四处去借钱的事。 既然也是个爱搞事情的主,那之前的打算就可以改动一下。 把李超塞到中尉军,将王昂给弄到杨端和那去。 双管齐下,他就不信还制止不了李斯与赵高的阴谋。 没理会滞留在郑国府邸外边街巷上的家伙,黄品带着李超急匆匆入府先吊唁了郑国。 与主持丧事的次子郑杰劝慰了几句,便离开郑府。 到了街巷后,黄品扫了一眼那些嚷嚷着要让他赔钱的家伙,冷冷一笑道:“既然都认为是我的错,那就去我府上说事。 再敢堵在这里干这样下作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不等那些拉路的有所反应,磕马就奔了过去。 几个呼吸过后,惨叫声霎时间响彻街巷。 虽然没有人被撞死或踩死,可断了骨头的少说有二十个。 李超见状,瞬间没了之前的好似错过一个亿的样子,缩了缩脖子道:“你是真打算下死手啊。” 黄品撇撇嘴,“这管这叫下死手?你是没见过我在战阵上什么样?” “不是,这帮家伙确实下作了些,可你不能真拿他们当胡人来对待啊。” 隐晦的朝着咸阳宫的方向指了指,李超皱巴着脸继续道:“陛下不可能看不出这些家伙的心思。 况且坑他们陛下也有份,你等着陛下动手就好了。 堵在这边的年岁没太大的,估摸你家门口的肯定有老者。 真把人给弄死,有理也变没理了。” 黄品冷哼一声道:“之前我就是太好说话了,都觉得可以随意骑在我的头上。 这一次如此过分,也都以为我得了便宜就该缩起头来。 这一次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369章 拳拳到肉的开打 “安国侯,你好歹毒的心思!” “我等外债累累,全是受你所骗,快快还钱过来。” “陛下赐你如此高位,不是让你诓骗同僚的,你行此恶事对得起陛下吗?” “取财有道方为君子,用这样阴狠的法子,你配世人的夸赞吗?” “安国侯,这把件你若不收回去还了钱来,我等就死于你的府门之前!” “快还了钱来,别等着我等去找廷尉,不然非要按律法治你的罪。” “拿水玉骗我等的时候,可是一车接一车的往出拉出财帛。 你弄这十车出来,连一家的钱都抵不上。 想拿这点玩意儿打发,就是在做梦!” “对,就是在做梦,赶紧还我们钱来。” “今日若不给个交待,那就谁都别想好,就不信陛下能为此事还如此庇佑于你!” ……… 刚刚拐入巷子,早就堵在里边的人群就围了上来。 听了一会各家的嚷嚷,目光又仔细扫了扫人群,黄品嘴角一扬,冷冷地笑了两声。 各家来堵门的,没有一个上卿亲自过来。 看年岁与穿着,要么是家族的旁枝,要么是心腹家臣。 还真是够矛盾的。 不知道该说这些上卿是胆小,还是霸道。 撕破脸皮的事,居然还不亲自上阵。 翻身从马上下来,边活动个几下身体,边再次扫了一眼看他下马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的人群。 黄品将挂在腰间的直刀摘了下来,呵呵一笑道:“听你们的意思是你们各家都没钱了?” “有没有钱你不清楚吗?” “钱都进了你家的库仓,还用得着明知故问?” “知道诓了我们的钱,那就赶紧还回来!” …… “啪!” “啊!” 挑了个离着最近的叫嚷之人,黄品迈步窜了过去抡起直刀就抽在了这人的脸上。 看到黄品突然动手,叫嚷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并且脸上都露出惶恐之色。 他们没想到事情这样明了之下,黄品还敢动手。 看到人群如此模样,黄品不屑的轻哼一声,举起直刀环指人群,冷声道:“我乃大秦安国侯,你们这帮宵小是何身份? 真是给你们点脸了,居然敢跟我如此无礼。” 迈步走到方才嚷嚷着要找廷尉的那人跟前,黄品语气玩味道:“一买一卖,且明码标价之事,你愿意找廷尉随你的意。 且那些水玉是我家制出不假,可售卖的却不是我家的人。 你如此随意污蔑与恐吓,该知道犯个哪条律法。” 看着如山岳压顶一般立于身前的黄品,这人被气势所骇的不但话都不出来,身体也哆嗦起来。 低下头不去看黄品,才稍稍定了定神,略微往后挪动两步,咬咬牙道:“事,事已如此,找陛下去评理,我,我等也不怕。” “啪!”黄品又抡起直刀抽在了这人脸上,“那你就去找陛下评理,敢堵我的门就得承担我的怒火。” 不理会疼的在地上打滚的这人,黄品迈步走到方才嚷嚷着十车财帛不够抵偿的那人跟前,“方才是你喊的十车不够抵偿?” “只,只是估算,够不够,够不够得家主来断定。” 感觉黄品的目光冷冽的如同利刃,这人赶忙改口道:“若是,若是抵给我家,想必是够的。” “抵给你家?想必是够的?” 语气带着嘲讽的重复一句,黄品猛得又一次挥舞起直刀抽了过去,“真是好大的脸面,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敢这么说。” 将直刀指向门口的大车,黄品冷声喝道:“摆了财帛出来,就是告诉你们我有钱。 但这钱如何用的,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用直刀指向巷子的另一段,示意守着大车的白家子弟过去守着,黄品走到大门转过身看向人群,语气冰冷道:“我可是遵律守法之人。 这些财帛是用来抵罚赀的。 此外,既然你们愿意效仿淳于越,自然也要满足你们。” 说到这,黄品将直刀抛给站在门内的白婴,如离弦的箭矢一样窜入人群,挥舞着拳头边砸过去,边大喝道:“动手! 给这帮恬不知耻的皮子好好松一松。 不断上二三根骨头,都对不起他们的面皮!” 黄品的短兵都是阳夏过来的,真论族谱都得喊黄品一声族叔。 而且自打从九原跟着黄品,到哪都是眼见着旁人吃亏,旁人对黄品无比尊敬。 到了咸阳后,居然几次三番的敢如此羞辱黄品,心中的火气早就窜的老高。 得了令后,全都两眼闪动精光,露出森然的笑意,几人为一组的扑向人群。 堵门的人群有三四百,在人数上占着绝对的上风。 黄品这边算上李超带着的护卫,也就百人。 但上过战阵和没上过战阵的就不一样。 胆气与气势上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更没什么配合。 说是乌合之众都属于是在夸赞。 位置靠里一些的,还没交上手就开始抱头鼠窜。 这让最外边的想退退不得,想跑又不知道往哪跑。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拳头就砸了过来。 霎时间巷子里到就响起呼喝、惨叫以及求饶声。 心里有气的黄品更是如虎入羊群。 不似宫宴上与淳于越那样躲开重要位置去打,而是真下了狠手,不管是哪就是拳拳到肉。 回咸阳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个月,而且还有政哥罩着。 这帮关东士卿居然还是左一次找事,右一次使绊子。 只许他们放火,不许别人点灯,一点亏都吃不得。 若是到了最后,这帮家伙能撑住大秦也就罢了。 使绊子使手段也能忍一忍,毕竟也是一股对外的力量。 可最终没一个有骨气的,收拾烂摊子的还是老秦人。 王离虽然执着于王家的名头昏了头,可最后却也没丢了王家的颜面,终是死在战场上。 章邯降了也是出于无奈,更没想到过项羽会那么暴虐。 这些关东士卿则是见风使舵,有奶就是娘。 以为不管是谁来了,都需要用得着他们。 也难怪当初老秦人对这帮家伙恨之入骨。 眼下离着天变就一年左右,左右也是指望不上这帮家伙,没必要再维持什么脸面。 敢招惹他,直接打回去就好。 而且还是要打疼。 不然接下来指不定还会使多少小手段。 他可没工夫跟这帮家伙你来我往的玩什么回合制游戏。 一众短兵不但是上火战阵的,平日里也是操练不断。 哪能看不出黄品根本不是如说的那样只断二三根骨头,完全是下了狠手。 自然也是再无所顾忌,拳拳奔着要害。 而这样一来,街巷里只有惨叫,而没了呼喝之声。 穿着便装的卫尉军锐士极为敏感。 没了呼喝声不是喊不动,而是真当了在战阵一样。 不敢有所犹豫,立刻冲了上去,一边大喊安国侯留情,一边尽量抱住那些短兵。 第370章 到底还是要去岭南 第370章 到底还是要去岭南“死了几个。” “臣不知道。” “那下没下死手。” “下了。” “哗啦!” 嬴政被黄品的诚实回答气得一撅胡子,将案几上的一册简书扔了过去。 “犯了律法,臣受处置就好,陛下您可别气坏了身子。”把撒花的简书重新卷好放回案几上,黄品又老实的跪了回去。 “你这做派可是有宠臣之嫌。” 横了一眼黄品,嬴政丝毫没有顾忌的抬手揉捏眉心道:“之前还是小瞧你了。 对内对外,你都是个不怕死的。” 黄品本来打算借机给相府那边上点眼药,反正他占着理。 可看到嬴政疲惫的神色,黄品又不忍心扯这些谁都明白的闲篇,皱巴了几下脸,开门见山道:“若是让陛下难做,那我就挨家去谢罪,再给赔些财帛过去。” “谢罪?给他们谢什么罪?!”放下手再次横了一眼黄品,嬴政语气带着不满道:“就凭他们使那些手段,打死一十二个朕只会嫌少而不会嫌多。” 顿了顿,嬴政轻叹了一声,语气透着无奈道:“可到底还是有些早了。” 黄品明白这是个铺垫,嘴角向下搭了搭道:“臣压根也没有接手治栗内史的意思。 毕竟该出的主意都出过了,谁接手都是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 摇头叹息了一句,嬴政从案几上拿起几封一看颜色就知道是从九原过来的行文对黄品晃了晃,“按传来的上计预估,若是不修驰道,今年九原的产出堪比陇西。 这才仅仅两年的光景,是以前谁都不敢想之事。” 放下行文,嬴政挺了挺脊背,连声音都透着些疲惫道:“生地能有如此盛状,固然有九原学首与学生众多的缘故。 但还是验证了你堵不如疏的谋划。 九原的治理之法,算的上最适合生地的治理,甚至是最适合当下。 若是太仓由你担起来,吏治不但可以安稳的改一改,可用之人也必然倍出。” 嬴政的话让黄品神色一敛。 政哥就差明说他今日动手是耽搁了大秦的发展。 这帽子扣的可有些大。 感觉有些先抑后扬的意思。 而这个扬却不是真有什么好事,指不定政哥要给他安排什么难做的活计。 可眼看着离变局只有一年的光景,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想到这,黄品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臣不在乎什么官职,且做什么官职也不耽误为大秦出策……” “啪!” “哗啦!” 黄品的话还没说完,方才扔下来的简书又一次被嬴政撇了下去,“动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畏首畏尾的。 这会儿品些出意味来了,马上就往后缩? 你这聪慧全都用到对付朕身上来了?” 听了这话,黄品不但没有任何紧张,反而心里还长舒了一口气。 政哥这话暗示的再明显不过。 不能对付他,那就是对付朝堂上的重臣。 这个完全可以有。 反正他也跟绝大多数的关东士卿闹崩,无非就是提前一年互相伤害而已。 琢磨到这,黄品立刻给嬴政磕了一个,“臣没有退缩之意,陛下只管吩咐,陛下指哪臣打哪。” “这还像句你该说的话。” 露出笑意捋着胡须应了一句,嬴政神色一正,敲了敲案几示意黄品坐好,缓声道:“简书就是岭南传回来的。 而一册书所写还抵不上两张纸,与内史郡和临近几郡所比太不便利。 另外,任嚣的身子骨在那边有些扛不住,恐怕要换个人去主持领南三郡。” 听到这,黄品神色瞬间一滞,并且心里拔凉拔凉的。 政哥的真正用意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样,而是要给他弄到岭南去。 如果是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绝对会对此欢喜万分。 可现在九原已经被他经营起来,在长城军团里边也算是号人物。 河西更是如此,假若他想搞事情的话,真没人能拦得住他。 再加上他已经是中尉军的中尉。 可以说勉强有了些对抗历史走向惯性的资本。 他这个时候跑到南边去,先不说能不能真正控制南军。 首先在阻止李斯与赵高的联手上,成功率就直接掉了一大半。 他跟着出巡与否,差别简直不要太大。 政哥挂掉的最初,大多数人都是懵逼的,没有人会如同他那样敢去质疑,甚至是动手。 而一旦让阻止不了,就会生出连锁反应。 如果扶苏一直留在河西,肯定是不会有问题。 但蒙恬那边很有可能保不住。 蒙恬一旦保不住,河西又不承认胡亥。 极有可能九原的长城军团会在王离的带领下对河西动手。 他好不容易积累起来对抗历史惯性的势,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到了具体上,河西就算是能扛得住长城军团,也是两败俱伤。 对后边的平叛,实力上是咣咣往下掉。 等着黄品应声的嬴政,见黄品低垂着目光不接茬,再一次敲了敲案几,语气透着不满道:“方才你那话,就是说说的?” 敲打案几的声音先让黄品激灵一下回过神。 随后又听出嬴政语气里透着的不满,立刻补救道:“臣怎敢诓骗陛下,方才只是在衡量臣在哪才能使出最大的劲儿为大秦效力。” 嬴政对这个说辞倒是并不怀疑。 黄品这样的年岁,有哪一个是不愿领兵上阵的。 何况那可是接替任嚣主持岭南三郡。 而三郡的背后就是大秦五十万人马。 习惯了战阵的黄品,对这个安排自然不会有所退缩。 “不用衡量了,朕都琢磨了快半月了。” 起身走到靠墙壁的木架前,嬴政指着挂在上边的舆图继续道:“朕让你去岭南,不单单是为了打仗。 一是要再次验证一下各家所学是不是真能用到治地治民。 二是要通过实治来采才。” 放下手看向黄品,嬴政面色平静的继续道:“有些话朕不说你也该知道。 而且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治民之策确实因你有所改变。 即便这是你最不想粘上,或是最为惧怕的,也得顶上去。” 走到黄品跟前,嬴政拍了拍黄品的肩头,喟然长叹道:“不要以为让你去岭南三郡是件容易的事。 那可是三郡之地,五十万大秦兵马与口众呐。 真若是出了差错,朕也同样要背上骂名的。” 黄品嘴里有些发苦,政哥都开始打悲情牌了,他根本就没法拒绝。 而且从政哥的角度来考虑,这个安排也是最正确的。 大秦的人才开始断档。 年轻人出众的没几个,老的那一批又成了老油条。 并且朝臣出身单一化。 有了九原这个样板,政哥不可能不着急。 恰巧眼下能敢与关东士卿对抗的就他一个。 再加上他现在算是老秦人中扛旗的。 发掘人才以及让朝堂尽快形成平衡的人选非他莫属。 既然没法拒绝,那就尽量提着利己的要求吧。 想到这,黄品敛了敛神色,沉声道:“陛下有了定夺,臣自当领命。 只是南境与北境有所不同。 想要南境彻底安稳下来,恐怕只臣一人无法做到。” 见黄品答应下来,嬴政哈哈一笑,“开始提条件了? 不过朕不怕你提,就怕你不提。 不然去了也是白去。 你只管说,只要能应下来的,朕都会答应你。” 第371章 威胁来自多方面 承受与接受虽然只差一个字,但却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去岭南就属于前者,而且能承受到什么度,黄品也心里也没有底。 甚至心中还生出第一次上战阵时的那种极度忐忑。 这个时间节点卡的实在是太要命,太让人崩溃。 强挺到与嬴政议事结束,站在宫门前吹拂了好一阵夜风,身上才恢复了些力气。 咬牙翻身上马打算趁着边走边仔细再复盘一下。 可胸腔内好似有一团火一样,烧得黄品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甚至到了府门的时候,心里还是乱糟糟的。 “事情不太妙?”一直守在门口的李超看到黄品下马后有些踉跄,赶忙上前一把扶住,神色不安的询问。 一旁的白玉也是第一次见到黄品这副样子。 迈步接替李超扶住黄品,本想进了厅堂再好好询问与安慰。 可接替李超时不经意间碰触了一下黄品的脊背,白玉眉头猛得紧蹙,忍不住开口道:“袍子怎么都被汗水浸透了,陛下是动了真怒?”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看到两人这样紧张,黄品明白是自己的样子有些太不堪。 赶忙应了两人一声后,深呼吸几下再次打起精神,迈开大步走入厅堂。 “这次入宫陛下并没有动怒,更没有治罪的意思。 若是换做旁人来看,甚至还会对我极为艳羡。” 将被汗水浸透有些黏腻的吏衣与袍子脱掉,黄品重重的往木塌上一坐,长长吐了一口长气继续对两人道:“陛下让我去岭南接替任嚣。” “你是故意的吧。” 听了黄品的话,李超的神色顿时一松。 斜了一眼黄品,李超撇撇嘴继续道:“那可是掌管五十万大军。 已经与九原的上将军一样,你弄这么一出有意思吗。” 白玉不但神色放松下来,俏脸上还隐隐透着喜意。 拿了干净的衣袍边给黄品穿上,边轻声道:“不放心九原与河西?” 听了白玉的话,李超再次撇着嘴抢先道:“别弄得大秦就你夫君一个是做事的行吗。 他去了岭南,那才叫一个放心。 真若是出了他老早担心的事,这一南一北…… 嘿嘿,不用我多说,你也该知道怎么回事。” 黄品并没有理会只知道想美事的李超,理了理衣袍后,拉着白玉坐在身旁,并且握住白玉的一只手拧着眉头沉思起来。 李超目光在黄品的脸上与拉着白玉的手上来回扫了扫,眉头也跟着拧起来。 自顾自的倒了碗茶水,李超边吸溜边琢磨了一阵,打破沉默道:“南边确实与北边要难上许多。 可再怎么难也算是安定下来。 再者你是接替任嚣的,上下五十万军民尽归你统属。 以你的本事,再不济也能保住三郡安稳。 我想不出你为何会弄得跟要生离死别一样。 换句话说,从未见过遇事退缩的你,在害怕什么。” 复盘被李超打断,黄品索性也不再多想。 松开白玉的手,倒了碗茶水抿了一口,黄品对李超摇摇头道:“南边三郡若是真那么安稳,你觉得陛下还会派我告诉吗。” 将茶碗放下,黄品重重的叹了口气,极为无奈的继续道:“你看得没错,我不但害怕,还极为忐忑。 因为这个安排的时机不对。 哪怕我刚归秦的时候陛下让我过去,我不会这样没底。” 李超摸了摸下巴,再一次沉思了一下,疑惑道:“这个时机怎么不对。 你去了南军,只会让你的声望更为响彻天下。 这是陛下在给你入相府铺路。 只要不出差错,不出五年你就能回咸阳。 而若是你掌管了相府。 不但那些余孽怕是躲还来不及,朝堂上别有用心之人也不敢再随意生出事端,” “明面上确实如此。” 语气透着沉重的应了一声,黄品沉默了一阵,继续道:“但你该知道,我有如此风头,皆仰仗于陛下的信任与厚爱。 一旦没了信任与厚爱,又置身于消息闭塞之地。 可不是后路不明那么简单。” 李超将眉头拧得更紧,盯着手里的茶碗琢磨了一阵,猛得抬头惊愕道:“你的意思是陛下等不到你回来?” 说完这话,李超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连连摇头继续道:“你一直在为这个做准备,我们都知晓。 可陛下的身子骨根本没那么不堪。 眼下弄出的国债,又松开一块压在太仓上的巨石。 再有你去南境,陛下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我是不信……” 说到这,李超有些说不下去。 自打他跟着黄品以来,黄品不说料事如神,可谋划向来是一环扣一环。 他有这样的预判,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而且就连在河西扣押扶苏与蒙毅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现在这副神色。 甚至眼下他说了这么多,黄品不但没仔细给个解释,更没打断他。 这不代表他说的就是对的,而是黄品已经心乱到没心思与他仔细解释。 低下头将态势仔细捋顺了一下,李超抬头看向黄品,神色凝重道:“我不问你是凭借什么有这个断定。 可岭南的郡御史可是郑禄,南军于你并非是险地吧。 难道事不可为时,连逃脱都不可能?” “如果不是郑禄在那边任监御史,就算被陛下治罪我都不会应下。” 起身从佩囊里掏出跟政哥那里要来的岭南三郡舆图,黄品指着图上标记的灵渠继续道:“岭南三郡能否安稳,全是靠着灵渠。 一旦源头被掐断,岭南大军就成了无腿之人。 走不出去,也没法回来,将与腹地彻底隔绝。” 抬眼看了看李超,黄品在舆图上重重一点,语气凝重道:“不要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 五十万军民听着数目挺大,可三郡之地并不算小。 一旦没法从灵渠再得到腹地送来的辎重。 再将大军聚拢到一起极为困难。 今后大秦乱起来后,岭南的大军根本指望不上。 而没有足够的兵力,我出了岭南也很难回到九原或是河西。” 闻言,李超先是吸了一口凉气,随后愣愣地看了几眼黄品,有些不太相信道:“按你这么说,岂不是大秦各处都会有叛乱?” 黄品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重重叹息一声道:“不然你以为我一直防备的是什么。” 李超低垂目光看了看舆图,有些不死心道:“你谋划着让陛下免了少府口赋十年,为的不就是这个。 该不会还有黔首会跟着闹起来吧。” 黄品微微摇摇头,“六国被灭的并不算久,那些余孽还是有很大余威的。 其中的有些人极为暴虐。 面对被屠,黔首只能选择屈从。 并不能指望着减免口赋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顿了顿,黄品抬手指了指门外,沉声继续道:“叛乱还是其次,最大的威胁其实来自于朝堂。” 第372章 去找赵高 黄品之所以有些乱了方寸,其实一半的原因也是在生他自己的气。 自打回咸阳以后,他蹦哒的有些太欢了。 虽说谈不上不作就不会死,但多少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意思。 有政哥这个王炸护着,旁人的牌就算混到一起也赢不了他。 眼下倒好,左算计右算计的,把他自己也给算计进去了。 好好的顺风局,又被他自己给改成了逆风局。 另外,他也确实有点飘了。 不管是政哥让他要孩子也好,仔细询问国债时把太仓与少府的账册任他随意拿走翻看也罢,其实都是要安排他的一种暗示。 而给大秦增加进项的谋划,就是一张试卷。 若是答的好了,就不会有后边的这些事。 可惜他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自以为是的想了很多,没太用心去答。 既然没法在外部堵住岭南这个大窟窿,政哥就只能从窟窿的内部去着手解决。 可以说眼下局势的逆转怪不了任何人。 怪相府那边? 那帮自顾不暇,精力都用在恶心他和争治栗内史这个位置上。 怪政哥? 那可是掌管五十万军民,真正的封疆大吏。 他只要让岭南稍稍有所改善,几年以后绝对会入了相府。 如李超所说,这是在给他铺路,旁人想求都求不来。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在点出真正的担忧,见李超的神色来回变换还有刨根问底询问的意思。 黄品为了尽快静一静,摆摆手语气有些不耐道:“我的担忧老早就跟你阿翁与你讲过,我不知道为何你到现在还有所怀疑。” 抬手再次指了指咸阳宫,又指了指自己,黄品继续道:“如果我只是给老秦人执旗,事情不会这样糟糕。 但陛下对我太过看重,就连你都看出端倪,那些关东士卿又怎么看不出来。 一旦让我今后执掌相府,关东士卿们做梦都会被吓醒。 另外,国债与减免少府口赋,相当于在眼下治国之策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有些人是因制定国策与国制而得利。 李斯就是这些人当中最为锋利的矛头。 在他们看来,这不但是在动摇国策,动摇大秦的根基,也是在断他们的得利。 这些人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而杜绝这种状况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能改变国制与国策的人,都消失于这世间。” 将手放下,强忍着心中的烦躁,黄品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茶水,对李超沉声道:“为了名利,有些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再往下就是谁得利最大谁就会动手。 这个零零散散的与你没少说,你能琢磨出个大概。” 李超已经麻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瞪大眼睛呆愣愣的看着黄品。 沉默了好一阵的白玉虽然俏脸也变得难看,但却并没有陷入惊愕当中。 先拿起茶壶给黄品的茶碗满上,白玉轻轻甩了甩有些发抖的手道:“这事没法与陛下说,不然只会引起猜疑。 可说不说,你又真去了岭南,更没有回转余地。 不如想个办法把这差事推了吧。” 黄品喟然长叹道:“我也想推,可却没有理由推。 毕竟这是陛下的一片心意。 而且让我去掌管三郡五十万军民,也并不是只享受这份荣耀的。” 顿了顿,黄品又一次握住白玉的手,沉声道:“不过我与陛下还是提了几个要求的。 我去岭南,会多挑一些自己的人手过去。 也求陛下安排些公子与我一同前往,只是这个陛下没有当场答应。 其次岭南那边回来的不只是任嚣,赵佗也要跟着回来。 最后就是中尉还有我兼着,杨熊调过来任中尉丞,你也入中尉军为司马。” 白玉听到她也入中尉军,拧着眉头询问道:“这个陛下也答应了?” 黄品知道白玉是什么意思,点点头道:“不用多寻思,你跟我一起去岭南,没有半分的可能。 与其干待在咸阳,还不如入了中尉军。 而且你的担子其实并不轻。 在外人看来中尉军的司马之职是陛下宠溺我,才单独为你立的虚职。 但你不能真当了虚职去做。 不要怕得罪原有掌管辎重的那些人,也不要把人都给挤兑走。 琢磨些手段利用他们来拉拢中尉军的锐士。 不求他们能死心塌地的跟随咱们,只要退回九原或河西时没人真心阻拦就好。” 顿了顿,长长吐了一口浊气,再一次竭力压下心中的烦躁,黄品继续道:“记得把王元与王威那两兄弟给带过去。 这两兄弟有可能会是制衡王离的一个后手。 另外,我也会传信宝鼎他们过来。 一旦事情不妙,只管让他们护着你撤走。 还有郿县的子弟,让白婴加紧些,今年务必都要去了河西。” 黄品说得越是细致,白玉的脸色越是难看。 待说了郿县的安排,白玉眼圈更是一红,美眸里蒙上一层雾气道:“就没旁的办法了吗? 南军与北军不同,除却先前侥幸未战死的屯卒,尽是六国隶臣与商贾。 受尽南境之苦,任你再有谋略,那些人也是捂不暖的。 真若是朝堂上有人要至于你死地,跑到都没处可跑。” 白玉突然间的哽咽,让黄品明白他的表现有些过于沉重,心情忐忑之下也忘记做了掩饰。 抬手再次握住白玉的手,黄品打起精神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你当我这是在与你交代遗言? 你夫君有什么样的本事你还不知道?” 举起握住白玉的手摇晃了两下,黄品故意剜了一眼李超,装作不满道:“我敢应了陛下,自然是有把握的。 只不过只是有个大概,琐碎之处还没来得及仔细想。 若没有他在旁边不停的一惊一乍,早就捋顺明白了。” 看到白玉在他说完后,眼泪开始大滴大滴的往下落,显然不信他说的,黄品心里一阵发苦。 可再不信也得咬牙往下编,不然白玉真能不管不顾的去找他。 毕竟咸阳看似危险,其实只能在中尉军说上些话,便能说走就走。 “这么不信我,真是让人着恼。” 收里脸上的轻松,黄品故意斥责一句后,大脑一边飞快地转动一边继续往下编道:“我会与杨老将军打招呼,把王昂给弄到卫尉军去。 你们两个到时候相互配合好,再有郎中令护在陛下身旁。 或许事情直接就能平息掉。 如果平息不掉,只管退回九原或是河西。 只要能护住扶苏与上将军,便没人能顾得上我。 另外,朝堂上那些家伙也是人心各异,未必就都想除掉我。 甚至是为了与北军对峙,还要仰仗于我,根本没你……” 说到这,黄品猛得收声停下。 紧拧着眉头沉思了一阵,黄品兴奋的抬手击了一下掌,对白玉一挑剑眉道:“给涉间写封信。 让他尽早在九原的那半部左军当中挑些可靠的人手,暗地里护着上将军。 到时咸阳若是下了不利上将军的诏令,不管有谁劝说,只管杀了咸阳来的传诏之人。” 说完,抬手擦了擦白玉脸上的泪珠,黄品起身道:“赶紧拾掇拾掇,与我一同去送礼。” 白玉有些拿不准黄品这副样子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擦了擦眼泪紧蹙着眉头道:“真出了祸乱,谁能顾得上你。” 黄品嘿嘿一乐,道:“赵高。” 第373章 见赵高与演戏 “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也好早备些酒水与吃食。” 压住兴奋亲自迎出来的赵高先是客套了一句,看到黄品与白玉身后还停着几架大车,顿时心中更为欣喜。 他并不缺这几车的财物,而且这些财物也算不上多。 甚至是抵不上先前他凑热闹高价购买水玉时的损失。 他缺的是黄品的态度。 之前几次的试探,黄品回应的都是模棱两可。 而在有些事情上,模棱两可就意味着拒绝。 眼下在入夜带着白玉与礼品过来,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可是观察黄品不是一日两日。 谋略与胆识不必多说,满大秦没几个人能赶得上。 最主要的是,黄品性子看似霸道与吃不得半点亏。 实际上每一次行事都留了余地,只不过是李斯那帮家伙太过自以为是不接罢了。 而且性子霸道的背后其实是仁义。 但凡真心与之交好的,哪个不是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如果黄品真成了助力,往后怎么样还真说不准。 最不济也能说和着看自己不顺眼的蒙毅不找麻烦。 想到这,赵高将目光从大车上收回,拉着黄品边往府里走边调侃道:“先说好,我可却没法跟你一样,五倍十倍的还礼。 若是觉得赔了,人留下,赶紧让大车回去。” “哈哈,想要还礼还不容易。” 赵高热络的态度,让黄品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陪着打了句哈哈,黄品在踏入赵高府里没几步停下下来,“两次入咸阳,您都仗义的出手相助。 其实早就该来了,只不过是担心有些事情会牵扯到您,不敢走得太近。” 赵高终是没压住心中的兴奋,眉角跳动了几下道:“这说得什么话,你若是无才,我想帮也帮不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入堂仔细亲近亲近。” 黄品摇摇头,“这次之所以过来,是怕再不来下一次再相见就要在几年以后。” 顿了顿,黄品故意压低声音继续道:“任嚣将军患了病,陛下要让我去接替主政岭南。 虽说什么时候动身陛下由着我。 不过岭南毕竟路途遥远,且我也想早日为陛下分忧。 这几日我就打算启程。 待会儿还有许多事要忙,也不想让您受了诟病,待会儿我就得走。” 赵高兼管着玉玺,但白日里并没有接到嬴政的传召拟旨。 听了黄品说的这个消息,顿时瞪大了眼睛,“陛下真是如此安排?” 黄品点点头,“这事我能说笑?估计明日陛下就能下令拟旨。” 朝着已经赶近院内的大车指了指,黄品嘿嘿一乐道:“方才说想要还礼容易也不是在说笑。 岭南那边虽然烟瘴遍地,可里边却有不少好东西。 家里有闲着的子弟派给我些,带他们去转转。 得些军功的同时,也让家里的财帛丰盈些。” “这才是你的大礼吧。” 黄品的提议让赵高极为心动。 岭南那边持续了近十年才有所安稳。 而对这个所谓的安稳,是前后折损了三十万大军,又耗费无算才得来的。 嬴政对此并不满意。 任嚣虽然颇有才干,但治理岭南还是慢了些。 虽然让黄品过去掌管五十万大军有些让人惊骇。 可想想黄品在北边与西边的所作所为,并没什么可惊讶的。 若是派些人跟着黄品过去,不但能让他们的关系更为紧密,也能实打实的得利。 挑着浓眉应了一句,赵高悄悄用力握了一下拳头,笑吟吟的低声道:“如此惦记着我,不能也不敢拂了你的心意。 我让一个胞弟带二十族人与你过去,遇事只管安排就是。” 似笑非笑的对赵高眨了眨眼,黄品轻声道:“我下边缺做事的人缺的厉害,您给安排的这点族人可不太够用。” 闻言,赵高脸上的喜色更为浓烈,目光闪烁了几下,低声询问道:“岭南三郡虽大,可却也不是随意能安排的,你真的需要那么多人手?” 黄品撇撇嘴道:“陛下可是最为英明,让我去岭南,怎么可能会束住我的手脚。 再者您觉得待在岭南的那些人,有哪一个是不愿回来的。” 赵高微微颔首,道:“说得有道理,那些人可没有你的本事。 你打算要多少。” 黄品微微一笑,“多多益善,您能安排多少,我就能收多少。” 顿了顿,黄品再次对赵高眨了眨眼,道:“您的友人与亲近的同僚想必不在少数。 若是有愿意去的,也可以跟着过去。 不过方才说了,我要忙的事情多,而且走得也急。 全得仰仗着您安排这些琐事了。” 黄品后边的说辞听得赵高可谓心花怒放。 黄品的名头除了霸道,在赚钱上也是极为响亮。 跟着他做事的,哪一个都是赚的盆满钵满。 只要消息传出去,会有大把的人跟着去岭南,根本不需要他来安排。 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因为黄品的那份仁义。 谁跟着去全由他来定夺,估计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踏破,库仓里更是能被堆满。 这礼,还的可真是厚重。 琢磨到这,赵高没有任何犹豫,点点头道:“李斯那些人是瞎了眼才会与你生了嫌隙。 这情我承下了。” 捏了捏胡须,赵高脸色一正继续道:“既然你走得急,我这边也麻利些,三日后名册定然给你。” 见事情已经定下,黄品不再停留,拱拱手告辞,便带着白玉离开。 出了赵高府邸走了一阵,白玉按捺不住疑惑,低声询问道:“你的安危真能指望他?还有你要那么多幕僚干什么。” 黄品在街路上扫了扫,低声应道:“我指望的不是他,也不需要那么多幕僚。 我需要的是质子。 能跟他搅在一起的,都是关系亲密的。 真若推胡亥出来,他一个人做不成事,肯定需要帮手。 而最可靠的,必然是与他关系紧密的。 想拉拢住这些人,又必然不敢舍弃跟着咱们入岭南的子弟。” 白玉歪头想了想,低声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明白了你的意思。 可你最该担心的不是李斯吗? 赵高能掰得过李斯?” 黄品呵呵冷笑道:“李斯最厉害的就是那张嘴。 可这也是他最大的弱点。 通过我跟他相互使绊子,你就该能看出来,只要我不跟他争辩,只管埋头使坏他就有些应付不下来。 而赵高对这一点也是看得明明白白。 李斯的坏水坏不过赵高,他两对上李斯必输。” 说完,黄品对白玉挤了挤眼睛,朝着咸阳宫的方向指了指,“咱俩还不能回府。 你得跟我入宫去见陛下一趟。” 白玉眉头一蹙,更加疑惑道:“这个时候入宫去干什么,而且还是要我跟着一起去。” 黄品龇牙一笑,“既然找了赵高,你就不能留在咸阳。 你想离开咸阳,怎么可能不去求陛下。” 白玉想了想,摇头道:“你不是刚求陛下让我入中尉军。 这么快就改主意,陛下怕是会多想。” 黄品点点头,应道:“干巴巴的去求,陛下肯定会多想。 所以咱俩得一路哭闹着过去。 毕竟你还没怀上子嗣,陛下又给塔米稚安排了一个名分。 你占着理,闹一闹可不算过分。 况且外人都传我惧内,没人会怀疑咱们的目的是都去岭南。” 顿了顿,黄品轻叹一声继续道:“只不过在名声上,怕是你要委屈些。” “黄品!黄天赐!你是不是又要扔下我不管?! 呜呜呜,我跟你说你休想! 先前去了堂河西,我为你担惊受怕,结果你弄了个胡女在身边。 呜呜呜… 更可恨的是居然还有名分。 独自让你去岭南,指不定又要多出一个蛮女。 你能丢得起颜面,我白家丢不起。 呜呜呜…… 没你这样欺负人的,我这就去找陛下给我做主。 呜呜呜……” 看着白玉这就开始入戏,黄品眼角抽动了几下,磕马就往咸阳宫疾驰。 “夫人误会,不是你想那样,快把刀放下。 我去岭南是为陛下,为大秦分忧,我找什么蛮女。 赶紧把刀放下,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第374章 有没有仙人,能不能长生 盯着摆满案几的菜品看了半晌。 又回想了一下昨晚极为闹腾的场面,嬴政剜了一眼缩头缩脑的黄品,没好气儿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大秦的安国侯? 知不知道即将是南境大军的主帅? 你怎么就怕白玉怕成了那样?” 黄品边夹菜放进嬴政的碟子里,边装作委屈的样子道:“之前在河西的时候,塔米稚就故意以黄氏夫人的名头故意炫耀。 白玉为了大局为重,就一直在忍着。 另外,前些日子还信誓旦旦的与她说今年一定要了子嗣,可哪想到后脚就要去岭南。 而成婚时白玉本就年岁不算小,这一次去岭南又不知道要待上几年。 我是真没法与她仔细掰扯。” 嬴政听得有些生气,抬手指着黄品怒道:“回咸阳两个多月了,你都忙什么了? 就不知道趁这个时候要个子嗣?” “陛下,我忙什么可一点都未隐瞒,您是一清二楚。” 做出更加委屈的样子回了一句,黄品摊摊手道:“家国大义我也与她说了,可她这次就是执拗。 寻思说不通那就来硬的吧。 可除了长铍得了陇西侯真传,旁的武艺都是她教的。 我是真打不过她啊。” 嬴政抬手捂了捂额头,气哼哼道:“你这话的意思是都怪朕? 就你那满身的心思,忙的那点破事能耽搁你要子嗣? 你觉得朕会信这个缘由? 依朕看,你除了贪恋财帛,对女色也是如此!” 顿了顿,嬴政迟疑了一下,咬咬牙低声道:“你这个年岁喜女色也是正常,可你那聪慧哪去了? 以你的勋爵,到了哪还能缺家妾? 只知道吊在白玉那棵树上?” 黄品没想到连这种话政哥都说出来了,既感动又伤感。 政哥的性子太急而且太犟,该劝的平时都隐晦的劝了。 可显然政哥并没有放在心上,还是什么事都抓着不放。 单拿安排他去岭南,恐怕就不知道翻来覆去的琢磨多少遍。 更不用说治国政策上的改变,更不知道要思虑成什么样才下了决心。 而下一次能不能回咸阳虽然是未知数。 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能够再回咸阳,是再也见不到嬴政,甚至是咸阳宫都有可能化为废墟。 可政哥就是这么个性子,根本改变不了。 只能还是如先前想的那样,既然没法给政哥续命,那便给大秦续命吧。 想到这,黄品压下心中的伤感,故意扬起头将左侧的脸颊对向嬴政。 “行了,昨晚就看到了。” 气得拍了一下案几,嬴政又一次捂着额头继续道:“家妾侍寝又不触犯律法,真不知道你怎么就怕成这样。 还有,你觉得你脸上被挠是件光彩的事? 你打不过她你动什么手? 堂堂的大秦安国侯以军功或封,结果打不过自家夫人。 这都不是被天下人耻笑的事,是你还有什么声望可言。 可你又偏偏愿走武人的路,没了声望又如何震慑那些宵小?” 嬴政越说越气,再次指着黄品道:“还有你现在这副做派,朕越看越气。 转过头来就以吃食求情,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惧内?” “陛下您都答应了白玉,还这样生气做什么。” 给嬴政夹个菜放进碗碟,黄品咧嘴笑了笑,继续道:“白玉不光是武安君的后人,还是我的夫人。 真若是搏命,哪能打不过她。 可谁又能真跟自家女人搏命,疼惜还疼不过来呢。 况且这菜也不是为她求情。 而是此去岭南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是陛下的假子,临行前怎么也要给陛下再亲手做些吃食。” 看了看碗碟里的菜,嬴政冷哼一声道:“若是没有昨晚的事,朕看了这些佳肴定然胃口大开。 可你们闹了这么一出,你觉得朕能吃得下去?” 嬴政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还是夹了些菜放进啊嘴里。 咀嚼了几下后将筷子放下,嬴政神色一正道:“不是与你说了不必太过着急。” 又夹了一块鱼肉给嬴政,黄品轻叹一声道:“臣是个急性子,而且少府已经给黔首们减了口赋。 总不能总靠着国债丰盈库仓。 早些过去,早些了解了解那边。 若是能琢磨出应对的法子,也早些实施。” 嬴政眉头轻轻蹙了一下,询问道:“行文与上计你看得虽不多,可岭南三郡大概的形势你该有所了解。 难道凭这些,你还谋划不出个良策?” 黄品明白嬴政是要听听他到底有什么打算,苦笑道:“我倒是真想有陛下如此看重我的本事。 可奈何岭南与九原不同。 九原是胡人想活,就没法四处躲藏。 岭南那边则是山高临密,即便不靠着耕种与放牧,钻进山里也能苟活。 南境的屯军即便战力再高,也根本抓不到人影。” 起身走到挂着舆图的木架前,黄品抬手指在象郡的位置道:“虽然没有个仔细的谋划,但却有个粗略的框架。 想要让三郡彻底安稳下来,以及减少对太仓的依赖,象郡是重中之重。” 嬴政懂黄品的意思,抬手指向桂林郡的位置道:“桂林郡同样有可耕种之地,且要更为安稳。” 黄品看了看桂林郡的位置,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这里确实安稳,可米粮运到象郡还是要翻山越岭。 另外象郡驻守的屯军并不算太多,若是应对不好极有可能再次丢掉。” 顿了顿,黄品在象郡的位置上画了半个圈道:“抵抗最激烈的越人如今都集中在这些山里。 不把象郡经营起来,只会抵抗的愈加激烈。” 嬴政眉头一挑,起身走到舆图前,沉吟了一下道:“你打算改为安抚?” 黄品点点头,“先前屠睢将军将西瓯与骆越两部将的太狠。 让这两部的越人看不到从大秦这里获得生的希望。 左右都是死,定然会与屯军不死不休。” 嬴政看了看黄品,轻声道:“有把握?” 黄品摇摇头,“没把握,两边杀得都太狠,解开这个仇恨并不容易。 不过总归要试一试。” 说到这,黄品看向嬴政,迟疑了一下道:“我或许会从桂林郡调些原有的越人过去,还有可能放些权柄给他们。” 嬴政想了想,用力挥了一下手道:“看来你是打算按河西的法子行事。 虽说有些风险,可既然安排你过去,那便都由着你来。 先前赐给你的那柄长剑,你带到岭南去。 只管放手去做就好。” 见嬴政不但没有否定,还鼎力支持,黄品先是心里长舒一口气,随后眼圈有些发红。 嬴政见状,故意撇撇嘴道:“知道朕信你,那就不要负了朕。” “臣后日就准备启程。” 竭力忍着不舍与那股难以抑制的伤感将日子说出,黄品双腿一屈,给嬴政重重的叩首三下,“陛下一定保重,万万不要太过劳累。” 嬴政没想到黄品后日就要启程。 先是愣了愣,随后心中便是极为欣慰。 “走就走,弄这副样子做什么,看着就烦。 明日一应行文都会送到你府上,赶紧滚回去准备吧。” “陛下,您是始皇帝,是华夏祖龙,更是是震慑余孽与宵小的巍峨高山。 臣恳请您务必劳逸结合,千万莫要……” “该答应的已经答应,就连不该答应的也答应了些。 少贪得无厌,赶紧滚回府去。” 黄品虽然是真的想恳求政哥好好养些身子骨,没别的其他要求。 可看政哥这个架势,显然是再继续劝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黄品只能再次重重的在地上叩了一首,有些控制不住的略微哽咽道:“臣,必为大秦肝脑涂地。 听出黄品语气的不对,嬴政先是愣了愣,随后转过去神色复杂道:“这是有目共睹之事,不必挂在嘴上。 不然朕也不会将岭南五十万大军如此放心的交给你。” 顿了顿,嬴政语气变得有些萧索道:“你小子觉得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仙人,又有没有人能够长生。” 抬起头看着嬴政的背影,黄品几次想张嘴说些什么,心里也有许多话想说。 可嗓子里就好似堵了一块石头,怎么也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等了十几息不见黄品应声,嬴政抬起手臂挥了挥,喟然长叹道:“记得你方才说得,回府去吧。” 第375章 跟蒙毅要人 从咸阳宫的宫门快步而出,蒙毅追上刚要上马的黄品,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继续道:“知不知道换了旁人方才怕是性命都保不住。 好端端的你闹那么一出干什么?你是失去了魂吗?” 黄品在出宫的路上已经察觉出方才的不妥。 这是个全员相信鬼神的年代,他的沉默意味着他不信。 而他不信,意味着可以有很多种解读。 最容易被曲解的一种就是他不希望嬴政长生不老。 还有难以抑制的那股悲伤,也容易被解读为诅咒。 即便没被这样认为,也太过不吉利。 蒙毅追出来,看似是在质问与呵斥,其实是在让他往回找补,或是统一口径。 “我归秦满打满算已经快四年,从一无所有到如今身居高位,全因陛下赏识。” 抬手抚了抚大黑马的马头,黄品轻轻一叹,继续道:“都说我有大才,可这才也要有伯乐赏识才行。 岭南到底如何,您也是心知肚明。 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经略出一些模样来。 我是真舍不得陛下。” 蒙毅见黄品这样说,心中松了一口气。 脸色缓和下来刚想顺着话茬再说几句,就听到黄品压低声音道:“记得在月氏王城我与您说过的一些话吗。 您族里的至亲或是出众的后辈,后日与我一同启程吧。” 这话让蒙毅听得浑身一哆嗦,飞快地瞄了一眼左右,抬腿就踹了一脚黄品,“你小子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一把夺过大黑马的马缰,蒙毅剜了一眼黄品,咬牙恨声道:“别杵在这,赶紧走。 还有,路上若是解释不清,看我如何收拾你。” 蒙毅的反应在黄品的预料当中,长长叹了口气后,迈步跟上去道:“我哪敢诅咒陛下。 有句话叫人老不以筋骨为能。 如今大秦的治国之略可以说已经走到路口上。 是继续按原有的方向直行,还是略微拐个弯,都不是那么容易。 而这或多或少肯定与我有干系。 我若是在岭南耽搁的太久,我担心挡在我身前的陛下会太过疲累。” 扭过头与蒙毅降对视,黄品沉默了一下,轻声继续道:“也担心有人为了名与利会做出利令智昏的事。 因此,岭南我必须要加快治理。 而这离不开可靠的人手。” 听了这个解释,蒙毅的神色再次舒缓了下来,不过语气依旧不善道:“你说你是如此心意,旁人会这样认为?” 黄品摊了摊手,“所以才会跟您要人啊,岭南那边若是不快些出点功勋,我可能是要被诟病的。 相府里的人我得罪了一大半,陛下就是替我出头,也不能把人都给治罪。” 蒙毅斜了一眼黄品,摇摇头道:“你走得有些太急,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说道。” 顿了顿,蒙毅冷哼了一声,语气极为不满的继续道:“你不是已经跟赵高要了人手,还与我说什么。” “啧啧,您这心胸还没跟丝线宽。” 故意打趣了一句,黄品低声道:“人家可是两次给我雪中送炭。 人都是相互的,总不能总给人家一张冷脸。 况且我也是真缺人,带着谁去不是带。” 说到这,黄品对蒙毅挤了挤眼,嘿然笑道:“可毕竟要分个远近亲疏。 您给的人手必然为干,旁人为枝。 再者,我也只信您给的人手。” 蒙毅翻了一眼黄品,嗤笑一声道:“少在这奉承。” 将马缰递给黄品,蒙毅沉声继续道:“连公子与公主你都要,可见你要在岭南所行之事会有多难。 可你也要想想,有些事情不是人多热闹就能做起来的,弄不好就会适得其反。” 黄品微微颔首,无奈的轻笑道:“这不也是尽量让您少些牵扯。 您再看不上赵高,到了我这多少也能站在一条线上。” 蒙毅停下脚步再次冷哼一声,道:“别说我没提醒你,用他家的人不要说得利,怕是本钱都会给你掏干净。” 黄品无所谓的摇摇头,“人无完人,而且您也不能用老眼光看人。 陛下安排哪个公子跟我走,与您肯定透过气。 还有到底能给我多少人手,您给个痛快话。” 蒙毅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抬手指了指黄品,“你犟起来是真欠揍。 说到这个份上,你还是这样执拗。 到时吃了亏,有你后悔的。” 见黄品不为所动,蒙毅无奈的摇摇头,轻声继继续道:“陛下打算安排公子强与公子将闾跟你走。 但是被我劝下来了。 那边恶瘴遍地,真若出了差错,既让公子受难也要牵连了你。” 看到黄品露出失望的神色,蒙毅皱巴起脸道:“你是真不怕事大。 公子虽没去的,但公主却有跟你去的。” 蒙毅还没说是哪个公主,黄品就猜出来是谁。 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变换了几下,黄品立刻恢复正常。 虽说路上与岭南都挺凶险,可总比万一事不可为后被胡亥给杀了强。 蒙毅看到黄品居然没吭声拒绝,眉头一皱道:“你还真打算带着?” 黄品点点头,“既然陛下舍得阳滋去,我怎么好拂了陛下的心意。 放心,即便是我丢了性命,也不会让阳滋出了半分差错。” 蒙毅抬手抚了抚额头,语气极为无奈道:“你这行事真是让人看不懂。 阳滋虽说是公主,可却无治民治军之权。 你到底为何宁可担着照看与护卫不利的险也要这样做。” “方才在后殿您是没听见我说的话?” 从佩囊里掏出一把豆子塞进大黑马的嘴里,黄品对蒙毅沉声道:“我过去是以安抚为主。 可之前屠睢杀得太狠了,我这个假子毕竟还是差了些。 总得有个身份足够贵重的过去往回找补找补。” 蒙毅盯着黄品看了半晌,最终用力甩了一下手,气哼哼道:“该说的与你说了,既然不听,那就这样吧。 族里可用的人并不算太多。 学识够用的大概能给你安排二十左右,有学识但愚钝些的能有五六十。 其他的就都是纯莽夫,安排给你也没什么用。 另外,蒙直也会跟着你去。” 看到黄品要开口道谢,蒙毅摆了摆手,继续道:“以你的勋爵,又要掌管五十万大军。 陛下特赐你可领短兵四千。 其中的两千从中尉军里挑选,剩余的两千你途经阳夏时,从黄氏族里自己挑。” 见黄品又要张嘴,蒙毅又一次挥手抢先道:“阳夏又不只有黄氏一家,你自己看着办。” 见蒙毅不再说话,黄品先对着咸阳宫的方向恭敬的揖了一礼,随后开口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而是要告诉您,蒙直路上并不孤单,王元与王威会与他作伴。” 蒙毅又一次盯了黄品半晌,语气透着复杂道:“你这心胸才是赶不上丝线宽。 王离只是拌了你一脚,你就要把人家窝给端了? 你就不怕王离跑去岭南与你拼命?” 黄品望了一眼北方,神色极为郑重的摇摇头,“他不会找我拼命,更不会对我有所怨恨。 对我只会有感激。” 蒙毅懒得跟黄品掰扯,转身边往咸阳宫走边恨声道:“你就作死吧,到时候别求我帮你说情。” 第376章 临走前给李斯找点事干 咸阳城既是个有无数秘密的地方也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 黄品一大早带人出城时,城外的道路两旁已经站满了送行的人。 送行的人当中有关系还算不错的武人,有普通的黔首,也有恨他入骨的李斯一系重臣。 不过不管是关系好的,还是关系不好的,此刻脸上都带着笑容。 而且尽管挂着笑容的缘由并不相同,却都是发自内心的。 黄品对此倒是并不太在意。 这一次离开咸阳,送行的这些人有一半的机率再也见不到。 没仇的仔细客套寒暄几句。 有仇的当做遗体告别,而死者为大,说几句好听的没毛病。 不过假笑了一圈过后,发现李斯这老货并没有停下挥手道别,居然乘车继续跟着。 黄品拉了拉马缰靠近李斯的车驾道:“知道您是把我当做朝堂上的害虫。 可您好歹也是左相,这样喜形于色是不是太没深沉了些。” 摸清了嬴政脉络,李斯这些日子处理政事与议事时都在主动迎合。 黄品突然间被安排去岭南,李斯虽然没自大到认为嬴政对他的信任又回到了之前,可多少觉得与他的转变有些关系。 而只要黄品离开朝堂,他就有把握与嬴政的关系恢复到先前的样子。 不就是稍稍改些治国策略,对下再稍稍宽仁与管得松些。 这个他也会,而且认为会比黄品做得还好。 因此对于黄品的挖苦,李斯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老夫所笑,可不是因你远赴岭南。” 李斯自持身份,不愿把话说得那么直白,捏着胡子笑吟吟的看了看黄品,装作真诚的样子继续道:“你我私下间至多算的上有些误会。 于公上更是行事上有些许分歧,且都是为了大秦。 根本就没什么仇怨。 可大秦国事众多,若一直这样分歧下去,误会只会越来越深。 而你去岭南担当大任,我留在咸阳继续理政,没了分歧纷争。 终是能解了你我的心结,也免得让天下人看了笑话。 如此,你觉得老夫不该笑吗。” 黄品重重的嘁了一声,脸上满是戏谑道:“我就佩服您这股隐忍,以及年岁越大越说假话的劲头。 该得意的时候不得意,活的再久又有什么意思。” 顿了顿,黄品脸色一正,将目光望向远处的阡陌,缓声道:“不过也确实要承认您有是有大才的。 国制、律法,皆因您才能如此完备。 而且您注重的只是名与利,争也好斗也罢,都是在这个圈子里使手段。 败与您手下的那些人并不怨,也并不无辜。 因为是他们自己本身不干净,才斗不过的。” 收回目光看向李斯,黄品抿嘴笑了笑,轻声继续道:“这可不是在诓您,以我现在的勋爵,没必要这样。 是真的很欣赏您这样的性子。 想要什么就摆在明处,使坏也不是无所不用其极。 说是另一种光明磊落也不算夸张。” 听了黄品的话,李斯逐渐收了脸上的笑意,轻哼一声道:“与其说是在夸赞我,倒不如说是在贬损我。” 顿了顿,李斯目光透着玩味扫了扫黄品,嘿然笑道:“老夫虽不是哪一家的学首或是大家,可该有的风骨却没少半点。 不会做那因私而损公的事,你的担忧是多余的。” 黄品对李斯的话半个字都不信,并且这话还要反着听。 他说得半真半假的这些话,也不是为了与李斯缓和关系。 而是为了试探李斯,以及给李斯下个套。 这老货可以说是职场整人的超级高手。 而且整体框架又大多出自这个老货。 估摸着不等到岭南,这个老货就开始使手段。 最简单的,单单是往岭南调配的物资输送故意慢一点少一点,都够他喝一壶的。 因为五十万大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不会怪到李斯的头上。 只会认为是他这个新接手的主将无能才出了纰漏。 一旦大军生了怨气,再往回消弭可就难上加难。 即便是平息了大军的怒气,兵将之间也产生了嫌隙。 遇到苦战恶战,不管怎么安排,或是安排谁去,下边人都会认为他是故意的。 而想要这货不使坏,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李斯顾不上使坏,将注意力挪到别的事情上。 故意试探了一下,见这老货显然是有这个打算。 黄品先是嘿嘿一乐,随后神色猛得一正,故意用极为骄傲的口吻道:“您有没有风骨这个我不知道。 可您有几分才,或是能赶得上我几分,我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所以您不要误会,我没有半点贬损您的意思,是真的在夸赞您。” 如果说两人的年岁调换一下,黄品的这番话说得算不上什么。 可李斯的年岁是黄品的二倍还拐弯。 拿他当小辈嘲讽,不但显得极为狂傲,还十分无礼。 李斯气得差点脸都绿了。 可想到自打与黄品认识,除了与王家联姻上算是占了点便宜,剩下的都是他在吃亏。 而且发举国债以及后续引起的风波,也让他看出真使剑走偏锋或是除了辩理以外的其他手段,他真未必是黄品的对手。 这让李斯压下怒火并没有出言反驳与怒斥回去。 不过装着没事人一样再送下去,却是再没可能。 阴沉着脸拱了拱手,李斯便让车夫调转方向准备回去。 “急什么,还没让您心服口服呢。” 黄品见李斯要走,马上磕马挡住车架,从佩囊里掏了一份策书抛了过去,用轻蔑的语气道:“看过这个您就知道与我相差的有多大。” 李斯看了一眼黄品,又看了看接住的策书。 略微迟疑了一下后,缓缓打开翻看。 只是粗略的看了两页,李斯的神色就骤然一变。 黄品见状,知道李斯算是踩进了套子。 磕马不再挡着车驾,顺着道路便继续前行边哈哈大笑道:“看出端倪了吧,记得欠我个天大的人情。” 离着两人不算太远的城墙上,嬴政与蒙毅站在一处角楼的边上正目送着黄品离开。 虽然听不到黄品与李斯两人都说了些什么,但看到黄品抛过去一本册子,嬴政捋着胡须满意的笑了笑。 他能猜到黄品给李斯扔过去的册子上写的是挖相府职权的新朝制。 而使这么一手,至少能让李斯二三年都没心思对黄品使些故意安排做不到的政事硬让去做的手段。 从身旁的郎官接过一封书信递给蒙毅,嬴政收了笑意道:“这小子应对的不错,你亲手把这个给他。 叮嘱他不要打开去看,除非到了…… 算了,只要告诉他不要轻易打开就好,他知道该什么去看。” 第377章 无声的送别,琐事的安排 望了望蒙毅离开的背影,又望了望并未看到嬴政身影的城墙,黄品重重的叹息一声。 这样的送别对别人而言是种荣耀,是件值得欢喜的事。 可对他而言却显得格外沉重与压抑,并且从内而外的充斥着无力感。 转过身低下头用力捏了捏手里上了漆封的书信,黄品面带苦涩的摇摇头,低声呢喃道:“要是个医学生该多好,只差那么十年。” “你嘀咕什么呢。” 一旁的白玉没听清黄品说得什么,先是询问了一下,随后拽了拽马缰靠的更近一些后,语气有些担忧道:“方才还喜笑颜开的,这会儿又琢磨什么了,脸色变得这么阴沉。” 朝着四周努努嘴,白玉压低声音继续道:“陛下特赐的短兵、阳滋,还有你从各家要的人手都跟着呢。” 听了白玉的提醒,黄品立刻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将心里的那股悲伤与复杂给压了下去。 将为兵之胆,不管下边人再如何慌乱,一军的主帅也不能跟着慌起来。 而且随行的各家人手都是冲着他的名头才会毫无顾忌的跟着去岭南。 他脸色不好看很容易产生误会,被当做他也是在畏难。 目光在阳滋的车驾上扫了扫,又看了看随行的各家人手。 黄品对不远处因第一次离家而格外兴奋的王威与王元招了招手,“招呼上蒙直,带人回城去寻些灶心土。” 再次扫了扫浩浩荡荡的队伍,黄品想了想,补充道:“先统计出人数,按每人半斤去取土。 另外,与人客气些,并且还要留些钱。” 王元与王威出身王家,对做事并不排斥,也有自信能做好这种小事。 但对于为何要取土,并且还一定是灶心土却极为好奇。 黄品见两小子磨磨蹭蹭,并且还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笑骂道:“吩咐做事还要先给解释,也就你们兄弟俩能做出这事。 换了在军中这样磨磨蹭蹭,早就挨板子了。 取灶心土是为了让水土不服时少吃些苦头。” 顿了顿,黄品脸色一正,目光冷冽地看了看兄弟二人,沉声道:“私下里叫我叔父,问些疑惑可以。 但现在与行军无异,一切按军中法度行事。 你们家这样磨蹭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赶紧滚去做事。” “夫人还站在城门前未回去呢,你和两孩子黑着脸做什么。 再者,怎么都出城了你才要在城内各寻土。” 嗔怪了一句,白玉也十分好奇的问道:“灶心土当真能治水土不服? 不管是九原还是河西,咱们可都没这样过。” 黄品轻叹一声道:“这两人我忙什么样你又不是没看到。 怎么可能没有遗漏的地方。” 望了望过去招呼蒙直的两小子的背影,黄品再一次轻叹道:“北境与西境只是比关内冷了些,相差的并不算太大。 而南境则是大相径庭。 先前岭南之战屠睢为何战败,就是因为咱们秦人实在受不了那边的炎热。 病倒的比战阵上折损的还多。 你别本就当回事,去那边是真容易死人的。 至于灶心土到底行不行我也不知道。 只是之前族里的老人与我说过,若是远走异地反了嗝逆或是吃不下饭食,用家乡的土泡水喝就能有所缓解。 取些土并不算难事,试一试吧。” 这是个还存在巫医的时代,中医的发展虽然有进步,可很多中药却还未传过来。 就拿后世最平常的藿香与大蒜眼下就没有。 只是能什么办法都试一试。 不过黄品之所以敢去岭南,并且还是带着阳滋去,还是有依仗的。 岭南最要命的是疟疾。 他虽然搞不出青蒿素,但臭蒿这玩意儿到处都是。 用新鲜的臭蒿压榨出汁液,或者是打碎了浸泡于水里一样含有青蒿素。 只不过是剂量上要少许多,治疗起来要慢一些。 但胜在一样有效果。 另外,黄品之所以要着重开发象郡,并不单单是因为那里反抗最激烈。 红河三角洲比珠江三角洲的平原面积要大。 而这个大是实实在在的大。 通过这个时候的舆图来看,珠江三角洲的大多平地还泡在海里。 红河三角洲却已经冲积的有了一定规模。 加之红河三角洲气候更温暖一些不说,大秦的耕种技术更是甩躲进深山的那些越人八条街。 一年三熟的稻米,开发的不用多,只要开垦出二十分之一的面积来,就足够养活岭南的人口。 而粮食多了,就可以酿酒。 这玩意儿来钱快不说,又能顺带着弄出是个穿越小说都要开的金手指,酒精。 不过黄品并不打算止步于此。 之前一直在北边混,闲下来的时候又少,根本弄不出碘伏来。 红河三角洲则不同,又有平原又有海。 加之他到了之后首要的任务就是拉拢人心。 而拉拢人心最有用的手段又无异于提高大军的生存几率。 他可以将大把的时间用在化学实验上。 碘伏的制作过程虽然复杂了些,但玻璃现在有了,硫酸的制作也并不太难。 以他的财力完全可以不计成本的去实验。 退一步来讲,就算碘伏弄不出来,碘酒或是碘酊还是可以的。 岭南那种潮湿的环境,伤口极易出汗,不利于伤口愈合。 有了碘酒或是碘酊,情况将大为好转。 疟疾与伤口感染两个最要命的问题一旦解决,他不信人心拉不到他的手里。 不过这都是最理想的状况下才会有的结果。 时间上对黄品而言并不充裕,甚至说得上极为急迫。 光是从咸阳到象郡的距离就超过了三千里。 虽然有差不多一半的距离可以走水路,可全程走下来最快也要两个月。 而接下来算上赵高与李斯故意隐瞒政哥挂掉的消息以及消息传到岭南所需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年半的安稳。 这也是黄品为何在听了嬴政的安排后,这样急着走得原因。 既然有所倚仗,临时想起灶心土这个偏方又安排人做。 黄品在应过白玉之后,沉吟了一下继续道:“你是军吏出身,这一路上你怕是闲不下来。 一屯的短兵交给你统领,你亲自带着传令下去,自现在起所有人不得饮生水。 再如何口渴也要饮煮沸过的水。 有违反者,按军律处置。 另外,再让文海回阳夏,让黄氏族人举族搬迁。 或是去九原、河西,或是与我一同赶赴岭南。” 听了后边这个安排,白玉眉头轻蹙了起来,“都走?这能行吗? 怎么说在阳夏也待了不下百年,怕是不太妥吧。 再者,咸阳这边知道了,怕是也有人拿这个说事。” 黄品抬手边摩挲着下巴,边衡量了一下,摇摇头道:“差的那两千短兵是陛下让从黄氏征招。 而阳夏的族人眼下怕是都没有两千之数。 不用担心这个,就让文海这么去安排就行。” 白玉虽然有些不理解黄品为何走得这样匆忙,到了路上才开始安排这安排那。 可她相信黄品这样做肯定有缘由。 并且该提醒的都提醒过,按着黄品的叮嘱去做就好。 白玉点点头应下,便挥手叫上黄文海等阳夏出身的短兵,边叮嘱边下去传令。 目送着白玉带人去忙,黄品将目光再一次落在阳滋的车驾上。 寻思了一下,磕马靠了过去。 第378章 再弄点烂大街的金手指 从蓝田跨过秦岭便进入商於古道。 这条道是之前攻打楚国的必行之路,水路与旱路已经开发的非常完善,走得非常顺畅。 行至武关并入汉水后,又直接通到南阳郡。 到了南阳郡又可以顺着江水迂回至湘水。 从这开始一路南下便全是水陆。 而湘水的流向是自南向北,黄品本以为会走得慢些。 但是南阳郡守给准备的大船带有船帆,风向上属于顺风。 以及航行制度的成熟,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上许多。 唯一让他有些难受的就是已经进入夏日,越向南行驶越为炎热。 就算脚底下就是江水,坐在船上还是闷热难耐。 不要说李超这个胖子难捱,就连阳滋这样体态并不算丰腴的都有些受不了。 每日无精打采的不说,胃口也是变得极小。 “自己热的难受,还得费尽心思给人家吃食。” 拽着绳子提了一桶水上来当头浇下,李超对着船室里的黄品继续道:“你说这是不是你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见黄品没搭理自己,李超放下木桶靠着船室的木壁一屁股坐了下来,有些抓狂道:“还没出了苍梧郡就这么热,到了象郡那边可该怎么活。” 将木盒里已经压成型的豆腐倒扣出来,黄品轻哼一声道:“少在那鬼哭狼嚎的,就你热别人不热? 何况你好歹也是被封了将军的,这话能是你轻易说出的?” “我这裨将之职,完全是靠你得来的,到了岭南能不能服众都在两说,有什么好得意的。” 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李超攥着长发捏了捏水,哭丧着脸继续道:“感觉哪儿哪儿都是湿漉漉的,里衣没一天是干爽的。” 闻言,黄品轻轻叹了口气。 李超这一点说得没什么毛病,南方的这种热与北方的大相径庭。 湿度太大跟蒸桑拿一样,没有空调的冷风,喘气都觉得费劲。 对李超这样的胖子,确实是更不友好。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出来了再难受也得挺着。 出了船室挨着李超坐下,黄品盯着前面的江水道:“抱怨也没什么用,不如想些好的。” 李超扭头看了看黄品,撇着嘴道:“我连肉吃着都不香了,哪还有什么好的。” 抬手拍了拍李超瘦了一圈的肚子,黄品嘿嘿一笑道:“至少你这肥膘掉了不少。 若是能一直这样,能避免得了富贵病。” 李超哼哼两声,语气萧索道:“不知道你说的富贵病是什么。 可再这么下去,伤暑怕是找上身。” “天天那么冲洗,不会热得伤暑。” 黄品嘴上虽然说没问题,可心里却有些担忧起来。 他跟李超两个糙汉子没什么可在意的,热的受不了打桶水上来冲一冲就行。 白玉与阳滋那边却不行,就算再奔放也不能跟他俩一样。 想到这,黄品对窝在船室里同样打蔫得王元道:“拿些钱去给船工们赏下去,今日一鼓作气行至零陵。 随后停靠歇息两日再走。” 原本还病殃殃样子的王元,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先生英明!我这就过去下令。” 李超望了望舱室,拧起眉头道:“我就是嚷嚷几句,你还真要停下? 若是那边有了准备,你想要看的怕是该看不到了。” 黄品再次拍了拍李超的大肚囊,摇头道:“别自作多情,停下可不是为了你。 我是怕阳滋和白玉受不了。” 将手拿开,黄品将目光再次眺望远处继续道:“我急着走不是为了想看到什么。 我把赵佗也给弄回来,也并不是认为他跟任嚣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心事。” 李超甩了甩头上的水,没好气儿道:“既然不打算查他们,你急着走干什么?!” “别跟个狗一样行吗,你那满头的头油都甩我脸上了。” 擦了擦被甩到脸上的水珠,黄品打消了继续调侃李超的念头。 北方因为各种原因,天气一凉洗澡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但岭南这边不一样。 尤其是象郡,一年四季都是夏天。 洗澡算不上什么难事。 完全可以把穿越人士的另一大金手指给弄出来。 人人皆油头的年代,香皂这玩意儿想不火爆都不行。 但是不管香皂还是肥皂,这玩意儿的基础材料都是油脂。 靠从动物身上提取,估计很难满足需求。 还是得从植物油上下手。 而南方能榨油的植物可是一抓一大把。 椰子或者棕榈树籽都是不错的选择。 获取椰子与棕榈树籽,也完全可以交给越人。 不管是给钱,还是以物换物,都会加强与越人的关系。 如果能形成一定规模,形成稳定的上下游关系深度捆绑在一起。 不但是双赢的局面,更能消除越人对大秦的敌意。 琢磨到这,黄品眼中的目光愈发明亮。 开田需要时间,收购这些玩意儿却是可以随时的。 只要把消息扩散出去,再表现出足够的诚意,这就是瓦解越人的第一把火。 沉下心勾勒出一个大概的框架,黄品的嘴角再难压住,脸上露出浓浓的笑意。 “说了半截就停下不说,还笑成这样,我怎么觉得身上冷嗖嗖的。” 夸张的向旁边挪了挪,李超兴趣极浓的继续道:“你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琢磨如何算计越人。 赶紧说说,到底琢磨出什么阴损的法子了。” 心情大好,黄品懒得理会李超的嘴损,嘿嘿一笑道:“你心思这么好用,那你猜猜我琢磨出什么了。” 李超嘁了一声,撇着大嘴道:“我若能猜的出,我用得着你帮我弄了裨将的军职?” 黄品抬手拍了一下李超的大油头,“无能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不愧是一脑袋的油。” 放下手故意在船板上蹭了蹭,黄品对李超扬了扬下巴,再次嘿嘿一乐,道:“这次也多亏了你那一脑袋的油。 想拿捏越人,就要消弭仇恨。 想消弭仇恨就要让越人的日子过得舒坦,或是离不开咱们大秦的物件。 当初是怎么拿捏新地二十几部的,现在就怎么拿捏越人。” 李超起身望了望江面上另外几艘船,有些不大相信道:“胡人有马有牛羊,能换得起瓷器与搪瓷。 越人能有什么,怕是多少家都凑不出换个碗的物件。” 黄品微微一笑,摇摇头道:“靠的是别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379章 对赵佗的态度 捧着温度在十度左右的凉白开,黄品的眉头几经舒展,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 零陵县城是跨过南岭的最后一处县城,是重要的节点位置。 虽然谈不上太繁华,但临靠湘水的渡口还算的上热闹。 虽然没有治疗内热的硝石,但硝土却不难找,毕竟这里还算热闹。 可按照古法制冰操作了一溜十三招,并没能成功。 这让黄品感到有些意外。 瓷器与搪瓷的制作比这个要复杂的多都弄出来了。 弄个穿越小说里烂大街的桥段居然会失败。 先前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一通狂吹,多少有点下不来台。 “这水真的凉下来了。” 白玉身为黄品的枕边人,只看黄品的神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摸了摸大木盆里的木碗,故意惊呼一声后,白玉做出一副极为崇拜的样子继续道:“果然还得是夫君,那些方士连夫君一成的本事都没有。” “和塔米稚学的?” 抬起头看向将情绪价值给提供到拉满的白玉,黄品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鼓鼓囊囊之处,“别跟她学。” 将木碗拿出起身让屋外的短兵给阳滋送去,黄品转过身对白玉道:“若是你原本的样子我不喜欢,咱俩怎么能结为夫妻。” 白玉迎着黄品的目光故意挺了挺胸膛,抿嘴笑道:“没说你脸皮薄。 更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一路上要陪着阳滋,且还是在船上。” 起身拉着黄品一起坐下,白玉抬手揉了揉黄品的脸颊,轻声继续道:“最初与你相识时,还有些少年样子。 但在河西寻了你之后,发现你的心思愈发的重。 即便是过了冠礼的年岁,还是不想见你这么苦累。” 将头靠在黄品的肩上,白玉闭上眼睛,嘴角勾了勾道:“我现在最想过的日子,就是在河南地的时候。” “这不还是在怪我。” 应了一声,黄品一手按在白玉的上边,一手探向下边。 但是摸到一个长条状后,黄品好似被当头浇了凉水,无比郁闷道:“我是真不该生出半点愧疚。 又开始管杀不管埋。 信不信要不是打不过你,非得把你屁股抽开花。” 白玉握住黄品的大手,咯咯笑道:“偏赶到这几日停靠到零陵,这怎么怪得我。” 朝着屋外先努努嘴,随后白玉凑到黄品的耳旁,语气带着诱惑道:“知晓你喜欢丰腴的。 四季她们几个已经不是之前瘦弱的模样,已经长开了。 不若我叫过来一个?” 黄品按在白玉的下巴上轻轻一推,没好气道:“当个人行吗,说完话还故意往耳朵眼里哈气。” 白玉美眸斜了一眼黄品,轻声道:“我比你还急,你恼什么。” 顿了顿,白玉轻轻轻叹一声继续道:“她们几个虽然都是隶妾。 可跟着咱家久了,眼皮子不是一般的高。 再跟着你我,以后更没法成家。 你总归该有个打算。” 黄品起身又拿出一个木碗装满水边放进大盆里,边郁闷道:“是放还是给许个婚配用不着问我,琢磨旁的事情我还琢磨不过来呢。” 白玉凑到大木盆跟前,边看着黄品往里倒硝石边摇头道:“又不给名分,没与你说笑。” 黄品眉头皱了皱,抬眼看着白玉道:“你是我最亲近之人,和我还用这样绕弯子?” 白玉眨了眨美眸,做出憨憨的样子道:“被你看出来了?” 见黄品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白玉先是噘噘嘴,随后正了正神色,缓声道:“你现在不光火气有些大,还有些听不得劝。” “原来是为了这个。” 将硝石袋子放下,黄品指了指案几上的一份简书道:“以后有什么话就直说,这样拐弯抹角的我火气会更大。 还有,你的直觉没错,在岭南我就是要行事霸道些。 赵佗我没工夫见他,也不想见他。” 白玉歪头愣愣地看了一阵黄品,疑惑道:“南海郡是他在主政,你不该与他仔细询问询问? 况且他的出身并非大氏,回了咸阳也能所照应。 你不见不送,已经不是霸道,而是有些无礼了。” 黄品对赵佗这个人,心里还是比较复杂的。 这家伙的政治眼光确实不错,行事也足够果断。 但是同化工作做的太不到位了。 方方面面的落后,意味着越人极为容易调教。 说是一张白纸并不过分。 就看执笔人如何去书写。 可赵佗割据后又当又立,使得越人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王,得了秦汉方方面面的技术,却打心里又不认同中原。 而错过这个最佳融合的黄金时机,祸根就一直延续了两千年。 如果真有实力且认同中原,战乱时问鼎中原,黄品会佩服没别的可说。 问题是期间得势的一些本土跳梁小丑,说什么与中原是南北朝。 更不要脸的说珠三角是他们的固有之地。 特么的珠三角是南越与西瓯人,且一直都没动地方,跟骆越有个毛的关系。 纯纯的不孝子。 到了后世还时不时的跳出来恶心爹一下。 之所以跟政哥提出把赵佗也给弄回去,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而且对赵佗只是有些埋怨,并没什么看不上的意思。 但他刚到零陵,居然就有赵家的人登门,这就让黄品心里非常不舒服。 这意味着赵佗的手伸的极长,一直都在观察朝堂的动态与内地的消息。 割据岭南未必就是临时起意。 而黄品有这种猜测,并不是胡乱琢磨。 正是如白玉所说的出身。 赵佗小户起家,如果回咸阳只能做个杂牌将军。 若是一直留在岭南,虽然从文职上来看官职并不算高,但在军中却是名副其实的二把手。 任嚣的身子骨自打进入岭南就不大好。 而赵佗做了两次攻打百越的副将,只要熬倒了任嚣,岭南必然由他主政。 最主要的是,眼下赵佗领兵前往象郡说是发动对骆越的又一次进攻,倒不如说是在作秀。 在为他今后更进一步增加筹码。 留着赵佗在,他不管做什么都会遭到掣肘。 听了白玉的劝慰,黄品走到案几前用力拍了拍简书,冷冷一笑道:“给送来这个才是真正的无礼。 他一个龙川令盯着零陵做什么。” 坐到案几之后,黄品目光冷冽的继续道:“我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可不是来玩的。 南海郡的官吏,该换的都会换掉。 还有,赵佗最好是得了诏令后痛快些的回咸阳。 若是磨磨蹭蹭的,我不介意真的见他一面。 打断他的腿让人送他快些回去。” 见白玉还是皱着眉头,黄品神色缓和下来道:“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我对赵佗的态度,是在向越人传达今后的制策会有转变。 更是在告诉他们,今后的岭南是由我说了算。” 第380章 为何会让两位小公子涉嫌 零陵县枕湘水后靠潇水的缘故,虽然白日里同样闷热,可到了夜里却也还算凉爽。 不光是阳滋不愿走,就连黄品自己都生出偷懒多歇歇的想法。 可零陵毕竟不是岭南三郡的辖地,时间也极为紧迫。 而且听闻零陵县令所讲,跨过南岭后桂林郡治所布山以北,到了夜里都还算凉爽。 在歇息了四天后,许诺阳滋到了布山后一定烧些好菜犒劳她,一众人马才再次启程。 不过这一次启程,却是水陆分头行走。 阳滋与白玉等一众女眷,以及三百赵高安排过来的各家子弟由一千短兵护送走灵渠的水路。 黄品与剩余的人带着另外一千短兵走陆路。 穿过没开灵渠之前屠睢所筑的兵道穿过南岭,在向西折向漓水。 或是再次走水路,或是继续沿河谷的兵道前往布山。 亦或是沿兵道一路南下至东可向南海郡,西可横穿桂林郡的西水。 毕竟过了南岭都归黄品统辖,陆地上的要道与关隘必须要有所了解。 而在踏上兵道一路行至水路没开之前的粮道重要中转之地临贺大营。 黄品有些心凉与蛋疼起来。 整条兵道虽然都在山岭间的河谷上,相对平坦一些。 可毕竟只是相对平坦,而且全长近四百里。 虽然宽度在一米左右,但这一米的宽度大多都是整石或碎石铺筑。 这个工程量可并不小。 不过如果只是工程量大一些,还不算什么。 关键是在筑路的时候,与越人还在进行着相互杀伐。 史书记载的死伤二十余万人虽说夸张了些,但病死战死的加一起,一半的数目还是有的。 岭南的大军与戍卒,恐怕怨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而且他也多少能理解屠睢后来为何杀性会那样大。 政哥工程虽然搞的多,但该给钱的给钱,该以工替罪的以工替罪。 并不是不在乎人命。 在这个时候,人才是最大的财富。 给屠睢派了这么多人手,结果死了四分之一。 别说功劳了,没治罪都是捡着。 估摸着屠睢肺子都要越人气炸了,该是从这个时候起才杀性大起的。 光安抚越人显然是想得简单了。 岭南的大军同样需要大力度的安抚。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比黄品预料中的严重。 兵道西线南段只有一侧是沿着山岭的河道,东部则是不小的一块平原。 这里虽然大部分都归苍梧郡管辖,但桂林郡的治所布山那边不比这里小。 应该多少能有些开发。 怎么说岭南三郡的重心依次由东到西逐渐加大。 但听了驻守临尘大营的裨将安所言,步山名为治所,其实一样还是个大营。 再往南走跨越适伐大山的红河三角洲,更是只有个雏形。 岭南三郡的重心全集中在南海郡的番禺。 夹在中间的桂林郡尚且没得到开发,他直接将重心移到象郡,说是从头再来没太大区别。 唯一算的上好消息的就是,赵佗围剿象郡的骆越人确实算的上是作秀。 如果说得更准确一些,是第二次攻打骆越的延续。 不过手段同样是以安抚为主,南海郡与桂林郡驻扎的屯军都没动用。 往乐观的方向去想,红河三角洲在治安方面还是不错的。 那里的越人已经反抗的不太激烈。 但问题是,黄品知道之后的历史走向。 骆越人至始至终也没能彻底捂热,总是有自己的小算盘。 对中原这个爹只想占便宜,没想着一点付出。 如果错过这个黄金时期,一旦让猴子觉醒了扭曲的民族意识,他跟赵佗割据又没多大区别。 大秦攻百越也完全是在给骆越人做嫁衣。 又给后世子孙留了件麻烦事。 毕竟猴子虽然是个逆子,做事很恶心。 可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猴子发起狠来,还是能伤着人的。 一时风头无两的元军也好,后世的大漂亮也罢,在猴子面前都没讨到便宜。 思来想去,黄品觉得这个神开端说什么都不能错过了。 重心还是要放在象郡上。 但这个想法在脑子里琢磨的容易,现实中的麻烦一大堆。 不说从南海郡往象郡迁人会增加损耗。 单是咸阳方面他的布置没起作用,就能让他郁闷的要命。 留给他的时间太短。 继续发展就没法出兵,出兵就没法继续发展,这个矛盾根本没法调和。 这让黄品越琢磨越蛋疼。 一旁的裨将安见黄品谈着谈着就陷入了沉默,等了好半晌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心里有些发急起来。 他与黄品说那么多,甚至是不该说的也往外说了。 一半的原因是出自职业,另一半原因则是出在立在黄品身后的王元与王威两兄弟。 他是跟随王翦灭楚后,第一批攻打百越的那拨将领。 出身普通人家的他,眼下能跻身于裨将之职,全仰仗当年王翦破格封赏的千人之职。 在岭南待了十来年,他太清楚岭南是个什么地方。 王元与王威是王翦的嫡孙,真要折到这,他太愧对于王翦的提携之恩。 一定要想法子让黄品这个新晋的大秦名将把两孩子安排回咸阳。 可黄品偏偏说到半截不吭声了,连把话茬往这上引的机会都不给。 裨将安越想越急,目光来回在王元与王威兄弟二人身上扫视,并且呼吸也不知不觉间变得更为粗重。 起初陷入沉思的黄品没发现什么不对。 但是裨将安用鼻腔连连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到了后来都可以说得上是在运气。 黄品想发现不对都没可能。 不过看向裨将安,发现裨将安的目光并没有盯着自己,好似一直在看着身后。 黄品先是疑惑的蹙了蹙眉,扭头向后看了一眼后,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眼中陡然暴出一抹精芒后,黄品略微敛了敛,敲了敲案几对裨将安道:“你与这两小子是旧识?” 猛得听到黄品开口,裨将安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咧着嘴笑道:“属下当年是老将军下边的二五百主。 见了老将军的后人,难免有些失态,请将军勿怪。” 说了句场面话之后,裨将安咬了咬牙,继续道:“听闻将军与王家交好。 可岭南烟瘴遍地,两个小公子年岁又尚小。 不知将军为何会让两位小公子如此涉险。” 将目光落在王元与王威的身上,裨将安迟疑了一下,把心一横道:“岭南大军大多千人将都是跟随老将军出来的。 将军不管如何治理岭南,只管下令便是。 可两位小公子最好能离了岭南。” 第381章 吓唬庞安 岭南三郡与最初的九原一样,并没有设郡守。 同样是以军事为主的战区。 而裨将在军中的职位已经很高,在岭南该是能排进前二十。 虽说军人大多都是直性子,可这个庞安说话也未免太直了些。 并且这话说得还极容易让人引起误会。 好似不让王元与王威不回咸阳,当初王翦的手下就要联合起来与他作对一样。 微眯着眼睛盯着裨将安看了几眼,黄品故意冷冷一笑道:“你是在威胁我?” 庞安没想到黄品会阴沉着脸色来这么一句,连忙起身拱手道:“属下不敢如此,将军莫要误会。 属下在岭南已经不下十年,太过清楚这里的凶险。 咱们北人实在难以适应此地。 两位小公子是老将军的嫡孙,若是真出了差池,属下实在是无颜……” “他们两个是我带来的,与你有什么干系。 用得着你在这说什么以后死了有没有颜面见老将军?” 毫不客气打断旁安,黄品缓了缓脸色,语气满是玩味道:“确实长了个武人的胆子,也极为重情义,就是这心思缺了些。” 将腰间的绶带与上边挂着的官印对着庞安晃了晃,黄品语气再次一冷道:“如今我是统领岭南三郡的郡尉。 还有,既然你方才说到听闻些事,就该知道我在北境是如何行事的。 无论从官职上,还是从功勋上,都轮不到你来教我做事。” 将官印放下,黄品目光再次陡然一冷,沉声继续道:“夸你有胆子只是往夸赞里说。 我更认为你这番说辞是在挤兑与嫁祸于我。 不同意他们两个回去,一旦出了差池便全都是我的错。 明事理的,会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毕竟同样到了岭南谁死谁活全凭自己。 可这世上哪那么多明事理的,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我是故意害了他们。 你这心思怕是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歹毒。” 庞安的脸色最初还有些无奈与委屈,但是听到后边不但眼睛瞪得老大,脸色变得惨白。 尤其是黄品的最后一句话,犹如让他挨了一记重锤,身体都跟着摇晃起来。 他被黄品最初的和颜悦色与尚轻的年岁给蒙蔽住了。 岭南名义上虽然划分了三郡,战事也没有先前那么猛烈。 可与寻常的郡地根本沾不上边。 说是治地治民,其实还是在治军。 不说那些有关黄品的传闻是不是有所夸大。 单是能得了始皇帝的信任,且被派过来接替任嚣掌管数十万大军,就绝不是寻常之辈。 怎么可能不知晓掌军必须恩威并施的道理。 而立威,又有什么能比砍掉几颗有分量的人头来的简单好用。 他肩膀上的脑袋恐怕就是第一个要被拦下来祭旗与立威的。 委屈? 是他自己生了轻视之心,且说得那番话也容易引起误会。 愤怒? 祸事是自己惹出来的,能跟谁去发怒。 而且人家是三郡的郡尉,他只是个裨将,又有谁能在意他的愤怒。 他确实是缺心思,而且缺得厉害。 站在黄品身后的王元虽然之前没见过庞安,也没听父亲王离过多的提及过。 但每年都有问候的书信传过来。 父亲不在,回信的事自然落在长子王元的身上。 对庞安这个名字,王元并不陌生。 而且还没摸清叔父的脾性,上来就急迫的让他与弟弟王威回去。 不是性子至真至纯,或是真拿他兄弟俩当自家后辈的人真干不出这样的事。 单冲这个也不能让庞安陷入忐忑与惊惧当中。 “先生这说笑太吓人了,庞将军与您头次相见,可受不住这个。” 向前凑了凑,抓着黄品的胳膊边摇晃边装作孩童一样卖萌的故意打岔一句。 王元给王威使了个眼色,边同时对庞安躬身行礼,边继续开口道:“方才正事要紧,没与您见礼,还望叔父莫怪。” 一个先生,一个叔父。 这两个称呼让黄品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笑意。 王离与小王元的心思,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既求了情,又用这种方式拉近个关系。 这配合打得,就两个字,漂亮。 庞安说话只是欠考虑,并不是真傻。 即便听不出王元的真正用意,但帮他解围还是能听出来的。 对王元与王威摆手说了句不怪,便立刻单膝跪在地上,对黄品道:“属下虽是情急,可毕口不择言冲撞了将军。 属下甘愿领军法,望将军千万莫要误会。” 蒙直在咸阳时与王家兄弟只是认识,谈不上交好。 但都是少年,处于对人最热络的年纪,一路上早与王家兄弟打成了一片。 出于仗义与性子更为跳脱,蒙直不等黄品开口,嘿嘿一乐道:“庞将军,不是当子侄的无礼。 您那话说得实在是太有歧义。 换了谁,谁都会当做不应了你的请求,就要生出龌龊。” 说到这,蒙直拍了拍王元的胳膊,对庞安继续道:“能拜先生为师,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他们两个肯定是不会回咸阳。 况且眼下大秦能立功勋之地,也就只剩岭南这一处。 您还不如琢磨着怎么能护住他们兄弟两。 或是干脆把当年受过武成侯之恩的军中长辈都给叫来认认脸。 若是有差事在身不方便过来,给他们两做做介绍也可。” 顿了顿,仿佛是知道庞安心中所想一样,蒙直再次嘿嘿一乐道:“家父乃是郎中令,做不出害人的勾当。 不必担心是在算计您。 要不他们兄弟俩也要寻了可靠人相助。 您先给说说,也省了这个麻烦不是。” 说完,蒙直对黄品吐了吐舌头,一个箭步窜到了门口,摆出黄品发飙抬腿就跑的架势。 不是正式场合,又是相熟识的人。 黄品并不太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礼仪,或是极为注重上下的等级。 甚至是对这三小只的表现还极为满意。 管是对是错,有自己的主见且注重情谊就够了。 不过有庞安在场,不好表现的太没威严,黄品故意剜了一眼蒙直,冷哼一声道:“这里有你开口说话的分? 况且郎中令平常就是这样教授你没大没小的?” 抬手指了指门外,黄品冷声继续道:“让你长长记性。 滚出去先巡营,寻了硝土后熬煮出硝石。 煮不够百斤,看我不扒了你一层皮下来。” 蒙直哪能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惩罚,笑嘻嘻的一拱手,道:“小子得令,不够百斤任凭先生惩罚。” 说罢,蒙直对王威招了招手,“你别杵着了。 我可是帮你家说话,总得有个跟我一起去的。” 第382章 岭南的猫腻 掸了掸王元列好的名册,黄品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王元,“真舍得给我?” 一直都没吭声,跟个小透明一样的李超见黄品开始调侃,目光同样落在王元身上,故意板着脸率先接口道:“真给他,你们两小子最后的保命倚仗可就没了,好好思量思量再做决定。” 黄品是先生,王元不敢造次。 但李超则不一样,以前在咸阳的时候虽然接触不多,但遇见了也是只是喊声兄长。 对李超的调侃,先是直接丢了个白眼过去,随后憋着嘴道:“先生是在调侃我,称得上怡情。 而兄长你说的那话你觉得算得上调侃吗。 明年我就到了上傅的年岁。 虽然比之先生最初归秦时差得本就知多少,可也别拿我当三岁的孩童糊弄啊。 亏你还能板着个脸。” 李超对王元的揶揄毫不在意,哈哈笑了两声,看向黄品道:“这小子比王昂有趣多了。 不过到底是王离的骨血,这骄傲劲是一模一样。 你归秦的时候就是上傅的年岁,这是要跟你比。” 顿了顿,李超收了笑意,对王元再次板起脸来道:“不就是没他得势。 他说就是怡情,我说就是在糊弄? 再者,我跟王昂是袍泽,与你先生更胜似亲兄弟,兄长是你叫的?” 王元皱巴了几下脸,撇撇嘴道:“反正以前怎么叫,现在就还怎么叫。 何况你连个长辈样子都没有,我就是真喊你,你有脸面应下吗?” 偷瞄了一眼黄品,王元故意挺了挺胸膛,朝着北边的方向努努嘴,对李超继续道:“你若是能劝住阿翁,我喊你又有何妨。” 李超眨巴眨巴眼睛,扭头看了看黄品,又转回来看了看王元,嘿嘿一乐道:“激将法用到我这来了,你小子确实有点意思。” “知道有意思,就别再逗弄那些没用的。” 横了一眼惹出麻烦的李超,黄品放下名册不再看热闹,脸色一正对王元道:“你这可不光是有点意思的意思。 你故意提这个话茬,恐怕不是怕你阿翁对你责罚。 可你该知道,王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说到这,目光极具压迫性的与王元相对视,黄品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怕我真是拿你兄弟两个要挟你阿翁?” 王元先是憨憨一笑,随后走到黄品的身后,抬手边揉捏黄品的肩膀,边轻轻一叹道:“怎么可能不怕阿翁发火,可我跟威儿是您给带来的。 阿翁的火气得由您去消。 至于王家轮不到我做主,您既是叔父又是先生。 尊您、敬您、听您,不都是应该的。” 抬手握拳改为轻轻敲打黄品的肩膀,王元眼中的目光陡然一亮,继续道:“其实有些话我不该说。 可总憋着或是与您总隔着一层,心里总是不舒坦。 加之与您接触以来,您那份照拂之情可是装不出来的。 单从这个,您就不可能拿我跟威儿去要挟阿翁。 更何况真与阿翁撕破脸,以您的权谋也根本用不上这样的手段。 多使几次算计相府那帮家伙的手段,阿翁就绝对受不住。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愚人才做的事。 我可不想当那个愚人。 而且我不但不想愚人,还想做个跟您一样的君子。” “哎,哎,说这话你不觉牙酸吗?” 撇着大嘴揶揄一句王元,李超不屑的轻哼一声继续道:“他那心思与常人不一样,你学不来他的那种算计。 你该做的是多看多琢磨,他与你阿翁的事你少掺和。” 王元不服气道:“我没掺和啊,我是先生的弟子,听先生的也没错啊。 更何况王家与先生本就没仇没怨,甚至是先生一直在给王家当助力。 就连当初先生在九原的时候,换了谁谁也不能抹了功勋。 阿翁只是人在北境,有些事情他,他,” “明白你什么意思,说不了就别再往下说。” 李超打断想要支支吾吾的王元,对黄品贱兮兮道:“人家孩子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看你怎么接。” 黄品又一次拍了拍名册,嘴角勾了勾道:“说到什么份上? 不管是大侄子也好,弟子也罢,听我的有什么错吗?” 把目光挪到王元的身上,黄品挥了挥手,道:“臭蒿这玩意儿咱们一时半会儿离不开。 方才庞安所讲,你也听得真切,现在去带着他采摘臭蒿。” 李超目送着蹦蹦哒哒的王元离开,眉头轻蹙的捏着肥厚的下巴对黄品道:“你这就应下了? 这小子也是个聪慧过人的,而且心性还没彻底定下来。 别到时候被人家父子给联手算计了。” 黄品将目光落到名册上,长长叹了口气道:“不是什么事情付出都有回报。 况且两孩子能跟着过来已经难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能贪得无厌。” 掏出岭南三郡的舆图,铺在案几上,黄品脸色有些发苦道:“方才你也听的清清楚楚。 这边的状况比我预想的要复杂的多。 想不用老将军当年提拔的那些人也不行。” 瞄了一眼舆图,李超同样叹了口气,道:“赵佗都没过适伐大山,不若你改改主意吧。 布山那里地势平坦,下些苦功夫也是个膏腴之地。” 对于李超的提议黄品没有应声,只是目光紧紧盯着舆图。 南越虽说是当年楚国的后花园,甚至被称作楚庭。 出于担心楚人联络越人复国,而对百越发动进攻,这个出发点没什么毛病。 可实际上动手以后,南越其实是反抗最低的。 毕竟与楚国的关系越紧密,对中原的事情也就了解的越多。 连楚国都扛不住大秦而覆灭,南越人自己估摸着也是同样难以抵挡。 既然南越人比较佛系,反抗最烈的西瓯死的死退的退,让出了桂林郡的地界。 大军的重心就该放在象郡上。 可实际上象郡的郡所临尘与个摆设差不多。 最热闹的地方居然是靠海的临海大营。 而在咸阳看岭南的上计时,对于海港可并没有太多的讲述。 只是寥寥几笔提过有蛮部过来交易,上供一些贡品。 黄品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任嚣选择窝在舒适区里不但是怕了,还极为贪财。 可要想掩盖住这些,岭南这边必须上下一心才行。 而想要一心,肯定要让大多数人得利才行。 他若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把重心挪到适伐山以西的红河三角洲,恐怕会生出大乱子。 琢磨到这,黄品抬起头看向李超道:“咱们俩恐怕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第383章 不见也得见 夏季的番禺城就好似一个大火炉。 置身城内,人被炙烤的汗流浃背,蔫吧下来的草木也无精打采的。 南海尉府虽然屋舍筑得极为高大,可同样还是闷热难耐。 躺在木榻上咬牙坚持翻看简书的任嚣,随着屋外日头越挂越高,头也愈发的晕眩起来。 “啪!” 实在受不住额头一跳一跳的那种剜痛,任嚣将简书用力合上。 用力喘息了几下,拽下缠绕在头上的湿巾,任嚣一头躺在木塌上,闭起眼睛对心腹短兵将领卫壮询问道:“行市那边交给你做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城外的行市已经都换了犀角与晶石等好带有的物件。” 连忙放下手里的简书应了一声后,卫壮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只是渡海去外檄之地的人手还未回来。 桂林与象郡那两处海市,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安排妥当。” 任嚣先睁开眼睛看了看卫壮,随后再次闭上眼睛道:“跟了我这么多年,遇事还是那么慌。 那个安国侯只是来接替我,并非是以御史的身份来查我。 加之这个安国侯既然近些年能被传的神乎其神,肯定是有些本事。 而越有本事越知道轻重缓急。 即便知道海市的事眼下也不会去理会,而是会加紧赶来这里。 不然你以为他带了那么多人来岭南是做什么的。” 卫壮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叹息一声道:“那位从零陵入桂林郡已经快半个月。 可现在人到底去了哪,却没个消息传过来。 我这心里总是没底。 另外,弄得这么急促,那两处怕是得不多少利。” 任嚣抬起一只手,无力的摇晃几下道:“连阳滋公主就都给带过来,可见人家是瞧不上咱们在岭南的行事。 不用想都知道是去布山那里。 在那晃悠一圈,少不得月余的功夫。” 顿了顿,抬手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对卫壮挥了挥,示意过来给他按头,任嚣紧拧着眉头继续道:“他最为要紧的事是如何能够尽早的政令畅通。 只要城外的海市收拾干净,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即便这个时候他悄然摸过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郡府我也乐得早点交给他。 还有,赵佗眼下就在临尘,他得了消息回来的时候也会顺便到那两处看看。 等这位安国侯想起来海市的时候,早就收拾的妥当。 而且那个时候咱们已经身处咸阳,这边已经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了。” 任嚣自打有了头疾,已经不太处理琐碎的事情。 大多只是下个令,由卫壮去执行。 番禺城离着贺水大营也好,布山大营也罢。 除去不算远的陆路,都能顺西水抵达番禺。 而两地离着番禺城都在五百里左右,半月间撑快船都能走上一个来回。 可自打得了零陵那边传来的消息,就再没了那位安国侯的任何动静。 要知道他们可是在岭南经营个小十年,居然会发生找不到人的状况。 这都不能说是让人费解,而是堪称诡异。 另外,若是按自家将军所说这个安国侯想要早点接手,那该直奔番禺才对。 卫壮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儿。 边过去给任嚣按揉额头边沉默了半晌,刚想开口说说心中的疑惑,厅堂大门之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大事不好,城南大营的陈开不知道抽了什么疯。 先是带着屯卒突然围了海市,现在又堵了城门。” 听到短兵的报信,不但卫壮一脸的愕然,原本闭着眼睛的任嚣不但猛得睁开眼睛还猛得坐了起来。 脸色阴沉的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任嚣咬牙起身走到木架旁,招手边让门外的一名短兵过来帮他着甲,边对报信短兵询问道:“陈开是打算入城,还是只堵住了城门。” “应该是没有入城的打算,不然城门不会关的那么顺利。” 顿了顿,短兵又补充道:“询问陈开为何要率军围城,他也没有回答。 只是……” 短兵的话还未说完,又有一名短兵急促的从外边奔到厅堂跟前,语气急促道:“将军,那个接替您的安国侯来了。 绶带与印信都已经验看过,城门不得不开,再有片刻估计就能到了郡府。” 听到这个传信,任嚣虽然脸色依旧阴沉,可却停止了着甲。 略微沉思了一下,将已经套上的裙甲卸掉,再次躺回到了木榻上。 任嚣再次示意卫壮过来给他按头后,对传信的短兵吩咐道:“若是安国侯来了,告诉他我现在病重,暂时见不了他。” 卫壮听了任嚣的安排回过了神,迟疑了一下满是担忧道:“虽然这个安国侯霸道了些,可若是拒之门外还是有所不妥吧。” 任嚣闭上眼睛,冷哼一声道:“没什么不妥。 岭南是我率军平定的,他在陛下那里再如何受到宠信,也不该拿国贼待我。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到底是谁着急好了。” 顿了顿,任嚣又一次重重喘息了几下,对着门外再次吩咐道:“安国侯还没从我这里接了岭南行事之权。 陈开胆敢擅自调兵出营,那就要承担军中的律法。 传令卫子黑去把陈开拿下入狱,胆敢不从当场斩杀。” 卫子黑是卫壮的亲弟弟,听了任嚣的传令,吓得先给门外的短兵使了个眼色,随后立刻劝慰道:“将军三思。 陈开是大营副将,他能率军出营说明大营的屯卒已经都听他号令。 若是过去拿人,怕是动手起来咱们要吃亏。 况且眼下还不知道那个安登侯到底是什么意思。” 任嚣睁开眼睛怒声道:“除了与我示威好让我快些滚回咸阳,还能是什么意思。 如此行事已经不是鲁莽,而是在羞辱我。 我若是………” 任嚣的话还未说完,方才下去的短兵又一次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将军,我等拦不住安国侯。 而且他还说他会些医术,一定要给将军诊治诊治。” 听了报信,任嚣额头上的青筋迸得更粗,一跳一跳的针刺感也更加疼痛。 咬牙挺过这波疼痛,任嚣刚想放声怒骂,院外就响起密集且沉重的脚步声。 几个呼吸过后,一群从头到脚都穿着铁甲的兵将突然涌入了院内。 任嚣吃惊的同时,心中也大骂报信的短兵。 这根本不是拦不住,压根就是气势弱了不敢拦。 第384章 要不要颜面,全都在你! “一群混账!” 我是来给老将军看看身子骨的,你们跟着过来做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将军是犯了什么律法。 赶紧滚出去,真毁了老将军清誉,你们哪个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黄品刚刚踏入院子,便跟个凶神恶煞一样将大多的短兵斥责出去。 快步走进厅堂先是行了个拱手礼,随后边让短兵帮着卸甲,边对任嚣不好意思是笑了笑,道:“知道老将军定然极为恼火。 赔礼的话说了也未必能让您消气。” 摘掉兜鏊抛给身旁的另一名短兵,黄品对蒙直挥了一下手,示意把准备好的东西弄过来。 随后再次对着脸色阴沉不定的任嚣腼腆的轻笑道:“虽说与老将军是第一次相见。 不过小子的事情,老将军多少也能听闻过。 该听闻过小子的厨艺被传的神乎其神。 待会儿亲手给老将军做餐吃食,既是赔礼也是敬重。” 岭南得到的消息只是滞后,并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 对于朝堂上谁最得势,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对于黄品擅长烹制之道,任嚣自然知晓。 但任嚣自觉声望虽赶不上蒙恬等人,可在大秦的族人里怎么也能跻身前十。 眼前这个年轻后辈看起来再如何英武不凡。 再如何有世人眼中的人样子。 再如何受始皇帝喜爱。 也不该如此羞辱他。 再者,被人狠狠抽了一个大巴掌,只听了句轻飘飘的赔礼就把事情了结。 不知道会被人耻笑成什么样不说,他也枉为武人。 因此,任嚣的脸色不但没有任何缓和,看向黄品的目光更加冰冷,也没有接下话茬。 黄品见状也不以为意。 只是对任嚣嘿嘿一笑,将甲胄全都卸掉后走到蒙直准备好的家伙事跟前。 仔细洗了洗手,便自顾自的开始和面。 任嚣看了黄品这种无赖样子,心中的怒气更盛。 他还没搬离郡府,弄得他跟登门的客人一样,简直是太过目中无人。 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任嚣终是忍不住,缓缓开口道:“安国侯如此行事,恐逆了军中律法。 且岭南得之不易,老夫是历经两次大战,才堪堪……” “老将军的功勋确实彪炳。” 听到任嚣要摆功,黄品立刻将其打断。 抬起头再次看向任嚣,边继续揉揣面团,黄品边轻笑着继续道:“三十三年老将军接手南军第二次功打百越。 小子也是三十三年开始从九原再次向外拓地。 先是西北新地,随后是西境河西之地。 从舆图上看着虽然没南境大,可却都是实打实的入手之地。” 往盆里添了些水,又揉揣了几下,黄品似笑非笑地对任嚣沉声道:“新地与河西之地,我只用了屯军、郡兵共计五万锐士。 所带辎重更只是小半九原所出。 老将军打百越,可是新旧两军共计三十万,大军所耗更是无算。” 说到这,黄品收了脸上的笑意,目光变得同样冰冷道:“与我比军功,你还差了些。” 看到任嚣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并且有要开口反驳的意思。 黄品搓了搓手上沾着的面,冷声抢先到:“调了城南大营的屯军,给你留些脸面是说成我急了些。 若是不给你留颜面,你恐怕要带着枷锁回咸阳。” 任嚣被气得差点晕过去,大口喘息了几下,才抬手指向黄品,声音发颤的怒斥道:“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血口喷人,又为何要如此羞辱。 今日你讲不出个缘由,老夫可不会了郡尉之劝。 更不管你在北境立了多大的军功,也不管你如何受陛下喜爱。 也定要治你擅动大军与傍言构陷之罪。” 黄品呵呵一笑,抬手环指了一圈任嚣身旁的人,不急不缓道:“老将军身旁若都是心腹,我可就与你细细掰扯掰扯了。 若是还有外人最好屏退下去,不然怕是老将军没法收场。” 任嚣指着黄品怒极反笑,“老夫为陛下,为大秦可谓肝脑涂地,有什么是不能当场言明。 你只管说便是,且最好说得多些。 不然待会儿治你罪的时候,你就再没张嘴的机会。” 黄品迈步向前离得任嚣近了些,从佩囊里掏出两份行文递了过去,沉声道:“上边的是朝堂举国借债的诏令。 岭南这里特殊,且离得太远,并不包括在内。 而这个国债之事,便是由我所提。 至于我为何要提这个法子,老将军心里应该最是清楚。” 看到任嚣皱起了眉头,黄品故意摆出不屑的神色道:“想不明白? 你既然听说过我,就该知道我除了烹制吃食与战阵上夺取军功,对取财之道也极为擅长! 而南海郡已经入秦十余年,大秦各郡半数所获却还是依旧填进了岭南。 这四年多你打下的另外两郡,难道没一点产出? 还是说拓地只是在舆图上? 此外,你上书告病回去,是不以为谁都看不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你觉得朝堂上的重臣都是愚傻之人吗? 想要彻侯的勋爵,你那军功够用吗? 还是说岭南离了你,就会再次乱将起来?” 嬴政同意发举国债的缘由固然与岭南是个无底洞有些关系,但并不是全部。 黄品之所以故意拿这个说事,就是要给任嚣营造一个咸阳对其极为不满的假象。 接下来的接连质问,也是为了不给任嚣思考的时间。 能让其乱了方寸最好,乱不成那就继续。 反正任嚣在岭南干的狗屁倒灶的事不少。 一样一样的胡乱掰扯,总有一样能让任嚣彻底崩掉。 不过看任嚣的脸色从猪肝色变为惨白,拿着行文的手也抖得厉害。 显然是有些高估了任嚣的心理素质。 考虑到从庞安与郑禄那得来的消息来看,任嚣其实只是有些贪图名利。 毕竟任嚣已经到了花甲之年,家中的嫡子又没一个在岭南。 真正有野心的还是正值而立之年的赵佗。 自觉关隘,以避战乱,乃至任嚣叮嘱什么秦为无道的说法,或许都是赵佗给硬安上去的。 不然说不通任嚣的家小都不在岭南,并且还是马上就要死了,会去劝赵佗自立为王。 真要有这个心思,一起商议的时候任嚣为何不自己当王。 不过不管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眼下任嚣肯定有做岭南无冕之王的想法。 但多少还要点脸,还知道自己的职责。 黄品再次对任嚣耸了耸肩,轻声道:“你慢慢看,我去做吃食。 有什么话吃完了再说。 至于要不要颜面,全都在你。” 第385章 吓唬任嚣 手擀面本就极为劲道。 用硝石吸热后的水过上两遍,再淋上辣油与麻酱,这口感在炎炎烈日里简直绝了。 但相较于狂吃的黄品,任嚣却味同嚼蜡。 不过清凉的面条下肚确实解热,连额头上时不时跳动的刺痛都减轻了不少。 这让任嚣内里虽然忧心如焚,身体却因难得的清凉而浑身上下透着舒爽。 而在接下来的抉择上,任嚣也如心里与身体间的矛盾一样,是张嘴说些什么,还是闭口不言,迟迟拿不定主意。 黄品吃的香甜并非是在作势,而是他真饿了。 在贺水大营恰巧遇到要咸阳守孝的郑禄,了解到更多岭南的猫腻。 黄品立刻决定李超带着王元两兄弟如之前所想的那样立刻赶往临尘。 赵佗其实在王翦的帐下时间并不长。 可到了岭南以后总以王翦麾下头号战将自居,并且以这个身份去拉拢其他王翦提拔起来的将领。 既然打着这个旗号,那赵佗就别怪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 王家两个嫡孙亲自过去接送,除了痛快从临尘回到咸阳没别的选择。 对于郑禄,黄品劝说一番后直接让其接手桂林郡所有事务。 并且立刻带着庞安点兵赶往临海与望海的海市,把海上贸易的事给彻底查个底掉。 黄品自己也不能再如之前想的那样赶往布山,必须要先去一趟番禺。 不然任由任嚣从容布置,仅有的一年多的时间,他除了搞人事斗争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另外,南海郡的实际情况与他所想的还是有些出入。 就连朝堂也是被任嚣与赵佗给忽悠了。 南海郡的辖地曾经是南越国。 南越国又是楚国的拥趸,关系极为紧密。 而关系紧密,南越国在各个方向上就必然要效仿楚国。 虽然政治框架上还粗糙了些,也还保留些越人的制度。 可哪怕只学了一半,也有了些中原的模样。 因此,南海郡不但不是其他越人那种极为落后之地,相反还算得上繁华,性格上极为温顺。 加之投降的早,南海郡的南越人损失的并不算多,正是开发红河三角洲的最佳人选。 从贺水上船南下,黄品只在过了山岭后的四会大营下船待了一日。 与大营里的所有将领逐一进行一对一的交谈与许诺后。 便又立刻带着与番禺大营将领交好的几个四会大营将领再次坐船赶往番禺。 一路大多都待在船上,没条件也没心情做些顺口的,每日只是对付着吃上几口。 直到连威胁带拉拢的成功说服番禺大营的将领。 黄品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才感觉到饥肠辘辘。 啼哩吐噜的吃了三大碗凉面,黄品才放下了碗筷。 抬眼看向任嚣那边,见连半碗都没吃完,也没有吭声的意思。 黄品抹了抹嘴巴,呵呵冷笑一声,挥手让蒙直把天子剑给拿了过来。 “我吃了这么久,你还没琢磨明白到底该如何,看来还是心存侥幸。” 命人收了碗筷将案几擦拭干净,黄品将天子剑轻轻放了上去,对任嚣沉声道:“陛下将此剑赐予我,你就该知晓我方才说的是不是在诓你。” 抬手从来之前给任嚣的第二份行文从案几上拿起递过去,黄品冷声道:“是不是搞不明白你我之前从未谋面,我却为何要行事如此霸道。 你仔细看看这个就会明白。” 任嚣有些木然的接过行文翻看了几下,神色变得愕然。 沉吟了一下,终于语气透着疑惑与颓然的开口道:“这是岭南将领的名册,不过你录的并不全。 而且你也完全没必要给我看这个。 岭南已经没有大的战事,不存在哗变的可能。 我不怕这个,也问心无愧。 拿这个来吓我,没有一点用处。 我到底是有功还是有罪,廷尉府会做出裁断,并不是你说了算。” 黄品将手按在了天子剑上,神情带着嘲讽道:“你以为名册上的将领是对军职不满? 还是以为你与赵佗干的那些烂事旁人都是傻子一点都不知晓。 陛下曾经说过一句话,天下之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你与赵佗太贪了,那些越王给你们的进献不提。 三处海市在岭南都是明面之地,你觉得都进了你们这一小撮人的手里,旁人会甘心?” 顿了顿,在天子剑上轻轻拍了拍,黄品声音变得冰冷道:“哪怕半数入了郡府里的账册,剩余半数捞在手里都没人会说什么。 毕竟入了郡府的半数也是要给往下分的。 还有,不管是给太尉府还是给治栗内史府的上计,这三处海市你们相当于没提。 你是觉得天下就你跟赵佗是聪慧的,还是觉得这就该是你们拿的。” 盯着任嚣瘦长的脸颊看了半晌,黄品抄起天子剑握在手里晃了晃,一句一顿道:“你有没有罪,不用廷尉去审,我就能定。 你是死,还是活,我也同样能定!” 听了黄品这番话,任嚣脸上先是再次涨成猪肝色,随后渐渐消退又变成惨白。 目光紧紧盯着黄品手里的天子剑看了半晌,任嚣长长吐了一口浊气,猛得举起碗拼命往嘴里扒拉着没吃完的面条。 见了任嚣这个举动,黄品眼角抽动了几下。 有些玩大了。 这个货明显是当做最后一顿饭了。 脑中飞快琢磨了一下,黄品将天子剑重重的再次拍在案几上,“以为是个多了不得的人物。 结果却是个肚子里尽是草料的愚人。 难怪连坏事都干不明白。” 任嚣看了一眼黄品没接话茬,而是继续吃着面条。 直到吃的干干净净,放下碗打了个饱嗝,才缓缓开口道:“将死之人,还怕你的嘲讽?” 抬手擦了擦嘴巴,任嚣先是轻笑一声,随后扬起头道:“如你所说,我是贪了些。 可凭我的功勋,还罪不至死。 你杀了我,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黄品嘴角勾了勾,嘲讽道:“打算破罐子破摔,且连带着我也受些牵连? 可你觉得我若是个遇事看得不通透之人,能在这个年岁来主政岭南吗?” 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将目光与任嚣相对视,黄品低声道:“南越人的那些王可没少说你是岭南王。 你对此虽然没应下,却也没否认。 你觉得这是你一个人死掉就能解决的事?” 听了这话,任嚣的神色又一次大变,并且目光中满是惊恐。 第386章 任嚣低头 “啧啧,好歹也是岭南大军的主帅,这样就怕了?” 黄品要的是快速与安稳的接手岭南,并不是要把任嚣真的给弄死。 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黄品立刻缓和下脸色,先用嘲讽的语气把话茬往回拉了一句。 挥手让人端上茶水,黄品对任嚣笑了笑,继续道:“我是墨家钜子,郑国是墨家隐门学首。 郑禄理所当然的也是我墨家子弟。 他虽然顶着监御史的名头,做得却都是些营建的活计。 可也正因如此,对你们那点破事知道的清清楚楚。” 说到这,黄品端起茶壶给任嚣满上一碗推过去,一挑剑眉道:“我已经安排他与庞安带着贺水大营的屯军赶往临海与望海。 此次与我来岭南的还有的几个弟子。 其中王元与王威是王翦老将军的嫡孙,已经赶往临尘去见赵佗。” 看到任嚣惨白的脸上露出些疑惑的神色,黄品哈哈一笑道:“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大费周章很奇怪,也很没有必要?” 虽然家人会受到牵连让任嚣的面色很不好,心中有些惊惧。 可毕竟是武人出身,且能成为岭南主帅,并非是寻常之辈。 加之见惯了生死之下,把心一横算不上彻底乱了方寸。 当听了黄品接二连三出乎预料的安排,以及最后的发问。 任嚣一时摸不清黄品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却可以肯定这个目的绝对不会是让遭了难。 将手握在滚热的茶碗上,任嚣仿佛是握住了一个普通把件一样,迎向黄品的目光沉声道:“天子剑在你手里,我无罪也是有罪。 想怎么安排随你的意,少要在这里用言语羞辱我。” 黄品眉头蹙了蹙。 方才小看任嚣了,这货绝对是个老狐狸。 听出没有真要他命的意思,直接就来个反客为主,拿捏起来。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 证明任嚣不想死,并且脑瓜子也很好用。 将眉头舒展开,上下再次打量了几眼任嚣,黄品嘿嘿一乐道:“倒是小瞧你的心思了。” 收了笑意抬手再次按在天子剑上,黄品沉声道:“不过你只赌对了一半。 如果我得不到想要的好处,恐怕你连咸阳都回不去。” 黄品的恐吓让任嚣更加笃定了之前的猜测。 不但将身子挺得直了些,脸上的神色也带了些嘲讽,一字一顿道:“想杀我,只管动手。” 黄品一侧的嘴角向上勾了勾,极为不屑道:“你以为我真不敢动你? 方才说的那些就在告诉你,想让你死你便活不了。 而不是你有什么我离不开的倚仗,不能杀你。” 见任嚣要张嘴,黄品猛得将天子剑抽出,目光冰冷道:“我这人一喜功勋,二好财货。 且性子比较急。 岭南被你治理的温温吞吞,我极不喜欢。 把海市上都有谁参与行商,与我讲清楚。 另外帮你行事的心腹麾下全都交给我。 南海郡的那些越人王的关系,也给我捋顺出来。 而这个关系,你该知道我想让你捋顺的是什么。” 说到这,黄品将天子剑架在任嚣的脖子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的寒意道:“掂量清楚我要的好处是不是只有你能给,再开口说话。 不然你会是第一个让这柄天子剑染血的人。” 黄品虽然气势骇人,狠话说得也很决绝。 可任嚣如果继续嘴硬和铁了心的要反向拿捏。 黄品所做的安排就全成了无用功,并不能真能把任嚣怎么样。 至多就是安排人给抓紧送回咸阳。 不过这是场心理博弈。 任嚣既然心思转得快,那就故意先将要求提的低些。 不信任嚣还会跟个滚刀肉一样。 当看到任嚣虽然神色没什么变化,但挺直的脊背却稍稍松了些。 甚至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似先前那样紧张。 黄品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考虑到任嚣这老狐狸有几把刷子,黄品不敢将气势给泄掉。 依旧目光冰冷的盯着任嚣,并且还将天子剑往脖颈上靠了靠。 “就为了这个,你便如此待我?” 把柄被握着,任嚣不敢也没必要继续赌下去。 与黄品的目光对视了半晌后,任嚣抬手捏在天子剑的剑脊,故意做出气急败坏的样子怒斥一句。 将天子剑挪开自己的脖颈,任嚣神色一变,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继续道:“我虽爱财,却不敢忘国事,更不敢负了陛下所托。 你所说的这些,那算是要求? 即便你不提,离开岭南前我同样要有所交代。” 顿了顿,任嚣松开捏在天子剑的手,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缓声道:“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 且虽然同样都是武人,可老夫已经到了花甲之年,禁不住你这后辈如此待我。” 将天子剑插回剑鞘,黄品收了气势斜了一眼任嚣,“都是武人,说话不用这样藏着掖着。 不就是要个保证或是好处。” 挥手让蒙直拿过笔墨纸砚,并且交代写了两份同样的契书。 黄品不但画了押,还起身从任嚣身上拿过海南郡尉的官印盖了上去。 “别人待我一分诚意,我便会还回去十分。” 将契书拿起一份递给任嚣,黄品沉声道:“若是我的要求你没半点糊弄,上边的好处不会少了你半分。” 任嚣在黄品叮嘱蒙直如何书写的时候,就陷入了疑惑与愤懑当中。 列出的不但是保证,岭南今后所获也同样会有他一成。 这个一成看着数目不大,可岭南海市所获的得利有多大,没人比任嚣更清楚。 他回了咸阳还能得了一成,已经不是重礼那么简单。 毕竟签了这契书,两人就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既然如此,眼前这年轻人弄这么一出干什么。 难道就为了吓唬他? 或是同为武人,就为了压他一头? “你行事一直都这么癫狂?” 任嚣越想越气,忍不住斥责了一句。 接过契书放下,任嚣盯着黄品,皱起脸颊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样让利或许是在结仇。” 黄品不屑的撇撇嘴,“我说过了,我是个急性子。 既然应了陛下所令来了岭南,那就得快些见到成效。 另外,给你的利,不是敬重你,更不是想要与你交好。 而是为了快些得更大的利。” 说到这,黄品抬手在契书上拍了拍,再次阴沉着脸色道:“该让我看到你的诚意了。” 任嚣先是继续盯着黄品看了几眼,随后深呼吸了一下,指了指不远处一直紧绷着身体的卫壮道:“海市的事都是他在经手,账册与行商只管问他。” 顿了顿,任嚣语气变得颓然道:“南海郡的麾下,皆是我信赖之人。 至于那些越人所谓的王,最是听话的大多都在这番禺城里。 晚些时候我会把人叫来,一一与你介绍。” 第387章 你就不怕遭雷劈? 望了望散去的一众越人首领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依旧大马金刀的坐在案几之后的黄品。 任嚣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有咸阳那边给撑腰,黄品对他咄咄逼人,以及使那些手段,并岭南而言并无大碍。 但岭南的越人如今却刚刚安定一些。 尤其是能留在番禺城内的这些越人首领。 那是真心归附大秦才会做这样的选择。 而黄品口口声声说着性子,想要快些将岭南治理成内郡的模样。 不说极力安抚与拉拢,也不能上来就阴沉着脸对人家的行礼只是应个声便一言不发。 难道只是因为这些越人首领之前与自己关系甚密? 可通过黄品对他接二连三使得手段来看,霸道只是表面上的。 谋而后动才是根本,或者说是能够霸道的底气。 将眉头皱得极深,忍着额头上又开始跳动的刺痛,任嚣仔细回想与捋顺了一下与黄品相见后的种种。 眉头几经舒展后,任嚣目光复杂地看向黄品,打破沉默喟然长叹道:“你能过来接手岭南,陛下确实是没看错人。 不但谋略过人,于借势上也无人能够企及。” 将目光落在黄品翻看的简书上,任嚣自嘲的笑了笑,轻声继续道:“其实陛下只是对我略有不满,而不是动了杀心对不对。” 黄品没想到任嚣这么快就品出味来。 将目光从竹简上挪开与任嚣相对视,黄品嘿嘿一乐道:“我要是你都不会问这个,省着给自己添堵。” 听了黄品比承认下来还要伤人的答案,任嚣身体的血液瞬间全都涌向头部。 脸色不但涨得通红,额头上的刺痛也愈发剧烈。 “气性这么大呢。” 任嚣的身形偏瘦,根本不似个武人。 但在咸阳听旁人讲述时,任嚣可不是这样的身形。 眼下脸色又涨得这么红,黄品真怕任嚣的脑血管爆了。 赶忙起身拉着任嚣缓缓坐下,黄品有些郁闷的继续道:“好歹是统领几十万大军的,又不是要命的事,怎么这么不识逗。” “现在几十万大军是由你统领了!” 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任嚣拍掉黄品扶着他的手,恨声继续道:“你这心思也太狠毒了。 虽然以往没有交集,可都是大秦的武人。 就为了尽快掌权,你把我当敌人来看待?” 指了指案几上上的简书,任嚣呼哧呼哧大口喘息了几下,咬牙切齿道:“若是说为了这些账册,你使些手段也能忍下。 可都交给你了,你还这样作贱老夫,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坐会案几将竹简收好,黄品对任嚣先啧啧了两声,随后不急不缓道:“别把你自己想的那么无辜。 虽说不管南军还是北军,肯定都有多得的时候。 但你那不是多的一点半点。 方才在那些人面前压你一头,也并不是在作践你。 而是你在为先前的温吞做出弥补。” 抬手指了指厅堂的大门,黄品神色一正,沉声继续道:“南越看似是第二次南征才打下的。 可实际上第一次的时候,南越就已经有所摇摆。 根本不似那两郡一样不肯真心归附。 而你是打着平寇的名义给朝堂上计要留在岭南。 窝在南海郡,你平的是什么蔻?打得又是什么贼? 就单冲这个,当着他们面踩着你造势,你有什么可不满的。 况且南越王死掉以后,南海郡这些越人分了大大小小近百个所谓的王。 留在这里的才二十不到,你觉得你治理的还不错?” 把柄被抓,任嚣可以认。 但指责他对百越的战事与治理有误,任嚣却不服气。 竭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忍着头疼走到挂在木架上的岭南舆图跟前,任嚣抬手指在上面道:“北境平掉胡人,西境将月氏纳入,半数之功确实可以落在你的身上。 毕竟马镫马鞍之物,都是你鼓捣出来的,骑士之威已经隐隐大过轻车。 最适合与胡人交战。 但百越之地尽是山岭,能与北、西两境相比? 你从零陵过来的那条路,是取百越之地最宽的一条! 从龙川入南越的另外两条路,全是羊肠小道。 屠睢第一次领兵确实打进来,可能站住脚吗? 桂林郡那边又陷入僵持,又敢在这里站脚吗? 即便现在有了灵渠,以岭南之大也不敢掉以轻心。 而且再填进来五十万人依旧不够用。 我不挑着有熟地的南海郡落脚,你告诉我在哪落脚。” 该达到的目的已经都达到,并且还算的上极为顺利。 见任嚣极为不服气,黄品心情不错之下也来了兴致。 起身走到舆图前,黄品指着闽中郡道:“先前若是能再仔细些,再少些轻敌,第一次南征就不会败得那样厉害。 闵越、缚娄两国的越人若是能高看些,完全能编进仆从军。” 想了想,黄品将手挪到了南海郡的位置,摇摇头道:“屠睢怎么说也是为国战死。 死者为大,不提第一次南征的事。 就说说脚下的番禺城,还有海边的海市。 南越人若是跟西瓯人一样,你能把城那么轻易地给筑起来? 这里的海市还能经营的风生水起?” 将手滑动到象郡的位置,黄品神色一正,沉声继续道:“海市上的海船你不是没见着。 就知道死守着这里等着灵渠送过来辎重? 你接手岭南已经四年多,前二年就将仗打得差不多。 剩余的这两年功夫,你就不知道去象郡仔细看看? 就知道那里除了更热,旁的什么都不琢磨? 有适伐山隔着,就不知道乘船沿着海岸到那边去? 山那边的可耕种之地,是南海郡的几倍。 而且那里是三熟之地,甚至不需要仔细垦草,只是略微打理打理,就能收获颇丰。 你但凡早些安排人过去,这个时候都未必全靠着内郡顺水运送米粮过来。” 见任嚣还想张嘴辩解,黄品冷哼一声,抢先继续道:“能派人从临海海市跨海登上外檄之地,你能有什么好说的。” 将手挪到舆图之外,黄品又指了指案几上的一个玻璃杯,语气带着嘲讽道:“不是故意要贬损你,你那心思除了装着财帛货品,剩下的全是草料。 而且连弄财货你也同样没干明白。 不提我弄出来的水玉会不会对晶石有所牵连。 什么都是物以稀为贵,即便晶石再小再方便携带。 可这玩意儿多了弄得满大街都是,你觉得还能值钱吗? 有弄晶石的工夫,都不如跟着跨海过来的那些蛮人去弄些香料回来。” 看到任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黄品眨巴眨巴眼睛,呵呵一笑道:“话虽然糙了些,可道理却是这个道理。 而且能说这些也是没把你当外人。” 顿了顿,黄品对任嚣挑了挑剑眉,语重心长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岭南一成之利看似很多,可除了晶石就犀角还值些钱。 其实我最擅长捉钱儿,若是暂且不领那一成之利,三年后的一成会是眼下的数倍或数十倍。” 任嚣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目光透着难以置信的盯着黄品咬牙切齿道:“你的心是真黑透了。 得了想要的,回手就翻脸不认人。” 抬手揉捏了几下刺痛的额头,任嚣摆了摆手恨声道:“罢了,我年岁大了,又自己先犯了贪念。 我只求回了咸阳能安稳下来便可,旁的都随你的意。” 黄品撇撇嘴,“你想要安稳还用的着求?你不要脸面的在岭南大贪,可陛下还要脸面呢。 对你再有不满,也会装着不知道你那些烂事。” 看到任嚣猛得起身大有扑过来拼命的架势,黄品赶忙摆手道:“说你一肚子草料你还不信。 你觉得我上来就以势压你,光是为了尽快掌权? 还不是为了让陛下与你都找回些颜面。” 说到这,黄品主动凑到任嚣的耳旁,将接下来的打算,十句当中九真一假的讲述一遍,嘿嘿一乐道:“这下没那么大气性了吧。 要不是念着你还有苦劳,我可不会给你舍了那么大的利。” 任嚣向后退了两步,目光再次紧紧盯着黄品看了半晌,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一般恨声道:“不给利也就罢了,你还打我子嗣的主意。 你腔子里没半点红色,全都是染了墨的黑色。 你对我使这样的手段,就不怕挨雷劈?” 第388章 我以为我就够混的了 想要的已经到手,且该给的补偿已经给了补偿。 任嚣领不领情,如何去想,黄品并不在意。 可任嚣那张苦瓜脸与幽怨的目光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起身后反客为主,毫不客气的宣布直接入驻郡府,让任嚣以及去前院歇着去。 望着一步三回头且眼中的幽怨都要溢出的任嚣终是一点一点出了主院。 认蒙直性子再如何跳脱,也感觉身上凉嗖嗖的。 之前只是听阿翁讲,或是听传闻都说这位小先生的胆子大。 可在蒙直看来,黄品是有厉害不假,但还是有些夸大其词的。 岭南已经安定下来,没什么大功勋可得。 而且岭南三郡听着大,可口众加一起还赶不上寻常半个郡。 治理之功,也并不好获取。 能被安排到岭南,恐怕就是因为与相府的争斗只是明面上是得了上风。 始皇帝出于保护,不得不这样做。 不然该去的就是河西。 毕竟在那边即便只是个副将,也比担任岭南郡尉获取的功勋容易且大。 而蒙直的这个看法,到了零陵的时候也没有改变。 甚至因为黄品路上很多琐碎之事亲力亲为,跟个寻常刚刚上傅的邻家黔首一样,在态度上愈发的没大没小。 直到走了兵道抵达贺水大营,黄品猛然间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就连以往最被瞧不起的李超,都让人刮目相看。 蒙直这才发现先前对黄品的看法有多离谱,也明白阿翁为何一定要让他跟着黄品来岭南。 接任者,就怕的就是号令不动麾下。 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安插心腹与亲信,以便尽快掌控权柄。 拉拢前任麾下,那是在立过威之后才做的事。 但黄品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结果又偏偏出奇的好。 本以为这就够害人了,没想到这根本不算什么。 今日自打调了大营的屯军围住番禺城开始经历的,这才叫骇人。 任嚣好歹也挂着上将军的名号。 并且岭南也是人家领兵给真正平定下来的。 黄品不但敢将其当做贼人一样对待,极尽羞辱。 任嚣居然从头到尾都被牵着鼻子走。 没有半点应对之策不说,更是没有半分骨气连一日都没坚持下来就任凭黄品揉捏。 该交的不该交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和盘托出。 哪里有半分名震岭南的名将样子。 这让蒙直不由得仔细琢磨任嚣为何会这样不堪。 捋顺一遍黄品在贺水大营的安排,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见到任嚣后的种种。 蒙直品出些滋味来。 并不是任嚣太不堪。 很多事情能那么快就琢磨过味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是黄品行事不但一环扣一环,还极能诓人。 小的能说成大的,轻的能说成重的,弱的能说成强的。 最重要的是,谁的名头他都敢借不说,连意思都敢曲解。 换了谁,谁都扛不住。 不过对黄品的手段叹服归叹服,但出于家族传承的缘故,蒙直并非全都赞同。 重新坐下翻看账册与籍册的黄品见蒙直两眼直勾勾的望着门外,用竹简在案几上拍了拍,“我不去送,那是因为没工夫。 你现在是郡府里的幕僚,且又是一个晚辈,你不去送送就是失了礼数。” 蒙直被黄品给叫回了神。 再次瞥了一眼任嚣离开的方向,缩头缩脑的坐在黄品的对面,蒙直摸了摸鼻头道:“您给人家算计的不成样子,我去相送人家也不会领情。” 放下手轻叹一声,略微迟疑了一下,蒙直小心翼翼的继续道:“先前我以为我就够混的了。 可与先生相比才知道,发现我那就是孩童的行事。 不过您那手段有些太吓人,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三个小子里,蒙直性子最跳脱,甚至有点混不吝。 而蒙直说的这番话显然是被吓着了,这是让黄品没想到的。 “觉得我连蒙带唬的行事手段不太光彩?” 将竹简放下,直视蒙直的目光,黄品微微一笑,“到底是蒙家人,明面上再如何,骨子里还是个最讲规矩的性子。 这个心结不给你解开,怕是你一直会胡乱琢磨。” 从案几旁拿起一摞带来的纸张放上去。 并且将案几向前推了推,示意蒙直抄录竹简上的内容,黄品轻笑道:“你就没琢磨过你阿翁为何安排你跟着我吗。” 蒙直边铺开纸张边不太确定的应道:“难道不是要带着我历练与获些功勋吗。” 黄品缓缓点点头,道:“你说的没有错,不过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还有两个缘由你没琢磨出来。 其中一个是日后你才能想得通的,此时我不与你细说。 先说说另一个眼下能说的。” 看到蒙直的动作缓下来,黄品将砚台又往前推了推示意不要停下来,缓声继续道:“很多人都觉得我对相府那些人使得手段过于阴狠。 可他们却忽略了事端是由挑起来的,更忘了对我府上泼粪之事。 而提起这个,并非是要为我自己鸣不平。 是为了告诉你,士卿人家为了朝堂上的分歧与相争,已经开始变得下作。 并且会逐渐向武人与他国征伐时无所不用其极的方向发展。 蒙家太过刚直,若是还如先前一样,早晚会吃亏。 让你跟着我,其实就是想让你学学我的剑走偏锋。” 见蒙直虽然没吭声,但眉头却拧成一团,黄品呵呵一笑,“其实我觉得你也学不来。 但没少受你阿翁和你大伯的情,就算学不来也得收你这个学生。” 收了脸上的笑意,黄品正色道:“在贺水大营时,我所有的安排你都在一旁听着。 今日与任嚣的交锋,你更是从头到尾看得清楚。 你今后能否学以致用,甚至是赞同与否,在我看来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手段你可以不用,但不能不知道。 而且评判一个人的行事,不该只按你认为的样子来。 要看看行事后最终是谁在受益。” 见蒙直抬起头,脸上尽是疑惑的看过来,黄品撇撇嘴道:“真以为我跟任嚣一样贪心? 想把海市所获都装进自己兜囊?” 将卫壮交出来的账册扔给蒙直,黄品沉声道:“明日你把越人首领挨个再次请过来。 任嚣在城外海市所得之利,是要分给这些人的。” 摆手打断想要开口的蒙直,黄品起身沉抻了个腰,“你的疑惑明日就有答案。 另外把你的族人也叫过来,不管账册还是籍册,该腾在纸上的都腾上来。 另外,南海郡我待不了几日,让他们抄写的时候走走心。 不然我可不敢放手让他们治理这里。” 第389章 开始给越人画饼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阵势,同样的人。 唯一不同的就是昨日的黄品如同一块散发着寒意的利刃。 今日的黄品则如一股炙热却不烫人的火焰。 脸上一直带着笑意的与越人首领从天南到海北的侃侃而谈。 热情的让人有些受宠若惊,也让人有些疑惑。 尤其是当一车车装着中原过来的丝缯与布帛的车驾源源不断的停靠进院子里。 一众越人首领变得愈加疑惑。 难道这个新来的郡尉是为了炫耀? 可听闻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安国侯最不缺的就是财帛。 没必要、没理由,更不值得与他们炫耀。 难道是要分给他们的? 可这个念头在一众越人首领脑海里只是一闪而逝。 都是他们往上交财货,怎么可能会反过来给他们。 而且那些车驾一看就是往来郡府与海市之间拉货的。 车上的丝缯估摸着该是用来易货的,更没可能与他们有关系。 想丝缯想疯了才会这有这样的念头。 不过有自知之明,却并不影响这些越人首领对丝缯的渴望。 脸上的神色或多或少都带上了些艳羡。 而这个变化瞬间就被黄品给捕捉到。 这让黄品的嘴角下意识的略微勾了勾,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生出些欣喜。 有句话欲望才是前进的动力。 而且上位者不怕下边的人有野心有欲望,怕的是无欲无求。 这些越人对丝绸越是渴望,才会越是甘心听从安排。 如果再加上故意营造出态度上的反差,接下来的布局成功的几率极大。 目光再次环视了一圈越人首领,黄品走出堂屋来到距离厅门最近的车驾跟前。 先是拿起一卷蓝色丝缯在手里掂了掂,随后对不知道是跟着出来,还是继续留在厅堂里而有些坐立不安的一众首领招了招手。 “这里的夏日炎热难耐,身上还是得穿着丝缯裁制的衣物最为舒适。” 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黄品做出为难的样子继续道:“如今你们已经是大秦的子民。 相互间是鱼水之情的关系。 总不能单是让你们缴纳赋税与上傅,而没一点反哺。 特意将用于海市易物的这些丝缯调拨回来打算赏赐给你们。 可看你们的样子,才想起你们已经习惯了湿热。 这些丝缯对你们来说,好似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件。” 出于惯性的缘故,一众首领即便看到黄品招手让他们出去,也没往真会给他们赏赐丝缯上去想,反而都是一头雾水。 当真真切切听到这些丝缯是要赏赐给他们。 反而因反差巨大,一时间都愣在了当场,有些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看到这些首领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并且跟丢了魂一样愣在原地,黄品故意咋咋嘴道:“看来即便是拿出售卖你们也没太大的兴趣。 我确实是决定的有些草率了。 我再琢磨琢磨换些旁的赏赐给你们吧。” “不要换!将军千万不要换!” “我等是一时欣喜望了应声,将军就赏赐丝缯就好。” “丝缯是最贵重之物,一时不敢相信将来所赐才没应声,将军万万莫要换了其他之物。” “谢过将军厚赐,不必也不不敢让将军再换其他物品。” ……… 见这些越人首领终于回过神,并且一脸的兴奋纷纷嚷嚷起来,黄品抿着嘴笑了笑。 待这些越人首领稍微平复了一些,黄品抬起手臂向下压了压,“是在与你们说笑呢。 我哪里会不知道丝缯是贵重之物,又哪里会不知道海市上最抢手的就是丝缯。” 看到一众越人首领的脸色再次变得疑惑,甚至透出一丝凝重,黄品脸色一正道:“你们与我相处尚短,对我性子还不太了解。 我做事向来不亏下边的人。 而且行事始终坚持想要让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饱。 昨日我的不满并非是针对你们。 而是不满郡府对你们太过严苛。” 说到这,黄品缓缓闭上眼睛,张开手臂稍稍沉默了一阵道:“不知道你们感受没感受到,但我却感受到这里遍地都是财帛。” 刚刚感觉好似这些丝缯不是白拿的,可转眼间画风就转变成了黄品像是失魂的样子。 这样一众越人首领全都有些发懵,不知道到底该接哪个话茬,也不知道话茬该去怎么接。 “秦话你们不但能听懂,更是会说。” 放下手臂睁开眼睛看向一众越人首领,黄品微微一笑,“没人接茬,恐怕都觉得我在发癫。” 将手伸向大车,接连将丝缯抛出给一众越人首领,黄品再次拿起一匹丝缯再手里掂了掂,收了笑意道:“如今大秦丝缯当蜀地所产为首。 而为首的缘由,皆因属地潮热,最适合蚕蛹所长。” 将丝缯扔回大车,黄品又一次抬起手臂,沉声继续道:“南海郡同样潮热,且不缺河网。 蜀地能养桑蚕,难道南海郡便不能?” 用力将手臂放下,黄品语气变得极具蛊惑道:“南海郡之地不但能养桑蚕,还有一处蜀地比不上的。 那就是拥有海路。 或许你们并未出过海,但从海上来的人你们肯定没少接触。 不说将来自家养了桑蚕能当钱用,光是与海外之人易物,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对着一众越人首领抬起四根手指,黄品恶狠狠的继续道:“岭南三郡,属南海郡归秦最早。 若是从四年前便开始养桑蚕,别说是番禺城的库仓满满当当。 你们各家哪个不是巨贾大富! 可过了整整四年,却一根蚕丝都没产出。 你们觉得我该高兴吗? 对郡府与你们,难道我不该有不满吗? 还有方才说说的南海郡遍地都是财帛,难道有错吗?” 黄品这番说辞,让一众越人首领先是一阵愕然,觉得是天方夜谭。 但仔细想想黄品说的又确实是那么回事。 同样都是潮热,蜀地能养桑蚕,难道他们这里就不能? 更何况海路都是现成的。 只要能产了蚕丝织成布帛,跨海或是从更远的西南沿海过来的那帮家伙会抢着要。 天知道这四年他们错过了多少钱。 傻,真傻。 而且不光是他们傻,任嚣与那个赵佗一样傻。 若是早点安排人教他们养桑蚕,何必弄得他们苦兮兮的。 任嚣与赵佗又何必提心吊胆的海市上做手脚。 连贪财都比不上人家,难怪大秦的皇帝会换了人过来。 一时间一众越人首领越想越是兴奋,看向黄品的目光也越来越灼热。 第390章 继续画饼 人的嘴会说谎,但目光却从来不会。 而一众越人首领眼中迸射出的一道道烫人目光,写满了期盼与跃跃欲试。 长期跑业务的缘故,但凡能立刻签合同的,黄品就不会拖延一秒。 因为拖延就意味着或许会有变数。 有变数也就意味着收益或许会受到影响。 抛出去的鱼饵已经被这些越人含在嘴里,就差紧紧咬住后提便可提杆这一步。 黄品没有任何迟疑,先传令将郡府负责治理的官吏召集过来,随后对蒙直挥了一下手臂。 待蒙直与几个短兵将岭南的舆图以及特意准备好的瓷器与搪瓷制品从厅堂里搬出来,黄品走到跟前用力拍了拍手。 “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遮遮掩掩。 也从来不喜欢明明心里尽是盘算如何得利,可嘴上却尽说圣贤话,让人费劲心思去猜之人。 只要不耽搁陛下与朝堂吩咐的差事,想要什么只管放在明面。 这样也好有劲往一处使,既不负了陛下的托付,也能名正言顺的得利。” 看到郡府里的官吏开始陆陆续续的赶过来,黄品对一众越人首领微微一笑,继续道:“从你们眼中,我看到了对财帛的渴望。 这种毫不遮掩,是我最喜欢的。 而且我这人从不拖拉。 既然诸位与我的目标一致,那么甩开膀子开干就完了。” 指了指车驾里的丝缯,又拿起一个瓷盘与搪瓷盆,黄品脸色一正,语气变得低沉道:“不过有句话叫欲速则不达。 凡事都要先定下个章程,与未雨绸缪一些才能事半功倍。 羊桑蚕或是烧制我手里的物件固然能获取无算的财帛。 如何去养桑蚕,我也可以安排擅长此道的黔首教授你们。” 将瓷盘与搪瓷放下,黄品走到一众越人身前,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民以食为天,只有财帛而无米粮,得了再多财帛又有何用。 且立农又为我大秦之根本。 都改田为桑,不提是不是触犯了大秦律法,我也愧对陛下对我的信赖。” 目光挨个扫视越人首领一遍,黄品歉然一笑,“所以诸位恐怕只能有半数以桑蚕获取财帛。” 黄品这句话犹如一道天雷劈在一众越人首领的身上。 脸上的欣喜以及眼中的灼热立刻消退不说,还变得极为紧张起来。 黄品的话说得确实是有道理。 都不去耕种,从而饿了肚子,即便得了再多财帛又有什么用。 可道理归道理,耕种获利哪能与售卖丝缯相比。 有哪个有大利不得而会去选小利。 而且又如何去定夺谁该耕种,谁去改田为桑。 这让一众越人首领越想越是紧张。 而越紧张越是不敢开口,生怕因话多而成了耕种的那个。 黄品见没人吭声,并且这帮家伙将目光都缩起来,心中嘿嘿一笑。 故意又等了片刻,黄品做出既为难又无奈的样子道:“默不作声解决不了问题。 都多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谋划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说罢,黄品装着思索的样子背着手踱了几步后,猛得停下看向已经站在院落里的官吏,“典农与主田是谁,出来答话。” “属下典农都尉翱,听将军令。” “属下主田都尉汤,听将军令。” 两人虽然是半路被召集过来,但却正赶上黄品要让越人首领一半桑蚕一半耕种。 虽然不知道黄品点他们名的具体缘由,可多少也能猜到几分。 两人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迈步出来声音洪亮的见礼应声。 “南海郡共有口众多少,其中有多少是翻越五岭而来。 垦田与桑植,又能否二年一轮换。” 前边的问题虽然不归他们两个管,但结合后边的问题两人都明白黄品的意思。 主田都尉汤先与典农翱对视了一眼,开口应道:“岭南的新黔首还未入籍,南海郡共有多少口众不详。 翻越五领而来的屯卒、黔首、隶臣妾以及贾人等约十五万。 其中可垦田者,约为五万。 桑蚕与垦田则不可两年轮换。 南海郡虽是地热之处,可供蚕食之木众多。 可叶有大小薄厚,也分蚕喜与不喜。 想要吐丝丰沛,必然挑选蚕喜之木。 而两年间,定然木不能成林。 于耕于桑皆无益处,实为徒劳无功之举。” 主田汤的详细回答让黄品忍不住多打量个几眼。 不过眼下不是发掘人才的时候,黄品压下继续询问的念头,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装作疑惑的样子看向一众越人首领道:“我想的这个法子虽然不能用,可未必没有其他法子。 可如今不管是岭南原民,还是翻越五领而来的黔首,都为大秦子民。 你们没有入籍是怎么一回事。 要知道若没有籍册统筹,什么事都做不成。 单是给你们分配教授桑蚕之人的数目就没法算出来。 更为严重的是,没有籍册便算不出你们纳傅缴税的数目。 而大秦的赋税,向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若无赋税支撑,南海郡给处但凡出了些灾祸,想赈济都是有心无力。” 看到一众越人首领脸色变得更为紧张,但却还是没人吭声。 黄品心中冷冷一笑,边摆手边走到舆图跟前道:“入籍之事虽势在必行,可眼下最主要的是该如何解农、工、商,并立之事。” 伸手在舆图上边比比划划,边做出思索的样子片刻,黄品猛得用力击了一下手掌。 转过身满眼兴奋的看向一众越人首领,黄品与其透着欣喜道:“方才想得差了,看得也并不长远。 岭南为三郡,而非只有南海一郡。 若是三郡连为一体,各司其职,眼下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伸手再次指在舆图上,黄品继续道:“你们都为岭南本土之民。 即便没去过像郡,也该知晓适伐山以西为河流纵横的平坦之地。 若是将那里定为垦田之地,南海郡便可皆为桑蚕之地。 两地间皆有靠海之处,米粮与其他财货皆可倚仗海船往来互补。” 这些越人首领之所以能留在番禺城,都是吃惯了海市之利。 对于靠着海岸行船,多多少少都有所了解。 听了黄品这个法子之后,一众首领目光紧紧盯着舆图看了片刻,脸上的神色便再次变回欣喜与兴奋。 相互间交头接耳几句,便立刻喜笑颜开的附和与夸赞黄品的这个法子。 第391章 画饼圆满结束 黄品见一众首领终于咬钩,边心中呵呵一阵冷笑,边脸上笑吟吟的相互吹捧与畅想未来了一阵。 感觉时候差不多了,装作突然想起来重要事情的样子,黄品再次将手指在舆图上,皱着眉头道:“象郡河谷之地虽然已经纳入大秦。 可西瓯与骆越之民因先前的误会而极为仇恨大秦。 言语不通之下,更是想解释都没法解释。 在那里垦田怕是日日都要受到袭扰。” 随着黄品的话音落下,一众越人首领刚刚还喜笑颜开的神色立刻定住。 呆愣了片刻后,实在受不了心情如此反复,更不想就此放弃。 一众越人首领将目光再次集中在黄品的身上,纷纷开口请求给琢磨个可行的法子。 若是有用到他们之处,也定然不会推脱,必将全力以赴。 黄品先是苦笑着抬手向下压了压,让一众首领先安静下来。 随后快速踱了几步,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黄品猛得停下对一众越人首领沉声道:“诸位的族人左右都要入了籍册。 而一旦入了籍册,便再无你我之分。 留下大部桑蚕的族人,剩余的都入了军伍赶往象郡河谷之地。 而此去并非是要动手,是要劝服那些误解的西瓯与骆越人。 若是能劝说不再袭扰,从军的族人两被月禄。 如若能劝说垦田,每年所获可提二成,可持续提十年!” 顿了顿,黄品做出恶狠狠的样子,用力挥舞了一下拳头,继续道:“没有舍便没有得。 诸位虽然都是族首,可若不给族人多谋些利,怕是也没法交代。 在南海郡的桑植所获,五年内将不征赋税!” 目光环视一圈越人首领,见有人发愣,有人皱起了眉头思索,也有人尽是疑惑。 黄品不打算给这些人过多的思考时间,大声道:“虽然都能分两车丝缯,可却有高低之分。 先开了籍册或是与我签了契书的先挑,慢了的可怪不得我。” 说罢,黄品对蒙直再次一挥手,扬了扬头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空白的籍册拿过来。 登籍的时候,再顺便与诸位族首仔细讲讲方才那些减免到底值多少钱。” 蒙直故意做出磨蹭的样子,并且撅起了嘴,期期艾艾道:“将军,您给舍出去的实在太多了。 您给小子三月的工夫,我与家里写封传信。 阿翁是郎中令,伯父为北境的上将军,只要他们发话,定然有大把的人过来垦田与桑蚕。 再者蒙家跟您也算亲近。 不然小子哪里会跟着您一同到岭南来。 如此得利之事,总不能全都给了外……” 不等蒙直说完,黄品眼睛一瞪的打断道:“还知道你是蒙家的人? 一根箭矢好掰断,一把箭矢却无法掰断的道理你不懂? 只有诸位族首得了利,咱们才能跟着得了利。 只有新黔首们日子过得好了,岭南也才能日渐繁华。 不然别说独自得利,恐怕还会被朝堂给治罪。 少要鸹噪,赶紧按我吩咐的去做。 更要打消拿你阿翁与上军来压我的念头。 等你传信回去,这边早已经木已成舟。 平白让两家撕破了脸皮。” 蒙恬与蒙毅在岭南其实没什么名头。 但对大秦的官职,这些越人首领还是清楚的。 郎中令与上将军的权势有多大,能够掂量出来。 而且黄品的这番斥责,若是仔细咀嚼一下,多少有些抗不住蒙家的意思。 再加上这个更为年轻的秦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跟在黄品身边。 足以证明蒙家若是发了力,黄品也束手无策。 这让一众越人首领心中全是一紧。 脑子里飞快的将黄品的法子又过了一遍,没察觉出什么不妥。 至于将族人入籍,即便再不情愿,也是早晚的事。 而且黄品可不是个好脾气。 对任嚣那个杀神昨日何等的跋扈,他们都是亲眼所见。 真若是逆了黄品的心思,那是真会死人的。 反正没有讨价的余地,还不如先得了利再说。 况且前去骆越人那边,也少不了他们出力。 没了王的名号,大秦怎么也得给个册封个将军的职位。 一众越人首领琢磨到这,再次相互对视了几眼,立刻纷纷开口应个下来。 “就是些许得利而已,将军莫要与蒙家生了嫌隙,从我等这里扣出些去便是。” “小将军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等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将军只管分些得利出去便是。” “将军说得没错,今后不分彼此,都是大秦的子民,不能伤了和气。 桑植之利自然当分润些出去。” “小将军莫要沮丧,就是些得利而已,哪还用的着从远处调人手过来,只等着分润就是。” “没错,将军殚精竭虑的为我等考虑,我等又怎能不为将军考虑。 都有份,都有份,上下全都得利才能让岭南繁华起来。” ……… 听了这些越人首领的纷纷许诺,蒙直绷着的脸差点就要被破掉。 这些越人为了明面上的得利,真是要多蠢有多蠢。 族人入了籍册,可就不是哪个族长再能全说了算的。 派人去象郡更是有去无回。 只要入了军中,别管今后是不是要轮转更替,那便一辈子都是军中之人。 还有把米粮全在象郡耕种,更是釜底抽薪之举。 肚皮被人捏得死死得,再有钱又能如何。 不过这样的蠢货对于大秦而言,越多越好。 想到这,蒙直竭力绷住神色,故意用不满的语气道:“谁稀罕那些得利,我恼的是我这个弟子被当了外人。” 抬手指了指停在院子里的车驾,蒙直极其不耐烦的继续道:“都别磨蹭,赶紧过来开籍领了丝缯。 若是哪家让我痛快,过了晌午便去给哪家的新黔首入籍。 到时候先行一步,好早些得利。” 蒙直的语气虽然不耐,可各家首领却没有丝毫不满。 早些弄完早些得利可不是随便说说。 海市上的船虽然不少,却大多是旁人的。 郡府倒是有水军,但那是保护行船的。 能用的船只并不多,各家一起走海路赶往象郡,绝对装不下。 先入籍,便能先走一步。 不管是桑植也好,说服象郡的部落也罢,都是实实在在先得了利。 在蒙直话音落下后,一众越人首领蜂拥围了过去。 靠着院墙站着的一众郡府官吏,一个个都是瞠目结舌的样子。 先前任他们磨破了嘴皮子,这帮家伙对入籍就是百般推脱。 眼下安国侯只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就这么轻易的同意了? 这世道与越人明知道前面有坑却还主动往里跳的心思,他们是怎么琢磨都琢磨不明白。 黄品见越人彻底把钩子咬在嘴里,心中先是嘿嘿一乐,随后走到还在发愣的官吏面前。 “都别愣着,入册的书吏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争取一月内把籍册给彻底弄完。” “典农汤,还有主田翱,你们也不能闲着,安排人手一起跟着过去。 不但要教授如何桑蚕,入籍一户便把田给划分出一处。” “陈开,你也别看热闹,安排军吏跟着过去,把要去向郡的黔首都入了落籍。” “还有,把流放过来的罪臣罪官都给安排下去充任亭长、乡啬夫。 乡里若是能在三个月里运转起来,他们将全都免了罪责。” 第392章 推心置腹的任嚣 随着越人首领与官吏的匆匆离开,刚刚还满是喧闹的院落不但骤然间安静下来,就连那股湿热之感都好似减轻了许多。 不过一直跟个陪衬一样默不作声的任嚣知道只是种错觉。 湿热依旧让人黏腻。 只是因为心中太过喜悦而忽略掉或是冲淡了这股湿热。 而任嚣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是因为他也十分欣喜。 再不喜岭南的气候,这里也是他率军真正打下来的。 况且又有哪个人不想千古留名。 岭南若是经营不好,从而得而复失,他恐怕在史书上连一笔带过都捞不着。 而黄品这一环又一环的手段使出去,岭南将再无变数。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个再无变数,与他的关系不大。 欣喜之余,任嚣心里多少也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是看到人群退去后,黄品的脸上不但没有任何喜色,反而将眉头紧皱。 任嚣心绪更是变得愈加复杂。 “各家族首只要开了籍,下边的越人就定然跑不了一个。” 坐回搬到院子里的案几之后,任嚣将自己的碗里满上荼汤吸溜了一口,横了一眼黄品道:“即便象郡垦田不利,南海郡的口众确实打实的有了数目。 这个劳功,不亚于夺了岭南之地。 你这样摆着张臭脸,真的很欠揍。” 捧住茶碗用力握了握,任嚣终是没忍住心中的意难平,喟然长叹道:“我虽贪了些,可大义还是有的。 想将岭南治理好的愿景,丝毫不亚于你。 有如此谋划,提前与我知会一声,我岂能拒绝。” 松开握着茶碗的手,任嚣目光复杂的盯着黄品,苦笑一声继续道:“别忘了,不是谁都能与你一样。 海市的财货,我不得不贪。 就不能先行了谋划,再把我这面皮给剥的干干净净?!” 听了任嚣的唏嘘,黄品不但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还没有接茬的意思,只是转过过身静静的看着任嚣。 “怎么,觉得我说的是假话?” 黄品此时样子越是平静,嘲讽的意味就越浓。 任嚣气哼哼地嚷了一句后,头上的一蹦一蹦地咬牙道:“卫壮给你的账册你看过了。 该知道海市所获的财帛,并非都入了我的兜囊。 况且岭南如军入了屯军籍册的,将近四十万。 我身为岭南唯一的郡尉,怎么敢什么事都做得干干净净。” 任嚣的样子有些气急败坏。 而气急败坏的缘由,多少带着些无耻。 不过任嚣毕竟有些苦劳,而且真若是一点回应不给,还有可能走不出岭南就挂掉。 想到这,黄品忽的一笑,亲手将帕子用凉水打湿递给了任嚣,“我不应声是为了你好。 再说你也是位高权重之人,怎么就这么没深沉。” 见任嚣不接帕子,黄品直接把帕子给贴在任嚣青筋迸起的额头上,撇着嘴道:“有五领隔着,就算岭南乱起来也影响不到旁处。 且先前屠睢领兵与西瓯恶战虽然败了,可西瓯同样好不到哪去。 再有灵渠的开通,你能平定岭南是捡了个便宜。 还轮不到你学王老将军。 再者你要学,直接伸手要就可以,偷偷摸摸的算怎么回事。” 从案几下将装着荔枝的木盆拿上来,黄品边剥开一个放进嘴里,边声音含含糊糊道:“别那么贪心,更不要事后再去琢磨事前。 我若不先将你压住,你觉得你会同意我的谋划?会认为我的谋划能成?” 将荔枝核用力的吐出去,黄品翻了一眼任嚣,“你回去该得的封赏一样不会少。 若是那二十几家真能把象郡给垦出来,每年得利你一样不少拿。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又怎么就把你的颜面给剥得干干净净。” 再次剥开一个荔枝放进嘴里,黄品神色没了之前的轻松,把核吐出去后沉声道:“别看现在都兴高采烈的样子。 一旦事情不顺利,这些家伙都得打退堂鼓。 现在高兴的还是太早了。” 把木盆朝着任嚣推了推,黄品目光眺望北方,沉吟了一下道:“这两日你就收拾收拾启程吧。 早些回去也好早些安排人过来。 非认为你被落了颜面,那就让你的后辈再给捡起来。” 其实道理任嚣都明白。 只不过事情到了黄品手里,或是岭南上下官吏所求的,黄品给解决的实在是太容易。 让任嚣只是心里有些不平衡,且黄品的样子实在太气人。 这才气哼哼的说了这番话。 不过刚说完任嚣就后悔了。 毕竟以他的年岁和身份,这番话说得太过幼稚,也太想当然。 不管黄品应声不应声,任嚣也打算不再继续掰扯。 对于黄品的嘲讽,任嚣并未放在心上。 但黄品急着让他离开,却让任嚣大吃一惊。 从木盆里拿起一个荔枝翻过来调过去的把玩了几下,任嚣沉声道:“我方才说得大义,可不是为了给自己争颜面。 我是真希望岭南能早些治理出模样。 近四十万屯军与十万郡兵听起来数目很大。 但这四十万屯军,出自关内的连十万都不到。 其余的皆为原六国之人,而其中又以楚人最甚。 你在北地所取军功再如何显赫,他们可不曾听闻多少。 若光靠着还念及王家恩情的那些人,未必都能对你服气。 我好歹也是与他们同甘共苦过。 不将所有将领召集过来你我当面做个交接,恐怕对今后治理岭南有些不利。” 任嚣这番话算得上是肺腑之言,而且眼下各地风平浪静也没有使手段的条件。 黄品可以确定任嚣是真想帮他做点什么。 然而现在黄品最缺的是时间。 没工夫也没心思去慢慢拉拢人心。 并且看过岭南的籍册后,发现这里其实也并不太缺可用之人。 先前发配过来的罪臣罪吏的数目并不算少。 只要将这些人整合起来,就能凑出不下五十套的县级领导班子。 将这些人再与带过来的人相互融合,岭南三郡在治理方面的人力资源可以说极为丰沛。 至于任嚣担心楚地出身的军卒不服气,这个完全没必要担心。 大多军卒或是得了官方的婚配,或是与当地的越人女子成了婚。 家都安在了这里,谁能可着自己家使劲祸祸。 对于任嚣的好意,黄品呲牙笑了笑,轻声道:“真想帮我,那您走的时候别闲着。 一路走一路把有怨气的给带回咸阳吧。 不然我这急性子遇到行事拖拉的,怕是真会动手。 在这苦熬了这么多年,不该混个这样的下场。” 再次从木盆里拿起一个荔枝,黄品语气变得郑重道:“并不是在与您说笑。 而且若是还有继续想在军中的,中尉军与河西的屯军随他们挑。” 第393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六月的南海郡是一个每一天都让人汗流浃背且心中极为烦躁的月份。 但是随着开籍与丈量田地的展开,身上虽然依旧汗流浃背,可心中的那股燥热却变为了火热。 而燥热与火热虽然都带个热字,但含义却截然相反。 前者是烦躁不畅,后者则是喜悦与期盼。 最主要的是,拥有这股火热的并不是单一的某个群体。 而是以番禺城为原点,半径三百里内不管是原来的南越人也好,翻领而来的秦人也罢,九成九的人心中全都揣着这股火热。 开籍意味着平等的同时,也意味南海郡会更加的安稳。 而其中的平等,是越人与秦人最为期盼的。 秦人各方面的领先,越人看得清清楚楚,对此极为艳羡。 但一天不入大秦的傅籍,他们就还是各个部落下边的越人。 寻常时受秦人欺压倒不至于,可若真起了矛盾自然是秦人占便宜。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最渴望的那些秦人耕种的器具,根本就没他们的份。 多打米粮的法子也没人告诉,更不要说农博士会亲自下来给仔细讲解。 若是成了真正的秦人,这些都会有他们的份。 何况听闻这次入籍后,不但会教授他们如何桑植,还允许他们投军。 而蚕丝编织的衣物是有多贵重,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 只是他们越人根本不会养蚕,更没想过秦人会让他们去养蚕,只有眼馋与羡慕的份。 如今只要入了籍,他们便成了曾经最羡慕的那些人。 自此以后,世世代代都能以桑植得利。 心中怎能不生出对未来能够火上向往日子的火热。 至于能够加入屯军,也同样是让人高兴与激动的事情。 虽说成为屯卒后会有丢掉性命的危险,可若不是这样,又如何能够得到丰厚的月禄。 况且眼下已经没有大战,给他们的军务又只是劝服西瓯与骆越残余的部族不要再闹下去。 只要小心一些,再肯吃些苦,除了能得军禄,垦出的军田他们还能得一份利。 若是再能捞个军功,那更是不得了。 有了爵位可就不是寻常人家,方方面面都受照拂。 即便是死了也值得。 今后的日子,怎么想怎么觉得会过得美滋滋。 而翻领而来的秦人之所以高兴,则是更看重安稳。 毕竟大多数人都是二次南征被征调过来的。 其中又以小商小贾居多。 如今大战已停,除却继续留在军中的小部分,其余的已经与县卒或是郡兵无异,每月只需值更几日。 余下的日子是继续商贾之事,还是垦田耕种,都随他们自己的意。 而以眼下岭南的状况,这两样哪一样都缺一不可。 两样同时进行,虽说累是累了些,可得利还是很可观的。 得利可观,日子相较于越人,也自然好上的不是一点半点。 他们能感受到越人看向他们时眼中的那股艳羡,也清楚的知道越人想要什么。 被人羡慕与高人一等的感觉固然让人心里很舒坦,可这也是一个危险的前兆。 先前毕竟相互厮杀过,岭南若是再次闹起来,大军稍稍有些差错,他们这些人就会成为首当其冲的目标。 相较于故里,待在岭南本就挺遭罪,若是丢了性命便更不划算。 而那些越人入了籍,便能与他们一样,用不着再羡慕他们什么。 尤其南海郡要以桑蚕为主。 他们本就是商贾出身,对商机的嗅觉极为敏锐。 今后单是下去收售蚕丝,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看似与开籍和丈量田地这道政令无关的屯军也跟着高兴,缘由也很简单。 越人入了籍,就意味着要缴税。 而赋税是一定要入账目的。 一旦账目清楚与丰沛,他们屯军自然能跟着受益。 至少他们的月禄不必再全等着从领北顺水过来。 岭南背后的得利,也不再全进了那一小撮人的口袋里。 另外,有传闻那位过来的安国侯除了要在象郡大力垦田以外,南海郡的屯军也要在南海郡轮换着垦田。 屯军当初都遭过粮道被断而饿肚子的罪。 一旦米粮能够自给自足,即便是越人再闹起来他们也不怕。 其次,屯军也打听出安国侯在北境与西境是如何行事的。 通过刚刚接任便下了这道政令,屯军上下对黄品的那些传闻深信不疑。 原本满腹的怨言与怒火,全都转变成了对军功的期盼与浓浓的战意。 而最后一部分高兴的秦人,就是从各地发配过来的罪臣罪吏。 按大秦的律法,即便是以劳役抵偿了之前的过错,他们的身份也只能定格在黔首,不能再次为官为吏。 只能指望着家里的后辈凭借家学能够得到赏识与征辟再次为官,从而使家族再次迈进士族的行列。 但以岭南的状况,以及需要长久的时间来看,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想法罢了。 家里子侄能不能学出来,或是能不能在岭南熬的住先不提。 岭南的秦人大多数都是屯军,哪有人可供他们的后辈去治理。 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家族沉沦下去,看不到任何其他的希望。 但是让这部分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越人居然同意开籍。 并且那位接替任嚣的安国侯还直接给他们下了令。 虽说最大的职位也不过是乡啬夫或是亭长。 可身份上却已经有所改变,不再完全是黔首。 而且他们都知道在越人当中设乡里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在教化越人上做得足够突出,县长的职位并不是遥不可及。 尤其是在岭南,这种可能性极大。 而一旦能够任了县令,可以说正式回归到了士族的行列。 面对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翻身机会,罪臣与罪吏又如何能不欣喜不激动。 可以说黄品匆忙下的这道政令,让整个海南郡如同换了个天一样。 大方面的种群隔阂,与两方都不尽如人意的愤懑所形成的阴霾全都一扫而空。 人人都为了尽早达到各自的目标而如同上了发条一样。 以这个年月的标准来看,效率高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短短的半个月后,一车车的开籍竹简以及完成进度的信息,便开始源源不断涌入番禺城。 不过有人欢喜,便自然有人忧愁。 海市的得利,并非是任嚣与赵佗全都揣进了兜里。 下边的心腹自然也要分润些,不然哪会有人帮他们真心做事。 而今年的得利,不但全都被扣下,任嚣与赵佗也双双要离开岭南。 不跟着走,不被信任之下,再难有作为。 若跟着回咸阳,或是入了太尉府闲置起来,或是调到其他郡县。 至于安国侯所承诺的去北境或是西境,他们更是不相信。 利益与权柄两方面同时受到重创,让这部分人对任嚣与赵佗大为不满的同时,也陷入了纠结当中。 第394章 任嚣被克 “将军,难道咱们真就这样灰溜溜的走掉?” “我等在岭南舍生忘死的苦熬了几年,就换来了这个?” “岭南如今这番模样,与那安国侯小儿有何干系? 这样待将军与你等,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 “岭南每一寸土地,都与那个安国侯无关,凭什么他来了便要我等撤走。” “他只论亲疏去的安排岭南,难道我等的军功都是骗来的? 若是没个说法,我等如何能离开岭南。” “最可恨的是连太尉府的行文都没有,凭什么他来了就将我等给踢出岭南。” “岭南不是凭嘴克下的,而是我等领兵一矢一剑拼死夺下的。 就这么走了,我等成了什么?又如何对倒下的那些袍泽交代?” ……… 面对十几个龙川大营与揭阳大营心腹将领的质问,任嚣虽然有些不满,但出于理解并未放在心上。 抬手挥动两下示意安静下来,任嚣捻了捻胡须,语气和缓道:“往常一见面,你们动不动就问何时能回去。 一听没个确切时日,便都是一肚子怨气。 现在能回去了,你们反而又不满上了。 真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对你们的心思。” 环视了一圈十几人,任嚣正了正脸色道:“前日不是与你们说过了。 并非是一定要让你们离开岭南。 只是我一走,怕你们得不到重用,还不如跟着回咸阳。 愿意跟着我在太尉府暂且闲下来,勋爵定然能再提一阶。 若是还想搏军功,那便去北境或是西境。 安国侯虽然行事霸道了些,可为人还是可信的。” “哼!” 任嚣的话音刚落,龙川大营的副将敖武先是极为不屑的冷哼一声。 瞪起牛眼后,敖武对任嚣沉声道:“我等若是留下,会不会受重用先不提,怕是性命都难保。 至于跟着将军一起回咸阳……” 说到这,敖武的神色猛得一沉,语气透着冰冷道:“我等离番禺城远了些,赶过来的极为匆忙。 可我等却不是聋子,将军在番禺城是如何被羞辱的,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安国侯那小儿只是行事霸道,心智远超常人。 若没有咸阳那边的授意,我等不信他敢那样羞辱将军。 真若回了咸阳,别说什么爵位再进一阶,等着将军与我等的怕是廷尉的大狱。” 深呼吸了一下,敖武眼中透着冰冷与狠厉,盯着任嚣的双眼缓缓继续道:“将军不为我等考虑,也该为您自己想想。” 敖武这番言辞可谓极为无礼。 加之任嚣也是实打实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敖武散发出的那股杀气。 这让任嚣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的同时,心中也极为恼怒。 用同样冰冷的目光与敖武对视了十几息。 敖武不但没有移开目光,其余的心腹将领也居然没一个开口斥责敖武。 任嚣心中的怒火顿时消散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悲凉与挫败。 陈开能克住卓猛,从而掌控番禺大营,还能推到当初李信与陈开有恩上。 且当初因为私心,番禺大营里的屯卒与将领多是第一次南征时就过来的百战锐士。 可眼前这十几人,除却三四个赵佗自己的心腹,其余的都是他提拔起来的。 尤其是敖武,若不是得了他的赏识,怎么能轮得到他一个楚人担任龙川大营的副将。 平日里从海市的得利,更是没少与他们分润。 到头来却没一个是与他真心实意的。 识人这方面,他与睁眼瞎无异。 “将军,敖武虽然无礼了些,可话却没说错。” 看到任嚣的气势一弱且满脸的颓然。 揭阳大营的主将左车知道任嚣是猜到了他们的心思。 先是歉然的行了一礼,随后左车缓声继续道:“我等并非不相信回来咸阳后将军能护住我等。 而是实在是心有不甘。 这份不甘不也不单是为了我等自己,也是为了将来。 岭南如今的模样,都是我等跟随将军舍命拼杀出来的。 哪怕朝堂上传来的诏令上有一句是夸赞之词,我等都绝无二话。 可这样不清不楚的回去,怎能心甘。” “将军,我等不敢以功臣自居,可也不能待我等如国贼。” “若是这么回去,不说让旁人看轻了,也坐实了我等有错。” “还望将军三思,一旦如此回去,便再无翻身之时。” “如此不公,怎能甘愿受之,将军万万不能离开。” “我等都在龙川与揭阳,离着番禺并不算近。 安国侯那小儿还未踏入番禺城就先给我等下了传信。 这是老早就要对将军与我等下手。 恐怕顺流刚到了零陵,我等就会遭受不测。” 十几人劝慰的越是诚恳,任嚣越是觉得嘲讽的意味越浓。 不过随着心中的悲凉之意越浓,任嚣的心中也生出一股极大的疑惑。 按道理黄品再如何多智近妖,也不可能对南海郡的将领在还未接触时就能对这些人的心性了如指掌。 这个小子到底是怎么决断出这些人不堪用,且为了得利从而什么事都敢做的胆大妄为之辈。 “将军,默不作声并不能解决我等此时的窘境。” 任嚣的沉默,甚至看起来还有些走神的样子,让一众人心中有些发急。 左车对任嚣轻声言语一句后,对敖武使了个眼色。 待敖武猛得站起,且将手放在长剑上,左车装模作样的轻叹一声继续道:“心有不甘的并非只是船上的我等这些人。 大营里的每个千人都是如此,并且比我等还要激愤。 现在还未到贺水大营,赶回去还来得及。 若是再晚些,南海郡怕是要血流成河。 那个时候再回去,别说是我等,就连将军怕是都要跟着遭了难。” 被左车拉出思绪的任嚣在听到遭了难这三个字后,脸上不但没有愤怒之色,反而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看了一眼左车,将目光挪到敖武的身上,任嚣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嘲讽,喟然长叹道:“看来你这两日你们已经商议出决断。 以下克上的罪责我可以不追究。 但首先你们的谋划得是个万全之策才行。 只靠着大营里的袍泽莽撞行事,那现在就可以对我动手。 这样死总好过被你们裹挟着成了真正的国贼而死要好上百倍。” 见任嚣松了口,左车脸上的笑意更浓,拍掉敖武握剑的手,对任嚣轻笑道:“将军先抱病与我等回到番禺。 只需月余的功夫,龙川与缚娄两部的越人就会生出叛乱。 将军在番禺经营数年,到时打开城门并非难事。” 顿了顿,左车眼中先是闪过一抹阴狠,随后笑吟吟的继续道:“安国侯那小儿若死于叛乱,将军自然继续主政岭南。 即便那小儿不死,我等已经传信与将军佗务必返回番禺。 到时候只需将两部越人叛乱的罪责推到安国侯的政令与将军佗的治理不利身上。 将军您同样安然无恙,继续带领我等治理岭南。” 任嚣的神色虽然没变,心中却是掀起惊天巨浪。 这些人比他想的还要疯狂,心思也更加的歹毒。 第395章 海船 从没见过大海的人,在看到大海的第一眼后,几乎每一个人的脑海都会迸出同一个念头。 大海的这个大字用的简直再简洁与贴切不过。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在波涛的带动下如迎风展动的绸缎般的海面。 竭力远眺,更是一幅海天相交的壮观景色。 只需看上片刻,人的心跳下意识的便与海浪的拍打声合为一拍。 变得豪情万丈与激昂澎湃的同时,所有的烦闷也涤荡一空。 不由得或是张开双臂感受吹拂而来的海风,或是开口大声尽情的呐喊。 对麾下多少有些发颠与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黄品并没有阻拦。 初次面对海景,这算是正常反应。 而且一路从咸阳南下而来,不但长途跋涉极为疲惫,气候的不适也更让人苦不堪言。 如果这样能够宣泄掉心中的烦闷,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瞥了一眼一众麾下,黄品便再次看向船坞。 目光在一堆堆木料与打造的半成品间来回扫视了一阵儿,索性直接从站着的大石上直接跳进了船坞。 “钜子,这里乱的不成样子,您怎么还亲自下来了。” 大秦工事尽由工师所掌。 造船的船坊也自然如此。 而工师又尽数出自墨门。 黄品不但是墨门钜子,又是先以工道闻名于世。 负责船坊的工师不疥见到黄品后怎么可能不激动。 可黄品除了是墨门钜子,更是大秦的安国侯与掌管岭南的大将军。 黄品不下来,再如何激动也只能打过招呼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可下来了,那就意味着墨门钜子的身份摆在了前边。 放下检查的生漆木桶,工师不疥立刻跑到黄品身前假客套了一句。 黄品看了一眼嘴角都压不住的不疥,故意调侃道:“确实挺乱,我还是去海市那边吧。” 看到不疥的神色猛得一滞,黄品呵呵一笑,摆手道:“光许你假客套,我就不能说笑了?” 见黄品是在说笑,不疥先是长舒了一口气,随后不好意思的笑道:“钜子说的是,弟子确实是心口不一。” 将目光落在一处架起的木台上,边估算半成品的船体长度,黄品边对不疥询问道:“记得你也往九原传过信。 那时候你与我连面都没见过,怎么会那么信我。” 不疥看了看身旁,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不敢隐瞒钜子,当时弟子信的是西横。 此外,不是弟子无德而乱言是非。 换了谁去做钜子,都比老钜子要强。” 听了不疥的解释,黄品微微点了点头,“你倒是与西横的性子一个样。” 将目光挪到一众工人往船底缝隙间抿着的生漆上,黄品正了正脸色道:“涂的生漆能抗多久,台上的船也是眼下最大的吗。” 听到黄品主动询问,不疥眼中的目光陡然一亮,赶忙应道:“上生漆前还要涂上鱼胶,至少能抗上年。 台上打造的都是海船,海浪不比河浪那样和缓。 眼下长六仗的已经不算小,再大一些不但容易倾覆,海浪大些也容易从中断裂。” 压着兴奋搓了搓手,不疥语气中透着兴奋继续道:“钜子如此发问,是有改进之法?” 黄品之前站在高处已经看了船坞半晌,对于打造的海船感觉问题并不少。 但出于外行的缘故,黄品并没有立刻指出来。 而是再次打量了一阵半成品的海船,并且询问了一些问题。 在不疥一一做出解释后,黄品蹲下身子在地上画了几个简易图。 将船底改平为尖、铺设龙骨、加设水密仓以及改船尾的尾橹为舵等一些能想起来的改进方法,一一给不疥讲解了一遍。 不疥听得大为兴奋的同时,心中也惊骇无比。 本以为黄品再如何精于工道,在打造海船上也只能给些略微改进的法子。 毕竟江河不能与海相提并论。 更何况黄品出身于胡地,压根就没见过海。 难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人? 不过想到黄品是墨门的钜子,不疥心中的惊骇立刻转变为振奋与狂喜。 管什么是不是生而知之,有这样的人执掌墨门,墨门想不光大都没可能。 将目光在地上的简易图与高台上的海船间来回扫了扫。 不疥眯起眼睛沉思了半晌,语气发颤的对黄品道:“改了船底与多隔出来的那些底仓。 只要压上重物,海船吃水会变得更深,船身左右也会不似之前那样摇摆过大就会倾覆。 铺了龙骨,更能让海船造得更大。” 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海,不疥稳了稳心神,再次对黄品道:“十丈,甚至是十几丈的大船绝对可以打造出来。 今后不但可以继续沿岸而行,更可劈海前往深处。 待打造出大船后,看那些仰仗咱们水军不熟水路且不愿往深处走的化外蛮人还如何嚣张。” 黄品的眉头皱了皱。 原以为番禺这边有水军,都是出于贸易与之前攻打西瓯与骆越有关。 没想到这个时候就已经有海盗了。 今后象郡与番禺的海路是否安稳,对整个岭南而言又极为重要。 时不时有人过来打劫,倒是个麻烦事。 看到黄品皱起眉头,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不疥赶忙解释道:“钜子不要误会。 不是咱们的水军怠战。 是那些贼人只敢劫掠他地的商贾,根本不敢与水军对战。 不好抓着踪影不说,即便遇到也因皆乘小舟一哄而散之下,水军不能尽数诛杀。 只能耗时耗力的护行。” 不疥的解释又一次出乎黄品的预料。 这个时候居然就已经有了护航。 这次算是真明白天下没有新鲜事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后世不管科技如何发达,但采用的策略却是老祖宗早就用过的。 想到这,抬手摩挲了几下特意留出来的短须,对不疥道:“不用担心,我没有对水军不满。 你先估算一下按我说的那些去打造一条海船要多久。” 不疥目光再次一亮,嘿嘿一乐道:“之前就估算过了。 只要木料供得上,三处高台上每年都可打造出两条十丈长的海船。” 听到这个答案,黄品下意识的皱巴了一下脸。 产出的数量并不算多。 毕竟就算十丈长的船最大载重量也就五十吨左右。 而六艘加一起也才三百吨。 不过黄品也明白不可能一口就吃成个胖子。 尤其是打造海船这种事,就算再着急也只能慢慢来。 第396章 海船(续) 黄品失望的神色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不疥给捕捉到。 对于这股失望,不疥生出极大的疑惑。 有了密封的隔舱,十丈长的海船能装将近千斛的物件。 这个数目比最大的河船都能装。 以番禺的船坊一年打造六条这样的大船,钜子居然还嫌少。 不过想起西横给他的那些传信以及有关钜子的传闻,不疥的疑惑变为了感慨与唏嘘。 钜子能有如今之位,皆因遇事与行事从不拖拉懈怠。 且明面上以军功为主,实际上治地之功同样不凡。 就连九原那种胡地,也只是经营短短的两年便堪比内地郡县。 西境如何现在虽然不知晓,可经了钜子之手,定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是相隔太远,消息还未传过来罢了。 如今见了岭南羁縻之状怎能不急迫。 且钜子行事向来环环相扣。 征伐之威过后,定然以善治爱民为主。 一上来便查海市,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下一环钜子要如何行事虽然猜不透,可必然与海船有关。 而自己身为墨门弟子,钜子又堪比大秦盖世之臣。 只是得了造船秘法便沾沾自喜,且行事有所拖拉,实在是让人又羞又愧。 自行脑补到这,不疥望了望不远处的海市,又眺望了一下西边的方向,脸上露出坚毅之色,沉声对黄品道:“钜子爱民情切,让弟子羞愧万分。 明日弟子安排人再架三处高台。 半年间定然让九条海船下水,不耽搁钜子善治之举。 另外,临海与望海两处也有船坊。 弟子会将钜子秘法书写成策传过去。 那两处船坊,小是小了些,可一处三条海船还是可以的。” 不疥突然间给他自己加码,并且还是一脸郑重的保证,让黄品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没急着应声,而是仔细琢磨了一下。 黄品咂么出些意思来。 估计是他一听一年就只有六条船下水,不但没吭声,脸上的失望也被不疥给看到。 不疥直接脑补了一出大戏,从而自己主动压榨自己。 黄品有心想给不疥解释一下,可想到在大势面前,还有他发的那些个誓言,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个牛马,便改口道:“治理岭南确实离不开海船,你有如此心意,不愧为墨门弟子。” 扫了扫那些还在忙碌的工人,黄品沉吟了一下继续道:“万万不能忙中出错。 毕竟海船不比河船,但凡有些差池,船上之人都难以生还。 另外,打造海船本就苦累,若是加急打造更是累上加累。 吃食上绝对不能亏了这些工人,而且月禄上也要翻倍。” 将目光移到一堆堆的木料上,黄品想了想,继续道:“木料若是担心不够,我给你调拨些屯卒过来听你安排。” “那我可替下边的工人谢过钜子了。” 不疥只是笑吟吟的应下黄品给工人们的赏赐,并没有急着应下调用屯军。 捡了些地上的碎木料,蹲下身子来回摆弄了一阵,不疥抬起头对黄品继续道:“按十十五丈来算。 一条海船的木料需松木五,杉木三百,杂木百五。 比往常海船所用的木料要多出一倍。 但钜子给的工钱也多了一倍,伐木之人自然要出力更多。 不需屯卒出力。 不过接连木料的铁钉却是头次用,弟子估算不出需要多少。 而且岭南这边也缺铁料。 另外就是一条海船所用的桐油,怕是不下五千斤,这边不太够用。 要劳烦钜子传信贺水大营那边的工师易,让他也加紧一些。” “贺水那边有铁石?” 黄品虽然入岭南的第一站就是贺水大营。 但忙的都是有关人事的事情,贺水那边有什么产出并不了解。 听到不疥说那边能够生产铁料,立刻目光陡然一亮的询问一句。 但是想到想要炼铁容易与产量足够多还需要有煤。 不等不疥答话,黄品又询问道:“那里有没有乌薪?” 黄品与西横弄出的高炉锻铁法已经问世将近三年。 这样高产的方法,早就传遍大秦的各处锻铁工室。 不疥虽然主掌造船,可毕竟是墨家子弟,对锻铁并不陌生,新法自然也知晓。 听了黄品的发问,怎么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先是点了点示意这两样贺水大营那边都有,接着不疥脸上露出苦笑道:“有是有,也知道锻铁新法出自钜子之手。 可桂林郡当初杀得过于惨烈。 甚至到现在都有越人躲藏在山中不服大秦教化,稍有不满便就以命相博。 铁石与乌薪并不能放开了入采。 而且也怕越人暗中把锻铁之法给学了去。 那边的工室可谓聊胜于无。” 不疥的回答,让黄品心头一松。 他担心的是冶铁所需要的原材料会缺了某一个,从而不能形成便捷的产业链。 对于桂林郡目前的状况他并不担心。 虽说桂林郡曾经是西瓯人的大本营,也是岭南抵抗最为激烈的地方。 第一次南征时不但杀了屠睢,更是让大秦损兵十几万。 可大秦不好受,西瓯人同样好不到哪去。 不然就不会或是退到象郡与骆越人混在一起,或是钻进桂林郡的大山之中。 而体量本就过小,再这么一分散,力量就更难以集中。 尤其是留在桂林郡那些大山当中的,孤立无援不说日子过得也更为困苦。 只要岭南的大军不主动过去找麻烦,这些越人便不会如之前那样再主动对屯军发动攻击。 透过现象看本质,其实这部分西瓯人已经妥协了。 而能够妥协一次,就能妥协第二次。 尤其是面对诱人的条件,黄品不信这些西瓯人能给开采带来什么大麻烦。 而且他入岭南已经快两个月,光是待在番禺的时间就占了一半。 其间事情该做的已经做了。 即便是各方面的推进顺利的有些不像是真的。 可毕竟比预期的时间要多待了一倍,该到了仔细去去桂林郡看看的时候。 不能只因为担心南海郡这边顺利的不像话,就一直留在这里等着出问题。 “我过几日会赶回贺水大营,铁钉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两月之后肯定会给你送来一批。” 收回思绪给了不疥一个保证,黄品环视了一圈船坊,从佩囊里掏出一个小册子递给了不疥,“这次过来不只是看看船坊,造纸的事情也要交给你去做。 虽说造纸不比造船那么难,可却也牵扯些精力。 先给你调拨一千屯军,不够再与我言语一声。” 见不疥的神色迟疑,黄品摆了摆手道:“真以为我会舍得让百战的锐士给你做苦力? 从越人那征兵这样大的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 给你的这一千屯军,就是由越人所组建。” 第397章 入籍完成与任嚣又回来了 “将军!” 发生声音的并不是不疥,而是从远处赶过来的蒙直。 看到黄品的目光望过来,神色意气风发的蒙直加快脚步走过来:“北起四会、西至穿山而落的西水,东至番禺城二百里。 各部越人的口众不但已经都入了籍册,就连可耕之田也丈量出来。” 握住拳头用力挥舞了一下,不待黄品询问,蒙直语气变得更为兴奋道:“单是二十二部的越人就有三十万。 可耕之地就算是把稍微高些的坡地刨除去,也有七百万大亩。 而余下的皆可桑植。 若是将可耕之地都垦出来,单是米粮这一块,根本无需再从领北调拨一粒过来。” 将目光向东边望了望,蒙直一手为掌一手为拳的相互用力砸了一下。 再忍不住好似亲手完成了一次壮举带来的喜悦,咧着嘴笑道:“这还没算上龙川与揭阳那边。 若是都算上,我看光是越人口众就不下五十万。” 蒙直的喜形于色,以及不容人插嘴询问的汇报方式,其实有些缺了些深沉。 但考虑到蒙直的年龄,黄品觉得蒙直就该是这个反应,算不上什么毛病。 毕竟这是个通信与科技都极为不发达的年代。 统计人口数量与丈量土地的数目,都是极为繁重的工作。 即便是南越人在此之前已经效仿楚国,并不是其他越人那样落后。 能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给统计出来,都是相当了不起的一件事情。 别说是蒙直高兴,就连黄品自己也极为高兴。 眼下的珠三角可比后世要上许多。 他之前预估的土著人口也就在二十万左右。 算上远处山里的,也就至多三十万。 没想到单单是二十二个部落的越人就达到了三十万。 而在这个时候,人才是第一与最先进的生产力。 人多就意味着可做的事情更多。 在蒙直不再开口后,黄品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干的不错,不愧是蒙氏出来的,胸中确实有些东西。 单是这一样功勋,都能让陛下亲自给你下诏奖赏。” 蒙直性子虽然跳脱,可骨子里还是遗传了蒙家的那股耿直。 听了黄品的夸赞后只是高兴的手舞足蹈了片刻便恢复了正常。 “能得了功勋,弟子固然高兴,可这活计终归只是累了些腿脚。” 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身后的番禺城,蒙直极为感慨的继续道:“经略之法可都是出自您手。 环环相扣之下,最难的事居然变为了寻常极易之事。 尤其是对那些罪臣与罪吏的启用,不得不让人叹服。 不管是厘清口众,还是丈量各部之地,即便是那些越人首领有旁的心思也无济于事。 不用咱们的人与郡府的官吏仔细交代,这些人就已经自己凑成了乡里所需的各乡吏。 而且连方向都自行分配好,直接散向各部。 动起来就连番禺大营的屯卒跟上去都有些吃力。” 黄品听了蒙直的感慨,微微一笑,不急不缓道:“顶着蒙家的名头,即便你年岁尚轻,也不缺名与利。 但你不缺,并不意味着别人也不缺。 而且以利趋人其实也并不是不堪的手段。 只看给的是什么利,又要趋人去做什么。 此外,行事能如此顺利,别真以为都是咱们的谋划好。 更重要的是跟着那些罪臣罪吏下去行事的,还有番禺大营的半数屯军。” 顿了顿,黄品拍了拍蒙直的肩膀,笑吟吟的继续道:“不过你能有这样的感慨,就已经不枉来一趟岭南。 再历练个二三年,定是个独当一面的人才。” 对蒙直用不着讲大道理,而且单纯以这个年头的学问来说,黄品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 但是该有的点拨还是要有的。 毕竟他到岭南之后所用的手段都是被逼无奈之举。 不能真让蒙直误以为做什么事都能依仗着霸道与砸钱。 不过得了这样的功勋蒙直还能保持清醒以及不忘下边的人。 黄品觉得说这些就够用了。 不等蒙直仔细咀嚼,黄品看了一眼退后了许多的不疥,继续询问道:“与工师聊了一阵,这里缺少伐木之人。 已经答应给安排一千新入籍的屯卒过来帮忙。 说说新屯卒的入籍怎么样。” 听了黄品的发问,蒙直没了之前的兴奋,皱巴着脸回道:“想入屯军的倒是比比皆是。 可在体魄上,大多都差了些。 即便是去象郡以垦田为主,数目也只在十万左右。 可直接入营的精壮者,堪堪一万之数。 此外,虽然可上阵者只有一万,库仓里的军械也难以配全。 海市上收缴的得利,这一次更是花销的干干净净。” 黄品眼角抽动了几下。 蒙直这个货是真不禁夸。 一共厘清出来三十万人,直接就想拉十万人去象郡。 就算给越人的屯卒名头只是名义上的,也不能这么疯狂啊。 另外,大军只要稍微动一动,花钱就跟流水一样。 两万的屯卒只是配合着下去做些统计,从任嚣那扣出来的钱就给花个干干净净。 通过卫壮给的账册来看,另外两处海市的得利加一起也只有番禺这里的一半。 估计光是把人给送到象郡去,就能把这些钱又给花个一干二净。 而接下来还有几个大窟窿需要钱去填补。 看来赚钱的项目得加紧实施才行。 琢磨到这,黄品轻蹙起眉头,对蒙直吩咐道:“先将带过来的瓷器与搪瓷当做抵押去筹集米粮。 一年后愿要米粮者可来领取米粮,愿留下瓷器与搪瓷者,便以粮抵资。 另外,跟水军那边知会一声,辛苦袍泽一些,加紧从灵渠那边将太仓调拨的辎重给运回来。” 背起手来回踱步了几下,黄品对蒙直沉声道:“给苍梧郡的郡守传信,让他将可售卖的……” 说到这,黄品又猛得收了声。 他本想从苍梧郡那边弄点牛过来,但以书信的方式不管怎么个语气都有点以势压人的意思。 他还想着态势不好的时候,能够尽量拉拢南边的几个郡。 还是安排个有些分量的人亲自过去一趟最为稳妥。 而赵高那边的人,也到了该给分些甜头的时候。 赵习是赵高最小的弟弟,给个南海郡的职位,让他去跑这一趟最合适。 想到这,黄品摆摆手道:“传信的事你不用去管。 过几日我会赶回贺水大营,离着这里并不算太远,你只管与陈开放手去做事。 另外多盯着些那些罪臣与罪吏,有才能出众者只管提上来。 这里不比领北,不用太过去顾虑律法。” 之前黄品说将南海郡交给他去掌管,可蒙直却都当说笑来看待。 万万没想到黄品真有这个打算。 惊得蒙直连连摇头道:“身边有族人帮衬是不假,南海郡也比其他郡地。 可怎么说也是一郡之地,况且又厘出来那么多口众。 不说我有没有治理之能,单是我的年龄也不服人啊。” 黄品翻了一眼蒙直,语气毋庸置疑道:“明年就到了上傅的年岁,怎么就没法服人? 何况你出自蒙家,又是我的弟子,有谁能不服? 再者你以为我让你提拔那些罪臣罪吏是为了什么? 连这一点都没琢磨透,还好意思总自诩比王元聪慧?” 蒙直先是一愣,随后满是疑惑的拧起眉头琢磨了一下,明白了提拔罪臣罪吏的用意。 不过蒙直却并没有太过高兴,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哪有您这样的识人本事。 任老将军倒是又回了番禺城,可他那是突然病重无法赶回咸阳,根本没法去问人家。” 说到这,蒙直又一次将脸皱巴起来,可怜巴巴的看向黄品道:“您不怕出事,可我怕啊。 要知道,不是谁都能跟您一样。” 黄品猛得将眉头拧成一团,没理会蒙直的畏难,而是询问道:“任嚣又回来了?” 第398章 没憋什么好屁 黄品的询问让蒙直误以为是对任嚣病重回来极为不满。 看了看四下,又眨巴眨巴眼睛,蒙直压低声音道:“先生,任老将军跟您是没法比。 但再怎么说也是把岭南给经略起来了。 与您交割前后,更是被您吃的死死的。” 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黄品,蒙直悄悄向后退了一步,继续低声道:“任老将军也比较识趣。 只是入了传舍,并未回郡府将养。 贴身侍奉与照料的,更是龙川与揭阳那边要跟着离开的心腹。 先生再不计较名声,也不能太过不近人情。 不然先生谋划的再好,下边人再如何跟着您得利。 打心里却是要与您有所疏远。” 任嚣离开的确实算的上有些匆忙,最初的时候黄品也确实表现的咄咄逼人。 但黄品给任嚣的许诺,或者说是好处也同样不少。 经略岭南的大方向,以及如何摆弄越人首领更是没对其隐瞒。 最主要的是,黄品如今在大秦也算是一个大山头。 而且大多数上的了台面的武人都跟黄品关系不错。 除此以外,始皇帝身旁的亲近的人,不但有蒙毅与其交好,跟赵高的关系也极为亲近。 与黄品交好,就意味着与这些人都有所关联。 对于任嚣这个纯粹武人而言,这种资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毕竟他已经是花甲之年。 自王翦与王贲接连病死之后,王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底色,又被世人看得清清楚楚。 任嚣活着的时候,任家都抵不上王家,死了之后就更不用说。 有了王家这个前车之鉴,任嚣不可能不为后辈考虑。 而让任嚣的子侄来岭南,以及他的心腹不管是去九原还是去河西都可以给安排,就是这种人脉资源的具现。 另外这些都是落在白纸黑字上的。 对任嚣的孙子任阚征调到岭南的行文已经在去咸阳的路上。 至于龙川与揭阳两营的心腹没做安排,那是没给个具体选择,没法具体运作。 可以说方方面面都给任嚣考虑到。 任嚣不说是离开的心花怒放,至少也是乐乐呵呵的。 就算是身体真的出了状况,为了子孙着想也会选择加紧赶回咸阳。 哪怕是病死在路上,都不会选择折返回来。 任嚣的这个举动在黄品看来极为反常。 当听到蒙直说跟着一起离开的龙川与揭阳的那十几个将领全都跟着回来,且亲自照料任嚣。 黄品立刻明白任嚣这个反常举动是怎么回事。 这让黄品的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 那股难耐的酷热不但消失不见,还感觉身上凉嗖嗖的。 望了一眼远处的番禺城,黄品紧拧着眉头走到一处木料堆的阴凉处坐了下去。 蒙直跟着黄品的时间虽然满打满算都还没到半年。 但这期间看到黄品太多副迥然不同的面孔。 不过这样凝重的神色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让好奇的蒙直忍不住再次开口道:“先生,难道还有什么谋划是任老将军一定要离开才能行事吗?” “你在城里遇到任老将军的时候抵近了探望过吗?” 黄品没理会蒙直的提问,将目光再次落在番禺城上沉声道:“你在番禺城里遇到任老将军的时候,抵近过去探望了吗。” 蒙直摇了摇头,目光同样落在番禺城道:“老将军是被抬在木板上,且那十几个心腹也都是一副急迫的样子。 怕耽搁了医师给老将军医治,只是离得不远不近的见了礼。” 听了这个答案,黄品先是长长吐了一口浊气,随后目光变得冰冷道:“人不怕贪婪,怕的是又贪又蠢。 那十几个腌臜货是想瞎了心才能琢磨出这样不可救药的蠢主意。” 蒙直极为聪慧,也是蒙家人当中心思最活泛的,瞬间就懂了黄品话中的意思。 不过懂了却不代表认同。 以如今大秦的威势,不认为有人敢做这样不要命的事。 “这不大可能吧。” 将目光从番禺城上收回,蒙直皱起眉头继续道:“以下克上不但全都要丢了性命,甚至有可能族人还受到牵连。 况且岭南主政之人已经不再是任老将军。 加之他们已经离了大营,再如何胁迫老将军也没什么用啊。” 挨着黄品蹲下来,蒙直又一次将脸皱巴起来,期期艾艾道:“先生,您是不是想得有些多了。” 黄品唯一算得上穿越金手指的就是记忆力变得超级好。 对任嚣那十几个心腹的出身与过往记得清清楚楚。 听了蒙直的劝说,黄品扭过头冷冷一笑道:“这十几个人里,有三个是楚人,七个是魏人与赵人。 其余的虽说是秦人,可却都是赵佗举荐上来的。 任嚣被我落了颜面,掌管龙川大营的赵佗更是回都回不来就直接被我安排回咸阳。 而以他们的出身能有如今的勋爵,全仰仗着岭南是九死一生之地。 我与任嚣的真正关系,他们又不明所以。 认为任嚣与赵佗都失势后,都没人能顾得上他们。” 收回看向蒙直的目光,黄品抽出短刃在地上画了个简易图,在龙川与揭阳两处大营的位置上点了点,沉声道:“一处是之前的龙川国,一处是之前的缚娄国。 而两国与南越国一样,与楚国的关系都极为紧密, 这两营里的锐士,又恰恰以楚人居多。” 再次看向蒙直,黄品轻叹一声,继续道:“这两营锐士的家小,要么是当初跟着一起来的岭南。 要么是在克下两地后,娶了越人女子成家的。 而且设县后县廷的官吏不似领军的将领那样需要避嫌,家小可以跟着一同过来。 这些人不受钳制,又对岭南极为了解。 你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干的。” 一直盯着地上简易图的蒙直惊骇的抬起了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看向黄品道:“您是说他们会反叛?” 黄品没有立刻回答蒙直,沉吟了片刻后,缓声道:“最终会不会反并不好说。 但只要知道他们折返回来的目的,就能断定他们没琢磨什么好屁。 即便是不反,也是起了歹心与恶意,打算将我踢出岭南。” 蒙直再次低下头,边看向简易图边脑补了一下南海郡乱起来的画面,浑身打了个寒颤道:“龙川与揭阳两地还没来得及行番禺与四会之法。 他们完全可以借这个缘由闹将起来。 而南海郡一十五万屯军,那两营就占了十万。 不管是反,还是借此哗变,这对您都极为不利。” 蒙直停顿了一下,抬起已经发白的脸,看向黄品道:“他们都是地头蛇,不管是留在番禺城还是折返回营,好像都不太好应对。 先生,这可该如何是好。” “这就怕了?” 黄品翻了一眼蒙直,撇撇嘴继续道:“把事情能琢磨成这样,结果却卡在如何应对上。 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聪慧,还是该说你痴傻。” 起身拍了拍屁股,黄品冷冷一笑,望着番禺城道:“有句话叫群龙无首。 现在蠢的人都扎堆留在番禺城。 还不是我想怎么摆弄就想怎么摆弄。 把他们擒了,那两大营的哗变之危自然就解了。 哪来的什么该如何应对。” 第399章 敢对我举剑!一群混账东西! 午后的番禺城更加炎热。 哪怕是坐着不动,都让人汗流浃背。 而在这个时候穿上甲胄,那滋味更是酸爽的要命。 甲胄里面的衬衣若是穿得薄了太过贴身,被晒得滚热的甲片有些烫人。 若是里边的衬衣穿得太厚,捂得时间久了又必然中了暑热。 而中了暑热,弄不好是真要丢了性命的。 接到包围传舍传令的短兵们,自然行动起来极为迅速。 而除去甲胄捂在身上难受这个主因。 对惹出事端的那帮人的戾气极大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毕竟那帮人不惹出事端,他们也就不会遭这样的大罪。 两相结合到一起,即便是看不到面甲后面的那一张张脸庞,也能让人感受到那股冲天的怒气与杀意。 相较于下边的短兵,黄品心中的戾气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似在船坊与蒙直在嘴上说得轻松,其实脸上早就火辣辣的。 之前任嚣已经提醒过他,可他并没太当回事。 虽说他反应的快,事情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可毕竟也算是回手就被打了脸。 但是感受到短兵们的那股怨气后,黄品不但冷静了下来,心中的戾气也消散的干干净净。 不管是领兵的将领,还是下边的锐士,打起仗最忌讳的就是头脑发热以及情绪波动太大。 前者容易不管不顾之下不能合理分配体能。 后者不但是一种内耗,一旦被不良情绪所支配,对大军而言就是一场灾难。 而他最贴身的短兵就是从阳夏过来的族人。 这部分人与抽调过来的中尉军一样有情绪,直接就凸显出了个大问题。 在岭南,短兵的战力至少要掉了一半。 再延伸一些,在岭南一旦遇到苦战,他的短兵不堪大用。 至少是在完全适应这边气候之前是如此。 偏偏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想要完成他的计划,最终仰仗的还是第一批与第二批南征的这些将领与老兵。 而通过传舍紧闭大门来看,已经坐实了这帮家伙的以下克上。 破门而入将这些人斩杀容易,可后续引发的麻烦事却很多。 看到黄品久久盯着传舍的大门默不作声,早已经出汗出的跟泡在水里一样的蒙直有些发急。 目光扫了扫四周,见一众短兵的故意愈发粗重。 蒙直收回目光咬咬牙,猛得对黄品略微躬身,隐晦的提醒道:“小子既是将军的属下,也是先生的弟子。 小子恳请率先破门拿了贼人,不坠军威与不坠先生弟子之名。” 虽然被蒙直打断了思绪,但黄品却丝毫没有不满,反而还很欣慰,甚至连心中的郁闷都少了些。 原因倒不是蒙直敢于请战,而是这小子不但心思灵活极有眼色,在说话也挺艺术。 黄品自领兵以来最大的体会就是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将军,除了决策能力与勇武以外。 氛围营造、沟通协调,以及激励与心理建设这些能力都不可缺少。 而这些能力都直接与口才挂钩。 蒙直如果能够快速成长起来,不单单是他的左膀右臂,对于大秦也是多了一个可用的大才。 想到这,黄品先伸手拉起蒙直,随后看了看严阵以待的短兵,故意调侃道:“没想到你小子也是个会耍嘴的。 不过里边是不是贼人,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说罢,不理会蒙直的疑惑不解,黄品沉声下令道:“黄平领一伍人留下,其余向后退五十步。” 不给发懵的蒙直开口的机会,黄品先是一把将其给推到了短兵都尉隗的身旁,跟着一同向后退。 随后带着黄平几人迈步向前,走到传舍的大门跟前。 “门后是谁,或是哪个是主事的,过来与我答话。” 冲着门内喊了一句,略微等了等,见没人吭声,黄品喟然长叹道:“大门一关,事情便不言而喻。 不过你们都是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之人。 我不忍、更不愿对你们举弓擘挥刀剑。 若心有苦楚可只管与我道来,真受了委屈,自然与你们做主。 可若是一直默不作声,只会越行越偏。 不但你们自己惹上祸事,还要牵连家里至亲。” 扭头看了眼已经退后的短兵,黄品抬手轻轻在大门上拍了拍,沉声继续道:“不用怀疑我说的是真是假。 我已经传令短兵退后,更会只领几人入了传舍与你们当面问询。 若执意认为制住任老将军便可以高枕无忧。 那我只能告诉你们想得差了。 对于你们他至关重要,对我却并非如此。 给你们二十息去思虑。 最好莫要辜负了我的诚意,以及给你们的退路。” 传舍大门内手持长剑的不下百人,匆忙穿上甲胄的更是有半数。 可相较于门外黄品的短兵,数目上还是差的太多。 更何况传舍是在城内,即便真动手冲出短兵的包围,还要面对番禺大营的屯军。 当发现有军卒奔过来的那一刻,敖武等人自知事情败露肯定再无生路,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但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黄品居然会让短兵退后,甚至还要亲自进入传舍。 透过门缝与扒着墙头向外看了看,发现黄品并未说谎。 这让原本面如死灰的一众人错愕之余,心中也生出一丝希望。 黄品虽然体魄骇人,听闻在北地更是悍勇无比。 可终究是他们人多,且又有哪一个不是尸山血海闯过来的。 谁又能怕了谁。 若是真有生路自然是最好。 若是黄品自恃悍勇,以为凭借几人就能克住他们百人。 那就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知道南军的悍勇。 虽说最终还是难逃一死,可连杀大秦两位上将军怎么算都不亏。 领头对峙的敖武在确定围住传舍的短兵真的退后。 根本就没有任何思虑,立刻命人将黄品与几个短兵给放了进来。 随后飞快地关上半扇大门的同时,敖武带着人也将黄品团团围住。 已经不需要躺下遮掩的任嚣坐在屋内顺着屋门看到黄品真的进了传舍。 脸上先是闪过感激的神色,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神色变成尽是可惜与痛苦。 黄品被围住后,脸上不但没有丝毫惧意,还挂满了不屑。 向前走了两步拍掉一人手中的长剑,黄品环视了一圈,爆喝道:“一群混账东西! 是有人定了你们的罪,还是你们铁了心的想要被治罪? 何况只要还未出了岭南,你们便依旧是我的麾下! 敢对我举剑,真是狗胆包天!” 横了一眼敖武,黄品重重的冷哼一声,道:“连个眼色都没有,真不知道怎么坐到龙川副将之位的。 赶紧引路入了屋舍,再磨蹭看我抽不抽你。” 第400章 破局 敖武虽然被黄品呵斥的脸色极为难看,可眼下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加之黄品猛然间爆发出的那股气势也确实骇人。 出于上下尊卑的本能,敖武还是引着黄品入了屋舍。 “先前你说我行事咄咄逼人,甚至是羞辱于你。 现在闹成这样,还觉得委屈你了吗?” 踏入屋舍先是隐晦递给任嚣一个不要开口说话的眼色。 随后黄品边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边故意斥责了一句任嚣。 目光在屋内环视一周,黄品又猛得站了起来,抬手接连在左车、裨将昶、裨将莒几人身上点了点,“敖武没眼色,你们也没眼色? 一个个别都跟个木头桩子一样,赶紧过来给我卸甲!” 见黄品居然要卸甲,屋内的所有人都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都是上战阵的纯武人,扫上一眼就知道黄品那一身甲胄短时间内根本就破不开。 而且绝大多数人又不似敖武那么自大。 都认为若是真动手来,他们即便能将黄品按下,不等下死手外边的短兵就能冲进来。 而如此保命的倚仗,眼前这个年轻过分的主将说不要便不要了。 “方才我说的话都没听到?” 抬起双臂走到指点过的几人身前,黄品再次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所有人,沉声继续道:“胆略二字,你们只占了个胆字,略字是一点边都沾不上。 十几个统兵都在两万以上的副将、裨将,就琢磨出这么个蠢法子? 真是难以想象屠睢与老任是怎么带着你们这些蠢货克下岭南的。” 说到这,见裨将昶似如梦初醒一样,第一个开始动手卸甲。 黄品不再对所有开喷,而是对裨将昶重重哼了一声,道:“是不是想不明白我为何要进来,更想不明白我为何要卸甲? 缘由很简单! 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将你们收拾了,我丢不起那个人。 至于为何卸甲……” 将目光从裨将昶的身上移开,逐一在其他人身上扫过,黄品用怒其不争的语气道:“你们当中有四个是二十八年首次南征便过来的。 即便首次南征败了,那也是非战之罪,虽败犹荣。 同样该得了功勋,同样是大秦军中的砥柱之才。 其余的虽是三十二年二次南征过来的,更不泛出身于新秦人。 可你们用手中的剑、对敌的勇武,还有流淌的汗与血证明了你们无愧于大秦锐士之名。 而岭南所立三郡,更是你们展现给世人的无上功勋与荣耀! 与你们为袍泽,既是荣幸,也是荣光! 每每想到于此,便生不出刀剑指向你们之心! 卸甲,既是对你们的致敬,也是要表明拉你们回头的诚意。” 敖武自大与狠厉,源于对自身勇武的自信。 习惯了以武力行事,便不喜过多的弯弯绕绕。 加之看到其他人从惊愕变为了动容,在黄品的话音落下后,立刻语气不善的质问道:“将军说得倒是好听。 可始来岭南便夺了我等军职,甚至是不许耽搁片刻就要赶回咸阳。 一不提如此安排的缘由。 二不课查过往劳功。 三不告知入太尉府后如何安置。 四是毫无道理的夺了我等舍命而得之利。 难道这就是将军口中对我等的敬重? 以如此令人寒心的行事与我等成为袍泽?” 能够打开传舍大门让他进来,黄品就断定这帮家伙没有鱼死网破的决心。 先前敖武被斥责后忍气领路,连色厉内荏的反驳都没有,就是最好的证明。 其后以下令帮他卸甲进行试探,结果迟迟没人动弹,也从侧面验证了这个判断。 而接连的斥责与戴高帽过后,除却没脑子的敖武带着委屈的发问,其他人的神色都由惊愕变为复杂。 更是意味着这些人已经慌了,并且哪怕只有一丝生的希望也不会放过。 不过黄品依旧不敢大意。 借着对敖武质问的不满,先是一把推开手上哆哆嗦嗦只解了两个胸甲绳索的裨将昶。 随后快速从兜囊里掏出四份书信丢给敖武。 “你们不但蠢,还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四封书信虽然是陇西侯给裨将昶他们四个的。 可你们却是与他们四个一样一同给安排回咸阳。” 说到这,趁着一众人将目光都看向敖武手中的书信。 黄品转过身飞快地将裨将昶揭开的两个胸甲上的锁扣重新系好。 随即转回身又一次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重重冷哼一声,道:“除却治理岭南,我还监着中尉之职。 而中尉军有半数的千人将是从岭南回去的。 从他们口中得知,岭南将领没一个不是怨声载道的。 皆是弯门盗洞的想离开岭南。 我替你们着想,难道还着想出错来了? 而且不管是九原还是河西,但凡是个武人都想去的地方。 就连羌瘣都央求我帮其在陛下面前劝一劝,允许他再次过去领兵。 两处之地任你们挑选,你们居然蠢到还不满足。” 将直刀杵在地上,手支在刀柄上,黄品脸上带着嘲讽再次环视一圈众人,语气不屑道:“还有你们所谓的得利,我不找你们麻烦都是万幸。 更何况只是停了今年的,过后依旧会有一成由老任给你们。 且话说回来,给你们调离苦海,收你们一年的得利又如何? 你们不感激也就罢了,哪来的脸面拿这个说事。” 一众人已经围着敖武一同看那四封书信。 当看到是李信亲笔所写,且内容都是以求相互照拂。 不但是裨将昶四人信了黄品是出于好意,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再听了黄品堪比补刀的说辞,一众人先是带着埋怨的目光看了看任嚣。 随后目光变为恼怒的齐刷刷盯向左车与敖武两人。 这个转变让黄品的心中长舒一口气,但没等他继续趁热打铁,左车却率先惊慌失措的举起长剑道:“这都是他的蛊惑之言。 老将军即便是回了咸阳,同样是上将军之职。 若是出了祸事,他这小儿同样难逃责罚。 说这些就是为了先稳住咱们,过后一定会清算我等。 万万不能中了他……” “混账东西!” 不等左车说完,黄品大喝着将其打断。 起身用直刀指向左车,黄品冷声继续道:“说你们蠢,以为只是逞口舌之快? 我既是大秦的安国侯,安国将军,又是陛下的假子! 任嚣的生死于我而言,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重要。 此外,我已经派陈开领兵赶往东江渡口! 你们没机会哗变。 真想清算你们,我根本不会入了传舍。” 目光在左车与敖武两人身上来回扫了扫,黄品将直刀放下,对裨将昶等人轻声道:“看样子你们该是受了他们两个蛊惑。 将他们两个拿下,你们的罪责既往不咎!” 第401章 你这人情欠大了 地上的两颗人头都是两眼大睁,尽是惶恐与难以置信。 随着天上太阳的西移,人头上大睁的两眼与光线一样开始愈发暗淡,好似又增添了一抹不甘与怨恨。 脖子断裂之处虽然不再往下滴血,可在潮热的加持下,气味却更加的刺鼻。 不但衬托的人头更加骇人,也让不大的屋舍满是恐怖的氛围。 不过至始至终都稳坐如山的黄品与任嚣两人好似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一个目光紧盯着地上的人头,一副好像还要与之对话的样子。 一个低着头闭着眼睛,一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正在打盹的样子。 直到夕阳西下已近到了黄昏,蒙直又一次立在门口欲言又止。 紧盯着人头的黄品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将目光挪到门口的蒙直身上,“先安排人选一处埋葬的上佳之地。” 将一直带在头上的兜鏊摘下,黄品看了一眼始终跪伏在院落里的裨将昶一众人,沉声道:“他们两个与你们一样不是什么贼人。 更是为了护卫我与任老将军才丢了性命。 尸首由你们亲自收敛,待他们两个的家人过来后再下葬。” “吾等领将军命!” “谢将军不责之恩!” “今后纵是刀山火海,但凡将军令下,定是有进无退!” “我等今后若是有负将军之恩,必遭天谴!” 虽然已经跪伏了小半天,黄品的语气也比较清冷。 但听在裨将昶等一众人的耳中却犹如一道仙音。 先是脸上闪过一抹喜色,纷纷叩首开口致谢。 随后麻利的起身进入屋舍之内,拿走人头的拿走人头,清洗地面的清洗地面。 甚至还有人不知道从哪弄来了熏香引燃,将屋舍内的血腥气彻底盖住。 睁开眼睛的任嚣看着眼前这些所谓的心腹,目光要多复杂便有多复杂。 这些可都是在龙川与揭阳大营只要跺跺脚地皮都要发颤之人。 眼下却如同黄品家中卑微的隶臣一样,尽是小心与谄媚。 不过想到黄品亲身犯险,有这样的结果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样一来,衬托的他更加无能。 待屋舍收拾妥当,目送着裨将昶一众人退了下去,任嚣终于打破了沉默,重重叹息一声道:“老夫打了一辈子仗,且从来没在这上丢过颜面。 没想到临了临了,却将脸面掉的这样干净,怎么拾都拾不起来。” 黄品扭头看向颓然的任嚣,故意轻轻哼了一声,道:“你开口的第一句该是对我道谢才对吧。” 听了黄品的调侃,任嚣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颓然的应道:“心里早就谢过不知道多少。 而且这种事情也不是能拿嘴谢过的。” “哦?” 平静的脸上终于带了些笑意的黄品故意拉了一个长音后,目光略微带着些戏谑道:“勋爵你我一样,不能让我再上一阶。 钱财上我更是不缺,且就凭你那点家业又能掏出多少财帛来。 你不拿嘴谢我,你能拿什么谢我。” 任嚣颓然的神色变成了愕然。 呆愣了片刻后,任嚣缓缓摇了摇头,苦笑道:“说得也有道理。 老夫已是朽木之年,没一处能帮的上你。 若是编排老夫能心中畅快一些,那就以此抵谢也不错。” “哼,你想得倒是挺美。” 翻了一眼任嚣,黄品起身走到任嚣跟前,抬起胳膊道:“你倒是坐得舒坦,我却是汗都要流干了。 赶紧起来给我卸甲。 真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同样的没眼色。” 黄品的这个要求可以说极为无礼。 但任嚣非但没有一丝的不满,满是颓然的脸上居然还露出些许笑意。 并且麻利的起身边解开黄品甲胄链接处的绳索,边调侃道:“还以为你就一点不热,就愿意当个骇人的杀神。” 停下手歪头打量了几眼黄品,任嚣先是点点头,随后继续手上的动作道:“甲好,人也好。 你这一身的胆气,配得上这一身宝贝。” 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任嚣继续道:“为了老夫这样犯险并不值得。 今后若是…… 唉……这样的事可不能再有下次。 不过不管是何等险事,你身为岭南主政之人,都不该以身试险。” 黄品故意没接后边的话茬,撇着嘴道:“临了被心腹捅刀子,你真是一点都不冤。 不管是换了谁,都该说是这身甲勉强配得上我的勇武与胆气。” 顿了顿,黄品低头指了指卸掉胸甲后露出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不知道多少回的里衣,再一次长长吐了一口气道:“你以为这汗水光是因为闷热才流的?” 任嚣的神色与手再次一滞,有些不相信道:“你也会怕?” “啧啧啧。” 横了一眼任嚣,黄品没好气道:“我只是勇武了些,并不是真的什么杀神,怎么会不怕死。” 任嚣对黄品有些看不懂了。 轻轻拧了拧眉头思索了一下,任嚣疑惑道:“既然你怕,为何还要亲自入了传舍。” “亏你还是领兵的,难道怕就一定要退缩?就一定不敢去面对?” 用极为嫌弃的语气应了一句,黄品边自己解裙甲,边对任嚣扬了扬下巴,道:“别说那么多没用的。 我连个子嗣都没有就以身犯险过来救你。 你这人情欠大了。 真以为贬损你几句,就能给还了?” 任嚣疑惑的神色变成了为难,又一次苦笑道:“老夫倒是想还,可老夫有的都是你看不上眼的。” 将卸掉的裙甲抛给已经走进来的蒙直,黄品上下打量了几眼任嚣,跟个跋扈的纨绔一样道:“你说的也对。 相比你那点家业,也就你这一身老骨头能入了我的眼。” 坐回木榻,伸腿示意蒙直卸了胫甲,黄品故作不满道:“别以为我跟他们说的丢不起人是假的。 自打成为武人,我就没遇到过以下克上这种糟心事。 而且有句名言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豚一样的队友。 若是再来一次,别说你的颜面掉地上拾不起来,就连我都会如此。 你还是别回咸阳了,帮着蒙家小子把龙川与揭阳两营仔细捋顺一遍。 期间我会与咸阳传信象郡郡守之职由你担了。” 顿了顿,黄品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嘿嘿一笑道:“少做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在人情没还清之前,你这把老骨头可不能散了架子。 治冰或是冷水的法子我会教你,到时候去了象郡保准热不到你。” 闻言,任嚣先是一愣,随后难眼圈有些发红的重重一叹,“难怪陛下如此看重于你。 老夫这把老骨头若是还堪用,那便交给于你。” 第402章 宝鼎等人来了 “嘿,吃夜食吃多了?离着老远就见你跟个磨盘旁的驴子一样不停的转。” 在番禺这里,蒙直可以说是当年黄品的翻版。 年岁虽小,权柄却极大。 寻常不管是到了哪里,都被一口公子或是小将军的叫着。 被人喊成驴子还是第一次。 不过蒙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脸上露出喜色,快步奔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能且敢那样调侃蒙直的,除了在放飞自我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李超再没旁人。 见蒙直居然没有还嘴,甚至是看到他后还一脸的喜色。 李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皱巴起脸颊道:“这都不吭声还嘴,你这是惹了多大的祸事出来。” “你来的正是时候,不过不是我惹了祸事。” 走到李超跟前先是应了一句,随后蒙直附在李超的耳旁,将今日的糟心事讲述了一遍。 离了李超的耳畔,蒙直朝着厅堂努努嘴,语气带着担忧道:“任老将军都歇下了,先生回来却又继续枯坐。 而且自打在船坊看出了眉目到现在,一口吃食都没碰。 劝了两次,先生有不耐之色,我便不敢再进去劝了。” “居然出了这种事。” 吃惊的呢喃一句,李超瞄了一眼厅堂的方向,琢磨了一下对蒙直道:“你跟他的工夫还短,他不是对你的劝说不耐。 他是在跟他自己较劲儿。 以后再遇到这种状况不用想着去劝,多琢磨你自己手里活计就好。 他那心思跟咱们想的不一样,谁也劝不明白。” 将目光落在蒙直的脸上,李超咧嘴笑了笑,再次强调道:“你是他的弟子不假,可给你的活计却堪比郡守之责。 别去做短兵的活计,该把他安排的事情放在首位。 去歇着吧,这里交给我。” 拍了拍蒙直的肩头,李超给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随后朝着远处立在大门的几个人影招了招手。 待几人走过来后,李超与之一同快步走向厅堂。 “啧啧,不愧是名动大秦的安国侯,三言两语便瓦解了一桩祸事。” 进了厅堂李超也不管黄品在干什么,先是大大咧咧的调侃一句,随后一指身后几人,眉毛一挑道:“你快看看是谁过来了。” 在传舍的时候,黄品看似毫无波澜,甚至还能与任嚣插科打诨。 实际上心里苦闷与发愁的要命。 通过敖武与左车临死前对他人的怒斥,让他知道这一次并非只是任嚣受到了背刺。 而是连他都给囊括了进去。 如果不是他极为敏感与小心,外加一丝幸运。 这些家伙看似愚蠢的计划,实际上极有可能成功。 这与当初在河西担忧自上而下被治罪的那种凶险大为不同。 自下而上的凶险更加隐秘。 再因缺少时间而行事急迫,隐秘的凶险也将成倍数的增长。 可以说黄品这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强行介入因果所带来的反噬。 他与大秦任何人的认知都不在一个纬度上。 而且岭南的人员结构不比河西。 重要职位上的人与他没多大的关系,更没有那么对他狂热的人。 就算他尽量做到面面俱到,还会有人因为认知的问题而去本能的拒绝与抵触。 如果絮絮叨叨的去解释,不但对自身是一种消耗,而且超出这帮人认知边界的事情也并非能解释明白的。 与李信讲的那么透,到了最后依旧还是不大相信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传舍里盯着人头发愣,就是在捋顺这种因果。 可黄品发现,面对这种因果反噬,越捋顺,捋出来的因果越多。 而且想要解决这些因果,都需要时间的沉淀。 绕了一圈,问题又回到个无解的闭环上。 简直与当初在河西千方百计的让扶苏入局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让黄品越是琢磨越是心中发苦。 加之这种脑力消耗极大,从传舍回来后也愈发让黄品精疲力尽。 不过这种与当初在河西时如出一辙的苦闷,也让黄品隐隐觉得应该可以有借鉴之处。 疲惫不堪加上不停的复盘与思索,黄品自然是顾不上蒙直是个什么神色。 甚至是两次劝说都因入神而毫无察觉。 李超毫无顾忌的一嗓子,虽然让黄品回过了神,却也打断了刚刚琢磨出来的一些眉目。 又惊又气刚想开口怼几句,听了李超后边的话看向厅堂的门口。 见是宝鼎与半狐还有墨白几人,黄品的不悦立刻一扫而空。 不等几人行礼,黄品猛得起身快步走过去与几人挨个来了个熊抱,“没想到你们来的这样快,真是让人心喜。” 黄品如今已经是安国侯,再不是当初的那个安登君,更不是初识时的小都尉。 几人虽然同样欣喜,可多少有些拘谨。 但是看到黄品待他们依旧,且如此真情流露,几人的拘谨消散的干干净净。 尤其是宝鼎,仿佛感觉又回到了当初在河南地筑城之时。 被熊抱过后,嘿嘿一乐道:“不光是我们几个。 恶祛、黑牛、黄如还有黄静他们都来了。 待安顿好了袍泽,就能过来与公子相见。” 宝鼎的话音刚落,一向不善言辞的墨白立刻接口道:“此次过来的不单是弟子。 墨房与墨连也过来了。 不过他们两个留在了贺水大营,正准备着弄锻锤和高炉。” 顿了顿,墨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继续道:“弟子也不想耽搁工夫,可贺水大营那边烧瓷的土不太合适,得多走走。” 听了两人的话,黄品脸上的喜色更浓,抬手轻轻捶了一下墨白,“还以为你小子转性,变得跟墨安一样。 结果还是那个只闷头做事的性子。” 半狐见提起墨安,赶忙将提着的一口木箱放在了案几上,打开盖子从里面一堆的书信当中拿出一封递给黄品,“公子,这是西横给您的传信。 交代务必要亲手交到公子手中。” 待黄品接过信,半狐又指着木箱里的书信道:“这里的传信有二夫人的,也有陇西后与公子扶苏的。 您要不要先看看传信。” 黄品并没有急着看向木箱,而是捏了捏手里西横的传信。 眼中的目光接连闪动了几下,黄品对几人询问道:“西横只让你们带了传信?” 闻言,宝鼎应道:“不光是传信,还有几箱不起眼的药物。” 听了宝鼎的回答,黄品捏着传信的手下意识的用了用力。 目光在书信与木箱间来回扫了扫,黄品压住心中的兴奋,用力一挥手臂道:“信不急着看,先与你们接风洗尘,好好吃些酒水!” 第403章 暗线穿珠 黄品很少主动提起喝酒,也不似当初在九原那样时常亲手做饭。 待恶祛与黄如等人全都过来后,黄品不但亲自切肉炙烤,甚至还频频举杯与人对饮。 面对这种堪比殊荣的待遇,一众再次重逢的麾下自然是欣喜无比。 且为了不负此情,与黄品的对饮皆是杯杯不落。 而有了酒气的加持,平时不善言辞的人都打开了话匣。 畅谈与畅饮的双重氛围,又使得场面愈加热闹。 几乎没人能想到,也没人能看出黄品是在强撑。 唯有听了蒙直讲述而知道内情的李超知道黄品的这种状态很不对。 当看到黄品上头般直接连干了三大碗酒水,且眼中开始泛起了红血丝。 李超借着倒酒的机会,果断的给宝鼎与闹得最欢的半狐隐晦的使了个不要再喝的眼色。 两人很有眼色,立刻就懂了李超的用意。 悄悄仔细打量了两眼黄品,发现黄品满是笑意的脸上若隐若现的带有疲惫之色。 两人毫不迟疑的起身将碗里了酒水一口干掉,随后嚷嚷着一路太过疲惫,待歇息过来后再与黄品拼酒。 不等一旁的一众人反应过来,连拉带拽的将有些发懵的一众人带离开了厅堂。 “我寻常不吃酒水,不意味着我吃不了酒水。” 李超动作虽然隐蔽,并没有被黄品发现,可宝鼎与半狐张罗散场太过突然。 只是略微一琢磨,黄品知道是李超给发了信号。 尽管还没有喝尽兴,毕竟都是好意,黄品并没有硬留,只是待众人走后才对李超感慨一句。 “眼中都泛血丝了不说,哪个醉了的会说自己吃酒吃的多了。” 将发凉的肉串在火盆上温了温递给黄品,李超扑落了几下手掌,轻声继续道:“蒙直都与我说了。 就你那一肚子心思,用不着借酒消愁。 把肉吃了就赶紧躺到木榻上去,待明日醒了就能有了主意。” 咬了一口肉串,黄品满眼不屑的瞥了一眼李超, “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咬了一口肉串,又横了一眼李超,黄品先抓起酒坛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大口。 随后放下酒坛擦了擦嘴角,语气透着不屑道:“就这个烈度的酒水,把你们都喝倒下我都不会有事。 我是见了这帮家伙打心里高兴,才吃这么多平日里入不了我眼的酒水。 眼中的血丝那也是累出来的,并非是吃出来的。” 李超一瞬不瞬的盯着黄品看了半晌,咧咧嘴道:“看你这样子,好似真是没有半点醉意。 真是时不时的就给人带来些意外。” 黄品拍了拍酒坛,撇撇嘴道:“跟吃荼汤一样,几泡尿就出去了,能有什么醉意。” 将目光移到厅门,望了望一众老班底离开的方向,黄品忽的嘿嘿一乐道:“有句话你说得没错,方才就是有借酒消愁的意思。 不过见了这帮家伙从北到西,再由西到南,不但没一个进了坟冢,并且还跟一个样。 欣喜的同时也激出一股豪气。 有些让人挠头的麻烦事也算是豁然开朗,多少琢磨明白了一些。” 收回目光看向李超,黄品故意调侃的继续道:“不然你那一嗓子,非得让你屁股开花不可。” 李超的眸光又一次一瞬不瞬的盯向黄品,半晌后缓声道:“龙川与揭阳两营的诸多副将出了纰漏,确实是件糟心事。 可应该还没到了………” 说到这,李超猛得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你那心思与我等寻常人不同。 都不知道你在烦什么,也不知道你在愁什么。 而连这些都不知道,何谈能猜到你琢磨了什么应对法子。 我不是你那三个宝贝弟子,用不着考教于我,你直接说就得了。” 黄品并没有考教李超的意思,不过也并没有急着回答。 端起酒坛子又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大口,才抿嘴笑道:“眼下的状况其实既与我刚任都尉的时候类似,也与在河西之时有些相像。 不过当初我与蒙成的过节你并不清楚,我也不愿再提这事。 毕竟上将军与郎中令都待我不薄。 更是一个把嫡子安排跟我去了河西,一个把嫡子安排着跟我来了岭南。” 给李超的大碗满上酒水,黄品揉了揉略微有些发胀的肚子,笑吟吟道:“族里当年教授过一些行商的法门。 仔细想想,其中的一策完全可以用在眼下治理岭南上。 毕竟都是无中生有… 额,这么说并不准确,该说是我假装什么都有,过后我便真的什么都有了。” 李超听了,将嘴撇得老高道:“你说什么我都信。 可你觉得我有那个按你给的行事之果,便能推出如何去行事以及事中尽用了些什么手段的本事吗?” 将李超的酒碗向着李超推了推,黄品耸耸肩道:“急什么。 不先把结果告诉你,你很容易被这一策给带偏。” 给自己的酒碗满上酒水,端起来抿了一小口,黄品不再卖关子,缓声道:“这一策叫暗线穿珠。 老早的时候,有个行商叫福………” 故事并不长,甚至可以说很短。 但却惊得李超张着大嘴错愕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低头思索了一下,彻底明白了的李超皱巴起肥脸语气带着揶揄道:“落魄行商的嫡子被有名的贼人掳走,要了行商拿不出的赎质钱。 而落魄行商没急着去筹钱找贼人要回嫡子,反而是带着仅有的财帛去县令家求亲。 自知身份悬殊,怕县令不答应就说有名的贼人收了嫡子为假子。 又说嫡子已经与郡治名的大商合在一起售卖货品。 只要应下这门亲事,今后不但有名的贼人不会过来为害县令治下。 还会带着大商过来收售货品,以使县令治下更为富足。 而县令为了政绩,还真答应了下来。 行商拿到下聘的婚书,又跑去郡治找到大商。 拿着婚书证明嫡子是县令之婿,又是有名贼人的假子。 以此为本与之合营,且只要一成得利。 大商的好处是今后不单是路上不会有贼人袭扰,到了县令辖地收售货品还会受到县令照拂。 大商觉得很划算便答应下来写了契书,且先给了些财帛。 接着行商带着大商给的财帛去找了贼人。 一手举婚书,一手举契约书,告知贼人嫡子既是县令之婿又是郡治的大商。 认下嫡子为假子,今后行十都能得了方便。” 将故事简单复述一遍,李超揶揄的语气更浓道:“不但没花一个钱就救出嫡子,转悠一圈后还要钱有钱要势有势? 既然行商这么厉害,他怎么还能混得极为落魄呢?” 黄品也知道这个故事有些扯,以为李超要找漏洞,没好气道:“让你听的是剑走偏锋的反常行事有段。 没让你挑有违常理与不合大秦律法之事。” 李超连摆手带摇头,并且略微带着些不满道:“我可没挑,在你这就没什么有违常理之事。 而且这明明就是你行事之风。 咱俩这关系难道不能直接与我说了?还非得绕个大圈借他人之喻讲出来?” 顿了顿,李超不管是看向黄品的目光,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极为复杂道:“我以为我已经很了解你了。 可结果还是低估了你的心思。 这比无中生有还要骇人。 我现在是一点燥热之意都没有,只觉得身上凉嗖嗖的。 另外,你要是在大秦不能搏个彻侯之位,都对不起你们家的家学。” 黄品没想到被李超当做了老银币,还是一窝穿一窝的那种。 有心想要解释一下,可看这个货的架势,显然是说什么都白费。 憋了半天,黄品索性直接一头扎到了木榻上,先睡觉再说。 第404章 谋划西瓯人 顺着屋门看了一眼雾蒙蒙的天空,黄品轻叹一声收回了视线。 第一次南征的失败,真不能全怪屠睢。 任嚣一天病殃殃的,对属下掌控不够,责任也同样不能全怪任嚣。 广州这地方的气候对于北方人来说,是真的不太好适应。 要么是烈日当头,又闷又热。 要么是阴雨绵绵,潮湿的好似空气都黏黏糊糊的。 一身的湿气全靠自身往外顶。 蚊虫就更不必说,屋内如果不点上艾草用烟熏一熏,能被咬得一夜都睡不着。 一想到这,黄品猛得拧紧眉头,端起装满臭蒿汁水的大碗,一仰头一口气全给喝了下去。 浓烈的苦涩穿喉而过,让黄品龇牙咧嘴的同时,也瞬间清脑提神起来。 “就喜欢看你喝蒿汁的样子。”从木榻上坐起来,李超抻了个懒腰,语气带着唏嘘道:“只有这时候才感觉你也同样是个人。” 黄品没理会李超话中的歧义,坐回案几后拿出几份空白的文书。 不过研磨了半天,也没提笔在上边写上半个字。 敖武与左车虽然死了,裨将昶等人却还活着,而且也已经答应了既往不咎。 但不追究并不意味着还会让这些人回去。 有句老话叫一次当百次。 能闹这么一次,日后变天的时候,他们极有可能会再跟着闹上第二次。 放这些人回去,就是在给自己添麻烦。 继续在岭南担任重要的职位也更没可能。 可岭南到处都缺适应这里的气候,以及有当地经验的将领与官吏。 根本就没什么边缘职位。 硬挤一挤,两三个人还好安排,十几个人真是不太好弄。 李超见黄品不但不理会自己,甚至又走神起来,凑到案几旁扫了一眼,疑惑道:“你在琢磨如何安排宝鼎他们?” 揉了揉因昨晚吃酒太多而有些发胀的脑袋,李超摇摇头道:“他们固然可信,可要么只是统领过重骑,要么是你的短兵。 连万人都未统领过,根本顶不上那些位置。 再说,真给他们顶上去,这边的屯军会不会服他们。 到时候恐怕又会闹起来。” 将目光从空白的行文上挪到黄品的脸上。 见黄品轻蹙着眉头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李超忽的嘿嘿一乐,“昨夜光跟他们热闹,只听了河西那边如何如何。 还没告诉你我为何急匆匆的从布山过来。” 黄品被李超的絮叨弄得有些烦,当下墨块道:“无非就是那两子见了赵佗,而赵佗却并不愿意走。 有这个工夫,不如帮我琢磨琢磨裨将昶他们该怎么安排。” 昨夜临睡前,黄品只说了要借西瓯人的势,但具体怎么去做却并没说。 提到如何安排裨将昶等人,又把李超的兴趣给勾了起来。 “昨夜你说得那个暗线穿珠之策还未细说就睡下了。 我寻思了良久,觉得龙川与揭阳两营撑不起助势的贼人。 你更是与彻侯只有半步之遥,你给别人撑借势还差不多。 这也岭南的状况也完全穿不起来啊。” 黄品没想到李超还没想明白,揉了揉眉心道:“你那心思能不能稳当一些。 别忽悠一阵跟个痴傻的一样,忽悠一阵又聪慧的跟个人精一样。 将那两营当掠人为质的贼人,亏你说得出口。” 掏出帕子搓动了几下脖子上的褶皱,李超不太确定道:“岭南的贼人,你指的是越人?” 见李超抓住的关键,黄品毫不犹豫的伸出大拇指给点了个赞,道:“说得没错。 两营的将领暂时动不得。 将领动不得,两营就不敢完全信任。 不敢完全信任,就轻易动弹不得,只能干养着。 可若是多了一股能与两营相抗衡,甚至是压过两营的力量。 那这两营的锐士便可随意调动,再不必担心什么。” 李超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接着再次疑惑道:“可过来的路上,听闻番禺这边的越人都已经入了籍册,总不能把他们再给挑动起来吧。” 黄品嗤笑一声,摇头道:“岭南被称百越之地,你就知道个南越人? 况且心眼缺到家了才会让这帮南越人当制衡的力量。” 闻言李超瞪大了眼睛,大吃一惊道:“你不会是要借西瓯的势吧。 可不管是桂林郡山上的也好,象郡那边的也罢,对咱们可都是恨之入骨。 我是真猜不出你要使什么手段能让他们甘心臣服。 一个不好就要弄巧成拙,真又成了杀人要命的贼人。” 看了看脸色变得有些担忧的李,黄品起身从木架上拿下一把籍册递给了李超,“桂林郡上了山的西瓯人并不算太多。 南海郡的南越人大多又入了籍册,能够入了屯军的也有万人左右。 这万人可当昨夜与你讲的县令之势。 虽说充当贼人的西瓯比充当县令的南越这边要强悍许多。 可这万人的背后毕竟站着的是咱们大秦的屯军。 桂林郡的西瓯人若是软下来,象郡那边的自然也没法再硬下去。” 李超翻开籍册只是随意看了两眼,琢磨了一下将籍册合上,还是有些担忧道:“你的意思是让南海郡的越人去恐吓桂林郡的西瓯人。 迫使桂林郡的西瓯人臣服后,再用桂林郡的西瓯人去说服象郡那边的族人?” 看到黄品点了点头,李超先是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又疑惑不解道:“穿珠之策现在我倒是能连起来。 可如方才所说,西瓯人对咱们是恨之入骨。 如果那么好吓唬住,第一次南征时屠睢也就不会败了。 现在他们能退入山中,已经极为不易。 再这么逼迫,恐怕刚刚有些安稳样子的岭南又要起了大战。”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才要借南越人的势。” 走到挂在墙壁上的大舆图跟前,黄品将手指点在贺水大营的位置,继续道:“贺水北边的领上有铁石。 但因退入领上的不少西瓯人阻拦,一直不能得以开采。 看起来这是一件让人恼怒的坏事。 不过调个心思去想,这又是一件好事。 既然不然咱们开采,那就让西瓯人自己去采。” 将手放下,黄品面容平静道:“他们能退到领上,又只是阻拦而并非如先前那样只知舍命袭扰。 意味着他们已经打不下去了。 咱们一手舞动南越人之势,一手舍采石之利。 你觉得这些西瓯人还难对付吗?” 盯着舆图看了片刻,李超喟然长叹道:“象郡那边的西瓯人如何暂且不知道,但桂林的西瓯人算是彻底完了。 我觉得陛下安排你来岭南有些晚了。 甚至是第一次南征之时便有你在其中,也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折损。” 第405章 赵佗与阳滋 对于李超的夸赞,黄品是有苦自知,没什么可高兴与沾沾自喜的。 这个计划看起来确实是不错,但实际上还是粗糙了些。 留在桂林的西瓯人没有个准确的数字,不过可以肯定不会超过五万。 而且打了这么久,这些人又一定是以老人与妇孺居多。 即便是行事顺利,至多就是岭南有了冶铁的基地。 桂林郡的西瓯人还不足以起到平衡的作用。 真正能平衡龙川与揭阳两营的是象郡的西瓯人。 而这部分西瓯人反抗意志要比留在桂林郡的大很多,又与骆越人搅合在一起。 到时候谁说服谁还不一定。 不过再怎么有不确定性,黄品已经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而且岭南就是个财政上的无底洞。 看似这边的特产比较丰富也十分走俏。 但这只相对于上层人与富户而言。 实际上可用于基础民生的基本上就没有。 毕竟一旦乱起来,宝石与长牙等等这种装饰品就成了无用之物。 将冶铁发展起来,能够极大的弥补财政上的不足。 真到了切断岭北对岭南输血的时候。 他也能多出一个砸钱的钱袋子。 不过也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都没有。 而且还能说得上是天大的喜事。 西横让宝鼎他们带来的药材不用想都知道是火药。 而火药只要突破了从无到有,接下来在制作上就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至于如何使用上,这个根本就不用操心。 就墨门的这些理工男,就算没跟西横交代过,他们都能把火药玩出花来。 而有了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火药,河西那边就不用再过于牵肠挂肚。 多少有了些藉慰,黄品不再去想琢磨出的办法到底能不能行,将半狐带过来的木箱拽了过来。 边打开里边的传信,边对李超道:“该说你的正事了。” “与你方才猜得大相径庭,赵佗从临尘回来的虽然快。 但对王元与王威两兄弟没你想得那样热忱,甚至可以说没给什么好脸色。 不愿立刻回咸阳,还想强行去临海与望海。” 看到黄品脸色变得有些凝重,李超摆摆手笑道:“没你想得那么糟。” 顿了顿,李超的脸上多出了一些古怪与唏嘘的神色,继续道:“阳滋出面将赵佗给扣押住了。 而且为了更为稳妥,已经赶往贺水大营。 这会儿估摸着应该已经到了。” “嗯?” 极为罕见的发出一声惊疑,黄品将目光从手中的传信挪到李超的身上,“阳滋出面将赵佗扣下?” 李超用力点点头,长叹一声道:“我算是彻底明白你说的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意思了。 阳滋那么温贤,跟你接触多了以后也变得满肚子心思。 到了布山大营不但按照你的意思先是逐一见了将领与官吏。 还将陛下特意给她用于沿途所耗的财帛与宝物给赏赐下去许多。 见赵佗赶到布山与我和王家两小子对峙不愿即刻启程。 阳滋设了一个大宴,先是捧着赵佗吃多了酒水。” 说到这,李超想起那日的情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咧咧嘴道:“随后当众给赵佗献舞。 散宴后更是趁着他人先出大帐,不知怎的就让赵佗失心疯了一样做出轻薄之举。 所有人赶回大帐,都看到赵佗撕坏了阳滋的深衣。” 听了李超的说辞,黄品神色变得更为疑惑,“你的意思是布山那边的人都看见了?” 李超先是又一次用力的点点头,接着无比感慨道:“以赵佗之位并不缺女人,我是没想明白阳滋是怎么做到的。” 想了想,李超对黄品嘿嘿一乐,透着些幸灾乐祸的意思道:“别管是怎么做到的,阳滋是把清誉给搭了进去。 你这次欠阳滋的人情可是欠大了。” 黄品脑瓜子嗡嗡的。 他之所以问是不是布山的将领与官吏都看到,就是在担心这个。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也不管是不是只撕坏了衣服没有真正被得手。 传出去肯定是不好听,说了丢了公主的清誉并不过分。 即便这个时候风气奔放,拉拉扯扯的算不上没了清誉。 可阳滋是他从咸阳带过来的。 还信誓旦旦的与政哥说一定护着阳滋的周全。 这事传到政哥耳朵里,治罪倒是没可能,不过挨骂是逃不掉的。 最主要的是,这事他也跟着丢人不说,也开了个坏头。 靠阳滋出卖色相设套陷害赵佗这顶帽子肯定是要扣在头上了。 被人不耻与鄙视的同时,也会让其他人也跟着没下限起来。 看到黄品良久无语,且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李超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看你束手无策的样子,我怎么感觉这么舒坦呢。 不过你向来不在意名声,不必那么担心。” 黄品气得将毛笔抛向了李超,“你觉得我是在担心名声? 知不知道这事传出去,今后因政见不合而相争之人不再只局限于朝堂。 行事的手段只会越来越下作。” 李超的笑声戛然而止,呆愣了片刻,摇摇头道:“给你府上泼粪,已经开始越来越下作。 况且你总是说大乱将至,有谁会在意这些。 再给布山那边传话压一压,当做是个谣言。 事情不会如你想的那么糟。” 郁闷的抬手揉捏眉心,黄品无语道:“陛下最喜爱的公主整日被人嚼舌头,你居然认为还不算糟。 给陛下的传信,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你不是常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依旧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的李超笑眯眯的揶揄一句。 起身将自己的兜囊拿过来掏出两本账册递给了黄品,“临海与望海两处海市的货品与得利都在上边。 比预想的要少上许多,唯一算不错的就是香料不少。” 提到香料,黄品将揉捏眉心的手放下,面色一正道:“香料来自何处知晓吗?” 李超明白黄品什么意思,摇摇头道:“别打主意了,都是外檄之地。 离着远不说,顺海而行船只极易倾覆,得不偿失。” 黄品没理会李超的短视,摩挲着下巴沉思起来。 这会儿的海上贸易都是沿着海岸线而行。 估计李超说得外檄之地应该是马六甲海峡那边,并不是望海对面的海南。 毕竟马来西亚那边一直盛产香料。 不疥那边已经开始打造新式海船,原有的也在进行改造。 可以说不怕远,就怕没人。 墨白那边如果找到合适的瓷土,将多了一个源源不断的进项。 第406章 心长草了的黄品 看到黄品再次沉默不语,李超以为黄品还在为阳滋的事情发愁。 将夹在脖子褶皱上的帕子拿下来,李超对黄品道:“还有一件事情没与你说。 保准你听后,纵是心中万般烦闷也会一扫而空。” 将帕子叠了一个对折,再次夹在下巴上的褶皱上,李超的神色变得有些眉飞色舞道:“白玉已经有了身孕。 到了明年的六月,不管诞下的是男是女,我都要当假父!” 听到白玉怀孕这个消息,黄品的心情并不是李超所说的什么烦恼都会一扫而空。 高兴与担心可谓是各占一半。 甚至是担忧还要多一些。 原因倒不是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而是这个时候的医疗水平太原始。 毫不夸张的说,这个年月的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踩在了鬼门关上。 “你这是个什么神色?” 看到黄品的眉头好似被人用手拨弄了一般,飞快的来回皱起与舒展。 嘴角也是不停的一勾一落,看起来像是想笑又像是要阴沉下脸色。 感觉极为好笑的李超,下意识的开口询问了一句。 略微琢磨了一下,李超反应了过来,轻轻碰了碰黄品的胳膊,“你是于世人有大恩情的。 白玉未与你成婚时乃是军吏,也于大秦有所劳功。 上天不会给你夫妻二人灾厄的,只会降福护佑。” 李超虽然劝的有些玄学,但仔细砸吧砸吧,黄品觉得也有些道理。 他连学医的都不是,更别提妇产科了。 再怎么担忧也没用,只能是祈祷白玉生产的时候能够平安顺利。 可心安是心安了些,但兴奋与激动却也被放大。 心里跟长了草一样,想立刻赶到白玉的身旁。 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黄品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猛得对守在门外廊道上的短兵道:“黄平! 派人去叫蒙直,你亲自去请任老将军。” “老夫与蒙家的公子已经来了,不用再安排人。” 与蒙直已经走进院落的任嚣听到黄品的大声吩咐,赶忙应了一声。 加紧脚步走进厅堂,看到黄品的神色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任嚣刚想开口询问却被一个年轻人的躬身见礼给打断。 看年轻人的肥硕身形,又敢在黄品面前穿得极为随意。 即便是不听报上的关系与名字,任嚣都知道是李信家的那个嫡子。 笑吟吟的拉起李超,任嚣刚想再次开口,却又一次被打断。 “没有外人,不用跟他说什么客套话。” 抬手请任嚣坐下,黄品深呼吸了一下,竭力调整好情绪,对蒙直缓声继续道:“给你五日的功夫。 将可直接入屯军的万人新黔首,抽出半数集结于番禺。” 走到案几旁,从下边拿出一个木盒抛给蒙直,黄品语气变得凝重道:“即日起,你为番禺县令,且代行南海郡郡守之权。” 蒙直接过木盒后脸色就是一垮,想要开口推辞,见黄品不但剑眉立了起来,目光还极为不善。 先是赶紧调整了一下表情,随后咬了咬牙,蒙直躬身道:“属下领命,且必当竭力不负将军重托。” “真是没个出息,连个大话都不敢说。” 翻了一眼扭扭捏捏的蒙直,黄品将目光挪到任嚣的身上。 沉吟了半晌,黄品迈步走到挂在墙壁上的舆图跟前。 抬手指在望海与象郡适伐山以西的两个位置上分别点了点,用询问的语气对任嚣道:“裨将昶等人咸阳肯定是不能再回去。 我能想到的安排只有两个。 或是调拨到望海组建新的水军,或是跟你到象郡。 到底如何,由你来定。 若是你有更好的安排,也可以按你的来。” 任嚣听出了黄品话中的深层意思。 黄品要动的绝对不只是裨将昶那十几人。 而是要对龙川与揭阳两营进行一次大清洗。 明面上让他选择如何安排,实际上是要让他去动手。 如果没有被敖武与左车等麾下联手挟持这事。 别说如何去选,任嚣会立刻破口大骂回去。 可丢人现眼的事就那么发生了。 不管是性命,还是名声,又都是黄品冒死给保全下来的。 而且通过这件事情,任嚣也知道他看人与待事都赶不上黄品。 没有任何迟疑任嚣便先点头应下深层的意思。 随后盯着舆图看了半晌,任嚣重重叹息一声,道:“已经说过这把老骨头交给你。 明日我便动身到龙川与揭阳两营走上一趟。 该去象郡的,都跟我去象郡吧。” 听到任嚣说要亲自走一趟龙川与揭阳,黄品知道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张嘴想要解释一下,却又将话给咽了回来。 任嚣对两营将领相互间的关系要比他清楚的多。 将不确定的因素清出去,远处帮着蒙直与陈开捋顺关系要强上太多。 而且这也是一次难得的不会有反应过于激烈的人员调动机会。 走回主位的案几,将空白的行文全都拿到另一张案几上,黄品对任嚣道:“都是于大大秦有功的人。 临海海市的得利都给赏赐下去。 另外,家眷理应被照拂的更好,都接到番禺来吧。” 说罢,黄品朝着蒙直招招手,“县令之威先别急着摆,过来先当个书吏。 老将军如何吩咐你如何写。 过后再与陈开商议着,那两营如何去填补。” 转过身再次面向任嚣,黄品沉吟了一下,抬手两根手指道:“你确实要忙上一些。 去两营之前,先把可以去象郡的新军数目统计出来。 毕竟都是领兵的好手,不能只有名头而无兵可统。 并且给你至多两月的工夫便要乘船赶往适伐山以北。” 将手放下,黄品又来回踱了几步,对任嚣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昨夜我在北地时的短兵过来了。 我会安排二百之数归你统领。 你不要多想,并没有监视之意。 只是未雨绸缪,真若是遇到险事,能护了你的周全。” 任嚣对此不以为意。 黄品如果信不过他,或是真想要他死,根本就没必要亲自涉险救他。 当即便无所谓的点头应下。 但是看到李超与蒙直都惊愕的张大了嘴巴,任嚣心中泛起了疑惑。 目光在三人间来回扫了扫,任嚣微微皱起眉头道:“这二百短兵可是有什么说道?” 不等黄品应声,回过神的李超神色复杂的抢先道:“他的短兵马不着甲便是骑士,若是着了马甲,就是骇人的重骑。 连我阿翁都没得了他二百短兵。 老将军,这说道您觉得大不大。” 任嚣没见过重骑,但并不妨碍感到不明觉厉。 不过没等他仔细询问,院落里突然传来了黄文海透着喜意的声音,“公子,我回来了!” 第407章 任嚣的意见 任嚣并不认识黄文海,但听说话的语气以及看穿着打扮,断定显然是黄品的心腹短兵。 收回看向黄文海的目光,任嚣很识趣的拿起蓑衣准备去偏房,以便黄品方便问话。 “您是武安侯,是大秦的上将军!” 任嚣已经六十岁,放在后世就是退休的老大爷。 先前是为了快速掌控岭南,黄品才跟个不讲道理的流氓一样咄咄逼人。 现在两人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 且岭南眼下能使得顺手,又能放心用的人是真没几个。 更何况一把年纪的任嚣去象郡,完全是先替他过去遭罪。 加之黄品本就是你领我一尺,我便还你一丈的性格。 看到任嚣当着小辈的面前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黄品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拉着任嚣坐下,黄品看似调侃,实际上极为真诚的继续道:“咱俩一起丢过打死都不能传扬出去的人。 略微夸张些,这交情不比刎颈之交差多少。 若是不论勋爵只论年岁,见面我都得喊您声大父。 别弄得真跟我麾下的千人将一样。” 故意翻了一眼任嚣,黄品撇撇嘴语气不满道:“我虽不在乎名声,可您也不能这样坑我不是。” 任嚣仿佛是第一次见到黄品一样,上上下下打量起黄品。 目光逐渐从复杂变为清明后,任嚣两手用力一击掌,大笑着揶揄道:“待人之道你是真给琢磨透了。 不过已经主动喊我大父,想后悔却是没可能。” 捋了捋胡须,任嚣看了眼蒙直身前的空白行文,收了脸上的笑意道:“以至诚待我,我自当以至诚相还。 你对张昶等人不审不罚的大度,实在是错付了人。” 将捋着胡须的手放下,任嚣的脸色变得阴沉,先缓缓将那日左车的谋划讲了出来。 随后头上的青筋迸起,将两手用力攥紧,任嚣沉声继续道:“说是留我继续主政岭南。 可真若是引了越人过来,我定当同样死在他们的剑下。 他们不是要把罪责推到赵佗身上,而是要要把赵佗推到岭南一尉的位置上。” 顿了顿,任嚣摇了摇头,抿紧眉头道:“以他们的胆大包天,或许赵佗都是要当个傀儡。” 将目光与黄品对视,任嚣变得极为神色凝重,“以你的谋略,定然有这样安排的道理。 可敖武与左车之死算不上立威。 张昶等人动手诛杀二人,也并非是真心悔改,而是迫于无奈。 对这些人一味心胸广阔,换不来精诚之情。” 略微沉默了一下,任嚣自嘲的笑了笑,摊开攥紧的两手,轻声道:“共患难将近五年,且都将他们都引为心腹。 到头来只因些蝇头小利,便做了这等恶事。” 说到这,任嚣又将两手猛得一攥,目光透着坚定看向黄品道:“不能在一处吃上两次亏。 你不方便出手,便由我去做。 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于岭南还有些苦劳。 出些纰漏朝堂上也不会真把我如何。” 不管张昶他们是如何谋划的,如果一旦事成,黄品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但既然为了龙川与揭阳两处大营的安稳而决定这事翻篇。 黄品自然短时间内不会搞什么让其偶然死亡的小动作。 就算是任嚣说得再有道理,说得再如何真挚,黄品也不打算改变。 更何况眼下这样的安排算得上是以退为进。 再怎么对两处大营进行折腾,张昶等人也没法再从中作梗。 没必要再节外生枝。 但任嚣的这份至诚,算的上是额外之喜。 不过这事与赵佗有所牵连,让黄品心中有些后怕。 通过赵佗立国来推断,这货是真有野心,而且张昶帮家伙对其也是真心追随。 而史记上所写赵佗立国是因为任嚣的缘故,估计一是为了黑大秦,二是大汉为了笼络南越。 好在敖武与左车这帮蠢货提前发动背刺,反而断了赵佗再搞事情的可能性。 另外,阳滋堪比负担的助攻其实是真帮了大忙。 赵佗被扣下,就再没翻把的可能。 他给政哥写信虽然除了问候就全都是流水账。 而且还是十天写一封。 赵佗回了咸阳就算是没卷进这件事,估计仕途也走到头了。 甚至极有可能被政哥明升暗降,给彻底踢出武人的行列。 想到这,黄品对任嚣嘿嘿一乐,道:“我虽然急着治理岭南,可有些事情却不能急。 慢慢来,你只要好好护住自身的老骨头,掉在地上的颜面肯定能给你捡起来。 还有那二百短兵,没事的时候好好研究研究。 能在北地扬威,未必在岭南同样能够扬威。” 任嚣能横推岭南,除了补给能得上以外,打仗肯定是有几把刷子。 重骑在岭南能不能用,还有怎么去用,让他帮着琢磨肯定是错不了。 把该交代的都交代过,黄品不给任嚣再劝说的机会,朝着蒙直努努嘴,“大父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赶紧跟蒙家小子商议两营该如何去折腾。” 走回主位的案几后坐下,黄品琢磨了一下,对着满脸无奈的任嚣补充道:“四会的县令已经留给赵习。 大营的主将要不要挪挪,你也跟着琢磨琢磨。” 说罢,边拿起还案几上还未看完的书信,黄品边示意黄文海坐下道:“多走出去不少路,辛苦你了。 坐下仔细说说阳夏那边是怎么选择的。” 黄文海先从兜囊里掏出一份书信递给黄品,随后咧嘴笑道:“当然是公子到哪,族人就跟到哪。 除了几家宗老留下,其余的黄氏族人都过来了。 短兵上差了千余,吴家与何家给补上了。 这是宗长给公子的传信。 告诉他女眷走得慢些是寻常之事,只要短兵快些过来公子便不会怪罪。 可宗长不听,非要写。” 说到这,黄文海想起回到阳夏被人万分艳羡的样子,嘿嘿笑道:“连我回去都被众星捧月。 估摸宗长平日更是神气。 这是又想借着族叔的身份与两家炫耀一下。” “怎么又开始叫上族叔。” 接过信剜了一眼黄文海,黄品朝着屋外努努嘴,“黄如与黄精他们都过来了。 正在偏远歇着呢,过去看看吧。” 听闻兄长从河西过来,黄文海脸色一喜,刚想起身应声,黄平突然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公子,府外来了少说五六百要给您送礼之人。” 第408章 对李超的安排 但凡送礼送的光明正大,礼品的价钱都不会太高,甚至可以说不太值钱。 但这种送礼送的并非是物品本身的价值,而是满满的心意。 当然也不排除有些别有用心之人为了迎合收礼人喜好名声这一点,而故意安排的一场戏。 而围住郡府打算给黄品送礼的人,属于前者。 因为送礼的人都是南海郡身份低下之人。 发配来的罪臣罪吏,已经入了军册的越人家属。 因教授越人桑植而得了勋爵的普通黔首。 还有听闻黄品的过往,感受到身份认同,将其奉为大秦商道之首的小商小贾。 没有治理地方的官吏,也没有军营中的将领。 不存在利益交换,更没有对沽名钓誉的迎合。 可即便如此,黄品还是没有露面。 倒不是黄品习惯了黔首们的热忱与感激而变得无感。 毕竟没谁不愿意被夸赞,只喜欢被人痛骂。 也没谁能轻易拒绝治下黔首发自内心且最朴素的致谢。 而是他一旦露面,不但容易让这些人愈发的激动,还会引来更多的人。 稍微出些纰漏,原本该是美好的故事就会变为悲痛的事故。 不过不露面不代表不做出回应,让人一张热脸贴了冷屁股。 而恶祛与半狐等几人,不但是最早跟着黄品的,拉拢与安抚人心也极为擅长。 尤其是恶祛,表面上看着窝窝囊囊,实际上属于无师自通的纵横家。 不然当初根本留不住那么完成受罚的隶臣继续跟着黄品待在九原。 外面的状况对恶祛来说,完全就是小场面。 接了黄品的令,笑嘻嘻的领了一屯短兵扛了几袋子的半两钱就出了郡府。 利用曾经隶臣的身份,三言两语间就将与人打成了一片。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不但让送礼的这些人收下当做还礼的半两钱。 又顺带着不露痕迹的夸赞了一波黄品,让这些送礼之人从感激直接变为了狂热。 “河西那边不管是筑城还是开商道,做活计的没一个是隶臣妾。 恶祛这家伙蛊惑人心的功力居然又涨了不少。” 站在郡府隐蔽的一处箭楼上看到恶祛的这一幕,李超小是忍不住皱巴着脸感慨了一句。 随后抬手抚了抚肥硕的下巴,扭头看向旁边的黄品继续道:“你就舍得让他一直留在重骑?” “在河西的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要给他安排个县令。 是他非自觉出身不好,不愿给我惹麻烦而硬留在重骑。” 看了一眼人群退去的方向,黄品对李超挑了挑眉,目光闪动道:“既然想要跟人家学,那你得拿出些诚意来才行。” 李超卡巴卡巴眼睛,稍稍往围杆上靠了靠,“你这话听的我浑身凉嗖嗖的。 我有多少家底你可是一清二楚,在岭南这就只有二百多斤的肉。 没什么可值得你算计的。” 黄品转过身看向厅堂的方向,收了笑意道:“看重的就是你这二百多斤的肉。 任嚣过两月就得启程赶往象郡,期间要忙的事情也不少,指点不了蒙直太多。 只把恶祛安排成番禺县尉,也并不太让人放心。” 李超抬手拍了拍围杆,叹了口气道:“你也是真看得起我。 我只是年岁比蒙直大了些,并非是本事与才学比他大。” 黄品转回身在李超的肚子上拍了拍,“你肚子里有几斤油,我还是清楚的。 况且也不能只我一个人埋头进步,你们也都得跟上脚步。 况且若是放在九原与河西,想要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再次戳了戳李超的肚皮,黄品微微一笑,继续道:“有句话叫人教人百便无用,事教人一便入心。 虽然不太恰当,可道理却是相同的。 长辈再如何传经授道,也赶不上亲身经历一次。 就你这一身肥膘,不怕千锤百炼,就怕有劲无处使。” “借你的话来说,这是在给我画饼?” 瞄了一眼黄品,李超收了调侃之意,轻叹一声道:“自打与你相识,在我眼里就没见你歇过。 总是马不停蹄的在向前赶,总有做不完的事去忙。 更是到了哪都在无时无刻的在算计。” 用力拍了一下箭楼的围杆,李超语气发狠道:“既然你如此信我,舍了一身的肥膘又如何。 不敢说让你彻底歇下来,南海郡这边会竭力安稳下来。” 见李超答应下来,黄品哂然一笑,“还舍了一身肥膘又如何。 你当这是有去无回的陷阵?” 将身体撑在围杆上,远眺番禺城的街路,黄品轻声道:“郎中令可不是只安排了蒙直一人过来。 按常理,有剩余的蒙家人辅佐蒙直,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毕竟岭南三郡一个比一个口众少,在下郡当中都是垫底的。 原本没打算让你留下。” 说到这,黄品扭头朝着厅堂努努嘴,“里边忙什么你都知道。 任老将军的心意与举措既让人高兴,也让人头疼。 龙川与揭阳两营虽说闹起来的可能并不大,可就怕万一。 而且若是依靠各营所立的县廷运转起来,人手也有些杂。 不把你留下来当南海郡的镇石,我是不大放心。” 闻言,李超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别忘了,私下里你也是该喊我声兄长的。 话都与你说到这个份上,还拿言辞与我这假客套?” 黄品横了一眼李超,有些头疼道:“你那心思又被肉给蒙了? 你觉得我是为了让你肯留下,就一直捧着你说?” 抬手指向城南的大营,黄品缓声道:“我是不想让咱们最大的依仗出了纰漏。 虽说李丙对我调兵以装病为由不参和,可毕竟他才是番禺大营的主将。 陈开能领了我的令,除却与王家有些渊源,你阿翁的信也起了大用。 你以为我急着回贺水大营只是急着与白玉团聚? 除了与你说的对西瓯人使手段,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而我与陈开虽然谈了两次,但这人城府极深。 看不透他心中所想,也猜不透他到底最想要什么。 尤其是番禺县尉要换了恶祛。 有些话或许他与我不好说,但跟你却未必会如此。” 跟见鬼一样盯着黄品看了看,李超又一次皱巴起脸,“我怎么觉得你累是甘之如饴呢。 你想得未免有些太多了。 在军中能跟我阿翁交好的,除了你,没一个心里尽是弯弯绕的。 领了你的命出兵,人家认的是诏书,是对大秦满腔的忠心。” 该给交代的已经都交代过,李超怎么想都无所谓。 黄品呵呵一笑,目光透着狡黠道:“显你聪慧是吧。 那我明日就起身赶往贺水大营。 五日后聚集的五千新屯卒,你给安排着跟过去吧。” 见李超一脸的郁闷,黄品压低声音道:“西横给带来的玩意儿可不是入嘴的。 带你见识见识那玩意儿该怎么玩。 这可是除了西横以外,再没其他人知道的。 省着你总说我不拿你当兄长。” 第409章 白玉领阵 进入盛夏的岭南,天气如同恋爱当中的少女,毫无兆头的时而阴雨绵绵,时而阳光灿烂。 贺水大营上空刚刚还是艳阳高照,眨眼间便阴云密布。 而相较于天空的阴沉,大营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更为低沉骇人。 内身着同样服饰、手持同样剑铍,强引与蹶张更是相互指向的大秦锐士,泾渭分明的分成两个阵列相互对峙。 随着天空上的阴云愈发低垂,且飘落起丝线般的细雨,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愈发浓烈。 一场惨烈的大战随时一触即发。 被短兵团团护住的大帐内,阳滋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惊惧的盯着帐门。 直到白玉已经将甲胄一样一样的套在身上,并且走到帐门前向外望了望。 阳滋才好似如梦初醒般,语气透着后悔与无助道:“都怪我。 若不是自作主张的对赵佗使手段,哪里会这样。” 浑身微微发颤的走到白玉身旁,阳滋眼圈发红噙着泪水拉住了白玉的手,“兄嫂,你刚刚有了身孕。 真若是出了差错,我怎么对得起兄长。 不若,不若,把我交出去吧。” “说得什么傻话,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抬手轻轻揉捏了几下阳滋的脸颊,白玉俏脸满是平静道:“真若说错,也是错在大意。 错在没看出赵佗的狼子之心。 错在岭南的锐士,居然有这么多对大秦如此不忠。” 对身旁的春、夏朝着另一具甲胄指了指,示意帮着阳滋穿上。 白玉平静的俏脸上闪过一抹傲然,“不过在我看来,这并不是错。 甚至反而是件好事。 若是没这么一出,哪里会知道岭南大军当中会有这么多国贼。” 抬脚踏出帐门,白玉先是仰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你是大秦的公主,该是那些国贼怕你。 把甲胄穿上,若是那些国贼真敢动手,只管看我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将面甲用力扣下,白玉迈步边走向庞安的将旗,边对候在帐外的族弟白猛道:“传令黄诚那一屯为锋,族中弟子居中与末尾。 随后做好与我冲阵的准备。” 白猛没有应下,而是摆手拒绝道:“别说你现在有身孕,即便没有也轮不到你领着去冲阵。” “还未显怀,并不碍事。” 停下脚步看了一眼白猛,白玉语气透着不容拒绝道:“黄诚只是屯长。 冲向哪里,又该何时变阵,他担不起这个。 而南军当中连骑军都少有,对重骑如何根本没个数。 按我吩咐的去安排吧。 真若是担心我,不如待冲阵后竭力护我。” 知道白玉是什么性子,白猛蠕动了两下嘴巴,终是没再继续劝说。 边跑向黄诚那一屯短兵,边大吼着族中子弟聚拢过去。 站在望车上的庞安见白玉身着甲胄过来,阴沉的脸上多出一抹羞愧,“我再劝一劝,若是赵佗继续执迷不悟不肯伏法,我便下令打杀过去。 夫人与公主只管安心待在帐内便是。” “没有不放心将军的意思。” 抬腿登上望车,白玉分别扫了一眼两边的阵列,低声对庞安继续道:“我的出身你该知晓。 而且在北地时我便是军中军吏。 不单对军阵不陌生,对冲阵也同样如此。” 将目光落在对面阵内的一面彩旗下,白玉轻轻叹息一声,道:“赵佗敢闯出拘禁之地,又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除了继续走下去,已经没了旁路可走。 若想让态势于他有利,不会顺西水而行。 只能南下临海与望海,乘船退到揭阳。” 扭头看向庞安,白玉语气一凛,道:“即便是算上夫君的一千短兵,也比对面少了近五千锐士。 对峙的越久,越会让忠于大秦的锐士弱了士气,让对面变得更为胆大。 甚至是为了从容退走,生出尽灭我等的心思。” 伸手指向连战马都披上甲胄的那一屯断定,白玉沉声继续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百息后我领着骑军对强引与蹶张冲阵。 你下令持盾与手脚利落的紧随其后,或是待撕开口子露出空档后下令齐射皆可。” 在白玉说出在北地对冲阵并不陌生这话时,庞安就隐隐察觉出白玉要干什么。 听了白玉真有这个打算,庞安立刻连连摇头,“除非是麾下锐士死绝了,不然哪里轮到夫人亲自冲阵。 此事万万不可,夫人断了这个念头吧。” 望了一眼对面,庞安用力握了一下拳头,狠声继续道:“夫人对态势所料极有道理。 既然再拖不得,我带着骑军去冲阵,由夫人在此执旗下令。 一鼓作气将国贼冲杀溃败,再无可战之力。” “贺水大营的锐士如何,没人能比将军更为了解。 而那一屯重骑与族中子弟如何,又没人能比我了解。” 说到这,白玉不容置疑的摆摆手,“有公主在此,容不得有半点差错。 两不相熟做不到如臂指使,还是按我说得来吧。” 不给庞安再说话的机会,白玉从望车上跳了下去,举起一根手指,“从此刻起开始,百息过后便是冲阵之时。 将军抓紧传令与做安排吧。” 庞安对白玉虽然算不上了解,可自接触以来能感受到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尤其是在行事上的那份沉稳,更毫不弱于有大才的君子。 对于两边对峙态势的判断,更无愧是武安君之后。 这样的人一旦有了决断,肯定是没法更改。 再加上安国侯夫人的名头,他这个出了纰漏的裨将,说话更是没什么分量。 望看了一眼白玉的背影,庞安脸色变得略微有些狰狞,对身旁的心腹短兵用力一挥手道:“庞喜! 带着所有短兵骑士护着夫人! 不许夫人伤了一根发丝! 但凡有一丝差错,你们便不必再回来见我!” 收回看向白玉背影的目光,庞安望向阵前,心中飞快的衡量了几下,大声下令道:“传令旁铍手与强引改为居中! 弓手改列阵前! 其余材官居后! 百二十息后,弓手可自射三轮! 百三十息后,铍手与强引听鼓声冲阵! 百五十息后,全军冲阵!” 白玉走得并不算远,听到庞安的传令,面甲之后的俏脸上闪过如释重负的神色。 通过对峙以来庞安迟迟没做出变阵,以及请阳滋现身以鼓舞士气来看。 白玉怀疑庞安是心中生了胆怯之意。 毕竟他是贺水大营的主将,没人比他更了解贺水大营的战力。 没敢直言重骑冲阵后全军压上这个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怕惊吓到庞安。 好在能做到一部主将的位置,领兵的本事还是有的。 而只要敢全军压上,不给赵佗过多思虑的时间。 此战不敢说必胜,对面也顾不上生不出狠厉的心思。 若赵佗只顾慌乱逃窜,待贺水等来援军后,收拾掉赵佗便只是时间的问题。 第410章 赵佗最终的选择 “啪…啪…啪…” 随着阵列左侧弓手向一侧站立的更为密集,如丝线般的细雨也逐渐变为豆粒大小,打在锐士的甲胄上发出一声声脆响。 “踏…踏…踏…” 伴随着雨滴的脆响,沉重的马蹄声从阵列中传出。 几个呼吸过后,弓手让出的空位缓缓走出三百骑骑军。 当为首的几十骑跨过阵列,如锋利无比的矢头一样立在阵前。 两边但凡能够看到的锐士全都是呼吸一凝。 无论是骑士,还是骑士胯下的战马,从上到下无不是包裹在泛着乌光且与寻常大锐士大为不同的甲胄当中。 而方才异常沉重的马蹄声,甲叶相互摩擦发出的哗哗声。 还有雨滴滴落时发出异于寻常甲胄的闷响声。 又无一不证明骑士与战马所披的甲胄极为有分量。 而甲胄的厚与重,就意味着坚固与难以抵挡。 虽然明明只有几十骑,但看起来却如同压迫感极强的一堵铁墙。 尤其是明明已经停下,并且没有一声人语与马鸣。 可偏偏那股如利刃出鞘般的骇人气势,却又扑面而来,好似所持的长铍转瞬间就会刺入自己的身体。 面对这种睥睨一切的气势,选择倒向赵佗的锐士,下意识的便稍稍向后退了一两步。 而退后的一两步,瞬间让最前方的阵列变得有些混乱。 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的白玉见状,端起长铍打算立刻下令冲阵。 但是看到对面的锐士因阵列混乱后而脸上露出或是惊惧或是迷茫的神色。 白玉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与痛苦,下令的声音没能立刻发出。 用力握了握长铍,扭头又看了一眼阳滋所在的大帐。 白玉转回头,闭上眼睛在脑海里飞快地想像了一下如果是黄品面对这种境况该如何去做,猛得睁开了眼睛。 深呼吸了一下,白玉磕马向上走了几步。 “骑士甲重五十斤!战马甲重百五十斤! 且所有甲叶皆由精铁所锻!” 大喝着报出甲胄的重量,白玉端起长铍环指一圈对面的锐士,“战马皆是北地与河西的宝马! 十息之前若是传令冲阵,你等此刻皆为亡魂!” 猛得掀开面甲,露出白皙且美艳的面庞,白玉竭力大吼道:“我虽为女子,却是武安君之后。 更是安国侯之妻! 且被陛下封为安国夫人! 能得此封号,固有夫君之利,却也与我北地从军近十载有所干系。 十年间,所经大小战阵不比你等少,更是斩胡贼不下百人! 之所以没有下令,非是妇人之仁! 而是军虽分南北,却同为大秦屯军! 换做往常,你握相遇皆要喊上一声袍泽。 若是有幸同为一军,更是可将脊背相向! 实为不忍亲手斩杀袍泽!” 话音落下后,看到对面阵列前排锐士发出哗然。 白玉将长铍遥指那面彩旗,厉声喝道:“你们都是在岭南历经万险为大秦立下泼天劳功之人。 不该轻易舍弃荣耀与荣光! 若是此刻能够悔悟面向国贼,以阳滋公主之名,以及我与夫君之名,将对你们既往不咎! 但凡有错差池,我与夫君必受万箭穿身之谴!” 滴落的雨滴声虽然密集,却不能完全遮盖住白玉的大喝。 不但是阵列最前面的锐士能够听到,就连彩旗之下的赵佗也听了个大概。 这让原本脸色就无比复杂的赵佗,添了极为矛盾的一抹狰狞与痛苦。 他没有反叛的意思。 只是不甘十年岭南之苦,稀里糊涂的就被踢回咸阳。 不甘本该就属于他的得利,如此轻易地被人夺了去。 他拖沓一些,只是要他该得的。 而且他好歹也是岭南十年间的副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岂能是随意来个人便能羞辱他的? 可怎么也没想到,只是短短不到一月,居然就发展成了这样。 先是迷迷糊糊间就轻薄了阳滋。 就连龙川大营的麾下也传信过来,将他彻底架到火上炙烤。 若只是前者,念在他过往的功勋,始皇帝未必会要他的命。 但加上后者,谁来为他求情他都难逃一死。 被逼无奈只能铤而走险的举旗反叛。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贺水大营居然有大半的将士选择追随于他。 这让赵佗不但看到了生的希望,甚至还生出若是有更多的大军能够追随于他,定然能够在岭南过活的很好的心思。 不过出于对始皇帝敬畏的惯性,以及深知大秦可怕之处。 赵佗并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只是摆开阵列相对峙,让庞安与阳滋识趣一些赶紧退走。 既不见血,也能从容的将贺水大营牢牢把控住。 先切断与苍梧郡和与南海郡的联系。 再仔细寻思下一步到底是死守桂林郡,还是南下走海路赶回龙川大营,亦或是退到象郡。 可世事无常,好似上天存心要捉弄他。 那个未曾谋面过的半胡儿居然给他的夫人留了数十人马皆着甲的短兵。 而岭南因地势的原因,不管是轻车还是骑士,都难施展开。 要么是水军,要么是材官。 加之相互对峙又是在营内,而非是旷野那般广阔。 一旦应对不好,数百骑军就能搅动的阵列疲于应付。 再多出数十蹶张都破不开的重甲骑士,这仗根本就没法打。 硬扛扛不住。 因营墙都是各占一半,跑又没法跑。 那数十重骑只要不力竭,冲杀到哪,哪里就是一片尸山血海。 绝望瞬间就填满赵佗的心间。 而白玉紧接着说出的那番说辞,又让赵佗心中的不甘再次泛起。 以她和那半胡儿之名既往不咎?! 凭什么?! 都是为大秦打生打死之人,他会沦落至此还不是被那个半胡儿逼的。 更何况他到底做错了什么,那个该死的半胡儿要这样待他。 要知道两人之间可是连面都未曾见过。 赵佗越想心中的怒火越大,那股不甘也变得更为浓烈。 脸上多出的那抹痛苦逐渐消失不见,全都变成狰狞之色。 大口喘息了两下,赵佗猛得拔出长剑指向前方。 准备虽然最终的结局如何,下令强引与蹶张射出箭矢先打了再说。 但没等他将号令喊出,突然从营外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赵佗同样站在望车上,下意识的将目光挪到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当看到营外雨幕当中的黑点逐渐变大。 不管是烈烈军旗,还是数百重骑清晰的映入眼帘。 赵佗的怒火与浓浓的不甘瞬间熄灭。 脸上骇人的狰狞也变为一片灰败。 第411章 各方的表现 “你是不是老早就等这一天了。” 将切好的姜片与一勺蜂蜜倒进搪瓷缸架在炉灶上。 黄品再次拿起宽大的帕子边给白玉擦头,边既后怕又心疼的继续道:“之前一直说怀不上身孕。 现在有了,你却又毫不顾忌身子骨。 再者若是真出了差错,孩儿没了不要紧,毕竟可以再要。 可你要是身上留下病根,说不准就要遭一辈子罪。” “才两个月,只是闻不得肉腥味,一点都不碍事。” 看到白玉的语气虽然轻柔,可故意挺直脊背以及昂着头的样子,像是一个高傲的天鹅般。 黄品是既好气又好笑。 加紧手上的动作,帮着白玉擦拭掉雨水,将帕子扔到一旁,黄品握住白玉的手,劝慰道:“岭南哪儿哪儿都缺人。 真想带兵,别说是二五百主,连裨将都能给你安排上。 待你诞下孩儿,又能找了合适的乳母,保准不会食言。 不过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如何养好身子。” “那是你带着宝鼎他们来了,赵佗才打消了动手的念头。” 起身从柜子里又翻找出一条宽大的帕子,白玉如黄品给她擦拭雨水一样,继续道:“你若没赶回来,我在窝在大帐里,恐怕就不是眼下的样子。 我身手如何你最清楚,可不是娇弱女子。 况且都已经过去了,你说再多也没什么用不是。” “这次是侥幸。” 见白玉毫不在意的样子,而且事情也确实是有惊无险。 黄品知道再怎么说都是白费,无奈的嘀咕了一句,扭头看了眼搪瓷缸。 听到里边已经发生咕嘟咕嘟的气泡声,黄品起身将搪瓷缸从炉灶上拿起,将煮开的生姜蜂蜜水倒进了碗里,“穿那么重的甲,又淋雨淋了那么久,很容易热伤风。 晾一晾先把这个都喝了,待会我再给你沐浴。” 白玉歪头盯着黄品看了两眼,见不是在说笑,做作夸张的捂着额头道:“外边还那么多人等着你做决断呢。 你别跟个家里的隶妾一样只围着我转行不行。 最不济也该去看看阳滋,这次实在是给她吓着了。” 闻言,黄品冷冷的更了一声道:“做了兵变的恶事还想轻易的就免了罪责。 这世上可没这样的好事。 况且我没下令按军法处置,只是让他们淋淋雨,已经够便宜他们了。” 从案几下又拿出一个空碗,将生姜水在两碗间来回折了几遍。 黄品小口抿了一下,感觉并不烫嘴,将碗递给白玉,“有惊惧害怕的,就有心中乐开花的。 你不与我仔细说说,我也拿不准谁该得赏,谁该敲打。 至于阳滋,她算计赵佗的时候可没见她怕。” 黄品说得并非是气话与找留下来的借口。 从发现贺水大营有异,到赵佗下令放弃抵抗,看似只有短短的片刻功夫。 但后续的影响却极大,这可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反叛。 而且还是在岭南打生打死的屯军发生了反叛。 用最简单的辩证法来看。 任嚣主政岭南,一切都是消消停停。 换了他接手,却出了这样大的事。 谁有问题,一目了然。 可以说这是一场巨大的政治事故。 即便用南海郡的越人入了籍册这个唯一亮点来抵消这次的风波,也只是事对事的相互抵消。 后续的影响依旧存在,就连处理上也极为让人头疼。 而想要将影响降到最低,势必要将事情仔细梳理。 对两边人员在事发时的表现,更要进行详细了解。 白玉虽然没有黄品想得深远,但通过这番话,多少也琢磨出一些意味。 接过碗吸溜了几下生姜水,沉吟了一阵,白玉缓声道:“都是历经无数生死的屯军。 从列阵上来看,说不上谁压上谁一头。 最初都是乱哄哄的,不知道该听谁的。 从相互对峙上来看,也都心存袍泽之情不忍立刻动手,没有果决之心。 包括我都是如此。 若是硬要分个高下。 王元与王威这两孩子最佳。 在得知赵佗闯出看押的营帐,立刻安排人手护住大帐,且提醒庞安聚兵警戒。 庞安于军阵之道谋略尚可,不过适合守成而非进取。” 再次吸溜了几口生姜水,白玉眼眸瞥了一眼帐门的方向,将声音压低道:“最不堪的就是中尉军调过来的短兵。 他们不但还没想明白陛下为何要给你四千之数的短兵,军中事务上也不堪大用。 赵佗就是出逃于他们之手。” 听了白玉所说,黄品脑瓜子嗡嗡的,用力捏了几下眉心,放下手苦笑道:“这简直就是一场儿戏。 全都是稀里糊涂的不说,是赏是罚都让人拿不定主意。” 白玉反握住黄品的大手,微微摇头柔声劝慰道:“事情或许没你想得那么糟。 首先没有真的发生袍泽刀剑相向之事。 其次,贺水大营的将领自上而下对任嚣都极为不满。 可却偏偏有大半对赵佗言听计从。 明知赵佗调离的诏书已下,还是连庞安的令都不听。 若说赵佗在这里没古怪,怕是鬼都不信。” 说到这,白玉举起与黄品握在一起的手朝着隔壁的营帐点了点,又一次压低声音道:“赵佗能如此行事,与阳滋多少也有些关系。” 闻言,黄品先是嘴角向下搭了搭露出苦笑的模样,随后将番禺那边的事情简单与白玉讲述了一遍。 待白玉听过轻蹙起眉头后,黄品语气低沉道:“这事怪不得阳滋。 甚至是即便有关系,也不能将阳滋牵扯进来。” 白玉轻轻叹了口气,眉头蹙得更深道:“前后串联起来,看似是你行事急了些。 可赵佗若是心中无愧,怎么能出这样的事情。 只是别有用心之人不会理会这些,一定会将矛头指向你。 接下来是赏是罚,还真不好下决断。” “还不单如此,贺水大营这两万人出了变故,还直接影响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无奈的应了一声,黄品松开白玉的手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猛得停下道:“兵变可以暂时以越人入籍之功压下。 阳滋接连出事才是最急需应对的。” 顿了顿,黄品挑起剑眉,有些疑惑道:“阳滋到底是怎么让赵佗失态的。” 听到黄品问起这个,白玉俏脸变得有些为难。 拧了几下嘴唇,犹豫了一阵,白玉才缓缓道:“她给赵佗的酒水里放了求子药。” 白玉给出的答案,让黄品神色一滞。 缓了一会,将目光投向阳滋所在的营帐方向,黄品不管白玉能不能听得明白,满头黑线道:“真tm是个人才。 以为是个乖乖女,结果是个小太妹!” 紧接着,黄品看向白玉,嘴角抽动了一下道:“前因确实是偏了些,但这个后果还真说不上坏到哪去。 咸阳那边若是有人谁敢拿这个诟病我,估摸陛下会第一个不干。” 走到帐门前背起双手向外望了一阵,黄品心念一动转过身道:“阳滋既然这么有精气神,那就给她安排些活计。 岭南一直都没立郡仓与少内,让她管管这些事情吧。” 第412章 见赵佗 赵佗与淋雨的屯军不同,被安排在了一座营帐之内。 不过这样的待遇并未能减少赵佗心中的恐惧。 反叛是什么罪责与面临的后果,赵佗知道的一清二楚。 即便他最终下令缴械,也难抵首逆之罪。 而明知如此,最后还是下了这个决断。 除却事不可为外,打算见了那个他痛恨万分的半胡儿后,当场争辩而博取同情。 若是不成,最不济也能故意将其激怒而将他当场斩杀。 这样既避免押回咸阳当众被腰斩,也能使三族不受牵连。 但是那个半胡儿根本就没给他机会,离着老远就下令给他押起来。 被押进营帐后,更是连寻常审问之人都没见一个。 这让赵佗从惊惧逐渐变为了绝望。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直到雨声停歇,且一瞬不瞬盯着他的锐士在帐内掌了灯,依旧没有人过来审问。 赵佗除却绝望,心底也再次涌出反叛之前的那股茫然。 下意识的将一桩桩事情在脑海里过了数十遍。 赵那越想越是感觉一切都不那么真实,好似身处梦中一样。 在一个月之前,他还是受人敬仰的岭南副将。 眼下就这样稀里糊涂沦为叛国的贼人。 难道真的全怪那个半胡儿? 假若当初接了诏书便赶回咸阳,一切就不会…… 当心头下意识的生出这股念头,赵佗猛得从茫然与后悔中挣脱出来。 不但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眼底也像是染上了血色一样变得通红。 神色从木然变得满是戾气与痛苦。 他没有错。 落得这个下场,就是那个半胡儿逼迫的。 在接诏令之时他在林尘,还在为领南的安稳而殚精竭虑。 再次回想了一下在岭南十年间吃的那些苦,赵佗的心中又燃起熊熊怒火。 而怒火越盛,也让恨意愈发浓烈。 恨意愈发浓烈,心底的怨气也翻涌而出。 片刻过后,怨恨让赵佗失去了理智,猛得起身冲向帐门,“同是为大秦立下劳苦之人,为何要如此待我! 背刺的半胡儿,敢不敢滚过来见我! 你为何要如此逼我,为何要使下作手段陷害于我! 该死的半胡儿,快滚过来见我! 不然化作厉鬼我也要食你肉,饮你血,让你不得好死!” “砰!” “砰…砰…” 盯着赵佗的是宝鼎带来的五名短兵。 赵佗刚一起身的时候,几人就扑过来给赵佗按下。 本想着只是按住只要不跑出去就好。 没想到赵佗居然破口大骂起来。 几人都是在河南地修筑新城的时候就跟着黄品出来的。 哪能容人咒骂黄品。 或是抡起拳头,或是抬起脚往赵佗身上招呼了过去。 “停手!” 几人刚招呼了没几下,拎着食盒子的黄品迈步进来。 赶忙喊了一声后,将食盒递给跟在后边的王元,黄品走到了近处将人拉开,只留两人按着赵佗。 “公子,这国贼就该打,不但想冲出去,还敢咒骂公子!” 不等黄品对说话的短兵应声,被按在地上的赵佗猛得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恨意的大喝道:“卑鄙之徒!为何要逼迫与陷害于我! 同为大秦立下劳功之人,又为何要如此待我! 你这等奸佞,陛下定会识破,你定然不得好死!” 痛骂到这,赵佗身体猛得发力打算挣脱按压的两人。 但按压的两人身形同样壮硕,且一直防备着赵佗爆起,按压的力道极大。 赵佗并没能挣来。 接连又试了几下还是如此,赵佗状若疯魔般再次怒吼,“卑鄙小人,你必遭天谴! 苍天与陛下都不会容你这等奸佞为祸大秦! 你不得好死!” 听了赵佗的咒骂,黄品边仔细打量了几眼,边不屑的撇撇嘴。 赵佗身形与样貌都还不错,就是骂人的词汇可真是匮乏,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 不过想到赵佗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最终没酿成流血事件。 而且眼下也没发生真正割据自立的事情。 另外并非是圣母,赵佗能走到这一步,与他多少有些关系。 毕竟好端端的岭南二把手当着,且明面上做得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直接就给人家弄走,还要走得那么急迫,换了谁谁都接受不了。 收了不屑的神色,黄品挥手让王元将食盒拿了过来,“一天都没进食,先吃些。 有什么话吃过再细说,哪怕是继续咒骂也行。” “少要惺惺作态!纵是饿死也不会吃你这卑鄙小儿带来的吃食!” 又用力挣脱个一下,赵佗咬牙切齿的对黄品继续大喝道:“杀了我,不然我便一直咒骂于你!快杀了我!” 见赵佗这个状态,黄品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落得这个下场,与我确实有些干系。 但这个干系并不大。 与你送吃食,更并非出于愧疚,而是念你最终下了缴械之令。 没发生兄弟阋墙之事。” 看到赵佗没有看一眼王元拿出摆好的吃食,瞪着通红的两眼想要再次破口大骂,黄品抢先继续道:“有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你自己扪心自问,大秦有谁会接了诏令还拖拖拉拉的。 单是这一点,你落得这个下场就怪不得人。 更何况我让王家小子给你带信又带话,你自己不接怪得到我?” 从木榻上起身走到赵佗跟前,与血红的两眼相对视,黄品沉声道:“接了诏令不走,能忍了你。 硬要去临海与望海,还轻薄了阳滋,也能忍了你。 哪怕是接了南海郡的传信,你能把信交出来同样能忍了你。 可你最终的选择,还有为何会做出这个选择。 你自己说,如何能让人忍了你!” 说到这,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冰冷,黄品语气透出些不屑,道:“痛快的回咸阳得了封赏不好? 选九原与河西一地去继续领兵不好? 许你那些得利收了不好? 非盯着岭南这些蝇头小利。 还将岭南真当了你自己的菜园子。 不管南北,哪一军的将士面对的不是险境,不是吃着边塞之苦。 而且能得了岭南,是全军上下在用命。 更有领北源源不断顺水而来的辎重作为支撑。 可你却把齐心协力得的结果,全归于你个人的本事。 而可笑的结果,就会生出可笑与不切实际的野心。 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往死路上走,你不死谁死。” 蹲下身子,黄品先是抬手在赵佗的肩膀上拍了拍,随后指了指帐外,语气从不屑变为了冰冷,继续道:“你选择缴械,也并非完全出于不忍袍泽间相互厮杀。 大多是出于已经事不可为,再拖下去你就容易被下边人所诛。 与其被借了人头邀功,还不如强拉个人情。” 起身站起,黄品盯着赵佗看了一阵,忽的一笑道:“不过你很幸运,居然与阳滋有些牵扯。 对外我会宣称这次兵变是因为两处海市所得之利如何分配而起了误会。 当然,如果你想三族被夷,回了咸阳也可以对外说实话。” 听到这,赵佗血红的两眼瞪得老大。 喉咙里也好似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一直想要开口说的话,再也没法说出半个字。 直到彻底缓过来,赵佗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颤抖道:“你真会如此安排?” 黄品将摆好的几个盘子端到赵佗的跟前,面色平静道:“是真是假有什么关系,你不都得受着。” 第413章 校台讲话 入夜后的贺水比之番禺要凉爽些。 尤其是大雨过后,夜风吹拂之下居然有了些在九原时的感觉。 不过当目光挪到校台下一堆堆篝火旁的黑压压人群,黄品生出的这种错觉立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岭南的屯军到底是比不得北地的屯军。 这个比不得并非是战力上的。 而是在心气上差了许多。 变得更为逐利。 不过黄品认为责任并不在这些锐士身上。 首先人员的结构上并不再是纯粹的关内秦人。 其次获取军功的赏赐,要与北地差上许多。 岭南不比九原,别说是战马,就连牛羊都少。 分成的战利品没太多值钱的玩意儿。 另外,领南屯军要么是家眷给迁了过来,要么是在当地成家。 虽说按军功同样给赐田,同样减免赋税。 可岭南的田与关内的田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并不是说田不好,或是垦田麻烦。 而是两地差距太大,差到好比后世四五线的县城与北上广深那么大。 换了谁,谁都有怨气。 再加上之前的重心全都放在南海郡,任嚣搞钱的手法又很粗糙。 贺水大营这边的屯军,心里会更加不平衡。 不过话再说回来,该得的或是明面上该有的,任嚣可是没有一点克扣。 况且番禺大营的屯军还得着利,人家该认诏令一样认诏令。 贺水大营这边可好,赵佗连蛊惑人心的话都没怎么说,一大半的人就跟着闹起来。 就算有再大的怨气,也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对于这样的军伍,黄品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启用。 目光环视了一圈校台下垂头丧气的蹲在地上的屯卒。 黄品只是吩咐人把熬煮的姜水给发下去,便陷入了沉默当中。 而这一沉默,就是大半个时辰。 起初喝了姜水的屯卒虽然垂头丧气,但心中却并不怎么怕。 一是最终没打起来。 二是他们哪个都有军功傍身,领南又极其缺人。 三是真要治罪,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屯卒,有上边的将军在顶着。 最后是怕他们淋雨染了风寒,连滚热的姜水都抬过来让他们喝。 顶多就是斥责两句,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但是他们没想到站在校台上的这位岭南新任主将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着,连个只言片语都没有。 那些下了马却依旧身着骇人重甲的骑士,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从静静的列队站立,悄然将间隙拉得大了些。 或是将手握在剑柄上,或是将弓弩摘下,虎视眈眈的注视他们。 这让蹲在地上的万余屯卒从焦急变为发慌。 想到校台上沉默不语的年轻主将年岁才二十出头,又从发慌变为恐惧与后悔。 而年轻意味着热血,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 也意味着会因这股热血而容易冲动。 而冲动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让混杂着各种情绪的气氛,变得愈发压抑。 “属下无能,皆因治军不严而生出祸事,恳请受军法惩治!” 庞安同样察觉出黄品麾下短兵眼中透出的那股嗜血寒意。 也同样因为黄品长久的沉默,而担心结果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在神经绷到最紧之时,终是再没法继续陪着静静站立,单膝跪地主动求罚。 一旁的王元与王威两兄弟也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氛围。 宝鼎一众重骑发出的那股凌冽杀意,让两兄弟感觉比白日里对峙时还要让人紧张。 庞安话音落下后,王元轻声接口道:“将军,锐士都是一时受到蒙蔽,且能半途知悔。 恳请将军从轻治罪。” 黄品最初是在纠结要不要还启用这些屯军。 但是想着想着,思维就开始发散。 贺水大营万余屯卒闹起来的最根本原因就是钱闹的。 而眼下在岭南,或者说是南海郡,他大张旗鼓制定的政策,唯独屯军在明面上看不到有什么得利。 这给他提了一个醒,别管得利什么时候能到手,大饼一定要先画出去。 毕竟有句话叫任何改革都是利益的重新分配。 他折腾的再热闹,不把话先讲明,让屯军觉得与他们无关,那么一切都是白扯。 那么闹起来的这些屯军便不能放弃,以便起到千金买马骨的作用。 利弊捋顺清楚,黄品的思绪就飞到这些屯军如何去用上。 毕竟已经有了污点,再卡在贺水大营这个最重要的节点上就不太那么妥当。 庞安与王元的发声,虽然打断了黄品的思绪,但已经琢磨出了眉目。 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又再次环视四周,黄品不但没有任何不满,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先是下令让宝鼎带着重骑下去歇着,又安排嗓门大的短兵下去传声。 黄品抬手指着庞安大声对台下的屯军道:“我入岭南第一个落脚之处就是这里。 以为你们听过我的传闻,且你们都是久经沙场的翘楚,是大秦最精锐的锐士。 很多话与很多事情,用不到说得那么透。 但万万没想到,你们会如此让人失望。 方才一直沉默,也是在犹豫要不要放弃你们。 但你们的主将安到了此刻还将你们当做最可信的袍泽。 甚至是主动将罪责揽到了他的身上。” 将指向庞安的手放下,黄品略微沉吟了一下,继续大声道:“有这样的主将,我不信下边的锐士都是些宵小之辈。 且有句话叫一个巴掌拍不响! 你们之所以受到蛊惑,并不全怪你们。 庞安、任老将军,乃至是我,都有所干系。” 说到这,黄品的脸色猛得一沉,语气透着严厉道:“不过大秦向来有功必赏有错必罚! 庞安自今日起,夺取贺水主将之职,降为贺水都尉代行主将之责,且罚俸三年! 何时立下功勋,何时恢复主将之职! 原本给你等双倍军禄,也暂且作罢。 同样何时再立功勋,何时受此厚禄!” 听到下边蹲着的屯卒纷纷发出长舒一口气的声音,黄品用力挥舞个一下手臂,“你们不是因利而满腹牢骚吗? 不是因利而受到蛊惑做出丢人现眼之事吗? 这样就心满意足了? 若是这样,你们趁早脱了甲胄安心去耕田。 我跟你们丢不起这个人!” 指向自己的胸口,黄品故作不满道:“并非自吹自擂! 自我投军以来,麾下袍泽无不以我为主将而感到高兴与荣光! 因为只要有我在,就有数不清的虏获与功勋。 你们若想如此,就把精神神给我提起来。 不然十日后去领中与越人相谈以及开铁石之功,将与你们无缘! 改为水军主海市之利,也同样没你们的份!” 这番话传到下边的军卒耳中,黄品能清晰感觉到士气瞬间变得不同。 不过黄品不打算给这些屯卒欢呼的机会,又一次用力挥舞手臂,大声道:“我只信我看到的是并不信我听到的! 若真知道悔改,现在就滚回营帐,十日后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第414章 要命的阳滋 随着灯盏上烛火的摇摆跳动,阳滋的脸颊忽明忽暗。 外加半低着头,神色也好似不安一样,两手来回拧动着丝帕。 看起来像极了犯了错又极为委屈的邻家小妹妹。 但黄品丝毫不受阳滋这副模样的影响。 在得知阳滋使了什么手段的那一刻,黄品就知道阳滋的蠢萌只是表象。 如同后世的孩子,在家长眼皮子底下方方面面表现得极为乖巧。 只要离了家,离了父母,便瞬间放飞自我,变得极为调皮捣蛋。 不过黄品对此倒是能理解。 身为帝女,祖龙最喜爱的女儿,平日里自然要端着。 时时刻刻都要压住古灵精怪的天性,保持着公主该有的礼仪与温婉。 离开咸阳到了岭南这等穷乡僻壤,言行不再受到瞩目。 阳滋自然不会再顾忌那么多,怎么舒坦怎么来。 可理解归理解,放飞的这么彻底,黄品并不赞同。 明明用身份就能办到的事,非得使仙人跳这种手段。 比小太妹还小太妹。 这档次拉低的不是一点半点。 如果不给踩踩刹车,天知道阳滋还能搞出什么事情来。 在说正事前,黄品打算故意晾一晾阳滋。 为了效果更好一些,连郑禄与王家两小子都一同没理会。 只顾着或是埋头看行文,或是提笔在空白的纸上写写画画。 阳滋在白日里虽然受到的惊吓不小,但实际上并不缺少面对恐惧的勇气。 虽不能跟白玉一样骑马领兵冲阵,可在穿上并不太合身的甲胄后,还是咬牙出了营帐。 甚至是走到军鼓跟前接过鼓捶,只要军令一下,便亲自擂鼓助威。 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外加往常黄品待她又极为温和与照拂。 黄品故意摆出的这个姿态,甚至是阴沉着脸色,对阳滋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并且还装出害怕与委屈的样子,打算让黄品自己破功。 可过了良久,黄品还是对她不理不睬,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装得有些累的阳滋,两道柳眉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坚持了一会儿,偷偷瞄了一眼坐在角落里将腰杆挺得笔直,并且全都是一副噤若寒蝉样子的王家两兄弟与郑禄。 阳滋的略微嘟了嘟嘴巴。 郑禄不开腔也就罢了,王元与王威这两孩子也没这个意思。 真是没一点眼色。 将目光抬了抬,看向坐在黄品旁边的白玉。 见白玉正笑吟吟,且目光中满是揶揄的看着自己,阳滋的柳眉向下搭了搭。 小声的轻轻叹了口气,阳滋揉了揉因一直保持一个表情而有些发酸的脸颊。 深吸一口气,绕过案几起身走到黄品的身后,阳滋边抬起双手给黄品按揉肩膀,边语气极为真诚道:“阳滋知晓错了,兄长不要生气了。” 阳滋肯放低姿态认错,让黄品心里略微有些欣慰。 有一个好的开端,接下来的劝诫才会最有效果。 不过黄品刚刚挂上笑意,还没来得及说话,阳滋的神情一转,笑嘻嘻的继续道:“让我认错,兄长只管直说便好。 哪里用得着这样使脸色。 不说王元与王威,监使禄里同样在帐里。 若是耽误了商议政事不但不美,我也吃罪不起不是。” 说到这,甩了甩发酸的两手,阳滋加重力道边继续揉捏黄品的肩膀,边嘟起嘴巴道:“这场祸事虽说是我惹出来的,可总归还是情有可原的。 阿翁是始皇帝,是上天之子,是天下之主。 加盖玉玺的诏书乃是始皇帝之策命。 赵佗胆敢磨磨蹭蹭,就是在违逆始皇帝之命,是对阿翁的不敬。 且如今岭南已经由兄长接手,所行之事自然有兄长的道理。 赵佗不加紧回咸阳,就是在耽搁兄长主政岭南,在坏兄长的谋划。” 停下手,阳滋又是轻轻一叹,接着做出正气凛然的样子,语气低沉道:“于公,我是大秦的公主。 于私,我是阿翁的女儿,是兄长的姊妹。 见此忿懥之事,怎么坐视不理,怎能不出一丝力气。” 绕道案几之前,俏脸与黄品相对,阳滋眼中蒙上些许雾气,楚楚可怜道:“兄嫂有了身孕,不敢惊扰。 我又在咸阳被宠溺惯了,凡事都不需要多动心思。 想帮阿翁与兄长,除了这样做,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看着阳滋这副样子,黄品头一遭的浑身打了个哆嗦。 脑海里瞬间回想起当初的一些荒唐事的同时,也感觉这一幕倍感熟悉。 刨除阳滋的聪慧到底如何,表演与行事上完全就是第二个塔米稚。 虽说塔米稚已经是他的夫人,两人已经是至亲。 可两人结合到一起的过程实在是有点不堪。 当初塔米稚的表现更是让黄品留下些心理阴影。 而但凡与塔米稚有些相像的,黄品总是不由自主的怀疑这人心里是不是多少有些变态。 另外,黄品也隐隐后悔带着阳滋过来。 这跟打开封印一样,着实有点让人受不住。 看到黄品盯着自己半晌不吭声,阳滋噘噘嘴,提醒道:“兄长,我说的对与不对,你倒是应个声啊。” 回过神的黄品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的目光要多复杂有多复杂的再一次盯着阳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还是在船上的你最可爱。 这怎么到了岭南,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我一句话还没说呢,你镗镗镗说了这么多。 并且还说的冠冕堂皇,你让我怎么应声。” “兄长这话说的,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用力眨了眨眼,让眼中的雾气变得更浓,阳滋委屈巴巴道:“行此手段,也是受了塞宁夫人的启发。 当初她能被兄长纳了,就是因为给兄长喝下加了什么马多草的荼汤。 我只是换了求子……” “哎,乱说什么!” 黄品练都绿了,不等阳滋说完,先是立刻抬手捂住了阳滋的嘴,随后将目光瞥向角落里的三人。 看到不但王元与王威两小子竖起了耳朵,就连老练沉稳的郑禄都是如此。 黄品脸色涨红的猛得扭头看向白玉。 可想起白玉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黄品目光中的责备立刻变得平和,并且往回找补道:“若是坐得累了,便先到后帐去躺着歇歇。” 白玉先是捂着嘴笑了笑,随后对黄品轻哼一声道:“算你转变的快。 这事不是我说的,你得去问问李超。” 李肥子,敲你哇! 就说这货在番禺城怎么答应的那么痛快。 纯纯是发现打开封印的阳滋根本对付不了,不但把他卖了还躲了出去。 “我也累了……” “你这么能演你还会觉得会累?”打断因被捂着嘴而说话含糊不清的阳滋,黄品眼睛一瞪咬牙切齿的继续道:“塔米稚的事你再敢多说一个字,看我收拾不收拾你。” 松开捂着阳滋的手,黄品运了一下气道:“既然你精神头这么足,那就说正事。 到时候活计干的不好,同样也要挨收拾!” 第415章 桂林郡的安排 桂林郡是从领北穿越五岭进入岭南的大门或者说是正门。 从零陵顺水南下的兵道,是几条进入岭南的道路中唯一能施展开大兵团快速行军的。 只要守好零陵到贺水大营的这条兵道,将来不管岭北再怎么折腾,也波及不到岭南。 从地理位置来说,桂林郡是岭南三郡中最关键的。 而贺水大营就是桂林郡稍微靠后一些的门户,是关键中的关键。 在没有发生兵变之前,源自于庞安以及郑禄的关系。 黄品一直将贺水大营的两万锐士当做最可靠的一支人马。 最早的计划也是一旦关中生变,贺水大营的人马立刻北上顶到两处山岭当中的谷地。 立关筑城扼守住通往岭南最重要的水陆路径,并且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是否继续北上。 但赵佗搞出事情后,二万贺水大营的锐士有一半不敢再重用。 再想要按原本的计划执行,不但需要将这部分的人马进行填补, 整个桂林郡的人事安排也要有大变动。 不过考虑到牵扯的琐碎事情太多,黄品也想把贺水大营打造成第二个安登城。 在人事安排上黄品的决断极为简单粗暴。 黄品自己暂时亲自坐镇贺水大营,将桂林郡实际意义上的治所安排在这里。 王元正式调入贺水大营任命为副将,与庞安共同统领。 布山那边大营的五万兵马留出一万为常备军力。 剩余四万全都改为屯田兵,并且采取九原的办法,百里间设一处尉城立一都尉。 尽快将布山那片平原地带打造成桂林郡的粮仓。 而这个任务,自然落到对岭南三郡都比较熟悉的郑禄身上。 一是威望足够。 二是郑禄的统筹能力也极为出众。 任嚣之所以能安心窝在番禺城里,就是因为对公的账目上,郑禄一直在为三郡缝缝补补。 说郑禄是三郡的大管家一点不过分。 三是郑禄属于文人出身,说话做事上比较讲究方法,不似纯武人那么霸道。 最后就是黄品能放心用,且还有能力的人真没几个。 不然黄品更想把临海与望海两处海港与海市交给郑禄。 毕竟郑禄属于难得的文理两通的人才,两处的造船与制作香皂上要比旁人上手快上许多。 不过好在墨房与墨连正在不远处的山里。 抽出一个过去也能胜任这个活计。 而且黄静与黄如两人在九原时就与墨房和墨连相熟识。 一万不敢顶在关键位置的贺水屯军,将有一半调到两处海市改为水军。 两人也借此上位成为这支水军的主将。 而两边相互熟识,配合与运作上也会畅快许多。 而且到现在黄品还没看到椰子,只听闻隔海相望的被称作近檄之地的海南岛上有椰子。 制作香皂极有可能要在海南岛上进行。 军与工方面是否能够精诚合作就变得极为重要。 除却这些,黄品说将财政方面交给阳并不是玩笑话。 他在岭南的所做所为,大刀阔斧都不足以形容。 想要继续按他的想法改革,必须要让政哥与朝堂上放心。 毕竟政哥不提,他不能当做没这回事。 而掌握岭南的财政,就相当于掐住岭南的脖子。 阳滋是公主而非公子将变得不那么重要。 加之与阳滋一同过来的并非全是护卫,有不少都是幕僚。 这个活计交给阳滋最合适。 另外,黄品不信咸阳那边收到他上报的行文后会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也能给阳滋再派些得力的官吏过来。 再有王威从中协助,财政统计与收支的活计算是彻底打包出去。 另外,出于安保考虑黄品还将短兵进行了彻底整合。 宝鼎为短兵都尉归属白玉统管,掌控所有短兵。 与此同时,给阳滋也分了重骑过去。 不过为了避免引起误会,只分了一百过去,并且由心思活络的半狐统领。 对于黄品的安排,一众人除了阳滋,都没什么疑义。 王家两小子虽然起点高,但能被这样重用,在大秦除了黄品就再没几个。 比蒙直那个小子要痛快的多,而且心中也更为踌躇满志。 而郑禄也同样如此。 在治理岭南上他与黄品的思路相差不大。 也觉得将重心全都放在南海郡并不妥当。 三郡同时得以垦田,才能让岭南更为安稳。 加之父亲郑国就是治栗内史,对大秦的财政状况知道的清清楚楚。 以任嚣的治理之策,岭南将一直成为大秦的吞金兽。 对此郑禄心中是极为担忧的。 可奈何他只是监御史,而且还是个战时的,权柄远不如其他郡地。 几次与任嚣商议,都得不到支持。 而黄品一系列的举措,虽然大到超出郑禄的想象。 但通过南海郡眼下的状况而言,真就未必生出急功近利的祸事。 或许真会成为岭南摆脱大秦财政无底洞的机会。 对黄品的安排,郑禄也算是打心底里支持。 再有墨门弟子这重身份,虽然应下差事时神情平静。 但心中则是澎湃万分,一定要将布山的差事完成的妥妥当当。 至于宝鼎,更是不必多说。 重骑虽然万众瞩目,但终归人数并不算多。 从河西南下更只是带了从九原时的五百班底。 在军中算不上什么出众的人物。 但是被任命为短兵都尉,算是正式步入将军的行列。 黄品的短兵可是有四千的数额,远非寻常短兵都尉可比,与统领一部的裨将只差了一个台阶。 这对于更卒百将出身的宝鼎而言,可谓一步登天。 更为主要的是,在番禺城时他与李超一同见识了火药之威。 今后如果有战事,他所统领的短兵定会成为军中精锐的精锐。 恶仗,苦仗,必然少不了。 这就意味着旁人难得的军功,他获取的将更为容易。 而且通过黄品这次的安排,宝鼎隐隐有种盘点家底的感觉。 黄品从最初的新城县尉、安登都尉、九原郡尉,终是成了岭南大军的主帅。 已经长成大秦军中的一棵参天大树。 如果再算上九原的郿县屯田兵,河西的半个左军,以及二夫人所统领的月氏部族军恶私下关系。 黄品在军中的势力名义上虽然还在蒙恬之下,但实际上已经是大秦军中第一人。 宝鼎不但心中激动万分,对未来也充满了渴望。 第416章 白玉的三连问 “兄长,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待郑禄与王家俩小子都领命退出营帐,阳滋噘着嘴迫不及待的询问一声后,将笑脸皱巴起来道:“不说那些账目我能不能弄得清楚。 如今岭南所立的郡县就是个摆设。 各县不但还是以屯军大营为主,除了南海郡之外,其他两郡也没有入籍的新黔首。 没人,大内的田赋,少府的山泽税,如何去收。 而唯一有新黔首入籍的南海郡,兄长已经许诺十年不征赋税。” 说到这,阳滋做出无奈的样子对黄品摊摊手,道:“兄长怕是忘了,岭南若与旁处一样,阿翁怎会那么急着让兄长主政岭南。” “账目算不明白不怕,可以慢慢学。” 从案几上拿起在番禺时卫壮给出的那本账册,黄品对阳滋晃了晃,“这上有复式记账之法。 写字于你不在话下,算学更是同样不差。 就连推脱上的这番言辞,也能看出你是个遇事有条有理的。 你这样聪慧,这点事难不住你。 只要按着上边的方法记熟练了,账目自然也就捋顺明白了。” 这番说辞并非是捧着阳滋去说,而是黄品发现这小丫头是真的聪明。 看似阳滋一天要么是琢磨吃食,要么是游游逛逛的没个正形。 但是加上之前算计赵佗,黄品可以断定阳滋在玩乐间就将岭南的状况看得清清楚楚。 也更加坚定将阳滋定位为傻白甜是大错特错。 况且方才已经将海市与制作肥皂和香皂的事情都仔细讲过。 发生兵变更是与阳滋有着脱不掉的干系。 外加他急缺可用之人,这小丫头还在这百般推脱,要么是故意逗他玩,要么是准备提条件。 不过黄品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将账册硬抛给阳滋,黄品用看穿一切的口吻道:“我暂时不会离开贺水大营。 想吃什么吃食你只管提。 另外,香皂、肥皂也好,瓷器与搪瓷也罢。 还按之前与少府经营纸张一样。 得利半数入少府,剩余半数由我来分。 你虽贵为公主,但封地的产出与到手的例钱是有数的。 我掌管当中的一成可以分给你。” 顿了顿,黄品故意板起脸,继续道:“我除却是你的兄长,还是你半个先生。 我做不出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事。 你也少在这推三阻四。 更何况为岭南出力,不但是在给陛下分忧,也是在给你自己家出力。” “兄长,你觉得我是看重财帛之人?” 拉着长音娇嗔一句,阳滋眨了眨美眸,意有所指道:“给兄长助力那是应该的。 可若是做不好事,挡不住朝堂上的责难,兄长可怪不得我。” 起身整理了一下深衣,阳滋将眼眸眯成月牙状,笑嘻嘻道:“岭南这地方连个花销之处都没有。 有再多财帛又有何用。 而兄长又做不出让马儿跑又不给吃草之事。 不若将这个换成无论我提什么要求都会答应的许诺。” 走到帐门跟前,阳滋对黄品伸出一根手指,继续道:“只是一个要求而已,兄长不必担心。 不过眼下我还没思虑好是什么要求,待以后想好了再告诉你。” 用力击了一下手掌,阳滋再一次笑嘻嘻道:“我已经代兄长与我起过誓,就这样说定了。” 说罢,不给黄品开口的机会,阳滋嗖的一下就窜出了营帐。 白玉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阳滋离开的背影,嘴角噙着揶揄的笑意看向黄品,“看出来了吗?” 黄品点点头,语气透着复杂道:“若是看不出来,哪能将她推到前边。 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明明也是个聪慧的,怎么在咸阳的时候非要做出娇憨的样子。 另外,真行事起来,与塔米稚又有几分相似。 真若是古灵精怪起来,估计也会让人倍感头疼。” 顿了顿,黄品好似如释重负一样,长吐了一口气继续道:“好在还念着我这个假兄的好。 明知道我另一层的用意是什么,也给答应了下来。 更是用一个微不足道的所谓许诺,不让我有愧疚之感。” 黄品的话让白玉俏脸上的笑意一凝。 盯着黄品仔细打量了一阵,白玉轻叹一声道:“你真觉得这个许诺微不足道?” “你不这样觉得?” 拧起眉头想了想,黄品疑惑的继续道:“我说她财帛不多,是为了让她收下那一成得利。 实际上真如她说的那样,她不但并不缺财帛,岭南也确实没什么地方可花销。 除了闯些祸事要我给担着,或是提些做吃食的要求,还能有什么。” 回想了一下在新城与黄品共处的那些日子,以及后来与塔米稚发生的那些事,轮到白玉长长吐了一口气。 不过想到黄品对待男女之情上,虽然有些时候嘴上说得轻浮,但到了真格的时候比木头疙瘩强不到哪去。 而且还是个长情的性子。 看不出阳滋的心意,也没什么大惊小怪。 但总是稀里糊涂的,也不回事。 抬手抚了抚额头,白玉筹措了一下说辞,提醒道:“在布山时,阳滋将陛下的赏赐给出去半数。 其后,又不惜公主清誉,将赵佗扣押。 方才更是不计陛下与朝堂如何,答应替你掌管岭南财帛。 三件事情,你觉得哪一件能是出于你这个假兄的情谊能做出来的。” “啊?不会吧。” 男女这点事,黄品并非如白玉认为的那样是块木头疙瘩。 但以他和阳滋的身份,就算是有所动情,也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因此黄品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李超与他讲的时候,也认为是阳滋开始放飞自我。 可话从白玉口里说出来,肯定就不会那么简单。 下意识的惊呼一声,黄品将眉头皱成一团,脑中飞快地盘算了一下,摇摇头道:“你是不是想的有些多了。 你是安国夫人,塔米稚是塞宁夫人。 她即便再受陛下喜爱,也不可能答应下来。 注定无果的事,她不会分不清。” 白玉斜了一眼黄品,幽声道:“与你动情,与有果无果有关系吗? 再者,那么多公子公主,除了她有哪一个愿意跟你来的。 而她愿来,难道是图岭南山高路远? 图岭南遍地烟瘴? 还是图岭南湿热的连衣衫都穿不住?” 第417章 入山谷 越人称作的白芒领,便是进入岭南需要跨过的五领之一。 不过贺水大营的锐士却习惯称其为临贺领。 一是临近贺水的缘故。 二是当年在这里与越人打了大大小小十几仗。 贺水大营打得极为艰辛,且大营最早的称呼是临贺大营。 将白忙领称作临贺领,既是纪念也是彰显军功。 不过对于眼下的黄品而言,到底叫什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里有急需的煤矿与铁矿。 只有铁的产量上来,才能铸造更多的农具。 农具多了,垦田的速度自然也就提了上来。 另外,除去自用还可以作为岭南的拳头产品进行售卖,以增加财政收入。 而除了矿,还有他极为看重的退入山中的西瓯人。 为此,在五千番禺新组建的屯军抵达贺水大营的第二天,黄品立刻将兵变的另外五千屯卒与之混编。 经过三天短暂的磨合,对时间愈发急迫的黄品不再有任何迟疑。 率领一千短兵与一万混编屯军直奔工室所在的谷地。 当从贺水大营沿着北岭流出的支流朔水而上七十里,来到山岭的最高处向前望过去。 因赵佗事件而心情一直不算太美丽的黄品,不但眼前豁然开朗,就连心情也跟着舒展开。 原因很简单,顺着山岭下去就是一片三年高山一年山岭环绕的盆地。 目测南北与东西的直径大概都有三四十里。 这个面积对于垦田而言称得上微不足道。 可用于冶铁与炼焦,以及军备的配套设施完全够用。 而且这一小片盆地当中,除了汇入贺水的支流还有另外两条河。 无论是水力的利用,还是在重物的运输上,都能得到完美的解决。 最主要的是,西侧的山脚处好像有不少的黑点在动。 显然是有人在选石与运石。 这说明铁矿的开采可以在山脚下进行,不用爬到山腰或是更高。 “这里的地势比安登种菜的那里还好。”同样被舆图与实景之间巨大差异所震撼到的白玉轻声呢喃了一句,抬手指了指盆地的正中,“你看那里是不是筑起了锻锤的石屋。” “不用怀疑,除了从九原过来的墨安与墨连,没人会在河上筑这样的石屋。” 应了一声白玉,黄品在四周环视了一圈,又眺望了一阵北侧与西侧的两座高山。 对着宝鼎抬手指过去,脸上带着笑意道:“把你带过来就对了。 这里可比当初阳山北坡炼焦时好上太多。 不管是扎营,还是做活计,对你而言都是轻车熟路。 安排人在此处设一要隘,再亲自走一趟北边的山谷,看看需要不需要设关隘。” “公子又要窝在这里?” 宝鼎已经是短兵都尉,大小也是个将军。 被安排这样的琐碎之事,不但没有任何沮丧,反而脸上同样挂上了笑意。 在九原时,炼乌炭、锻铁、烧瓷,以及水玉房里种菜等等。 不管从中做什么活计,但凡能参与进去的,都是黄品最信任的人。 更何况黄品显然有将这里全权交给他的意思。 这份信任,可不是旁人能比的。 甚至可以说王家两兄弟,还有蒙直这三个弟子都比不上。 笑着打趣了一句,宝鼎与黄品一样,再一次对眼前的小盆地环视了一圈,神情带着轻松道:“木制要隘半月便可立起。 水泥所筑的倒也不费事,不过这时候闷热雨多,怕什么要等上两个月才行。” 将目光落在西侧的山脚下,宝鼎收了脸上的轻松,抱拳正色道:“采凿乌薪与炼焦,一月内必如当初在北破之时。 若是有所耽搁,麾下自领军法。” 黄品对宝鼎能理解他的意图很满意,但对这个军令状却不大满意。 又一次抬起手臂,分别指了指顺着蜿蜒小路行军的锐士,以及逆流而上的行船,黄品沉声道:“那日校台上我说的话可是忘了? 这些屯军想多得利,那就得多拿出些力气才行。 调拨两千之数归你统领。 不管是采乌薪,还是采铁石,亦或是挖炭坑,我只给你半月工夫。” 宝鼎没想到比他预想的还要急。 不过有两千屯军可用,半月的时间也足够用了。 目光微微一凛,宝鼎再一次躬身抱拳,领命道:“麾下领公子令!” “是不是有些太急了。” 听了黄品的安排,白玉先是轻蹙着眉头接了一句。 随后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继续道:“正值酷热多雨之时,且这里又不似安登塞随处有碎石可用。 容易忙中出错不说,下边的人怕是也会有怨气。 况且,山上还有西瓯人,这样大张旗鼓也并不稳妥。” 一直默不作声的阳滋虽然不明白一个工室为何要安排这么多锐士过来,也听不太懂三人的对话。 但听到怨气这两个字,下意识的回想起之前发生的兵变。 而没留下心理阴影不代表当时不怕。 这让阳滋瞬间紧张起来,并且抬手紧紧抓住了黄品的胳膊。 那天夜里白玉的三连问,让黄品有些拿不准阳滋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而且阳滋在咸阳与到了岭南后,堪比换了一个人一样。 对阳滋做出这样的亲密举动,判断不出到底是纯粹的出于害怕,还是掺杂了男女之情。 不过不管是哪种原因,黄品都感觉不自在。 边向白玉投去起求救的目光,边试探着打算抽出胳膊道:“番禺那边的海船还在等着铁钉。 象郡那里也即将要过去垦田。 由不得我按部就班的行事。” 阳滋长得不似白玉那般高挑,甚至可以说得上娇小。 黄品不敢太用力,动作也不能太大太明显。 抽了两下不但没抽出来不说,还被阳滋抓得更紧。 低头看了一眼俏脸上布满紧张的阳滋,黄品心中叹息一声,无奈的将目光再次投向白玉,“之所以带着万余大军,为的就是山上的西瓯人。” “虽说这是兵事,可公主已经接手岭南这边的大内与少府,要说就把话说清楚。” 语气透着责怪的翻了一眼黄品,白玉走过来打算不着边际将阳滋拉到自己身旁来。 可让白玉没想到,她同样没能将阳滋拉过来。 这让白玉心中既有些气恼与发沉, 又极为无奈。 眉角向上挑了挑,白玉手上加力,边再次拉动阳滋,边轻声劝慰道:“有你兄长在,不必害怕。 我能想到的,他一定早就想到了。” 第418章 意外之喜 “弟子拜见……” “见了我能惊喜的喊声钜子就行了。” 打断墨房与墨连的躬身见礼,黄品在两人的肩头上分别用力拍了拍,“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现在你们嘴上的胡子,可是比我还要浓密。 确实到了该独当一面的时候。 不过到了时候并不意味着你们的本事也能跟得上。 仔细与说说说到了这里快一个月,都做了些什么。” 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扫,黄品半开玩笑的继续道:“若是不能让我满意,别说出去独当一面,恐怕还得继续给我营帐里砌灶台。” 安登因造纸、冶铁、以及制作瓷器和搪瓷,繁华程度远超九原县。 不但安登城外的乡里很热闹,各工室的周边也是如此。 而此时山谷中的工室,不但规模不大,也极为荒僻,甚至还很危险。 墨连与墨房两人来了之后虽然一时有些不大适应,却不至于受不住。 不过两人也都将这里默认为是大秦最荒凉的一处冶铁之地。 可听了黄品的话,显然是还有另立工室的意思。 即便隐隐猜到所去之地会更为荒僻,可两人面色还是变得更加欣喜。 子门弟子只是对于墨门内部而言更受些尊重与倚重。 对外宣扬墨门学说,或是教受工人,子门弟子的这个身份并不大管用。 真正有用的是正式成为工师或是军寺的寺工。 只要得了两个身份当中的一个,无论到了哪里都会受到重视。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后,立刻相互补充着将这小一个月所做之事逐一与黄品讲述了一遍。 其实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行事又没有工师的名头。 根本不可能让山谷里的工室有所大的改变。 黄品真正在意的是两个人的态度。 毕竟墨连与墨房这两小子可比墨白心思活泛的多。 不可能从他的话中听不出些滋味来。 而这两小子不但态度上让他极为满意,对工室的改造以及其他的事情上也给了个惊喜。 山上有西瓯人虎视眈眈,不能大肆开采铁石。 两小子便将方向先放到了别处。 盖起了水力锻锤的作坊不说,还垒起与九原一样的三座冶铁高炉。 而且对于山上西瓯人对铁石开采的阻拦,也并不是坐等上边安排与解决。 两小子抽空拿上些从九原特意带来的瓷器当做礼品,将离着最近的几个部落转悠了个遍。 不仅帮着部落改进了一些适合山中生活的器具,为了解决吃水问题,还帮着选了打井之地。 而不管是瓷器也好,改动器具也罢,哪个也赶不上打井让西瓯人欣喜万分。 当第一口横挖的水井出水后,几个部落的西瓯人彻底将两小子当做了部族最尊贵的客人。 两小子趁热打铁,提出驻扎谷地并非是要将部落赶尽杀绝,只是为了采石而已。 希望各部不要再继续阻拦。 可山中乃是西瓯人最后退守之地,几个部落不敢随意应下来,也没法替别的部落应下来。 不过却答应会将周围所有部落的首领都召集过来,与两子一同商议一下。 好巧不巧,商议的日子就定在明日。 对于缺少时间的黄品而言,高炉与水锤作坊的垒砌算是预料之中的事。 能将周边所有部落首领聚到一块,才是真正的大惊喜。 有句话叫望山跑死马。 他已经做好了在这里停留一个用来与各部落斡旋的准备。 而有了这两小子创造出的契机,能省出许多时间。 唯一算的上麻烦事的,就是他领了一万大军而来。 势必会影响到两小子在几个部落的信任度。 不过在黄品看来也仅仅是算的上麻烦事。 此次从番禺过来不单是五千的南越军卒,还有几个与西瓯部落有交集的南越人首领。 让这几个人过来,一是用来敲门,二就是用来现身说法的。 明日想要将议事继续下去,无非就是礼物带的足些,带去的人手少些以显示诚意而已。 脑中飞快地将这些梳理一遍后,黄品对两小子先是微微颔首以示赞许。 随后从佩囊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扔了过去,道:“岭南能不能与九原一样,除了这里能不能安稳。 望海或是海对面的内檄之地所立的工室也是重中之重。 你们两个先看看到了那边要造得物件。 自己商议着谁过去。” 小册子上不但记载了肥皂与香皂的制作方法,还有给不疥的打造海船之法。 甚至是提炼碘酒的过程与步骤也都给写了上去。 墨房与墨连越看越是心惊,看到最后的碘酒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 过了半晌两人才将嘴缓缓合上。 但回过神归回过神,两人却并没有立刻应声。 而是沉思了一阵,墨房才先是看了一眼墨连,才对黄品缓缓开口道:“钜子所书的器物,若是不急,我们两个都能应下来。 可最后这个以海中之物先是熬煮,再烧炼矾水与其他石粉相调之物,非我们两个所擅长。” 说到这,墨房摊了摊手,继续道:“并非弟子推脱,是这个活计墨白最适合。” 听了墨房的提醒,黄品脸色略微有些懊恼的点点头。 居然忘了墨白在炼焦的时候,就对分馏出的气体与焦油很感兴趣。 这种涉及到耐性与坚持的活计,这些小子里就属墨白最合适。 好在贺水与番禺离得不算远,望海那边的人力也没到位,算不上有所耽搁。 “既然这样,那烧瓷的事你们两个分出去一个。” 摸了摸下巴,抬起目光望了一眼远处的群山,又看了看天色,黄品继续道:“明日我跟着你们两个一同过去商议。 安排个人上山把消息给传过去,让那边有个准备。” 顿了顿,黄品将目光收回,对两小子询问道:“你们到西瓯人的部落去过,他们日子过得怎么样。 觉得他们最想要的是什么,或者说你们觉得他们会愿意给咱们采石和加入屯军吗。” 听了黄品的询问,两小子面色都是一垮。 墨连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钜子,您这问的有些让人不知道该怎么答。 西瓯人最想要的肯定是咱们走。 明日能商议出不拦着咱们采石就已经不错了。 况且他们退入山里的人并不算少。 日子已经说不上是好是坏,只是勉强活着。 帮着咱们采石,怕是想都不用想。 至于加入屯军,不说会不会认为是要诱杀他们。 真应下来了,您能对他们放心?” 扫了一眼远处正在扎营的屯卒,墨连轻叹一声,道:“这么大的阵仗,明日能不能让同意咱们上山都还未可知。” 听了墨连的句句沮丧,黄品不但没受影响,反而轻声笑了笑。 只要可以肯定山里的日子不好过,那么所有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族群能够得以延续才是根本。 稍稍或是暂时的低头,算不上什么。 能将各寨的首领召集到一起议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这些部落之人,可谓是开山广西狼兵。 不用这些人把贺水大营的窟窿堵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想到这,黄品瞄了一眼水锤光砌起来的石屋,对两人道:“先去安排人送信,再仔细与我说说九原与河西那边的工室。 陇西侯能让宝鼎把甲胄给一同带过来,是不是甲叶的锻打比之前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