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贵女在七零吃瓜看戏》
1. 第 1 章
一九七零年正月初,家家户户都透着喜气,天刚蒙蒙亮,村里就热闹起来,纷纷吹嘘自家年夜饭吃的多么好。
别看腿上都没二两肉,但天上的牛各个膘肥体壮,若是能宰上两头,那一整年的肉都有着落了!
干瘦的长挂脸大娘捂着肚子畅想,“要天天都过年就好了。”
高壮的大妈瘪嘴,“过年有啥用,还是得有吃有喝有肉才能热闹,你们瞧东头的崔家……”
村里大妈虽然八卦,但也有个限度,崔家的事,哪怕村里最能扒瞎的王婆子都要说句可惜。
崔老实是个好人啊,可惜早些年挨了鬼子枪子坐了病根,年纪轻轻就去了,剩下个泼妇马大花,好不容易把家里的两个小子拉扯大,这小子又去当兵了。
要说崔家革命的觉悟那是响当当,就是命不好。
前两年崔家大小子受伤废了一双腿,马大花为了给崔家留后,硬是娶个新媳妇进门,花了三百块彩礼咧!
结果呢,小媳妇不争气,没怀上,崔家小子也没挺过去,年前就没了,马大花一杆儿急火,人也跟着去了,现在崔家就剩下个小媳妇,啧啧,那叫一个惨呐。
村里人都对崔家的遭遇生出几分同情,可这年景谁能同情谁啊,他们吹牛都不敢太大声,就怕饿的太快!
大家伙儿心里存着事,吹牛的心思淡了,纷纷琢磨一会儿去哪里挖点野菜,眼瞅着就要种麦子了,可不能饿着家里的劳动力。
走神的功夫,就听老崔家方向传来尖锐的爆鸣,直冲人天灵盖,吓得人险些原地摔个屁股蹲。
高壮的大妈直接扯着嗓子开骂,“哪家没管住的死蹄子,报丧啊!大过年的。”
现下没啥娱乐,谁家有点稀奇事,保不准全村男女老少都能堵在门口看热闹,眼瞅着旁边几家披个处处漏风的破棉袄就出来了,还有裤腰带都没系好的,大半个干瘪黄瘦的屁股还在外面露着呢!
嘶!这也太不讲究了,众人闪退一步,生怕长针眼。
抬头一瞧,这不是有名的懒汉穷光蛋杜老二么,啧啧啧,不少人面露鄙夷,不由得再退几步,生怕被他沾上。
这在队里都是出了名的,公分挣不过八岁孩子,还整天做梦娶媳妇,想啥美事哩。
高壮大妈眼神有点微妙,这杜老二盯着崔家小媳妇挺长时间了,崔小子没那天,属他最开心,也不知道崔小子是不是被这个想给自己戴绿帽子的老小子气死的。
杜老二可没觉得是旁人孤立他,见众人识趣的给他让条道,非常自得走向最前线,还不忘抖落自己寒颤的二两肉。
这时崔家院里又传来一阵叫嚷,穿着半新红花袄子,梳着麻花辫的钱芳整个人都炸了,“林青黛,你个克夫的祸害,竟然勾引我男人!!!”
刺耳的爆鸣冲破天际,方圆十里外都能听见回音,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凑过来,“什么男人?听着像林老二媳妇娘家侄女的声音,她不是还没结婚吗?”
怀里抱着孩子的小媳妇骂骂咧咧,“哪辈子缺汉子了?见个好的就往上沾。”
话虽如此,小媳妇爬墙头的动作可没停,抻着脖子往院子里望。
西院的钱翠芬嘴角的算计还没落下去呢,就听到隔壁院里侄女尖叫的声音,暗骂一声是个没算计的,叫的也太难听了,就算板上钉钉能嫁过去,也要让男人心甘情愿啊。
嘴里嘀咕着不争气,人也没着急下床,打算等会儿看见的人多了,直接把侄女的婚事订下来,这样以后老崔家的房子板上钉钉是他们家的了,正好给小儿子娶媳妇用。
至于娶媳妇的聘礼,她都想好了,家里大丫头虽然命硬克夫,但年轻啊,回头嫁给隔壁村的老鳏夫,还能再得一份聘礼呢!
美梦还没成型,就被侄女下一句“林青黛,你个克夫的祸害,竟然勾引我男人!!!”给吓毛了。
啥,他们家大丫?大丫不是被她关进柴房,咋还去隔壁了?
钱翠芬稳不住了,忙踩着鞋子往隔壁院跑。
幸好崔家人都死后,她把两个院子打通了,不然还不能瞬间过去呢!
刚一进院子,就看到打作一团的三个人,主要是侄女钱芳像是疯了一样打谢渐鸿怀里的女人,谢渐鸿抱着人不断地躲。
谢渐鸿衣衫不整,半个膀子还在外面露着,又把怀里地林青黛抱得死死的,明眼人一看就有猫腻。
他的脸色很难看,黑着脸想制服疯狂的钱芳,却碍于保护怀里的女人不敢大动作,一会儿的功夫,脸上被挠了好几道红痕,隐隐约约破了皮。
最后还是赶来的林老二看不下去,“够了!住手!老婆子,还不拉住这个钱芳!”
钱芳哪听得进别人的话,满心里都是自己看中的金龟婿被眼前这个克夫的小贱人勾搭了,绝不肯停手,最后还是谢渐鸿忍无可忍,直接伸手推了她一把,这才算消停。
霎时间,场面一片寂静,谁也不知道眼前的盛况是咋回事,看不懂,真看不懂啊。
谢渐鸿不是崔老实收养的儿子吗?他和崔小子是战友,蒙了崔家的香火情,这次马大花病逝,他是昨天回来奔丧的,怎么就成了钱芳男人呢?
再看谢渐鸿怀里还抱着林青黛,这下更看不懂了,算起来,林青黛是他大嫂吧,至于这么饥不择食吗?
反应过来的钱翠芬终于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刀子似的目光往林青黛这个不要脸的身上扎,哪辈子缺男人了?男人前脚刚死,后脚就往小叔子怀里扎,呸,不要脸的,这可是她为侄女千挑万选的男人,可不能被这个小蹄子搅和了。
想也不想,张口就骂,“拉什么拉?丢人显眼的玩意,识相点抓紧滚出去做饭。”说话间马上换了一副嘴脸,“那个,是谢小子吧,还记得我吗?你钱婶,我家大丫脑子愣,你不用管她,扔一边就行。”
怀里的女人明显颤抖了一下,脸更白了。
谢渐鸿很少见这样的场面,但也知道不能听钱婶子的话。再说了,嫂子脑门上的伤口都快烂了,浑身烫的吓人,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大夫。
冷眼看着周围眼神各异,明显看热闹的人,他虎着脸,冷声道:“钱婶,我要是没有记错,这是我家吧,大院门还关着,您是怎么进来的?”
说完也不管旁人的目光,直接将嫂子抱回床上。摔倒在地的钱芳没感觉多疼,想来也是,即便不悦,谢渐鸿也不会对一个没犯大错的女人下死手,这就导致钱芳脑子依然没清醒,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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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看见二人的动作,心底的火简直压不住,作势就要冲上去。
忽地,啪地一声,钱芳再次摔倒在地,不敢置信地看望林老二,嗫嚅想说什么,就见他冰冷冷的眼神,满腹的话噎在嗓子里,只能狠狠地瞪一眼林青黛,随后就用含情脉脉的目光看着谢渐鸿,那黏糊糊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林老二一开始也被眼前的混乱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他马上想到利益最大化的方式。
钱芳再亲近也是媳妇娘家的侄女,和他隔着好几层关系呢,大丫就不一样了,那是他亲闺女,如果亲闺女能攀上这种高枝儿,那好处可就不一样了。
耷拉的三角眼涌出算计的光芒,马上给老婆子一个眼神,然后出言,“谢小子啊,我家大丫也算清白的姑娘家,被你这么一闹,以后怕是要羞到跳河溺死了,你看是不是给个说法?”
谢渐鸿看着眼前的咄咄逼人,再看看嫂子明显情况不对,却视而不见的所谓家人,心中存了怒火,也有些为这个可怜的姑娘不值。
“林二叔,嫂子发烧不省人事,我们还是外面说吧。”
吱呀,木门被关上,喧闹声渐行渐远,床上的人这才龇牙咧嘴,手要碰不碰,悬在伤口上方,“嘶,疼死了。”
她没打算起身,微不可察的活动一番手脚,依旧躺在床上装晕。
这场算计,目前看来是她占了上风,能不能达到目的,就看一会谢渐鸿回来有什么说法了。
说来灵异,她是昨儿早上有自己意识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很快她找到了解释,自己的这种情况类似于借尸还魂,以前的她死了,现在的她活在一个同名同姓女人的身上。这女人命不好,爹娘是个偏心吸血的,不顾女儿刚死了丈夫,直接登堂入室,抢走崔家的粮食和钱票,还把房子霸占了。
“林青黛”再愚孝,也知道房子就是自己安身立命的东西,自然要反抗,不成想老娘是个心狠的,一锄头砍在她头上,人昏死过去。这种打骂林家早就习以为常,直接把“林青黛”扔进柴房了事,还做梦第二天“林青黛”醒了,能自觉去做饭。
可怜的“林青黛”没能再醒过来,林青黛醒了。
刚把脑子里的记忆盘点完,就听柴房隔壁屋里传来算计声。说是崔家的小叔子回来了,人似乎是个本事的,在军队里当官,林青黛自动把这样的身份换成将军类的人物。又听这具身体的母亲打算将娘家侄女嫁给这个将军,她自己好彻底霸占崔家最后的家产,林青黛心中瞬间一凛。
这具身体死了丈夫,钱财又被娘家霸占,如果这个给家里寄钱的小叔子再娶了娘家人,怕是她要再死一次!
越想越痛恨,上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绝不能被不明不白的窝囊死!
她现在身体弱,没钱没能耐,即便能保住崔家的房产,她一个人也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活不下去。让她背朝黄土面朝天,这更没可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了李代桃僵之计,在钱芳出手前先下手。
幸好,钱芳是个蠢的,谢渐鸿又是个责任心爆棚的。按照记忆里,这个年代虽然没将男女大防看得那么重,但也有可利用之处,只要被人看见他们抱在一起,再加上她言语诱导,就不信赖不成谢渐鸿!
2. 第 2 章
林青黛想多支撑会儿,听听最后的结果,奈何伤的太重,人真的昏了过去。
再次睁眼是被饿醒的,她已经多年没体会到饥肠辘辘的滋味了,还真不好受。
伤口的痛感减轻了,鼻翼间隐隐传来药味,还有饭菜的香味。
眼皮一颤,耳边传来有些老迈的妇女声音,“大丫醒了?可怜见的,谢小子给你熬了粥,快起来吃点垫肚子,再把药喝了。”
林青黛摸不准现在是什么状况,只得学着原主的模样装鹌鹑,小口小口喝着二米粥。
上辈子她哪吃过这种糙物,哪怕嫡母面甜心苦也不会把手段使在如此粗浅的地方。可如今,眼里虽嫌弃,胃口却很诚实,一口接一口的下咽,香到不行,她知道,这是肚子里没东西,以前这具身体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范婶子本想说林青黛两句,让她拎清点,眼见瘦成一把骨头,头顶上又开了那么长的口子,说教的话怎么都无法出口了,“大丫啊,以后日子还长,你要多为自己想想,谢小子是个孝顺的,他要是做什么,你就先应着,婶子活这么大年岁了,什么都看透了,还是自己顺心最重要。”
在范婶子的絮絮叨叨里,林青黛补全了刚错过的部分。
刚刚谢渐鸿出门后,立刻给她请了赤脚医生,对旁人解释她受伤不省人事,他刚刚着急,想要抱她去看医生。
至于为什么一大清早谢渐鸿和林青黛出现在一个屋子里,谢渐鸿解释成嫂子习惯早起干活,没想到直接晕倒了。
不管旁人怎么想,谢渐鸿这个解释刚好合情合理,林家在林老二的威严下也不敢多说,就连本来打的算盘都灰飞烟灭。
你说啥,你家大丫和小叔子之间不清白?
啊呸!人家谢小子刚到家一晚上,大丫头上的口子可有时间了,顶着一头伤能干啥?再说了,就凭钱芳早晨嚷嚷那两句话,就知道林家肚子里没憋好屁,真是癞蛤蟆屁股插鸡毛掸子,专装大尾巴狼。
谢渐鸿可不是好糊弄的,找到大队长直接说:“我养父养母人都没了,大哥也因公殉职,家里剩一个大嫂我实在不放心,这次我打算带着大嫂去随军,崔家的房子我做主借给大队使用,如果哪天我们回来了,麻烦大队长给我们个住的地方就行,反正我们也就是回来看看,最多两天就走。”
这话说的漂亮,谁不知道,话里的意思就是直接送给公家用了,无论哪个私人都没法占有,哪怕是亲家!
得了好处一定要办事,大队长把老林家一家收拾的老老实实,连个屁都不敢放。
范婶子也是怕林青黛犯轴,非要留在不把她当成人看的娘家,又多说了两句,“你还年轻呢,再嫁从己,部队小伙子多,你到那边再看看,肯定又更合适的。”
林青黛也看出来了,这个范婶子是个心眼好的,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婶子。”
范婶子见人醒了,也不好多留,家里还有好几个孙子孙女等她照顾呢,这次也是谢家小子拜托给他嫂子换换衣服,上个药,不然她也不会主动上门。
自家人扫自家雪,没那么多泛滥的善心。
范婶子走后,林青黛盘算现在的情况,原以为凭借这次“亲密接触”,她可以成功改嫁谢渐鸿,没想到谢渐鸿三言两句摆平了这件事。
果然,哪怕穷乡僻壤,也不能低估人的智慧。此举谢渐鸿虽然保全了她的名声,但她更希望能直接和谢渐鸿进行绑定。
从记忆里看,原主嫁到崔家两年,家里的开销都是谢渐鸿邮寄回来了,他只是崔家的养子,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重情重义的。
1970年,和她以前生活的地方有很大的不同,按照现在的话说,以前那些有皇帝的是“封建社会”,现在这个地方讲求妇女能顶半边天。
想到干活不亚于男人的原主,林青黛抖了抖,这样的天她顶不住。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能养活自己的安全选择,谢渐鸿是她最了解的人,也是最优选。
这次没能名正言顺确定关系确实遗憾,但想想确有些许仓促,和他离开也好,日子还长,她有机会慢慢谋算。
吃饱了,身上多了点力气,林青黛扶着墙慢慢起身,屋外沉稳的脚步声响起,听起来像是个有身手的人。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接着响起三声有节奏的咚咚咚,“嫂子,醒了吗?方便我进去吗?”
林青黛眨眨眼,换上原主的沉默寡言,谨小慎微的脸,声音如蚊,“可以。”
咦,表演失误,声音似乎太小了,她刚想提高声音,门开了。
男人身材高大,林青黛碍于身份没敢细瞧,瞥了眼又低下头。男人没注意旁人的打量,看见扶墙走的林青黛,动作踌躇,“嫂子还是在床上多躺躺,需要什么告诉我就行。”
林青黛低头看了眼两步之外的鞋尖,心里默念这该死的叔嫂间分寸感,忽地脚一软,直接跌向男人怀里,一双铁臂将她稳稳拖住,身体依然保持着男女之间的安全距离。林青黛抿了抿唇,暗骂声是个不解风情的。
低头憋气,感觉耳尖的烫意,她支支吾吾,颇为羞涩,“我,我……”
谢渐鸿并未多想,只当是嫂子和他不熟,算起来,他们今早才刚见过,他定神,很是从容问道:“嫂子可是想上厕所?”
林青黛:……
哪来的呆子,如厕这种事情他怎好意思问?
厕所还是要去的。若说不适应,林青黛对这个时代的茅房也颇为不满,幸好是冬日,这要是夏日炎炎,都不敢想旱厕将是一副怎样的盛景。
上完厕所,林青黛也调整了一番心态,这个谢渐鸿明显不是急色之人,至少是个能管住裤腰带的,好也不好。
好在这样的人日后也不会被狂蜂浪蝶所鼓动,坏就坏在,她现在就想做那个狂蜂浪蝶。
幽幽叹了一口气,正了神色,在到达部队安顿下来之前,她还是做一个木讷寡言的嫂子吧,男人是个聪明的,万一做的太明显,被扔下就不好了。听说随军家属都要住同一屋檐下的,她的所谋早晚能成事。
头上伤势很重,林青黛又躺在床上休整一天,期间范婶子又来一趟帮她换药,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整天的饭菜都是谢渐鸿做的,并亲自端到她床前。嘴里咬着清汤寡水的鸡肉,林青黛才有切实的体会。
她确实来到了一个新的国度,70年代。她旁敲侧击打听过,自己生活的朝代,大概是几百年前,多了也问不出来,这里的人不太懂这些。
这个年代的女人要抛头露面赚干活养家,和男人一样,男人也会做家务下厨房,看起来很公平,也很让人向往。
就是太穷了些。
衣衫补丁摞补丁,窗墙透风,目之所急都是灰突突的土房子,草窝棚,和她之前见过的繁华相差甚远。
算起来,谢渐鸿也是官身,可他的穿着依然朴素,手上都是老茧,可不像养尊处优的人。
这是一个神奇的时代。
林青黛垂目,掩下眸中复杂,初来乍到,定要谨慎行事,不然她这种情况,说不准会被当成封建迷信被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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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改造。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后,谢渐鸿目光停在林青黛包扎好的额头一瞬,想到自己临近的假期,开口道:“嫂子,我明天就要返程,你简单收拾两件衣服,明天一早我们坐车去县里,给你买件棉袄,然后坐火车去部队。”
林青黛一哽,这人说话还真是简单直接,都不问问她同不同意吗?好吧,她不傻,为了小命她必须同意。
琢磨了一下,即便同意也不能被男人牵着鼻子走,总要表达下意见,这人可是她给自己准备的未来夫君。
还未等她开口,谢渐鸿先道:“嫂子养伤这两天我大概打听了一下嫂子在家里的情况,也知道幸好有嫂子,崔大哥和马婶子这两年才过的不那么辛苦,这份恩情是崔家欠你的,以后嫂子安心跟我到部队生活,那边都是军人家属,你们相互还能做个伴,扶持过好日子。”
林青黛半张的嘴闭上了,话都被他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好。”
林青黛低头应了声。
见林青黛同意了,谢渐鸿也不多说,麻利地收拾家里的东西。
崔家的房子借给大队,是他深思熟虑过的,等他们都走了,空房子放在这里大队肯定不满,再说嫂子的粮食关系还在队里,和大队打好关系很有必要。
嫂子对崔家有恩,也算是对他有恩,他不能不顾及嫂子的名声。林家嘴脸他看清了,看在嫂子的份上,他不想多计较。幸好嫂子经过这次后醒悟了,不然他想伸手照顾她一下都难。
思虑间,他将崔家的遗物都打包好,想了想,先送到大队保管,回来后立马将剩余的面粉蒸馒头,贴饼子,将剩余的鸡蛋也都煮熟,打算带上火车。
至于剩下的肉,谢渐鸿干脆放几个土豆,做一大锅土豆烧肉,盛出一盘,看着趴在厨房门口的林青黛欲言又止,想了想道:“嫂子,你先趁热吃,我去给大队长家送点,以后少不了麻烦他们。”
林青黛是被香味馋过来的,天地良心,她真不是闻到肉香迈不动步子的人,奈何肚里没油水,脚步完全不听她使唤。以前她最讨厌油烟味了,现在觉得油烟味都是香的。
站在风口偷闻被抓包,林青黛面皮有些挂不住,低头小声,“我,我想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在林青黛看不到的地方,谢渐鸿眉峰紧蹙,前几日林青黛一直躺在床上,他只觉得她身材偏瘦弱,今儿这一看都瘦成一副骨头架子了,又在她头上的纱布看了几眼,放柔声音,“嫂子先养好自己的身体。”
许是这具身体被摔摔打打已经习惯了,林青黛现下觉得自己精神还行。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看起来虽然不好惹,但对她温声细语的,还算尊重,她心里马上有了想法,“我给大队长家送去吧,能给范婶子分点吗……”说到这,似乎觉得东西都是男人的,她不应该主动开口要,抿了抿唇,低头揪着衣角,“我不是…只是……”
女人明显嘴笨,不善言辞,但也知道知恩图报。林青黛生活在这里这么久,唯独范婶子一家没背后议论过她,力所能及的也会伸把手,可能帮助不大,但确实给了她温暖。
这些信息都是谢渐鸿这两天在村里里旁敲侧击打探出来的,她能主动开口给范婶子家送好东西,他心里反而觉得熨帖。
虽说决定带嫂子去随军,但毕竟从未接触过,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来看,有知恩图报良好的品质在,再差也错不了。
端着肉菜出门的林青黛可没他想象中的畏畏缩缩,主动接了活,她心底也是有盘算的。
3. 第 3 章
这几天因头顶的伤,林青黛并未出门,哪怕脚下的路都印在脑子里,走起来也忍不住惊诧。
土地土墙土房子黄云天,林青黛深吸一口气,眨眼又变成受气包小媳妇,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肉香味霸道,刚敲开大队长家的门,大队长家里几个孩子的目光忍不住往她手里飘,林青黛向后退了两步,一副受惊的模样,“婶…婶子,给你送点肉菜。”
大队长媳妇挺看不上崔家小媳妇的,长了个受气包脑袋,家人说什么是什么,恨不得把骨头渣子都奉献给娘家,旁人还说不得,一说就是,“那是我娘,家里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啧啧,反正她半点都不想管,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她才不自讨没趣哩。
但是肉菜……家里一个多月都不沾荤腥了,何况这么霸道的香气,一闻就知道是好东西。
罢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大队长媳妇马上笑道:“青黛啊,这可是好东西,这孩子,都自己留着吃啊,看你瘦的。”
话虽如此,接菜的动作可不慢,完全无视自家爷们的眼神。
林青黛嘴笨,脸都憋红了,“我之前不懂事…谢谢婶子。”
大队长媳妇眉毛一挑,这娃想通了?也是,听说林家不做人,差点一锄头把孩子打死,幸好谢小子回乡奔丧,不然闹出人命,今年的优秀大队荣誉他们是别想了。
女娃细细弱弱,头顶还缠着纱布,那小胳膊细得呦,还不如她家十岁的孙子,也怪可怜的。
叹了一口气,大队长媳妇多了一句嘴,“你家小叔是个好的,以后你去部队安心照顾他,也别想有的没的了。”
林青黛抿唇,揪着衣角,很不自信,“我怕给他增添负担,那我还不如死了。”
大队长眉心一跳,也顾不得自己媳妇收肉没脸了,连忙上前,“说什么胡话!”
林青黛似乎被吓到了,眼眶很快发红。
大队长媳妇一把拉过自家只知道大嗓门的男人,就说这个家离了她不行,安抚妇女这活还得她来。
拉起林青黛都是冻疮的手,想起桌上那碗肥肉,她言语诚恳很多,“青黛啊,咱们女人都不容易,洗衣做饭照顾家庭,你以前还要没日没夜伺候瘫痪在床的崔小子,肯定知道这里的难处。”
林青黛是有原主记忆的,回忆里的桩桩件件,哪怕不是她亲自参与,她也觉得手脚发软,连连点头。
能听进去话就好,大队长媳妇声音更软了,“咱们做事得讲良心,村里人都看着呢,虽然你家崔小子瘫痪,但嫁过去,至少你能吃饱穿暖了,你婆婆在的时候,你也能穿上件半新棉袄的,你想想,这都是谁的功劳?”
林青黛从善如流,“是谢…小叔。”
该怎么称呼谢渐鸿,林青黛现在还没想好,无论什么称呼都觉得尴尬,她也没办法像正常嫂子那样直接叫名字,以前的时候,只有亲弟弟才能直呼其名的,哪怕是夫君也要看关系好不好。
大队长媳妇没听出来她的局促,只当是不够熟悉,按着自己的节奏,她继续下猛料,“就是!”说到激动处她一拍大腿,“你们家小叔不容易,十几岁的孩子就去从军了,转过年就能往家里寄钱,那么小的孩子啊,要是我都舍不得让孩子下地干活的!”
说这话是夸张了,别说十几岁,大队里的孩子,哪怕六七岁都要下地捡谷穗,挖野菜了,但不妨碍她洗脑林青黛。
果然,没啥主见的小媳妇一听就觉得是这么一个理,“确实遭罪,我看小叔手上都是冻疮,我确实要感谢他的。”
大队长媳妇一听这话就知道上道了,麻溜的再接再厉,“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咱可不能做那白眼狼,以前都是崔家照顾你的,你作为崔家媳妇享受点没啥,但谢小子可不是崔家亲儿子,崔小子不在了,你作为他媳妇,这恩咱得报啊!”
林青黛重重点头,声音都提高了,“婶子说的对,以后我一定给小叔洗衣做饭,好好侍候他,让他回家就能吃上口热乎的!”
这话听得有点别扭,大队长媳妇没想出个头绪,转而放下这事,跟着点头,“这么想就对了,父母要孝顺不假,可谢小子是恩情啊,咱们要先紧着外人的情分报答。”
林青黛认为在理,随后有些拘谨,也有些拿不准,“婶子,我妈以前找我借很多钱,现在想那些都是小叔的,你说……”
大队长媳妇嘴角一抽,感情是矫枉过正了。
讲句良心话,那钱应该要回来,但说句自私的,她劝人也是想让大队里更太平,别闹出人命。
终究理性大过感性,大队长媳妇开始打哈哈,“你娘家这两年确实不容易,等你弟娶了媳妇手里就宽裕了,等过两年不用你要,他们保准还你。”
林青黛还是想现在要,“咱们人穷,也不能打肿脸娶个媳妇,再说我小叔也要娶媳妇的,还是现在要吧,让小叔去要,再过两年家里可能也穷。”
大队长媳妇脸苦了,这小媳妇咋就是个实心眼呢。老林家占便宜习惯了,可没那么好说话,这要账,恐怕要鸡飞狗跳惊动公安的,谢小子是个营长呢,公安那还不把林家两个老不要脸的扣起来。
那可不行,她还指望优秀大队的补贴呢!
心一横,咬牙道:“青黛,你要是相信婶子,这钱你就过两年要,婶子去林家给你写欠条,你看成不?”
林青黛眼睫颤了颤,也晓得这是最好的结果,只抬了一下头,又低下头小声道:“有婶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婶子赶紧进屋吃饭吧。”
差不多的话,林青黛又对着范婶子说了一遍,同样得到了范婶子的保证,她心满意足回家。
这个钱她确实想要,不过没打算现在。
她承了原主生命延续的恩情,肯定要回报的,原主这一家子吸血虫,不及时断了,日后麻烦日子还多着呢。以前原主不善言辞,不怎么在村里露面,这才让风言风语越来越离谱,说什么原主嫁了汉子忘了娘,不下蛋的母鸡,在婆家好吃懒做,把男人气死等……不胜枚举。以后她要是离开了,这盆脏水可就要一直扣在身上了。
今天找范婶子还有大队长媳妇一说,保准明天天不亮,林家吸血女儿的事能传遍整个公社。
民不举,官不究,以前原主就是太懦弱了,大队里爱管闲事的不少,只要自己硬气点,哪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反正她当软包子当够了,哪怕换个时代重来,她也不想窝窝囊囊。
话虽如此,到家门口的时候,林青黛面上憋屈小媳妇的表情一点都没落下,她安慰自己,为了以后不下地干活,能屈能伸点没啥。
见人久久不回来,谢渐鸿以为林青黛头不舒服,怕她晕在外面,提步去迎。
眼见着她前一秒嘴角还挂着愉悦的笑意,快到家的时候反而弓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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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耷拉着脑袋,防御性十足。
他拧了拧眉,村里人都说嫂子愚孝,还胆小,他武断决定直接带她去随军,猜测她应该是心里不安。
不是他不想循序渐进,是真没时间在这里耗着。
她照顾大哥两年,往年通信也能听到马婶子嘴里对她的认同,可见人是个好的。如果他放任不管,直接留钱给她,恐怕嫂子守不住。
烦躁的压压眉骨,到嘴边命令的语调温柔不少,“大嫂怎么回来这么晚?是头不舒服了?”
林青黛不敢抬头看人,声细如蚊,“没,两位婶子叮嘱我几句。”
谢渐鸿有心想拉近距离,不走心的继续话题,“恩,明天就要走了,嫂子还有想见的人吗?”
林青黛:“没了。”
谢渐鸿垂目看着她,小脸枯黄,发梢细软,身形消瘦,营养不良的症状,他给家里寄的补贴,应当足够家里所有人吃饱穿暖才对。
男人迟迟不出声,林青黛以为他专注走路,偷偷松了口气,抬头扭扭酸痛的脖子,头抬到一半,冷不防撞进他幽深的目光,这下伸脖子也不是,低头也不是,忽地咔嚓一声,她眼眶一酸,蓄满了泪水,“啊,好疼。”
谢渐鸿也没想到,能有人抬个头就把脖子扭了,这脖子上是挂铅球了吗?
抬手捏住她后颈,嘴里跟着解释,“嫂子忍着些。”随后又一声咔嚓。
还来不及感叹命运的后颈被人占便宜了,林青黛就感受到脖子不疼了,一时忘了掩饰性情,“咦?你会医术吗?”
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说话,忙低下头去找鞋尖盯着。
谢渐鸿才发现,她的眸子很亮,看着她道:“不会,总低头对脖子不好,嫂子也要多照顾自己的身体。”
林青黛看起来有些不安,“我身体很好的,不会拖后腿。”
说完,她眼眶里的泪滚落,侧头擦拭时刚巧被他看到,“我只是…怕你嫌我麻烦。”
谢渐鸿被林青黛的故作坚强堵得心底发酸,以前大嫂懦弱胆小,也没人给她做主选择的机会。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怕已成为她这二十年活下来的心得。
心底不是滋味,他脚步放缓,“不麻烦,我们是家人,快回去吃饭吧。”
林青黛吃饭的模样很秀气,小口小口的。谢渐鸿吃得快,三两下,两碗饭两个馍馍下肚,随意擦擦嘴,“嫂子慢慢吃,我把带不走的东西送到大队,吃完碗筷放在这里就成,你先回去休息。”
人出去了,林青黛一改方才的窝囊样,立马直起腰杆,揉了揉酸痛的腰。
这人太精明,一点都不敢露馅。
还别说,这里的男人煮饭手艺真不错,尤其土豆这种东西,松软细腻,饱腹感十足,要是她那个时代也有这种东西就好了。
左一勺右一勺的添饭,吃的喷香。
谢渐鸿推门进屋的时候,正巧看见女人闭眼一脸享受,把最后一块肉放进嘴里,秀气的咀嚼。
……
若是没记错,他留了大半盘子土豆烧肉,还有半锅饭,还打算今天吃不完明天继续的。
看来明早没吃的了。
这么点的身板,还挺能吃,他眼神微妙,想到刚刚大队长媳妇给他的欠条,眸色更加探究。
见她最后一口肉已经咽下去,他有些严肃,“嫂子,是你提出让钱婶子打欠条的?”
4. 第 4 章
第二天林青黛起了个大早,哪怕嫌弃天凉都不敢耽误。
好不容易将昨晚糊弄过去了,可不能现在出岔子。
天刚蒙蒙亮,谢渐鸿已经做好了饼子,吃过后背上行囊。
“嫂子,你衣服单薄,先把被子背在身上凑合会,到了县城给你买棉袄。”
林青黛眯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嗯了声,顺便将家里唯一还算新的床单带上,谢渐鸿看了看没说什么。
天冷,谢渐鸿也没办法,村里的几头牛金贵的很,现在可没人坐牛车,只能靠双腿走。
山路并不好走,前几天刚下过雨夹雪,个别地方冻上一层薄冰,踩进去就是个泥坑,脏得很。
还没走两步,林青黛就觉得双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幸好这具身体不仅能吃,而且体力好,走两个小时竟然丝毫不觉得累。这要是以前,她怕早就瘫倒在地了,以前日子苦过,但真没走过这么远的路。
怕被谢渐鸿抛下,林青黛一点都不敢休息,也不敢叫苦叫累,多年后宅求生,她很会看人脸色下菜。
好在谢渐鸿发现了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虚浮,拧眉看着小步子磕磕绊绊的人,思量再三开口,“嫂子,步子迈大些更省力。”
林青黛一愣,大步走那不是爷们才能做的……啊,对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低头应了声,随即尝试性将步子迈大些,更大些,虽不习惯,但确实快了不少。
上辈子她是礼部侍郎家的庶女,父亲官职不大,家里规矩不小。学习行走坐卧,她挨过很多荆条,走起来要莲步轻移,是她刻在骨子里的。尤其嫡母面甜心苦,教她规矩时份外严苛,就想拿到错处惩治她。要她说,嫡母也是个表面文章,只记得苛待庶女,却忘了好好教育自己的亲生女儿,白生生养了一股小家子气,后来嫡女可没少因为规矩出错,还沦为上京城的笑柄。
原身是个能干的,屋里屋外一把抓,可不会像她这样走路,她还要更小心些。
心底盘算还有哪些不同的地方,上辈子她没机会去农家生活,这辈子的记忆更是如雾里看花,模模糊糊,每个动作,没个字眼都要揣摩好。日后哪怕换了个地方,她也不能掉以轻心。
心底的思绪不知不觉飞远了,整个人机械的跟在男人后面。
谢渐鸿也发现身后的人双眼放空,再瞧她发白的唇色,以为是身体不适不好意思说,不由得放缓脚步,“已经到县里了,再走十几分钟就能上车。”
“嗯?到了?”林青黛方觉身侧已经换了天地。
之前在村里见到草房子草窝棚,还以为那是穷乡僻壤,身边的人才穿着古怪,没想到这传说中的城里更是不遑多让!
她竟然看见女子梳了短发!和谢渐鸿头发长度差不多!
小心隐藏眸中的惊涛骇浪,原来日子过久了,人的头发也会变得随心所欲,就连剃成光头也不会被说成不敬父母。
忽地叮叮当当一阵响,就见远处一个呲着大白牙的男子骑着两个轮子的车飞速冲过来,道路两旁也都会投去羡慕的眼神。
记忆里这东西似乎叫自行车,如果谁家有自行车,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可飞驰而过的男子看起来穿着一般,胳膊肘还打着两个补丁呢,怎么看都不像富贵人家的孩子!
谢渐鸿把人带去了供销社,像是对接头暗号一样寒暄几句为人民服务,随后他提出需求,“两盒桃酥,一瓶梨罐头,半斤红糖。”
售货员见到军绿色四个兜后眼睛一亮,听到他买的东西,在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小媳妇,瞬间热情劲儿没了,“票有吗。”
谢渐鸿递上票,售货员才不情不愿的去拿东西,中间少不了偷看林青黛几眼,似乎极为不解。
林青黛也不解,难道她长的有碍观瞻吗?为什么这女子见到她后就一副前恭后倨的模样?
醒来后她还没来得及看看自己的模样,仅看手就知道她的皮肤不是很好,身上全是肋骨,恐怕脸也好看不到哪去。
唉,白捡一条命已经是幸事,即便貌丑,她也不会嫌弃,容貌好坏都有自己的活法。
难怪前几次有意无意的勾引谢渐鸿没有半点反应,如果原身容色一般就有理由了,男人嘛,就是那回事,她可不相信有真正的正人君子。
“嫂子,嫂子?”
跑远的思绪被扯回,林青黛抬头撞进男人探寻的眉眼,神色一晃,赶紧低头,学着原身的腔调,“咋了?”
谢渐鸿皱眉,有那么一瞬,他竟然觉得嫂子在品评自己的容貌,一定是他多虑了。嫂子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跋山涉水走这么远,反应迟钝也是累的。
放缓声音,“嫂子,一会我要去买车票,应该是中午十一点的客车,下午四点能到市里,吃过晚饭后我们直接上火车,行吗?”
林青黛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点头。
谢渐鸿又问:“嫂子,这里是钱票,你先买两件衣服和你其他需要的,之后去右前方国营饭店等我,自己点两个菜先吃。”
林青黛没矫情,拿过了钱票。
趁着谢渐鸿离开,林青黛才敢抬头仔细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应该是县里最大的供销社,外表看上去大概两层楼,货架上摆满琳琅满目的商品,有许多林青黛都没见过,尤其是这货架,竟然是用透明琉璃做的!
此间一幕幕,着实令人咋舌。这里的琉璃,或者说玻璃,似乎是个常见的物件,要是放在以前,这一小块玻璃怕是要价值千金。
林青黛好奇的神色落到售货员眼里,就是土包子进城,没见识。售货员顿时冷了嘴脸,毫不掩饰嘲讽,“买不起就不要乱摸,真是开眼了,竟然好意思拿小叔子钱。”
最后一句话是售货员压低声音说的,不过这份低音也被供销社里其他顾客听见了,纷纷打量林青黛。
林青黛乐了,她竟然在眼前人的狗眼看人低中找到了两个时代的相通之处。
嘴角挑起一丝轻蔑的弧度,声音清脆,“这位同志好见识啊,只言片语就能解读锦绣篇章,你家婆婆肯定不喜欢你,管得宽不说,添油加醋的本事可不小,敢问,你祖上是学相面的?”
“你别血口喷人!”售货员当即变了脸色,眼珠快速转动,似乎在防备什么。
林青黛一愣,随即想到了这个年代似乎很怕和“四旧”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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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不比她那个时候文字狱轻快。
摇了摇头,战斗力真低,一句话的水平还想学狗眼看人低那套,这要是放在深宅大院,都见不到半日的太阳。
看人下菜碟的人无处不在,接下来林青黛的购物很顺利,至少没见过其他售货员这么听话,指什么拿什么的。
好生将人送出门,售货员松了口气,见到店里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张口就想嘲讽,但想到刚刚,把话又噎了回去,直接对另一个人道:“我身体不舒服,等明天我多干点。”随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另一个售货员摇头,不好说什么。
刚刚那位同志无疑说到了点子上,售货员的婆婆可不是好相与的,听说售货员为了生孩子,都开始求神拜佛了,可不心虚嘛。
林青黛可不知道这背后歪打正着的故事。
此时此刻,她对刚刚浅试身手毫无回味的意思。
她从小在大宅院里求生,作为后院唯一活下来的庶女,心机手腕不可能差。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到了国营饭店,虽是第一次进来,人也不露怯。笑话,以前更大的排场也见过,上京城最好的酒楼也去过,现在露怯,怕是那比她早咽气一步的嫡母都要气诈尸。
钱是谢渐鸿给的,林青黛花的心安理得,且大手大脚。
今日国营饭店提供两个肉菜,两个素菜,她全点了,还要十个肉包子。
钱票给的足,没人说多余的话,唯一的不足,这里的饭菜要自己端。
林青黛及时调整心态,瞧目前的情况,这辈子是别想呼奴唤婢了,以后要干的活多着呢。
这具身体真不错,手稳,劲儿足,恢复力还强,也让她对以后的日子多了些信心。
于是等谢渐鸿回来时,就见林青黛筷子不停,小口小口吃着菜,像是小仓鼠似的啄包子,速度可不慢!
他倒是没想到嫂子真敢自己来国营饭店点菜,还点了这么多,他险些没看到被包子山挡住的嫂子。
林青黛看到他回来,秀气的咽下嘴里的肉,“小叔回来啦,快吃饭吧,怕你吃不饱,多点了些。”
谢渐鸿莫名觉得,嫂子每到吃饭时灵动不少,眼底的光晃人。
“嫂子,你还是叫我名字吧。”小叔听起来怪怪的,太官方,村里的称呼不兴这个。
林青黛点头,称呼而已,她也是不习惯,以后多看看别人怎么叫她就会了,于是道:“好,渐鸿。”随后又埋头苦吃。
谢渐鸿看了她一眼,忽略被叫名字那一刻心底泛起的怪异。
吃完饭继续去车站,林青黛见到了所谓的公交车,车上还剩一个空位,林青黛当仁不让的主动坐下。
她算是看出来了,他真的把自己当成大嫂孝敬,方才抽空她找到镜子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尊容,啧啧,不能说丑,骨相应当是不错的,皮相就寒颤了些,以后要好好养养。
所幸,谢渐鸿也不太擅长与女人相处,林青黛能自己照顾自己,是他最愿意看到的。
临时带人会去,部队那边还有点麻烦,谢渐鸿刚刚给部队去了电话,幸好争得了那边的同意,该有的手续回去后补就行。
5. 第 5 章
到市里上火车前,谢渐鸿带着人又去了趟国营饭店,吃完饭离开时,林青黛对着肉包子恋恋不舍。
谢渐鸿嘴角勾起一丝笑,他算看出来了,嫂子是个爱肉的,以后他要经常带点肉菜回家孝敬嫂子。
听闻要坐三天三夜的火车,林青黛险些吓到心脏骤停,“那么久?吃饭咋办?还像上午那样人挤人?”
挤公交车的场景让林青黛实在窒息,她下车的时候险些被人踩掉一只鞋,没有谢渐鸿拉着她肯定挤不下来!
谢渐鸿也想到了方才一幕,低头看眼前人干瘦的身板,想给她多吃肉的决心更重了,“嫂子放心,我买的卧铺,人少,车上有盒饭。”
男人说的这些林青黛记忆里依稀有这么回事,但两辈子的记忆加在一起,她还没办法融会贯通,只能减少说话,为自己找补,“我见识少,让你见笑了。”
女人耳根发红,明显不好意思,谢渐鸿出声安慰,“第一次出远门很正常,我没见过火车的时候,还想着要和火车比谁跑的快呢。”
林青黛动作一顿,显然没想到男人能拿自己糗事安慰她,她确实见识浅,这是她见过第一个会照顾女人,还把女人当作平等之人对待的人。
要是放在以前,那可是稀有货色,这个年代也不常见,只是不知道这份照顾是暂时装出来的,还是他人本质如此。
卧铺车厢人不多,将林青黛安顿好后,谢渐鸿交代,“我去和列车员打个招呼,顺便打点热水,嫂子累了就先睡一会。”
林青黛本人很嫌弃这样的环境,车厢味道并不好闻,隔壁还有孩子的哭声,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酸臭味。何况这个卧铺车厢住了六个人,除了她以外,还有四个男人和一个老妇人,她还真不习惯在这样的场合躺着。
心底唾弃自己矫情,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条件,做了一通心理建设,最后决定让瞌睡虫推着她前进。就跟饿到极致会变成饿死鬼投胎,拼命吃不挑食一样,困到极致也不会在意周边是个什么环境了。
她是下铺,直接坐到窗边,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景色还是忍不住惊奇。
这也太快了,这要是以前,她非得以为这铁皮箱子是鬼怪作祟。
听男人说,此番要去津市塘县那边,距离一千六百多里呢!暗暗换算成以前的距离,若是马车跑,别说三天,三个月都要的。
她跨越约莫几百年借尸还魂,没想到这车马的速度也快了几百倍几千倍。
轰隆隆,火车的声音很大,她渐渐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林青黛不知道谢渐鸿去了哪里,来了这里后,她只见过这一个对她有善意的人,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头探出去几次,也没见男人回来,她心里逐渐发慌,不由得去看他放在中铺的行李。
他不会把她扔下吧,想到以前那些荤腥不忌的兵痞子,她更怕了。
谢渐鸿是当官的,她就是个白身,还是个吃闲饭的女人,他会不会说一套做一套,把自己卖了?
越想越害怕,她应该寸步不离跟着他的。
对面下铺的大娘看出她的心慌,主动搭话,“同志,你是军人家属吧。”
谢渐鸿穿着军装,腰上还挂着军用水壶,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身份,这也是他们一路很太平的原因。
有些心乱的林青黛心不在焉回:“嗯,我男人生前也是当兵的。”
大娘一愣,她以为这是刚才那个俊俏小伙的媳妇,没想到这是军人遗孀。这个年代的人对军人有天然的好感,连带对军嫂也很尊敬,“那刚才的是……”
林青黛:“那是我小叔,我娘家和婆家都没人了。”吸血的娘家,还是没了干脆。
大娘满眼心疼,“你小叔这是带你去随军啊,唉,军人辛苦,当军嫂更辛苦啊。”
这次轮到林青黛愣了,“大娘怎么看出来的?”
路上无聊,大娘也有心多说两句,“瞧你身上的衣服,还有你的脸,就知道以前是吃苦的,肯定没住在家属院随军,现在和你小叔坐上了火车,这不难猜。”
林青黛佩服了,果然人老成精,每个人都不能小觑,“大娘真厉害,我是第一次出远门,慌得很。”
大娘是个自来熟,一屁股坐过来,拍拍她得手,“不用慌,日子都是一步步过出来的,我儿子也是军区的,随军条件比乡下好不少,你和小叔子两个人也是个依靠。”
林青黛抿唇一笑,没多说。
谢渐鸿回来时,林青黛和一个大娘聊的热火朝天,他不着痕迹上下打量大娘一番。
大娘也是军属,立马就瞧出来了,这是怕自己是拐子呢,当下拿出介绍信,“小伙子,我姓谢,儿子是山东那边部队的。”
谢渐鸿也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明,“谢大娘好,我也姓谢,还真是巧了。”
谢大娘一乐,“哎呦,别说,八百年前没准是一家呢。”
有了大娘做调和剂,这一路上倒是添了些趣味,谢大娘到底年纪不小了,说了一会就躺下睡了。
谢渐鸿看出林青黛不习惯睡卧铺,以为她自己在下面没有安全感,于是道:“嫂子,不然你睡我这,我睡下面,省着遇到扒手惊到你。”
林青黛点头,中间确实能比下面好点,可怎么上去却成了难题。
谢渐鸿看出她的窘迫,也不多言,规规矩矩的上了一次中铺,再规规矩矩下来,“嫂子,看明白了吗?”
林青黛:……
眼睛明白了,手脚未必。
在大庭广众下睡觉,还是在中铺稍微隐蔽点的地方睡觉,林青黛毫无疑问选择后者。
每个铺位中间都有小脚蹬,像是爬梯子一样,好像没那么难,她信心满满,噔噔蹬爬了上去,到这步应该把身子塞到中铺里了,谢渐鸿刚刚是怎么做的来着?
还没等她想好,忽地传来一阵不容忽视的酸臭味,她僵硬看向气味传过来的方向,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
啊啊啊啊,好黑的脚,还是男人的!
忽地脚一软,人脱力跌了下来。
本以为要摔出洋相,她眼睛紧紧闭着,等待后背与车厢碰撞。忽地天旋地转,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傻呆呆的坐在了下铺的床上。
对铺的谢大娘张开眼睛,笑道:“吓着了吧,我也上不去,只能躺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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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
心跳如雷,唇色发白,眼眶盈泪,林青黛真被吓的不轻。
谢渐鸿也没想到人能突然摔下来,幸好他反应快,把人揽住了。冷不防对上她发红的眼眶,他莫名觉得心虚。
“嫂子,不然你在下面睡?放心,我不睡,看着你。”
林青黛吸吸鼻子,抹掉不值钱的眼泪,咬唇道:“我能上去的,就是刚刚…刚刚我不小心。”
谢大娘来了个神回复,“我瞧见了,你嫂子是被上铺爷们的臭脚丫子熏下来的,我这有个香包,你放在枕边,保准睡个好觉。”
这下真被羞到耳廓发红了,林青黛看不见上面人是什么反应,忙道:“不,不是的,是我自己脚软,不中用……”
上铺的大哥明显也听到这话了,探出脑袋,嘿嘿一笑,“下面的小嫂子,对不住了,我这脚丫子确实有点味,我这就去洗洗。”
这个时代人还是淳朴的,没发生别人恼羞成怒的情况,趁着上铺大哥出去洗脚,谢渐鸿把林青黛背来的行李拆了,将中铺换上她自己的被子。
上铺大哥回来后,发现在下面坐着的小嫂子看起来年岁不大,他这一声嫂子可能把人叫老了,也没多说话,三下五除二上去了,都没碰到中间的被褥。
再上去林青黛手脚灵活多了,谢渐鸿想帮忙的手都无用武之地。
随着一声鸣笛,车厢关灯了,瞬时陷入寂静。
林青黛背靠着车厢,感受着车厢咣当咣当的摇动,心底突然有些安定。
这里的女性待遇真好,男人对女人的态度也不一样。
她想起以前,为了避免在夫家生活不顺,她千挑万选一个常年外出打仗的副将嫁了,副将家里条件不算好,本人还是个好颜色的,若不是如此,她一介庶女,恐入不得副将的眼。不过这些她都没放在眼里,副将纵有千般不好,但有一点她很看中,那就是家中无长辈,副将是乱世草根出身,家里就剩下他们兄弟两人了。
嫁过去后,副将对她还算和善,蜜里调油调油一段,她险些陷入男人虚无缥缈的承诺中,幸好副将又看上个贱籍出来的姐妹花,让她及时清醒,开始为自己打算。
副将常年不在家,她这个主母还算能当家作主,可惜,副将有个亲生弟弟养在府里,还看她极为不顺眼,别说把她当成长嫂尊敬,就连在外人面前维持的脸面都没做到。
每当被京中小辈嘲笑,被男人当作玩意,她都没太伤心,毕竟男人都是这样的,要靠贬低女子巩固他们的权柄,只是心里的怨怼日积月累,终有一天会酿成风暴。
谢渐鸿这个小叔子不一样,他善良,包容,会平等的对待每一个人,包括谢大娘,还有上铺的大哥,都没觉得她一个寡嫂被小叔子照顾有什么不对,甚至作为陌生人,他们也不会吝啬善意。
难怪这个年代的人对当兵的特别尊敬,她似乎明白了。
草菅人命,女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似乎正在走过去,她好想知道,过往这些年都发生过什么,未来几十年还会发生什么。
莫名其妙来了这里,穷苦,无依靠,难以适应,此刻她有些接受,也开始期待以后的故事。
6. 第 6 章
林青黛万万没想到,睡卧铺不是最让人为难的,上厕所才是。
想到刚刚在厕所发出的声音,又想到谢渐鸿刚刚在门口可能听的一清二楚,她整个人羞愤欲死。
回来后一头埋进床里,连个头发丝都不想让谢渐鸿看见。
谢渐鸿心下好笑,知道嫂子害羞,也不主动打扰,等卖盒饭的过来,谢渐鸿想了想,买了三份。
“嫂子,下来吃饭吧,盒饭凉了不好吃。”
对面的谢大娘也买了一份盒饭,打开一看,乐了,“今儿有口福啊,这红烧肉看着就好吃,大白菜也水灵。”
亏了谁都不能亏了自己,料想以后丢人的日子还多着呢,林青黛整理好心情下床,抱起盒饭埋头吃。
谢渐鸿嘴角勾了勾,就知道她用吃的就能哄好,像小孩子似的。
盒饭份量不小,这几天肚子里有底了,林青黛开始挑挑拣拣,先吃自己喜欢的瘦肉部分,很快,就把一盒饭吃完了,余下的肥肉部分一口没动。
谢渐鸿好像早知道这个结果,直接将另一盒饭推到她面前,里面的肥肉已经挑出去了,剩下一大份瘦肉,都冒尖了。随着目光看去,才知道他把自己碗里的瘦肉也挑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谢渐鸿也不多言,捧起盒饭一顿囫囵,眨眼之间光盘了。
林青黛见状指着眼前的瘦肉饭干巴巴问:“这个?”
谢渐鸿:“盒饭量小,嫂子先吃,吃不饱再买。”
林青黛看着自己剩下肥肉为难,“我,我吃饱了。”
谢渐鸿半信半疑,“嫂子吃的不多,放心吃吧。”
林青黛:……
是什么给他自己竟然是饭桶的错觉,她的闺秀形象彻底没了。
摸摸肚子,默不作声给自己扒了半盒饭,又把剩下的推回去,“我这些就够了。”
谢渐鸿看到盒饭一角堆着被嫌弃的肥肉,唇角勾了勾,“嫂子若是不喜欢,可以把肥肉给我。”
林青黛连连摇头,“那怎么好意思……”
谢渐鸿明显是个行动派,拿出另一双干净的筷子,直接将她挑出来的肥肉划进自己碗里,咕哝道:“吃吧。”
在自我唾弃中,林青黛坐实了饭桶这个人设,含泪吃下半份盒饭,这次真的吃饱了,非常满足。
见男人毫不嫌弃的吃下自己的剩菜,她心底滑过一丝异样。
心善,重责任,尊重女人,品性不错,在这个一夫一妻制的社会,实属良配,她要想办法换掉嫂子这个称呼。
不要怪她自私,这个男人她赖定了。
下火车已经是第四天早晨了,火车上的人还在沉睡,谢渐鸿叫醒林青黛,“醒醒,我们该下车了。”
谢渐鸿出门一直轻装简行,林青黛行李也不多,两个人下车还算顺畅。
火车上味道并不好闻,林青黛猛吸口新鲜气,随即一股子凉气直冲肺腑,让她不禁裹紧了丑陋的棉大衣。
嘶哈,太冷了,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冷的天。
空气中有重重的咸腥气,耳畔传来某种陌生的呼啸,她歪头侧听,分辨着属于什么声音。
谢渐鸿主动解释,“老家靠山,抬眼只能望天,这里靠海,部队那边更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这边冬天很冷,会结冰,走路要小心些。”
出站的人不少,火车站附近街道两排是六层小楼,看起来很规整,接站口停着人力车,驴车,独轮车,还有林青黛很好奇的自行车。
很奇怪的时代,若说穷,但这铁皮火车和自行车又是价值不菲的,尤其是火车,花些钱人人都能坐,很是省心。若说富,来这一路上,她连个穿金带银的都没瞧见,就算是骑自行车的,衣着打扮还不如以前府里得脸的管事。
下车先去吃饭,谢渐鸿:“等会坐部队采买车回去。”
林青黛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路上速度挺快,交通工具换了不少,她也算长了见识。
出了国营饭店,谢渐鸿把所有行李背在肩上,带着人七拐八拐,林青黛已经彻底晕了头,就听前方有人喊,“谢营长!这里!”
谢渐鸿笑,“今天怎么轮到你外出采买了?”
陶勇挠挠头,“后勤的王威家媳妇要生了,这段时间几个团的班长轮番出来采买。”
说着他发现了跟在谢营长身后的女人,一愣,傻乎乎的问:“谢营长,你这丧假咋还带回来个姑娘?”
谢渐鸿嘴角一抽,陶勇没别的毛病,就是嘴上没把门的,出任务没问题,那是一顶一的好手,生活中就糟心了,那张嘴不知的罪过多少人。
怕他再无脑语出惊人,谢渐鸿忙道:“这是我嫂子,大哥和婶子都不在了,我带嫂子来随军。”
陶勇还是憨憨的,“原来是嫂子啊,我叫陶勇,是谢营长手底下的,以前和崔排长也熟悉,日后有需要嫂子尽管开口。”
林青黛知道要和男人身边人打好关系,但也不能太过,抿嘴小声道:“你好,我叫林青黛。”
这副瘦小怯懦落到陶勇眼里,心底顿时很难受。
他知道崔排长受伤退伍后娶了个媳妇,崔排长的伤他知道,下肢都不能动了,嫂子嫁过去就要照顾这样的病人,肯定不容易,难怪谢营长会把嫂子带过来随军,估摸嫂子是个心眼好的,谢营长想报答。
原主就是个闷头干活的性子,干活林青黛不打算效仿,闷头还是能忍两天的。回去的路上坐的解放大卡车,她小心藏好自己的惊奇,努力控制住自己想东摸摸,西碰碰的手。
几天的相处,谢渐鸿也算了解林青黛的基本性情,一看就知道这是好奇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他没多关注,以后嫂子在这里住着,早晚都能明白。
陶勇在军属面前还算知道分寸,很少说话,只是一路上简单介绍周围都有什么。
谢渐鸿继续刚刚的介绍,“部队驻扎在边界,家属区也在部队里,因为我之前没打过随军报告,因此嫂子暂时还不能住在部队家属区,我把嫂子安排在家属区之外的工厂大院,嫂子看怎么样?”
人在屋檐下,林青黛肯定要听对方的安排。
陶勇插话,“说是工厂大院,其实也等于部队家属区,这边天冷,部队那边冰天雪地的,家属区的条件也不是很好,房子都是早些年留下的,漏风,幸好这边的工厂大院距离部队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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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军属干脆搬出来住了。”
部队门口的大院也是有历史的,毕竟很少有守着边境建工厂的先例。这个大院还要追溯到建国的时候,这里原是几户富商的家,战乱来时,所有富商主动组建民兵队抵御外敌,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官方的军区驻点。守边疆辛苦,此地偏远,想回家一次更是不容易,幸好部队出了政策,只要自愿建设边疆,军人家属都可以举家搬过来,时间长了,竟然也累计四十多户。
眼见陶勇越讲越扩散,林青黛忍不住开口问:“我见这里冰天雪地的,连棵树都活不成,这冬天里能吃啥?”
坐在副驾的谢渐鸿听到了,回头看了林青黛一眼。
陶勇没多想,马上介绍:“确实能吃的不多,都是入冬前储存的冬粮,土豆白菜红薯,等过段时间打鱼还能分上几条。”
林青黛咂咂嘴,“这么少啊……”
陶勇:“不少了!去年是个丰收年,家家户户地窖都是满当当的,听我妈说,我小时候还要挨饿啃树皮,吃草根呢!现在的日子别提多美了,尤其前几天做的杀猪菜,那叫一个香啊!”
林青黛眨眨眼,果然都没见过好的,这样艰苦的日子竟然能打心眼里觉得幸福。
低头不敢多言,怕眼底的神色被人看去。
陶勇以为嫂子担心未来的生活,拍胸脯打包票,“嫂子放心,大院也有两户军属遗孀,过得虽不至于多好,但我们肯定能让大家吃饱饭!”
林青黛抬头笑笑,“咋能都靠你们,我也有手有脚,会养活自己的。”
头顶的血痂还在,小脸蜡黄,是个爷们哪好意思让病号烦恼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陶勇热血上头,“嫂子先放心养身体,谢营长肯定会照顾好你的,对不,营长?”
谢渐鸿神色莫名的看了陶勇一眼,转身对上林青黛怯生生又迷茫的眼,心底一软,“嫂子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林青黛顿时眼泪汪汪,“你大哥生前总把你挂在嘴边,可见很想你,要是他能见你最后一面就好了。”
谢渐鸿心底也不好受,“是我不好,对不起大哥,也对不起婶子,都没能见他们最后一面。”
林青黛声音又低又小,“也怪我没照顾好他们,婆婆前一天晚上还好好的呢,谁想到我进门就……后面我浑浑噩噩的,被娘拉到家里关进了柴房,我想去看一眼又被……”
她说的吞吞吐吐,谢渐鸿明白隐去的部分。
大嫂照顾家里人确实很辛苦,大哥身体不好,家里的重活全是嫂子在做,大队长还说过,队里能赚满工分的女人只有嫂子一个,可见她辛苦。大嫂嫁过来两年,婶子又是为了传宗接代才选的嫂子,婶子的性格他知道,估计嫂子这两年在崔家也不好过。
现在听嫂子念崔家的好,谢渐鸿在心疼的同时也不免愧疚,看来以后要多补偿嫂子些。
回去的路很远,开了三个多小时后两人下车采买,林青黛捏出帕子细致擦眼角,力求达到红而不肿的效果。
心里想着,呵,愧疚吧,愧疚就对了。
她人马上就到军属区,听说那里不好进不好留,她定要做好准备,为自己搏个好名声。
7. 第 7 章
车一路开到大院附近,谢渐鸿带着林青黛下车,陶勇有任务在身,开着车返回部队,不能多留。
这边的路况好了不少,大概是走的人多了,铺了条细细的石子路。
林青黛现在已经学会面无表情只看不评价,以防出破绽。
谢渐鸿也习惯她的寡言,继续解释,“每年部队都会来这边帮忙修个房子,搬点东西什么的,我在这里也有个两间房,是我到年龄,部队留给我娶媳妇用的,我暂时没这方面的考虑,嫂子可以先住下。”
林青黛觉得脚都冻麻了,这一路她虽然没走几步,但实在是冷,现在她什么都不想表演,只想尽快抱上汤婆子和手炉。
说是大院,其实就是大一点的村,村口立着个两人高的木牌子,上面写着“军区家属院”。
行吧,果然出门在外名字都是自己取的,别管多大,想叫院就叫院。
这边的村落明显比老家那边要整齐,清一色的青砖房,家家户户都有小院,路的两边有积雪,小院里都是干干净净的,门口还有高高的柴火堆。
村口两户人家见有人过来,探头出来看,“谢营长,放假回来休息啊!”
有几个大娘明显和男人很熟悉,看向林青黛的目光隐有打量,“听说你回老家了,老家那边咋样,这位是?”
有心眼直的小媳妇脱口而出,“哎呦,是谢营长回家看上的媳妇吗?”
“别瞎咧咧,回家纳鞋底!”刚出门的大娘提嗓子呵斥,“哪都有你。”
谢渐鸿怕这些军属们越传越离谱,提高声音让大家都能听到:“家里几个人都不在了,就剩我大嫂一个,我怕大嫂想不开,带她来随军,以后还请各位嫂子婶娘们多照顾两分。”
谢渐鸿这么一说,大家也都想起来了,谢营长这次回乡是奔丧的,可不是娶媳妇。想到马上要变动的儿子,李婆子扫了眼自己不会说话的儿媳妇,立马亲热冲着林青黛,“原来是崔鸣家的,我姓李,你叫我李婶子就行,你娘家没人了吗?”
林青黛低头不语,还真是个好地方啊,脚刚进村就被长舌妇人拦住,她可不想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甜品,索性装闷葫芦,除了假笑就是委屈脸。
姗姗来迟的林婶子简直对这些八婆没眼看,人家刚死了丈夫,哪有心情嬉皮笑脸,再说了,这娘家但凡靠得住,就不可能大老远和小叔子随军,这又不是啥好地方。
眉毛一竖,粗声粗噶的,“行了,他嫂子刚来,人快冻僵了,还不快让人家回去收拾收拾。”
谢渐鸿也不好指责这些嫂子婶娘,面无表情带着林青黛推开院门,随后门一关,隔绝外界视线。
人没影了,李婶子的脸拉得老长,冲着林婶子阴阳怪气,“要我说有些人就是晦气,克死一个又一个。”
林婶子可不是好惹的,顿时眉毛倒竖,“哪里轮得到你喷粪?我家男人的军功章都能砸死你,你个心眼偏到屁股眼的老货少在我眼前哔叨,我家的杀猪刀可闲着好几年了!”
军属院这两个不好相与的隔三岔五就要对骂一次,大家都习惯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
“李婶,崔鸣可是个好的,他媳妇年纪轻轻守寡,可不容易。”
“林婶,现在新时代的,可不兴拿杀猪刀砍人了。”
再说进院后。
令林青黛开心的是,这里每户都是独门独院,围墙虽然不高,但也能隔绝不少有心人。眼前并排两间半房,东西屋是卧室,中间是走廊,尾巴连了个灶房,简单又五脏俱全。
谢渐鸿:“这里之前也是我们战友家属住的,前一段时间战友转业,这房子就分到了我手上。我只做过简单打扫,里面还缺了不少东西,等会嫂子看看,缺什么我马上去买。”
林青黛点头,没嫌弃这里脏乱差,一路走来,她已经明白,这间房子算是不错的,不能太挑剔。
见西边已经有了铺盖,她选了东边的屋子住,找出抹布主动打扫。
幸好原身是个伶俐能干的,不然她真做不来这些。
谢渐鸿见屋子凉,直接去后头灶房烧炕,顺便烧一大锅水备用。
房间里逐渐有了热乎气,林青黛稀罕地摸着炕,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未免太神奇了,晚上睡觉肯定热乎乎的。
房间不大,很快就打扫完了,中间的小厅看起来很干净,应该是男人收拾的,她眼珠子一转,捏着抹布去了西边的卧房。
打湿了抹布,随意拧了拧水,在屋里能看到的箱子上画圈,不保证能不能擦干净,但保证别人一眼能看出她干活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林青黛立马扶额抿唇柔弱靠在一侧,神情动作一气呵成。
直接闯进来的李婶子见此场景立马撇嘴,果然她没看错,就是个丧父脸,瞧着就不景气。心里是这么想,脸上表情未变,张口就道:“哎呦,你这身段好,唱曲的都不如你。”
林青黛眉梢动了动,她还没做什么,恶意就上门了?就算宠妾也不敢这么嚣张的。
在谢渐鸿眼皮子底下装乖扮柔弱很有必要,可不能让外人以为自己真柔弱,不然谁都想踩你一脚。
虎着脸,冷声道:“不知道哪里有得罪之处,李婶子竟把我与勾栏戏子比作一处,难道是我男人生前挖了婶子家的祖坟?”
李婶子仗着辈分没少作威作福,哪被这样贴脸顶撞过,当即沉了脸色,“你这寡妇果然是骚狐狸变的……”
“李婶子慎言,钱营长在前方拼命立功,大概也不想听到自己家人背后说军人遗孀的不是。”不知何时,谢渐鸿已经回来了,就立在门口,高大的身形满是压迫。
李婶子一缩脖,院里的营长她最怕的就是谢渐鸿,天天虎着一张脸,据说还能打死熊瞎子,她可不敢惹。
李婶子走了,谢渐鸿看着眼角发红却故作倔强的林青黛皱眉,“嫂子,我去食堂打了饭,先吃饭吧。”
林青黛猜不透男人听没听到她刚刚的话,大概率能听到,她双手不安的绞着衣角,完全没了方才的咄咄逼人,“渐鸿,我刚刚是不是……太凶了,给你惹麻烦了?”说着她眼泪就掉了下来,“我也是一时生气,你大哥那么好的人,他不嫌弃我没用,让我吃饱穿暖,我心里是感激他的,可李婶子她说我是…我就算不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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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口气,也不能让你大哥媳妇的名声受损!”
这一哭,谢渐鸿心底那点疑惑全都散了,是啊,在老家他打听过很多人家,多面印证了嫂子是个什么样的,绝不可能是个心机深沉的。
心底发酸,其实大哥和马婶子对她并不算多好,吃饱穿暖完全谈不上,最多是冻不死,饿不死的地步,嫂子在崔家的情况,只比在娘家好一点点,至少崔家没人打她。
娶媳不善待,是崔家的错,他有责任照顾大嫂。
想到这些,他出声安慰,“嫂子别生气,李婶子平日里就爱乱说话,惹你不开心了你就直接呛回去,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两个人吃过饭,谢渐鸿直接把人送回自己屋子里,让她洗过澡后躺下睡一觉,剩下的地方他收拾。
半嫌弃的用新木头澡盆清洗好身体,林青黛这次没装模做样,躺下直接睡了。
装柔弱也要顾及身体,她现在是真的虚。
谢渐鸿轻手轻脚的打扫好房间,又把缺少的日用品补上,最后在炕洞里塞了两块木头,有事出门走了。
见男人离开,惊吓过度的李婶子呸了一声,“青天白日的,小叔子和嫂子关窗户关门,谁知道做点啥见不得人的事。”
起床想上厕所的林青黛:……
这人纯嘴贱,初来乍到不太想惹事的,但是,被老鼠咬了一口不打死她准备留着过年吃肉吗?
这要是以前,这种多嘴的婆子可以直接掌嘴的,到底今时不同往日,对付这种货色竟然要自己亲自出马。
上辈子她是大家闺秀,言行举止端庄有礼,这辈子可不是,她就是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妇,为了不被浸猪笼只能大白话骂回去,“某些没口德的还真是癞蛤蟆趴脚面。”
——不咬人恶心人。
说完也不管隔壁是什么态度,抄着小手奔向厕所。
天寒地冻的,上厕所也不容易啊。
人都已经进厕所了,李婆子才反应过来,这小娼妇在骂她老婆子!顿时也不烧红薯了,把手里的家伙什一扔,坐在谢家大门口开始大哭小嚎,“没天理啊!死了男人的寡妇骂我是癞蛤蟆,刚攀上小叔子就想欺负我这个老太婆啊!”
林青黛脚底一歪,没想到这个婆子是个混吝不堪的,这种没下限的婆子很久不见了,听着外面的咒骂,她反而跃跃欲试起来。
慢慢悠悠出门打算见招拆招,外面突然有其他身影了,她停住脚步观望。
“李氏,你可别丢人现眼了,崔鸣的媳妇才刚来,你这是唱的哪出?”
又一个婆子哂笑,“见不得其他寡妇呗!”
李婶子跳脚,“你们这些天杀的,大家一起住了这么多年,到帮着外人笑话我!”
趁着旁人不注意,林青黛从厕所出来,躲在门口死角看热闹,只见前院后墙突然伸出个脖子,二十多岁左右的男子怪声怪气,“哎呦,李婶,是你和钱哥一个被窝住了挺多年,可不关我们的事啊!”
这一声可谓是捅了马蜂窝,林青黛能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闷笑声,把她笑得一头雾水,咋觉得这里面有她不知道的故事呢?
8. 第 8 章
门外骂作一团,林青黛这里反倒安静了。
也对,明眼人都知道李婆子在胡扯,虽说他们这些人口德早就不知道被哪些瘪犊子吃了,但讲究刚死丈夫的女人,这话他们也没脸说。
婆子有婆子的主战场,小媳妇有小媳妇的主战地。
林青黛刚想回屋里继续睡觉,就听东边墙角传来声音,“谢团他嫂子!这里,东门呢!”
哪里有东门?林青黛呆了呆,僵硬地看向东边。
嘶,倒吸口凉气,东门那是肯定没有的,东边的墙头可是不少!
东墙不高不矮,对面女人只能露出半颗头,林青黛抬头看看正午的日头,舒了口气。
应该是人,不是孤魂野鬼勾魂。
墙外的张玉珍可不知道林青黛心里的想法,她看见林青黛就像闻到香油的老鼠,拼命似的想靠近。这可是大院新鲜血液啊,哪里能少了她这个万事通呢!
想到这她就懊恼,刚刚怎么就被她男人抢先了,爆出李婆子和她儿子不可说的二三事,多大的荣誉,本该是她的!
这次可不能被别人抢先了,谢团他嫂子的底细,她定要问个底朝天!一想这些,她心里更火热了,若是有尾巴,估计三九天都能晃出火星子,右手和装了风火轮似的,一个劲儿冲林青黛摇。
林青黛怀疑,她要是窝头进屋不理她,这人能把她家院墙推了闯进来。
不情不愿的往东边去,脑子里思索着此人是何目的。
还没想好怎么打招呼,只听对面来一句,“嘿,他嫂子,你真的又黑又瘦啊。”
林青黛脸更黑了,眼神像淬了毒箭似的,看谁在嘲笑她,结果就看刚刚冲她招手的小媳妇另一只手在拼命的按着什么东西,“一边去,我先来的。”
“张玉珍,少拿你的臭手压我!”
“长的矮就别趴墙头,这明显没你的门!”张玉珍铁掌死死镇压想露头的人,转头笑嘻嘻问林青黛,“谢家嫂子,我是张玉珍,住你对面那个院的,你叫啥啊?”
变脸真快,林青黛心里拉响战斗号角,通常这样的都是宅斗能手,不能小觑,“我叫林青黛,你叫我青黛就行,嫂子这是?”
见到妇人先叫嫂子,见到不知道结没结婚的就叫女同志,这是她路上学来的。
张玉珍笑眯眯的,“我应该大你几岁,就叫你青黛了,青黛啊,憋在屋里干啥,出来唠唠嗑?”
林青黛指了指战火纷飞的大门口,真心实意的说了句,“不敢。”
那些老婆子,确实不好惹,张玉珍转变策略,礼貌提出,“只要心意诚,哪都能是门,”随即她拍拍墙头,“来呀!”
这是,让她跳墙?上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离谱的事,林青黛摇头,“怕是,做不到啊。”
张玉珍打量一下她瘦弱的小身板,耷拉眼皮,“这好办,我去你家做客吧。”
总不能一直拒绝人,虽然她更想睡觉,但邻里关系友好还是必要的,想到大门口的硝烟,她道,“那嫂子小心些。”
说时迟,那时快,张玉珍单手一撑,整个人水灵灵从山的那边,啊呸,墙的那边跳过来了。
林青黛嘴巴张的能生吞颗鸡蛋。
啊这……
张玉珍嘴里还念叨,“这墙太高了,不利于邻里和谐啊,真费劲。”
另一边失去五指山镇压的候红英紧随而上,也没看清是怎么操作的,只听砰得声,比她人还高的墙轻松被她征服。
候红英:“哎呦,累死了,这墙真高。”
恍若看到变戏法的林青黛:……
这些女子,各个飞檐走壁翘楚啊!吾辈之楷模!
跳墙小插曲算不得什么,这可是大家的常规操作,翻墙而入的两个人像是走大门进来一样自在,半点都没忘记八卦的初衷。
可下登堂入室,啊呸,登门拜访新邻居家里,搁谁不激动啊!激动归激动,正事不能忘,张玉珍也不管候红英这个死猴子跟屁虫,张嘴就问,“青黛啊,一个人来这边怕不怕啊,你是遇到啥难事了,和我说说,嫂子肯定义不容辞!”
嘴里这么说,眼底看好戏的神色可半点都不少,这点小心思在宅斗王者眼皮子底下都不够看的,林青黛一捏帕子,好吧没帕子,手捏衣角,说委屈眼泪就在眼圈打转,“谢谢嫂子,我没难事,真的,一点都不难。”
张玉珍一听就知道有挖头,两眼放光,“咋能呢,你看你瘦的,我看着都心酸,是之前吃不饱吗?”
林青黛摇头,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嫁给鸣哥后我就能吃饱了,只是……”
“只是啥?”候红英这个急性子受不了了,恨不得让林青黛的嘴变成一杆机关枪,都突突出来。
张玉珍也紧跟着,“有啥你就说,咱们都是一个大院的,肯定要守望相助的!”
两人轮番劝了半晌,林青黛感动的眼泪汪汪,“嫂子,你们都是好人,我能遇到你们这些善良的人真是天大的福气。”
这话张玉珍爱听,她多好的人,天天打听别人难处,碰上不平的肯定第一个站出来说道,那些婆子还骂她嘴碎,都不理解她!拍拍林青黛的手,“青黛啊,你能明白嫂子就好,嫂子这人心眼实,最看不得女人受欺负了。”
候红英怕把自己落下,“我也是实在人!”
林青黛哽咽点头,“嗯,嫂子们都是实在人!”实在起来不是人。
眼见两个嫂子开始攀比谁更实在了,林青黛心底发笑,捏着衣角叹息一声,“说起来不怕嫂子们笑话,我胆子小,但人绝对是正派的,嫁给鸣哥后就没过二心,可刚刚李婶子在家门口骂我……骂我……”那话难以启齿,小媳妇又委屈哭了,一副老实嘴笨的窝囊模样。
候红英开始同情上了,李婆子是院里知名的难相处,老鼠从她家门口过都要被问候祖宗三代的伦理关系,她心里没那么多目的,说啥都是说,她就想找个人唠唠嗑,“李婶子自己家里更热闹,她说的话没人信的,不信你等几天就知道了。”
林青黛咬唇,“真的吗?”
张玉珍生怕候红英这个大嘴巴抢去自己的一手消息,五指山重出江湖,将人扒拉到身后,果断开口,“这事你还得问我,我和你说啊……”
林青黛洗耳恭听,张玉珍更是挺直了腰板儿,整个人都鲜活了,得意的冲候红英一笑,心道小样的,你还能争过我?
候红英也不恼,相比阐述一手消息,她更喜欢补充。
就听张玉珍继续,“啧啧,不是我当小辈的在背后讲究人,李婶子真不行,自己没了男人,也不想让儿媳妇有男人。”
“啊?”林青黛实在没忍住震惊,她听到什么,想要弄死儿子的母亲?
张玉珍蹙眉,反应过来这是她话里有歧义,刚要打个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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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听候红英张口就来,“不是搞死儿子,是不让媳妇睡儿子。”
啊这……
张玉珍一拍手,“对,就是这样的!钱营长每天晚上都是和李婶子一起睡的,李婶子还天天骂儿媳妇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林青黛忍不住提出疑问,“钱营长是……”
候红英:“李婶子的儿子啊!独苗呢,也不能说儿媳妇不下蛋,人家生了两个姑娘呢,这条件还能生两个,啧啧,可见是个能下的。”
张玉珍:“可不是嘛,李婶子这是想要公鸡蛋,嗤嗤,这种情况能生出来儿子,除非不是钱家的种。”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话绝对不落地上,听得林青黛都忘记了宅斗的基本要领,一心吃瓜了。
大门外,谢渐鸿和钱东军搭伙回来,眼见着两家门口像是唱大戏似的,谢渐鸿眉心狠狠跳了两下,倒是钱东军看见亲娘又被人围攻了,沉声道:“婶娘们在干什么?”
一语静默长舌战,别看这帮婆子吵得厉害,见到一身军装的男人还是怕的,自古民见军矮一截,自动乖巧可爱,在这里也不意外。
李婆子瞪圆绿豆眼,对儿子嘘寒问暖,“东军啊,你这是要出任务?回家有啥事吗?”
其实钱东军今天放假,只不过家里不太平,他一般留在部队宿舍躲清静,就是怕回家被媳妇和娘胡搅蛮缠,“妈,家里有饼子不,我饿了。”
“有有有。”李婆子一路带小跑,扯着嗓子,一脸刻薄,“周倩那个小贱人呢,败家玩意,丧门星,男人饿了都不知道做饭,就知道偷摸往嘴里炫,囊屎包肚子,再不给我们老钱家生个男娃,看我不让大军休了你!”
院里哄孩子的周倩难堪的应了声,“马上做饭。”
跟着李婆子进院的钱东军在关门,家里人不管怎么嚷嚷他都没吭声。
当兵的男人回来了,大院家长里短自动散场,开门进来的谢渐鸿冷不防看见院里有两个嫂子,愣了下,“嫂子们咋进来的?”
张玉珍一激灵,忙闭紧嘴巴,心底那个气啊,正事她还没问呢,就被这人回来搅和了,她可不敢在谢营长面前说旁的,这人是好人,也忒凶!
候红英也怵谢营长,下意识往林青黛身后躲,这一躲才发现,这人又开始抹眼泪了!
“你咋又哭了?”张玉珍灵魂拷问。
“不是,你刚才都笑了,咋说哭就哭呢!”这是候红英生怕被谢营长找麻烦。
因为听八卦中断演技,一见男人回来立马补上的林青黛柔柔弱弱,“我没哭!是风沙迷了眼睛!”
候红英和张玉珍相信了。
谢渐鸿长眸微眯,这大晴天白雪地哪来的风沙,怀疑的眸子划过张玉珍两人。
林青黛一看这两个事不关己脚底抹油的人就来气,刚才能唱戏的劲呢,这状还得她自己来。
不动声色打断男人探究的目光,“真的,两位嫂子是过来安慰,不,过来和我说说话的。”
说罢,柔弱的女人捂着脸,支支吾吾的跑回房间关上门,留给男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关上门后,林青黛一改面上的窝囊,对着房间里残破的小镜子反复照,“这镜子照人真清楚,好东西啊。”
镜中人虽然面色依旧蜡黄,但眸底亮了很多,她满意点点头,果然适当哭一哭可以明眸,今日份哭完了,关门谢客,明天再说。
9. 第 9 章
谢渐鸿不是不知道军属院喜欢传家长里短,但是这事吧,不好管,这些婶娘大妈小媳妇们也没啥娱乐,又不像部队需要天天训练,闲工夫多了,嘴就碎了。
可这碎嘴子碎到了嫂子身上,他有些不开心。
嫂子是什么样的人他能不知道吗,肯定是被欺负的那个。至于翻墙进院的张玉珍和候红英,谢渐鸿抿抿唇,他不好干涉嫂子的交际圈,该叮嘱还是要叮嘱的。
“嫂子,睡了吗?我帮你把洗澡水倒了。”
林青黛早就嫌弃屋里这盆洗澡水了,用指关节揉揉眼眶,耷着脑袋去开门,“不用麻烦你,等我头不疼了自己能倒。”
女人头顶的血痂尚在,眼眶微红,谢渐鸿嘴边的说教转成了,“这东西重,以后我来就好,嫂子晚上想吃什么?我去食堂打饭。”
林青黛声音局促,“我不挑。”
谢渐鸿:“嗯,那我再打两个肉菜。”
听说有肉,林青黛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冷不防对上他探究的眼,她的嘴角上去也不是,下来也不是,僵硬的鼻子都酸了,“你…你要进来吗?”
谢渐鸿嘴角勾了勾,总觉得嫂子有些像小孩子,“嗯,我把澡盆搬出来,对了,嫂子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出去走走,院子里还有很多和善的嫂子。”
和善的嫂子,说的是爬墙过来打探消息的张玉珍?她不好评价,低头乖巧说声好。
把男人打发走了,林青黛转身上炕进被窝,一气呵成,呼,冬天热炕头,不要太幸福。
夜色降临,林青黛的魔爪伸向觊觎已久的电灯,灯绳一拉,啪嗒,灯亮了,再一拉,黑暗降临。
一开一关,林青黛玩的不亦乐乎,这也是好东西啊,真神奇,比变戏法有意思。
想到刚刚院外的热闹,她心底直呼精彩,这可比高门大院主母小妾争风吃醋有意思多了,骂人也厉害。
虽然听着不体面,但爽啊!反正她听的很开心。
日子突然有奔头了。
隔壁钱东军家。
家门一关,钱东军窝头躺在炕上,被子一蒙,大睡特睡。
见男人累了,周倩拉着两个闺女出门,走路轻手轻脚的,二丫年岁小,知道又要被拉去厨房受冻,不太情愿,还没呼出声,就被周倩照着肩膀狠狠掐了一把,顿时不出声了,变得和大丫一样,低着头,死气沉沉的。
李婆子疼儿子,也不想着说闲话了,见儿子闷头睡觉,她忙进屋拿一个,不,两个鸡蛋给儿子补补。
交给周倩后,李婆子也不伸手,更没打算离开厨房,在门口那么一杵,虎视眈眈的看着儿媳妇炒鸡蛋。
周倩还记得刚刚男人的脸色不太好,对李婆子讨好道:“妈,不然你去问问钱大哥怎么了,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李婆子叉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趁我不注意炒鸡蛋给两个赔钱货吃?门都没有!”
周倩喃喃,“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婆子横眉立目,“快点炒!想饿死大军啊,狗肚子没有二两香油,真想帮忙就赶紧生个带把的,要不就赶紧滚出钱家,我们家不要不生蛋的媳妇。”
周倩愧疚眼红,“是我不好,没能给钱大哥生个儿子。”
提到孩子,周倩心里还是理亏的,谁知道自己肚子这么不争气,生了两次都是闺女,虽说钱大哥说他不在乎生男生女,但已经有很多人笑话钱大哥家里绝户了,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提到儿子,周倩面容更苦涩了,小心翼翼地对李婆子说:“妈,我身上干净三天了。”
李婆子张口就骂,“我儿子刚回来你就□□,果然是个贱坯子。”
想到尚未谋面地孙子,李婆子掐算时日,大发慈悲,“行了,两个丫头今天和我去小屋睡,你快把饭送去大屋,不许缠男人,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带着威胁。
周倩全当没听到,终于又能和钱大哥一起睡了,她心里暖洋洋的,手里端着鸡蛋和白面馒头进了大屋,推门就与钱东军的视线对上,心底更甜了。
钱东军把东西接过来,体贴道:“委屈你了,你也知道,妈就那张嘴不好,心还是好的。”
周倩目光盈盈,“我知道的,妈也是为了我们好。”
钱东军越发感动,“我回头和妈好好说说,咱们已经有大丫二丫了,不用生了。”
周倩睨他一眼,眼尾含怯,“那怎么行,我得给钱家生几个传宗接代的。”她拿过筷子,“钱大哥,趁热吃吧,快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男人天生就有甜言蜜语的能力,“你做的我都爱吃。”随后飞快两个馒头下肚,一盘子炒鸡蛋只剩下个碗底,他眨眨眼,“快吃,都是福根,我把福气都给你。”
周倩面含幸福吃下了炒鸡蛋碗底没炒熟的大葱和零星鸡蛋皮,嘴里的嘎嘣声都是爱情的味道。
虽然婆婆脾气不好,爱骂人,但是钱大哥对她好啊,她就是这个大院最幸福的女人。相比一看就被丧夫又没人疼的林青黛,她的日子不要太好。
不行,院里多一个年轻的小寡妇,她要多看着点,钱大哥肯定没问题的,要是年轻小寡妇守不住,盯着院里最好的钱大哥就不美了。
隔壁懒在被窝里的林青黛喷嚏一个接着一个,抽了抽鼻子,“定是上辈子哪个坟头长草的小妾在底下骂我呢。”
***
家属院的第一晚林青黛睡得十分香甜,第二天是被隔壁叫骂声吵醒的。
她穿上鞋开门,与正要出门的谢渐鸿碰个正着。
“嫂子醒了?早饭在锅里,厨房里我买了菜,嫂子不想出去就自己开火,想去食堂就去食堂。”说着他把一个小匣子递过来,“这是我这几年攒的工资和零碎的票,你先用,下个月发了我就给你。”
林青黛是打算出去听八卦的,却被男人上交私房钱的消息震惊了一脸。
这里的男人,会把所有私房钱上交给嫂子?
原主的记忆她有,似乎没有这样的先例,也就是说,眼前这个男人会上交私房钱。
——有点蠢哦。
以后要是结婚了,她可要把钱看紧了。
林青黛愣神的时间太久,谢渐鸿以为她不好意思,开口解释,“我们是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我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这钱嫂子可以自己安排。”
林青黛心下腹诽,一看就是个讨不到老婆的,大方过分了,想是这么想,嘴里可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我只是没见过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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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钱,上次拿到五毛钱,还是婆婆让我给你大哥买药。”
说话细声细语,不见丝毫委屈,却让人觉得无比心酸。
谢渐鸿心里突然有种把所有钱都给她花的冲动。
隔壁越吵声音越大,夹杂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谢渐鸿直接把钱票盒子塞给林青黛,“嫂子你先吃饭,我出去看看。”
这么大的热闹林青黛怎么可能错过,把钱盒子往被子里一塞,裹上大衣也跟着出去了。
谢渐鸿投来疑问的目光,林青黛面露担忧,“我听孩子哭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病了,我去看看能不能帮忙。”
这还是嫂子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这么长的一段话,可见是真的担心孩子,想到老家关于嫂子不能生的谣言,谢渐鸿点头,“行,正巧和邻居认认脸,一会儿别往前凑。”
林青黛乖巧点头,“好的,我跟在你身后。”
“果然是讨债鬼,不就一顿没吃吗,给谁哭丧呢,再嚎信不信我把你们扔粪坑里溺死!”李婆子尖酸的骂声响彻军属院儿。
大丫二丫哭的厉害,周倩棉袄都没穿好,挡在两个孩子身前,不赞同道:“妈,这是你亲孙女,吓唬人也不能这么说。”
李婆子骂道:“和大军睡了一晚就觉得腰杆子硬了?只会张腿不下蛋的玩意咋呼个什么劲,我看就应该让大军把你休了,娶个会生儿子的进来。”
眼见越骂越离谱,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钱东军在屋里躺不住了,冷着脸出来,语气警告,“妈,你这话也太难听了。”
两个孩子还在哭,钱东军眉心皱皱,人一动不动,张嘴就道:“快哄哄,一会儿嗓子哭哑了。”
周倩也气的很,每次她和钱大哥一起睡,婆婆都会苛待这两个孩子,趁着钱大哥在家,她有心想让男人做主,“妈,她们饿了,不然也不会进厨房找吃的,你是知道的,大丫二丫最乖巧了。”
李婆子振振有词,“我年纪大了,还要帮你带便宜货?谁没挨过饿,饿一顿又饿不死,我看就是被你带坏了。”
二丫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实在饿狠了,这才央求大丫一起去厨房找吃的,没想到直接被奶奶连踢带掐,她拉住周倩的裤腿,“妈,二丫疼…”
大丫抱着二丫,她比二丫大两岁,今年已经五岁了,口齿更伶俐,“妈,奶奶踢二丫了。”
李婆子顿时乱叫,“你这贱丫头还学会告状了!”
钱东军见状忙道:“妈,你也少说两句吧,周倩,你快给孩子煮两个鸡蛋吃,二丫应该是饿的胃疼。”
候红英都在旁边听半天了,只见这一家人就知道吵,谁也没说关心孩子到底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她心软,从儿子口袋里摸出两颗糖,跳过院墙塞到两个女孩手里,“饿了先吃点糖。”
李婆子来了一句,“我看就是馋的,也不知道随了谁。”
候红英看不惯了,“你少说两句吧,还是亲奶奶呢!”
爬墙头观望的林青黛拧拧眉,对着身旁不屑爬墙头的男人道,“渐鸿,我觉得那个小娃娃的脸色不对劲,头顶都是冷汗,都站不住了,全靠那个大娃娃抱着呢!”
话音刚落,就听候红英喊道:“唉唉唉,二丫这是咋了,咋还晕过去了!”
10. 第 10 章
军属院里关不住事儿,这消息啊,比蒲公英飞的还快。
一上午的功夫,消息已经传成了李婆子不满儿媳妇和儿子睡觉,想打死孙女出气。
谢渐鸿冷眼看着邻居家的闹剧,不是想看笑话,是没理由伸手。
他是三团营长,钱东军是二团营长,人家屋里的事,他不好说。
不是没管过,以前院里也有男人想说两句公道话,结果被李婆子反咬一口看上他们家儿媳妇了,那以后他们家里屋里发生啥事都没人管。
谢渐鸿归队之前叮嘱林青黛,“隔壁发生什么都不要过去看,也不要随便帮忙,里面浑水多,过会顾政委媳妇汪嫂子会过来,你有事找她就行。”
林青黛点头,没挽留男人。男人的疆场在外头,女人的战场在后宅,军属院在她看来就是后宅那点事,不用他叮嘱,她也能玩得转。
钱家那二姑娘伤的不轻,去医院查了,说是内脏出血,要好好养。
林青黛没往前凑,初来乍到,轮不到她这个生面孔献殷勤,再者说,人家父母尚在,责任人又不是她,她跑过去凑什么热闹。
她不上前,有传话筒主动找她。
张玉珍消息还没打探出来,就被谢渐鸿吓回了家,不过她不死心,扒着墙头看谢渐鸿什么时候出门,这不,前脚谢渐鸿不见人影了,她后脚翻墙出来敲门。
林青黛以为是顾政委家媳妇来了,这可是男人的直系领导,相当于后宅大家长,可不敢怠慢,忙出来开门。
林青黛眉心一跳,这还没完了。
这会儿一股子寒风过来,正冲风口的张玉珍冻得一激灵,冷哈哈的接进院,“不是嫂子说你,青天白日的锁啥院门,好像防备谁一样。”
林青黛张了张嘴,音还没吐出来,就听有人喊,“青黛,别关门!等等我呀!”
话音刚落,林青黛扶着的半扇门被人用力拉开,针扎似的寒风拼命往脖子里钻,激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张玉珍不满,“咋哪都有你,我先来的,你不许进来。”
候红英咋咋呼呼的,“我是来找青黛的,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青黛,快让我进去烤烤火,我看谢营长往家里拉煤球了。”
被这么一闹,林青黛索性也不关大门了,扭头往屋里走,嘶,太冷,她寒暄两句都怕冻牙,进屋再说吧。
林青黛那屋有火墙,屋子里暖融融的,候红英进屋一看,乐了,“青黛,难怪你大白天关窗户锁门的,原来是在睡懒觉啊。”
炕上被子还没叠起来,天凉,林青黛确实不想离开被窝。
不好意思笑了笑,默默头上明显的疤,“医生说我脑震荡,没事多躺躺,不用吃药也能好得快。”
这确实是医生原话,这个年代用药金贵,一般都不开药,能忍就忍忍。
当然,医生给她开药了,但并不妨碍她这么说。
听林青黛主动提起头顶的疤,候红英也不关注炕上没叠的被了,拉着她的手开始嘀嘀咕咕,“青黛啊,你这伤看着不轻,咋弄的?我堂兄弟家二表哥他三舅妈的姨夫前段时间被盲流子用板砖砸了头,这伤跟你差不多。”
这亲戚绕的挺远,反正林青黛没算过来,她低下头,半真半假道:“在娘家不小心碰的。”
娘家?张玉珍心思微动,“你娘家还有人?”
提到娘家,林青黛情绪很低落,“他们都在呢。”
娘家人都在,婆家人都死光了,那林青黛这一副被虐待的模样,很显然是那方造成的。
再问林青黛一个字都不多说了,点到就行,多说容易被孝道压住,她不傻。
她不说,张玉珍已经脑补的七七八八。这次谢营长回乡奔丧,听说家里人都不在了,谢营长回来的时候只带回了嫂子,可见他心里对嫂子是认同的,林青黛应该是个好的,至于她娘家,大概是个拎不清的。
这年代重男轻女,不把女儿当成人看的人家多的是,隔壁钱家就是。
提到钱家,候红英一阵唏嘘,“钱营长是个疼媳妇的。”
李婆子虽然可恶,但周倩男人不错。过日子的都知道,男人知冷知热比什么都强,可见周倩还是个有福气的。
这话张玉珍也认同,“可惜周倩自己立不起来,男人疼她,婆婆恶毒又能怎么样,李婆子虽然霸道,但对儿子好,周倩用点心,还能拿捏不住婆婆?说白了也是周倩身在福中不知福,连累家里两个丫头也跟着遭罪。”
候红英:“你说李婆子这样的恶人,还能教出钱营长这样的好男人,还真是歹竹出好笋。”
林青黛嘴角勾了勾,她倒不这么觉得。
李婆子是寡妇,又是个听儿子话的,如果钱营长真如旁人说的那么好,怎么可能护不住妻子,说白了还是他态度有问题,让李婆子觉得周倩这个儿媳妇活该受欺负。
“你们两个憨货倒是腿脚麻利。”众人说话间,陌生的大嗓门插了进来,约莫三十多岁左右的妇人推门而入。
候红英是个嘴快的,“汪嫂子?啥风把你吹来了?”
汪翠兰粗噶着声音,“我是来看渐鸿他嫂子的,你这莽子咋呼啥。”
看着干瘦的林青黛,汪翠兰忍不住心疼,老家那边的事谢渐鸿今早都对她说了,青黛是个好的,是个合格的军嫂,只能说世事弄人,命不好,以后就好了,有谢渐鸿这个小叔子给她做主,只要她自己拎得清,这日子不会差。
想到这,汪翠兰笑意实诚不少,主动自我介绍,“青黛是吧,我是顾政委家的,你叫我汪嫂子就行。”
林青黛羞涩笑了下,“汪嫂子,我正要去看你的,还是腿脚慢了。”
啥腿脚慢不慢的,家里有这个两个长舌头拌着,快得了才怪!汪翠兰睨了二人一眼,“玉珍今儿不上班?红英不用管家里孩子?”
张玉珍摸摸鼻子,“那啥,我今天休假,休假。”
候红英大咧咧的,“从南从北都7岁了,用不着我看着。”
汪翠兰幽幽,“你们自己听听,这理由站不站得住脚?我咋不知道售货员这个时间休假的,你再大嘴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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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我和叶大妈好好聊聊。”
叶大妈是张玉珍的婆婆,可是个厉害的,比李婆子不知道高了多少段位。
提到婆婆,张玉珍蔫了,弱弱道:“我这不是关心邻里,青黛刚来家属院,险些被人欺负呢,汪嫂子,你这个管院可不能偏袒啊!”
汪翠兰虎眼一瞪,“啥欺负?哪个没口德的说啥闲话了?趁着我不在上房揭瓦?”随后将疑问的目光投向林青黛。
林青黛哪能主动说啥,她可是新人,要低调点,一个劲摇头,一个字都不说。
候红英是个爱帮助人的,一五一十将李婆子怎么胡闹的事学了出来,气的汪翠兰直接破口大骂,“这老虔婆就会倚老卖老!半点口德也不留,钱营长迟早毁在她妈这张破嘴上!”
拉起林青黛的手,叮嘱道:“院里同辈的嫂子都还成,有些年纪大的就有点一言难尽了,嫂子知道你性格软,但有些人不能惯着,谢营长把你带过来就想让你换个新环境散散心,你也不想过成以前那样吧?”
这话就差点明说了,军属院没几个人知道她以前是受气包,即便知道,只要在这边表现得硬气点,有人护着,也没人敢欺负她。
林青黛眨眨眼,这是告诫她泼点的意思?
心里将各种可能翻转个遍,马上有了决断,抬头不好意思道:“让嫂子费心了,渐鸿也念叨我好几次了,你也知道,我…听长辈的听惯了,一时不好改,日后我也不想拖累渐鸿,还望嫂子多教教我,可肯定听教育!”
知道改就行,汪翠兰点点头,是个可教之才,随便瞟了眼这个屋,嘴快道:“渐鸿是个心眼实的,咋就直接让你住进来了。”
林青黛:???
不是刚释放善意,咋比变脸这么快?
候红英帮她问了,“汪嫂子,青黛不住这住哪?崔排长在的时候可没分房子。”
张玉珍忽然接了句,“我听说汪嫂子想给谢营长介绍对象?”
心底的打算突然被人戳破,汪嫂子也不恼,笑盈盈的,“可不是嘛,渐鸿年纪不小了,我们家政委可惦记着呢,渐鸿家里也没人了,长嫂如母,青黛啊,你可得操心起来啊!”
林青黛:“……”
实不相瞒,她想把人操心成自己的男人。
这话她可不好接,目光怯懦,“汪嫂子,渐鸿很有主见,我怕是做不了主的……”
汪翠兰也是随口一说,没指望林青黛帮忙。只是这房子,当初谢渐鸿收拾房子的时候,她也是出了力的,就打算等合适时机给他介绍对象,人选都看好了,现在林青黛住进来了,这对象那边有些不太好说,毕竟林青黛实在太年轻了。
等有机会,还是得让林青黛搬出去自立门户,这院里寡妇不少,也能互相帮衬,可看到林青黛眼下的可怜样,这话又不好说。
其实还有种出路,林青黛才二十,不可能让人家守寡一辈子,想到这儿,她突然想到个不错的对象,拍拍林青黛的肩膀,“想没想过再嫁?”
一瞬间,屋里两个大喇叭都没声了。
11. 第 11 章
林青黛活泛的小心思啪唧,摔地上了,眼皮止不住抽动。
她是打算改嫁来着,可她记得,前任丈夫似乎头七还没过吧。
她要真是原主,这会儿恐怕拼命的心思都有了。
候红英干巴着嗓子,“那啥,崔排长……刚死一个月出头。”
心直口快的汪翠兰……
那啥,她也没说现在就要嫁,行吧,这话她确实说的不对,可她也是好心不是。
张嘴就要再劝两句,忽觉后背发凉,王翠兰扭头一看,谢渐鸿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就那么黑漆漆的盯着他,嘶,真瘆人。
林青黛早就看见男人进屋了,此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不想改嫁的小寡妇那股拧巴劲儿表现的淋漓尽致。
谢渐鸿看了眼不好意思吭声的林青黛,又看了眼爱拉郎配的汪嫂子,语气肃然,“汪嫂子,我嫂子不急着改嫁。”
汪翠兰脸色僵了下,“你嫂子不改嫁,你也不好说媳妇啊。”
谢渐鸿眉眼越发冰凉,“我没有娶妻的打算。”
汪嫂子:“那咋行!我都和曾副团媳妇说好了,当算把她娘家妹子介绍给你呢!”
谢渐鸿声音突然拔高,“汪嫂子慎言!我没有和姑娘相看的打算,可不敢坏了姑娘的名声。”
见人真的生气了,汪翠兰脸色僵了一下,有些不满,讪讪道:“不看就不看,人家姑娘还不知道这事呢。”
大嘴巴候红英都跟着尴尬了,这叫啥事啊,当着人家兄弟的面,让人家嫂子改嫁,这话她都说不出来,幸好汪嫂子是顾政委媳妇,不然肯定被扫地出门。
见苗头不对,几个嫂子缩着脖子走了,见汪翠兰还不死心,张玉珍嘴角一抽,日行一善把人拉走了。
三个人出门,汪翠兰就不开心了,“玉珍你拉我干啥,谢渐鸿不找是他的事,青黛年轻着呢,必须改嫁,现在可不流行守寡了。”
张玉珍都快给她跪了,这人咋就不会看脸色呢,多余的话她不好说,只能劝道:“汪嫂子你回家找顾政委说说,他肯定有想法。”
汪翠兰信以为真,“你说的对,我得和老顾说说,青黛没孩子,以后肯定要改嫁的,谢渐鸿都快三十了,也得娶媳妇了,不能耽误。”
好说歹说把人劝走了,张玉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就瞧见候红英在挤眉弄眼。
她眼皮一跳,“你要中风?”
候红英:“你在说话呢,我这不是好奇曾副团长媳妇的妹子长啥样嘛?你知不知道?”
张玉珍还真知道。
曾副团长媳妇叫柳卿卿,她妹妹叫柳玲玲,这可是个眼界高的,能相中谢渐鸿也不例外。
只不过,张玉珍眼皮一耷拉,“你不是挺能打听吗?自己打听去。”转头扭屁股就走了。
留在寒风中的候红英:“……”
啊呸,神气啥啊,别以为她不知道张玉珍着急回家干啥,她这么能扒人家门缝,还不是嫁的汉子好这口八卦。
不行,她也得回家和男人说说,可不能让自家男人消息闭塞。
三个嫂子离开后,院子重归平静。
林青黛低头叠被,谢渐鸿出声道:“嫂子,你先出来。”
林青黛挪着小碎步,瘦弱的身子在男人的高大强壮下衬得愈发无助可怜,她抿唇,“渐鸿,咋了?”
往炉子里压两块煤,谢渐鸿闷声道:“汪嫂子说话不过脑子,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林青黛低下头,声音无助,“汪嫂子是好心,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你要是想娶媳妇,我就,我就回老家吧。”
谢渐鸿动作一顿,眉头蹙了蹙,“嫂子,我们是一家人,没有麻不麻烦的,以后你就在这里住,这里不比老家差。”
林青黛眼眶红了,“这里是我最像家的地方,可是汪嫂子说你要看对象,我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谢渐鸿听到她说这里最像家有些意外,但想到她的经历,不免心疼,心底软了软,温声安抚,“我没想找对象,嫂子你也知道,我经常出任务,家里也没长辈,找什么的姑娘都是委屈人家,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不管旁人说什么,这里都是你的家。”
林青黛忽地抬头,眼眶中盈满的泪水折射出希望的光芒,谢渐鸿心底咯噔一声,忙错开眼。
只听她声音的喜色藏不住,满含怯意地问:“真的吗?我真的不会再被旁人赶出去了吗?以后也能好好睡一觉,好好吃饱饭吗?”
谢渐鸿喉咙紧了紧,别看眼,“嗯,这里就是嫂子的家,以后嫂子说的算。”
林青黛吐了口气,“真好,你大哥能有你这样的兄弟真好。”
谢渐鸿勾起浅笑,“嫂子这下安心了。”
林青黛揪着衣角,眸光怯怯,声音试探,“我不想改嫁行吗?至少要等你大哥……”
话还没说完,直接被谢渐鸿打断,“嫂子不想改嫁就不改,以后这些事嫂子都可以自己做主,如果嫂子有看上的人,也可以找我牵线。”
饶是林青黛自己心里的小算计,听到谢渐鸿这么毫不犹豫地答应,她还是愣了一下。
他真的是个人品贵重的好人。
很适合嫁。她嫁定了。
午饭谢渐鸿下厨炒的鸡蛋,还有一碗土豆白菜,林青黛想进厨房帮忙,被谢渐鸿拒绝了。
“这几天嫂子以养身体为主,有空我就回来烧饭,没空我去食堂打饭,等过段时间嫂子好了,可能要自己烧午饭了。”
林青黛点头答应。
她本人肯定是不会下厨的,最多会做几个糕点,不过“林青黛”会,还很擅长。这也算那个可怜的姑娘留给她见面礼。
饭做好了,林青黛动手帮忙端菜,谢渐鸿打了满满一大碗饭,送到林青黛面前,她囧了囧,“不用这么多。”
谢渐鸿嘴角勾了勾,“碗小。”
看着手里顶的上男人拳头大的海碗,林青黛含泪吃饭。
她真成一个饭桶了,现在她一顿吃的,比以前一整天吃的还多。
谢渐鸿不会被她吃穷了吧?今天桌上都没肉了。对了,她还没看那个钱盒子里有多少钱呢,以后就要管家了,钱可是很重要的东西。
眼见女人吃饭速度越来越慢,也不记得夹菜,谢渐鸿犹豫了会,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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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动过的那一小碗炒鸡蛋往她眼前推了推,“嫂子,这是特地给你炒的。”
白饭噎人,林青黛艰难吞下一口饭,双眼泪汪汪的,“能吃白米饭已经很好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不吃菜也行。”
想到老家的伙食情况,谢渐鸿心底发酸,“以后咱们天天吃白米饭,等这个月肉票发下来了,我去买肉。”
看来以后要多争取立功,总不能让嫂子一口白米饭都吃不上。
林青黛抿了抿唇,“我会想办法赚钱补贴家用的。”
谢渐鸿倒是不在乎她赚不赚钱,只不过嫂子一个人挺无聊的,找点事做也好,只道:“这里是军属家属院,也可以说成鞋垫厂的家属院,咱们西院关家的叔婶都是鞋垫厂的工人,有空你可以去坐坐。”
谢渐鸿说完,将碗里的饭扒拉干净,去厨房将自己的碗筷简单一刷,“嫂子,我先回队里了,晚上我打饭回来吃。”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林青黛挑眉一笑,咬着嘴里没什么油水的炒鸡蛋,思考该怎么改善伙食。
民以食为天,可以穿的不好,用的不好,但不能吃的不好。
至于拉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她认为不急,谢渐鸿明显是个正经有责任心的,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这事吧,可以适当借助外力,还不能让她名声有损,最好不要妨碍到男人的名声,免得日后成为解不开的疙瘩。
她要好好想想。
赚钱?她还是先看看谢渐鸿有多少家底再打算吧。
关好门窗,拉上窗帘,再把门反锁,打开了谢渐鸿给她的钱匣子。
入眼清一色的大团结,数过后发现才四百多,林青黛顿时有些不开心了。
他说这是他全部的家当,似乎有些少。
谢渐鸿是前年升任营长的,这年代工资透明,营长每个月工资一百块,上下浮动不大,以前他每个月往老家寄六十,他本人在部队吃住,没什么花销,就算一个月花10块,那每个月还剩下三十,他的存款不应该这么少。
再说,出任务也是有奖金的,有的时候能分到几百或者上千呢!
林青黛瘪瘪嘴,本以为是个富裕的,没想到也没多少钱,他大概有其他的大头固定花销。
钱不多,肉票更少,看来以后吃肉真要看缘分了。
赚钱这事,确实要提上日程。
她摸出四个鸡蛋,想了想,又拿上两个,穿上大衣出了门。
家属院格局很规整,一共四排房子,每排有十户人家,她现在住在第三排,从西边数第五间,听汪嫂子说他们家住在第二排第二户,这门牌号还挺多二的。
这一走才发现,这边果然家家户户都不关大门,在门口犹豫了会,林青黛直接进院,在门口喊:“汪嫂子?是你家吗?我是青黛。”
汪翠兰回家也是一个人,孩子上学去了,男人不回家吃饭,中午她随便对付一口,吃完饭拿起针线补衣服,孩子小,穿衣服破的快。
听到林青黛的声音,她有些不情愿,虽然她想给林青黛介绍对象,但刚刚谢渐鸿驯她的时候,林青黛一个字都不说,搞得她里外不是人。
12. 第 12 章
林青黛何许人也,宅斗半辈子的人,一打眼就知道汪嫂子心里在想什么。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于汪嫂子的脸色,林青黛面上没有露出半分异样,她将手里帕子包着的几个鸡蛋换了个手,热情道:“汪嫂子,不怪我不请自来吧。”
汪翠兰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手里的针线活一顿,脸上的笑容拉大些,“咋能呢,这不是没想到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
林青黛笑盈盈的打开帕子,“本来我就应该主动拜访嫂子的,家里没啥好东西,只能捡几个鸡蛋给孩子吃,嫂子不嫌我就好。”
六个圆滚漂亮的大鸡蛋,汪翠兰家里不缺这口,但家里两个小子,能多几个鸡蛋谁不开心呢。
没想到他嫂子还挺会来事,这大院里新媳妇老媳妇都算上,可没有登门给她送东西的。
笑意越发诚恳,“都不富裕,你拿这干啥。”
“也不是啥金贵东西,我初来乍到,啥啥都找不到,渐鸿要干正事,也没空带我认认门,我只能厚脸皮自己上门了。”
“这说的是哪的话,他们男人心思粗,再说队里确实忙,这次回老家,渐鸿把最近一年的假都请了。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吧,你来的正好,不然我也想抽空领你出去走走呢,要说这家属院,别人可不一定有我熟悉。”
这话林青黛也就是听听,顺着汪嫂子的力道进屋。
房间里构造大差不差,大概是汪嫂子家里孩子多,所以东西也多。
察觉到林青黛的目光,汪嫂子把孩子的小玩具踢到一边,“家里乱,两个淘小子,跟屁股后都收拾不过来。”
林青黛跟着笑,“家里有孩子都这样,嫂子家里已经很干净了。”
汪翠兰笑得更开心了,“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对我脾气,等嫂子会儿,我家这淘小子的裤子坏了两个口子,补完这两针我就带你出去转转。”
“不着急,嫂子有空给我介绍介绍就行。”林青黛一屁股坐在炕头,热乎乎的,不太想动。
她发现这个年代很少有人穿不带补丁的衣服,不是膝盖就是手肘,总要补两块,还有些是大补丁摞着小补丁,看着就难受。
汪翠兰手里的裤子也是,大概是小孩子长得快,裤腿用不一样颜色的布接出一大截,屁股那块更是补成了百家衣。汪翠兰的针线活不太好,一针大一针小,可想而知,这东西落在林青黛眼里是多么的辣眼睛。
别的不敢保,单说女红这块,林青黛还真不输任何人。
上辈子她姨娘是绣娘世家出身,她的绣活更是青出于蓝。以前嫡母苛待,为了存些私房钱,她没少打着丫鬟的名义做绣活。
实在看不下去,林青黛笑道:“嫂子,我看你还有几件衣服要补呢,你要是不嫌弃,我帮你补补,也能快点。”
汪翠兰没多想,哪家的妇女都会点针线活,别说女人了,她家老顾的还会呢,比她缝的好。
两个人干活就是快,汪翠兰缝了两条裤子,一件衣服,对面林青黛似乎才缝完两条。她顿时就开心了,她家老顾经常说她做糊弄活,有速度没质量,这不,她找到更慢的人了。
眼巴巴看过去,嘴里说着,“哎呦,小年轻针线活就是慢,还得多练练……”
话还没说完,标点符号被她噎回去了,“哎我滴乖乖,青黛,这是你缝…绣的?”
这竹子和长在上面似的,她不好意思用缝那个字。
林青黛也是手痒,笑道:“没注意,顺手绣上去的,要是嫂子不喜欢可以拆了。”
汪翠兰像宝贝一样把裤子抱在怀里,惊讶的不行,“喜欢!这要不喜欢我得狂成啥样了,这竹子和真的似的,我都舍不得让孩子穿了。”
林青黛抿嘴笑:“喜欢就好,我也就这点针线活能拿出手了。”
汪翠兰想也不想,直接道:“岂止能拿的出手,我看比厂里最好的绣娘手艺都好!”
听这话,林青黛心思一动,“绣花也能赚钱?”
汪翠兰:“能是能的,不过工人不好当啊,家属院的鞋垫厂不需要这么高的技术,你要是想补贴家用,回头我可以给你介绍点厂里的外包零活。”
林青黛对缝鞋垫兴致不高,也不辜负汪翠兰好意,“那就先谢谢嫂子了。”
一起做过针线活,关系拉近了不少,汪翠兰穿上棉袄,“趁着天暖和,我带你出去转转,认认门。”
林青黛不好意思道:“我这人嘴笨,不太爱和人接触,幸好嫂子热心肠,有你指点,我感觉心里安稳多了。”
汪翠兰十分自信,“认门这事找我就对了,院里的人都给我几分面子。”
林青黛忙不迭点头,“那是,嫂子看起来就是个心思玲珑的,这里家家户户大事小情少不得要麻烦你呢。”
王翠兰嘴角翘了翘,心里熨帖,半真半假谦虚,“嗐,我也是在这住久了,谁家都能说上两句话。”
能说不上话吗,部队里团长政委是不少,但住在家属院的政委可就这一家,作为政委的媳妇,哪家不得给三分薄面。
林青黛一脸崇拜,“我要是能学会嫂子三分待人接物的本事就知足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可把旁人惊住了。
汪翠兰是个好的不假,但她那张嘴是个人都想避让三分,新来的小寡妇不简单啊,地皮还没坐热呢,先把地头蛇交上了。
大冬天的,家家户户哪怕没关大门,院里也不见人影。
汪翠兰:“咱们这个家属院特殊,里面不仅住了军属,还住了鞋垫厂的家属,这点你知道吧?”
林青黛点头。
汪翠兰打开话匣子,“其实鞋垫厂也是退伍军人开的,就为了让军属过的好点,有的人退伍后不想离部队太远,就主动留下建设边防,久而久之,这里就变成军属和鞋垫厂家属混住的地方了。”
林青黛简单总结,“军民一家亲,大家都是为了国家更好而努力。”
汪翠兰夸赞,“你这总结好,没错,大家伙想过好日子不假,人人都过好日子的时候,国家也就好了。”
汪翠兰直接往南走,“你先熟悉三道街上的人家就行,二道街的你耳朵灵点,不出一周,保准听的明明白白。”
林青黛再次神来之笔,“二道街的人和三道街的关系亲密?爱发生口角?”
汪翠兰微笑,双手往怀里拢拢,“你心里明白就行。”
汪翠兰正说的起劲,扭头瞧见三道街第二户露出个头,立马笑开了,“卿卿啊,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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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渐鸿他嫂子,林青黛。”
转头又对林青黛介绍,“这是二团副团曾海洋的家,柳卿卿是曾海洋媳妇,你叫她柳嫂子就行。”
林青黛冲柳卿卿笑了下,算作打招呼。
柳卿卿没想到推门上个厕所能遇到谢渐鸿他嫂子,她目光在林青黛脸上停留几秒,心下诧异,人是黑了点,看起来年岁不大啊,这叔嫂住在一起不好吧。
这要是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她是谢渐鸿刚娶的媳妇呢。
柳卿卿想到自家妹子想和谢渐鸿组成革命同志的事,心里对林青黛不免有了看法,下意识不喜。
她也不看林青黛,笑着走过去,对汪翠兰道:“兰姐,大冷的天怪冻手冻脚的,去我屋里坐坐?我家海洋刚拿回两条鱼,等会分你一条。”
汪翠兰笑道:“就两条啊,你家留着自己吃吧,我还得领着青黛转转。”
柳卿卿声音柔柔弱弱的,“啊,真辛苦呢,这天都要生冻疮了,鱼挺大的,一会儿我送过去吧,免得兰姐冻感冒了。”说着她方想起林青黛,看向她,“谢营他嫂子,咱们这人口简单,挺容易认的,对不?”
林青黛听出她语气中的鄙夷和不屑,心思转了转,笑道:“对柳嫂子这样的聪明人来说什么都容易,我可不行,脑筋僵着呢,没有汪嫂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汪翠兰听得哈哈笑,“放心吧,有我当领路人,保你对家属院的弯弯绕绕门清!卿卿,嫌天冷你就回屋吧,我都习惯了,三九天我还敢下河抓鱼呢!”
“嫂子真厉害!看来嫂子不仅人聪明,这身体还好,身体好可是天大的福气啊!”林青黛嘴里的漂亮话止不住往外冒。
汪翠兰有些飘,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没人不喜欢听好话,而且还是真心实意得好话,她就说一看见林青黛就觉得亲近,她懂她!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柳卿卿皱了皱眉,脸色不太好看。
汪翠兰话匣子越来越开,“曾副团的隔壁就是钱营长,也就是李婆子一家,这家女人都拎不清,没事离远点,省得惹一身骚,倒是钱营长是个好人,可惜了。再往前就是你家了,你家隔壁是三团营长关青刚,他们家……”
“关叔,你腰不好,咋能提这么重的水呢,我婶呢,也不说帮帮你,唉,可惜我是个女人家,连桶水都拎不动。”
关老爹乐呵呵的,“哪能用你,知道你孝顺,叔拎两桶水还没事,你家的水拎了吗?是你婆婆拎的?”
狐狸眼桃腮女人眉眼一转,忧郁道:“唉,婆婆这两天身子不舒服,我想去食堂打两个肉菜来着,这不出门才想起来,饭盒忘带了。”
关老爹立马急了,“弟妹生病了?别去食堂打了,都没个油水,我家还有半只鸡,你拿回去给你婆婆补补身子。”
狐狸眼桃腮女人期期艾艾的,“幸好有关叔,不然婆婆可要遭罪了,等我回家得好好和婆婆说说关叔的好。”
关老爹一听眉毛都飞起来了,“哈哈,哪用这个,鸡给你,还有两条小鱼,赶紧回家做饭吧。”
十几步之外的林青黛拧着眉,小声问:“嫂子,关老爹的媳妇……”
汪翠兰幽幽道:“还没死呢。”
林青黛……
好大的瓜。
13. 第 13 章
狐狸眼桃腮女人前脚走,关老爹以不放心之名,后脚就跟去了。
他一走,关家屋里又出来个膀大腰圆的女人,面容凄苦的看着关老爹离开的方向。察觉到汪翠兰和林青黛的视线,立马换上笑脸,“后院弟妹也不容易,是我开口让老关多帮衬些。”说完人就钻进屋了。
汪翠兰脸上直白的浮现出一抹嘲笑,“看见没,自己立不住,就别怪旁人看笑话。”
这话说着是有怨气的。
关家和后院死了男人的武家可是家属院的传奇人物,武家一老一少男人都死了,就剩下两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虽然人家没男人,可日子半点都不差,想帮她们的男人多着呢!
以前汪翠兰好言相劝,谁知道潘大妈根本不领情,也不知道眼睛瞎到哪去了,一门心思认为自家汉子是个好的,和后院寡妇清清白白,啧啧,天□□夕相处,拿这儿送那儿,真清白。
想到这一家子汪翠兰就来气,“你东边这家也不是个好的,不能深交!”
林青黛有些绝望,左右邻居都不行啊,谢渐鸿选房子的时候忘记拜灶王爷了吗?
一排几户人家介绍完了,汪翠兰也感慨,“青黛啊,你这左右邻居,挺热闹啊。”
林青黛表情怯怯,“他们……不会打架吧?”
“谁敢!”汪翠兰猛地一嗓子,“你别看大家各有小心思,其实没小心思的才少,时间长你就明白了,拌嘴是拌嘴的,动手那就是另一个层面了,大家都是军属,都是体面人。”
林青黛讷讷,“早晨我还听说有个孩子被打进医院了,似乎很严重……”
“啥玩意?”汪翠兰一拍大腿,“是哪家的孩子?真是的,专门挑我回娘家的时候找事。”
林青黛表情犹豫,“嫂子也知道,我胆小,就在屋子里听一耳朵,好像是西边传来的声音。”
“西边?”汪翠兰眯眯眼,“李婶子家?对了,是她就没错了,这娘们看不上孙女,天天骂的可难听了。不行,我得去看看,回头得让我家老顾去做钱营长的思想工作,总要给李婶子点教训。”
和汪翠兰分开后,林青黛低头回了自家,没去看热闹。
刚才多出那一嘴,是看出汪翠兰是个爱管闲事的,并且有点威信,说实话,她很同情隔壁院那两个小姑娘。
她小时候,也是不受待见的那一个。
看见那小姑娘挨打,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别人家的孩子,她没能力帮助,只希望汪嫂子能和钱营长提提,即便为了脸面,钱营长也会约束好自己的母亲,至少能让那两个女孩好过些。
汪翠兰离开后,也差不多到晚上做饭的点了。
林青黛屈尊降贵进了次厨房,拧眉看着土锅土灶,不知该如何下手。
记忆里她非常会,但骨子里她却是对厨房敬而远之。
厨房锅灶很规整,谢渐鸿是个爱干净的,家伙什摆放的整整齐齐,林青黛洗干净手,开始洗菜切菜,最后拿起火柴引火。
火柴,确实比以前的火折子好用多了,秸秆越烧越旺,没出现浓烟倒灌的情况,她松了口气。
幸好有肌肉记忆,她再次感谢给予她新生的“林青黛”,不知她去了哪里,是否也拥有了新的人生。
厨房里材料不多,她决定贴几个烧饼,至于菜,她想起上辈子冬日常喝的一种汤。
厨房里有海带和木耳,还有两把干蘑菇,林青黛点点头,把唯一一块大骨肉扔锅里熬上,开始着手洗面筋。
把一个多小时过去,一股辛辣交织的气味肆虐,难以言语的香气霸占着左邻右舍的味蕾,谢渐鸿一进门就觉得肚子咕噜噜叫,禁不住这香味的诱惑,努力咽了咽口水。
隔壁的李婆子趴墙头瞄向厨房,“谢营长,你家烧了啥,这味道,闻着就暖呼呼的,想吃三大碗饭。”
谢渐鸿也不知道,他提前回来是打算给嫂子做饭的,看来嫂子已经把饭烧好了。
朝李婆子摇摇头,谢渐鸿走进厨房,“嫂子。”
林青黛正偷吃着呢,听到男人的声音险些被汤呛着,努力吞咽下去,抹抹嘴,表情淡定,“味道刚好,吃饭吧。”
谢渐鸿低头端饭,“我来吧。”
林青黛侧身挡了挡,“先洗手,要吃饼子。”
谢渐鸿想说自己在部队训练结束后刚洗完,抬头看了眼她嫌弃的眼神,默默舀了一瓢凉水洗手。
林青黛:“锅里给你留热水了。”
谢渐鸿闷头,“不凉。”
林青黛嘴角抽抽,都结冰碴了,还能不凉?
经常有人夸军人是铁打的身体,她看这些军人拿钢铁要求自己还差不多,训练也就罢了,生活中没苦硬吃多遭罪,等上了年纪有他好受的。
她想到以前没出嫁的时候,她的嫡姐许给个将军,不像她嫁个闲职的,嫡姐那才叫一个神气呢,鼻孔险些仰到天上去。可好景不长,成婚没几年,将军病痛缠身,只能闲赋在家,各路大夫不停的往府里跑,但将军不久后还是撒手人寰。
据说啊,是年轻的时候不注意,伤了根基,养不回来了。
据说这具身体的公爹也是,年纪轻轻人就没了。
想到这些也就是个转身的功夫,想到这人是自己预定好的夫婿,林青黛决定从细节培养,“哪能不凉啊,以后用温水洗漱,对身体好。”
谢渐鸿心里暖了暖,“知道了。”
一大碗热辣粘稠的汤摆上桌,谢渐鸿似笑了下,“这是哪边的吃法?闻着挺香呢。”
林青黛声音淡定,“厨房里东西不多,以前听人说过有这么个吃法,叫胡辣汤,也是我瞎琢磨做出来的,天冷很适合吃。”
林青黛很少主动说这么多话,谢渐鸿笑道:“嫂子今天似乎不太一样了。”
林青黛故作叹息,“今天汪嫂子找我谈心了,我才知道你们每天这么不容易。以前你就一个人,感冒发烧都没人照顾,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这个做嫂子的也心疼,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每天都回来吃吧。”
谢渐鸿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能闷声点头。冬天过完之前,他确实要每天回来,家里还有不少活呢。
男人预料之外的好糊弄,林青黛嘴角扯了扯,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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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前那些作秀都是自讨麻烦了。
也好,她本就没打算一直伪装自己,现在人已经在家属院露面了,只要她不犯错,谢渐鸿就没理由赶她走。通过旁敲侧击,她也明白了谢渐鸿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起来很明白事理,却有着一颗神仙心肠,闷亏能吃到饱,给别人花钱能花出火星子,纯纯的老好人一个。
就比方说这段时间给她身上花的钱吧,两套全新的棉袄,将近半个月没断过大鱼大肉,屋子里铺的盖的用的,全是新买的,估摸一两百块钱都花出去了,他却没有半点不满,家里没有肉票了,他也会尽力满足她的口腹之欲。
嗤,这人真好欺负。
难怪没老婆。
刚才在厨房已经尝了个半饱,林青黛坐下后慢条斯理的吃饼子。对面的男人似乎更钟爱碗里的汤,喝两大口后觉得有些辣,咬了两口饼子,继续喝汤,不一会,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林青黛心里头笑着,嘴里关心道:“喜欢吃吗?味道怎么样?”
男人连头,汗珠顺势落下,他咧嘴一笑,真心夸赞,“好吃,爽!”
这话是真的,这边人很少吃辣,更不会在汤里放辣椒,这汤又麻又辣,说不出的爽气,大冬天喝上一口,简直比闷一杯白酒还爽!
谢渐鸿很给面子,吃了四张饼子,又喝了四碗胡辣汤,最后的盆底还用饼子吸了吸剩余的汤汁。吃饱喝足后,人更闲不住,将厨房的碗筷都收拾了,拎着水桶把缸里的水填满,又劈了许多木头,在林青黛危险的目光下,舀了锅里的温水洗了把脸。
林青黛站在门口,看着男人像陀螺一样忙个不停,半点让她伸手帮忙的打算都没有,忽地神思飘得有些远。
凭心而论,谢渐鸿长的很好,剑眉朗目,性格脾气也可圈可点,责任心强,尊重女人,这些条件放在她那个年代,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
唯独菩萨心这一点有些麻烦,现在他的菩萨心能温暖她,等以后他们若是成了一家人,这菩萨心没准就要温暖别人,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眼见男人要忙完了,林青黛牵起话题,“今儿我无意多了句嘴,和汪嫂子提了嘴隔壁的事,李婶子不会嫌我多管闲事吧?”
谢渐鸿把劈好的木头摆放在棚子底下,转头拿起扫帚扫地,闻言一顿,“没事,一会我去隔壁看看二丫怎么样了。”
林青黛低头看着飞扬的木屑,声音有些空,“二丫……经常挨打吗?我看大家的反应都习惯了。”
谢渐鸿抿唇,他不怎么在这边住,不清楚隔壁的情况,但把孩子打进医院,还是超出他的认知,再次强调,“一会儿我和钱营长说说。”
林青黛满意了,乖巧换了个位置,不耽误他干活,漂亮话也不忘记说,“二丫有你这样的叔叔是她的福气。”
谢渐鸿抬头看了她一眼,闷着声音,“嫂子,像是二丫这样的,我们帮不了多少。”
林青黛挑眉,感情还会自动识别菩萨心抛洒方向?也不知道以前都菩萨到哪里了,有没有烂桃花情债。想到后院那对寡妇,她突然有点心塞了,不会吧?
14. 第 14 章
谢渐鸿早出晚归,自打林青黛自己做饭后,他中午也不怎么回来了,林青黛懊恼自己下了一步臭棋。
这么能干干啥,让男人没有保护欲。
拿人家手短,家家户户都不容易,平白得了人家六个鸡蛋,汪翠兰也不好意思,这不,挎着菜篮子,揪了一把屋里养的小葱,又拿了一颗酸菜,直接登了林青黛的门。
一进门就瞧见林青黛正在补衣服,那绣花针和成了精似的,穿哪哪好看,她脸上瞬间浮起了笑,“你这手艺我还真没见过,一样都是补补丁,别人是补,你是让破衣服变成漂亮的旧衣服,牛人啊!”
林青黛笑了笑,“嫂子惯会夸人。”
汪翠兰笑嘻嘻走进去,“总觉得你和其他嫂子不一样,还是你们老家那块养人,都一样背朝黄土面朝天,可我想不出来你干地里的活是啥样的。”
林青黛眼皮下垂,记忆里的原主很能干,割麦子的速度与爷们不相上下,赚够满工分还要回家洗衣做饭照顾男人,地主家的奴隶都没她能干,还吃的少,不花钱。
如果“林青黛”的生命到此为止,也太苦了。
“林青黛”若是能熬到谢渐鸿回来,若是她能胆子大些,拒绝家里的吸血,在这个高呼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时代,她应该能过得很好。
“想啥呢?”汪翠兰伸手在林青黛眼前摇了摇。
林青黛收好最后一针,笑道:“想以前的日子,那时候天天下地干活,连补衣服的力气都没有,都是随便缝两下。”
原主可不是个针线活好的,以防万一,她要补上这个漏洞。
汪翠兰抓起她的手观望,掌心枯黄,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吃足了苦的,哪里是养尊处优过的人。刚刚进门的瞬间,她竟以为林青黛在老家是个享福的,看来是她看错了。
“我也是,刚生我家老二那会,老大也小,家里家外都是我一个人,别说补衣服了,吃口饭的力气都快没了,幸好都熬过来了。”汪翠兰似有感叹。
林青黛不想回忆苦日子,转了话题,惊讶道:“嫂子这是……”
汪翠兰又笑嘻嘻,“闻到酸味了吧,这是酸菜,你们老家在南边,可能没见过,还有两把小葱,屋里摘的,水灵着呢!”
林青黛:“嫂子人来就好了,带什么东西啊!”
汪翠兰:“那哪成,谁家都不容易,再说有来有往,下次有好东西你还能想着我。”
林青黛:“下次遇到好的,肯定忘不了嫂子。”
汪翠兰:“是这么个理!”
汪翠兰的热情出乎林青黛的意外,之前送她东西,以为这就是个爱占便宜的普通妇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心里那些尔虞我诈,在爽直大咧咧的汪嫂子面前,都成了笑话。
汪翠兰是个爱说话的,家属院旁的人和她说话时,三句话不离男人,她不耐烦搭理,林青黛来了后,她可开心了,毕竟林青黛不能聊自己早死的丈夫!
从怀里掏出毛线,一边织毛衣一边聊八卦,“青黛啊,我昨天把给你找对象的事和我家老顾说了,你猜他说啥?”
林青黛拿起剪子,裁剪另一块布,是她新买的,打算做件外衫,这可比买的划算,闻言摇头:“不知道。”
汪翠兰一拍大腿,“老顾骂了我一顿,说我不干人事!”
林青黛诧异的瞪圆眼睛,这是挨骂了吧,咋这么开心呢?还对着她这个当事人大大咧咧说出来了,心就这么大?
汪翠兰手指飞快,不一会儿,袖子上升一大截,冲她眨眼,“幸好有我家老顾提点我,我才想明白自己办了蠢事,也幸好妹子你是个大度的,还给我送鸡蛋,我之前确实心直口快了些,妹子你不介意吧?”
林青黛很意外她的态度,从善如流,改了称呼,“兰姐这话说的,我也知道兰姐是好心,只是,兰姐你也知道,我之前过的不太好,好不容易过几天顺心日子,现在还不太想嫁人。”
黑色线团用完了,汪翠兰换了一小团灰色的,也不讲究毛衣好不好看,能有毛线织毛衣已经很了不起了,“老顾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还让我少管别人家的事,你说说,我要不是为了他的工作,至于天天腿跑断了,调和这个掰扯那个的。”
林青黛抿嘴笑,突然发现汪翠兰挺可爱的,有什么说什么这点,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想了想,她换种开解的方式,“兰姐,我看顾政委也是心疼你,听说你之前为了调和李婶子家的矛盾,大冬天还崴了脚,顾政委可是请了好几天假照顾你。”
汪翠兰手里动作一顿,将老顾的行为那么一品,好像是这么回事?那段时间老顾和她说话都温声细语的,她不敢相信,脑袋凑过去,“真的?你咋看出来的?”
林青黛不着痕迹抽嘴角,她哪里看的出来,顾政委人她都没见过,这么说,无非凭借汪翠兰很在乎顾政委,加上之前听李婶子叨念那么几嗓子,随口出来的安慰。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面上表现又是另外一回事,忙不迭点头肯定,信誓旦旦,“当然!你信我的没错。”
汪翠兰美了。
对,老顾肯定在心疼她,怕她累着摔着,都不让她出门管邻里纠纷,还让她窝在家里看书,她哪有这个心思。不行,老顾心疼她,她也心疼老顾,这大院里的事还是要管,一定要让老顾没有后顾之忧。
安静没两分钟,林青黛听西院又传来喊骂声。
李婆子:“就知道你个贱蹄子不正派,我儿子在部队辛苦拼搏,你在家里享福不说,还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你当老婆子我是死的!”
就算是软包子,被这么诬蔑也来了脾气,周倩声音尖利,“妈!那是二丫的医生,我问问二丫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李婆子不依不饶,“嘴都快亲上了,我不是眼瞎!二丫也是个白眼狼,住在医院装病,就为了让你和野男人勾搭是不是!”
周倩脸色难看,“妈,你不能乱说,我对军哥的心你是知道的!”
李婆子言辞轻蔑,“不用狡辩,回头我就让大军休了你!”
随着砰的摔门声,林青黛和汪翠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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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周倩捂着脸往鞋垫厂的方向跑,李婆子紧跟其后,人都看不见影了,还在叉腰骂,大丫蜷缩在门口,瑟瑟发抖。
汪翠兰叹了一口气,“有心无力啊,钱营长是个好的,可惜妈太糟心,也太重男轻女,钱营长平时不在家,他们家两个丫头,我想帮一把都为难。”
汪翠兰顺嘴就念起了李婆子家那点糟心事。
钱营长和周倩是在外面认识的,当时钱营长还是班长,出任务的时候不小心受伤,周倩帮忙打了掩护,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好上了。
要说婚姻的最开始,也是钱营长高攀了,周倩是城里户口,又是纺织厂宣传科的骨干人员,每个月工资接近三十块呢!结婚的时候,军属院谁不羡慕钱营长娶了个好老婆,那时候李婆子虽然不满意,但碍于儿媳妇条件好,也没说什么。
好景不长,李婆子是个会欺软怕硬的,周倩又是个性格畏缩软弱的,两个闺女一生,李婆子就看她不顺眼了,每天睁开眼睛就骂,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他们都是一个家属院的,院里那点事谁不清楚,院里的嫂子婶子一开始都帮忙劝李婆子,也劝周倩要自己立起来,不能学婆婆苛待闺女,可周倩是怎么说的?
她说自己是老钱家罪人,不能给钱营长生个带把的就是她的罪,婆婆骂她是应该的。
提到这,汪翠兰抚着心口,“你说说,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不疼,旁人能怎么办,只是可怜那两个丫头,咋就托送到他们家了。”
林青黛拧眉,“钱营长也不喜欢闺女?”
汪翠兰一口否定,“怎么可能!钱营长觉悟高啊,怎么可能重男轻女,只是钱营长不常在家,家里的情况他也不清楚,再说军人在前方保家卫国,后院的事不应该让他们烦心。”
林青黛细品了品,越想越觉得钱营长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男人聪明着呢,只要不损害他们利益,他们可是装聋作哑的好手。
就像之前她嫁人后,后院的小妾哪个不是蹬鼻子上脸,仗着有几分宠爱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那个间歇性长脑子夫君可不会管这些事,还把后院的争宠当成他英明神武的证明。
啊呸,若不是为了让自己活得轻松自在点,也为了让自己有个孩子傍身,她才懒得和那些莺莺燕燕置气。
这事她本不该插手太多,但鬼使神差,林青黛貌似有感而发,“想到我自己了,说出来不怕兰姐笑话,我在老家是个软包子,爹娘一门心思把我这个新寡再卖个好价钱,好给弟弟娶媳妇,盖房子。渐鸿回家的时候,他们老早就安排好了,可谓天衣无缝,若不是渐鸿多年军人的直觉,别说我如今不能和兰姐唠家常,就连能不能活下去就是个问题。”
汪翠兰直肠子,“那是,这就叫军人的直觉,什么污糟事都瞒不住他们的火眼金睛,你家那点事我也听说了,既然来了这就好好过日子,以前那些都和你不相干了。要说火眼金睛,我家老顾也是厉害的,那对眼睛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什么都能看明白。”
说到这,汪翠兰突然愣了,若有所思。
15. 第 15 章
天麻麻黑,林青黛掐着时间去厨房里炒菜,盖住了外面推门而入的声音。
“嘿,嫂子做饭真香!”身后突然传来道不同以往雀跃的声音,把林青黛吓了一跳。
转过身看谢渐鸿正指挥陶勇往缸里添水,案桌上还放了一条猪肉。
陶勇龇着大白牙,傻憨憨的,“嫂子,听人说嫂子做的胡辣汤特别好喝,我来蹭顿饭,不介意吧?”
林青黛笑道:“当然不介意,你不嫌弃我手艺就好。”
陶勇嘿嘿笑,“哪能啊,嫂子不知道,我也是南边的人,就喜欢吃辣的,可惜这边食堂连点辣味都吃不到,早就馋的紧了。”
谢渐鸿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眸色微不可察深了深,挡住陶勇热切的目光,“还不快挑水,一会儿吃饭可不等你。”
“哎哎哎,谢营不带这样的,嫂子还没说啥呢!”
林青黛抿嘴笑,“好啦,别忙活了,洗洗手吃饭吧。”说罢又特地看了谢渐鸿一眼,声音温糯,“记得用温水,锅里有。”
谢渐鸿弯了弯嘴角,“嗯,嫂子也别忙活了,我来端,你去饭厅等着吧。”
林青黛也不推辞,脱了围裙去饭厅摆碗筷。
陶勇早就等不及了,用力吸了一口,“没毛病,就是这个味,要是辣椒再多点就好了。”
谢渐鸿扫了一眼,“有的吃就不错了。”
陶勇吱哇乱叫,“我哪里是嫌弃啊,谢营,我是思乡,思乡懂不懂!”嚷嚷完小声嘀咕,“难怪都想娶媳妇呢,有媳妇真好,回家热炕热灶,还有热乎饭吃。”
谢渐鸿心绪一动,微微笑笑。
林青黛知道晚上有人来吃饭,特地做了一大锅酸辣汤,还配了个酸菜粉,还有小葱炒蛋,份量足足的。
谢渐鸿吃不惯辣,又喜欢吃,一口一口喝着汤,最后干脆拌在米饭里,胡乱下肚,胃里瞬间变得热乎乎的。
以前他出任务回来,赶不上食堂晚饭时,都是拿出冻僵的饼子随便糊弄一口,这样寻常又温暖的饭菜,他很久没有吃到了。
是家的味道。
林青黛来了以后,虽然他每天需要多跑二十分钟回家,但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了归属,有了回家的渴望。
他知道,家里有人做好了饭菜在等他。
这样的日子真好,他想一直都这样。
陶勇不白蹭饭,拿东西不说,还主动担任收拾碗筷的职责,手脚麻利,眨眼的功夫,小饭厅恢复整洁。
林青黛真心实意夸赞,“陶勇真不错,家务活麻利。”
谢渐鸿突然有些不是滋味,硬邦邦道:“内务是每个军人的必修课,他还差得远。”
林青黛觑了他一眼,总觉得这话味道不太对,只当他有领导架子,随手拿起半成品棉衣,“我看你棉袄都穿烂了,就用新棉花给你多做了一件,比照你之前衣服尺寸做的,你先看看合不合身。”
谢渐鸿一愣,他自然看见林青黛这段时间一直在做棉袄,只当她不喜欢自己随手买的,还特地多买了几斤棉花给她用,没想到是给他做的。
“愣着做什么?”林青黛拿着棉袄站在门口,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有些局促,“是我的手艺不好,你想买新的?我……”
谢渐鸿上前接过棉袄,忙解释,“没有!就是,好久没穿新衣服了,谢谢嫂子。”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极轻。
林青黛垂下眼皮,心底微笑,知道感恩就行,不枉费拿他的衣服练手。
三副碗筷,陶勇动作极快,不一会就刷好了,念着林青黛的手艺,他啧啧嘴,主动抱了柴火,将木头和煤块码得整整齐齐,这才拍拍手,打算和谢营长说声,他要回宿舍了。
回到饭厅,就见林青黛在帮谢营长整理衣袖,靠的很近,谢营长正低头,似乎在嗅着女孩的发香。
陶勇赶紧摇摇头,果然他该娶媳妇了,看啥都黄,这要让谢营长知道他心底的想法,他以后可别想再来蹭饭了。
“你在做什么?像二愣子似的。”瞧见门口的陶勇,不知为何,谢渐鸿突觉有些不自在。
陶勇讨好笑笑。
林青黛正在整理没收口的袖子,心里庆幸,幸好让男人试试,不然她要把自己手艺砸了。这人的手臂也太壮了,肩膀处紧的厉害。大概估摸尺寸,林青黛探出头,拿出尺子,“渐鸿,你先脱下来,我得给你重新量量尺寸。”
柔软的小手借势就要比上来,谢渐鸿心口那股火乱窜,急急退了两步,又怕林青黛多想,于是开口道:“让陶勇量吧,他高。”
林青黛之前真没多想,做衣服送温暖才是她的目的,肢体接触可不是,不重美色的男人靠肢体接触没用,再说她现在也没有美色,只能走贤惠路线。所以,量身,是真的想量身,她不能接受自己做出不合适的衣衫。
谢渐鸿此话一出,林青黛顿时瞪圆的眼睛,脱口而出,“你嫌弃我矮?!”
谢渐鸿眉心一跳,“嫂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将软尺扔到陶勇手上,林青黛半真半假,“让高的给你量吧,小陶啊,少量几寸,正好他穿不上你穿。”
陶勇哭笑不得,“嫂子,谢营惹恼了你,也不能变着法的拿我开涮啊。”
谢渐鸿摸摸鼻子,“嫂子,我刚才口误,不是那个意思,不然我坐下量?”
林青黛一扭头,不自觉娇嗔,“手疼,量不了这么高的个子,小陶来吧。小陶,你要是想做什么衣服,只管和嫂子说,保你满意。”
陶勇嘿嘿一笑,“嫂子我可当真了!”
林青黛也跟着笑,“渐鸿不在家,都是你帮忙挑水劈柴,帮你做两件衣服就算我还人情了,不然我也不自在。”
给谢渐鸿量好后,林青黛提议让陶勇也留一个尺寸数据,陶勇哪有那么大的脸,能蹭饭已经很满足了,连连推拒。
林青黛假装恼怒,“怎么,你嫌弃嫂子的手艺?”
陶勇慌乱摇头,“哪能啊,我是不缺衣服,对,不缺!”
谢渐鸿见里两人你来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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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热闹,心底有些不舒服,伸手挡开两人,薄唇轻抿,“嫂子,他确实不缺,不然你帮忙把他手套补补吧。”
陶勇像是抓住了浮木,想都不想直接把自己狼狈不堪的手套送出去,“对,嫂子可以补这个!”
手套的庐山真面目,不说也罢,林青黛诧异道:“咋破成这样?”
陶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最近天冷,活也多,我缝补手艺又不太行……”
林青黛懂了。
说起来也是这个年代缺衣少食,部队军人已经算条件不错了,可平日里也就顶多不饿肚子,冻不着,要说多享受,那是没有的。
和她以前那个时候比不了啊。上辈子她虽然嫁了个不起眼的副将,可油水是不少的,库房里金银都成箱子装呢!
心里想着事,手上不含糊,针线飞快,破败不堪的手套很快迎来新生。
陶勇瞧见不止一次了,嘴里还是忍不住感叹,“嫂子这哪里是补手套,织手套还差不多。”
林青黛抽空回话,“我还不太会织毛衣呢,手里没毛线。”
谢渐鸿心思一动,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手套补好了,林青黛还在上面绣了个陶字,把陶勇看的一惊一乍的,“哎呀,嫂子认字啊,还是繁体字呢!”
林青黛脸上的笑意凝结一瞬,摇头笑笑,“我认的不多,刚好认识这个陶字,勇字就不会了。”
打发走陶勇,转头就对上谢渐鸿探究的目光,林青黛打了个哈欠,“还不睡啊。”
谢渐鸿状似无意,“嫂子哪里学会的繁体字。”
林青黛一听就觉得不好,这里人写的字有些她认识,有些她能猜出来,时间久了,她才知道,她认识的都是繁体字,但是这里的人用的都是简体字。
在这里,用繁体字的人,都在港城那边,港城和大陆关系可是微妙的很。她无意中用了繁体字,不会被当成间谍吧。
马上她就定心了,原主的过往很干净,随便认识两个繁体字可以当成意外,算不得大事。她脑子转了转,突然想到一幕,“在火车上!”
说来也是巧,火车上她确实看到一对母子,母亲正在教孩子写繁体字,那孩子姓氏还有些奇怪呢!
谢渐鸿没怎么上心,用闲聊的语气,“哦?我都没注意,嫂子有和他们说话吗?”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他没多想,林青黛默默松了口气,玩笑道:“哪能啊,那对母子还挺有防备心的,我去厕所时遇到两次,对了,有姓池田的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姓氏呢。”
谢渐鸿手上动作一愣,眼神犀利,“嫂子,你说他们姓什么?”
林青黛眨眨眼,怯懦道:“池,池田?应该是这个吧。”
谢渐鸿放下手中的活,面色严肃,“嫂子能和我详细说说吗?”
林青黛嗞得一声吸了口气,两辈子交错的记忆忽然泾渭分明,池田这个姓氏,好像是邻国仇家的大姓?
不敢耽误,忙绞尽脑汁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16. 第 16 章
说来也巧,坐火车路途漫长,卧铺唯一女性谢婶子又早早下车了,林青黛就想着找旁人聊聊天,打听打听消息。
上厕所时,她瞄上隔壁车厢的母子,那孩子说话有些笨拙,语调奇特,和她上辈子的丈夫很像,她就多关注几分。母亲在教孩子写字,写的就是繁体字,当时她还乐得不轻,高兴自己不是睁眼瞎,在这辈子也算识文断字了。关注的多,就听那位母亲在儿子面前念叨什么为了池田家的荣誉,为了日后回归故土的。
林青黛当时还感同身受来着,毕竟,她心里也很怀念上辈子。
现在回想起来,林青黛也开始阴谋化了,主动道:“我确定自己没听错,他们还提到了故土,对了,那对母子和咱们一站下车的。”
谢渐鸿面色严肃起来,林青黛看见他变脸,忙不迭问:“我是不是说晚了,耽误你事了?”
谢渐鸿垂眸沉思一会,“嫂子,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给我们提供了重要信息,今天晚上我要回部队,最近一段时间可能要出任务,如果我走了,我会让陶勇常过来帮忙。”
说罢,他提起腿就要走。
林青黛哎呀了声,“你就这么走了?你知道人家长什么样吗?就算知道这里有日本人,你不认识有什么办法,人家路过你都看不出来。”
谢渐鸿下意识蹙眉,是这个道理,可日本人三个字,就足以让他们地毯式寻找。
“嫂子,你说的那对母子有什么特征吗?”
林青黛想了想,“有纸笔吗?”
谢渐鸿找出他的本子和钢笔,“这个行吗?”
林青黛咬唇,她没用过这样的笔,“我试试吧。”
林青黛拿了纸笔,趴在桌上认真的勾勒着。上辈子她有两样能拿得出手的才艺,一为绣工,乃生母所授,二为字画,为自己前程拼命习得。
她画的是那对母子的画像,因用不惯钢笔,线条显得粗细不均,在她看来,最多只有五分像。
谢渐鸿越看越震惊,“你这画工……”
看着完成品,林青黛瘪瘪嘴,不太满意,“我用不惯这个笔,这画只能看个形,若是对照着看应该是不像的。”
谢渐鸿当她用不惯钢笔,在老家肯定没钢笔这么金贵的物件,小心拿起画承诺道:“等我回来给嫂子多拿点铅笔。”
林青黛嘴角扯了扯,实际她更擅长用毛笔。
谢渐鸿连夜走了,林青黛看了眼窗外圆盘般的明月。
岁月更迭,这月光倒是不曾变过。
不同的是,数百年后,女子的地位提高了。
这段时间谢渐鸿的照顾她看在眼里,震惊在心里。以前她也不是穷苦人家出身,日子虽有些拮据,倒也不至于短衣少食。未出嫁的时候,她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给自己找个好夫家上,出嫁后,更是陪着小心,哪怕她和夫君也能算门当户对,她也不敢在男人面前造次,就连不该有的脾气都不会有。
谨言慎行,伏低做小,伺候夫君,管理妾室,半步都不敢行差踏错,这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是她多年后宅生存的心得。
彼时不觉得日子难过,大宅院里生活,恨不得坠地那一刻就要学会心机,开口说的第一个字也充满了算计。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遇到这时空轮转的机缘,会遇到截然不同的新天地。
这里的女子,不必靠宠爱而活,男人和女人,都可以是半边天。
现在回想,她竟觉得以前那样的日子无法忍受起来。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从前锦绣珠钗的妇人朝她挥手,让她勇敢的走下去。
思忖间,窗外一阵霹雳乓啷的响声,原来是起风了,寒风卷着尘沙,像是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在这没有山脉阻隔的庭院中呼啸乱窜。
林青黛关上灯,准备提前睡觉。
躺了一会儿,她神色凝重起来,摸着黑,蹑手蹑脚抽出褥子底下手腕粗的木棍子,轻手轻脚靠近窗户,小心拉出个缝隙观察。
细细簌簌的声音走近了,林青黛分明听到了风尘呼啸声中夹杂着的破风箱声音,是人的!
这般厚重的喘息声她绝对不会听错,有人进院子了,还在不断靠近!
林青黛吓出一身冷汗,紧咬着唇,唇齿间的痛感告诉自己要冷静,院子很大,前后邻居她都不熟悉,如果有人闯进来,对她不利。
但这是军属院,不是这个院里的人基本进不来,所以来人应当就是这个院里的。
肯定不是谢渐鸿,他深夜回来会弄出很大声响,还会开口证明他是谁。
深更半夜来访,极有可能来者不善,这种不善,小偷小摸可能性居高。
手心汗淋淋的,她不怕小偷,她怕谋财害命的,更怕自己的名声。
窗户突然响了,是谢渐鸿房间那边的。林青黛吞咽口水,想起白日里她嫌房间潮味重,又怕屋里冷,就把谢渐鸿那边的窗户打开了,谢渐鸿没在家里睡觉,应当还没关。
这下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林青黛苦笑,同时确认来人必定是左邻右舍,或者是前院。
他必须知道谢渐鸿此时离开了,家里只有她一个,同时还要知道隔壁的窗户没关。
声音越来越大,对方应当是把窗户成功打开了。
林青黛握紧棍子,屏住呼吸,打算小偷一旦打开她屋里的门,她就一棍子敲上去,必须用上全身的力量!
身体正紧绷着,就听一声叫喊,“抓小偷!”
深更半夜,北风呼啸,尖锐的嗓音格外突兀与刺耳。
林青黛身体一下就僵住了,就听院里霹雳乓啷和下饺子似的,又跳进来几个人,紧接着跟了一句,“确定看见小偷进来了?”
一道陌生略显年轻的男音,“亲眼瞧见的,两个黑乎乎的影子呢,跑不了!”
“哪个小偷敢来家属院撒野,当我们军属吃素的吗!”
后面这道声音有些耳熟,竟然是西院周倩的声音!
来人应该不少,林青黛定定神,嗷的一嗓子,“我和你拼了!”
话是这么说,林青黛人却是飞快打开窗户跳出去,正迎上前来抓小偷的队伍。
周倩见状忙道:“谢营他嫂子,快到我们身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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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黛已经入了人群,安全的很,也无所谓谁的身后,语气坚定道:“不!我要抓小偷,小偷呢?”
众人面面相觑,小偷在你家啊,你人怎么就水灵灵的跑出来了。
不过看到林青黛手里的棍子,又暗自点头,应该是刚刚睡着了,没搞清楚状况,这才拎着棍子跳窗而出,是个热心肠的!
想到这些,看林青黛的目光不禁带上看勇士的敬畏,这个嫂子是个能交的,佩服!看看,多粗的棍子!
说话间,两个小偷似乎也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包围了,蒙着脸从后窗里跳出来狂跑。
为首的青年,“小偷从后边跑了,快追!”
大家瞬间来了精神,对,抓小偷才是最重要的,几个大老爷们飞一样扑了过去。
林青黛眼见着两个身量不太高的小贼熟门熟路翻墙逃跑,她眼神闪了闪,脚步就慢了。
身后的人都想抓小偷抢头功啊,直接把林青黛生生挤兑的虚晃了好几下,整个人歪在了院墙上,像是跑岔气了,边喘着粗气边喊:“哎呦,脚抽筋了,动不了了……”
后面坠着的张玉珍此刻也跑到了,没继续追小偷,扶着林青黛关心,“没事吧,脚扭了?要不要紧?”
林青黛额头的虚汗滚落成珠,像是疼极了,“不成,动不了了,那小偷进了我家……”
张玉珍拍胸脯保证,“放心吧,领头的是我男人和关叔,小偷肯定跑不了,我扶你进屋休息,顺道看看家里什么东西没了。”
林青黛虚着声音,“太感谢你了,竟然是我家里进了小偷,太后怕了。”
张玉珍一脸求夸奖:“幸好我家男人机灵,听到后院有声音就趴墙头看看。”
林青黛注意到张玉珍夫妻俩都是穿戴整齐的,和旁人袄子都没穿可不一样,她垂下眼皮,“太感谢你们了。”
说话间,前面几个男人已经把小偷堵到后院林婶子家院墙前了,这可是整个家属区最高的院墙,爷们跳过去都费劲!还别说,男人们追贼动作虽快,也没快过小偷,这小偷肩膀上挎着好大一个包袱呢,一看就是赃物!
为首的庄仁义嗤笑,“小贼,你倒是跑啊,在我们这偷东西,来之前没打听好吗?”
“就是打听好才来的!”紧追不放的周倩才追上,一脸悲愤,“我都看到了,谢营长刚走,这两个小贼就爬墙头了!大半夜不睡的小偷都该死!”
后半句话明显语气不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谴责偷情的丈夫呢!周倩以前不喜欢多管闲事啊,今儿这是怎么了?
旁人哪里知道,今儿是周倩和钱东军难得的“同房日”,可家伙什刚亮出来,钱东军就被谢渐鸿敲门叫走了,周倩气到睡不着,趴墙头对着谢家一顿问候,正好看见了小贼进去。
这下好了,新仇旧恨都发在了不该来的小贼身上,火气能不大吗。
可惜这个真相是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两个小贼眼珠子咕噜噜转,一看就不知道怕,庄仁义眼神闪了闪,上前一步就要撸下小贼的面罩,“我倒要看看是啥样的小贼,敢在……”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