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第一杀神》 第342章：惹怒黄龙、不死不行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没王法了……” 那赵佶正要发他的天子之威，情急之中一开口，还是这两句话…… “找死啊你！给我滚一边去！” 可他连这都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那朱汝翼给打断了！ 如今这胖子，看到美人已经被带上了前面的船，把他给乐得小眼睛都看不见了，怎么可能还有工夫去搭理其他人？ 他一刻都不肯停留，只顾着让自己的船队转向，带着他和小美人直接回家！ …… 就见那条快船，向着汴京城里划去…… 那是朕的天下，是朕的汴京！ 赵佶眼看着佳人和凶徒胖子一起离去，顿时怒不可遏！ 这感觉简直比剜他的心都疼……还有那个小朝廷，谁是小朝廷？ 天子忍不住扑在栏杆上，向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大声怒道：“你们是谁？要不要王法了？” 只见前面载着胖子和佳人的船已经走远了，可那支船队里，却有一条船落在了最后。 船上有人一回头，笑着答了一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傻子！” “这是东南应奉局朱勔大人的爱子，抢个把民女算个屁呀！整个江南都是我家老大人的！” “还王法……看见这个没有？” 只见那人一边笑着，一边举起了手中的钢刀！ “我朱家的刀就是王法！你要不要？哈哈哈！” …… 朱勔？ 东南小朝廷？ 整个江南……都是他的？ 天子赵佶闻言，气得咬牙切齿，他嘴唇都紫了，浑身不停地哆嗦！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被一个臣子的儿子，抢走了心爱的女人，还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那姑娘眼睁睁落到了肥猪的手里……真是气煞我也！ …… 燕然从头至尾，看完了这一出好戏。 他微微一笑，一抬头就看见红袖姐姐满脸含羞，又带着薄怒之色。 “什么坏招你都敢使！” 刚才这位红袖姐姐，也看到那卷轴上的图画变成了真人演示，而且画面更具冲击力。 这一时间，把姑娘看得桃花眼都羞红了！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燕然在朱勔和皇帝之间，使的一招离间计！ 可是这场面也太过不堪了，真是让人想起来，都羞得无地自容！ 这个时候，众人看过热闹以后也纷纷回到船舱里。 那位庞小梦姑娘在燕然身后，淡淡地说道：“这就是你说的，朱家父子的根基？” “你说过，咱们费尽心思也做不到的事，却有人一句话就能让朱家身死族灭。” “可是我看那船上的绣花枕头，也就一般呢？” “他可不一般，他是当今天子赵佶！” 旁边百里轻姑娘，却是个知道底细的。 于是当姑娘说完这句话，她抬腿一脚踢在了燕然的椅背上，把小侯爷连人带椅子踢了个趔趄。 “……干得好！” 百里轻姑娘情不自禁，着力夸了小侯爷一句！ “啊？他是皇上？” 庞小梦姑娘闻言，不禁花容失色，庞万春更是惊得浑身一颤！ 燕然见到兄妹两人满脸惊愕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这次惹恼了当今天子，他朱家不死都不行。” “那就是当今天子赵佶……我玩儿他没商量！” …… 此事船舱里的众人，都被燕然的胆大包天，吓得心惊肉跳！ 之后在大家好奇的追问下，燕然只好又向大家解释了一遍…… 那七个侏儒是七十二路烽烟里，杂耍异人杨无骨的徒子徒孙，所以他们原本就和女一号苏依瑶姑娘是一伙的。 当他们合力演完了这场大戏以后，这些侏儒一被踢到河里，随即就会被水性过人的于化龙等人救出来。 之后侏儒们得了燕然的厚赏，自然会离开汴京，远赴江南享受人生去也！ 另外带队抢走姑娘的，虽然是朱勔的儿子朱汝翼，可船上的军兵却是燕然的手下，所以苏姑娘也没有危险。 当然军兵还要把大肥猪朱汝翼，活着送回家里……因为他是保证天子赵佶，向朱家持续输出怒火的目标人物。 所以行动中顺手牵羊，把朱汝翼处理掉倒是简单，不过朱汝翼死了，反而就不对了。 所以还得让他活着，那肥猪还拿不出天子要的姑娘，这才会让朱勔难受得死去活来！ 所以江仇那边还要耍个花枪，假装路上苏依瑶姑娘跳水逃走，然后再把朱汝翼平安送回家里。 至于逃走的苏姑娘，燕然早就派了苏信去做接应，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和大家汇合了。 一直听到此处，大家这才明白。 燕然谋划的计策，也终于显露出来！ 原来他刚刚的一棒子，已经打断了朱家父子的脊梁。 当今天这场戏落幕后，朱勔父子也彻底失去了天子的信任！ …… 当燕然他们完成任务，转头回家之时，船行没多久，苏信就上船了。 他双手捧着用斗篷裹住的苏依瑶，这姑娘身上衣服不便见人，又跳了一回水…… 可是被苏信捧在手里上船时，她却笑得两只大眼睛，都眯成了两弯好看的月牙儿。 这苏姑娘一颦一笑之间，真是颠倒众生，燕然连忙把准备好的包袱丢给苏信，让他抱着姑娘到后舱换上。 ……计划进展顺利，燕然坐回船舱里，满意地端起了一杯茶。 此时的汴河两岸，到处都是看热闹的民众。 当大家看到那座巨大的假山缓缓而来，慢慢穿过城墙豁口之时，不知多少人发出了惊呼！ 一时间欢呼声，有如山呼海啸。 有人目眩神驰，有人惊愕难言，有人赞叹不已，却没有一个人切齿痛恨！ 这就是大宋，她自负风流，自命不凡，她繁华软弱，辉煌腐朽。 她风姿绝世，却犹如风中之烛，光耀万世，却如同梦幻泡沫！ 这让人扼腕叹息，万分爱怜，又怒其不争的大宋啊！ …… 直到神运昭功石进城，朱勔都没等到天子驾临。 他渐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以他对皇上的了解，皇上一定会微服而来，和自己会面！ 皇上会亲眼看着神运昭功石进城的场面，他会上船来笑着夸奖自己，他会说： “幸朕有爱卿，江南奇花美景，尽在汴京矣！” 可是他却没来……这是怎么回事？ 第343章：鱼龙变幻、谁家英雄 苏依瑶姑娘在船舱里把撕破湿透的衣服换下来，然后将包袱里干爽的衣服重新穿好之后，她推开舱门出来，就见外面的苏信正背对着房门。 船上的门、窗子、窗棂上都是碧纱，所以几乎是透明的。 这位苏信公子显然是为了避嫌，故意背过身去的，以免看到船舱里自己换衣服的情形。 可是就在不久以前她演戏的时候，却有那么多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 苏姑娘走出来，无声的在苏信肩头上拍了拍，示意她已经换好了衣服。 …… 就在这同一时刻，天子赵佶也回到了皇宫。 一路上他神情阴郁，一言不发。 不知这位九五至尊，心里到底想着什么。 …… 当堂弟燕深下了官船，回到定力院旁边的朱府时，才到门口就听到里头有人在破口大骂！ 屋子里传来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甚至有个茶壶还穿过房门，扔到了外面的院子里摔得粉碎。 什么装蛐蛐的罐子，钓鱼的杆子，扎蛤蟆的签子，在地上摔得噼啪作响！ “饭桶！都是废物！”朱汝翼满脸通红，暴怒地骂道：“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居然让那小佳人投水自尽了！” “老子在船上把药都吃上了，这些废物啊！” 怎么回事？燕深惊愕地想道：听这话里的意思，那佳人不是没抓着，而是抓着以后又给跑了？ 这怎么可能？ …… 此刻东南应奉局的官船队伍，正在浩浩荡荡地进城。 柳白狐发现公子朱汝翼不见了，问过了手下，柳白狐才知道，原来刚刚水上护卫队长江仇，又找到了那位绝代佳人的下落！ 所以公子匆忙下船，跟着江护卫去抓小美人儿了…… “这……” 当柳白狐听了之后，他本应该放下的心却不知为什么，觉得越来越别扭！ 后背一阵发凉，疑问也在他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腾…… ……之前第一次抢姑娘的时候，也是江仇和公子吧？ ……那姑娘在陈留码头神秘消失之后，居然又在汴京出现了？ ……江仇不但带走了公子，而且还带走了半队护卫，整整六艘船？ “嘶……不好！” 忽然，柳白狐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猛然想起陈留码头夜宿的时候，江仇带着队伍整夜巡视的情形。 当时的一侧河岸，不正好是半队人？ 还有整整四十条宝船，对岸一艘都没有，都被江仇编上队，牢牢锚固在他那侧的河岸上了！ 柳白狐一言不发，闷头下船就走。 船队缓缓进入城门之际，却只有他这艘小船，正飞快的逆向而行。 一直开到最近的一艘宝船上，柳白狐命人停船，一纵身跳上了船板！ 之后他闯进船舱，下令打开船上的宝箱…… 当箱盖被揭开的一刹那，柳白狐脑中轰然巨响……脑浆就像是一锅水，瞬间沸腾了！ 箱子里放着一个个粗布的黑色包裹，顺着缝隙都能看见里面粗糙的石头！ 宝船被盗，珍宝都没了！ 也就是说从应天府水贼凿船，江仇脱颖而出那时开始，这就是个骗局！ 老大人这次汴京之行……出大事了！ …… “什么？” 当朱勔听到这个消息，他差点儿一口气没倒上来。 这个老家伙“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抓住了柳白狐的衣领。 “属下刚刚查点过了，”柳白狐铁青着脸道： “四十艘宝船被盗，除了粗笨巨大不好拿的，船上的珍贵器物，几乎被一扫而空！” “江仇也不见了，他带着半队护卫五十个人，在咱们进城之前，假意要带公子去抓美人，消失在汴京附近……”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朱勔却没容他把话说完，就双手扣着柳白狐的肩膀，像疯子一样用力摇晃。 在这之后，朱勔颓废瘫软，一屁股坐回了椅子。 “都没了……所有珍宝都没了？” 朱勔的表情渐渐癫狂，就像是胯下骑着一头疯牛，眼前就是无边的悬崖！ 这些珍宝对他来说，虽然只是一年之间在江南搜刮的成果，钱不在多少，重要的是没法交代！ 皇帝那边，他年年都要进贡数量可观的财物，可今年却突然一个大子儿都没有了，你怎么跟皇帝解释？ 要知道那些首饰珍宝，宫里的后妃，都足足盼了一年了！ 天子要拿这些珍稀宝物去赏赐大臣，去赐给后妃，然后你告诉他，你一件都没带来？ 那是朱勔笼络天子后宫，最重要一环，他还得靠着那些得宠的妃子，在皇上跟前吹枕头风，保住自己的权势呢！ 可是，那些后妃要是落个空欢喜一场……这回再吹向朱勔的，会是什么味儿的枕头风？ 然后……自己在朝中安插的大量党羽和手下，平日里为自己摇旗呐喊的、打探消息的、勾结运作的官员，他们一年一度的赏赐怎么办？ 好了，这回白干一年！你让这些人心里会怎么想，怎么看待自己这位主人？ 还有那些他要下重手贿赂的朝中重臣……那才是真正的弥天大祸！ 朝廷中谁不知道，自己在江南横行霸道，刮得地皮都直冒烟，赚得盆满钵满？ 有些人之所以能闭上嘴，不来和自己作对，不就是图得这每年一度，自己送上去的大把金银？ 关键是没有这些东西堵他们嘴也就罢了……可那些老东西会怎么想？ 怎么你朱勔翅膀硬了是吧？势力大了是吧？开始不拿我们当回事儿了是不是？ 银钱一分都不给了？以后钱都是你朱勔一个人赚了？你是不是以为我老了，弄不死你朱勔了？ 这些重臣都会因为这件事对自己怀恨在心，向自己落井下石……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塌天大祸！ 难道他朱勔真是凭借几棵花草、几块石头、就能在东南站稳脚跟的吗？还不都是靠金子银子顶着？ 可现在居然连渣儿都没剩下，叫人给连窝端了！ 可他马上就要面临进京这一关，这可叫我怎么过得去啊…… 朱勔知道，这次自己再怎么得圣上的恩宠，再怎么巧舌如簧，都没用了！ 第344章：生有何欢、至死相从 要是没有扎扎实实的钱财做武器，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会被这黑沉沉的大宋官场，活生生给吞了！ 此刻的朱勔，满心都是绝望。 可他却做梦都没想到，造成这一切的，正是那位看起来乖巧听话，一遇到他就好运连连的武德司司丞，燕然！ 而且他面临的灾难……其实还远不止这些！ …… 与此同时，燕然下了船，回了自己的府上。 此刻黄昏已过，正是入夜时分，他身后的队伍越来越庞大，所有进展都非常顺利，燕然心中也是兴致勃勃。 当他带着手下的一众兄弟来到内院，只见花木扶疏之间点着几盏灯笼，前面几个小姑娘正在玩耍。 这里头有小弥勒钱戏的妹妹钱瑶，有独头蒜王正心的师妹康欣宁，还有一个是…… “……嗯？” 正当燕然面带笑意，看着这几个小丫头嬉戏之时。 陡然间，院子里烈风骤起！ 草木摇晃，落花纷飞，一道剑气，凌空飞来！ 这一剑如同天外流星，转念之间，就迫近了燕然的眉睫！ 燕然的鬓发被烈风吹起，周身的衣衫都在烈烈作响，这一剑之威，竟有开天裂地之势！ 众人猝不及防，一时间竟反应不及！ 只有离小侯爷最近的沈红袖姑娘，腰间流萤剑“呛”地一响，一道流光闪过！ 燕然被这一剑，惊得满身犹如针扎般泛起了刺痛…… 那是极度的危险，激发了他的身体反应！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就见红袖姐姐的长剑才出了半招，就和那道劈面飞来的剑光，银龙般绞在了一起！ “唰”的一声！ 红袖长剑脱手，径直飞向了天空。 就在这一刻，燕然的身后，几道黑影极速扑来！ 百里轻姑娘一对银钩，带着风声攻向那名刺客，却被那刺客信手叼住手腕脉门，甩手扔了出去。 之后“呛”的一声巨响！ 庞小梦姑娘全力出刀，势如奔雷而至，却被那刺客横剑抵挡，双方刀剑相撞！ 只见小梦姑娘就像被一棒击飞的棒球一样，整个人竟被兵刃相撞之力，原路弹了回去。 弓弦轰鸣，满院雷霆！ 只见那个刺客伸手向天看都不看，一把就将红袖的流萤剑接在手中。 然后他双手长剑一震，一左一右磕开了苏信和庞万春射来的两支寒铁箭。 接着他双剑一转，向着燕然腰斩而来！ 燕然眼看着那道剑光犹如流星赶月，在灯笼昏黄光芒的映衬下银光流泻，幻影重重，挥出了一片辉煌壮丽的巨大扇面，呼啸而至！ 刹那之间，他怀中忽然多了一个温暖柔软的娇躯，那是红袖姑娘施展移形换影身法，把她自己挡在了身前。 燕然想都没想，伸手抱住了红袖的腰肢，身体用力一扭！ 他把红袖用力转开，避开剑锋的方向，将自己的后背迎向剑锋…… 紧接着他全力转身，想要用后腰藏着的两把寒铁短刀，拦住这惊天一斩！ 可是……来不及了！ 就在电光火石间，燕然脑海里闪出了一个念头。 刺客的招式实在太快，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完全转身。 眼看着不等他让出后背，双剑就斩到了自己腰间，燕然甚至感觉到了剑锋刺骨的寒意…… 刹那间！ 这摧枯拉朽的双剑，居然剑光一凝，停在了燕然的肋下。 内院中瞬间忽然一片死寂，燕然觉得自己剧烈心跳的声音，都是清晰可闻！ 这一下，他无异于在鬼门关上走了个来回，脊梁上的冷汗“滋”的一下冒了出来。 在这一刻，被甩飞的百里轻和庞小梦姑娘正要起身奋力发起反击。 刚刚反应过来的紫霄惊鸿向前猛扑，苏信和庞万春的羽箭，也再度搭在了弦上。 “铁九叔！” 而这时，燕然怀中的红袖姑娘却突然开口，叫出了那位刺客的名字！ …… 当燕然仔细看去，只见面前这位刺客身材高大，须发花白，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 此人骨架极大，嶙峋如铁，相貌奇古，看来是一位奇人异士。 只见老人轻轻一笑，将手中的流萤剑甩手一挥。 那把流萤剑轻巧的画了个半圆，犹如穿针引线一般，竟然准确地插入了红袖的剑鞘之中！ 燕然摆手制止了所有人的进攻，大家霎时围成了一个圈，同时站住了脚步。 之所以让大家停止攻击，是因为燕然发现刺客一剑入鞘之际，红袖姐姐身上原本极度紧绷的肌肉，居然松弛了下来…… 那一定是因为她，非常信任面前这位铁九叔！ 燕然正想要放手松开红袖的腰肢，红袖却执意握着燕然的手腕，让他们两人依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红袖还是把自己的娇躯，挡在这位铁九叔面前。 看来铁九叔绝不会伤害红袖，但他刚才向燕然动手，红袖担心他还会向燕然发难…… “没关系……”燕然向着红袖低声说了一句，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因为他已经知道这铁九叔是什么人了……而且还知道他是因何而来！ 此刻花园的远处，一个人正徐徐走来。 一身道袍迎风漫卷，须发飘拂如云似雾，好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 只见这老道相貌峻奇，身材魁伟，虽然信步走来，但气度犹如千丈雪峰，映衬骄阳，让人高山仰止，不敢逼视！ 他脸上神情平和雍容，犹如平静的山川，却又一股浩荡磅礴之气由内而外，由心而发。 他虽然沉默不语，步伐不急不缓，但他一出现，那股气势就已经压住了全场。 同时燕然清楚地听到旁边的红袖姐姐，轻轻叹了口气。 那还用问？ 这位肯定是大宋国师，金门羽客林灵素，红袖姐姐的父亲……是自己的老丈人来了！ 这“金门羽客”四个字，其实不是林灵素的外号，而是一种封号，并且还是皇帝御赐的。 在历朝历代，凡是能受封金门羽客的，无一不是道家最顶尖的人物，那得有开宗立派的本事，才能获此殊荣！ 如今来的这位，燕然一见他身上的气度，就知道一定是他！ 第345章：金门羽客、大宋国师 燕然摆手让所有人退开，众人还是犹豫了一下…… 直到他们看到那位武功高绝，技压全场的铁九叔也在躬身后退，大家这才收了兵刃，纷纷退下。 于是偌大的花园中，只剩下了红袖、燕然，和这位大宋国师林灵素三人。 这属于老丈人见姑爷，原本从礼貌上来说，燕然是应该躬身行礼的。 不过今天就算了，这老道上来就搞了这么一出下马威，燕然知道这位突然来此，绝不是跟他攀亲戚的。 所以燕然也没跟他客套，领着红袖姐姐，径直来到旁边的石桌边坐下。 然后燕然一伸手，示意这位大国师入座。 虽然小侯爷的举止十分无理，并且父女见面，自己的闺女连声爹都没叫……可这位大宋国师却毫不在意。 只见他坐在燕然对面，淡淡地打量了这位小侯爷一番…… 十八岁风华正茂，高官厚禄在身，这位武德司少年司丞一身本领，早已是名震朝野！ 可是林灵素看到燕然身上气势沉凝，不但没有意气飞扬的骄纵之意，甚至一点毛躁轻浮都看不出来。 反而一股和他年龄绝不相称的智者风范，充盈在此人身上，林灵素心中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 原本他今日携裹着怒气而来，不过一见燕然的样子，他好歹知道了一件事…… 这年轻人不是好对付的，自己不可贸然发作！ “知道老夫今日因何而来？”那林灵素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却是平和淡雅。 “知道……你看着。” 没想到燕然回答了他一句之后，却把脸一转，朝向了坐在旁边的红袖姑娘。 “红袖姐姐……”只见燕然轻声说道： “多日以来，你日日随我在刀山火海里闯荡，姐姐这份恩情，燕然铭记在心。” “可是前途太过凶险，今后你就不要跟着我了，姐姐知遇之恩，终生不敢相忘。” “姐姐以后凡有用得着我之处，只需片纸相召，燕然必以命相报！” “不行，” 没想到燕然郑重其事地说完，红袖却看了他一眼，一口回绝了！ 红袖的语气平静淡然，却是异常坚决，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楚……这事儿没商量！ “看见了吧？”随即燕然一转头，笑着对国师林灵素说道：“我也没办法！” 只见那林灵素不动声色地四下看了看，如今满院子的人都撤了，只有之前那几个小姑娘还在远处。 这几个孩子虽然年龄不大，但是个个聪明灵慧，也知道这边好像有事发生。 因此他们停止了玩耍嬉闹，却在灯笼下蹲成了一排，远远的朝这边窥探…… 红袖姑娘轻轻叹了口气，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位国师老爹突然出现在燕家侯府的原因。 原来今天燕然的行动，被她爹知道了！ 燕然挑动了朱勔和天子之间的矛盾，用的还是美人离间计！ 燕家小侯爷这次行事凶险至极，而且目标还是当今圣上那种庞然大物，因此他爹才会忍无可忍，怒不可遏。 所以他今天来，一定是想要带自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顺便警告燕然的。 小侯爷却早在他一露面，就猜出了这一点。 于是燕然毫不犹豫就说出了那一番话，而自己的回答也一定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个狡猾的小鬼头！ 不过红袖当然知道，自己是绝不会离开燕然的，趁着这个机会，跟老爹把话说明了也好。 “你知道我为什么挑这个时候来吗？”此时的林灵素看着远方，又沉声向燕然问了一句。 “我知道，”燕然笑着说道：“因为这回我玩大了。” “没错。”林灵素轻轻点头。 他长叹了一声道：“你小小年纪，爵位在身，官职在手，若是想大展宏图，或是想做什么大事都没问题，但你得照着规矩来。” “像你这般胆大妄为，会连累到红袖的安全，你知道吗？” “为什么呢？就因为我玩皇上？”燕然闻言，却淡淡地一笑道： “大宋朝廷里谁不玩皇上？你不玩皇上啊？那你这国师是怎么来的？” “我刚刚问红袖姐姐的那些话，发问之前，我就知道姐姐的答案。” “但我还是问了，因为我想通过她的回答告诉你，”说着燕然笑着看了看红袖，又把脸转向了林灵素： “不管我想带着你闺女做什么，你都拦不住我，今天你也带不走她。” “好啊！真是狂妄无知！” 林灵素闻言本应是暴怒无比的，可他却忽然笑了出来！ “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能不能带走红袖，贫道倒是真想试试了……” “随便！” “你这一身邪术，是从哪儿学来的？” “你管我呢！”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找死？” “知道啊！” “那你知不知道，你黄昏时分的所作所为，只要有一点风声传出去，你就死定了？” “哦……” 燕然抿了抿嘴，点头说道：“原来朱勔的身边，还有你的眼线！” 林灵素终于还是没忍住，被燕然气得一闭眼！ 方才这番对话，燕然一句一句地跟他对付，任凭自己步步紧逼，燕然却没有被引逗出一丝火气。 反而是自己一个失言，竟被他套出了个秘密……这小子真的只有十八岁吗？ 林灵素不禁心中暗自警惕，燕然却打了个哈欠，用力伸了一下懒腰。 红袖见状这才想起来，燕然几乎三天三夜没睡了。 他伸懒腰时，肋下的衣服那里，还露出了一个被铁九叔剑锋割出来的破洞…… “自从你来了，就一直在问问题。” 燕然轻松地笑着，对林灵素说道：“可你不但小瞧了我，也小瞧了你闺女。” “你说我走的路不对，那是因为咱们俩想要追寻的东西不一样。” “你说的那些危险，不但我心里有数，红袖姐姐也一样心里清清楚楚。” “现在该轮到我提问了，为什么你自己觉得我用的是邪术，你走的是正道，可是红袖连看都不愿意看你一眼？” “你自诩本事通天，对世事人情参悟得透彻无比，可你做过什么？” “你有这么大的权势，你用它干过什么大事？坏事都算！” 第346章：天下不平、任我权衡 燕然冷笑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女儿都烦死你了？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一步不离地跟着我？” “为什么？那你又做过什么？”林灵素脸上愠怒乍现，随即反问道： “说说看，你这奸诈狂妄的小子，倒是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此刻红袖姑娘看见两人越说越呛，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要打起来了。 姑娘反而看了看燕然，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燕家小侯爷从来都隐藏着自己的内心，今天她倒要听听，燕然被激起了怒火之后，他会作出怎样的回答！ “我见到不平之事，就要尽我所能去管，世间不公平，我就是公平。” 燕然冷冷道：“我遇见好人，就想着施以援手，见到坏人，就必须弄死他才甘心……不管他有多强！” “我无所畏惧，因为我天生就和这世上的肮脏难以共存，你问我用邪术做了什么大事，我干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满口仁义道德的官员向敌国出卖火药配方，权势熏天的奸贼在残杀江南百姓……” “满朝奸臣你跟着去同流合污，千古昏君你给他当跟班！朱勔之流你眼看着他去作恶，然后我对付他们，你说我用的是邪术？” “你说我找死，我这条路有多危险，她不比你清楚？那是她自己愿意的！” “你看见你闺女看我的样子了吗？她有没有一次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你？你怎么好意思教训我的啊？” “有负妻女，无益家国，你有点用行不行啊天师！” 那个大宋国师林灵素怎么也没想到，燕然连珠炮似的一番话，骂得他头发都冒烟了！ 关键他还说的句句在理，自己居然一句都没法反驳！ “慧极易伤……强极则辱！”林灵素怒道：“你这样下去，死的有多快你知道吗……” “不许这么说！” 没想到他这当爹的一开口，却被他闺女从旁边来了一句，把他的话打断了。 可那林灵素不但没生气，反而还感慨地长叹了一声…… 六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女儿对他开口说话！ 还是托了这个把自己气得七窍生烟的混球燕然的福……一想到这里，这位大宋国师心中不禁百味杂陈，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愤怒！ 红袖却转过头，对燕然说道：“我父亲曾经为元佑党人仗义直言……” “哦？还有这事呢？”燕然闻言，故作吃惊地问了一句。 其实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不过红袖姐姐显然想在他俩即将动手互殴之前，给场上的局势降降温。 所以别的燕然可以不管，红袖姐姐的面子却是一定要给的。 至于元佑党人，指的是以前被蔡京构陷残害，甚至号称永不录用的一批臣子，一共是三百零九人。 且不说里面包括了苏轼、苏辙、黄庭坚、程颐、秦观这些文学大家。 单说在蔡京权势熏天的环境下，林灵素还敢和蔡京对着干，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位老丈人林灵素也算是条汉子。 “而且就在去岁，我爹曾经上书天子，迁都江南……” 红袖姑娘又在旁边说了一句，算是把林灵素的功绩交代一下。 意思就是说小侯爷你骂几句就得了，别把她爹的面子扒得太狠，毕竟……不太好。 这话在燕然听来，却是心里暗自翻涌！ 不知这位大宋国师林灵素，他是看出了汴京危险，还是真有什么道家法术？ 从现在算起来，直到北宋灭亡的靖康之耻，还有七年时间！ 若历史上的宋徽宗真的信了他的话，把大宋的政治中心挪到江南，将汴京一带的北方变成抗击辽金的战场…… 燕然不知道由于这次迁都，历史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北宋朝廷因此多坚持些时日，却是很有可能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位皇帝昏庸无能，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迁都，所以林灵素在这方面的努力，注定是毫无希望了！ “可那有什么用？”燕然摊了摊手：“你跟了皇帝那么久，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要是个千古明君，岂能任用满朝奸臣，来祸害他的江山？” “我有什么办法？”林灵素也怒道：“你又能做什么？” “我杀一个，就少一个！”燕然怒呛道： “朱勔必死，谁也救不了他，我说的！” “满朝奸臣我从头杀起，那狗屁朝堂上来一个我就杀一个，上来两个我就杀一双！” “惹恼了我，我把赵宋连根儿刨了，谁鱼肉我百姓，祸乱我江山，杀戮我民族，先问问我刀答应不答应！” “你愿意撅着，回去撅你的，燕某天生铁骨，宁折不弯！” “你说不弯就不弯了？”林灵素怒道：“可你走的是条死路！” “红袖一双神眼，她看得比你清楚！”燕然慨然说道：“死不死的，我先痛快了再说！” “说到死……”林灵素冷着脸道：“方才铁九那一剑，若不是看在你舍身拦在红袖的身前，你已经身首异处了！” “你现在也可以试试，”燕然却冷笑道：“仗着你手下的武功高强，看你能不能带走红袖？” 听到这里，红袖脸上陡然色变！ 因为那位站在远处的铁九叔，猛地向前走了一步！ 可是林灵素却一挥手，制止了铁九叔的动作…… “我知道你这小子，还有些妖异手段……”天师林灵素冷着脸道： “难道你真的要试试，我这位大宋天师，是不是浪得虚名？” “爹！” 红袖脸上带着怒气，一声呼唤，那林灵素脸上陡然色变！ 这么多年，红袖还是第一次管他叫爹！ “你是老糊涂了？”没想到红袖接下来的话，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你要是仗着大宋天师的威风，到这里来教训人的，这里恕不接待……” “若是以我爹的身份来此，就别口口声声喊打喊杀的！还有你！” 红袖说了一半，一双美目又嗔怒地转向了燕然：“犯浑也不挑个时候！” “你还说我？”林灵素即便如此涵养城府，都要被气炸了，他大声怒道： “自从我来到这，你看他拿我当人了吗？” 第347章：朝堂之难、有若龙潭 “一上来就亮刀子砍我，你拿我当人了？”燕然毫不犹豫，转头就顶了回去： “你要是拿出个长辈的样子来，什么都好说，想教训我就是找骂！” “……行行行！我不跟他一般见识，我好好说话！”燕然一见火候到了，红袖姐姐毕竟还是要尊重的，再怎么也不能跟老丈人对着骂娘。 之前林灵素那个下马威的仇，他现在也报得差不多了，让这位大宋国师知道自己态度强硬就行。 应该适可而止的时候，还是要把场面圆回来的。 “看在红袖的面子上，我劝你一句……朱勔的事你少掺和！” 燕然假意压着火气说道：“那个大假山你也离远点，别打雷的时候劈错了人，再把你给劈了！” “你这小子，后面果然还有阴招！”林灵素不亏身居高位多年，他再怎么也知道，燕然这是一句好话。 这轻飘飘的一句，说是价值万金也不为过……因为他的身份是大宋国师！ 从燕然的话里判断，那大假山十足十还要出事，先前林灵素还不确定，现在却几乎可以十足十肯定了！ 所以当今天子要是向他问假山合不合适，安放的时候要选择哪个良辰吉日之类的，他也可以能躲就躲了。 可是假如没有燕然这句提醒，万一假山出了事，说不定就把他这位大宋国师给牵连进去！ 因为燕然这句话，林灵素原本冲到了脑门的火气，“唰”的一下降了下来。 …… 原本他这次来到燕家候府，第一件事就是要看看燕然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用了什么妖异手段，迷惑了自家闺女。 如果红袖不慎遇到了歹人，他当然有办法处置燕然，可情况却和他想的截然不同！ 最初铁九动手的时候，燕然和红袖二人不顾生死相互掩护，拼命想让对方活着。 这一方面说明两人之间的情分已经很深了，另一方面也能说明这燕然，并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对红袖也是一片真心。 在这之后，这小子居然能从自己嘴里套出朱勔身边的奸细，说明他智谋深远，足够应付官场上的鬼蜮伎俩！ 后来他面对自己的压制和质问，不但丝毫不落下风，居然还把他这位大宋国师骂得七窍生烟…… 这说明这小子，还有一身硬骨头！ 所以他现在看出来了，这位燕家小侯爷无论是才华、能力、禀性、情感，都能配得上红袖。 ……可是他干的这叫什么事啊？ 一个区区六品司丞，屎壳郎大小的官儿，上朝都上不去的主儿，居然要扳倒朱勔？ 而且看这意思，他这计划一环连着一环，居然就要成功了！ 这小子哪儿都好，就是这嫉恶如仇的性子，真是个大问题！ 他这番行事所为，真是看得人胆战心惊，偏偏自己家姑娘还就喜欢这个调调儿…… 大宋国师的身份燕然不在乎，武力逼迫也奈何不了人家，骂架他死活都骂不过人家。 想要仗着长辈尊卑的身份教训他吧……这小子刚刚一句话，还帮了自己的大忙！ 你说让他这位大国师怎么办？ “第一件事，回头我派个人来，保护红袖周全。” 林灵素不愧是修为有道之人，心思飞快地平静下来。 他沉声说道：“免得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就靠着我闺女给你挡刀子！” “行！” 燕然一听见这话，肚子里不禁暗笑……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他知道这位大宋国师派来的人，必定是不同凡响，有高手来保护红袖，那不就相当于保护自己吗？ “第二件事，”林灵素沉住了气缓缓说道：“大宋朝堂上，奸佞众多这事儿不假。” “但你终究不能像疯狗似的逮谁咬谁，以后想要对付谁，先问问老夫再说！” “朝堂上势力犬牙交错，盘根错节，官官相护，水比龙潭虎穴还深，你最好凡事儿多长个心眼！” “这我心里有数，”燕然听了以后，也知道这是好言相劝，虽然这里边“疯狗”之类的词刺耳得很…… 他淡淡地说道：“这次是朱勔的儿子先出手，想要害我，我才反击的。” “这次朱汝翼想对付的是我，要是换成了别人，现在头七都过了！” 林灵素闻言，又不禁叹了口气！ “第三……有什么大事让红袖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知道了，”燕然听见这句话，又点了点头： “上次卧虎台那件事，你对皇上说我是星宿下凡，我才能不被怀疑，那回我确实欠你的情。” 听到燕然这句话，红袖姐姐也忍不住低头暗笑，而林灵素看到燕然一本正经的样子，老头肚皮都快气炸了。 看这意思，姓燕这小子也不是不会好好说话啊，你就是不能呛着他来！ 自己要不是今天一上来，就用上了武力试探，估计这顿劈头盖脸的痛骂，他也不至于挨得这么狠！ “行了！你好自为之！” 那林灵素说完这句话，见到燕然三件事都答应了，他站起身就要拂袖而去。 ……燕然也站起来相送。 见这位国师林灵素一步步走远，燕然在后面淡淡地说道： “我看后天午时正，最宜上梁动土，是个吉时，可是时辰不能过，否则老天难保！” 这一刻，当林灵素听了燕然的话，他脚步微微一顿……又继续向前走去。 他也朗声说道：“明夜有彗星袭天权，你小子最好小心点！” …… 当林灵素和铁九主仆二人走出侯府之际，旁边的铁九叔终于忍不住，沉声问道： “姓燕那小子言语无礼，我看主人曾一度动怒，为什么主人不让我动手教训他？” 没想到林灵素听了之后，却长叹了一口气！ 他摇头无奈道：“那几个在院子一角玩耍的小姑娘里面，有个人厉害至极。” “她身上杀戮之气弥漫盈天，若是你当时动手，咱们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啊？” 铁九叔一听之下，就愣住了。 他当然知道自家主人是何许人也，相信他的眼光绝不会看错！ 可他心中还是不禁暗想：那三个小姑娘？ 他们加在一起才多大年纪，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本事在身？如此高手，又怎么会跑到燕然家里去？ 第348章：彗星如箭、夜袭天权 这位大国师来去如风，行事倒也干脆利落。 看着他就这么走了，燕然转过头笑着和红袖姐姐对视了一眼。 如今红袖的眼里，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丝喜悦，那双动人的桃花眼让燕然不禁又是怦然心动。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燕然一招手，让那边玩耍的几个小姑娘过来。 之前她们几个正在斗草玩儿，钱瑶和康馨宁手里，还捻着样式各异的花茎草梗。 至于第三位，则是那个七十二路烽烟中的第一大杀器……万人敌羊小白！ “今天幸亏小白姑娘了，不然我媳……红袖姐姐就被人抢走了！” 燕然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还差点儿说漏了嘴，被红袖姑娘在旁边用眼神瞪了一记……也不知道小侯爷是不是故意的。 羊小白闻言吐了吐舌头，皱着小鼻子说道：“那个姓铁的老爷爷，我要是敢下毒早下了！” “可是以他的武功，他毒发之前，满院子的人在他剑下一个也活不成……小侯爷你还真敢开骂啊！” “没事没事，打不起来的，有红袖姐的这尊观音在这镇着呢！” 燕然说着又去调笑红袖，惹得面前三个小姑娘捂着嘴，又是好一阵嬉笑…… 之后燕然问羊小白姑娘，怎么有空到燕家来了，羊小白说明了原因，小侯爷这才知道姑娘是来接人的。 那位秋水伊人苏依瑶姑娘，已经完成了任务，也该回卧虎台去了。 若是旁人来接苏姑娘，烽烟首领楚中天还真不太放心，只好派了羊小白前来。 却不曾想正好碰到燕然和老丈人当场互怼，幸好有这位小白姑娘镇住了全场！ 在这之后，燕然请苏依瑶姑娘出来，向她郑重道谢。 说实话苏姑娘这次不但冒了天大的风险，还立下了大功。 她的付出，对这个时代的女子而言真是太大了……苏姑娘真是豁出一头来帮助燕然，所以这份人情真是够大的。 苏姑娘也郑重回礼……这位苏姑娘行动时，言行举止堪称人间尤物。 可平时相处之际，却是一派亲切自然。 她摆摆小手告诉燕然不妨事，以后有事只管找她就行。 之后她又转过头，向远处的苏信敛衽整袖，郑重行礼相谢……苏信两次接应她，显然都被这位姑娘记在心里了。 苏信连忙回礼，苏姑娘一笑而去，和羊小白上车了。 …… 送别了苏姑娘和小白姑娘，燕然红袖和苏信回到屋里，红袖终于还是没忍住，向燕然哼了一声。 “居然还当着我的面打起哑谜来了……我爹临行前，你俩最后说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哦……”燕然笑了笑道： “我说后日午时是吉时，就是说一过午时，就很有可能会出事，我岳……” “我越想越觉得，让国师就这么走了不合适，所以在他临行前赶紧告诉他这件事。” “这样一来，国师就不至于在天子面前说错话，甚至因此更加获得敬重也说不定！” 燕然说到这里时，红袖姑娘气得恨不得给他一拳……可苏信正在旁边看着呢。 其实苏信早就后悔跟进来了，可他现在想走也晚了，此刻他要是托辞离去，那好像太明显了…… 他又说错话！红袖心里却不禁气道：像小侯爷这样的人，他三年五载也不会说错一句话！ 可是他刚刚连错两次，你说他不是故意的谁信啊？ 不过红袖好歹是明白了燕然的意思，之后她继续问道：“那我爹回给你那句呢？” “北斗天权是文曲星，”燕然笑着说道：“他不愿意白白欠我这晚辈的人情，所以回赠了我一个消息。” “既然明晚彗星袭天权，这个消息被我知道了，我就一定会上你家利用……不好意思说错了，善加利用！” “所以……” “不行我得走了！”苏信在旁边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要是留在这儿，一会儿非出人命不可！ 不被燕然笑死，他也得尴尬死！ 于是苏信一边落荒而逃，一边连声说道： “今儿太累了，我还跳了一回水呢，得赶紧回去睡觉！” “睡觉？”燕然见到苏信狼狈而逃，他似笑非笑地又看向了红袖：“现在就睡觉合适吗？” “看来你真是文曲星……”红袖姐姐闻言，俏脸上的神情也颇有些难以控制。 本来燕然觉得和红袖调笑十分有趣，正觉得开心之极，一听见红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却一时没想到是什么意思。 “彗星袭天权！”只见红袖姐姐，猛然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燕然猝不及防，被红袖一拳捣在肋下，打得他一屁股坐到了椅子里！ 当然这一拳，红袖姐姐使的是巧劲儿，一点儿都不疼。 燕然坐在椅子里笑得前仰后合，红袖姐姐却羞得顿足而去！ “不是明儿晚上才袭天权呢么……姐姐你真走啊？姐姐你慢走啊！姐姐我明晚可等你来袭啊！” 燕然还在后面拱火，红袖却越走越快…… 可惜姑娘此时背对着燕然，小侯爷没看到红袖姑娘俏脸上一片羞红，被他气得怎么也忍不住笑！ …… 黄昏时分，天子相召！ 燕然让人抬上那个双人床大小的木头王八……应该叫神龟底座模型。 他从家里出发，一路向着大内宣佑门而去。 …… 没走多远，街上就有人认出他来。 渐渐的，赶过来围观的汴京百姓越来越多！ 燕然一身簇新的绯色官服，映衬得他齿白唇红，沉静端正一身儒雅之气，眉宇昂扬满是英武之风。 这样的青年官员，很难不让人围观…… 更何况他最近风头正劲，一首“珠帘四卷月当楼”，才华横溢赢得天下盛名。破获明月楼九尸奇案，更是名动汴京。 文人慕他才学，女子爱他俊逸，官员敬他本领，百姓喜欢他几天就是一桩奇闻……更何况他今天出来，还遛着一个超级大王八！ 所以街上很快就是观者如云，有百姓和他打招呼，燕然也笑着拱手回礼。 一见这位小燕大人如此亲切，大家不禁胆子更大了，人群里还不断有人大声笑问。 “小侯爷你干啥去啊？” “进宫见皇上……” “小侯爷婚配了不曾？” 一个姑娘问完，身后的青楼上，就传来一片莺莺燕燕的笑声！ 第349章：中天北斗、本命星君 “还没呢……”燕然笑着回答。 “你这王八是干啥用的？” “……这不你大伯吗？” 人群里有爱开玩笑的，眉眼间明显憋着坏，说出的话还语带双关…… 没想到燕然想都没想就回敬了一句，把那人噎得立时没了动静，周围的父老一片哄堂大笑！ 这位燕家小侯爷，真是太有意思了！ 就这样燕然一路走到宣德楼前，眼看着马上到了宫门口。 就在即将下马的时候，燕然却忽然脸色剧变！ 只见他猛地喊了一声，两手抱头，狼狈地从马上滚了下来！ 这下可把大家吓得一惊，人群“轰”的一下就炸锅了！ 好在旁边护卫手疾眼快，一把接住了小侯爷，不然就冲他大头朝下摔下来的这股劲儿，都能把他摔出个好歹来！ “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犯病了？” “不是有什么隐疾吧？要不怎么到现在还未曾婚配呢？” “好好一个大才子，你说这是咋了……” “抽了嘿！蹬腿儿呢！我看见了！” 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远处的皇宫侍卫见状不对，也急忙按着腰刀跑了过来。 没过多久，昏迷不醒的燕然就被抬到马车上，送回了家里。 不过燕然的奏书，还有那个超大号的木头神龟，好歹算是送进了宫。 …… “什么？” 片刻之后，延福宫内。 天子赵佶听见这个消息，也被吓了一跳！ 一个如此年轻的官员，听说还是个会武艺的，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呢？ 面前的宫门守卫连忙回答道：“人已经送回家了，听说还请了汴京名医苏晋为他诊治。” “燕家送来了消息，说是忽然头风发作，头疼欲裂……倒不是旧病复发，听说原先没这毛病。” “那怎么忽然就……”天子正自诧异间，忽然见到外面，又有小黄门来传信。 说是司天监监丞求见，他来干什么？ 赵佶闻言心中很是纳闷，这司天监掌管的是天文历法，皇家若不是有祭祀、册封、丧葬这类活动，一般他们是很少被召见的。 直到天子传见司天监监丞，那位官员上来说明了缘由，天子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黄昏时分刚过，此时夜幕低垂。 监丞来报，夜空西北天际，有彗星凌天权！ 这位皇帝也是修道之人，他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这天权星，号称“中天北斗解厄延生，玄冥文曲本命星君”。 ……那是文曲星！怪不得燕然…… 天子的心中，一下就有了答案。 其实也难怪他会这么想，只怪燕然小小年纪，文采本领都是世间翘楚。 以古代人来说，像这种天才型的人物，肯定会联想到他的出身不一般，说不定就是什么星宿下凡之类的。 更何况之前燕然在卧虎台，那般凶险之地也能全身而退，那时外界就有传言说，燕然是星宿转世。 这下子真可是实锤了，今夜彗星凌天权，你说燕然他这个文曲星，还能不头疼？ 其实这颗彗星，并不是哈雷彗星，因为早在汉代的记录里，被记录下来的各种彗星，就有三十一种之多。 至于定期返回地球的哈雷彗星，古代则有两个专属名称，典籍里它叫“星孛”，民间则是叫它“扫把星”。 按照古人的想法，星宿被外力所侵，终归不是好事，所以皇帝也认为他终于找到了燕然的病根…… 既然是天相所感，那就是神仙也没办法，更何况这位皇上了！ 于是天子赵佶，看过了燕然的奏书之后，见燕然把事情说得条理清楚，内容明确，也觉得很满意。 在奏书上，燕然向天子讲述了修改神运昭功石底座的方案，一是地基安全方面，加上了九根石柱，以作为万世之基。 二是形状方面，也应该上应天意，宜将莲花座改为神龟霸下底座。 三是底座的式样已经试制完成，呈请天子御览……随着奏书送进来的，还有那个特大号的神龟模型。 当这东西被四个人抬进来的时候，天子瞧了又瞧，也是手抚额头直叹气…… 他忍着笑说道：“燕然这小子做事，也未免有些太实心眼儿了！” “这模子做个三尺两尺的大小，让朕看个大概也就罢了……他要是敢做的再大点儿，估计连朕的殿门都进不来！” 旁边伺候天子的人闻言，也都忍不住笑，圣上却微微叹息道： “原本以为今天见着他，能逼着他把那半首《青玉案》写出来，看来这一下，朕还得要再等等他才行！” “也不知道这小子的头风，什么时候好！” …… 而这一刻，在宫门外，宫里的消息也是不胫而走。 那些看热闹的百姓，终于知道了燕然突然跌倒的原因。 要知道古代人有个奇特的爱好，他们就喜欢传播这类的事！ 历代名臣名将，或者是开国皇帝，类似这样的传闻可真是数不胜数！ 什么某某某出生之时，有数千鸟雀在他家房顶徘徊不去啊。什么某某某母亲夜梦白龙入腹，然后就怀了他之类的。 其实真要算起来，我出生时，我家附近也有百余条白烟从地而起，声如牛吼，久久不息…… 要不是后来知道那是供热管道爆裂，暖气水流下水道里了，咱好歹也是一时豪杰！ ……扯远了，不过发生在燕然身上的事，却最是被百姓喜闻乐见的。 要是再加上那大王八，流传起来的速度，那真是惊人之极！ 天上彗星的彗尾，扫过了北斗天权星，这可是人人都举头可见，万万做不了假的。 另外人家燕家小侯爷跌倒的时候，太阳可还没落山呢，这也是成百上千人，都亲眼看见了的！ 所以这件事的真伪，绝对是毋庸置疑，整个汴京里都在言之凿凿，一传十十传百。 以现在的局面，哪怕燕然现在一个僵尸跳儿蹦起来，拼命解释说自己不是文曲星，你才是文曲星，你全家都是文曲星，都不带有人信的！ 因此燕然的名声威望，由此再度攀升了一截，在古代活着的时候被人称为星宿下凡，那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第350章：银汉如海、我是星君 那是天上的星宿啊！凡人打他一下都得遭报应！类似这样的传说，在民间可是久为流传…… 而另一面，那位大宋国师林灵素，也因为昨天和燕然的那场会谈，避开了一次巨大的风险！ 赶上天子正想要向国师询问，那假山的安放朝向、位置、日期、时辰等等是不是妥当的时候。 不曾想却正值那位大宋国师林灵素，酒后醉得昏昏沉沉。 可时辰还必须得要确定了才好，于是大宋天子索性让侍卫过去，将国师连同床榻一起抬来。 却见那位林灵素国师，金门羽客，正在榻上鼾声如雷。 侍卫招呼了半天，他才似乎醒了一下，等听到旁人问他安放假山的事，国师翻了个身，口中含混不清道： “天要其立，焉有不立之理？天子要他倒，他不倒也不成！” “明日午时大吉，万万不可错过……万万……万万……呼！” 一句话好不容易说完，国师一个呼噜上来，又睡过去了！ 不过天子好歹是听明白了，国师说的意思是天意难违，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他还说明天午时就是吉时，千万不可耽误了！ 于是天子随即吩咐下去，明天安放神运昭功石的时辰，就这么定了下来。 …… 当小侯爷回家之后，他的身体自然是安然无恙。 至于明天头风发作不发作，那就看要看彗星过没过去了…… 之后燕然稳坐家中，外面的消息却在不断地传回来， 皇宫里确定下来，吉时就是明日午时正。 并且特殊吩咐一定要准时安放，不可延误才行…… 圣上的旨意已经通过圣旨，传递给了应奉局朱勔，和他手下的工匠！ 天河引工程那边，得到了期限通知，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 如今那座大假山“神运昭功石”已经顺着汴河岔口进入了景龙江，即将抵达天河引三层木质大坝下面！ 等百里轻姑娘出去侦查了一大圈，回来的时候奔行得气血翻涌，俏脸上红扑扑地一片粉嫩，身上的女儿香也是直透罗衣。 姑娘端着茶盏，边喝边说道：“刚才我过去的时候，看见假山船阵，已经开进了第一道木坝。” “九百架水车开始蓄水，四千民夫等在水车下面，只待力竭时轮换人手，那河水哇哇车得飞快！” 燕然听了之后默默点头，他也知道水车是什么样的……那是南方水田里引水常用的工具。 水车一般都是上面一两个人，用脚蹬踏，使其转动，下面则是一个个可以旋转的木头格子，不断的将水源里的水提升至高处。 仨小时油耗四个馒头，两个人一天就能把一大片稻田蓄满水。 想来那九百架水车一起车水的场面，也一是极其壮观，要不是彗星捣乱，燕然真想自己去瞧瞧！ 一见到燕然想看热闹，又去不成的样子，红袖姐姐低声笑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家，等着头风过去吧！” “想必我爹是故意将日子定在了明天，这样一来，这两天即便有天大的事发生，你在家里闹头疼，也赖不到你头上！” 燕然也知道，这是老丈人的一番好意，自然是欣然接受。 就这样，天河引那边挑灯夜战，燕家侯府这边则是沉静安然，直到次日清晨。 …… 燕然起来洗漱之后，又听到了百里姑娘连夜查探的消息。 昨日午夜时分，第一层木质大坝蓄满景龙江河水，假山船阵被提升到高位，顺利进入二层木坝。 接着水车换位到二层，用第一层木坝内的积水，继续向第二层蓄水。 然后就在今天黎明时分，船阵进入了第三层，三层也开始蓄水了。 这木质大坝一共就有三层，也就是说今天上午，只要水位达到了足够的高度，淹没了那大乌龟后背的山丘顶端，船阵就可以直接开到建造好的地基上头了。 按照计划，这时候第三层就开始放水，在水位下降的同时，船阵上的大假山就回渐渐下降，被安放到它的预定位置。 百里姑娘说，那五千民夫一夜奋力车水，轮换数次之后，已经是全体累得死去活来。 今天早上迫不得已，天河引那边为了继续车水，又派了三千工匠上去蹬水车。 总的来说，一切都在按照燕然和朱勔两人的计划，顺利进行…… …… 今天早上，小侯爷的心情格外活跃，看来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也即将见到分晓…… 燕然换上了普通人的衣裳，准备带大家化妆成百姓，去现场观看。 当他一走进自家花厅，就见大家已经吃好了早饭，人手一杯茶正在等他呢。 一共是燕然、红袖、苏信、紫霄、惊鸿、百里、还有庞万春兄妹这些人。 此时大家的心里，也隐隐地猜出，朱勔的末日看来就是今天了，因此他们心中也是难掩兴奋之意！ 当燕然出来的时候，大家正在花厅里联句玩儿…… 少年陈舟往来倒茶，钱瑶和康馨宁小姑娘安静地侍立，四只大眼睛好奇地转来转去。 燕然进来后，听了一句就明白了这联句的规矩。 按顺序每人要吟出一句诗，而且里面必须隐含着自己的名字才行，因为百里轻姑娘说的第一句，就是： “长河百里似剑痕，” “明月有信照古今。”不用问这是苏信接的。 “惊鸿行天虽有意，” “紫霄无声待君心。”这是紫霄惊鸿两位姑娘。 “万里春草拂双鬓，” 庞万春文字粗疏不会写诗，还是他身后的钱瑶小姑娘江湖救急了一把，替这位英雄说了一句。 “江枫隐隐上罗襟。”红袖姐姐也笑着，接出了一句。 那江枫红艳似火，罗襟暗指衣袖，这就看出红袖的底蕴来了。 “……匣中寒锋知旧恨。”等轮到庞小梦时，这位姑娘看来随她哥，文字上有些吃力，弄得憋了半晌才作出来。 “随我横刀向昆仑！”燕然笑着走来，说出了最后一句！ “出发！” 燕然笑着挥手，示意大家随他奔赴战场，花厅里的众人纷纷一跃而起！ 第351章：江风罗襟、横刀昆仑 这一刻，朝阳正艳，天穹寥廓。 飒爽的秋风，好像随着这群昂扬振奋的年轻人，掠过了繁华如梦的汴京！ 大宋宣和元年，辽天庆九年，西夏元德元年，金天辅三年。 岁在乙亥，九月初八。宜动土、上梁、祭祀、远行。 是日……大吉！ …… 东华门外，枣瓦子北面对街的长青阁。 此处地势稍高，凭栏北望再无民居住户，远处天河引那个雄伟之极的工地，也是尽收眼底。 因此这条大街的北面，不管是茶楼酒铺还是青楼楚馆，今天都是客人爆满！ 古代人真是没什么娱乐项目可言，如此庞大的工程又是平生仅见。 汴京城里的百姓，有钱的包了雅座，没钱的占了散台，不怕死的爬上了树木高墙，好几万人挤满了整条街，伸长了脖子往工地的方向观望。 有幸能瞧见这热闹，都够吹上一辈子的了！ “知道那特大号的假山神运昭功石，是怎么上的山吗？” “……我就知道！好多年前我亲眼看过，等我给你讲……” 来此围观的大部分人，都是抱着这个心思。 这里边有刚到的，跑了一头的汗，也有一大早上就来了，点了酒菜连吃带喝，看着假山一步步上到了第三层。 眼看着午时就快到了，那假山也越深越高，接近了山顶！ 此时这一趟街的酒楼早已座无虚席，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朝北的窗户挤得快要把人喷出来了。 当然也不是每个房间，都被挤成了这样。 就在长青阁五楼的一个雅间里，有几个人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天河引。 为首的一位，正是东南应奉局的朱勔朱大人，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颓唐，又带着几分阴狠，就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老狼！ …… 从昨天开始，后宫已经获悉，他这一次进贡，没有带来一件珠宝首饰。 他上报了天子，想要在明年补上这次进贡的金银……朱勔是死活没敢说，珍宝被盗的事！ 你东南应奉局人吃马嚼，养着好几万军兵，还有好几千的监察司密探，还能让人把贡品给偷了？ 再说，这可不是三箱子两箱子的事，那可是四十船的珍宝！ 都让人偷了？你特么骗谁呢？不会是你自己昧下了吧？ 朱勔要是敢说贡品被盗的事，不用别人首先皇上就能骂死他，而且还会怀疑他居心叵测！ 再说东西丢了，你不会找去吗？那么大一宗财宝，还能飞到天上去不成？ 所以说这朱勔还真是冤枉，这两天陈留县的地界上，他派了东南应奉局的人，都快把地皮铲掉一层了。 所有人员全部撒出去搜查，不管是深山密林还是大路小路，连石头缝里都检查了，可是方圆百里之内，还是没找到那些珍宝的蛛丝马迹！ 甚至是运河里他都派人打捞过，却连一个铜子儿也没捞起来，朱勔都怀疑是不是闹鬼了。 因此这事儿说出去也没人信，朱勔只好忍气吞声。 他只想着，如何混过眼下这一关……只要让他回到江南，大不了明年再使劲刮刮地皮，把今年亏欠的份儿全都补回来就行！ 这两天，朱勔把自己京师的宅子里边，保存的银两珠玉全都取出来，上窜下跳地打点贿赂，可还是杯水车薪。 最让他害怕的是，直到现在，皇上都没有召见他！ 这若是在往年，天子肯定会迫不及待的和他见面，逐一品评欣赏他送来的奇石花木。然后君臣之间其乐融融，酒宴都摆过好几场了！ 可是天子至今都不肯赐见，这让朱勔心里越来越不安，他本能的感觉到，好像要坏事！ 所以现在能保住他圣宠的，只剩下一件事：就是把这座大假山神运昭功石，安放妥当！ 有了这项功绩在，其他的都好说了，上面那位圣天子的性情，朱勔还不清楚？ 只要给他朱勔缓过一口气的机会，他再用些奇花异石把皇上哄高兴了，用不了多久，他又是那个圣上最宠爱的臣子！ 因此朱勔在长青阁上，看着远处天河引工地里，那座神运昭功石一步步地上升。 他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期待，不知不觉脸上的表情，也是越来越狰狞！ 这一刻，朱勔却不知道。 就在他向北远望天河引之际，他视线的西边，东华门外、景龙江边、万松岭下，皇家园林中的倚翠楼。 天子也正在凭栏远眺，看着那座神运昭功石缓缓上山…… 这块石头，魏武帝曹操早有预言，还留下了“神运昭功北行”的诗句，说明他这位皇帝是上承天恩之人！ 此外这块巨大的假山，这位大宋天子也曾经看过图样，那真是雄奇秀美集于一身，天下灵气汇集而成！ 如此巨大的假山，乃是上天所赐，如今从江南一步步送到汴京，又要登上他精心修造的艮岳，永久矗立在那里。 从此之后百年千年，直至万代，不管什么时候，当人们看到这座雄伟之极的奇峰，都会想起自己这位千古一帝，还有关于他的传奇！ 因此大宋天子胸中踌躇满志，心情越发慷慨激昂。 此刻的天子赵佶，正坐在倚翠楼上，身边围绕着宫女嫔妃和朝堂重臣。 在他们东北方不远的地方，就是那片庞大的天河引工地！ 眼看着神运昭功石一步步登高，下面的民夫蝼蚁般往返奔忙。远处的景龙江映衬阳光，犹如一条雪亮的白龙，引来的河水一级一级，被送上木坝围堰…… 看到这成千上万人，都随着自己的意志奋力劳作，井然有序的来回奔忙，赵佶觉得能见到这样的场景，此生真是没有虚度。 而在这一刻，却有一件事在他的心里藏着，犹如骨鲠在喉，卡得他暗自难受！ 那个朱勔……他该怎么处置？ 他居然对朕轻慢如此，珍宝也不进贡，金银也不上交！ 还有他那个儿子，一想到那头嚣张的肥猪，天子就觉得自己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在突突直跳！ 他怎么有胆子这般嚣张跋扈，横行霸道？ 第352章：神龟在侧、天河欲引 最让他揪心的是，那位姑娘的倩影，时时刻刻都萦绕在他脑海中。 那位绝代佳人，在那头肥猪的蹂躏下，变成了残花败柳的模样……那一幅幅让人愤怒的画面，至今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就像秋水伊人苏依瑶姑娘预想的那样，那匆匆的惊鸿一瞥，会给所有男子的心里留下一道伤痕。 这位大宋皇帝自己都不知道，那些嫉妒、欲望、愤怒，屈辱、爱恨交缠、求之不得、各种复杂的情绪，正腐蚀着他的内心，让他渐渐失去理智！ 一想到朱勔他就会联想到那姑娘，一股难以名状的暴怒和挫败感，就时刻煎熬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这一生，什么时候有过如此耻辱的经历？ 还有那句“东南小朝廷……”对于一位君王来说，更是扎在他心里，永远不会消失的一根刺！ …… 此刻天子身边，侍奉的嫔妃和官员都知道。朱勔已经进京两日，却还没得到天子召见。 他们明白，看来这对君臣之间是闹别扭了，于是大家在奉承天子的时候，都识趣的一句没提朱勔的名字。 对于这位朱大人的倒霉境遇，更是没有一个人去为他辩解……反正人家朱老大人也用不着！ 朱勔这次进京，他们可是连个银子渣儿都没看见他的！想必人家朱勔，也不差我们这几句好话是吧？ 当天子转过心思，恨恨地把朱勔的事放到了一边。 他端详着即将安放神运昭功石的艮岳南山……你还别说，形状真是越看越像燕然送上来，那个硕大的木头模型！ 现在一想到燕然送来的那玩意儿，天子就觉得好笑，心情都跟着愉快了不少。 不久前皇上还想着，他要对照着燕然拿来的模型，还有艮岳的山川形势，琢磨一下样式合适不合适，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什么的。 可是那倚翠楼的房门，毕竟还是窄了点儿，那王八又太大了。 侍卫在抬它进来的时候，到底被卡在了门上，死活都搬不进来！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也不需要修改了，那神龟模型和南山简直是极度相似，惟妙惟肖，真是天造地设的一个底座！ …… 与此同时，就在这位大宋天子注视着天河引上的进展时。 工地里的独头蒜王正心，已经急得火烧火燎！ 他做梦也没想到，工期会要求得这么紧，朱勔大人也给工匠下了死令！ 要是午时之前，不能完成神运昭功石的安放，所有工匠头领，一律斩首示众！ 可这是着急的事儿吗？王正心看着疯狂奔忙的民夫，拼命劳作的工匠，还有这如火如荼的工地现场，他觉得自己离完蛋已经不远了…… 假山能不能及时安装到位，取决于水位提高的速度，没有水，那假山船阵怎么往山顶上开？ 可是一整夜连带半天的疯狂蓄水，带来的结果就是水车顶不住了……那可都是木头做的啊！ 在连续的暴力使用下，水车开始纷纷损坏，这边工匠也在不要命的疯狂抢修，修好一架，就立即上人车水。 可即便如此，九百架水车里，仍有三百架左右正在维修。 眼看着三层木坝上的水车，就连六百架的数量都要维持不住了！ ……这是活脱脱要我的命啊！ 王正心这边正监督着木匠抢修，忽然听到旁边“咔嚓”一声响，又是一架水车损坏卡死了！ 把他给气的，抬起脚朝着那架坏掉的水车，就是“咣咣咣”一顿猛踹！ 不知不觉间，日上正中，午时就要到了！ …… 此刻的朱汝翼公子，摆动着肥胖的屁股，带着数十名家丁和跟班燕深，耀武扬威地走进了天河引。 他可不耐烦在长青阁上，和那些老百姓挤得一身臭汗……这位净街虎朱公子要看热闹，就要挑个最好的地方！ 所以他直接穿过守卫的军兵，来到了天河引工地里……反正以他的身份，谁又敢管他？ 在大坝下面的席棚里，见到朱公子兴致勃勃而来，东南应奉局的官员连忙起身伺候座位茶水，奉承这位朱家少爷。 朱汝翼也是洋洋得意，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 他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高处的大假山，一点点向着山顶上爬升！ 朱汝翼旁边的燕深少爷，今天情绪也是异常振奋。 他知道天河引工程一结束，燕然的小命也就交代了！ 到时候，燕然所有的一切就都是他的，无论是侯爵之位、万贯家财，还是那位楚楚可怜的小丫鬟玉露！ 一想到自己筹谋了这么久，终于到了拨云见日的一天，燕深的心中愈发喜不自胜！ …… 就在这一刻，在朱汝翼的面前。 柳白狐一边快步走过，一边抱拳施礼，算是给这位公子尽到了礼数。 他身后带着几十名军士，一路匆匆而行，看来是有什么急事要办。 原因是之前柳白狐一进汴京，就得到了消息。天河引这里东南应奉局的营造司监司刘江大人，居然离奇失踪了！ 那可是一位堂堂的六品官！又不是个蚂蚱，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柳白狐随即就开始彻查此事！ 在这两天里，他调来了刘江大人失踪时，距离他消失地点最近的民夫。 他使出了应奉局监察司最残忍的手段刑讯逼供，直到百十名民夫，活活被他拷打至死！ 在这之后，他甚至把刘江的贴身护卫，一连串折磨死了十几个，这才把当时的案情复原出来。 当时是刘江大人，发现了景龙江边有个盒子，怀疑里边有什么珍贵的器物，由此才遣散了众人，接着刘江就忽然消失在景龙江边！ 柳白狐问清了情况，随即就带着人，把刘江失踪的那一段景龙江河道，仔细观察了一番。 等到检查完毕，这位柳白狐大人心里，已经大致有了计较。 首先，能在此处突然出现又无故消失的，只有精熟水性的、能在水里长期潜行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然后刘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明他被歹人带走了，若是这样想来…… 歹人的目的如果是刺杀刘江大人，那么些人要他的尸体干什么？ 第353章：众生仰望、紫薇星辰 所以有很大可能，那些歹人抓住刘江大人之后，是把他活着带了出去。 可是这一段景龙江江面，周围都是一马平川，又有军兵瞭望看守。 那些水贼自己固然可以泅渡出去，但他们要是想带着一个大活人出去，那指望潜水而逃，就绝对不可能！ 所以柳白狐飞快地判断出，这些人逃出的途径并不是在河里……天河引工地里，一定有一条通向外界的密道！ 不愧是应奉局的监察司司丞，柳白狐当真是奸诈之极，他经过这一分析，觉得天河引里面的工匠，已经不可靠了。 于是他召集了应奉局，这一次从江南带来的工匠，把整个天河引工地的图纸，往这些工匠的面前一拍！ 柳白狐吩咐这些工匠，照着图纸，给我做出合理的假设。 若是有人想要挖出一条通往外界的密道，那么最佳的起点和终点，应该在哪里？ 那些工匠哪里敢有丝毫怠慢？纷纷照着这张图纸，好一通冥思苦想。 以他们的想法，天河引工地里时刻都有人在干活，几千人来来去去，若想偷偷挖一处地道，简直是再容易不过。 ……可是出去就难了，因为天河引整个工地是封闭的，外面却是汴京城。 所以这条地道的出口，一定会设在人迹罕至，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否则你一旦挖通，出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人家大姑娘的炕上，那地道口当时就得遭殃…… 他们废了挺大力气弄出的地道，不就白挖了吗？ 更何况挖掘这样的通道，还有个最主要的原则，就是越短越好。 综上所述，人迹罕至的出口、加上最短的距离，这些工匠随即就给柳白狐拿出了六条假设的地道位置。 柳白狐很是满意，让工匠们在地图上标出来之后，他带着一队士兵，按照地图上的标记，对这六个位置一一排查！ 刚刚他从朱公子的眼前匆匆路过，就是去干这件事的。 照着柳白狐的心思，若是被挖开一条通道，逃走几个匠人民夫，其实不算什么大事。 那些贱骨头死走逃亡的，也从来都不新鲜。可是挖地道的人，居然用它来绑架应奉局官员……这就非常严重了。 说不准这些人正在筹划什么大事，若是和面前的天河引工程有关，那势必就是一场滔天大祸！ 因此柳白狐的行动，也是急如星火。 因为他知道，自己那位朱勔老大人，正面临着极其严峻的形势，他已经经不起任何风波了！ …… 而这一刻，被柳白狐惦念的朱勔朱大人，心里正在越来越焦急！ 眼看着距离限定的时辰，已经越来越近了，那最高一层木坝上的蓄水，还是没有达到预期高度。 可是天子吩咐过，午时的吉时，那是万万耽误不得！ 因此朱勔已是接连数次，派人到工地那边催促，把个独头蒜王正心都要逼疯了！ 在这样的危机时刻里，朱勔不由得又想起一个人……武德司司丞燕然。 每当到了局面纠缠难解之时，他总是有奇谋妙计用出来，将危机化解于无形。 可现在，朱缅想要向燕然问计，却根本不可能了……朱勔也听说了昨天晚上的那件事。 燕然那小子头风发作，然后就是彗星凌天权。 现在已经牢牢坐实了，他就是星宿转世，当世文曲星！ 所以燕然是指望不上了，好在那小子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任务，工地上的匠人，早就把消息传了回来。 燕然绘制的图纸上，那用于支撑神运昭功石的九根石柱，已经在连日施工之下，牢牢树立在地基上。 与此同时，朱勔虽然调不动在家养病的燕然，他却用东南应奉局的命令，将武德司两百五十名军兵，调来了此处。 ……原因是朱勔人手不够，他进城的时候得到了圣旨，随船队而来的东南应奉局数千官兵，只能驻扎城外，不许跟随进城！ 朱勔哪里知道，这是天子被他儿子惹怒之后，忌惮着东南小朝廷这件事。 皇帝怕处置朱勔之时，汴京城里有几千军队是朱勔的手下，唯恐他狗急跳墙生出变故，所以才会下了这道圣旨。 可这样一来，朱勔手里的警戒力量却不够了，只好想办法从外面调人。 到底还是那位白衣文士穆星乔，给他出了个绝佳的主意： “既然要调人，为什么不把燕然的人给调来？这些军士要真是弄出了什么错处，或者胆敢闯祸什么的，燕然不也是难辞其咎？” “好好好！”这时正赶上朱勔心里，还在琢磨着一件事…… 那假山安放好之后，如何才能处置掉燕然？这么一来，穆星乔的主意倒是正中下怀！ 于是，朱勔就把武德司仅有的两百五十名军兵，全都调集到此，如今正在天河引工地上列队。 这些军士组成了严整的军阵，监视着前方劳作的民夫和工匠，以免他们人数众多，一旦产生哗变，后果不堪设想！ 朱勔也知道，那些工匠没日没夜的拼死干活，此时身心都被逼到了极限，愤怒也在逐渐滋生。 更何况现在，正处于最关键的时刻，他万万不允许工地上生出一丁点事端！ 好在他看到那些武德司军兵，列队整齐，军容肃穆，坐镇在万千民夫后面，倒也是威风凛凛。 所以万事俱备哦，对于朱勔来说，也只剩下了最后一道关。 只要能按时安放好假山，他就能缓过这口气！ 眼看着距离午时越来越近，第三层木坝山上的水位，也终于接近了最高点。 假山船阵开始向着预定位置徐徐开去，接下来船阵只要停留在正确位置，然后降低水位。 等到那九根石柱，从船阵的十二艘巨船中间的缝隙里伸出，随着船体下落，慢慢降下的假山，就会撑在石柱上。 在假山和石柱接触的那一瞬间，就算是安放成功了！ 朱勔正在长青阁上，紧张地看着船阵向着预定地点开去，外面却有人赶忙过来传信。 朱勔愤怒的一扭头……可是他一听说，是蔡攸大人来访，脸上愤怒的神情立刻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