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把反派当娇花》
1. 第 1 章
“作为正道第一剑修,诛妖邪是你今后的使命。”
“是我自私卑鄙,但求你,留她一条生路。”
“真人终是步您师尊后尘,叛离正道不幸入魔,我等十二楼当代行天道,处以极刑。”
……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听见声叹息轻拂耳边。
“都说临死前会有走马灯,原来我这一生只须这寥寥三句话便足以概括。”
还未能琢磨出那人这话里有多少悲苦的心境,就听电光轰然炸响,从漆黑之中划出裂痕。
随着双目睁开漆黑褪去,目之所及天穹顶上,是乌云翻滚电闪雷鸣。
仿佛在敲打自己的迷茫般。
欻一声就是道爆雷火烧符落在脚尖三尺外,险些燎着她的睫毛。
这一吓,谢宫秋飘忽的神思瞬间回笼。
穿越还算能接受的范围内,但刚穿越就又要凉凉也未免太悲凉了吧?更何况被雷劈又火烧的一听就很痛啊!
东躲西藏上蹿下跳了会儿后,她发现并非她运气太好能与这层出不穷的攻击次次擦肩而过。
而是这些个雷啊火啊暗器啊就算从她头顶劈落,也只是如同劈在水中月般,造不成丝毫影响。
又是一支长箭穿透谢宫秋的脑门,但甚至一丝涟漪都没能泛起,她摸上自己光滑如初的额头,揣测自己约莫是在哪位高人前辈的回忆幻影中,既然是幻影,她便是安全的。
一般这种情况下,按照大多小说的普遍情节推测,要么结尾有高人传授秘籍,要么就是这次穿越的谜团线索就在这儿。
总之她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回落稍许,有心思观察起这场恶战来。
该说不说,这位置倒是一顶一的好,个中局势一览无遗。
例如那名持剑而立的女子处于劣势,焦黑尘土满身狼狈不堪,伤势之重极可能捱不过下一重攻击。
也许极度的痛苦反而显得不那么痛了,就像是回光返照般,她羽睫轻颤,甚至还有气力勾起抹苦笑。
模糊的视线里,百里开外的仙侍着白袍纹金线,正手持芴板朝她高声道:“神器道三千若真是场误会,待白玉京审判落下之时,万般因果水落石出,我等自会还你清白,何必执著于现下的负隅顽抗。”
语言恭敬,像是在劝说,然语气冰凉毫无生气。
她却闻言轻笑,“误会何来,道三千何来?皆是覆水难收。”
染血的笑容该是凄凉,却莫名沾染上些许狠戾,白衣猎猎。
道三千?白玉京?这特殊的名词竟是有些耳熟。谢宫秋陡然想到了自己前几日挑灯夜读的小说——《道三千》。
那眼前仙侍之后,阵法阵眼中的男人,莫非就是这小说里的救世神子?
虽然没真设身处地地接触过修真世界,但修真小说倒是过目不少,看那阵法卷轴都和不要钱似的从那女子的袖中抛出狂轰滥炸,谢宫秋也不难推测出这人实力强悍且对神子恨意滔天。
会恨神子的,无论怎么说也都是个大反派。
隆隆——
又闻惊雷。
谢宫秋愕然抬头,这次竟是隐隐蕴含紫气的天雷。
穿越倒还挺稳妥体贴,竟然还有附赠基础背景知识库的功能。谢宫秋一面苦中作乐一面从不属于自己的知识海洋里调取出了关于这紫雷的信息。
这是即将突破大乘的渡劫雷云。
那人恐怕想借雷云天威劈开仙门众侍结成的阵法。
可突破大乘期的天雷,是不死不休的。
挨此雷的人,要么成仙,要么成烟。
可见那人根本就没想过给自己留条活路。
谢宫秋安慰自己:作为道虚影,这恐怖的天雷应该不会跨越时空劈到自己身上。
然而在那道贯彻天地的天雷奔袭落地时,她还是下意识抬袖遮盖视野。
却仍见炸起百丈紫光雷火,烧出百里地。
顷刻间地动山摇,雕梁画栋皆成雪飞,烈火簇簇滔天。
嗡嗡的混乱里。
谢宫秋听见那见识过无数天才的仙侍也难免升起惜才之心,望向硝烟漫天惋惜道:“如此绝境竟能突破,若非今日被执念蒙蔽双眼,来日必能登列白玉京……可惜可惜。”
“——乌玄,破!”
惜字未落,硝烟未散,一声叱咤却如平地惊雷般响起,接着是那道白衣身影的一闪而过。
谢宫秋顺着那人极速掠过的身影抬望过去。
她明明是水中月,在不经意间,却被那人带起的惊风掠动了衣摆。
仙侍无感情的神色上出现了裂纹,“结阵!”
但来不及了。
神子维系阵法,而阵法又刚因雷击裂开大洞能量外泄,主持阵法的他几乎同时受到了一定反噬,他瞬间无处可躲。
如愿直逼神子面前,那人的剑却下移寸许,在他升起几分异彩的眸色里,却又毫无仁慈地一剑剐入直捣丹田,又利落拔出,竟无鲜血喷溅。
被废修为的痛苦让神子的唇角溢血,神圣洁白的面容更添几分悲悯,他低声道:“就算杀了我,亦是无用之举,只会让你深重的罪孽再多一重。”
他那天生深邃的剑眉星目望过来,似乎真的在替仇敌着想:“谢真人,以罪洗罪,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你这又是何苦?”
许是伤到了声带,谢真人回答的声音很轻,却磨血般字字说得清晰:“……无路可选。”
被冰凉淌血的剑锋抵住脆弱的喉管,却仍不慌不忙的神子低眸:“可选闭眼,不闻不问。”
谢真人没回答,只是握住剑柄的手紧了紧,一瞬间杀意弥漫在眉目间又消散。
“睁眼。”她说。
风声呼啸。
引天雷强破阵法的代价之一便是她身上新增了几处斑驳血迹,肌肉紧绷牵扯到外翻的伤口,血开始汩汩流淌。
听不懂两人如同打哑谜般的对话的谢宫秋“嘶”了声,虽然知道是幻境,但还是有些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去。
血淋淋的伤口看着就很痛。
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反正这痛苦搁她身上是绝对遭不住的,老早晕了。
不过她名叫谢真人,姓氏与自己相同,竟也是巧合。
《道三千》这本原著里有没有姓谢实力又强悍的大反派来着?还把神子这名男主给捅废了。
她想到了一位背景板。
但紧张的局势又没有给她苦思的空间,几乎是同时,谢宫秋就算身处幻境,却仍感受到令人心悸的气息暴掠而至,他们的气息和神子同为一类,会来帮谁自然不言而喻。
她抬头望向那个女子,想看看她打算如何应对。手持神子为人质,她多数还是有些逃出去的希望。
况且就算逃不出去,且看这深仇大恨的,估计也能一换一,拉个垫背的一起黄泉路上去。
但在谢宫秋不解的神色里,谢真人却自哂一笑松手,把神子当垃圾一样丢入通天柱,几乎是瞬间,失去人质后的她已经不再被顾虑,不远处圆屏张开一屏弥天的灵气大网,数万支弓箭破空而来,直取人性命。
须臾间就将那身白衣洞穿。
她足尖触虚空,单薄的身影枯叶般在神子之后,亦是落入残缺破败摇摇欲坠的通天柱,衣袂纷飞。
谢宫秋感觉周遭景物变化,她抬眼往上看,吓了一跳。那些个来时波澜不惊的高傲庄重的脸上,此时被放大,又一个接着一个面色着急扭曲,他们低头往通天柱的方向死命去看。
“他们看不到可恨的谢剑真人,也看不到坠入凡尘的神子。”
就在谢宫秋以为梦境结束,将醒的时候,谢真人忽然歪头回望过来,那眼神似乎从这场酣战里脱出,真切地看到了自己这轮水中月。
嘴唇一张一翕间,她在问:“你想不想回去?”
谢宫秋几乎断定这场梦境就是这位谢真人的回忆了,因为她坠落的速度明显开始变慢,似乎在等自己的回答。
只是这样的姿势慢动作播放有点搞笑。
至于回家…?哪个穿越者会选择不呢,明显这位谢真人有任务想要托付给自己,若是说不,她指不定一个不高兴就一剑把自己砍了,再换下一个愿意接受任务的穿书者,这可不敢赌。
思及此,谢宫秋连连点头。
果然如同猜测的那般,谢真人下发任务:“那就带我这残躯回妖墓门吧,彼时我遗愿了却身死道消,你也能回到故土。”
在这个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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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缝里出现的谢真人,没有仇恨加身,倒似乎是个随性的性子,笑了笑道:“早知道幻境一开始就和你说完了,现在维持这个姿势真怪异难受得很。”
她甚至移开视线,善意提醒道:“时间流速恢复了哦。”
在最后那触之即分的对视瞬间,谢宫秋共情到那人潮水般的复杂情绪涌来,但又迅速被剥离干净。
她感受到自己突然在跌落,她们的视线在重合共用。
谢宫秋悲:这破地方的地心引力怎么感觉比地球还强上不少啊?!
而且!为什么都坠在通天柱里了,那几道突破大乘的天雷还不放过自己?!
被天雷锁定的谢宫秋难以动弹,瞅着逐渐放大的紫雷,祈祷奇迹再现。
也许是哪个好心的神仙听到了祷告,极速下坠的失重带起的流流风声刹那归于寂静,宛若时间流速被成千上百倍地放慢,山河草木凋零的灰白剪片里,她看见一道模糊身影从身侧佩剑的剑身中跃出,奔赴山巅落雷。
她听见他在擦肩而过时轻轻问。
“你叫什么。”
谢宫秋一惊,差点以为自己魂穿第一秒就要被发现不是原身了。
幸好那人只是道虚影。
而那大乘修士的渡劫雷云,向来不死不休。
他顷刻间就朦胧消散在漫天雪屑与电闪紫光之中。
恍神间,透过短暂的天雷平息,她竟依稀遥遥窥得天裂。
谢宫秋居然清晰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悲伤与生气翻涌而上。
坠落里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去。
夹杂怒气的手带起劲风撕裂前尘大梦,结结实实地落在什么东西上。
只听得闷哼一声。
然而这拳头却是打在他人的胸口。
清澈的少年嗓音带着些许迷茫和不知所措,呐呐地:“饭撒了……”
虚虚晃晃的朦胧褪去,眼前的景色明亮逐渐真切起来。
她从坚硬的石地上醒来,支撑起身子,目光涣散百无聊赖地向外望去,又抬起手掌遮住刺目的阳光。
鸟雀不知疲倦地欢鸣,秋日的太阳有些暖,但实在扎眼。
于是干脆往山洞里头又缩去了几步。
她面无表情下是精神上的虚脱,宕机的大脑在逐渐恢复功能。
啊!原本以为醒来会是松软的现代大床!竟然还真的穿越了啊!
谢宫秋抓了抓额角碎发,她得找个空档自己独自静静,消化消化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信息碎片。
可面前的少年却还是没走,消瘦的身影只堪堪缩在洞口的边角,但又无法忽视,他那几番抬眸又落下的胆怯视线惹得她升起烦躁。
像只不识趣的小猫。
但确实是自己一拳打在了他的身上,虽说究其原因是原主残留的情绪影响。
可原主这身躯被她占了,这便理所当然成了她做的错处。于是谢宫秋只能捋顺刚睡醒而有些凌乱的头发叹息,抬头温声道:“是打疼你了么?”
少年愣了下,摇头,指着地上洒满的稀粥汤水:“对不起。”
谢宫秋明事理地摇摇头:“饭撒了?无碍。更何况是因为我打到你,你才把饭撒落的。”
少年眨眨眼很迅速地看了她的脸一眼,便低下头小声道了声谢,把剩下没撒落完的稀粥碗放在谢宫秋的边上。
又去给下一个人送饭了。
人一走,谢宫秋泄力躺到在石洞地面上,却感到身下被器物硌到。
撑起身看去,正是柄通体乌黑的玄铁剑。
只是剑柄上潦草地缠着些白布,剑穗晃荡,她翻来覆去地瞧看,也仍旧找不出这剑特别的点来,朴实无华得像极了网游里初始会送给新人玩家的那把铁剑。
刚刚梦境最后一刻,那个从剑身里跃出抵抗天雷的虚影,是这乌玄剑的剑灵吧。
等等等等,乌玄?!
她彻底想起来自己穿在谁身上了。
《道三千》里的正道魁首,神子原定道侣,叛逃走火入魔,使得神子修为被废、失忆坠往下三界的罪魁祸首。
早死的背景板,人间最强战力。
谢剑。
堪称没她那一剑,这原著也不可能发生了。
2. 第 2 章
好消息,穿到大佬身上了。
坏消息,大佬前脚刚叛出正道,还废了本书男主,属于臭名昭著人人喊打的反派。
更坏的消息,目标是代替原身前往妖墓,但从原身继承来的那么丰富的知识库里,竟然没有任何关于妖墓的蛛丝马迹。
更更坏的消息,她目前没有灵气,一丁点都没有,手无缚鸡之力,还被绑架了。
天崩开局。
也不知道剧情开展到哪里了。
谢宫秋抬头四十五度角望天,手指敲敲身侧的乌玄剑,自言自语悲痛道:“应该没有更坏的消息了吧。”
现下重中之重迫在眉睫的,是先提升自己的实力。
她盘腿打坐,努力又拙劣地学习灵力运转,致力于把脑内丰富的理论知识化为实践,可惜仙途向来是条困难的路,哪怕穿越在天才身上也依旧举步维艰。气脉周转,足足大半天过后,她才堪堪从丹田里运转出微末的,细如发丝般的第一缕灵气。
瞅着这一缕灵气绕于指尖,她累到趴下,不肯再动弹,掩面想着:倘若原身有知自己这么菜,恐怕得气死吧。
不过至少也算迈入修仙门槛了,谢宫秋珍重万分颤着个手将这一缕灵气灌入腰间别着的乾坤袋中。
虽说这壳子换了个芯,但毕竟是同一个壳子,修出来的灵气和原身并无差别,乾坤袋认主,认原身谢剑也自然认如今的谢宫秋。
那两根缠绕的捆绳轻轻就开了。
谢宫秋总算感觉自己瞧着些生还的希望来了,她默念致歉
——还望谢剑真人勿怪这番僭越的行为,安全离开这里才能完成您去往妖墓门的遗志。
追随那缕灵气探入乾坤袋,然而本就不大的乾坤袋竟空得一贫如洗,怎么看都不像是正道魁首的,反而那些末流外门弟子的口袋里,可能都比这袋子充盈许多。
谢宫秋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再次落空,不死心地翻翻挑挑拣拣,最终扒拉出来几颗石头,几张符纸,和一令牌。
她苦中作乐,找到了原因:“也对,这人本就是拼死报仇的,自然也不会想着留下什么东西来。”
那几张符纸绘制极为繁琐,自己微末的灵气注入有如石沉大海,只能暂时充当废纸。
那几颗石头……她莫名从知识库里调出,这几颗石头似乎是做烟花的用途。
修真世界竟还放烟花,如此雅致。
还有最后的那张令牌。
灵气一动,令牌便落入手中,谢宫秋翻来覆去,最终在磨损的表面上勉强认出几个字来。
“万剑传音令……所赠。”
万剑是正道门派,想必不会对禁忌的献祭法阵坐视不管吧。
犹豫片刻,谢宫秋还是硬着头皮催动了这块不知来历不知用途的令牌。
令牌上的符文明灭流动,复而又恢复毫无生机的模样。
灵气不够了……
打坐半晌,待灵气恢复后,她再次往里注入灵气。
可这次令牌愣是丁点反应都没有,多少灵气注入就有多少灵气被如数吐回。
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坏了,还是算成功了。
翻来覆去端详一阵子,令牌最终还是被她揣回兜里。
也罢,首要任务是从这地儿出去。
转头望见洞外已接近薄暮,余晖倾洒。
谢宫秋还是咬咬牙一个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路过洞口的时候掀起眼皮子往那粗劣的铁碗里探上一眼,那少年送过来的饭里,还剩半碗的稀粥在碗中晃荡,零星几点肉末,甚至还漂浮着几只闻讯而来被淹死的小虫尸。
这是白水汤,不是饭。
她探了眼就收回目光,根据知识库,继承了原身身份的自己并非算作凡人,寻常刀剑利器伤不到性命,也无需通过饮食睡眠来维持生理机能。
更何况是这样令人毫无食欲的东西,她是真不想吃,抽空倒了便是。
出了昏暗洞穴,视线落到外头,便见到个清澈见底的小水潭。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顺滑乌黑却突兀地有些灰尘被抹了下来,她一想到自己昏睡的这段时间可能被一些虫子爬过更是头皮发麻。
根据原身留下来的基本信息,自己这身上穿的这套衣服是天丝白衣,拥有超牛防御自我修复功能外,还能自洁自净驱赶蚊虫,可达到白衣飘飘不染尘埃的效果,高人必备好物。
但问题是脑袋可没有衣服罩啊!
环顾一圈附近的那些个山洞似乎也没人出来,她犹豫了会儿还是过去打算简单洗洗。
水潭里映衬,倒影里的少女黑发雪肤,因长久未有阳光照射而白得虚弱,黑发发质因略有些硬,所以一觉睡醒后便有些翘起乱糟糟的。
一个普通的、十七八岁的少女。
修仙人还真是童颜不老,她以为谢剑至少中年人容貌呢。
沉默半晌,谢宫秋手探入水中皱了潭面倒影,舀起冰水往脸上泼,冷得大脑清醒,脑海中的念头一划而过。
当时梦境里的面容皆颇为虚晃,如今一看,谢剑她,眉目间竟是颇像自己。
莫非真的有什么因缘际会在?
脸还没洗完。
就听得‘噗通’一声,什么重物在眼前砰然落水,水花四溅,淋得她满身如落汤鸡。
幸好身上穿的天丝白衣还防水,她从岸边起身振振衣摆,抖掉身上的水珠。诧异地往水潭中心望去。
水雾消散,出乎意料地,是那名刚送饭的少年从水潭里冒出个头来。
从少年目光望向的、地处颇高的山洞里走出来的是个身形较为魁梧的男人,语气颇为不耐,粗鄙的脏话接二连三地蹦出来,气焰嚣张:“死杂种,再给我送这些破烂稀粥我就砍了你的腿!”
这男人魁梧得有如双开门冰箱,恐怕一把就能把她的脑袋拧下来。谢宫秋拧干头发,小碎步偷摸后退降低存在感。
少年低声回道:“可让我分发下去的,只有这些,他要求你们在献祭之前清修。”语气之诚恳,仿佛根本没发现那男人是在故意找茬。
谢宫秋心中默默给笨蛋npc点蜡。
“清修?凭什么我们得清修妖却不用!”男人连连冷笑,目光贪婪狡诈:“你去给我偷来啊,明明狼妖那边酒肉那么多,你去偷两块他们可未必能发现,凭什么它们能吃这么好?”
谢宫秋闻言轻挑眉头,那倘若被狼妖发现了呢?发现了便是:死的是道友不死贫道?
“山哥,你就别吓外头那个小杂种了,我看他呀,都要被你吓尿裤子了。”
“就他那身板扛不住咱们山哥一顿打。”
那被叫做山哥的人可以表演出呕吐的样子来:“我山哥,待兄弟们可是顶好的。只是这人,实在长得和那吃人的妖怪一样,令人作呕!”
“而且这当真能唤出仙人来吗?你家掌门何时能纡尊降贵让我见上一面。若是江湖术士敢骗老子定要把你和那群妖通通做成人彘!”
“把骗子做人彘也太麻烦我们山哥了,剁碎了喂猪就好。”
那个男人身后的山洞里,传来肮脏下流的哄堂大笑。
人彘……谢宫秋忽然一阵恶寒。这名为山哥的npc够不够残忍做人彘她不清楚,但根据原作,反派boss可是真的做了这般惨无人道的事,并做得毫无情感起伏,就像是随手摆弄玩具。
不过既然现在还没遇到反派boss就不想这糟心事。谢宫秋偷偷打量起那男人身后的山洞,看上去容纳了很多人的样子。
莫非绑票犯还注重男女有别,隔开囚禁?谢宫秋一面揶揄一面后撤,她只想赶紧撤出那男人的视线范围,避免无妄之灾。
少年没说话,只是发现水池边竟有人,他下意识转头看了谢宫秋一眼。
恰巧和正在往后退的谢宫秋眼神撞个正着。
谢宫秋望见他眼里流露的难过与不理解,丁点的愤怒生气都没有,只是好像快被骂哭了似的。
又凄惨又好笑。
但很显然,可能是穿越自带容易被关注到的buff,那男人似有所感,岸边正在后退的谢宫秋被抓个正着,他笑容森然:“再不济,你去偷别人的伙食,看那美人,细胳膊细腿的你总打得过吧?”
少年瞬间收回目光,只留下半张笼罩在黑发里的鼻尖侧颜。
他惨,我怎么更惨?
谢宫秋移开视线,撇了撇嘴。那男人真恶心,一句话就挑起了纷争。不过他肯定想不到自己根本就不用、也不想吃那恶心的饭。
不过小少年也是细胳膊细腿的,指不定谁打谁呢。
她又听到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呸了声,嫉恨得很:“真不知道凭什么同样是人她能住单人洞穴,伙食想必比我们好上不少!反正一碗稀粥我可吃不饱,你想清楚,明儿要么让我满意,要么你就和你的一条腿说再见吧。”
“不会再和今天一样简单了。”
言罢,未等回应,那男人就回到自己的小山洞里,在离开视线范围前,他又对谢宫秋怪笑一声,下流地吹了声口哨。
“或者……美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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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亲自献上你的伙食和你这个人,让兄弟们好好轮流赏你!”
下流的声音又从山洞洞口里传出:“识趣点,我山哥对待美人可是顶好的,哪一个不夸他勇猛威武。”
谢宫秋瞬间听懂其中下流的含义,她低头视线扫过地面。
嫌恶又垂涎的视线落在身上,如黏糊的大鼻涕般。
见谢宫秋沉默不应答,那男人只当她也胆小不敢做声,又扯着破锣嗓子嗤笑:“原来也是个臭哑巴!”
嘴皮子过瘾过足了,他便满意地转身,不料眼皮子一跳,余光见极速白光如流星般追来。
正是那名埋头扫视地面的白衣少女,却突然迅速弯腰触地,一颗篮球大小的石头抓入手中,手腕翻转,运转那一缕灵气,石块随心而动飞射而出。
稳稳击中肚腩,石头碎成几块。
他显然没料到谢宫秋能隔空踯物,气力强劲,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接连呕吐。
但他明显是个嚣张惯了的性子,被人挑衅气焰不减反增,朝着谢宫秋怒目而视,远远呸了口唾沫,撂下狠话:“我打死你……你你个臭娘们,要不是老子出不去……呕……气力这么大,莫非你也是个妖?!”
可惜疙疙瘩瘩断断续续的狠话没啥威慑力。
谢宫秋自然无惧,她内心正惊涛骇浪于灵气竟能如此强悍。
仅仅是一缕便可对凡人造成如此碾压性伤害,不愧是修仙!
移山撼海,斗转星移。
只怕并非话本虚言。
不过即便内心是惊异纷呈,她却仍维持高手淡然从容的模样,面对挑衅只是淡然一眼。
她拢袖俯身,发梢落于水面,她不紧不慢地继续搓搓头发上的灰尘。
从那人迟迟不肯亲自动手开始,她就猜到了一二,想必绑架这群人的,应当是设置了什么无法内斗的特殊禁制。
她低头思索片刻后,又走入水池中向前走远了两步,堪堪不过两步,就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面前。
果然。
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对,例如……她抬起手触摸上屏障,小心翼翼的试探下,一丁点的指甲成功穿过这道禁制。
禁制竟对自己无用。
莫非这就是金手指?心中的暗喜被压下,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
不过既然那男人打不到自己,那谢宫秋就有嚣张的资本了。
这直接无视的态度让那男人更加恼火,气急攻心之下又开始呕吐。
洞外瞬息的变动,洞里原本还惬意嘲弄的人瞬间鸦雀无声,过了片刻才有个身形矮瘦的老人出来架起那男人往里拖,一面拖一面吐,老人摇头。
“小山,你这性子近年来是越来越嚣张…仙人将你关在这里,恐怕是个正确的决定。”
“该死的妖,都该死。”那男人嘴角还流着苦胆水,却阴狠地咧嘴笑道,“待仙人降世,必定将所有妖都灭个干净!你也逃不掉的。”
这样对待妖的歹毒憎恨,如毒蛇的眼,就算隔了老远,当那目光落在谢宫秋身上时,她还是起了点寒毛。
闹剧结束,不知何时,池水中心但小少年也不见了踪迹。
谢宫秋拧干头发,抖抖天丝白衣上的水珠。
果然不愧是自带防水功能的仙衣,一抖即干。转身回到自己的小山洞里她小声赞叹。
*
是夜,星辰漫天,万籁俱寂。
谢宫秋扭了扭打坐到半夜酸痛的腰,指尖轻捻,是第二缕灵气冉冉升起,便起身打算勘察外头那个无形禁制再制定计划。
人族妖族禁制,召唤仙人。
怎么听这里都有些邪门。
得找机会离开这里,但硬闯可不是她的作风,也不是她的能力范围。
结果在夜色昏沉里,她先被门口的一团东西绊得趔趄。
一边感慨没有路灯的世界真是视目不便,一边站稳脚跟仔细瞧去,这才看清这团东西是中午送饭下午被威胁的悲催少年,此时正缩成一团昏迷不醒。
别是死了,毕竟刚被踩了一跤却还没醒来。
谢宫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冰冷刺骨,但好在仍有鼻息。
反正她现在的身躯并非凡体,难以被刀枪所杀,若是这少年醒来恩将仇报,遵照那男人所言抢夺作恶,她悉数奉还以牙还牙便是。
没有危险却还见死不救有点儿难,但以德报怨更不是她的作风。
思及此,她拎起少年的后衣领,扔到噼里啪啦燃烧的柴火垛旁。
3. 第 3 章
谢宫秋已经支颐看少年小口小口抿着喝粥喝很久了,久到让她都想出手帮他喝了。
至于这碗粥是为何会落到他手上,是因为少年转醒后便不安地想出去,然而却在离开之前肚子陡然咕咕地叫起来。
在他局促面红的时候,谢宫秋抬手指向一直放置在一旁并未动过的稀粥,颔首示意他去拿:“不嫌冷的话,你吃吧。”
少年喉结滚动,明显心动,但还是迟疑着发问:“你不饿吗?”
谢宫秋打量了眼少年羸弱单薄的身影,若有所思:“看上去你应该会比我先饿死。”
于是少年便走到角落里小口小口地吃了半柱香的功夫,珍惜粮食的程度令她为自己连倒了十天的薄粥而汗颜。
少年看到谢宫秋注视过来的目光,垂眸小心翼翼地又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还挺有礼貌。”虽然挺有礼貌,但她还是觉得这人磨磨叽叽迷迷糊糊的,好像不太聪明,毕竟礼貌这东西在这个艰险的环境里是不太有用的。
她百无聊赖地摆弄树枝发问:“所以你倒在我洞前做什么?蹲点明早直接把我的那份粥偷了去?”
少年慌张摆手,疯狂摇头:“没有没有!今日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谢宫秋失笑:“何来对不起?”
少年小声道:“我不该看你那一眼的,害得你被惹祸上身。”
谢宫秋欲言又止,比起这个她还是更关心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帅气又解气的回击。最终还是好心开解道:“那个人,是存心想找人麻烦罢了,行径恶劣欠收拾。”
“弱肉强食,本就正常。”
谢宫秋断然摇头:“不正常。”
想着既然今夜被他牵连出不去这洞府探查外头情况,那不如就找这少年为切入口打探打探,看上去他似乎对这里已经有一定了解,她便换个话题:“你是在这里帮忙打下手送饭吗?”
少年点点头,目光不离碗,珍惜地舔干净每一寸碗内米粒。
“你们被绑来此地是为什么?……你丫是狗狗吗?”谢宫秋看不下去了。
少年动作一顿,一本正经反驳:“我不是狗妖。他们都是为了见证仙人的降世自愿而来。”
谢宫秋瞥眼舔碗的少年,揉了揉额角:“可以了可以了你真的吃得非常干净了,自愿而来,但你看上去快要被饿死了啊。”
少年的面色微红羞赧:“对不起。”
谢宫秋端正神色,目光望向洞外的漆黑:“虽说是见证仙人降世,不过此处分明是献祭法阵吧。”
少年有些讶异,视线从饭碗离开了一瞬:“献祭阵法?”
“嗯。杀人如麻献祭生命的禁阵。”
谢宫秋解释的同时也有些疑惑,原来他竟不知道吗,难怪并不逃走。
在微微迟疑片刻后,他又补充道:“那这里应当是不会害人的献祭法阵。”
谢宫秋忽然觉得好笑,饶是原身如此见多识广的海量知识库,也没见过不杀人的献祭法阵。
献祭法阵正如其名,没有一个是正经的阵法,禁术之下灰飞烟灭都是小事,最怕便是魂飞魄散再也不入轮回。
当真棘手。
“仙人?是迎哪位仙人降世?”
少年摇摇头,终于将手中的空碗恋恋不舍地放在一边:“不知道。”
“那何时开启法阵呢?”
“半月之后。”
谢宫秋在他和碗之间挥了挥手,切断这俩货紧密的联系,开门见山发问:“那可你知道看守此处的人修为几何?”
少年迟疑了片刻,小心问道:“你是想,逃出去?”
“原来你还没那么笨。”谢宫秋有些意外,不过她弯弯眉眼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还有分布如何脾气如何,知道多少说多少。”也许我有能力就带你一起逃了。
“你待我很好,所以我想提醒你。”他真挚地望过来,劝道:“别逃。”
这出人意料的回答却不像是在胡言乱语,谢宫秋故作蹙眉:“你不是说自愿的吗?我不想留在这里,怎么不能自愿离开吗。”
少年也是不解地反问:“你不想见到仙人吗。”
谢宫秋回答得是干脆利落:“不想。”她只想早日离开这个危险的世界。
“仙人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让我心动,除非能把我送回原来的世界,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那群仙人做不到。谢宫秋不置可否,眯了眯眼:“是谁和你说的,这个阵法能召唤出仙人?”
“上三重天的阁主大人,他让我协同狼妖一起完成法阵。”少年诚恳说道:“这里四面都下了禁制,只进不出,还有几头身强体壮的妖族看守,禁制会把逃走的人杀了,作为献祭法阵的肥料。不过你是特殊祭品就算逃走了应该也不会被杀死,应当是被炼做无神志的傀儡,狼妖它们住的洞府门口就有这样一俱鬼修傀儡。”
“特殊祭品?为什么我是?”
少年摇了摇头:“我不清楚,阁主说你是,除了人类,我们还需要收集满精怪鬼妖,才能见到真仙。”
召唤仙人,且特殊祭品需要人妖鬼与天地之气……又不杀‘人’的献祭法阵,还真有一个。
四灵蛊阵。
脑海知识库里忽然闪过了这个词条。
它确实是不杀人的阵法,如果在法阵中抹去神智的傀儡还能算作是人的话。
谢宫秋的眸光微凝,不言而喻,少年口中所言的阁主,必定是在撒谎。从而凑齐了这么一伙想要见到仙人降世的疯癫之徒。
不过这少年倒也是真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纯粹得感觉像是一张白纸,当然也不排除他也在撒谎的可能性。
作为阵法的特殊祭品,灵气天赋自然越强越好,然而一般情况下灵气天赋越好自然也就修为越高,但很显然继承了剑道天才谢剑衣钵,现如今又手无寸铁修为菜鸡的谢宫秋不是一般情况,于是在昏迷期间被盯上,作为阵法中的祭品被绑。
但这看着更菜的少年……
但他能自由出入各个洞府还知道不少信息。
谢宫秋冷不丁地发问:“你和操控阵法的人是什么关系?能让你如此确定他不会害你?”
被质疑也没有丝毫不悦,少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般确凿,“阁主是仙人,他不会害人,也不会害我。”
“……”谢宫秋觉得这人已经不是可以用单纯善良来形容了,他对于他人有种谜一样的纯真无邪。
我佛不渡傻子。
谢宫秋端正神色,只不过用这副十七八岁少女的样貌来努力维持正经严肃也实在是有些可爱:“快点告诉我看守此处的人修为几何,人数,分布,弱点!”
“你你……你还是要逃啊。”没能成功说服少女的少年有些气。
“是,逃不掉我宁可当场自尽!”谢宫秋的声线狠又冷,“你就是侩子手,我的门派不会放过你。”
虽然她也没有门派,但小说里的狠话不都是得搬一搬后台才够硬气吗。
“你要是敢告密。”她把玩起手中的枯树枝,又两手用力拗,不料一次没成功,她再次偷偷使上了灵气,树枝终于发出嘎吱不堪承受的声音,断裂。
她清清嗓:“咳哼,我就杀了你,我可是也会仙术的,隔着很远也能来杀你。”
发言有些蠢,却竟然相当有效地把涉世未深的小少年唬住了。
他连连摆手往后退,果不其然道:“我不说,我不说。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你别自尽。”
“其实这里没有人看守,但有几只狼妖为了防止一些懦弱的人逃跑,所以自发在出入口巡逻。
“狼妖首领是上古异兽猲狙的血脉,阵眼由他保护,你实在想逃可以等阵眼变动的时候。”他话语微顿,小声提醒,“不过妖兽和人类不一样的,更何况他们也修了仙法,你……打不过的,那个洞府里的人,已经被狼妖杀死过一半了,所以阁主这才出手加了禁制。”
所以这山洞外的禁制,竟还是起到保护不被狼妖杀死的作用。
“那共有多少人来到这里?”
放弃劝说后少年撇开脑袋,闷闷地划拉地上的沙土:“人类的话就那个洞府里的百人。”
百余人,幸好四灵蛊阵的迷你版,应当是不能真的成功召唤出仙人。谢宫秋苦中作乐地想着。
只是威逼利诱小少年结束,她的良心有点痛。
她给柴火垛添了把火,本来一直在昏迷里不觉着,醒了就发现这地儿夜里还真冷。
可是打不过也得想办法出去。虽说四灵蛊阵是上古禁术,她大脑知识库里对其也一知半解,但她可不相信会用献祭法阵的幕后黑手会大发善心留自己一命。
火势渐旺,少年却忽然缩到更远的角落里去了。
谢宫秋随口一问:“嗯?怎么了?”
“烫。”
“……”果然不是很理解这人。
她合眼枕着崖壁闭眼打坐,又忽然觉得有些如芒在背,不自在地睁开双眼,果不其然那少年正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谢宫秋无奈道:“你想在这里歇下就歇下吧,别老盯着我看就行。”
少年仓促低头,闷闷道:“谢谢。”
翌日晨间,谢宫秋醒来的时候少年已不见踪迹,她估摸着时间,临近中午的时候,这位跑腿少年果然拿着稀粥来分饭了。
轮到她的时候,她饶有兴致地打趣道:“你去偷狼妖的伙食了吗?”
少年神色低落,将铁碗放在洞口前:“失败了。”
血淋淋的伤口在衣服的破口里若隐若现,明显是被藤鞭打出的痕迹。
这么瞧着,这少年倒是瓷白得很,伤口在如瓷器般细腻的肌肤上红艳艳的。
长得挺妖。
谢宫秋无奈道:“你就不能不给他们送东西吃吗?饿死得了。”明明无论怎么看,能够自由出入洞府还掌握食物这么一个杀生大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混到如此地步的。
他纠结道:“可他们死了就见不到仙人了。”
……这是什么死脑筋。
谢宫秋托腮,昨日打坐整整一个晚上都没能休息上两个时辰,她一副睡眼惺忪病怏怏般的模样:“把我的粥拿了去吧。”
反正她也不需要,不如顺水推舟救人一命。
少年“啊”了声表示疑惑。
“那人不是说要吗,怎么说我昨天也打伤了他,你今日小心些他把气撒你身上,送完就麻溜跑,他应该也没力气难为你。”在过分安静的气氛里,谢宫秋率先狡黠笑笑化解尴尬气氛:“你不会……感动哭了吧。”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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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退半步,语气急迫辩解,有些发红的耳尖藏在碎发里,“……谢谢。”
谢宫秋莞尔。
这样打坐修炼的枯燥日子持续了三日,而那少年也消失了三日,随着空虚的丹田里总算逐渐充盈,在三日后的夜里,她凝神望向腰间剑,运气做决,灵动的灵气流转间,皮肤上也泛起莹润的光泽。
轻喝一声“乌玄”,这柄古朴的黑铁剑竟渐渐幻化为白与墨二色,剑鞘里的震动仿佛在回应召唤,某种玄妙的精神联结建立,此剑好似可以由心而动。
谢宫秋尝试念叨:往上。
剑身上移,又出鞘一分。
谢宫秋试探:再往上点…?
剑身上移,已然出鞘一半有余。
然而还未等谢宫秋喜上眉梢,灵气竭尽后继不支,“啪嗒”一声,它又变回原本朴实无华的铁剑,掉落回剑鞘。
谢宫秋:……
根据脑海知识库,灵气能外显御物就是辟谷的标志,辟谷修士可以自如操控法器甚至是手边柳叶完成偷袭暗杀。
但若说她有辟谷实力,但丹田里只有没几根细如毛发的灵气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连柄剑都没有充足灵气催动出鞘!
所以还是堪堪筑基罢了。
又努力了半个时辰,把消耗完的灵气补充充足,待到夜幕降临,便决定偷摸出去观察外头的环境,果不其然洞口结界对她毫无用处,轻松便能逃脱。
毕竟四周是危机四伏,少年的一面之词不可信,她还是留了个心眼求证。不过经过勘查,那一间间洞府的人数状况都和少年说的如出一辙。
那少年倒也实诚。
正想着能不能索性潜行逃了,却发现最外围的结界不知由什么邪门法器做成,竟在触碰的瞬间感觉到了生命力的飞速流逝。
谢宫秋无奈折返。
到最后探查的妖族把守的地方,她在狼妖洞府的门口见到了那位小少年口中“逃离失败,惨遭被炼制成傀儡”的可怜鬼修。
鬼修当真是不愧于鬼修之名,面色惨白,泛起石膏般的质地,双目虽紧闭,却仍有阴冷之感,以至于谢宫秋从未见过鬼修,也能将其一眼认出。
尤其被炼制成傀儡后,举手投足间都是僵硬生涩,仅是给狼妖倒水一桩小事,就因握不稳,大半的水都洒落在地。
但狼妖却仿佛很是享受,水洒了,便将杯子扔在鬼修脑门上,水滴四溅,许是被砸多次了,傀儡鬼修的额头已经泛起淤青,他勉强稳住身形,顺从地伏下身捡起杯子,再次倒上水。
一流的傀儡,其行动应与凡人无异,只是缺乏自主意识。
这是原身知识库里留下的知识。
看样子,这群妖炼制傀儡手段也不行啊。
鬼修应当是人类修士,这鬼修,都人不人鬼不鬼了。
不过到底作为一个刚接触修仙不久的凡人,谢宫秋仅仅凭借好不容易修来的几缕灵气去探查狼妖着实胆大包天了点。
就在此刻异变陡生,那狼妖忽然摆手呼退了傀儡,手拎着裤带似乎想解手,竟往自己躲藏的方向走。
耳听着狼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股腥臭味也愈发浓郁作呕。修为相差一个阶级便有如横沟,当狼妖辟谷期的灵气发散压迫四周时,才堪堪入筑基的谢宫秋才深刻体悟到这句话的含义,发汗的手握著剑柄,计算偷袭成功逃出去的最佳路线。
怎么算概率都不是很大后,她有些无奈苦笑,腹诽道:你这头狼就不能就地解决吗非要跑草丛里。
她不会要变成狼妖洞府门口的第二个傀儡吧,还是尿骚味的那种。
然而就像是为了证明她还是有点穿越者光环,不会如此滑稽告终。
面前的一株藤蔓竟开始抽条蜿蜒,犹如条青蛇活物般,簌簌在这些足有膝盖高的草丛里爬行,最终悄无声息地横在狼妖足前。
匆匆抬脚但不看路狼妖摔了个狗吃屎。
他骂骂咧咧地起身,竟继续往前走。谢宫秋刚放下一点的心再次被提了起来。
巧的是,树林的另一边有个单薄的人影走出来,阻拦在狼妖的面前,他不知说了什么话,正在一步一步跨入草丛的狼妖停下脚步,竟朝相反方向离开了。
傀儡鬼修亦步亦趋地跟上。
借月色,谢宫秋认出是那位奇怪又好心的少年。
劫后余生,相较于狼妖庞大妖化的体型,少年那有些过于单薄消瘦的背影把谢宫秋看得是感动无比。
待两人都走得老远看不见身影,蹲得腿麻的谢宫秋才拍拍身上的杂草站起来,不敢耽搁立刻往回跑。
回到自己所住的洞府,她回过神来还是觉得那少年的出现赶巧得不行。
但她所继承的原身身体并非凡人,与草木无异,这也是她敢出去探查的底气,若非意外狼妖都没能发现,少年身上毫无灵气周转,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发现自己呢。更何况他又有何缘由出手相救呢。
应当只是巧合而已。
但也由于这次的意外,谢宫秋还是决定暂且搁置一下逃跑的计划。
她现在迫切地需要修炼出更多的灵气,才能更有希望跑出去。
只是出现了个小小插曲。当日中午来送饭时,少年忽然一改往日,语气坚定,决意不肯把这饭拿走。
4. 第 4 章
不知怎地,谢宫秋总觉得那人长睫簌簌的模样颇为委屈巴巴,想只害怕被丢弃的小猫。
少年逆着光,语气莫名执着:“不行,你今天必须吃饭,你会饿死的。”
谢宫秋不解,但还是耐着性子给这个笨笨的少年解释:“我真的不会饿死。”
“可是人类长期不进食是会饿死的,比妖兽脆弱太多,我不希望你饿死。”
少年的神情有些焦躁。
“你不是人类啊。”谢宫秋恍然大悟,原来是他是小妖兽,那一切奇怪又单纯的反应就顺理成章了。
少年呆呆地,仿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什么。
面对这如同小动物般呆滞宕机的反应,谢宫秋哑然失笑,把碗重新放回他的手中:“接着。快去送饭,我修仙,不吃五谷杂粮身体也健朗着呢,还能跑三里地。”
她拍拍少年的后脖颈,低头调笑道:“但你要是被揍死了,我可救不了你呢。”
有些近的距离,少许的温度被传送过来,他有些不适应,在谢宫秋的那对秋水剪瞳里后退两步。
少年张嘴欲言,似乎还想相劝,但谢宫秋的笑意忽然一收:“快走,有人来了。”
赶走他前,谢宫秋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江羽。”他顿了一下,声音轻若飘羽,抬眸问道,“你呢?”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又喜欢低垂着眼帘,以至于见面这么多次,这还是谢宫秋第一次见到他的眼眸,如同他单纯真诚的性子如出一辙的映射,是通透琉璃的黑曜。
不过现在可不是什么认真细看的时候,眼神接触一触即分,肩头错开那瞬,她清晰道:“谢宫秋。”
等这位名为江羽的少年走上隔壁洞府,谢宫秋这才好整以暇地整理衣摆背靠山洞崖壁坐下。
独自一人穿到异界,又是群狼环伺的危机情况,江羽是第一个频繁展现出善意的人,即便他是单纯呆笨了点,但也胜在真诚。若说不感动,自然不可能。毕竟她这么一个平凡普通有时还会做些好人好事的路人甲也不是没有心的。
神识探查是自从她修行出灵气后自动恢复的一项原身的能力,虽然消耗量很大,但高效有用,未几地面便起咚咚咚的声响,庞大健硕的狼妖一出现,就挡住了山洞洞口的四分之三光线,初生的朝阳本就没多少阳光,室内唰地暗下来。
谢宫秋隐约感觉这头狼妖有点眼熟,似乎就是夜里差点把尿撒在自己头上那只,郁闷还在心中,但她不得不咽下忿懑,缩在一边尽力表现得存在感薄弱。
打不过啊打不过。
“没有多余的洞府了,你俩凑合着住。作为献给仙人的祭品,都给我老实点!”
它看上去精神不太好,交代完就烦躁地走了。
抽泣声在耳边断断续续。
谢宫秋视线回落到被关进来的那人身上。
被扔进来的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衣着桃红色的精巧短裙,双髻俏皮可爱,簪着几朵胖胖的鸟雀形状花簪,乌溜溜的杏眼就算是大哭也是梨花带雨的,惹人怜惜。
修真界的颜值都还挺高啊,刚叫江羽的小少年挺漂亮这姑娘也漂亮。
谢宫秋实在看不下去便上前安慰几句,在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讲述里,大概明白了她是一个来自深山老林里的精怪,大家都叫她小窈,吸收千年天地灵气之精华幻化而成,从出生到现在未尝杀过一个生灵,此番下山只是听从师母的嘱托来人间历练历练,结果一下山就被掳走。
小窈没忍住再次用最愤恨的声音说道:“我不过是对仙人降世好奇了些,他们竟直接迷晕我带到这种地方。”
同样是空有高天赋却低修为的绣花枕头谢宫秋升起同病相怜之感,拍了拍她的肩膀,期望她能发挥点作用:“你师母大人让你下山,就没有给你什么保命的法器吗?”
“有给,我本来有好多好多法器,但……被师母发现了,就都被收走了。”小窈姑娘摇了摇头,声音讷讷。“师母说……”她清了清嗓子顷刻间换了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指指点点:“你要不能成功还被人间修士抢劫,那你出门别说是我的弟子!丢不起这人!”
“所以你……”其实很强对吧。
小窈姑娘呜哇一声,抱着谢宫秋哇哇大哭:“所以我要给师母丢人了。”
……
谢宫秋放弃挣扎,轻拍小窈姑娘的脑袋,“不,也可能是丢命。”
用温和的语气道出最是心惊的事实。
小窈姑娘哭得更大声了。
嘴贱犯完,谢宫秋还是好声安慰:“没关系,还没到祭祀的时间,咱们还有机会逃,不过就是咱们两个无依无靠的废物……可能需要点鸿运才能逃出去。”
“逃,一定能逃出去!我运气向来很好的!”小窈姑娘目光坚定,抹了抹眼泪,目光在乌玄剑身上忽然顿下,“谢姐姐,你是剑修?”
“嗯。”谢宫秋毫不迟疑点头,无论如何,她都是继承了原身的身份。不过这小窈姑娘话题转换得真快。
“很多人想让我修剑。”小窈戳戳谢宫秋腰间别着的乌玄剑,有些气呼呼,“但修剑预示着很容易受伤,剑修有多大的成就,就得受多少的伤。”
虽然没有那么怕痛,但听着会这么痛苦的谢宫秋还是突然一阵胆寒:“啊?剑修这么惨?!”
原著《道三千》里也没侧重讲过剑修受过的苦啊,毕竟主讲恋爱玛丽苏嘛……
小窈的目光很是怜惜:“人族修道都苦,剑修尤为。”
谢宫秋被这怜惜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我换条路修行……不对啊,只要我成就不高,我就不用受这么多苦。”只是原身会不会被气活?应当不会如此小心眼吧。
“谢姐姐若是怕,倒不如换条路修行,要不要和我一起学医术呀。”
突然感受到乌玄剑传来的愤懑抗议,谢宫秋一口回绝:“不必不必。”
似乎拒绝得有几分生硬,谢宫秋又填补上句:“啊,所以小窈姑娘修医是为了……”
小窈摇摇头,道:“我有个恩人,他是剑阵双修,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因为救我身负重伤,但我那时候什么都不会,什么也做不了,便只能袖手旁观。所以后来我就苦学医术,我们灵山上的妖本就以博闻广识精通医术为名,现在平常跌打损伤都是小事一桩啦,希望下次能救到他呀。”
说着说着,她面色薄红。
不愧是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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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这英雄救美的剧情真是到处都有。谢宫秋委婉提醒,“相较于下次救到,其实你可以期望你的恩人别受伤。”
“嗯,对哦。”小窈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其实我这次下山历练也是为了想要见他一面,还上恩情,他是剑修,又那么强,万剑仙门是最大的剑修宗门,想必一定能知道他的来历。”
“等等。”谢宫秋斩钉截铁打断了少女怀春,她回神到重点,试探发问,“这位灵山来客,在你的博闻广识里,有没有相关妖墓的介绍。”
这关系到她的回家路和小命。
“妖墓……?”小窈思索片刻,又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外三重天的妖族禁地吧!那地方寻常人进不去的。”
谢宫秋不死心地问道:“寻常人……那特殊方法呢?”
小窈食指戳着自己的太阳穴,努力回忆,“唔……半妖献祭法阵,或者妖王血。”
原身知识库有多丰富呢,哪怕就是再偏门的奇药禁地都有一二了解。
但偏偏关于妖墓是一片彻底的空白。谢宫秋只能挖掘小窈口中的信息,追问道:“那你可知道,半妖献祭法阵需要什么?”
“需要半妖的性命,半妖作为一半人族一半妖族血脉诞生下来的异类,妖族大妖被封百年,照如今人与妖之间关系水深火热来看,哪怕找上一只都恐怕比登天还难,更何况献祭法阵需要的半妖数量还不确定呢,全天下可能都没有超过一只手数量的半妖。”
谢宫秋无声在心中回答。凭原身的知识库和直觉,她感觉这里也许就有一只半妖,但杀人做阵,她确确实实下不去手。
于是揉了揉太阳穴,自嘲道:“那妖王血呢,有没有好心妖王能给我滴血来我成功跑路后天天给他祈祷长命百岁……好似更不可能啊。”
她蓦然止住这异想天开。
在原著《道三千》中,谢剑死后的不久,妖王虽横空出世,但他的身份却也是谢宫秋最最最想要远离的,恣肆诡异的反派boss。
她还是祈祷自己能远离反派长命百岁吧。
小窈姑娘也附和道:“是啊,自从上一任妖王销声匿迹后,妖族都被人族清扫到不见光的犄角旮旯里百余年了,别说拿到妖王的一滴血,连影子都找不到。”
没法剧透,但谢宫秋还是凝重叮嘱:“就算有一天真碰上妖王,就咱们这实力,还是有多远跑多远,千万千万不能靠近,还有那些个看上去就天资卓越,圣光披身,行为举止皆与凡人不同的人,都不能靠近,哪怕是神子。”
那叫主角团,路人谁路过谁遭殃。
也不知剧情进展到哪里,距离反派boss出现,还能有多久。
不过怎么说她也得赶在生灵涂炭前赶紧麻溜地跑了,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小窈听不懂:“啊。”但看着谢宫秋凝重的神色,还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神子大人也是吗……?不过,我在山上听闻神子大人突然决定闭关不见人,也不知是为何,师尊说这天要有乱象了,命我发誓十年内必回灵山。”
还能为啥,神子被原身打落天柱了呗……
谢宫秋被呛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神子大人修行任务繁重,闭关正常,正常。”
5. 第 5 章
自打穿书以来她运气就不太行。
虽说穿越前她运气也不太行,不然这劳什子的悲催穿书哪里轮得到她来。
谢宫秋拍了拍腰间的乌玄剑,据说此剑重达百斤,不过幸好这是原身的本命剑,不然手废了她也挥不动。
但对于不是本命剑的敌人来说,这足足百斤的重量能砸死敌人吧!即便是狼妖身躯强悍,砸晕应当是不成问题!
谢宫秋站在犄角旮旯的阴影里,幸好这地儿的草木植被都长势喜人,以至于她只要一蹲下,就能被这些足足有过膝盖长度的草木给遮住,隔着茂盛的草茎植被,那头走来走去的狼妖似乎在忙活着什么,她摒气凝神,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只狼妖是谢宫秋见过这些中体型最偏人类的,撇开头是狼头且背后有条孔武有力的狼尾巴外,他的举止言行,几乎就是个人类。
而这位长相颇似人类的狼妖,想必就是这群狼妖的首领了。
虽然看不清,但谢宫秋凭借知识库和直觉,他应当在重制阵眼,将四灵蛊阵维系在山谷这原本隔绝外界的禁制阵法之上。
很显然,叠加阵法,这是极为困难的操作。
只要出现一丝偏差纰漏,两个阵法都会被毁。
谢宫秋深呼吸几口气,但悲催发觉自己还是没做好一把冲出去砸晕狼妖毁掉阵法的准备。
毕竟这冲出去了,是竖着离开还是一块一块地离开便成未知数。
至于为何沦落至此,就要从一个多时辰前的夜里说起。
正和小窈姑娘边侃大山边盘算计划怎么合理利用手头资源逃出去的时候——
一阵地动山摇,狼妖把她们的洞府又加了道禁制。
谢宫秋和小窈同时面面相觑。
外头的两个狼妖还在叨叨。
“也不知是哪个贱种引来了万剑的弟子,计划必须提前进行。”
谢宫秋手指无意识摸上乌玄剑柄,悻悻思考这狼妖嘴中的“贱种”大概就是自己了。
算了,不思考这些,至少那块“万剑仙门所赠”的令牌发挥作用叫来援军了。
“赶紧的,咱要是真的能复活坤杀真君大人,咱兄弟几个加官晋爵……一统下三重天都不是梦!”
“嘿嘿你说那群人类多有趣,竟然还妄想着和我们做交易,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祭品。”
也许是笃定谢宫秋她们出不去这洞府,它们说话全然不顾及泄密。
“大哥说的,就这样贴上,禁制就成型了是吧?”
“嗨啊,咱们弟兄几个也不懂这些,但看着是行了,谅她们也不敢出来!”
那两头狼妖拍拍洞府的洞沿,嗓门巨大。
“喂,里面的!你们两个最好安分点,要不是死人祭品比活人祭品效果差太多,别逼着我们动手把你们做成傀儡!”
“那个鬼修,本来多拽多牛逼,听说有金丹的实力,结果是个花架子,还不是挨了老大几拳就倒下,现在连个屁都不敢放,我们叫他做甚他就得做甚!有金丹鬼修做狗,真是痛快!”
“那个万剑仙门的弟子,估计也逃不掉做傀儡的命运咯!”
谢宫秋想到那位昨日夜里一面之缘的鬼修,空泛无物的眼眶有如死物。
她目光微凝。
原身的身躯寻常刀剑利器伤不到,但至于会不会被练成傀儡,能不能承受献祭法阵而不灭,皆是未知数。
她不敢赌。
听狼妖此言,小窈却似乎升起些希望,待狼妖走后,她凑近小声说:“万剑仙门,岂不是万剑仙门要来救我们?我们有救了吧!”
“是,但我们得撑到他们来。”谢宫秋用树枝在地面上圈圈画画,“你知道四灵蛊阵吗?”
“四灵蛊阵,集人妖鬼精怪足够的魂魄为祭品,献祭给堕仙的法阵,最后收集到的怨念心魔有多强法阵就有多强。”小窈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博闻广识。
她指指谢宫秋又指指自己:“你是人我是精怪,我俩不会成为人灵和精怪之灵吧,四灵可能会成为堕仙降临的容器……啊啊啊好恶心!听说会变成腐肉生疮爬满蛆虫我才不要!”
“万一是个好仙呢。”谢宫秋安慰得八竿子打不着,“或者堕仙看不上我们。”
小窈姑娘看上去要被吓疯了,谢宫秋赶紧转开话题:“不过鬼灵,或许是那个鬼修傀儡。”
小窈的注意力顺利被吸引走:“可是鬼修不应当是人类吗?他们是能御鬼的人类修士,又不是真的鬼,不然也未免太过于恐怖,我本就很讨厌靠近他们,阴气森森。”
谢宫秋沉默片刻:“鬼修,也有一种是可鬼借人身入鬼道。”
自从上次见过那个蹊跷的鬼修傀儡后,她便起了疑心,寻常鬼修怎么说也不至于如此之像鬼,于是从原身的知识库里刻意探查回忆,没想到还真有意外收获。
原身不愧曾是剑道魁首正道第一人,她的知识库丰富到连这种偏门禁忌都有。
谢宫秋感叹。
小窈被说得有些怕,但依旧提出反对意见:“那还缺一个妖灵呢……”她似乎仍抱有希望。
谢宫秋心里亦有个人选,她始终觉得那次探查凭空出现疯长的藤蔓属实是怪,但还未能下定结论。不过无论怎么说,谢宫秋叹口气:“这里这么多的狼妖,你觉得会缺妖灵吗。”
“蛊阵之诡异,寻常修士寻其入口都需七日不止,这也是它们为何敢在人界地域行事嚣张的缘由。更何况,若是还缺祭品,遇到被发现的危险他们应当是放弃这里,而不是加固我们的洞府禁制阻止祭品的逃跑。除非他们笃定七日内蛊阵成。”
“四灵蛊阵的下一步,是让所有活物祭品陷入迷瘴,互相残杀,待怨气与恐惧到达阈值,便是心魔为蛊引堕仙降世。”
谢宫秋放下树枝,一个简单明了的阵法示意图便跃然而上。
“这关住我们的禁制倒是经典,东西南北,各有守卫,正中则为阵眼,我们在东端,而南面是那鬼修傀儡所处,看守他的狼妖必须分灵气给傀儡才能维持他的运作,同时也需要分灵气维系阵法,因此,南面目前是最弱的突破口。”
“我会尽力给你制造机会,混乱的时候,记得往南边跑,然后一定要飞快去通知正道来肃清剿灭这里。”
小窈面色微变,再次劝阻:“谢姐姐你,你当真要冒这个险?不再等等,万一有变数……”
“不冒险,莫非把生机押注于天意机缘?”谢宫秋不解,“这里的四灵蛊阵并非完全体,比起书中所载规模小了千百倍,全力一试也未免不可能。”
她望向小窈那对乌溜溜的杏眼,问道:
“你是精怪,能预感到最近的灵气昌盛的日子吗?”
“唔好吧……我试试看。”见谢宫秋心意已决,小窈低下头就地扫了扫灰尘打坐,双髻桃花色扎带热烈可爱,谢宫秋收回来的视线一顿,再次打量,忽然发现她头上那对鸟雀状簪,倒竟是貌若鹰隼的凶鸟。
“近一旬内灵气最昌盛的时刻应当就是明日夜里。”小窈对掌下抚收功,又摸上自己的双髻,对上谢宫秋的眼睛,“咦?我头发歪了吗?还是发簪歪了呀?”
明日夜里。
望洞外已是日落西山,星空点点,那也不过就是十二时辰的功夫后,狼妖很有可能开展这献祭法阵。
“没有歪。”谢宫秋撒谎信手拈来,脸皮不红也不害臊,端的是神情自若,“真好看真可爱,我在想这是怎么编成的。”
不料小窈雀跃,双眼放光,伸手欲抓:“我给你扎!这是我师母给我扎的,我也会我给你扎!”
谢宫秋单手捂住自己的发冠后退:“……不,不必,我说真的。”
在如此情况危急下,她竟有闲情给自己扎发,都说精怪智商和寻常人有差异,性格分外纯真,果然一个个都心这么大的吗?!
靠不住,全都靠不住啊!
“——这是今日的晚饭。”
熟悉的清朗嗓音和……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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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植物大地的气味?泥土的芬芳?
谢宫秋接连的后退,虽然最后紧要关头还是刹住了步子,但她还是轻擦到江羽的身上,她立刻转身回头。
江羽愣了下,不过到底是被撞得一回生二回熟,甚至手中提的饭盒子愣是稳稳当当一滴未撒:“你们在,做什么?”
谢宫秋上下打量两眼,舒了口气:“应该没撞伤你吧,还有我照旧不需要饭,你把她的一份给她就行。”她指了指身后的小窈。
小窈闻言上前,好奇接过稀饭:“什么饭?谢姐姐你不吃饭吗?会饿的。”
谢宫秋:“我这样的修士,吃晨间植物上的露水就能活。”
江羽小声重复了一遍:“原来是吃露水吗。”
她好整以暇地看戏,果不其然小窈打开饭盒看到稀饭后,面色瞬间垮下来:“啊?就这么点稀粥?就这么点?!怎么够吃啊?谢姐姐我要随你喝露水去!”
谢宫秋小小地庆幸了一下原身这具已经不需要吃喝的身体:“不吃小心饿瘪。”
她叫住了打算离开的江羽,不动声色地靠近,“你今日来得比平时晚。”
“有吗……?”江羽垂着眼帘,迟疑地回答,还像个认真思考的小动物。
“有,下回早点。”
“嗯?”
电光火石间,异变陡然发生,那柄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玄铁佩剑不知何时出鞘,不过眨眼,如同幻影鬼魅,落在谢宫秋手中,抵住了江羽细嫩修长的脖颈。
脖颈上一线红,渗出细密的血滴子。
在江羽充满讶异微微放大的瞳孔里,谢宫秋看见自己的倒影,就算是少女的样貌,也照旧冷漠又凌厉。
不管他有没有出卖过自己,他对自己能真诚就证明他也能对别人真诚,立场不明的人还是昏迷比较放心。
江羽墨玉般的眼眸氲上迷茫:“为什么?”
换来的回复却是冷硬,剑锋纹丝不动地抵着,“你阁主给了你什么信物?能出这个洞府的禁制阵法。”
江羽低眸,就当谢宫秋以为他会不做应答,还得继续武力威逼时,他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羸弱的少年,手掌也如他本人那般,是冷白色,掌纹都浅。
掌心中间,是枚已经灰黑印记。
谢宫秋了然:“果然。”
她制住江羽的行动,覆上他的手掌,虽说用柔弱无骨来形容一个男性的手掌不太合适,但放在江羽修长的手上,倒意外融洽。
灵气化刀锋,在江羽掌心割出道极细极浅的血痕。
掌心贴合,那血滴被擦在谢宫秋的掌心上,竟如笔般画出相同的印记来。
“真是愚笨,连狼妖给你下了蛊也不知。”
“这样吗……唔!”江羽还未来得及出声,谢宫秋手起刀落,利索翻腕,用剑柄把人放倒。
原身的知识库,当真是她穿越的最大金手指,活命的倚仗,连阵法密钥都知晓如何复制。
谢宫秋掌心上的印记犹如活物般竟开始逆转,最终形成了个怪异的形状,她手掌贴上禁制屏障,流波荡漾,她轻而易举溶解掉了狼妖一早兴师动众加固的禁制。
幸好,这是个最低级的禁制阵法,若是再高级点,就超出了她的实力范围。
至于江羽身上被狼妖揍的创伤……反正精怪都医术精湛,原作里的反派boss奉原女主为上宾的原因貌似也是源于一次意外,作为精怪的女主救好了受重伤的反派boss,成为反派的白月光恩人。
真是狗血的剧情啊。
谢宫秋默默吐槽完毕,又回头透过屏障,她向震惊到碗筷都掉地上,嘴边还有两颗白米饭的小窈请求道:
“小窈姑娘,你是医修我不是。倘若可以,请你救他一命。”
“另外,这洞府禁制开了,我去阵眼制造混乱,你要逃走,南边的希望大些,若是不逃,你们还是装晕更好,免得狼妖迁怒。”
以上。是她非常炫酷霸气的出门。
6. 第 6 章
现在,是她帅不过三秒的蹲草丛。
但能怎么办呢?总得有人去阵眼制造混乱,东西南北四角的封印阵才有可能出现疏漏,难道让她去指望个单纯笨蛋?还是让她指望个心眼大胆子小的精怪?
这还不如让她指望男主神子能在此出现,带着耀目的圣光毫发无伤地救下所有人。
思绪胡乱窜,但她的目光还是紧紧盯住那只狼妖首领的动作,直到他终于绘制法阵出现纰漏,强制退出运行阵法又沤口血。
说时迟那时快,谢宫秋的身体比大脑先行一步,小腿紧绷,蹬地爆发,一跃而上,手腕翻转乌玄剑应心而出,向着阵眼刺去。
但几乎是同时,也有一剑流光从对面的草丛窜出。
那柄剑白而锋利,是与乌玄截然相反的高贵典雅,似有瑰丽圣光笼罩,在白日也如星辰般耀眼,绝非俗品。
但谢宫秋哪里有时间观察剑琢磨来者意欲何为,只消确认他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她便收回目光,迅速拿起乌玄灌入灵气猛地锤下敲打阵眼。
堂堂正道第一剑被她当锤子般糟蹋。
她总觉得原身谢真人被她穿越,也挺倒霉。
一劈,二砍,三锤……
阵法连整个山谷,屋外传来禁制阵松动的地动山摇,但她还没来得及喜悦,就发觉刚被折腾开的裂口,竟开始合上了!
她不敢耽搁又灌入灵气于乌玄剑,剑锋落下。
直到自己的灵气已经见底。
但止步于仅造成了几息间的法阵失灵。
不对,不应该。
照知识库记载,阵法的阵眼明明都极为脆弱,甚至一击就能击碎。
这下就算是白痴,也知道是中计了。
更何况那狼妖首领好端端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遭到了阵法反噬。
是装出来破绽。
谢宫秋唇色唰白,冷汗从额角滴落。
明明离成功这么近了,只差那么一点。
就算知道中计了,但这叫她如何肯放弃?她还年纪轻轻,英年早逝客死他乡什么的,可别了吧!
她还想回家。
执着的劲头上涌,她又凭肉身拿乌玄剑砸。
无灵气护体,反震力震得虎口发麻,整条手臂短暂丧失知觉。
而另一位从草丛里窜出的剑修,虽携领如此浩大的声势,却在与狼妖缠斗交手几回合后,虽然仍在勉力支撑,但逐步落入下风。
胜券在握的狼妖首领咧嘴大笑,“意外之喜啊,我本来以为只能抓到一个来救人的冲动小鬼。”
“没想到连给万剑通风报信的,也抓着了。乖乖等法阵开启做祭品不好吗,做我们坤杀大人的容器可是百世都修不来的福分,偏想要早点做没有神志的傀儡。”
狼妖的悠闲和那剑修的吃力对比鲜明,以至于那剑修最终对掌气力不敌,被狼妖呼啦一拳打入林子,惊出林中鸟雀无数。
狼妖首领戏谑地转过身来:“我倒是费了一番苦心在这阵眼的加强上,但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给万剑仙门通风报信的,竟实力差得连法阵的皮都打不破,人族是该乖乖让路啰,而且你叫过来的救兵,实力也不行啊。”
自己制造出的禁制虚弱只有转瞬即逝的几秒,不知道那小窈能否成功逃出去。
谢宫秋没能多想,狼妖话一说完就往她而来,她心中一凛,抓起乌玄想挡在身前,但毫无灵气的她更不是狼妖的对手了。
狼妖下手狠厉毫不留情,谢宫秋只觉得周身景物飞速掠过,腹部剧痛无比,若是普通人,只怕已五脏六腑碎裂而亡。
这种滞空感,直到后背轰然撞上树木才停下,瞬间疼得她火烧火燎龇牙咧嘴。
靠!原来这俱身体的难以被寻常兵器所杀,真的只是“杀”这一个字!痛楚伤害竟完全不被抵消!
晃神间,她似乎听到谢真人的声音,平静而怜悯:“站起来。”
站得起来个鬼!
眼前模糊变灰,她无力支撑,又是腹背痛苦灼身,于是干脆昏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
“咳咳。”谢宫秋咳出大块鲜血来,她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气,从昏迷和险些闭气闷死里转醒,入目漆黑一片。
又勉强抬手运转灵气掐了个火决,微弱摇曳的光线里,她掀起上衣衣摆,挨了狼妖首领一拳的地方淤青巨大得吓人。
放下衣摆,她苦中作乐地想着,不知是不是原身作为剑修这身体抗打,总之这一拳的重伤现在倒也没看上去的那么疼。
“这力道,果然也就只是看着像人类,妖兽和人类的肉身差距天壤之别。”谢宫秋小声自语。
“那头狼妖首领不是普通狼妖,他身具上古异兽猲狙的血脉。”
冷不丁地,阴暗潮冷的空气里传来解释的回答。
仍有些眩晕,余光却瞥到人影在动,谢宫秋点着指尖小火苗照去,“是你?那狼妖竟没直接杀了我们。”
微末光线下,正襟危坐着的,是那位出场很帅带特效也被一拳打趴下的剑修老哥,她对那柄圣光笼罩的白剑和不染尘埃的仙门道袍印象深刻。
“不是不杀,而是那头狼妖在等机会把我们的利用价值榨/干净。”
谢宫秋发觉那名剑修时刻都在修炼,恢复一场恶战后消耗的灵气,解释的同时也打坐不断。
她暗暗乍舌,这种一心二用的本事,放普通人身上早走火入魔了。
“没猜错的话,你是这个四灵蛊阵的祭品之一,现在阵法未毁,这场祭祀法阵的灾难还没有过去。”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修士,手上是怎么有万剑仙门前任宗主所赠的令牌的?你可知这令牌象征着什么?”
审视的视线探来。
当初那令牌上模糊不清的字迹,原来是宗主二字。
果然剑道魁首的乾坤袋里,没有闲物。
但问题是怎么有的这东西,这东西象征什么。她可不知道啊。
“那你就是那个被狼妖发觉了的万剑仙门弟子?”谢宫秋只能硬着头皮装出高手气度,毫无畏惧地回望他审视的目光,避而不答转移话题:“当初你要是和我一同打阵眼,不打狼妖,或许现在至少阵法破了。”
幸好她还挺擅长撒谎。
那人的星眸眯起,他受的伤似乎比谢宫秋轻点,竟气息平稳地说了一长串话回答:“我也想问你,为何不直取那恶妖性命,反倒朝阵眼刺去?灵气外显,你不也是辟谷期的修士吗?你我二人辟谷期合力,打过一头恶妖的胜率能高上不少。”
辟谷个屁,只有筑基。
“那是入金丹的狼妖!”说了太多话情绪起伏,谢宫秋感觉口中又有鲜血,她龇牙咧嘴呸在地上,有些狼狈,“我又没辟谷,就算辟谷了也怎么做到跨越一个境界还打得过……”
乌玄剑猛然抖动,竟自主想要出鞘。
本命剑心连心,她忽然感受到乌玄剑传达出的厌恶之情。
厌恶的对象,正是面前之人!
那剑修明显是不信,冷哼道:“没有辟谷期还能御剑,你在开什么玩笑。莫非你是用了什么丹药,强行提升上来的实力?”
没有辟谷确实不能御剑,只是本命剑特殊,但寻常人怎么会有本命剑呢。谢宫秋并未应答,只当是默认嗑药强行提升的实力,毕竟乌玄剑的警告她不得不放在心上。
那人又道:“以万剑的剑法,跨境界又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可惜,偌大一个正道宗门不仅做缩头乌龟,还竟出了与邪门歪道勾结的贼人,不然以我的身法,如何被狼妖识破?这狼妖首领明显就是准备好了等我入圈套。”
谢宫秋想到午间那两只小狼妖在封印阵法时说过的关于引来了万剑弟子的对话,她抬眸:“你是说,有万剑的弟子在接到这令牌传讯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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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风报信给了狼妖?”
那人没有回答,如同默认。
这回答……看来万剑仙门被渗透得很狠啊。谢宫秋默默把万剑仙门从自己的拜师投靠名单里划去。
他又嘴角噙着冷笑:“明明是万剑仙门前宗主亲自赠出的令牌,却无人服从,那前宗主当的是够委屈的。”
谢宫秋也不闲着,她站起来手指轻处墙面,仍想寻找逃离的办法:“无人听从这令牌,为何?这不是宗主……”
“因为这令牌极有可能在一个正道叛徒手上。”
谢宫秋感受到意有所指的话语投来,她摸索墙面的手一顿,气氛无形之中紧绷。
那少年就如同他的衣着气质一样高傲,但又确实有高傲的本钱:“我不知道你是因何而拿到这枚令牌的,但我劝你离它远些,你的资质也不高,能有机缘修点小仙法太平过完一生便已是常人难得。”
正当谢宫秋以为这人会清理正道叛徒时,他只是奉劝她离开这趟浑水。
但这不是她想离开便能离开的,她同正道叛徒这四个字已经紧紧绑在一块。
于是她便只当作没听懂般继续聊着:
“那我俩岂不是真就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方寸之地等死了?不过你倒是有情有义还来救人。”
“因为前宗主救我一命,他如今又在闭关,我便想来看看还他份恩情,而且……”
谢宫秋疑惑的目光看去。
他似乎是挺真好奇的,都停下了打坐,那双星眸在夜色里闪烁:“天衍宗的玄机大师说我的红鸾星在此处,我倒想知道,我的红鸾星,会是什么样?”
谢宫秋总觉得,这种高傲嚣张的正道气质并同时兼具恐怖天分的配置有些熟悉,她举起还在发麻的手臂,揉了揉眼,又加大手指间掐的火苗火力。
火光摇曳,对焦清晰。
对面那人,高而挺阔的眉骨下是一对看狗都有三分深情的剑眉星目。
谢宫秋沉默了。
难怪眼熟、难怪乌玄剑讨厌他,这对眼眸像极了原身的老相识。
这本名为《道三千》的小说,虽然名字高大上,但实际是本狗血言情。
如同市面上大多小说的套路一般,讲的是善良的神子男主遇见被坏女人一剑打落、坠入下三重天且失忆,中间穿插无数英雄救美,以及男主凭借超绝炫酷天赋打脸各路反派。
男女主二人缠绵情深,直到反派大boss现世生灵涂炭,女主为救男主被反派大boss打死,男主神子恢复记忆获得天道恩赐的仙器道三千。
即便还没有看完这本话本,但谢宫秋亦不难猜出接下来的剧情:buff加身的神子净化已是妖魔炼狱的下三重天,成功干掉反派,女主死而复生,男女主和和美美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整本书,虽以仙器道三千为名,但连道三千究竟是何物都没能描写清楚!这也是谢宫秋为何弃书,又对这三字分外印象深刻的原因。
话又说回,这原书中的男主为何会遇见女主呢。
只因玄机大师昭示天意的一卦,让他直走南谷。
谢宫秋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打量了好几眼,那剑修少年闭着眼自顾自沉浸在打坐恢复修为中,被人打量既看不见也不恼。
没那么巧合吧??第六感在发出警报。
谢宫秋还是没忍住,不死心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也许,我知道你的红鸾星是谁。”
“我?我名褚知行。”
巧了吗这不。
那位原作中失忆遇见女主的男主神子,在下三重天也化名为——褚知行。
原来玄机大师算的天意卦,还是个姻缘卦!
在他“你继续说”的目光里,谢宫秋装作施展小六壬,高深莫测道:“我掐指一算,你那位红鸾星善良美丽,绝对和你般配,你们会在一场英雄救美中坠入爱河。”
7.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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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宫秋在这间昏暗的屋里窸窸窣窣,东边找找,西边敲敲,但不过是三寸之地,来来回回翻找也都是相同的铁壁为墙,丝毫不见突破口。
男主在原作中到底是怎么出去的啊?硬闯的吗?如果按照原作剧情的话,她真的得等到最后时刻吗。
褚知行终于还是看不下去,可能是被吵着修行恢复了,他收功平心静气,道:“别敲了,我一醒就全方位搜查过了,这是处混杂玄冥铁制造的囚牢,除非我恢复到全盛时期的金丹实力,否则出不去。”
果然只有等待吗……谢宫秋认命般问:“狼妖有没有进来过?”
褚知行又蹙眉,犹豫片刻后抬手拉起衣袖,露出一截手腕:“……我手上有这个,一定是它们下的蛊纹,但我还没研究出来是什么。”
他又带着不信任看了谢宫秋一眼:“你是否可能认识?”
果然按照原作剧情发展,男主被种上了心魔蛊,而自己因为天资没有男主好而侥幸逃脱。
果然天资好也是有点坏处的。
一想到这里谢宫秋就好脾气地解释,“心魔蛊,不过……”对你没影响的。这几个字愣是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她再次屈服于世界法则,沿着墙面盘腿坐下,手臂支在膝盖上,叹了口长气,模棱两可回答道:“不过总会没事的。”
“既然总会没事,又何必长吁短叹,真没看出来你心态挺好。”
谢宫秋扯动嘴角,几不可查地撇撇嘴角。
我说的是你总会没事。天道之子怎会被小小心魔蛊所操控,只是我们这种可怜的路人背景板要想苟得靠自己努力。
自从知道眼前人是男主后,一番思绪整理,她大概也推测出自己在原作的哪段剧情中了。
在这本《道三千》小说里,神子与女主最初的相遇,是场炫酷凄美的英雄救美。
「已经力竭的褚鹞看到眼前无数人都因陷入阵法而疯狂,自相残杀,一条一条鲜活的人命在眼前消散,她得益于精怪的赤子之心未被心魔侵蚀,然而心中的悲痛万分,却也并无办法阻止这场浩劫。
堕仙的虚影隐约笼罩在虚空,天空下起疏浅血雨,四灵蛊阵最后一重即将步入尾声。
狼妖首领听到哭声掀起邪笑,眼瞧着它一步一步走来,巨大的身形阴影笼罩,在褚鹞惊惧万分的千钧一发,竟被一只有力的手拦腰拥入怀中,宽阔的臂膀内是淡淡清雅的清香。
原来是那名叫褚知行的剑修挣脱蛊毒控制,从天而降,手腕翻转间的功夫,狼妖就被震退两步,它怒吼:“我的弱点,怎会被你一眼看穿?!”
褚鹞听到自己的上方,那个白衣剑修声音沉稳好听,说的话却是轻狂:“不过如此。”
来回不过几招,那狼头就已落地,带着不甘与怨气的狼目圆瞪。
褚鹞被迫依偎在他的胸膛里,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一时之间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带着泪痕的脸梨花带雨,道:“你……你我好像见过。”」
男主负责酷,女主负责美。
而那个“陷入阵法而疯狂自相残杀”的“无数人”背景板,负责凄凉。
这还不是最凄凉的,最凄凉的是,是在狼妖被灭后,男女主遇到了被反派boss吸引来的堕仙降世。
甚至狂拽炫酷的天道之子第一次遇到了性命危机。
直到白玉京仙侍出现,借仙人之力镇压,他们才得以解救。
男女主都是“堪堪”活下来,谢宫秋作为背景板不指望。
铁牢,男主,今晚又灵气最盛,最适宜开展法阵。
自己原先的猜测没错,这是今晚会发生的剧情,狼妖已经抓齐了四灵并且给他们种下心魔蛊。
好消息是给男主种了心魔蛊就不用给她种了,毕竟心魔蛊还怪稀有的嘞。
不过除开被下蛊的四灵,普通的祭品也是会受法阵幻数影响,甚至是最早就被影响到的。
谢宫秋不知这原身躯体免不免疫精神攻击,四灵蛊阵是精神类禁阵,通过扭曲幻境和迷瘴引诱心魔,这具原身留下来的身体只说能承受寻常武器的物理攻击而不死,狼妖打的那一拳还作痛着呢!
倘若自己被四灵蛊阵影响变得敢攻击男主……褚知行他肯定会一把剑先把自己捅死吧!毕竟男主操的就是赏罚分明、不容妖邪也不容眼里一粒沙的人设。
谢宫秋苦恼抓抓头发,觉得自己再坐再休息一会儿都是对性命的沉重打击,于是利落起身,再次抓起乌玄剑对着囚牢一处角落敲敲打打。
她忽然感受到铁壁的另一头也传来灵气波动。
“等等。”
一只手从后方探来,抓上剑鞘用力推回。
谢宫秋也十分顺从立刻停手,将剑佩回腰带。
原因无他,那被神子碰到过的乌玄剑里,厌恶如巨蟒在自己的手底下疯狂涌动。
绝对不能被神子看出来!她的气力只能够死死摁住剑柄压制它,再多一分都没有。
额头冒出冷汗,她依靠神识连结向乌玄剑连连告饶:咱打不过啊,你悠着点恨意,我要死了,谁替你主人完成遗愿?
此话对乌玄剑还是相当有威慑力的。
海浪般的动静总算停下。
她这才有精力关注褚知行的动作。
褚知行抚摸上铁壁,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是发觉了什么:“有人在外面,也在敲击这面铁壁。”
谢宫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有人来救我们了?”
“也许是,你且让开。”
谢宫秋自知实力不佳,自觉让出两步足够男主施展的距离。
只见褚知行运气周转与剑身,那柄白剑发出耀耀白光,光华流转,不愧于男主之名,炫酷得像是手游里需要氪万把块的神武。
在剑尖触碰到铁壁的一霎,竟如切豆腐般没入进去。
亮光猛然从这小罅隙中打进来,谢宫秋有些不适应地揉揉眼。
但褚知行的动作停顿,神武的光华逐渐熄灭。
谢宫秋扼腕叹息:“你……不会力竭了吧。”果然原作剧情没那么容易扭转。
褚知行瞥她一眼,便抬手把剑抽离归鞘,竟然在一边开始打坐。
突然又是一声巨响,尘土飞扬,飞沙走石涌入,还在张嘴的谢宫秋猝不及防被呛到。
她扭头,那道小小的罅隙转瞬炸成足足有两人大的洞。
开了?就这么简单开了??谢宫秋愣住了。看上去原作剧情也不是完全不能更改啊。
“我这里搞定了!这里关着的两人看上去都十分安全健康!”来者的声音愉快昂扬,连尾调都向上走。
尘土落回土地,谢宫秋这才看清把铁壁炸穿那人的模样。
那是个身穿红萝长裙灯笼裤做底的狐妖,腰间是薄纱笼罩,隐约可见肚脐长长和盈盈一握的蛮腰,此时正对着手中的传音令牌讲话,那对耳朵和毛茸茸大红尾巴都没有收回去,随风招展,在这枯色的场景中倒是热烈张扬。
谢宫秋总算擦干净了脸上的尘土,她走出昏暗的铁牢,天色已是日暮西垂。
幸好幸好,还未到夜色,她还来得及跑路。
谢宫秋道谢,却发觉那狐妖的眼珠一直在自己身上滴溜溜打转,上上下下的打量明目张胆,搞得绕是脸皮不薄的谢宫秋也有些不自在。
为了让那狐妖收敛点目光,谢宫秋清清嗓道:“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只是不知恩人的姓名是……?”
“是你传的万剑宗主令?”得到谢宫秋迟疑的点头承认,狐妖仿佛来了兴致,她凑得更近打量得更仔细了,“说什么恩人不恩人的,从此往后九长老你对我们好点就是了,我要逃课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师尊。”
什么九长老??莫名其妙一个巨大的名头砸下来,把她砸得眼冒金星,只想赶紧和这名号撇清干系:“姑娘莫非是认错人了。”
“哪有的事,师尊特地叮嘱我说要对九长老好点,她历经大战,神志有些问题,已经不太记得先前的事情了。”
谢宫秋本还想连连否认弄清楚这个大误会,但听到最后那半句‘失忆了’,不由得蹙了眉:“嗯?”
这小狐妖的师尊当真是分外周全体贴,竟连失忆借口都替自己找好了,只不过自己并不是那个所谓的九长老便是了。
谢宫秋刚想斩钉截铁撇清关系,那小狐妖立刻张嘴抢先一步说道:“还有我叫有苏落!你或许记得我吗?我是青丘赤狐。”
狐狸的眼睛里满载真挚与赤忱,似乎万分迫切想要一个点头的回答。
谢宫秋不自在地后退半步。
怎么可能认识呢,她来这世界也就十来天。
况且就算是原身熟人,她这个冒牌货装也是装不像的。
谢宫秋坚决摇头,有苏落明显失落,狐耳都折了下来。
眼看深秋的红日逐渐落入山峦,谢宫秋按耐不住,第二次出声:“那个,有苏姑娘,有一头把我们关进来的狼妖,样貌似人,不知你见过吗。”
打探打探情报,方好决定最安全的跑路路线。
有苏落捏捏自己的小翘鼻尖:“狼妖啊……我们灭了最南端的一处窝点,偷偷潜入进来救你出去的,本来想顺带剿灭这里,但有点……打不过那个首领,不过我们还是暂时用禁制把它封住了,灭杀还是上报上去等仙侍的来吧。”
谢宫秋回看被炸出的大洞,在风中有些凌乱:这动静,真的是偷偷吗?
昨日小腹受的伤还在作痛,她莫名打了个寒颤,催促道:“那我们快些走吧,待狼妖首领闻讯赶来,我们也许就都逃不走了。”
一听到这个,有苏落就垮起个精致妩媚的小脸,“我也想现在就跑路,但是……但是师兄会告密,师尊会失望。我得等洛师兄他们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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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阵法阵眼汇合后再离开,她们说此处是禁阵,若是不及时毁坏后患无穷,你要是着急离开,就一路朝南走,沿路都很安全,我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谢宫秋想问问这只狐妖有没有遇到小窈姑娘与江羽,她们是否也平安逃离这里,但又想问了也难以解释清楚她们的外貌特征,还是作罢。
她回眸,灵气周转瞳孔,望见空气中充斥着踊跃的灵气脉动,一点一线,都朝向中部被吸纳而去。这才惊觉关自己和褚知行的铁牢距离灵气漩涡中心很近!
她刚起了跑路的心思,就听到有苏落忽然欢呼惊叫:“你们快看,那光柱是不是就是阵眼,它要碎裂了!”
就像她说的那样,那道光柱上出现了条条斑驳的裂纹,自己昨日锤上半天没破的阵眼,此刻如同玻璃被击碎般哗然崩塌。
谢宫秋直面自己实力差劲的事实,摩挲剑柄傻眼:“阵眼,原来当真这么容易被破啊……”
如今阵眼被破,狼妖也被封印,原作中的开局大灾难似乎消弭于无形。
只不过男女主的初次英雄救美一眼定情也被这样蝴蝶掉了。谢宫秋替处于无知状态的褚知行,小小惋惜一把。
你那红鸾星,今日过后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遇见。
谢宫秋的胳膊忽然被人挽起,她闻到股浓花蜜甜香。
那狐妖有苏落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她挽着谢宫秋的手肘就往前走,兴高采烈道:“洛师兄他们成功了,走吧走吧,我们去找他们汇合,至于这剩下的,洛师兄他们已经上报给十二楼了,会有仙侍前来探查的,这可是四灵蛊阵,就算是原阵的千万分之一,他们和谢剑有再大的过节,也必须出面调查。”
她既然知道这枚令牌与谢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谢宫秋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不讨厌谢剑吗?”
谢宫秋在那瞬间有些尴尬的僵硬,被迫复习自己拿的是正道叛徒的剧本。
怪不得没人愿意来救,是认出这枚宗主令乃是谢剑宗亲之人所有吧。
不过就谢剑那样的反派,竟然还有支持者吗?
一直被忽视了的褚知行忽然出声:“负责破阵法的除了洛卷还有谁?”
有苏落瞬间变了脸色,驻足回头,柳眉蹙起:“凭什么告诉你?你们万剑仙门一个个的,不过是缩头乌龟墙头草!”
谢宫秋被拖拽得趔趄,也跟着停下。
难怪褚知行一直一言不发,原来两人关系不好。不过狐妖很勇啊,和男主剑拔弩张。
褚知行冷哼:“你该骂的难道是在这里的我吗?其他人做缩头乌龟关我何事?”
有苏落思忖片刻,好像觉得他说的有几番道理,虽说仍旧不善,不过稍微缓和点:“除了洛师兄,还有白钰。”
“这两人携力未必能破此处阵眼。”
谢宫秋诧异地回看他一眼。
有苏落仍旧不信,“你是万剑仙门新生第一,白钰是我们书院的新生第一,你怎么断定她打不破阵眼?休要看不起我们四涧书院,不过是五头小狼妖整出的区区四灵蛊阵!”
褚知行没回答,但脸上写着‘爱信不信’,他落下目光蹙眉看了谢宫秋身侧佩剑一眼,转身走入林中。
谢宫秋不动神色地用宽大衣袖遮盖住乌玄剑剑身,面对原身仇人,哪怕是失忆状态,她也不得不防,那可是天道之子。
褚知行的话也警醒了她,可以说,她们二人的某些怀疑不谋而合。
而现下,她还有个好奇的问题:“有苏姑娘,你不是万剑仙门的人?”
“我不可能是!叫我有苏落就可以了,方才那人才是万剑仙门的弟子。”有苏落亦是气恼不屑,架着谢宫秋的胳膊走得飞快,“万剑仙门个个都是缩头乌龟既不肯也不敢听从令牌来救人,不过……你是缘何得到这令牌的?”狐狸狐疑道。
逃不掉了。谢宫秋也编不出好的谎言来,长痛不如短痛,干脆道:“我若说,捡到的,有苏姑娘信吗。”
“……”没有生气,没有戳穿,也没有把谢宫秋她扔在这里,有苏落只是脸上短暂地失落了会儿,但又很快打起精神,“那也算一种缘分吧。”
她又嘻嘻一笑:“不过你要是见到了洛师兄,可千万别这么讲哦,他可是这枚令牌主人的狂热追逐者。”
“他认识谢剑?”
“不止。谢剑真人曾救过他一命。”有苏落自言自语道,“其实她也救过我,只是那时我还没化形,对她的面容音色,已经没多少印象了。啊我们快到了,前面就是……”
她忽然感到臂弯一空,那名持有万剑仙门前宗主令的少女窜出老远,有苏落傻眼:“诶诶姑娘你去哪?”
谢宫秋愣是没敢回头,“我去找人,会自行离开的,多谢了,有缘再会。”
千万别再会,她还不想掉马。
她既不是什么九长老,更不是谢剑本尊。
8. 第 8 章
还没能跑几步。
甚至也许都还没能跑出有苏落的视线范围。
她就被一群从南边林子里走出来的人围住,被迫停下脚步。
不知是不是心头紧张,她总感觉空气也浑浊了不少。
有苏落不是说只有她和洛卷白钰三人来这里了吗,怎么突然冒出一群人?少说也有数十人。
谢宫秋缓缓后退,她也不知眼前哪个人是可能认出自己身份的洛卷。她大脑飞速运转,思考怎么编个像样点的谎言。
早知道先学易容术换张脸了!
“……想做神仙。”
什么?谢宫秋以为自己听岔了,她屏气凝神,再次听到了这句话从面前人群里的某个人口中发出。
“好想做神仙,长生不老,无病无灾……哈哈哈哈!我好想做神仙!!”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我被仙门选中?!”
“都该死,那些所谓的仙人,都该死。”
……
什么情况?
怎么都是僵尸?
阵眼不是被破了吗??
谢宫秋来回扫视,在最边上,她察觉到是张有点眼熟的大汉脸。
他忽然咧嘴大笑,好像也认出了谢宫秋:“是你?你打的我,现在没有屏障保护你了,那我来杀了你!”
是那个言语下流,被她用石块击中肚子教训的男人。
“不,让我来杀,她是仙人,她是那该死的仙人……!我要杀了她!”
那位熟人大汉被人用肩膀撞得一趔趄,身旁窜出来的,又是个目露凶光披头散发的男人。
“仙人,该死,仙人,该杀!”
人群中呓语如同疫病般扩散,交叠往复,不久嗡嗡作响的余音成了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调子。
他们甚至有些神志被腐蚀得辨不清敌人,相互撕咬起来。
唯有一些还算修为跨入仙途的,半清醒半仇恨地朝着谢宫秋的方向移动。
谢宫秋深呼吸稳住气息,手指探进乾坤袋。
如同僵尸般呆滞疯狂,这是陷入迷瘴的标志之一。
谢宫秋认出来了,他们是被狼妖绑来的祭品。
可有苏落明明说已经把沿途的人都送离开了。
有苏落!有苏落应当还在原地,她或许知道什么!
谢宫秋猛然后退几步,从乾坤袋中抽出张符纸,又扭转足跟,运气灌入符纸,直到一半的灵气都被吸干,符纸总算明亮起来,她将符纸贴上小腿,一脚蹬上树干,借树干的反作用力跃上另一颗小树。
再回头,那群中迷瘴的行尸走肉不留余力地轰在那刚被她借力跳走的百年老树树干上,一时间木屑与血肉横飞。
“这就是四灵蛊阵的威力吗。”
谢宫秋倒吸一口冷气,她站在高处远眺张望,但原本应该是有苏落站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人烟。
而残阳正逐渐落入群山。
有苏落去哪里了?她是狼妖一伙的?故意引诱自己来这里?但不可能,若是故意引诱,为何还要从铁牢里救自己出来。
那群失去神志的行尸走肉们发觉到了谢宫秋的气息,他们在她站立的树下汇聚。
砰——砰砰——
一拳一拳,不知痛楚地砸向树干。
“哈哈哈,杀了你,臭**坏老子好事。”
那熟人大汉咧嘴在笑,巨大的嘴巴裂开蜿蜒而上,裂出道细细的血条子。
像是西瓜不堪重负,即将爆炸。
现在谢宫秋总算有点理解了,为什么原作的褚鹞见到这场景会忍不住害怕到大哭。
原作女主是天性善良纯真的精怪,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更何况,普通祭品献祭完成后,就轮到四灵祭品了!
树底下是闻到新鲜血腥味后,仿佛迷瘴梦魇再度激发,他们兴奋地肉搏,厮杀,谢宫秋毛骨悚然神经紧绷,涔涔冷汗浸湿了抓握住剑柄的手掌。
谢宫秋的大脑飞速运转:狼妖打的那一拳还没能痊愈,剩下的灵气只能再使用一次疾行符,从哪里逃能逃出这群人的包围?!从哪……
呃?
什么东西??
树枝即将不堪重负折断,底下那群又虎视眈眈,正当谢宫秋打算逃离之际,不知从何处袭来的几根藤蔓乍现,卷起她的大腿和腰身向后拖拽,力气之大出现之猝不及防,以至于她瞬间就被一整个卷走。
只留下树底呆滞迷茫的行尸走肉们。
高度紧张下,谢宫秋连滚带爬迅速起身,下意识拔剑出鞘,就听见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
“你别出声,否则会被他们发现的。”
她松手,乌玄剑落回剑鞘。
会这么小心翼翼说话的,她穿来这本书也就遇到过这么一个。
谢宫秋转身,一直提在嗓眼的心总算落回了点,她说道:“……谢谢。”
江羽歪了歪脑袋,顺滑的黑发落在肩头,模样毫无威胁力:“不客气。”
谢宫秋半倚靠在树干上休整,危机还没完全消散,必须疯狂恢复刚被消耗掉一半的灵气。
她有些感慨:“你怎会来救我?”
江羽的回答还是真挚,但又固执得愚蠢:“因为你帮过我,两次,但你又打晕了我一次所以抵消掉,那么还有一次恩情。”
谢宫秋哑然失笑,没见过把恩情当作账本算账的。一个灵气大周天结束,空荡的丹田再次充盈起来,她又问道:“小窈姑娘呢,就那个在洞府里你见过的。”
江羽摇了摇头:“她不肯走。”
不肯走是什么意思?因为过于害怕没敢逃跑吗?
谢宫秋揉揉山根:“只有你逃出来了?”
江羽点头,看上去有些难过:“阁主他骗我,这阵法似乎会杀人。”
呼,这笨蛋总算被惨痛现实打醒了。谢宫秋叹口气,伸出手来:“给我看眼你的蛊毒。”
可能是不久前刚被谢宫秋抓住手腕威胁过,江羽下意识手臂往后缩了缩。
谢宫秋显然意识到了这点,有些尴尬地道歉:“对不起,当时情况太紧急,我无法留出时间来赌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所以如今你不愿给我看也没事。你目前还没陷入过什么异常吧?就是做噩梦?产生幻觉?”
江羽回以疑惑的目光。
“那就应当是没有。”谢宫秋琢磨起来,“也就是说,四灵蛊阵第三重,四灵被蛊控制,互相残杀的剧情还没开始,既然还没到阵法彻底展开的最坏情况,咱们还有机会逃。”
“哦对了,那个藤蔓……”谢宫秋想起她当初被狼妖差点发现时,也有这样的一株藤蔓帮她抵挡,救了她一命,多半也是他?
话还未说完,就见江羽眼神躲闪,似乎是不愿意谈及的样子。
谢宫秋便也没有追问,她只是点点头:“我书上看到过,是小花妖吧,很可爱。”
具体是哪种科属的花妖还得等下次有机会仔细观察看看呢。不过也难怪,他心性纯良犹如未曾涉世的小白花,倘若是妖物,那花妖确实是最为契合的。
想到这,她忽然闻到了空气中微薄的花香,气味淡到不知是不是幻觉,她下意识看了江羽一眼。
但只看到了少年掩藏在秀发下的半张脸,他说道;“很多人类都不喜欢妖物的。”
毕竟在原书世界观里,人族与妖族是有着深仇大恨的对立面,尽管如今关系稍许缓解了些。
但谢宫秋又不是原书里的人,她没什么耳濡目染的切身体会,摇了摇头,挺真诚地回道,“我觉得挺可爱的。”
她又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画面,摸了摸下巴补充道:“不过仅限于你啊,那种又臭又恶还吃人的狼妖虎妖,还是算了。”
莫名的,她总感觉空气中花香气更浓郁了些。
应该是幻觉吧……但她又忍不住琢磨,花妖真的会开花吗?怎么开啊?
思绪飘了几小会儿就拉了回来,眼看丹田灵气恢复得差不多了,她还是没忘记自己正身处于紧张危险的情况下的,于是整理气息从背靠的树干边起身,拍拍天丝白衣上的灰,道:“走吧,得想个法子逃出这里……”
她忽然望天,停下了刚刚踏出一步的脚步:“当我没说,咱们走不掉了。”
灵气周转于瞳孔,周遭漫天的灵气……不,此刻落日彻底没入山峦,今夜天穹上没有星空,徒留如鬼怪细碎嘶鸣般的风,而现在应该称之为邪气的星星点点再次聚集,就在她的不远处,甚至现在只是几寸外的地方,再次形成灵气漩涡!
在江羽疑惑的目光里,谢宫秋拎起他的后衣领就往后暴退数十步。
原来站立的地方,已成了那位狼妖首领的领地,漫天的黑点都在向他聚拢,他甩甩肌肉虬结的臂膀,有些惊讶:“倒是机敏。”
刚提起的又丑又恶还吃人的狼妖怎么一说就到……谢宫秋恨不得呸呸呸自己这乌鸦嘴。
不过原来狼妖首领把法阵阵眼设置在自己身上,上次被她砍的是假阵眼,难怪怎样都破不了。
如此以假换真偷梁换柱的手段,怎么看都不像是原书智力低下的普通妖怪boss能做出来的。
她已经很难把眼前的狼妖和小说原著里愚蠢的反派炮灰放在一起去看。
主角随便打的小反派,放在她这种普通炮灰身上,果然都是座压死人的大山。
谢宫秋自知逃不掉了,便也嘴贫,自嘲道:“毕竟刚被你打成重伤。这次别打了行不,我自觉和你走。”
褚知行怀疑得没错,四灵蛊阵阵眼未破。
她无端想到,也许是因为时间不对,破阵的人不对,发生的剧情不对。
眼前的狼妖忽然同意,但笑容刻薄:“好啊,我也是懂怜香惜玉的,你愿意和我走自然最好,不过还有你这个身边这个偷偷逃走了的小妖,是我送你回去还是你自己走?”
谢宫秋微微侧身,刚好挡住了少年一半的身形,她手松开剑柄,低眉顺从:“走吧。”
在过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只能收起那些个小伎俩。
狼妖满意地转身,朝刚才那群神志被操控的行尸走肉方向走去。
“对不起。”
身后忽然传来了道歉。
“嗯?”
“我不知道被它跟踪了。”江羽无措地低着头,像在乖乖认罪。
谢宫秋偏头瞥他一眼,看着着实有些可爱,便揉了揉他那头乌黑亮丽顺滑的秀发,声音很轻但没有责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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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下次长点记性。”
想揉很久了。手感如同见到的那样,是顺滑丝绸般的质地。
亦步亦趋地跟上狼妖,走回那个噩梦般的地方,在昏暗不清的光线下,谢宫秋忍耐浪潮般的恐惧和呕吐,小心翼翼地躲开脚下零零散散支离破碎的尸体。
是那些刚打过照面的祭品。
刚刚还念叨着要成仙,要杀了她的人们。
虽然极力躲避,但她还是不经意间踢到了一根胳膊。
那胳膊的主人似乎没死透,长发散一地,脸又是面朝下,看不清男女看不清是谁。
它还没死透,它还在呢喃:“仙人,慈悲。仙人,救救山儿。”
太过诡异的情况下,谢宫秋头皮发麻,忍住恶心想吐只有加快脚步。
狼妖首领在较为开阔的一块空地上停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些还没死去的行尸走肉,碎肉挂在树林子里一块一块,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这里之前发生过惨烈的互相残杀。
层层叠叠尸林后,是笼罩在结界里,身着桃红色短裙,被眼前景象惊惧到抱膝而泣的小窈姑娘。她的发簪发出明亮耀眼光芒,而结界亦有鹞鸟花纹流转。
鹞鸟花纹的结界和漫山遍野毫无神志的僵尸……这一幕描绘出来多么熟悉。
难怪小窈师母放任她下山,原来是留了这么个天级防御法器。
嘴上说得严厉,但实际上她师母还是万分挂念这只傻白甜徒儿的。
只可惜心魔是从内向外的,防御结界只能抵御外部攻击,在她心理防线崩塌时,没有支撑的防御结界也会同时土崩瓦解。
小窈小窈,鹞鸟的鹞。
原是女主褚鹞。
所以那个小时候见过的、学医术的动力也是男主吧。
难怪男女主会在今日一见钟情。
小窈姑娘的身后,是那名被制成傀儡的鬼修被钉死在树干上,双目紧闭低垂脑袋。
宽大的衣袍下,青白皮肤若隐若现。
以鬼身入道的鬼修,是为鬼怪祭品。
谢宫秋拇指指腹摩挲上剑柄,苦中作乐:这和原作剧情还真大差不差呢。
行尸走肉们围绕最终的行刑场载歌载舞,诡异的舞蹈诡异的鼓点,伴随痴狂呓语“杀,仙人。杀,仙人——”
狼妖首领随手抄起俱尸体便用尖利的爪牙划开,伴随血液喷涌溅落洇湿土壤,他虔诚中又疯狂:“祭品俱全,坤杀大人,我们都在等您的归来,带领我们妖族夺回领土。”
谢宫秋凄惨地、意外地看到自己的手背上竟渐渐浮现蛊纹,附骨之疽般的阴冷沿经脉而上。
痛痛痛痛痛啊!
所以为什么她身上也被种了心魔蛊啊?明明应该是男主遭的劫数?狼妖还懂一式两份搞个备份以防不测吗?
谢宫秋脏话欲言又止,冷汗瞬间一身,剧烈的疼痛让她难以支撑起身体,半跪在腥臭干涸的血土上,此时别说恶心了,就连喘息都费劲。
风一阵阵掠过,她终于在这块陌生的修仙世界中,第一次有了脚踏实地的可悲感,微微打了个寒颤。
兜兜转转,她来到没有被美化过的原著剧情前。
“你在害怕吗?”
清澈的嗓音和风声一起传来,江羽在笨拙地安慰:“不要怕,死亡很快的,只是短短一瞬。”
谢宫秋在心中痛哭流涕,不过面前是一个更弱势的,好像会被风吹走的单薄少年,明明他的眼底有细微动摇与害怕。
她风轻云淡地扫视他一眼,慢慢直起身。
有病。
自然垂下的袖口遮住心魔蛊蛊纹与手掌,空气中的浑浊气味愈发浓郁,是迷瘴在入侵神志。
那就等,等褚知行来救女主。
行尸走肉的人们一个赛一个癫狂,又因承受不住堕仙降临而身躯开裂崩塌,相互吞食。
恐惧与绝望抵达阈值,四灵蛊阵第三重,繁纹诡戾的符文在狼妖首领的四周聚集展开,阵眼再次暴露。
如果一切都会兜兜转转回到原著男女主初见剧情的话。
可原著里并没有明确写下这场四灵蛊阵中炮灰悉数死光,她有没有可能……博得一线生机?!
谢宫秋的手从乾坤袋中探出,在从地面上升腾的法阵成型之前,五指指缝夹着四颗红石头,运转灵气拼尽全力掷出,朝着狼妖首领,也就是真正阵眼的方向。
如愿以偿地,这四颗红石头轰然爆炸。
阵眼果然如同脑海知识库里所说的那样,脆弱如纸碎。
烟花竟又成了流光飞入天际,乌黑的夜空里,接连五彩斑斓炸开绽放,眩得黑夜在片刻里光明如昼。
连带着法阵碎片一起,更吹落,星如雨。
原身不愧是正道魁首,就算是乾坤袋里的烟花,也有惊人伤害。
谢宫秋惊叹的同时,还不忘再次将剩余的灵气一干二净统统灌入疾行符纸,足履蹬地掠出,揪起江羽的后衣领就跑。
狼妖首领的愤怒嘶吼,小窈姑娘的恐惧痛哭,还有在漫天烟花下——
褚知行仙人降世般的英雄救美,将地上的美人拥入怀抱。
剧情点,吻合上了原著。
还没来得及感慨,谢宫秋手上一重。
9. 第 9 章
“四灵蛊阵的最终重境是通过先行祭品的心魔,以养蛊的方式召唤堕仙,又从四灵中挑选最适合堕仙的容器。‘灵’借天地孕育灵根,神魄纯净为最,而魂魄纯净者难生杂念,因此会利用心魔蛊,扭曲催化心魔的诞生。”
原作中的男女主一为天道之子,二为地灵所聚精怪,魂魄纯净甚至于全然不会受心魔蛊纹影响陷入心魔。
真是逆天buff,但谁让人家是男女主呢。
那道人影莞尔一笑:“倒是记得挺牢。”
谢宫秋心中腹诽:是刻在你脑子里的知识库借我一用罢了。
那道人影自然便是原身,只是并不知道她为何会在此出现。但也明显,谢宫秋就算是问,也估摸着她不会回答。
往手心哈了口气,水雾升腾。
谢宫秋又环顾四周,寒冬,风雪交加。
白茫茫大雪披落屋檐与脚下,蓦然一个小小的背影凭空出现,他推开破落的小木门进屋,茅草堆屋顶上的积雪簌簌滚落。
那人进去了,倒淋了屋外傻站的谢宫秋一脑袋雪。
抖走一头的皑皑白雪,她抬头。毕竟眼前谢剑真人虚影是这茫茫天地中唯一熟人,于是带着些不确定谢宫秋试探性询问:“所以……我这是受到蛊阵影响了?这里是我的心魔地?但我明明没有中心魔蛊啊……”
谢剑周遭像是有什么刻意扭曲的空气屏障,一旦仔细瞧便整个人掩藏在朦胧风雪中。
只见她打量谢宫秋片刻,又摇了摇头,长□□浮倒显得极为仙风道骨:“你都还没真正跨入修真,哪里来的心魔。”
筑基了我好歹!
“……”有被骂到的谢宫秋捂嘴咳了声。看着那人白袍垂落,她又忽然思及谢剑此人本就是正道魁首,做了百年正道第一,仙风道骨才是正常。
仙风道骨应该是不会做什么坑自己的事情吧,更何况两人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时神识被困心魔地,外面本就险象环生,她得尽快回去逃离开才是。
谢宫秋干脆问道:“那怎样才能出去。”
谢剑更干脆回以:“自己想。”
谢宫秋:“……”这不是原身就在面前问起来更方便吗。
她又在原身的知识库里勤勤恳恳搜索半天后,认真且一字一顿回答:“找到并叫醒心魔的主人。”果然修真小说都是通用设定。
还没吐槽完,那院落里忽然传来了响动。
她透过木门缝隙,窥见几簇火光在不远处摇曳,赤红惹眼,隐约有物件被灼烧后不堪重负的细碎爆裂声。
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团团围绕,他们愤懑又嫌恶。
“烧!烧死他!”
“他是妖!是吃人的妖怪!我亲眼看到,是他吃了我妹妹!”
“他害我们被神山上的仙人抛弃,如今竟还吃人,我们若不除了这祸患,他便会害死我们。”
视线穿过层层人群,她依稀看见瓷白干净的一截手臂被推落在皑皑的雪上。
手臂的主人直起身,这才看清那人的身型样貌,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骨瘦如柴的模样,与“吃人的妖怪”相差甚远,倒不如说是被吃的那个。
他亦是在小声反驳:“我没有吃过人。”
但几乎同时回应他的,是一棒烈火燃烧的木棍被捡起朝他迎面落下,他条件反射抬手想挡。
“修真界真暴力……”谢宫秋下意识想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又思想斗争默念“这是幻境幻境幻境”,强迫自己忍住不适观察后续发展。
翠绿藤蔓在他周遭迅速生长抽高,形成简陋的防护罩,木棍弹飞落在雪地里,滋啦一声焉了。
可他虽勉强挡过致命一击,但火苗瞬间黏上藤蔓,烈焰遇木,纵然是修真世界也不例外,烈火轰然暴起,藤蔓从翠绿变到焦黑,再一点一点被风吹散,不过是几瞬间,星星点点的火却在剥夺生命力。
“快看啊快看!他果然是妖!”
“烧,加把火继续烧,把这半人半妖的脏东西烧得干干净净!给我们报仇雪恨!”
忽然有道声音止住了大家。
是个衣着较好的小男孩,他在片刻的安静里,悠悠开口。
“慢点,慢点烧,今年冬日还长着呢,这过冬的柴火,不就都有了!”
有人的眼睛滴溜溜转,想通后附和赞叹:“小山年纪尚小,竟如此聪慧。”
还有人弯下腰,披着不知什么毛料制成的皮袄背影像极大棕熊。
“听到没,你乖乖留在这里让我们安稳度过这个冬天,过往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
“小山,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也有人看不下去,轻轻出声为良心找个呼吸的出路。
小山闻言哼哼:“黛娘说过,他不仅仅是妖,还是个没有痛觉的贱妖,你要觉得残忍,那你过冬的柴火自己备着去。”
那人闭上了嘴。
藤蔓烧尽,小少年狼狈,眼眶是被烟燎过的微红,他轻点头说道:“好。”
在旁静静看了半天的谢宫秋总觉得这藤蔓很眼熟,被烧成干巴巴的模样还有些刺眼。
藤蔓被烧,那一簇植物人越发虚弱了。
她腹诽:这还不如直接杀了,留着虐待是要下地狱的。
不过半人半妖……
“原来他就是半妖啊?”谢宫秋小声自言自语,她想起了小鹞说过的话,那个通往妖墓的途径之二:献祭一条半妖的生命。
谢剑的问话突兀响起:“你是不是用过复写符。”
“复写符……”谢宫秋沉吟片刻后灵光乍现,“我当初复制江羽手上阵法密钥的那个?”
谢剑真人叹了口气,支着脑袋盘腿漂浮在一旁,语气怎么听都有些像是在幸灾乐祸:“密钥连蛊纹,你一齐复写了。”
所以莫名其妙被拉到别人的心魔中去了。学艺不精的谢宫秋撇撇嘴。
谢剑悠悠道:“这小半妖心志倒是你们这五人里头最脆弱的那个。”
因为其余的四人中两个是挂壁男女主,还有一个废物自己啊。
谢宫秋手掌碰上剑柄,目光凝聚,答:“好像也不是很意外。”
星星点点的烟灰夹杂红色火星,铺开漂浮在院子里。虽然不能触不能感,但谢宫秋仍觉得有种令人窒息的呛味。
她默默想着,难怪江羽会在柴火亮起来的时候,离得远远的,说句“烫”。
好惨。
谢剑投来目光:“你摸剑柄,是想直接抢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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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看不下去后面会发生的事情。”
谢剑摇了摇头,“但真正的心魔还没出现,何况在幻境里你就算救了又有什么意义,现实里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她顿了顿,看着谢宫秋的视线移开:“不必太在意现世的事,幻境几天几夜,较之于外头也不过是一瞬。”
白色的长袍柔顺安静地垂落,就连雪花都不曾落在谢剑身上一丝一毫,她是幻境中更缥缈的幻象,并不存在的虚无。
所以说,其实是能在幻境里出手的。
谢宫秋心思活络,很快就抓住了重点,可乌玄到底还是听从原主人谢剑的,谢剑一拂袖,乌玄便犹如铁焊般在剑鞘里,任凭谢宫秋怎么拔也纹丝不动。
被气到的谢宫秋猛拍敲打乌玄剑,又被反作用力震得生疼,在一旁的屋檐坐下愤然揉手。
谢剑轻飘飘留下四个字:“好好修行。”
于是谢宫秋被迫愤愤打坐修行持续有半月,只因一睁眼就是藤蔓被灼烧砍断,实在惨不忍睹她干脆就不睁眼。
而江羽似乎认命一般,也并不反抗甚至都不出声,只是会在藤蔓被砍断的时候,脸上浮现难以忍耐的痛苦和生理性眼泪。
真果然是他,也不愧是他。
“我要是你,早就想办法玉石俱焚了,何必白白多受这么多苦。”
谢宫秋无奈地、第三百六十次尝试拔出乌玄剑并在失败后偷偷给谢剑的虚影竖中指。
这期间的半月里,她尝试各种途径,每次都以身体触碰不到心魔幻境中任何的人或物而失败告终。
只能眼睁睁瞧着不远处那对透亮的眼眸因生命力的流逝而逐渐黯淡。
不过与谢剑相处了半月,虽然话没说上过几句,关系倒是熟稔了不少,在知道她奈何不了自己后,谢宫秋胆子也大上不少。
于是在这日,已经惨不忍睹的江羽自觉催生出小小的藤蔓,侩子手起落,又是一节藤蔓被剁下,人类鲜血混杂草木汁液在伤口处渗出,谢宫秋喟叹一声,席地而坐:“你还真挺反派的。”
谢剑依旧超然物外:“这里不过是复现的过去。”
谢宫秋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现在觉得我也有点。”
虽然隔了挺远的距离,但也许是梦魇回忆的缘由,她能听见那些透着喜悦的窃窃私语,当事人听到过的声音,不管她想不想听到,都不由分说地在耳边响起。
例如此刻,竟然是那个比江羽年纪大不了多少的小山来了,这倒是自那日之后的第一次他亲自出现。
谢宫秋哼哼了一句聒噪,便在不远处的屋檐下开始打坐修行。
她已经发现了那个叫小山,提出把小江羽当柴火烧的少年,似乎就是不久前嚣张被打如今变作傀儡死翘翘的那位山哥。
倒真是机缘巧合因果报应。
只不过这人是怎么做到从身形正常的少年长成五大三粗的双开门呢,看上去能比江羽大了十余岁,半妖的岁数是比常人慢一些,但这人未免沧桑得也太快了。谢宫秋汗颜。
“多谢你了啊,能让我们再熬过一个冬日。”
这人不愧是这段回忆里的主要角色,仅仅一句话就拉回谢宫秋的神思,她抬头望了过去。
10. 第 10 章
“我知道你没吃过人,你怎么可能吃过人呢?你都打不过他们。”小山已经穿上了厚重的裘衣,他慢慢蹲下来,却仍然是俯视的角度,“你得帮帮我,不然就会是我被他们献祭了。”
谢宫秋一愣,盯上小山的面庞。
那分明是小孩子的模样,虽然不甚清晰,但隐隐有着奸诈狠心。
江羽的声音已然干涸,但还是挣扎着说道:“手足相残,仙人会降罚。”
“那只是一头羊,没有人能拒绝那碗羊汤诱惑,我们那么多条人命比一头羊珍贵得多,哪里来的手足相残呢。”似乎被戳中了痛点,小山面庞扭曲,他一步一步逼近:“神山上的仙人,早就放弃我们啦,我们不过是自救。”
他低低的嘲弄,仿佛带着恨意的尖刺,想要击碎少年眼眸中的澄澈,残忍地划开真相:“其实我们都知道不是你吃了我妹妹,我们知道你是清白的。”
“但你看,现在有哪位仙人,能来救你呢。”
“你是低贱的妖啊,生来就是替人类去死的。”
明明小山脸朝向的方向,只消再抬头几寸,便能看见那在场唯一能算得上踏入仙人行列险些登临白玉京的谢剑。
但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仙人只是默默旁观,完全看不出情感变化,甚至她的眼眸究竟有没有在看人都不得而知。
反观初入修真界的谢宫秋一脸震撼与几欲作呕,差点咬到舌头:“所以说……靠!”
小山起身,身上堆积的雪随着动作落回地面:“我只是好意提醒你一下,你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可以尽快了结,不过你应当没什么愿望吧。”
厚厚积雪被足履踩踏的声音一步步远去,院内的江羽忽然轻轻出声,“我真想见见仙人。”
“仙人,仙人!”小山不耐烦地回答,“仙人早就放弃我们了。你还真和那痴傻的黛娘一个德行,不过幸好她死了,不然村里还得多一张嘴……呵呵说不定是多一口粮。”
“说起黛娘,倒还真得谢谢她,要不是她养大你,你怕是早被活活打死了,我们也过不去这个冬日。”
待那来砍藤蔓当柴火烧的那两人走了,谢宫秋一步一步挪到小江羽边上,正是因为他看不见自己,她才会蹲坐在他边上,认真仔细打量一番。
这也算是她无趣被困生活中的勉强乐趣。
而这么一簇绿油油的江羽……不过现在是灰色的就是了。
此时的年纪看上去也不过是十来岁孩童的稚气模样,样貌与现实生活中颇像,不难估计也许这就是没几年前发生过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半妖的缘故,皮肤比起寻常人来更偏白,薄薄的嘴唇因失血而泛青,睫毛细长浓密,而睫毛下的眼眸仍若琉璃,只是光泽暗淡。
藤蔓被砍断的横截面还在滲出红又绿的汁液,染在他皮肤衣服上到处都是,流下来的又汇聚成了个小小水泊。
赤红墨绿。
不似人,却像是林中月下鬼魅幼子。
“照这样下去最多再活两日。”谢宫秋心态已经佛系很多了,幻境不过是复现的过去,既然现实里他人还活得挺健康,那就证明转机会在这几日里发生。
眼前的江羽因痛苦紧闭双眸,她便一根根数起他长长的睫毛。
“真是搞不懂,都遭遇过这样的经历了,你是怎么做到现在仍是一朵纯良小白花的,不会是天生脑袋就缺根筋吧,在这种世界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不过谢谢你了。”谢宫秋隔空拍拍他的脑门,虽然拍不到,“这危机四伏里怎么说你都算唯一一个真心想帮我的,虽然每次都是帮倒忙。”
反正他也听不到看不见自己,再不说话她都快闷死了,只是巧合,江羽的眼皮微动正好睁开了半扇,擦过他纯真懵懂的目光时,谢宫秋有些莫名其妙,移开了视线。
“……又没真的骂你什么。”
隆——
平地惊雷炸响,谢宫秋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望向远处。
乌云不知何时翻滚于天穹,而乌云之下,依稀看得出是几个身着仙袍弟子,周遭金光弥漫。
江羽的目光迟钝片刻后也旋即转去,他血迹干涸的唇翕张,轻若飘羽般的话语吐出:“……仙人。”
谢宫秋已经有些对天雷的ptsd了。
……怎么修真界到处都是天雷啊!虽然这场雷云明显没有穿到原身身上那日来的恐怖。
但还是卷起风雪。在烈风加持下,柔软的雪已经无异于恐怖的冰刀。
仿佛感受到风雪的力量,此刻幻境也动荡不稳。谢宫秋匆忙转头,果然这场心魔幻境的主人,小小的江羽已经逐渐呼吸不稳意识朦胧。
最终毫无悬念地、随着江羽的倒下,幻境崩碎。
谢宫秋站在虚无里挠了挠头发,刚想出口询问,就见到谢剑虚影将手指竖在唇前,示意她侧耳倾听。
“神山……”
模糊的声音像是老式破落的收音机,信号极差还有刺啦刺啦的雪花。
那虚影里的谢剑手掐法决,喑哑的音质总算是清楚了些。
“神山上的仙人,他们会助良善的人渡过苦厄。”
没有回音。
那个声音继续悠悠说着:“羽儿,你不要随你的父亲,太冷漠,也不要随你的母亲,嫉妒心太强,做个良善的人,仙人自会来救你的……”
透过模糊的回忆里,她隐约看见一只手伸来,鸦金色的纹路流转在那只手手背上,明明是异常低调的配色,却鲜明夺目。
谢宫秋隐隐觉得眼熟,细细思索一番却实在认不出来,她应当是没见过的,不然这种特殊地方特殊的纹路,总会留下印象。
在那只手伸来后,心魔幻境再次跌宕,谢宫秋一回生二回熟地大步站在谢剑身侧,自然因为她身边最稳当安全,不用担心脚下的实地突然变成玻璃碎开。
谢剑一动未动,像是默许,又像是在神游,她貌似自从听到仙人后就有些不在状态。莫非是这位反派想起自己曾是正道魁首仙风道骨的往事了?
不过谢宫秋不知道也不敢问。
这次的回忆镜头清晰了许多,甚至谢宫秋觉着滤镜都是阳光明媚的。
按照心情决定景色定律,对于江羽来说,这段回忆应当是相当美好的一段吧。
最先印入眼帘的,是几位身着白衣长袍的,看装束打扮,貌似都是仙门修士,长辈带着有些吵闹不悦的小辈。
“他就是我们新的师弟吗?”
“干什么都来看望这个人,凭什么。”
“住嘴,很不礼貌。”
他们的神色是和蔼可亲与平易近人,吵吵闹闹的氛围,就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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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谢宫秋都感觉到了温馨。懵懂的少年从床榻上悠悠转醒,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抖动。
不再被疼痛束缚的感觉,江羽异常轻盈地就从床上起身,顺利程度让他本人有些愣神。
“你们救了我吗,谢谢。”许久未能说话,然而他的嗓子竟也不哑。只需一想,便也能知道他们将自己照料得颇好。
这种被人关照的感觉他有些受宠若惊,便像只小动物一样呆滞住了。
谢宫秋隔空戳了戳他的脸颊肉。
为首的男人有些沉痛:“抱歉,我们来到村子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你一个活人了。”
江羽的眸光也随之黯淡。
谢宫秋:……他们欺负你这么狠,死了不是正好么,小白花放末世里会第一个死的。
总算放下心来的同时,她就升起了些许偷窥别人过往隐私的尴尬,在愉快轻松的氛围里开始担忧等会儿怎么面对对方。
江羽低垂的眼帘不知在神伤什么,他问道:“你们会渡他们入轮回吗?”
看眼前男人虽然讶异,但又点点头,他沉默了片刻,才轻而又轻地问出了下一句话:“你们是……仙人吗?”
一些类似于希冀的碎光在少年澄澈的瞳孔里流转。
眼前的男人点点头。
霎那间风声起。
巨大的血洞一瞬间出现在他的喉咙上。
他的神色、表情,甚至是整个温馨的氛围都还维持着上一秒的模样。
谢宫秋头皮发麻,下意识手往乌玄探去。
却毫无意料地摸了个空!
愣神间,血洞便已经出现在眼前每个人的喉咙。
似乎出现了一根细线,无形的空间被撕破。
铮然之声——在那柄剑剑尖没过墙壁的倏然间响起。
那柄剑……
分明就是乌玄!!!
谢宫秋头皮一炸猛然回头,她见到那仙风道骨的人放下了捏决的手。
那人朦胧在虚幻里,向来都是看不清楚的,无关于离得多近,相处多久。
果不其然是她出的手。
感受到被投以询问的目光,谢剑垂眸却轻声解释了:“心魔在其中,一个个探查太麻烦。”
“怎么感觉我俩比心魔更像是心魔一点。”乌玄归鞘腰间,夹带浓重血腥味的风,谢宫秋勉强笑了笑,认命似的重复了一遍谢剑说过的话:“不过是复现的过去,捅了就捅了,至少总算能出去了。”
她似是有些在宽慰自己:“不过心魔到底不是好东西啊,竟附身在一些好人身上。”
谢宫秋猛然想起了什么:“……等等他不会记得这一幕吧?”那等会儿眼对眼碰上面还挺尴尬。
谢剑摇头,“不会。这段心魔幻境里的回忆只有你记得,对他来说,大概只是做了个模糊的噩梦。”
心魔幻境被破,谢剑作为道投影,也自然开始分解。
眼前的那群人被捅后一点一点消散湮灭,直到一干二净后,她默默放下了下意识挡在江羽眼眸前的手,即便是明知在心魔幻境里这只是徒劳。
手心似乎还留存他纤长睫毛痒痒的触感,因为一些内疚,谢宫秋没敢回头看他。
那对不再有希冀的澄澈眼眸,忽然有好奇闪动。
原来你就是……谢剑?
11. 第 11 章
精怪乃集天地之灵脉孕育而成的生灵,千年难见一诞生,天为父地为母,本就是顺应天意的存在,不仅寻常的天雷地劫自然与其无关,在修行一路上更是如鱼得水,寿命长如妖,心智纯如琉璃,所居之处自然而然会成为人杰地灵的修行福地,深受修行者喜爱。
而小鹞,就是这么一个灵山上集天地蕴育而生的精怪。
虽说是精怪,但刚出生时被鹞鸟妖捡了回去抚养长大,便理所当然地得到了个小鹞的称呼。
鹞鸟也不知在她身上施展了何种法术,其身上精怪的气味被掩盖而去,又能以精怪幻形的手段拟出鹞鸟原型的模样,长久的生活在一起,她便也以鹞鸟自居。
那只大鹞鸟谈起人类便带几分冷硬拒绝,对山外的世界甚是抵触,于是小鹞也被局于灵山十年不曾下山,在山上追鸟骑狼与山灵作伴,时常也旷课逃学,自然对山外的一切好奇懵懂。
不过小鹞虽不常与外界交往心智单纯,却也不是痴傻,只是单纯因为好奇心便莽撞地找机会逃离下山,在小鹞看来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师母抚养她十年的恩情,她始终铭记在心。
更为重要的是,师母的暴脾气全灵山上下皆知,她还记忆犹深当初一个有礼貌的鬼修来拜见师母,听闻是师母曾经的人类故友小鹞才把那人带上来的,没想到不过交谈几句毛了的师母就掀了桌板,欻欻欻几片锋利如刀片的羽毛四射,六亲不认。
鬼修碎成一片一片的,跐啦几下连血都不见得。
小鹞捂眼睛跑都来不及。
因此师母不准她做的事情,她也是坚决碰也不敢冒险去碰。
但就像读过的话本一样,当几缕自由的风吹过,她不一样的心思还是开始萌芽。
最初是在无趣的日子里,她意外遇到了一个山外来的人。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怎会来到此地来,那人的帅气容貌是路过的虎虎狼狼猫猫狗狗都会惊叹的程度,随身携带的还有着一把纯白的剑。
他不过是轻巧几个动作就翻身上树帮小鹞采到了树上的野果,放在她的竹篓里。
小鹞道了谢,她咬了口果子,作为回报她善意提醒那人:“你得早点离开这儿,这里夜里有很多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出没。”
看书本上说普通人一听妖魔鬼怪老早拔腿就跑了,但那人只是平淡地点点头。
小鹞侧目:“你竟然不怕?可是会有张牙舞爪的恶灵哦。”凡人胆子倒不如书本所说那般小啊。
那人却答非所问:“这里便是连接外三重天的灵山吧。”
小鹞迟疑地点点头,按理说,哪怕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小妖,恐怕也只知道这是座妖山鬼山。
那人却语气温和得好像在说什么常识:“外三重天接连处有鬼,并不奇怪。”
小鹞咦了声:“你还知道外三重天?那里听闻是阴鬼鬼修聚集的禁地。”
那人回道:“并不确切,那里不止阴鬼,外三重天里住的是一群丢了立身之处的家伙。“
“啊!这种说法倒是第一次听呢!”小鹞的好奇心被激发,暂且抛下了赶紧劝走眼前这名人类的念头,希望他能说更多,更生动描绘关于灵山外书本外的世界。“我们灵山的书虽丰富,但禁书却都上了锁,师母也不给我看,只知道外三重天是个极度危险的遗忘之地,除了鬼与鬼修,还能有什么东西能在那里存活?”
“很多。”那人看小鹞好奇的模样,他抬起手来似乎要指什么。
小鹞正好奇答案,却见他将身周的一切都浅浅划过,不厌其烦地解释道,“你在这里看到的生灵,都可能会在外三重天见到他们。”
“如此之多?”这简直就是颠覆她一直对外三重天抱有的固有印象,“那里不应该是灰暗单调的地方吗?我还以为他们都和鬼修一样单调乏味。”
“你遇到过鬼修?”
“是啊,有位鬼修曾来灵山求药,求药不成恼羞成怒与师母大打出手,不过当然惨败啦,三脚猫的功夫和普通阴鬼没什么两样嘛!就是招式过于恶心了点。”
“那应当是令尊修为过强,鬼修的招式诡谲莫测,你若是简单当作阴鬼来对付鬼修或者堕仙,那便会吃大亏,你可知道那四灵蛊阵?那便是能召唤外三重天之物的禁阵之一。”
看上去那人的模样蛮严肃,小鹞虽然将叮嘱听进了心里,但却仍没挂在心上,毕竟只是师母几个回合就能赶走的人,她不想放过这个堪比禁书的少年,于是继续问道:“四灵蛊阵,只听说过名字,是师母某次和她好友谈论时提及过的,你说这个干什么?这也与外三重天有息息相关的联系吗?”
“……”那人却仿佛被问住了一般,迟钝片刻后才摇摇头,“只是一个普通的献祭禁阵,印象颇深罢了。”
“快要日落了,我还是送你下山吧。”小鹞虽然有些恋恋不舍这位凭空出现的聊天搭伴,但作为精怪她还是看出来这人周遭毫无灵气的波动,不过是毫无修为的凡夫俗子,只是比起普通人身体灵巧强壮些。
若在无人保护的情况下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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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那些从缝隙里逃窜的阴鬼,只怕是死路一条。
那人点点头:“好,那多谢姑娘了。”
下山的道路并不短,他们一路并肩而行,侃侃而谈。
那人虽然毫无灵气波动,又受了伤,却有相当广阔的阅历,她问他答,几乎都能说上一二。无论是上三重天的仙人宫阙,还是外三重天的幽冥禁地,就像是云游过千山万水的旅人,能够源源不断地描绘出大千世界的璀璨。
他说灵山是与外三重天接轨处,是天机要塞也是薄弱点;他说外三重天有着各种被放逐的生灵,而上三重天则是审判之地;他说阴鬼其实不如鬼修可怕,他们诡谲莫测,甚至可以操控人心。
他说精怪是自由又灿烂的,天地的孩子。
他们走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才走到能看见山下村落的地方。
却不料还是有阴鬼还是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小鹞略微有些紧张,因为一般来说她身上充满鹞鸟大妖的气息,阴鬼不敢靠近。
除非那只阴鬼不一般。
那人凝神,腰侧的白玉剑似乎在闪动:“是鬼打墙,所以我们才走了许久。”
“啊!我明明是灵山上的人却刚刚发现……”小鹞紧张之余有些愧疚,她按照师母所教甩出羽毛箭,却在扎入鬼影后面色苍白,“这只是假的!当心!!”
“那这次便记住在心,切莫轻视鬼修。”
小鹞与他结伴而行,本想送他离开危险的灵山,却没想到明明没有修为的他反而在逃窜出裂隙的恶鬼出现时,挡在自己身前。
他说救人是本就是他该做的事情。
虽然代价是咳血陷入昏迷不醒。
他和小鹞被及时赶到的灵山小妖们救起来。
小鹞的师母仍未归来,这救人的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小鹞身上。
小鹞已经在厢房里打转了三十圈了,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了三十圈,她一抹眼泪面露难色:“我也不会救人啊!”
她看向刚饱餐一顿、嘴里还流淌鲜血哈喇子的虎妖,难色更难了。
虎妖不屑,闷闷的喷气声带来一阵腥臭:“又不是我吃的他,我不吃人,人有臊臭。”
他懒懒地转转尾巴:“再提醒你一句,他是不是救了你我不管,但你师母可是要回来了。”
我看你才有臊臭。
小鹞捂着鼻子赶走虎妖,看向那人苍白的脸和微弱的呼吸,她做了个深呼吸握紧拳头:“尽力,我尽力救你!你也尽力活下来!”
12. 第 12 章
单凭书上的印象她照本宣科地运用,甚至在用灵气缝治伤口的中途还跑去书馆拿书来看,因为学艺不精忘了一半。小鹞一边书到用时方恨少,一边埋头现学现卖。
最后简直是奇迹般的,那误入灵山奄奄一息的少年在第二日的早晨醒来了。
这就是作为精怪的天赋,作为天地而生的精灵,她在医术上拥有超高天赋。
忙到昏昏沉沉睡倒在榻上的小鹞转醒的第一眼,就是少年沐浴在晨光熹微中,明眸望向自己的瞬间。
“是姑娘救了我一命吗,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举手之劳!更何况你才是真的救了我!”小鹞再三确认不是幻觉后感动得差点再次落下眼泪。只不过她又迷迷瞪瞪地揉了揉耳朵,小声嘟囔,“是睡懵了吗。”
在少年苏醒的同时,她都觉得自己的耳边朦朦胧胧,又似乎夹杂着一些零星的幻听,不过没过几秒就消停了。
大概这就是熬夜脱力的后遗症吧。总之幸好只是幻听不是幻觉。
当她抬起头来打量眼前少年的时候,却有些发愣。
他长得果然是出格的好看,剑眉星目恰到好处的张扬,比起朝阳都不相上下。小鹞低下头思索莫非人类都长得如此好看,与妖族相比,灵山上最帅的男妖也都成了歪瓜裂枣。
不过这么一看,小鹞才发现自己与这人的距离有些近了,她条件反射般后退两步,哐一声连带椅子翻到在地上。
那少年抬起手想抓却没抓住,惊异问道:“怎么了?莫非你被恶鬼伤到了?”
“没事,没事啦。”小鹞脸蛋红扑扑,迅速起身扶起椅子。
在短暂的沉默中,她率先发问:“说起来这一路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出现在灵山的?”
按照师母拒绝人类拒绝异性的脾气来看,她还是得在师母回家前就把这人给送走,不然可有的鸡飞狗跳了。
拜托!这可是陌生!人类!异性啊!每一条都是师母爆炸的点。
在走之前留个名字吧,也许未来还能见面。
在小鹞神色悲戚吸吸鼻子的时候,少年虽然不理解,却还是摇了摇头,坦诚道:“抱歉,我不记得了。”
“嗯?”小鹞翻箱倒柜拿出了昨日在看的医书,“不应当啊,你还记得万水千山,却独独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吗?况且你分明只是丹田受了内伤,再加上超负荷御剑脱力。不过你的内伤还蛮严重,也许真的会伤到大脑。”
小鹞一边啧啧称奇一边也有些痛惜:“这内伤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会下如此狠手呢,好在你自己生命力顽强,不然早就一命呜呼了。”
少年弯了弯嘴角,像是在安慰:“若没有姑娘的医术相救,我也是活不下来的。”
“不不不,这真的靠你自己。”小鹞没敢说自己甚至连这人具体是何种伤都没能诊断出来,连忙摆手脸红。
“但不记得这事,我确实没有骗你,我叫什么来自何方,我都记不太清了,不过世界如此之大,未来有一日能想起也未尝没有可能。”他好像对丢失记忆这件事已经释怀,突然仰起头来看向小鹞,“姑娘告诉我你的名字,也是一样的。”
“我叫小鹞,鹞鸟的鹞,不过我不是鹞鸟哦。”
少年抱拳,“那小鹞姑娘的恩情我记下了,他日我必会回报。”
小鹞眨巴眨巴眼睛:“你也救了我一次呀!”
他却微微摇头:“我若是当时不在,其实小鹞姑娘一个人也是能跑掉的吧,反而是我牵制连累了你,我出剑只是自保。所以,小鹞姑娘的救命恩情我一定记下了。”
言之凿凿与坚定的眼神,小鹞莫名对他生出信赖,这次她没有推脱,两侧的发髻随着点头而晃动,发髻上的银铃叮叮当当:“嗯嗯!那我等着啦!”
也许是真的累惨了,她的耳边再次响起那窸窸窣窣的幻听。
那人的伤没有能治好,虽然是小鹞的遗憾,但她还是匆匆把他送下了山。
毕竟师母回来,那没有的可能是命。
但不曾越矩的小鹞,心底却逐渐被淡淡好奇的薄雾笼罩,她开始思索外面的世界,想要自己的足迹踏进不同重天的光怪陆离。
于是她问过自己的师母,为何如此拒绝自己下山,作为精怪,给修行者带来绵延福泽积攒功德,不应当是更有助于得道飞升吗?更何况精怪深受修行者喜爱,说不定还能给咱们灵山召来位保护神呢!
师母注视小鹞片刻,才摸摸她柔软的发丝,
“许久未给你盘头发了,来,一边盘一边说吧。”她说着便将小鹞自己清晨盘好的头发轻柔拆下分作两边,已经粗糙的手在发丝间穿过,一点也不痒,轻轻巧巧就盘起了朵发髻。
“你之前可一直说喜欢我院子里的花用作头绳,如今还喜欢吗?”
师母在外总是作为性格脾气火爆的大妖,内里却总是慈爱的,这一点小鹞在很小的时候就这么认为了。院子里的蝴蝶翩跹,小鹞的眼睛亮亮的:“当然啦!用这些新出的嫩花装点头发,最美不过了!”
“今日便检查检查你如今修炼进度如何了,隔空用灵气折一朵你喜欢的枝桠给我吧。”
小鹞虽偶尔逃课偷懒,不过到底大体上还是认真的。一面想着莫非师母想要看我修炼进度如何再决定要不要放我下山,一面小雀跃地引出内力,虽然控制仍旧不太精准,矮木一震,掉了不少花瓣,但仍旧成功折下几束。
鹞鸟的妖气一露,那几只小蝴蝶都纷纷振翅飞走了。
小鹞有些惋惜地奉上自己手里的小花枝桠:“啊,花瓣有点秃了。”但她的表情明显是想要师母的夸奖。
“不碍事。”师母替她盘好两朵发髻,整理小花的模样,力求让它们精神抖擞些,“这些小花是你喜欢的东西。”
“而精怪,是修行者们喜欢的东西。”
小鹞忽然似有所悟地垂下脑袋,摊开手掌。她的手掌心里还攥着几朵被内力震成残缺的花。
师母一把拽起小鹞的发髻:“梳发的时候,脑袋别动!”
小鹞哭哭:“疼啊疼啊轻点师母。”果然她的师母慈爱的内里也还是有点暴躁的。
原本以为下山的事情会到此结束,而小鹞在短时间内也不会有机会下山,也或许会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由师母带着下山去见见所谓的灵山外世界,去探探那日阴差阳错结下萍水之缘的俊俏小少年,总之不会是在一个突然的情况下。
她离开了灵山。
并且知道了当初过度劳累后出现的声音不是幻听,当初遇见的那个人会化名褚知行。
——会是她的攻略对象,她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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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信半疑又不得不信。她听从系统的安排被狼妖抓住。
在被囚禁地洞府里,她碰见了那个叫做谢宫秋的少女,明明系统给的剧情里没有这一号人物,这时小鹞对系统的信任度再次大打折扣。
那少女胆子颇大,提出去狼妖阵法中心制造混乱搏一搏逃离的机会。小鹞心动了一瞬间,虽然答应了下来,但犹豫再三最后仍旧没有真的听从那人的计划从结界薄弱点逃出去搬救兵,而是选择安分地继续留在山洞里。
尽管有想过那人会被狼妖抓住杀死,但她分明也劝阻过了,已经是仁至义尽,这不是她的错。
她得咬牙等她的攻略对象。系统说那是一见钟情,是不可以跳过的剧情。
她按照系统所言,尽力救那个名叫江羽的小少年,系统说他会是她未来的一大助力,也要努力刷好感。
小鹞也劝他留下不要乱跑,因为留下可能不会死,但江羽道谢后便离开了。
又在恐惧不安中她等到最后的剧情点,狼妖抓住她来到献祭法阵中心,面对群魔乱舞血沫横飞的场景,虽然那个名为系统的东西要求她表现得足够楚楚可怜,但她的惊恐和夺眶而出的泪水是真的不能再真。
因为她也不能肯定褚知行是否真能来救她,就像话本里那样。
她在拿性命赌系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它所说的寓言是否真实可以信任。
在师母给的鹞鸟发簪随守护结界一起出现裂缝的时候,她有些凄苦地想自己这段日子真是把师母不允许的事情都做了个遍。
要是师母知道自己把性命赌没了,她怕是真的也要被锋利的羽箭切成一片一片。
——“你心境有些不稳。”
所幸她赌赢了。
那回忆里熠熠生辉的人如今就在眼前,也得到了个颇有仙人气质的名字。
“小鹞姑娘你虽是精怪,但也要平息静气,小心瘴气对心智的影响。狼妖已死,这瘴气禁阵分明应当结束了才是,怎么……真是奇怪。”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救命恩人自然不会忘记。当初没能和你说的名字也可以和你说了,我名褚知行,万剑仙门掌门弟子。”少年的剑击走袭来的僵尸,如今驭剑已经不再会吐血昏迷,剑法得心应手,施展眼花缭乱,“这名字师尊起的,你觉得怎么样?”
小鹞被少年稳稳放在地上,她揉走泪花破涕为笑:“好听,很衬你。”
“二位打断一下。”
莫名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那少女一只手拿着黑色长剑,笨拙地用剑尖挑开眼前的僵尸,另一只手上则抓着个人的后衣领。
“谢姐姐,你还活着?”小鹞吃惊之余,还有见到活人的感动,差点再次哭出来。
“那当然。但等会儿还能不能活着,不好说。”那少女正是刚从梦魇里挣扎出来的谢宫秋,她抹走脸上僵尸飞溅出来的血,语速飞快,“四灵蛊阵的阵眼不在狼妖身上,这背后还有人在操控。”
小鹞遇见活人的感动平复,她再次抹干净眼泪,此时此刻是冷静。
按照系统给的剧情,在狼妖被褚知行杀灭后四灵蛊阵会立刻结束,但变数频出。
而这个叫谢宫秋的少女,是唯一一个变量。
阵眼最可能会在谁的身上不言而喻。
杀了她。
13. 第 13 章
“果然就算变成了僵尸我也下不去死手!”谢宫秋又小声唾弃自己一句死圣母,咽了几口唾沫才咽下胃里的反胃恶心。
天知道她刚睁开眼就是慢动作播放的,垂涎三尺且放大三倍的僵尸脸到底有多恐怖。
乌玄下意识就出鞘,只可惜在最后的瞬间血液冻结的恐惧条件反射般涌上,心念只是微动,剑锋的准头随即就歪了,只听“噗呲”一声刺入了僵尸的肩胛,她忍着头皮发麻又卯足了劲儿往右边带。
血液与脓水齐齐飞溅,幸好反应迅速才勉强躲过被溅一身的命运,只是手上仍不可避免地沾上斑驳的血腥。
她现在由衷钦佩每一个穿越到末世就能立刻杀伐果断的主角。
那僵尸的躯体慢慢从乌玄剑身滑落,谢宫秋本来还担心没击中要害它会继续攻击,然而那只僵尸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貌似没了声息。她不敢多看。
“嗯…?”
身边传来有些疑惑的声音,谢宫秋转头见是江羽手扶额头清醒过来了。
他茫然地望向谢宫秋,道:“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谢宫秋点头,但并未多提,这毕竟是人家的伤心事:“你中了梦魇,醒过来就没事了。”
他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谢谢。”
“先不言谢。”谢宫秋神情严肃非常,“阵法还没结束,咱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她目光看向江羽手背上的蛊纹,叹息道:“你可必须得安全逃出去啊。”
万一这人再次被蛊纹影响,谢宫秋将再次因复写符而无辜受牵连,实属无妄之灾。
江羽左手摸上自己右手手背上的蛊纹,轻声回答:“好。”
谢宫秋哪里能注意到江羽自从梦魇里出来后似乎神情有些不大对劲。
她见到不远处那边的褚知行与小鹞郎情妾意浓情蜜意,那氛围简直与自己不是在一个画风,就恨不得竖中指,果然只有炮灰才会担忧性命吗?
她甩出一道剑气震晕打算靠近的僵尸,也顺带提醒不远处谈情说爱的男女主。
“二位打断一下。”
谢宫秋拽起江羽,心里默念:抱歉啦,你们晚点谈恋爱不会死但阵法不结束我作为炮灰会死。径直挤进他们的独处时光。
简单与女主大人确认过自己还存活后,谢宫秋严肃地表示了当前的状况:“四灵蛊阵的阵眼不在狼妖身上,背后还有人在操控阵法。”
四灵蛊阵因为是献祭法阵,祭品作为献祭给堕仙的物品,自然是无法作为阵眼,这点她相当清楚。因此小鹞、江羽、褚知行、那个炼制成傀儡的鬼修,以及莫名其妙被迫牵连的她自己,都绝对不可能是阵眼。
谢宫秋眉头越皱越紧:“一定是忽略了什么……阵眼到底能在谁身上?”
不过是两人说话间的功夫便是褚知行的白剑闪过,蠢蠢欲动准备偷袭小鹞的僵尸被劈成两半。
褚知行无愧圣子之名,那从容不迫的模样不沾半点血腥,那柄洁白如玉的剑经过血肉却了无痕迹,他接过话茬:“凡是阵法运转,阵眼附近就必定有灵气波动,但我感受不到了。”
谢宫秋吐槽:“真是见鬼了,莫不是在鬼的身上。”
褚知行比小鹞高了一个头,蹲下身安抚的眼神注视着小鹞的眼睛,有些严肃地叮嘱:“僵尸有些多了,都闻着味道在过来。我们三人一人负责一面,尽量撑住,此阵应当是无法召唤到仙人的,因此一切都有希望。小鹞姑娘放心,我会同你一起逃出生天的。”
小鹞露出甜甜的笑,她似乎被安慰到了一般打起精神,用力点头:“谢谢褚兄,我相信你!不过为何能笃定此阵无法召唤到仙人?”
“若说此处场地中是祭品的全部的话,祭品数量不够,据师尊所言,当年原阵都不能真正召唤出仙人,更何况这个缩小版的阵法。”褚知行耐心解释道,“这也是为何我敢独自前来一探究竟。”
鹞鸟纹样的防御结界再次展开,虽然因为之前挨了狼妖的重创,这次显得有些摇摇欲坠,但面对本就是凡人而变成的僵尸,还是绰绰有余的。那些僵尸的尖利指甲抓挠,也只不过留下了细细的白痕。
谢宫秋略略后移半步给男女主腾出一问一答的空间,毕竟主角光环在头上,这两人可以在险境也谈笑风生。
她大拇指弹了弹手中的剑柄,踌躇要不要坦白自己现在还是有些拿捏不准到底有没有勇气杀人,毕竟在几天前的现实生活里,她还是一个连鸡都不敢掐死的普通人。
就算这些僵尸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但剑尖刺入□□的感觉还是令人毛骨悚然,就在刚刚僵尸突脸袭击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自己做不到像褚知行一样利索地消灭僵尸。
来不及过多思考,真正僵尸潮扑上来时,她就发现大部分的僵尸都被实力强劲的男主褚知行唰唰唰,如同切西瓜一般利落斩杀。
谢宫秋同时也观察到僵尸脚下都出现了一些细小的藤蔓在努力变成障碍阻拦它们的脚步,本就迟缓僵硬此刻更是能平地摔。
这似乎是那只半妖的杰作。
而自己只需要站在一侧挥剑念诀,再三用剑气击晕几个冲上来的僵尸,等褚知行补刀便可。
褚知行明显是发觉到了谢宫秋的心慈手软,不过他并未言明,当僵尸被谢宫秋击晕后,那柄洁白的长剑会默契出现完成收割。
几回合下来,伴随乌玄剑气击晕和褚知行利索砍头,最后一个僵尸倒在谢宫秋的身侧,基本在场的僵尸都被肃清一空。
偌大的草地肠子脓血流蔓延,杂草早已被淹透进暗红的颜色,远处钉鬼符定住的鬼修仿佛已与老树融为一体,即便再次回归安静,但恐惧仍如腐烂与蛆虫的关系那般黏连。
不知是不是幻觉,鬼魂凄厉的嘶鸣仍然在耳边呼啸。
谢宫秋头皮逐渐发麻,“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沙沙的声音……就像白骨在挠棺材。”
小鹞被这个比喻吓得一颤,赶紧竖起耳朵静听。
电光火石间,谢宫秋忽然明悟了什么,她一字一顿说道:“你们觉得,能一而再再而三把阵眼掩藏,无人能发现其骗局的幕后之人,怎么会随意地选择一个地方,甚至连祭品都准备得不足够多的情况下,就展开了献祭法阵呢。”
褚知行闻言面色第一次如此凝重,他也似乎联想起什么,咬着牙说道:“南谷,据传闻曾是富饶之地,但某一日,全谷之人被残忍杀害。”
谢宫秋无奈的苦笑,“……实话实说,我还挺怕鬼的。”
她怎么可能没想到?联系到江羽梦魇里经历的,联系到同样名为小山的男人,联系到最终的那人说的只有江羽一个活人了,若说此地与梦魇中的地方是一处呢?
若说她本来还心存侥幸,现在看到男主都面露难色,便心死了。
也难怪原著会选此地开展献祭法阵,这漫山遍野横死的尸骨残骸,其怨气,可不比生祭活人小。
谢宫秋语气还算平稳,就是有种破罐子破摔的颓然:“这里场地太过空旷不利我们躲藏。”
褚知行毫无异议:“走。”
话已至此,小鹞亦博闻广识,理清因果反应过来的瞬间她面色惨白:“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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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南谷,你们是在说南谷可能变成了鬼山?”
褚知行虚搂小鹞,安慰道:“别怕。”
饶是他这平日里武力高强气定神闲,此时此刻也说不出更有说服力的鼓励了。
剧情点已经脱轨到未知的危险里,这种情况下的男女主还会有绝对不死的光环吗,那位传闻中的反派大boss还会出现吗?谢宫秋漫无目的地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泥土在松动,股股血腥味涌动,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放缓脚步。
小鹞吸溜鼻涕,尽量使得自己的啜泣声音最小,她也在害怕吸引来地下的未知。江羽此刻本就并无血色的面容也更是苍白,隐约在颤抖。
谢宫秋心生怜悯,这群人里除了她这位穿越者外,其余的也不过都是十四五岁心智手无寸铁的小孩,却要遭遇生命危险。其实除了她这位传书者以外,男女主自身并不知道自己有主角光环不会死亡。
她抽空分神,侧过身来试图安抚这两位小孩,女主的头她不敢摸,便拍了拍江羽的脑袋。
同为炮灰npc,同为性命难保人。
江羽低垂着脑袋低低应了声。
说时迟那时快。
伴随小鹞惊恐的呼叫,谢宫秋瞬间感受到下腹部传来的冰冷,尽管她已经尽自己所能反应迅速,回手剑气斩出,带出淋漓的血液。
但疲惫与剧痛还是如同潮水翻涌而上,脏话在喉咙里盘旋嚼碎咽下。
x的,男女主谈笑风生无僵尸敢扰,怎么到她连分神刹那都会受到致命危机??
短短来这书中不过七日,遍尝剧痛。
一只手在她下落时稳稳架住了她,余光见江羽浓墨的眸子里闪过错愕。
还有不远处褚知行的凝重,小鹞的恐惧,三人神情在眼前模糊。
语无伦次的关切声响起,是小鹞伸出手想搀扶一把:“谢姐姐,你还能站起来吗?突然之间,怎么会……”
谢宫秋捂住伤口闭眼深呼吸几个来回,她清楚明白,如果自己在此时此刻表现出受了重伤难以支撑,会是对于所有人斗志的重创。
哪怕对方是正道男女主,她也不敢确信对方会不会抛下受到重伤的炮灰累赘,到那时候被僵尸啃噬不得全尸的结局,未免也太悲戚。
还没能回家呢,当然不能死。
她快速从原身知识库里找寻到短暂止痛的方法,使用灵气包裹住伤口,切断疼痛神经的联系。
果然回光返照般,瞬间好转了七七八八,向斜后方看去。罪魁祸首原来是那具视野盲区里的无头尸体陡然暴起,血液与浓浆在断口处汩汩流出,此时即便是再次遭到剑气切成两半,仍在地上爬行曲脊尝试起身。
刚飙升的剧痛让恐惧都弱化了,谢宫秋轻轻推下江羽搭来的手臂,“我没事。”
江羽松手,片刻的安静后轻声说道:“防御法阵……”小鹞一直展开的防御法阵为什么会忽然失效?有防御法阵做缓冲,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如此。
谢宫秋心下虽然也起了些疑惑,但此时她宁愿相信这只是个意外,于是打断江羽的话,目光落在他身后:“其他僵尸也都在爬起来,赶紧进林子。”
半截半截的尸体,一段一段的肢体,蚯蚓般蠕动支起。
而在原先他们所站立的地方,有道身影蹲下身,似乎在细细打量那两具横尸,又用树枝来回翻转戳了又戳。
倘若谢宫秋还在,便能发现那两具尸体分别是狼妖和那名叫做小山的青年,只是此刻已经面目全非。
末了他又满意地笑了笑:“真是浓烈的恨意啊。”
14. 第 14 章
隐隐约约得以看见,有道模糊的影子飞速从林子里穿行,其速度比起僵硬的僵尸快上不少,众人精神再次紧绷之际,来者的面目清晰熟悉。
褚知行皱眉:“有苏落?你方才去哪里了?”
那只张扬的狐妖,哪怕经历恶战,精巧的面庞也不见疲态,她看到众人后步伐慢了下来,气喘吁吁道:“我也想知道!我睁眼就看到一群骷髅骨架在跳舞,真是开了眼了今日!”
褚知行:“你可有见过其他二人?”
“白钰和洛师兄吗?不曾,我本还想着问你见过他们没,他们比我们资历深见识广,说不定有方法能带我们离开这儿。”有苏落面色难看,她从袖袋里掏出了枚小玉签,玉签莹润蕴含微光,“不过洛师兄的命签仍在,她们应当都暂无生命危险。”
有苏落确认过后又分外珍重地放回了袖袋。
“继续往北走,说不定还能找到出路。”
褚知行仍有些不相信她:“你的意思是阵眼会在北方?”
“我就是从南边赶来的。”有苏落听了这话却炸毛了,像是把这段时间积累的害怕发泄出来般,怒斥道:“你就别找那阵眼了,南面凄风苦雨鬼哭狼嚎,已是与鬼城相连之景,倘若此阵真唤出堕仙,就算你是万剑仙门千年来第一新秀!也不能直面堕仙还留一命!”
她窜到谢宫秋的身边,“九长老我们别管他死活了,咱们跑!”
谢宫秋刚想举手再度抗议‘九长老’这个被强行安上的名头,却被有苏落的大力拽得连走好几步,刚刚止住的伤口撕裂,隐隐血迹浸透里衣,显在天丝白衣上,冷汗直流。
有苏落显然没能注意到,她还在喋喋不休,“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实力啊九长老,但我觉得吧,就算是师尊亲自来,也难说能不能赢过堕仙,那可是仙人,那可是媲美天道的存在,只怕只有仙侍借仙力才能与他一较高下。”
堕仙?什么是堕仙?谢宫秋一边伤口疼一边思索这又是谁,让在场所有人都讳莫如深。莫不是那位反派boss换了个名头闪亮登场?
还有等白玉京的仙侍来救人。话虽然是如此说,但在原身残存的记忆里,白玉京与原身是互相将对方置之死地的对手,她甚至都不确定那所谓的仙侍会不会认出这具谢剑的皮囊,然后将她斩于此地。
江羽语气中带着些好奇轻声问道:“仙人?”少年的好奇应在流风里如碎灰,只是一瞬间,无人听到。
不过他又用力拽掉了有苏落的手,扶着谢宫秋向前走,认真道:“她受伤了,你不能这样,伤口裂开了。”
总算能站稳当,谢宫秋疼出窍的魂魄回笼,她下意识握上江羽的手腕,感激地朝有苏落点点头,“谢谢你有苏落姑娘,但我自己跑就好。”
有苏落神情紧张:“九长老你受伤了?伤得好重!对不起我没能注意到。”
谢宫秋无奈叹口气:“没关系。”她也察觉九长老之于她们而言,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冒领别人的身份还享受人家的待遇,也难免有些难为情。
与其到时候被发觉揭穿,倒不如现在和盘托出。
于是她郑重其事道:“其实我真的不是什么九长老,只是一个机缘巧合得到万剑仙门令牌的普通人。”
出乎意料的,有苏落并没有什么被骗后的恼怒,甚至都没有失望,就好像还是没有在相信她一样。
“嗯,我知道了!狐狸耳朵和人耳朵都听到了!”她用力点头,象征自己真的听到了,她又低头,纤长的手覆在伤口上,灵气如同温和水流般包裹住伤口,用着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师尊说,哪怕是碰巧拿到令牌,也算是缘份的一种,只要令牌在你身上,你就是九长老,我们四涧书院,至少我和师尊会罩着你的!”
她们为什么会对这所谓的九长老这么好呢。
谢宫秋多嘴问了句;“因为谢剑吗?”
听到这人名,有苏落眉眼笑弯弯,答案不言而喻。
如果被她知道面前这人就是谢剑的冒牌货会怎么样。
谢宫秋发觉自己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起来,她却有些郁气,中指指关节微曲,在有苏落的脑袋上扣了扣,“这么要命的关头,你还浪费你的灵气,怕是不想要命了吧?”
有苏落吃痛,松开手:“好嘛好嘛,这不是看你伤太重了嘛。”
谢宫秋沉默了会儿,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发问道:“谢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不是……”
“叛离正道吗?”有苏落接上了谢宫秋未说完的话,她勾起明媚笑容道,“谢剑是个温和善良的人,如此仙风道骨常怀仁义之心的人,我不信她会叛逃正道,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沉默良久的褚知行浇上一盆冷水:“但无论如何,她盗走仙器道三千弑杀同门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仙器道三千关乎人类危难,她却为一己私欲盗走,你是如何看出她是个善良的人?人惯会为利益而伪装出各种道貌岸然的模样来。”
有苏落长眉竖起,似乎马上炸毛。
谢宫秋总算摸清了这俩人为什么火药味一直都如此浓郁,也许谢剑也是关键因素之一。
她顺手摸上有苏落的头发,顺了顺小狐狸的炸毛,轻声劝架道:“别吵啦,别引来不好的东西。”
一众人在林子中向前推进,夜色朦胧,只能听见影影绰绰的魑魅魍魉发出动静,谁也不知道光亮在何方。
有苏落第一个发出令人振奋的惊叹:“那边就是结界屏障了吧,只要突破那边我们就能逃离结界。”
然而并没有人的脸上显现出逃出生天的喜悦。
小鹞似乎已经在接二连三的战斗与危机中有些疲惫脱力,不久前与白月光重逢的喜悦都被冲淡,她说道:“阵眼未破,我们都出不去。”
流淌鹞鸟纹样的结界再次展开,这点微光,也能照亮些许的黑暗。
“来了。”
褚知行并未多言,只是再次将手中剑握紧,这次林子中娑娑穿行的影子,是体量巨大的骸骨们。
残缺的尸骨,和生虫的腐肉。
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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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幽魂已经回到黄泉,但无碑的尸骨却一无所知,仍在找他们的生。
执念低吟浅唱,回荡在谷中。
“仙人,何时能来救救我们。”
“为何我们献祭了足够的祭品,仙人仍不来。”
“还不够,仙人说祭品还不够啊。”
“那些人,有仙人的气息……”
“把他们杀了,献祭给仙人。”
褚知行试探性甩出道剑光,在触及骸骨的瞬间将骸骨打散,接连打散了三个骸骨才停下。
散落一地的骨头又颤抖地爬起来自行拼拼凑凑,仿佛还有生前的记忆一般,初具人形。
只是东一块胫骨西一块头骨,大大小小得好像那块是男人的,这块是女人,缝合而成,动作笨拙得很却一致地很有杀心,猛冲刺而来。
如果没看错的话,其身后是乌泱泱的白骨潮。
一遍、两遍、三遍……
前仆后继,更多的尸骸从四面八方爬来,勉强凑出人类的骨相来,偶尔还夹带着几张粘连的皮,似乎是今日刚死的那群人也被拆开重组了。
好像没有尽头,好像越来越多。
谢宫秋怒骂:“根本打不死。”颓然地看着被打散的尸骨再次拼拼凑凑又是一个敌人。
褚知行知会一声:“掩护我片刻,我用火剑诀试试。”还没等到谢宫秋的同意,这人就马上退下了。
三人少一个中坚力量,她压力暴涨,顾及不到伤口开始渗血,咬着牙强撑。
她本来就不是谢剑,她没有谢剑那么大的本领能耐,只能依葫芦画瓢般拙劣地使出最基本的砍和劈打散骷髅,酸酸麻麻疲累席卷又不敢停下。
她突然想起来当初小鹞姑娘在洞府里和她聊天时说的,剑修老苦了。
剑修有多大的能力,就得受多大的伤。
她愤恨自己的弱小,但她只是穿来这本书里短短七天的普通人,别说贪生怕死人之常情了,就光是刚才被划伤的伤口疼痛,都快要让她恨不得晕过去,真是吃不了一点苦头。
剑修剑修,她要不还是想个办法转行吧。
“白玉京仙侍什么时候才能来救我们?”小鹞喃喃,问出了所有人心底的期望,她抹掉眼泪又加把劲给暗淡的鹞鸟结界再度加进一股灵气,同时的,她的面色更加灰暗了。
有苏落紧挨谢宫秋的边上,犹豫问道:“九长老,您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你说你当初捡到的东西,除了万剑仙门令,或许你可对谢剑的剑法有过一二的了解?”
谢剑谢剑,又是谢剑。
不知怎么,也许是障气也扰乱了她的神思,她忽然有些疲累,“我真的不是九长老,也和那位叫谢剑的并无瓜葛,与其指望我不如指望仙侍能不能早点来救人啊!”
有苏落似乎也惊觉,低低道歉:“……对不起。”
谢宫秋又被骷髅划伤手臂,天丝白衣极速愈合,但她自己的伤口却止不住流血,疼痛让她灵台恢复清明,郁结的情绪早就被抛去耳后,“抱歉。”
15. 第 15 章
趁着战斗几个来回空隙的盘算,谢宫秋飞快说出自己的结论:“我觉着这个怪异的骷髅阵,不是四灵蛊阵的阵法效果,反而有点像是鬼阵。”
只是她分神说话的间隙,突然感受到脚踝被粗砺质感的东西抓住猛猛扯拽,身体不稳摇晃的同时,风声耳边刮过,伸手摸上去发觉有细微的血珠渗出,脸上刺痛后知后觉出现,几缕头发被斩落飘落在地上。
原来是突破鹞鸟结界穿透而来的一道骨刺,真是一把辛酸泪。
为啥这女主的防御结界老对她时灵时不灵的,是女主潜意识里醋了吗?虽然自己之前是在和男主配合默契杀敌,但根本!完全!一丁点都没逾矩的行为啊。
幸好这次有几根反应迅速的藤蔓爬上她的手臂,拽得她一晃荡堪堪避过,不然就是轻则毁容重则脑袋开花。
谢宫秋感激地拍了拍缠在她手上的那几根藤蔓,不过这次是一点都不敢分神。
不得不说江羽的反应敏锐:“你是知道的。”带着疑惑微惊和警惕,她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谢宫秋掐剑诀斩白骨忙得上蹿下跳,说话已经不过大脑了:“嗯那早发现了,我还在想你是小花还是小草呢。”
江羽没回答,警惕的目光收回,他小声道歉:“……抱歉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不打紧,你刚才扶起我已经帮了大忙了。”谢宫秋余光瞥见褚知行那边红光耀眼,点点的火星在空气中飘忽,便一个后撤步落地,顺手还抄起了江羽,微微俯身拍掉落在他发尾上的火星子,“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小心点,花花草草是易燃物。”
江羽正好比谢宫秋矮半个头,他的目光落在谢宫秋的耳边停住,不远处,火光冲天。
剑光犹如离弦的利箭般载着火焰欻欻分成几道飞射而出,被刺中的尸骸嘎吱嘎吱燃烧,混杂着草木灰和熟肉的气息。
在其余人屏气凝神中,烟灰散开,那些被灼烧过的尸骨在片刻的停顿后,再次开始动弹。
谢宫秋与有苏落沉默地再次站回到褚知行身边,朝向骷髅大军握紧武器,在它们爬起来之前,还能有片刻的安宁喘息。
小鹞回头望了眼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结界屏障,带着绝望说道:“仙侍,为何迟迟未赶到啊。”
“我刚才同时杀死大量的尸骨后,发觉它们再次恢复行动花费了一定时间。所以正如谢姑娘所说,这就是鬼阵。”
褚知行也不算是一无所获,“所以,还有希望能够破阵。”
他也没有卖关子,迅速道:“这些死而复生的僵尸实则同享一命,所以若能同时把所有祭品都杀灭,这些僵尸便无法再次复活。”
有苏落率先反问:“你行?”
褚知行摇头:“不行。”
死亡沉默再次笼罩。
有苏落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怼褚知行的机会:“连你这个天才都办不到的事情,还能指望谁做到?”
谢宫秋低眉走神,她想到了原作里的一个人。
有苏落狐狸耳朵动了动:“仔细听,有风声。”
谢宫秋已经头皮发麻麻得有些习惯,挠挠头发道:“好像是,人的恸哭,你说骷髅还能哭吗。”
骷髅们的骚动貌似停止了。
只是过于悲伤的嘶鸣,气腔连着声道震颤,直钻人心神。褚知行后撤几步将小鹞护在身后,鹞鸟的防御结界忽明忽暗,在暗下来的时候,甚至就近的树木都看不见了。
“九……姑娘。”
结界又黯淡下来,幸好有苏落的声音就在身边。
谢宫秋正警惕黑暗里的危险,被叫多了她甚至都有些苦中作乐,下意识反驳:“我真不是九长老。”
结界的光亮了一下,照出有苏落惨白的小脸蛋。
“——你别抬头。”
什么?她脊背发紧,余光条件反射向上扫过,但没看清楚。
她听到那东西带着幽怨哀绝的语气,甚至尾音里还夹杂哭腔与怪异的兴奋。
“来找我呀,来找我呀——”
噗哧——
几乎同时,藤蔓飞涨又被斩落,淋了谢宫秋半脸的液体,冰冰凉凉溅在眼睛里,流到颈窝里。
那貌似是一张人的脸皮,与刚刚的她只有咫尺距离。不敢想象如果那个时候她抬头,会受到多大的心理冲击。
一击未成又猝不及防受伤,那张脸皮潜入黑暗里去。
在鹞鸟结界里的江羽呕出鲜血来。
那东西恐怕实力不俗,江羽并未隐藏藤蔓的方向,直直就从袖子中钻出。
回过神来的褚知行拔尖对准了江羽的脖颈:“你是半妖?”他对妖物的气息极其敏锐,更何况江羽就在他眼下动手,他自然发觉了藤蔓来自何处。
原著中的男主究竟是有多厌恶半妖。
“褚知行。”谢宫秋揉走滴落眼里的藤蔓汁液,大步走进结界,“现在不是困扰这个的时候。”
“半妖非我族类,为祸人间,更何况……”褚知行一边轻柔地安抚着小鹞的心情,一边却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不容置疑的话语,“半妖与天道相斥,多为给禁阵增益的特殊祭品,我见过他与狼妖并肩而行,更何况我们无论身在何处都能被狼妖或者尸骨找到,我本就在怀疑了。你可敢笃定他与狼妖并无瓜葛?”
谢宫秋又不笨,一听就透,也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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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点破:“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杀了他此阵也许就能破。”
扫视而过,谢宫秋看着有苏落正在警惕黑夜里的危机置若罔闻这边的动静,小鹞的眼睛亮了亮也许是心动,但又迟迟没有做声,只怕是仍过不去心中的坎,褚知行倒是坦然自若得很,他对自己的判断有自信。
一时间结界里的气氛降至冰点。
谢宫秋突然想起了那个时候在江羽的梦魇里,看到的景象。
一群人虐杀一个少年,用他的躯体做成了过冬的柴火。
一个人的命是命,一群人的命更是命。
原本她觉得那些围着的豺狼虎豹老残忍了,每日每夜想要祭出乌玄还人家一个公道,但如今在一个生死绝境里,她又忽然理解了。
自从黑夜里的埋伏出现后她本就惊魂未定心烦意乱,便忍不住想道:大家只是都想活下去罢了,谁有错呢……
一群人的性命显然比一个人要划算得多。
小鹞忽然鼓足勇气小声道:“褚知行,要不算了吧。”她竟愿意出头说话也着实出乎意料,让谢宫秋都为自己自私的念头生出些愧疚。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羽似乎低低笑了下,抹掉唇边的血迹,他主动打破了这份窒息:“我确实是因仙人降世来到此地,但我本意只是为见仙人一面,并无害诸位之意,杀我对于阵法并无意义。”
褚知行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不信。
谢宫秋有些动摇。她是穿书而来,她知道褚知行是天命所归,因此他的推断哪怕听上去再荒谬的猜测,那都有可能是唯一的解法,是活命的希望。
再退一步,她何必为了个半妖与未来的金大腿男主交恶?犯不着。
江羽低垂着眼帘,本来就难辨神情,此刻更是无悲无喜的模样,“抱歉,性命我难以给你用来验证。但你可斩去我一臂试试,若阵法变弱,就证明此阵与我有关。”
小鹞惊呼:“这得多痛!”
江羽非常认真解释道:“不会,我很熟悉,所以不会很痛。”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再次将谢宫秋带回到当时江羽的记忆中去。
他所说的熟悉,莫不是在说那段日子里身体的部位被频频砍下用作柴火,这种痛楚令他熟悉。
就像是为了展现自己的不痛,江羽安静地伸出手臂,毫无惧色,还是如同寻常往日那般的静谧安宁。
谢宫秋觉得这有点灼人眼。
无端地联想到她小时候交朋友时会伸手的模样,脸上带着一些期艾和希冀,等待对面的人会握住她的手语调欢快地说句‘好呀’。
只是这里没有朋友。
余光见褚知行手起剑落。
16. 第 16 章
——乌玄铮然相抗。
不愧是男主,平a的反作用力都震得她半边身子都有点麻木,她按着肩关节甩了甩手,语调客气。
“不好意思,他刚还救了我一次,我不做忘恩负义之人。依我拙见,幕后主使应当瞧不上他这种愚笨的人。”
“更何况我看你的剑可不是单单断人小妖一条手臂的剑。”男主手中所持的剑,对妖族、违逆天道所生的龌龊之物都有着重创的效果。
这是天道和仙人给其施加的祝福,虽然男主本人在失忆状态中都忘了。
也许是死到临头胆子就不小了,她现在连男女主都敢公然反抗,这也算是炮灰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吧。
褚知行的剑并未停下,谢宫秋的突然横剑相抗只是让他微微一愣,轻斥:“让开。”便立刻又是气势如虹般再次迎上。
说的是让开,但这出剑的手,怎么看也不像是留有让她有让开的余地,这狠心程度当真能是原作里正义的男主能下的手?尽是置人于死地的杀招,小藤蔓四面八方前来援助,却应接不暇被频频斩落,妖体受伤江羽本人也呼吸急促了起来,恐怕伤得不轻。
谢宫秋忽然喝道:“你不用帮我!真的!”
也许是原身谢剑与褚知行瓜葛颇深的缘故,毕竟原书里两人是青梅竹马时常对招的关系,她总能在那柄圣白的剑刺到之前灵巧躲过,不论是以何种狼狈的姿态。
仿佛就像是知道哪一招是虚晃一招,哪一招是真正的杀招般。
竟然能和男主战成五五开的局势,尽管是辅以连滚带爬。这个发现让谢宫秋惊喜不已,只是也许是兴奋过了头,她模模糊糊地又瞧见了谢剑的幻影。
——我希望你下次能胜过他,而不是现在这样丢脸。
虽然看不太清脸,但总觉得谢剑的神色是肯定带有嫌弃在的。
谢宫秋打算打个哈哈就过去,结果定睛一看谢剑的幻影又不见了踪迹。
但又不像是幻觉。
褚知行也没料想谢宫秋会横剑阻挡,而且竟然真能挡住连连几招,甚至有反击的迹象,便退半步犹豫片刻,只是嘴上仍在固执说道:“他极有可能与阵法相关,半妖多为阴险狡诈歹毒之鼠辈,违逆天道而生,理应肃清……”
“你只是在猜!他在一路还帮我们拖住僵尸的步伐。”谢宫秋收起剑气提气入喉,趁此功夫赶忙喝道:“澄心定意,抱元守一!此阵仍在扰人心神。”
她从刚才就觉察到了,包括女主褚鹞结界针对她的时灵时不灵,褚知行对半妖杀意的不分场合失去控制,以及她自己心底时常冒出来的烦躁不安。
但所幸的是,正如谢剑所言,她初入仙途,执念不深,遑论心魔,梦魇自然就不怎么能困住她。
“法阵还在影响人的心智?!褚兄!你让我看看!”小鹞闻言瞬间反应过来,慌乱之中握上了褚知行的手,又向江羽道歉,“对不起啊这位小妖,我替他向你道歉。”
褚知行黑白分明的双眸骤然清明。
谢宫秋心中小声腹诽,不愧是男女主buff。
接着她又看到小鹞稚嫩的脸蛋上似乎有些纠结,又最终下定决心般坚定望过来:“对不起谢姑娘,我也受到了些……法阵的影响。”一边道歉,她的脸色瞬间通红,像是羞愧。
谢宫秋心领神会,小鹞指的是鹞鸟结界几番的巧合失灵,毕竟是攸关性命,心中虽仍是有些芥蒂,但此刻她还是选择不纠结于此,装作没听懂般:“为何要向我道歉?不必。”
回过头来看到江羽正在盯着自己看,虽说英雄救美如今是个论功行赏的时候了,但耐不住谢宫秋脸皮薄不太自在,她移开视线笑嘻嘻道:“我是不是很酷。”
忽然那人走近半步,刚觉得奇怪,就感受到自己的胳膊被他抓住了,抬眼就瞧见那人黑黑清澈的眸子。
“阵法真的和我并无关系。”
谢宫秋点头:“嗯,我姑且是信你的,不然也不会救你。”感觉他更像是被骗来还帮人打工数钱的受害者。
“你知道我是半妖……你不讨厌半妖吗。”
也许这个回答对他而言挺重要的,问出问题的时候,他头低了下去。
谢宫秋避重就轻打趣道:“这个啊……我在琢磨你算花花还是草草?”
她本身对于人与修成人形的妖判断界限就很模糊,更何况原身对于半妖不仅不讨厌,而且还有着隐约的好感。因此,她对半妖也有些天然的好感。
接着她就看到一株细小的藤蔓从他的瓷白的小臂皮肤里渗透出,一点一点地爬上了自己的手臂。
嫩绿色的。凑这么近她总算瞧见了,这上面还有几朵黑色的小花,柔柔弱弱的,和它的主人一样仿佛一折就断,又在努力地开出花来。
虽然经历过大风大浪了,但被小藤蔓爬上皮肤她还是有点点起鸡皮疙瘩,小幅度地缩回了点手,又看到江羽可能大概也许快要碎掉的单薄身形,最终还是又伸了回去。
不就是朵小花花爬藤嘛……有啥怕的。
“挺可爱的。”谢宫秋词穷,憋出一句以表安慰,“是小花妖吗?”她莫名联想到了自己原本世界里的小花仙,对应起眼前这个小半妖,随即觉得有些好笑。
他以后不会变成男版花仙子吧。
谢宫秋没忍住扫视了他一眼,瞧这娇滴滴的模样,说不定真的会。
江羽依旧没有抬起头,“你觉得妖是什么呢?对于仙人来说,妖会是什么呢?”
这是他第一次问这么沉重有思考性的问题,本来还以为他还是个呆呆的傻白甜,原来傻白甜也会有自己的悲伤。
谢宫秋悠然道:“我怎么知道呢,我又不是仙人。”但按照原著,必定是必须杀死的孽物吧。
她又忍不住恶趣味道:“不过对我来说,小花妖和小花仙二者,并无差别,你就是你。”虽说是打趣,但也是实话实说。
但是如果有朝一日能看到小花仙版本的江羽她一定非常乐意。
“别聊了,那些骷髅又在起来了。”还没等到江羽回话,褚知行严肃的声音传来,干脆利落地打断两人忙里偷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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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宫秋也没想到自己能听到男主能和自己说这句话,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再次被提紧,她轻轻拍了拍江羽的头发,“会有希望出去的。”
只要男女主还在身侧,无论怎样总还是有活命的希望,毕竟那两人不可能死。
——你所谓的希望是什么,是仙侍吗?
但仙侍早就到了。
余光她看见了谢剑的影子。
猛然抬头,先前果然也不是幻觉,她真的出现在只有自己能看见的视野里。只是原身的目光却并不在她身上。
而是所有的尸骨潮都不约而同地空出一小块的地方,因为太小,一直都被忽略,被视作巧合。
无意识的怪物只凭直觉做事,所以那里一定有什么让他们避之不及的东西。
谢宫秋用力握了握乌玄的剑柄,甚至连指甲都掐入肉里。
她这次挥剑劈散骷髅,又用剑尖挑起向那个方向抛去。
虽然不是完美的落地中央,但也是空地的边缘。
她轻声说道:“看那里。”
骨头在飘舞,明明是有重量有颜色的东西却变得通透。
没有温度的火从骨头缝隙里燃烧而出,直到将它烧成灰,再也无法起来为止。
没有温度的火,也许称它为光更为合适。
有苏落和褚知行的脸同时惨白,他们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能拥有这种力量的。
——是他们求生的希望,也只能是白玉京的仙侍,
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又在这里看了多久?又是为何……迟迟不肯出手呢?
如果不是谢宫秋发现,他还会在那边旁观多久呢。
是直到他们死在四灵蛊阵中吗。
空地里缓缓浮现出道影子,最终凝为人形,身着熟悉的白袍纹金,整个人散发着莹莹微光:“真是敏锐的洞察力,不过有些遗憾。”
被人发现也不尴尬,或者说以他的身份完全不需要在意别人如何看待他,他直截了当望向谢宫秋问道:“你便是持有前任万剑宗主令的孩子吧?”
只是举手投足间,他可怕的威压仿佛能叫人腿软,就像是无法直视的神明,高高在上的仙人。
神魂都被禁锢的感觉,根本无法撒谎,谢宫秋艰难点头:“是。”
“你可知谢剑犯下滔天罪行?”
听这意思,他没有发现自己就是借谢剑身还魂而来。但还来不及庆幸,谢宫秋又听到那人泼下一盆冷水:“你作为谢剑亲缘,戴罪之身,自然无法得到白玉京相助,然,白玉京持慈世道义,念你对于谢剑本人所行之事一无所知,无知者无罪,亦会给予你生还的机会。”
“我会去破开结界边界,你若是能从这骷髅阵中能杀出条路来找我,便是天道给你活命的机缘。”
谢宫秋这下还真没忍住气急反笑,这活路给了和没给并无区别,明面上说得好听罢了。
她只是一个堪堪筑基的普通人,如何能做到以一敌百破开条路出来?
17. 第 17 章
只是那仙侍的威压太大,谢宫秋的嘴角扯了半天才扯出来一点点的苦笑。
她在想大概仙侍的威压收回去的瞬间,她大概就会被那群僵尸撕碎吧,果然原著里说的男女主能活还真只有男女主能活啊,哪怕是那个反派boss没出现,哪怕是仙侍出现了也一样。
这几天来回临死又活的,她都累了,现在真的必死之局反倒紧张刺激想活命的感觉都消退,麻木和疲累从四肢百骸涌出。
死在这里的话她能不能回家呢,她不免有些消极地想着。
仙侍的目光早已离开谢宫秋的身上,他这次看向的是褚知行与有苏落,带着满意的神色颔首:“你们二位便是书院和万剑的孩子吧?正门正道所出的孩子,我自然会救你们离开此地。”
褚知行拱手,顶着威压却仍不卑不亢:“多谢前辈相救。”
如此风度,仙侍特意留意了褚知行一眼,又有些遗憾说道:“为何你没能坚持出手除去逆天道之物,道心仍被软弱所扰,并不稳固,不然今日也许能多名白玉京门下弟子了。”
谢宫秋腹诽:这对于几乎所有人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评价,但他评价的对象是圣子啊,哪有员工这么评价老板的。
转向小鹞时,那名仙侍微微有些讶异:“你是精怪?倒真难得一见,姑娘这天赋,不修仙可惜了。”
仙侍是深谙天道之人,精怪为天地孕育而生,自然这威压对她没有多大影响,小鹞甚至还能抹眼泪,大概是终于获救的喜极而泣:“嗯!”
就像是在高高在上的施舍一样的审判,仙侍短短几句就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江羽。
江羽却先他一步毫不客气发问:“你是仙人?”
仙侍语气还是古井无波,但身份实力放在那里,无论说什么都让人心惊肉跳:“真没礼貌啊。”
谢宫秋也觉得江羽真是很需要被教导一下什么是礼貌什么是人情世故,在这个时候他要是表现得对仙侍殷勤少许人家大概就会带上他活命了。
他仍在继续没礼貌,扬起头看着仙侍,那对一直来都静谧的瞳孔第一次有了极鲜明的色彩,澄澈中充斥执着:“对于你们来说,什么是半妖?”
仙侍眯起了眼睛,微微笑道:“忤逆天道而生的不容之物,禁阵的绝佳祭品。”
感觉那只半妖又要碎了。谢宫秋哑然失笑。她忽然心道她和江羽真是好笑,最最人畜无害实力低微的两人却偏偏触了仙侍最大的两个雷点。
根据原著里的各种表现,不难看出若要说白玉京最恨听到的两个词,就是:
——“谢剑”与“半妖”。
江羽轻声呢喃,“仙人也是这样想的吗?”
他眸中的光亮碎成星星点点,又掩藏在眼睫下。
“在问我之前,你身边的人早已给予了你答案。”仙侍像是在劝慰般,温柔烟霭的光线笼罩在他的身周,“与其妄念,不如早日迷途知返,消弥于天地,也算是善事了。”
仙侍说话弯弯道道的,谢宫秋在心中念叨了三遍才恍然,这怎么还劝人去死的呢,人家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分明只是朵小花成妖。
眼瞅江羽瞬间安静了,该不会听进去了吧。
“等等……”有苏落的声音在这个间隙猛地响起,艰难发出却掷地有声:“我要留下陪谢姑娘破阵!”
狐狸脸上的毅然决然,近乎是舍弃自己性命的。
仙侍也惊讶,好心地提醒道:“此阵并非是凭你的实力可破的,我不会出手相助。”他也并不想看到书院的弟子在自己面前丢了性命。
“我知道!”为挣脱威压束缚,有苏落的声音接近狐鸣,仿佛在给自己鼓劲,“但我留下陪她,多一分希望!”
谢宫秋一懵。有苏落一直说的话来回在她耳边闪过。
——九长老,我今日救了你,你以后要对我们好点呀!
——九长老,你受伤了?
——拿到这个令牌你就是九长老,我和师尊会罩着你的!
谢宫秋用力闭了闭眼。
她又忍不住思绪飘飞,在这个场合下,男女主会不会也向仙侍进言求情,然后把她也活着带出去呢?他们皆是修仙届里千年难遇的奇才,仙侍有爱才之心,男女主说的话会慎重考量。
这一路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那可是男女主,会大发善心的对吧。
安静的沉默仿佛在嗤笑她的痴心妄想。
愚笨。
仙侍的脸上浮现出遗憾,他朝向有苏落点头示意:“你若执意要留下陪她,那我自当不拦你。”
可这仙侍脸上做了遗憾的表情,语气却平稳得感受不到一丝波动。
小鹞姑娘抹干净了眼泪,她那对可爱的杏眼在众人间来回扫视,欲言又止犹豫半晌后,又硬着头皮开口生硬地求情:“她和谢剑两人,是何种关系?谢剑又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吗,我记得她曾拿过剑道第一风头无两。”
仙侍黑白分明的瞳仁转过来,被吓到的小鹞声音越来越弱,慌忙道歉:“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
“精怪数年不出山野不闻外事,不知晓也正常。”仙侍并未苛责,而是耐心解释道,“谢剑其人虽曾为剑道第一,但她早已失去其剑心为心魔所控,更是做出叛逃正道挟持仙器弑杀同门之事,早已为正道所不容,人人得而诛之。”
她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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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致男主坠下上三天阙失去记忆和修为的罪魁祸首。谢宫秋在心中替仙侍补充完整,默默哀叹。
谢剑啊谢剑,真是好死不死怎么就穿越到一个反派身上了呢,还撞上了反派的最大仇人。
“她竟干出这些丧尽天良之事吗?”看着小鹞满脸惊讶投过来的视线,褚知行沉重地点了点头,又轻声安慰小鹞:“因此这是谢姑娘所必须经历的劫难,偿还的罪孽,当她手上拿出了万剑仙门令的时候,她就已经与罪人谢剑脱不开干系。”
“什么罪人?!”有苏落冷哼一声表不服,又在仙侍眼眸转过来时噤声,高傲的狐狸耳朵半垂,显然是有些惧怕,但她还是硬邦邦的语气固执说道,“分明还没有证据能证明!谢剑不可能会杀了她师尊的……”
“你不愿相信白玉京的审判?”仙侍本就没有表情,但从威压急剧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来看,他怕是动了真怒。
“不信!谢剑的朋友亲人同门……就算是和谢剑有因缘际会的普通人,我都罩着她。”有苏落话没能说完,便嘴角渗出血迹,显出了原形。
一只有人高的、炽烈如火焰的大狐狸。
仙侍冷冷道:“冥顽不灵。”
有苏落的昂扬斗志如投石落水,震得谢宫秋本消极的情绪再次泛起涟漪,谢宫秋本就不是个能忍辱负重的性子,更何况反正人仙侍不会助她,干脆也笑道:“真是小气的仙。”
蓦然间,她感受到五脏六腑被绞压在一起,压成了肉泥般的痛苦,蹂躏撕扯绞碎。
而仙侍连一道眼神都吝啬于给她。
既然所有人都做出了决定,仙侍便转身带领男女主向结界的边界走去,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僵尸们此刻犹如死物不敢动弹,步伐穿过层层林立的尸骨如履平地。
他边走边隔着老远指尖轻点虚空,以指为笔画圈,眼见那遥远的结界屏障上紧随其后地出现了他的笔痕。
结界如水般被那根手指划开,划出阵阵波纹向外散开。不过到底是四灵蛊阵,就算堕仙仍未真正降世,其阵之威也并非是仙侍轻轻松松随手一划便可以武力破开的,因此结界只是出现了小小的洞,洞外分明还是一样的森林,却有着活人的气息。
但破开个人能通行而过的通道,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实力强大真好啊。
来不及悲春伤秋,谢宫秋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仙侍的威压似乎收回去了许多。
靠不了仙侍但她还能靠自己!她再次努力强打起精神,盘算谢剑乾坤袋里的东西该怎么用才有可能博出渺茫的希望逃出一劫,里面有疾行符烟花符几张呢,还有小狐狸说要留下来陪她。
只要杀出条路到仙侍面前。
18. 第 18 章
江羽还在执著地问,但求一解,嘴角的血随着说话一汩一汩不要钱似的,好像眼角还有泪光:“原来仙人也恨我吗。”
又墨绿又赤红的血,愣谁看了都得吓三分。
这紧要关头,你个小半妖就别惦记这回事了啊!万一把那阴晴不定的仙侍又惹恼了。谢宫秋扯了扯江羽的衣角,他黑眸望过来,眼底像是雨林里浓重的墨绿色,看上去不太清醒的模样,但眼角挂着滴泪水将落未落又很委屈可爱。
确保仙侍专注解阵法没有回头。谢宫秋干脆偷偷安慰面前碎掉的小半妖:“挺炫酷的。”
面对他困惑的表情,谢宫秋干巴巴夸奖:“他说半妖天生就是忤逆天道而生,这不是挺炫酷的吗。”
江羽他好像更困惑了。
大概是从未有人能把半妖和炫酷两字联系在一起,但总之至少他不会再出声吸引仙侍过来了。
骷髅们接二连三地在爬起来。
不就是缺了个男主作为战力么,对她而言算什么大事!接下来她只要和小狐狸一起合作阻拦一阵的骷髅潮,再用那个烟花的符纸烧条路出来……
谢宫秋心觉愧意,“你还能战吗?”
没了仙侍那份威压,小狐狸恢复人身,亮出洁白染血的小虎牙,“那当然!”
江羽低头,似乎神智已经清醒,“我尽量不拖你们后腿。”
谢宫秋握紧剑柄,分明是寒冷的生死关头,但这份情谊却着实显得分外炙热,她简短明了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火红色的软剑翩跹,小狐狸有苏落顺利拖延住了骷髅的步伐,江羽则操控藤蔓撒落附近接天巨木的树叶碎片,树叶接连不断落在许多骷髅的身上,又似乎被黏住一般固定住不飘走。
只是树叶落在身上罢了,人都不一定在意,遑论已经失去神智的骷髅,不多时,骷髅尸骨们的身上都纷纷附上了不少树叶。
身侧的骷髅们都清理过一轮了,大多都处于重新融合复生的时期,反应会更加迟缓些。
谢宫秋觉着差不多了,便长剑归鞘,迅速手贴符纸于一个骷髅的身上。
她在心中默默念道:那就再放次烟花吧。
符纸贯穿那具骷髅,飞腾上天空。
绚烂的烟火绽放不过须臾,来不及欣赏那忽然明亮的夜空便是燎原的星光点点落下,耀眼灼人,沾上树叶,转瞬起火,滚滚烈焰灼烧被波及到的每一具尸骨。
谢宫秋下意识侧身,用手在江羽头上呼呼挡走了火星,毕竟这朵小花花也是易燃品。
小花花非常有礼貌怯生生地说了句“谢谢。”耳垂薄红看上去是完全清醒过来了。
几个呼吸后,火势渐小。
有苏落和谢宫秋相视一眼,默契地顺着最短的那条生路向仙侍的方向疾行掠去。
尽管还没彻底离开,但绝处逢生的大喜足以让那只小狐狸雀跃地贴上来:“我就知道谢姑娘你果然有办法!这是什么仙器,竟能爆发出如此威力的火焰。”
谢宫秋心底也长舒口气,然而在距离仙侍只有短短几步的地方,她放缓了脚步,莫名的不安眉间突突浮现。
仙侍会信守承诺的吧,那可是仙人。
但白玉京有多恨谢剑呢?原著里并未直说,却也能窥见一二。
“刻入骨髓的恨会蒙蔽双眼变得不择手段,就算是仙人,亦不会轻易免俗。”
朦胧间,耳边传来微风拂过发鬓,风声里是谢剑的嘲弄。
“冀希望于他人,本就是愚笨之举。”
仙侍早就发现了她成功破出道路来,甚至那扇足以一人通过的求生之门已经打开了,但那个人没有立刻离开,只是站在门前,又好似登临云霄。
他的语气古井无波:“半妖其生有违天道,当即刻肃清,你愿意代行天道吗。”他本就没有答应会让这只半妖活着离开。
褚知行手握剑柄侧身,那正气的剑眉星目遥遥远望,带着肃杀的剑气汹涌而来。
言而无信!!!谢宫秋心中怒斥。
被仙侍威压按住无法拔剑,她只能再次旁观。
细小的藤蔓如何能阻挡仙器的威力,蕴含天道法则的仙剑剑气只是寥寥几道,就被划成破破烂烂摇摇欲坠,而藤蔓的小主人身上,一道一道斑驳的血痕浮现,混杂血色与墨绿,只是妖的生命力顽强些,他护住心脉在剑影里躲避。
没有间隙,声音第二次响起:“赤狐与谢剑纠缠不清,为防其重蹈覆辙,当禁闭十年反省,随我回白玉京领罚。”
因为谢剑。
绳索凭空出现。
短短片刻,局势竟瞬息万变,有苏落那对狐狸眼中生还的喜悦还未消散,见到捆妖绳后下意识出现的惨白和慌张爬上她的小脸,她四处逃窜但屡屡碰上无形的壁,最终在绳索碰上她的瞬间化为原形。
那只炽烈火红的狐狸毛发开始变得暗淡,发出无力的嘶鸣。
谢宫秋艰难地拔出了乌玄,剑锋与玄铁金石碰撞的动静一次次响起,但奈何捆妖绳为仙器,乌玄在她手上只是柄普通的剑,不过徒劳而已。
“咿呀,快看那里是仙人。”
“仙人,仙人来救我们了,我们等到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些无魂、只剩下执念的尸骨带着熟肉的气息复苏,勉强维持着人的模样爬来,对于仙人的渴望垂涎欲滴。
谢宫秋击退了几具爬过来的尸骨,这长达一日一夜的混战,她心生乏力,乌玄剑几乎连握都握不住了。
忽然感觉到脚踝被湿漉漉蹭到,原来是有苏落的狐狸鼻子,她因束缚脱力而躺到在地上,一边哼哼一边着急道:“谢姑娘停手吧!和你无关!这是我亏欠谢剑的!你速速离开此地,远离整个修仙界!谢剑她树敌太多,千万别再暴露你和谢剑之间的任何关系,你放心我是书院弟子,仙侍不能拿我怎么样!我还有我师尊呢!”
仙侍的瞳仁里是不带情绪的公正,目光在谢宫秋的身上驻足:“至于你,天道既然愿意给你机会,那你便好好珍惜过完这一世。只是切莫再踏上仙途了。”
这高高在上的声音太熟悉,这语调亦是刻入这具身体骨髓的恨。朦朦胧胧间,她似乎听到耳畔再次传来钟磬般洪亮荡开的宣判。
谢剑真人叛离正道不幸入魔,我等十二楼当代行天道,处以极刑。
切莫再踏上仙途是什么意思?
谢宫秋无暇思考,但不过是迟疑的片刻,就见一道金印从身后打来明晃晃昭示危险的来到。
因为谢剑废了男主,所以仙侍打算废了她。
真是天道好轮回。
细小的藤蔓努力从地面破土而出,缠绕编织结成堪堪一人高的小网挡在她的面前。
分神不过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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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但正在做江羽对手的是神子男主,在细微的破绽也足以致命。
网如其人,都是薄若纸张、不堪一击,徒劳无功。
丹田被击中的痛楚让她面部忍不住扭曲,谢宫秋抹了把脸,满手皆是墨绿的汁液,刺鼻味萦绕鼻腔,她忍不住咳了两声。
只需要微微偏头,就能看见江羽的被那柄向来神圣洁白的长剑贯穿胸口,和被侵蚀灼烧的烟雾。
她有些失神,小声说道:“干啥呢都。”
江羽瓷白的小脸吃力地转过来,眸子是同当时在幻境里所见的那般灰暗,但他动了动嘴唇,用又认真又愚笨的模样说道:“知恩图报。黛娘说,神山上的仙人,会助善良的人渡过苦厄,我觉得他不是仙人。”
他的瞳孔逐渐失去焦距,却仍回光返照般淡淡道:“你比他更像仙人。”
我要是仙人,我就把那仙侍暴揍一顿!
但她不是。
谢宫秋别过头去,四灵蛊阵的心魔效果从未结束过,一切的恨与痛苦都被无限放大,她忽然觉得丹田被生剜好痛,她的身躯被僵尸抓得也好痛,她的神识灵台也好痛,痛得都想吸吸鼻子挤点泪水出来会不会好上些。但这种没用又丢脸的事情她不会做。
没时间难过,反手将乌玄剑抵挡住咬过来的骸骨,又无力又疲惫,尸骨紧紧攀附在剑身上甩不开了。
那就干脆不要防备了吧。
她直接放弃了安全距离,主动靠近那具骇人的骸骨,过近的距离骨刺避无可避,一道一道刺伤她的肉体凡胎,但那样近的距离,乌玄剑就算是乱砍,也能剑剑重创。
但疼痛还是让她的剑没了章法,没了力道。
小鹞的声音有些哭腔,但又不敢公然反抗仙侍,只得挣扎说道:“谢姑娘她快要死了!”
褚知行面色沉重怜悯,似有不忍般转过头去。
仙侍的语气放慢放缓:“那便,也是天道。”
天道,何为天道?
临死前还能成为让男女主落泪留下深刻印象的炮灰npc,好像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谢剑啊。
那只特别喜欢你的小狐狸要被欺负了呢。
你的遗愿可能也没法完成了呢。
苦中作乐着,谢宫秋血迹斑驳的手松开了剑柄。
“我说你啊,出剑犹犹豫豫的可不行哦。”
“是啊小师妹,剑,就要有一往无前的杀势。”
流影穿行而过,在她松开的瞬间,顺势接过了剑柄。
乌玄铮然而鸣,墨色流光暴涨,手腕转动反手横扫,剑气杀出,寒辉耀目,破入千军,只听叮叮当当,万骨具溃散、抛于天穹又狠狠坠落。
倏然,天地为这一霜寒色而骤亮,照亮仙侍出现裂隙的表情和谢宫秋的烁烁明眸。
芴牌从仙侍袖口掏出,仿佛意料之中的笃定般:“你果然与谢剑有关系。”
“谢剑已经死去十年,你是如何获得她的传承?”
少女不理睬,白袍扬起,仅是指尖一勾挑,那柄洁白的神剑就离开江羽,调转轨迹裹挟破空声带着寒芒杀意,在仙侍眉心一寸处停下。
生生逼退他半步。
又失去力气支撑,叮当落在地面。
那人转身抬眼,明眸张扬,轻狂倨傲。
“妖邪未灭,我命怎绝?”
19. 第 19 章
被长剑劈成碎块的骨头没有任何一块能再次爬起来。
四灵蛊阵中的鬼阵,已破。
凄厉的怨气仿佛有所感应兔死狐悲,嘶吼得更伤人耳膜了。
正如褚知行说过,破鬼阵的方法除了杀死持阵人外,只有在同一瞬间将所有的僵尸骷髅一并杀死。
“也就是说谢姑娘她仅仅用了一剑,”比起惊喜于谢宫秋的免于死亡,小鹞震撼之情更重,“就杀死了所有的、数以万计的僵尸。”
褚知行神色凝重地点头,他扪心自问他做不到,等他的修为到了元婴也未必能做到。
瞬杀所需要的力量和对剑的掌控是无法估量的。
场中,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谢剑自然也认出了这位仙侍,他是当初围剿自己的一众仙侍其一。
也许是当时混战降下的天雷所致,他受了致命重创,实力大不如前,堪堪元婴的实力无法支撑他留在上三重天留在白玉京,于是便流放至此地,虽然仍旧冠以仙侍之名,但这一日天上一日地下也足以令人绝望。
难怪对于谢剑的恨意如此刻骨尖锐。
乌玄剑的剑气在掌心中翻涌滚动,本命剑,是最熟悉主人的。
因此谢剑的神识一回来它就发现了,重逢的兴奋让它几乎是要按耐不住跳出去为主人杀敌,让挑衅的人一一匍匐于地上。
气冲霄汉盖山河,这才是正道魁首的剑。
谢剑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剑柄,乌玄乖乖听话安静下来了。虽然不知为何,主人分明是个有仇必报的刚烈性格,但这次它却感受不到她对付仙侍的强烈意愿。
挑走了刺入江羽的长剑,谢剑的目光投向那只奄奄一息的半妖,走到他的身边蹲下。
和煦春风般的温暖从伤口处传来,疼痛渐渐消退减弱,江羽从浑浑噩噩里转醒,见到的是那副熟悉的脸庞,那个说半妖非常炫酷的谢姑娘,正凝神低头给他疗伤。
几缕发丝垂荡下来,荡在他的胸口,在他的致命伤附近。
江羽眨了眨眼睛,被剑伤贯穿腐蚀的地方开始愈合,他睫羽微颤。
又是她。
从一开始给饿肚子的他那碗粮食开始,再到替他挡走了飞溅的火星。
她真的很像很像,黛娘说过的仙人。
虽然伤口尖锐刺骨,但他已经习惯了疼痛便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从未感受过的酸涩却在心底像是羽毛般挠了挠,这种奇怪的感觉酥酥麻麻,他受不住便用尽全身力气别过了头。
他想张嘴说话,却发现气顺不上来,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嘴巴。
“别动,你死不掉的。”谢剑察觉到了身下人的动作,手掌干脆按了上去控制住他,“半妖要死得杀两次,一次人身,一次妖体。”
说的话却是令人毛骨悚然,她对半妖相当之了解。
她轻声道:“所以有什么话,过会儿再说吧。”
不知道在他昏迷短暂期间发生了什么,敏锐的半妖直觉总让他觉得谢姑娘周遭发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似乎比起往日的洒脱不羁来,夹带了些其他的气质。
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里,谢姑娘却全然无视了仙侍的存在,看那女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救了那只半妖,仙侍终于忍不住开口,不改高高在上的语气:
“无论你是从何处得到的谢剑传承,你都是不幸与叛道罪人谢剑有过深交集,故今日必须同我去白玉京走一趟。”
他似乎早已恢复平静,宠辱不惊,芴牌脱手,似面明镜于三尺高处悠然自转,淡霭的光晕笼罩,能照射记载一切罪恶。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深处分明还跃动着仇恨与嫉妒的火焰。
出乎意料的,那名叫谢姑娘的少女从半妖的身侧起身站直,遥望过来,竟顺从点头:“好啊。”
仙侍满意道:“与聪明人说话就是便捷。”也省得他大费周章,毕竟若是这姑娘非要鱼死网破就麻烦了,万一失手将她杀死了,那便难以再次找到谢剑的踪迹,他回上三重天的希望更是渺茫。
至于到了白玉京,是生是死,还是生不如死,这都与他无关。
谢剑轻轻笑了下:“你若是能打败我,那我自然就和你走。”
看着仙侍青红交替的面色,她肆意大笑。
都被冠以叛道罪人的名号,做什么春秋大梦她会顺应服从呢。
仙侍顺了几个呼吸的情绪,但也着实是恼了:“不愧是得到谢剑传承的人,实在是狂傲,比起本人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就看看你是不是同她那般拥有狂傲的资本。”
柔和的光点在昏暗的空气里浮沉,这就是刚刚能化骷髅为骨水的光点,看似漂亮却饱含杀机。
谢剑变脸如翻书,她收回笑容摇了摇头,甚至连剑都未出鞘,似是有些失望,声音如寒霜般冷冽:“四灵蛊阵在前,堕仙在后,仙侍大人你却为杀我而大费周章,实在是本末倒置愚不可及。”
仙侍一愣,反应过来的瞬间重心前移,脚前掌扭动回身,身后竟露着张乌青哀绝的脸,飘忽出现一瞬发现又没得逞,便后退隐没在黑暗里。
临走前还不忘略带恨意地向谢宫秋的方向看上一眼。
仙侍的纹金白袍上赫然出现了两道沾满灰尘的手印,实在是仓皇狼狈。
站在仙侍边上的褚知行目睹了全程,再次看向谢宫秋的眼神里不禁目露异色与忌惮。
仙侍的强悍已经在所有人之上了。
但这个一路来都默不作声存在感低微的谢姑娘,却似乎比仙侍还要强。
她一路都在装吗?屡屡以重伤为代价装弱小,她的目的是什么?
“不用这样看我。”谢剑摊手,全然没有遮遮掩掩而是相当坦然自若地回道,“这堕仙若是缠上我,我只会比仙侍大人更加狼狈,我打不过她的。”
她又补充道:“堕仙已经接近成体化了,仙侍大人,若不想事态更为严重,便赶紧让你带着的那群仙门弟子们找到这儿来,该破的阵破掉,该封印的东西封印到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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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一个仙侍大人,却毫无恭敬之意。
此言已经隐隐有警告的意味,她分明就是在威胁仙侍:
“你我缠斗的后果,是都得命丧此地。”
仙侍咬牙,他本以为谢姑娘得了谢剑传承其杀手锏也不过是和自己能斗上一个来回的程度,那惊鸿一剑斩出已是强弩之末,但看她有恃无恐的模样只怕另有底牌。
很明显,这个前期一直扮猪吃老虎的少女,分明早就洞察了一切,那双烁烁双眸已然看穿了他想要独吞找到谢剑传人的果实,只是她究竟为何忍到此刻才出手,是把他当猴子在耍吗?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其心性着实可怕。
但她说得没错,没有她的提醒,只怕堕仙那一下偷袭都能去了自己半条命,他已经不是当初在上三重天围剿谢剑的天才了。
就算是不甘心,他也必须将找到谢剑传人这一讯息分享出去。
仙侍目光看向那个在层层白骨围绕中心的白袍少女,拿起袖中的令牌捏碎,流星般的光芒直入云霄,绽放耀眼夺目的光。
倘若谢宫秋在此地,便能认出这传讯令牌所窜出的流光同谢剑留下的那几张烟花符纸有着十之八九的相似,只是相较而言,这传讯令牌的威力逊色不少。
谢剑满意地低眉。
实际上她的力量确实已经在那惊鸿一剑的时候接近竭尽,模糊视线的谜瘴将眼前逐步覆盖。
一回生二回熟,她清晰明了这是神识即将消散的征兆。
到底,她是原著《道三千》中的已死之人。
眼眸一往下移,她就见到一双布灵布灵闪烁的狐狸眼睛,喜悦几乎要洋溢出来:“你和谢剑果然有关系!!”
有苏落话说完自我雀跃了会儿,又想到谢宫秋三番两次坚决表明自己与谢剑绝无半点关系,又有些忐忑道:“对不起……我不说了,你不会生气吧。”
殊不知她此刻正在对话的,就是谢剑本人。
谢剑莞尔,勾勒出抹淡淡笑意,半蹲下身温柔地揉了把狐狸有点硬茬的毛,却在有苏落期许的目光里摇了摇头:“抱歉,但我确实,与谢剑并无瓜葛。”
有苏落着急了:“但那一剑呢!那样的一剑我曾见谢剑使过!”那样的盖世一剑,除了正道魁首谢剑,还有谁能使出?
她仿佛听到了那只小狐狸心碎的声音,但还是轻柔又坚定:“正如我告诉过你的一样,我只是个因缘巧合下获得谢剑传承的普通人。”
小狐狸心灰意冷,用毛茸茸的前爪和大尾巴埋住了脑袋,身躯被坚硬的缚妖索压出印子,细嫩的皮肉被磨出点点血痕,一路上的拼命作战留下的累累伤痕衬得她此刻狼狈又可怜。
谢剑到底也不是铁石心肠,便摸摸狐狸脑袋,认真聆听:“你这样想找到谢剑,是为什么呢?”
“我想和谢剑说一句话。”有苏落的狐狸脑袋埋得更深了,“我想和她说对不起,但她听不到了。”
谢剑没有做声,只是一遍遍顺着狐狸毛,目光悠长又遥远。
20. 第 20 章
那些仙门子弟本就在附近找寻此阵,得到信号后驾驭长剑赶来不过须臾,与有苏落说话间的功夫,所有参与破此四灵蛊阵的正道修士都已到齐。
虽在谢剑口中他们是子弟是小辈,但都已是各路门派的大长老大师兄,最低也有金丹的实力。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十来个金丹期以上的大长老从云端步步走下,衣袂纷飞齐聚一堂,浩浩荡荡的威压惊走结界外的鸟雀无数。
“这里便是那四灵蛊阵了吧?”
“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寸草不生厉鬼阴嚎之地,也不知那传闻中比其更阴险危机四伏的鬼城,该是如何光景。”
“嘿哟竟能把我们这帮下三重天最老的老骨头们几乎都请动了,估摸着只有四灵蛊阵了吧。”
虽说来者皆是下三重天修为一顶一的高手,但毕竟是那凶名在外的四灵蛊阵,众人一汇聚此地,片刻不敢耽搁,立于各角方位,符纸于袖中飞跃而出。
“幸好幸好,这阵不过是个微型翻版的四灵蛊阵,且尚未成型,威力只有原阵的千万分之一都不到。”
而专于研究阵修的长老俯下身触摸地面,他发现了有些奇怪的地方,“此阵阵眼分明已经被人破了几处,还有被人缝补过的痕迹。
“禁阵禁阵,那肯定是我们了解不透的阵法,有些怪异的地方倒也正常,你看它也不过是强撑口气疯摇摇欲坠,我们白紧张一场啦,这不是件好事吗。”
“对,也对。”
待这破阵之势成型,四灵蛊阵的界壁逐渐变薄,他们放松下来,一齐望向站在生门处的仙侍。
仙侍已经收回仙人威压,毕竟他也丢不起借仙人之力欺凌小辈的脸,缚妖索不得不松出点余地,有苏落顺利化为人形,同褚知行一同拱手作礼。
“晚辈万剑仙门掌门弟子褚知行,拜见诸位长老。”
“免礼免礼,修真界举世无一的天才之礼,我们受不起,折煞我们啦。”
“万剑真是好气运,竟能收得如此仪表堂堂君子风度的弟子,真是羡煞我也。”
诸位仙门长老皆和煦地围绕褚知行絮絮叨叨,刚说两句就又被一声娇娇的哭泣所吸引。
“晚辈四涧书院,十二长老座下弟子有苏落,拜见诸位长老,恳请各位长老做主。”
有苏落抽搭抽搭,眼泪水流得像是开了的水龙头,一副被欺凌的娇俏模样。一面是真情流露,但更多的是狐狸脑子里悄悄打着算盘。
有名长老看不得美人落泪,于是赶忙说道:“诶哟哟喂怎么了呀小狐狸。”
有苏落赶忙将苦水倒出:“仙侍大人非说我与谢剑有关,要将我送去白玉京的寒泉关上十年禁闭。”
那长老心疼得仿佛是他自己去寒泉受难,手捧心道:“诶哟哟哟十年禁闭,仙侍大人您还真下得去手啊!十年出来小狐狸都变成老狐狸了。”
小狐狸有苏落暗自翻了个白眼,但面上是更为娇嗔地幽怨道:“是啊,我只是提了几句谢剑真人,请仙侍大人大人有大量,就放了我吧!还有我边上的那位姑娘也是如此!她与谢剑毫无瓜葛的!请大人明鉴。”
没有关系!好一个没有关系!仙侍青筋都快突突了。那一剑他就算死了成灰了都不会认错,那分明就是荇宗的剑招,试问荇宗的剑招除了谢剑外,还有几人能使出?
边上的长老却猛地点头,看上去已被美色所惑。
有位知情的青年也缓缓踱步出来:“我认识这只狐狸,她是四涧书院十二长老的弟子,仙侍大人您初来我们下三重天有所不知,那位十二长老的护短,举世闻名。”
“咦倒是奇了怪了,这狐狸人在此地却怎么不见书院长老们的影子。”
“也许是路途上耽搁了吧。”
“你这小狐狸,偷跑出来的吧?”
有人一言说中真相,有苏落讪笑两声抹了把冷汗:“还请各位仙长莫要告状,莫要向我们掌门告状啊。”
“们?还有谁?你师兄洛卷?”
再次被说中,有苏落目光飘忽不定,思量一秒后猛然点头:“对!洛卷!”出卖师兄她毫无负罪感,毕竟有难同当才是真同门!
那青年人仿佛被逗笑般,又朝仙侍拱手客气道:“故而也请仙侍大人卖我们一个面子,放过这只小狐狸吧,她也是无心之失无意顶撞,想必书院定会严加看管的。”
已给台阶下,仙侍自然也是做足了大度的风范,甩袖颔首,就当默认。
至于那个谢姑娘,就当作他大人有大量放过她了。
只因他权衡片刻后发觉,谢姑娘今日若是不被揭穿与谢剑有瓜葛,那日后他有的是时间与机会,无论是以此为要挟,还是寻一日她落单重伤的日子将她绑走也好。
也都是有利可图的。
谢剑抬头,她当然注意到那个老谋深算的仙侍在暗中看自己。
也自然知晓人心底打的什么算盘。
仙侍心中仍有气结,便道:“但半妖该如何处理,想必诸位并无异议吧。”等那谢姑娘保护的半妖死了,也算能够给她杀杀威风长长记性。
半妖二字令在场的瞬间炸开了锅,各个惊叹出声,热闹非凡。
“半妖?那个少年是传闻里的半妖?”
“听闻对人类与妖族苟合所产下的孩子,不容于天道法则。”
“从出生开始就会被天道追杀,这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没有人发现他吗?”
“大概是一路逃一路躲躲藏藏的吧,能长到这么大真不容易!”
仙侍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大动,却眸子里充斥着满意。
谢剑摩挲上了乌玄剑柄,她在很久很久之前,也听到有人这样在说一只半妖,他们说半妖必须得死,不然仙人就会降罚;他们说半妖是不该存在的,所以我不能救你,我会被诅咒的。
久到已经泛黄,已经模糊的记忆,她本以为自己都忘了,只是在那些私语声里再次响起来的时候,她才恍然惊觉,原来还是那样深刻那样刻骨。
那时尚且只是普通人的剑道魁首带着奄奄一息的半妖,在滂沱大雨里叩响了很多人的门。
修真界就算过了百年,也不会变,就像是照映万物明晃晃的天道。
可她还是不知道什么是天道,就算剑道已入臻境,就算修为即将登仙,她仍旧没有见过真正的仙人,没有见过天道。
那些正道的长老们还在聊,毕竟遇到半妖这种稀奇事到底少见,每日枯燥的修炼太无聊了,难得能同聚一堂还有新鲜的八卦为什么不聊呢。
更何况他们还聊出了新发现。
“你们还记得不?前段时间发生的灭门惨案,一整个村庄数以万计的人,一夜之间都被残忍屠杀了。”
“正是此处南谷发生的吧。”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你这思维当真跳跃。”
“我正要说呢,你莫要打断!江一堂那一脉,就江风楼下属的那个江一堂啊,前段时间捡了个小孩回来,好像就是从这桩惨案里带回来的。”
“我有印象!有印象!”那个色中饿鬼的长老忽然叫道,“听说带回来的孩子还是个水灵灵的大美人胚子!像朵娇花一样美!”
“你个老色胚尽是关注这些。”那长须的长老一面唾弃一面说道,“我见过那小孩,今日这仔细端详了一瞧这半妖,分明与那小孩长得是,一模一样!!”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又突然话题指向站位靠后的男人:“你是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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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幕僚吧,见过那人吗?”
男人笑容很和煦:“我见过那个孩子,并且那个孩子在不久前走丢了,在此处能再次遇到他我也非常意外。”
没一句是承认,但句句都指向了那两人是同一人。
那男人见众人恍然大悟的神色,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不过我们江一堂,也诚然不知那小孩竟是半妖!当日只是家主大发慈悲顺手而为,却不想……我们主脉世代以杀妖为荣,自是不可能与低劣的半妖勾结,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隐密气息的办法。”
短短几句,不仅仅将江一堂的罪行指摘地一干二净退居幕后,更是巧妙地将焦点再次移回那个半妖少年江羽的身上。
果然那些长老们嫌恶的目光再次如针般扎在不远处那个少年的身上,“果然半妖是祸水,要我看这灭门惨案只怕与他脱不了干系!”
“那些死去的人只怕是纵容半妖,触怒天道便被肃清了。”
江羽张了张嘴,但他仍旧无法发出声音,只是咳了些喉咙口咕涌的血出来。
他见过那个所谓的江一堂幕僚,他曾站在让自己来到这四灵蛊阵的家主身后,温柔地向自己伸出手……
分明当初言笑晏晏施以援手,说能不能请你帮帮我们,我们也想见仙人。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又被骗了,只是当一切更加血淋淋被揭开在眼前的时候,刺痛远比致命伤害猛烈,视线有些模糊。
但如此千夫所指下,他就算能说话亦是蚍蜉撼树。
只因为是半妖吗?
果然就算是仙人,也都不会容忍一只半妖。
谢剑缓缓转身,她本就神识要支撑不住了,但她仍坚持望向那群乌合之众:“但这都是你们的猜想,不是吗?”
“猜想又如何?”一直沉默任由话题发酵的仙侍借此机会推波助澜,“天道所言,这世间每隔千年便会有半妖为祸人间生灵涂炭,必须得烧尽所有余孽,宁可错杀亦不可放过,放过的罪责,你担得起吗?”
那独身站在场中的谢姑娘忽然沉默了,她低下头的模样,似乎被说服了。
非亲非故,谁又愿意去赌这滔天罪名呢。
却又见她扬起头来,笑得一如方才戏弄仙侍那般张狂。
仙侍心中一突暗觉不妙。
就听那人朗声说道:“小半妖,你说我比他更像是仙人。”
气力不足,她的声音不得不被拉得很长,又轻,但坚韧:“那你可否愿意拜我为师,我想看看,天道为何不容半妖。”
江羽抬头,睫羽陡然颤动。
仙侍第一个呵斥:“大逆不道!”其余各位长老也纷纷皱了眉头。
江羽仔细端详着谢姑娘的神情,在撂下那句狠话后她似乎有瞬间的悔意,按上眉心。
果然后悔了吧。
他暗了暗眸光,识趣低声道:“不必为一时之气如此冲动,如此与众人为敌不值当,救我一命让我活到现在,已是无以为报了。”
“这种时候你脑子又转还挺快。”谢宫秋抓了抓头发,确实有些懊丧但又闻言后笑了,“我确实看他们不爽很久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那长老亦是冷哼:“但你哪里来的资格收徒?与半妖勾结,你与他都不能活着离开此地。”
有苏落担忧之情溢于言表:“谢姑娘我知道你心里也气,但……”
谢宫秋倒是悠然自得,双手环抱剑鞘:“不是你说的吗,我是那个谁?”
吱呀吱呀——
什么东西从有苏落的怀里飞了出来,慢慢变大,变成了个可爱的白发小人,神情严肃但配上这小身材莫名滑稽。
那小人义正辞严:“凭她是四涧书院的九长老。”
21. 第 21 章
“手抬起来点,往此处出手,便能引出破绽。”
手中木剑如有千斤重,牵引得肌肉又酸又麻。
然而持木剑的手被人从身后捉住不得落下,与其说是任由摆布,不如说她累得半死动弹不得,干脆就放弃挣扎,那人摆弄她手刺往何方她便刺向何方。
她在心底悄悄盘算起要不要借势一倒装晕逃过这劫。
虽然这样的修行课每日都有,但能逃过一次是一次嘛……
于是她干脆利索地卸了浑身力气,软绵绵往后一倒,然而身后的人仿佛有所预料,当即侧身闪开,任由这偷懒的人直挺挺躺倒在地面上。
哐当一声。
演武场的地儿……真特么硬啊。
师尊的心……还是这么冷啊。
倒在硬石板上的她安详地闭上了双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起来,我知道你还醒着。”
她没动弹,此话一出她便知道她的好师尊大概是不会放过自己了,但能趁机歇会儿也是好的。她真的快累毙了,尤其是舞剑的手更是酥麻酸爽,恨不得马上切掉断去与它的神经联系。
师尊叹气道:“今日下午不练剑。”
躺倒在石板上装死的黑发少女,手指头不禁动了动。
敏锐捕捉到这一幕的师尊失笑摇头:“上午只剩一个时辰了,你可起来,再熬一个时辰罢!”
装死的少女在心中默默神伤:不是我不想起啊师尊,我现在晕倒了,你尊重一下我。
师尊犹如听懂了她的心声般运起灵气。
不过片刻,脸皮厚如城墙的她就被一股柔软的灵气托身而起,待站直身体后她揉揉迷蒙的双眼,拙劣装出刚醒的样子:“师尊?我刚这是睡着了吗?”
师尊并未戳穿她,抬手又把木剑扔回她怀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今日下午不练剑。”
她还未来得及拥有劫后余生的轻松,就听闻师尊又满面慈祥微笑着补上了下半句:“但晚上和人偶加练,练到你彻底掌握这一式。”
你个死老头,绝对故意的吧?
她此刻只想仰天长叹,未语泪先流。
泪还没来得及流,师尊的剑就已经夹杂呼啸风声刺了过来。
练习用的木剑刚被她甩得颇远,一时间竟拿不到。
少女不得不抄起身侧佩剑,抬手阻挡,“噌———”两柄剑碰撞间产生的大力震得她虎口发麻,下盘不稳,不得不向身后退了半步,又转脚腕侧身错开,将力卸引。
不料师尊的木剑犹如盯上猎物死不松手的蟒蛇般,在空中登时调转枪头,电光火石间,犹如鬼魅,再次直追而上,不断向她的薄弱之处发起进攻。
她连连后退,过度的紧张下心跳加速,周遭已成虚影,唯有一剑在视线里动荡。
“手抬起来点儿。”
师尊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少女飘荡的思绪稳住回神,她沉下心,浸没在师尊刚操纵她的手臂时的感觉,在绝地利落刺回一击,剑锋交错。
霎那间的寂静,让她连呼吸都放得轻柔起来。
虽木剑并未开锋,但那一点寒芒仅距她额心半寸之遥,少女灵动的眸子微缩,汗毛都似有所感地炸起,忽觉身后冷汗浸透青衫,生死一线间。
幸好这是木剑,真刺上了也不痛。她这么安慰自己。
然而反观眼前人,脖颈处抵着把锋利乍冷的铁剑,师尊却不甚在意地鼓掌:“漂亮!我就知道你能学会!”
“我说师尊您老人家刚是真想杀我吧。”少女欲哭无泪地铁剑归鞘,黑发风中张牙舞爪,她脱力般倒在地上,刚那命悬一线间,她遗言都罗列好了。
师尊随手一抛,他手上的木剑便稳稳当当地落在兵器架上,他整理衣袖悠悠道:“哪能呀,此招名为无悔,有摒弃万念、无惧生死斩出一剑的念头才能有所顿悟。”
“———哟嚯,小师妹又在被师尊虐啦?”轻佻的语调由远及近,毋需想一个讨厌的形象就已在少女她的脑海里浮现,充斥着幸灾乐祸,“我又给木偶绘了个新阵,师尊你交与小师妹试试吧,正好加练加练。”
只见来人青衣黑发,明眸皓齿,一点朱砂落墨在眼下,笑起来便含风情万种,只是柄长剑松松垮垮背在身上,向来没个正形。
他操纵神识悄悄在少女的耳边道:“记得给我一份使用反馈哦,我还得和小狐狸完善完善。”
这黑发少女同样操控神识愤然回道:“方知非怎会听你的话来坑我?”
“还有大师姐也来帮我啦,所以木偶还能用寒毒你小心点哦。”那人一顿,扯扯嘴角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辜,“不过你不能怪我,谁让掌门师叔抓到咱们打牌摸鱼还偷灵鸡烧来吃的证据了,于是我就只能用自己的优势找补了咯。”
那少女几乎是立刻就听出来这位小师兄言语中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神识要是能打人他早就该被掀飞了,她气得牙痒痒:“所以你就把我卖了?”
她这些日子天天被师尊抓去练剑,师尊和着了魔似的,若不是天下无人能夺师尊的舍,她都快怀疑师尊皮囊下换灵魂了。
天天练,日以继夜地练,练剑睡觉连轴转的她一年都没能忙里偷闲打过几次牌了,怎么就偏偏这次被抓了。
运气差到喝水都塞牙。
“出卖多难听,小师妹,这叫明哲保身。”
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拔剑跃起给他哐哐来两拳:“张满雪……!”
但她太累了,满腔怒火却只能抽出根中指对着他,生动展示不屈的愤怒。
张满雪脸皮厚若城墙只当是置若罔闻,轻咳一声:“小师妹看上去精气神不错啊,要不现在就来试试新木偶?”
她立刻就把中指缩回去,闭目装死,能伸能屈一流。
但很显然,看戏的张满雪并不打算这么放过她,她眯着条眼缝,只见持剑木偶从张满雪的掌中落地,卡拉卡拉叫唤了两声,变做常人大小,一剑带着冻人寒霜落地。
少女暗骂一声,在地上麻溜翻滚堪堪避开,只见刚躺的地面在洋洋烈日下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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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结出厚厚一层霜冰。
狼狈地翻滚了几周后她找准时机握剑起身,顺手借力向持剑木偶的脚筋砍去,磨起后槽牙威胁道:“张满雪你给我等着。”
她暗暗发誓:等这段苦日子过了,她就杀他张满雪个十里长街。
“哇,小师妹她好凶,师尊保护我呀。”
“我呸!”少女和持剑木偶对打,顺路经过他时还吐了口唾沫,以表不屑,“有本事咱俩不借外物上演武台打一架。”
“我靠你一个剑修怎么好意思说要和我这个阵修赤手空拳打一架的啊?怎么不去找那群光头肌肉的体修打……”
张满雪嚷嚷抗议的话语未毕,便被师尊的动作打断。
师尊从木框里捡起把木剑,塞在满脸震惊的张满雪的怀里,他时常挂笑的笑眼立刻就耷拉下来,一脸苦相:“师尊你别卖我,分明我也是你徒儿啊。”
师尊慈祥地笑了笑:“这剑势第八招求的是个无悔,无悔还有层含义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如此挑衅你师妹,我怕你破了她剑心对其的领悟。”
张满雪抗议:“又不是我故意来针对师妹的,报仇也得找主啊,你找……找掌门去。”他掌门二字说得极为轻,害怕隔墙有耳,甚至还偷偷观察了眼师尊的脸色。
师尊还是很慈祥,虽然说的话挺大逆不道:“没事,就算是掌门也不能坏我乖徒儿的剑心,该报的仇就报。”
他挑起酒葫芦,“波”一声木塞剥落,馥郁酒香充盈在整个演武场上。
师尊象征性安慰了几句:“满雪你且放宽心,她已练一上午了疲累不堪,不会怎样的。”
师尊除了对她剑术一道上苛求得不近人情活像个仇人外,其他时候真是袒护得她无法无天。
少女被酒气呛得打了个喷嚏,见眼前持剑木偶步伐逐渐缓慢僵硬,直到最后终于一动不动后,她舒了口气,木剑插在一旁,撑在剑柄上:“是呀是呀师兄,我可真累死了,所以别打了放我回去躺着。”
张满雪虽然闻言亦是歇口气,但还是狐疑地看了那满身灰尘土地上滚过好几圈的少女一眼。
师尊倒看上去比张满雪还讶异点儿:“你不生气了?”
少女漠然不为所动:“躺着比揍他重要。”说罢她就扔走木剑,踹开树叶杂堆,倒腾出了片阴凉的场地,席地而半躺在大树下。
她随手扔了快石头往张满雪的身上去,叫道:“张满雪你要是还有点出卖我的负罪感的话给我去把午饭拿来!”
张满雪敏捷地闪过石头:“都金丹了还吃饭那?”
少女双臂枕在身后:“馋了。”
她目送张满雪的身子跨出演武场大门,却又见他忽然挺直腰板抖正了身后歪斜的长剑,后退一步,弯腰作礼:“拜见掌门师叔。”
“无悔剑意能被解释成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们可真是一脉相承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人未到声先至,但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在这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门派里,只有一个人有。
22. 第 22 章
掌门师叔还是这么威严,少女撇嘴感叹,扶着腰酸背痛的老腰在心中默默龇牙咧嘴:都躺下起来三回了,什么时候能让她好好歇歇?!
腹诽归腹诽,虽师尊宠她,但她毕竟是知礼数之人,亦是弯腰作礼:“拜见掌门。”
虽说掌门师叔的修为和师尊应当是差不多的,不过看着却比师尊强上几层楼,就算只是站在一旁都有十足的压迫感,因此即便他容貌虽是俊逸青年郎,但也与掌门之位相称。
他负手而立,声音不悦:“下午她随我去寻剑骨,至于你张满雪,你找光头肌□□修去练体。”
张满雪一抖,面色煞白满头大汗:“不要啊!掌门师叔恕罪!!”
这次轮到黑发少女看好戏了,她放出一缕神识嘲弄道:“嚯,背后说掌门师叔坏话被听到了吧?”
师尊放下喝酒的葫芦,蹙眉:“师弟,满雪是阵修,找体修练只怕适得其反吧?”
掌门师叔瞪眼:“就你护犊子,挨揍几个时辰又不会出事,阵修怎么就不需要强身健体了?”
师尊望着掌门毫不避让:“师弟,满雪身子弱。”
张满雪极其小声咕哝一句:“总算想起我身子弱了。”
这师弟二字带着些嗔怪的味道,掌门有气也被迫咽下扭过头去,虽然换了话题但明显没有放过二人,看向身侧的垂首张满雪压迫感十足:“我叫你炼制的训练木偶,可不是让你给你小师妹放水的,下午把木偶改回去。”
被无情揭露的张满雪悻悻地摸了摸眼角朱砂:“是,掌门师叔。”
语毕,掌门便拂袖而出。
少女用眼角余光默默地扫了眼罚站般立在门槛边上的张满雪。难怪她觉得这木偶华而不实,内里绘制的攻击阵法明显有些滞涩延迟,对打期间还能有余力分神唾弃一下张满雪的背叛出卖之举。
她还以为张满雪打牌打多了正业技术退步了。
感受到张满雪偷瞄过来的目光,她抬眸迎回去勾起爽朗笑容:“谢了。”
“别用这种温柔的眼神看我!鸡皮疙瘩掉一地!”张满雪嘟囔道,“又没用,下午这不还得给你改回去。”
再三确认掌门已离去,他心思又活络起来,挺直的腰杆立刻泄了气,肩头放松倚在门框上,歪歪扭扭轻浮得很:“下午掌门带你挑本命剑去,你可得挑把最好的。”
张满雪的朱砂痣上扬:“得让掌门好好破费心疼一番才是。”
不过他学乖了,这句坏话他直接用的是神识传音入密。
少女伸懒腰舒缓酸痛的筋骨:“那我也得能获得剑灵的承认才行。”
“你个天生剑体,什么剑不认你?”张满雪阴阳怪气的样子颇有些酸溜溜的,“哪像我,想要哪把剑哪把剑就揍我,最后只能去拿把不嫌弃我的观赏剑。”
“话说回来,你打算使何种剑,厚钝巨阙?星辰龙渊?”
少女摇了摇头,左三圈右三圈扭腰:“还没想好,到了再说吧,都说剑如其人,满雪师兄或许和你那剑合拍不是并非毫无缘由的。”她若有所指地打量了眼张满雪身后长剑。
那剑锻造的造型中规中矩,但配合剑柄流露着溢彩的金红色,又镶了灿灿的金边,显得倒是好看又……骚包。
在张满雪朱砂痣耷拉下来之前,这嘴有些欠欠的少女及时补上了下文:“夸你帅,夸你有钱。”
“这还差不多。”他满意地点点头,“不过你说的那剑如其人倒有几分道理,那按此来说,小师妹的剑应当是淡漠的寒剑吧?寒剑也不对,应当是那种无所谓只想躺平的剑,你之前说什么来着?这种心态叫咸鱼。”
他眼里是捉狭的笑:“不如拿个咸鱼干试试?我正好去膳堂顺道给你偷个咸鱼干来当下酒菜,舞不动剑了还能咂巴上两口。”
少女有些毛:“张满雪你是不是有在骂我?”果然张满雪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德行。
张满雪乐哉乐哉,为无视少女怒火引开话题,他不经意间问道:“师尊觉得,小师妹会拿什么样的剑回来呢?”
“谢剑啊。”师尊在两人斗嘴间,早就一口一口烈酒下肚,喝得是满身熏天酒气,语调温和却仿佛又有一种强硬的笃定:“她肯定得拿最强的剑啊。”
谢剑她肯定拿最强的剑啊。
师尊,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自我思想忽然诞生,虚梦被撕扯得破碎。就算睁眼,眼前却仍旧是虚糊的重影重叠,光怪陆离。
“第八势其名无悔。”
此音仍旧震耳云绕,恍恍乎虚实难辨。
她最后未拿厚钝巨阙,没选星辰龙渊,也没能摸去膳堂偷个咸鱼干做剑。
一代剑道魁首谢剑,手中剑却是魔剑乌玄。
谢宫秋手臂抬起捂着突突跳的太阳穴,猛烈的冲击感还在识海奔涌翻腾不息,而自己则如一叶扁舟于茫茫大海,一时间竟不知身处何方。
谢剑谢剑谢剑。
所以她刚刚沉入于谢剑的回忆中去了么,就好像真实经历的那样,练剑的酸痛还在四肢百骸充斥,果然剑修都惨都辛苦,她这种不太吃得下苦的果然还是趁早转行为妙。
真痛啊,全身上下每一处都疯狂叫嚣已经被透支到极限,困意带着疲惫一起袭来,恨不得就此睡过去。
可她忽然记起了自己身在何方,她想起来最后的记忆是她握不住乌玄剑了,那阴险的仙侍分明在耍所有人,在即将濒死的时候,她听到有人在一遍一遍,教她怎样学会这招剑法。
然后她在那倏然又亘古的一瞬间,仿佛仙人抚顶般,灵光一闪学会了这招剑式。
若是没有听错的话,她刚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什么很风流倜傥狂拽炫酷的话。
“你说我比他更像仙人。”
“那你可否愿意拜我为师,我想看看,天道为何不容半妖。”
太嚣张了,太张狂了。
那定然是谢剑这位恣意大反派才能说出的话。
只是话说完,谢宫秋便能感受到识海里接替出现的那道残存意识渐渐弱了下去,不知为何,谢宫秋冥冥之中觉得自己未来也许再也见不到原身的神识了,她一次一次出现帮她解决困难,尤其是这次的死而复生,消耗太大了,谢剑的神识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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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薄若蝉羽无法化型,化为微光消散溶解于天地间。
但也许是这场大梦里谢剑轻狂的情绪太过于有感染力,同时如今不甚清晰的视线里映照眼前那朵花妖患得患失的小可怜模样,还有仙侍在耳边炸响的愤怒,她总觉得自己现在能打一百个仙侍。
仙侍恼羞成怒,对质疑天道的谢姑娘斥责道:“大逆不道!!!”
江羽脸上讶然闪过后竟是为她考量,诚恳道:“不必为一时之气如此冲动,与众人为敌不值当,救我一命让我活到现在,已经是无以为报了。”
谢宫秋无声地弯了弯嘴角,倘若我没有这一时之气,那你的性命可就立马不保了。
但我现在这口气确实还咽不下去。
若是我偏要保这只小半妖呢?
“这种时候你脑子又转还挺快。”谢宫秋半开玩笑似的,闻言后笑了,“但我确实看仙侍一口一个‘半妖该死’不爽很久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只听那长老亦是冷哼:“但你哪里来的资格收徒?与半妖勾结,你与他都不能活着离开此地。”
身侧的小狐狸有苏落担忧之情溢于言表:“谢姑娘你疯了不是?”
谢宫秋悠然自得,双手环抱剑鞘:“不是你说的吗,我是那个谁?”
死过一回后她想通了,谢剑的名头不用白不用,就算名头配不上实力招摇撞骗也是好的,反正当时谢剑用她身体已经把话都撂下了。
因为谢剑树敌太多了,她又是孤立无援的苦命人,就算归居田园,那知道她与谢剑有瓜葛的仙侍掘地三尺也会把她翻出来利用干净,更何况她还得完成谢剑遗愿去往妖墓,那干脆亮明身份,就赌所有人无法估摸计算她的实力,不敢动手。
也赌谢剑其名赫赫,他们不会轻易让自己死掉。
与其被动安全,不如主动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险中求胜。
然而正当她打算扬言自己就是谢剑传人之前。
吱呀吱呀——
什么东西从有苏落的怀里飞了出来,慢慢变大,变成了个可爱的白发小人,小人虽小五脏俱全,小胳膊小腿皆是粗糙滥造,但那张脸又精致得非同一般,定是下了大功夫。
因此这白发小人神情严肃但配上这小身材莫名滑稽。
那小人义正辞严:“凭她是四涧书院的九长老。”
谢宫秋猛然想起还有这一茬,她这样甚至都不用承认自己是谢剑传人。
那只小狐狸说的,哪怕她不是谢剑传人没见过谢剑与谢剑毫无瓜葛,四涧书院也会任命她为九长老的事情还作数吧?
仙侍的表情微微诧异地盯着这凭空出现的小木偶人,仿佛都要把“这是什么?”写在脸上了。
那群长老们议论开了,也顺带解答了仙侍的疑惑。
“这便是四涧书院十二长老的传音令牌?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那人果真尤其擅长这些奇淫巧伎,只是不知道有什么用,这与传讯令牌的功能分明并无两样。”
“这你可就小看那位十二长老了。”
23. 第 23 章
“原来这小姑娘便是四涧书院神鬼莫测的九长老?气度确实不凡,只是那修为……”
“没见她一剑能灭万骨,破鬼阵吗?如此实力怎可能仅是筑基修为,多半是故意藏拙。”
“四涧书院的九长老原来仍在世上,还以为她早已飞升仙去了。”
大部份的长老都是老油条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仅为一个落下三重天的仙侍和一只小半妖就和书院交恶的,他们便干脆再聊些八卦来,静观局势,先不站明立场。
只是仍有看不惯这行为的年轻长老做了出头鸟:“你们四涧书院是执意要保她?更何况空口无凭如何证明这小姑娘是书院长老的身份?只是一句戏言就可以任命她为长老?”语毕他又小心翼翼用余光端详仙侍神色,果然仙侍神情缓和不少。
谢宫秋回过神,面对此质疑不得不变成了被动方。
倘若那长老真要试探,只有筑基的自己定然是接不住金丹修为的一次攻击,毕竟修为之间的小境界都如鸿沟,她又不是谢剑那般逆天的天才。
所幸的是那长老只是言语间激烈,暂时并未有出手的意思。
正当她犹豫着该如何作答时,破空声从正前方传来,一支长箭裹挟元婴修士的全力一击直取人命脉,不过看方向其索取的性命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斜后方的……江羽。
这短短的瞬息,谢宫秋脑海里只有这朵花妖怎么也这么惨,像是在被剧情追着杀,她已经力竭光是站着都费心尽力,就算不忍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溅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白里透粉皮肤细嫩的手倏然出现,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攥紧长箭。
目光顺着手腕移动,那只白发小人人偶发出吱呀吱呀变形的声音,只见此刻小人的人手竟变成了真人的人手,如尸骨突破泥土而出。
分明是怪异非凡阴气森森的场景,却又因那小人实在是精致如雪般的扮相,让人生不出一丝恐惧来。
此箭被生生阻滞在半空,折断。
瞬间场内鸦雀无声。
只留那人声音在寂静中炸起,就如同这小人偶一般,冷若冰霜又满满的高傲:“我说了,她是四涧书院的九长老,她愿意收谁做弟子,那谁也都归我们书院罩了。”
小狐狸有苏落眼眸瞬间明亮了几个度,她脆生生叫道:“师尊!”
来者正是四涧书院的十二长老。
“果然十二长老做的传音令牌和寻常的不一样,但能承载千里之外原身的修为与躯体,未免也太逆天……”
有几位长老察言观色注意到局势不对,赶忙连声道:
“都给对方个面子吧,大家都是咱们下三重天有头有脸的人物,犯不着撕破脸皮关系闹僵是吧。”
“对啊对啊,这位书院的十二长老特别擅长做机关灵器,我们还得仗他的巧手才得到这些好用的小法器,江一堂与书院交易来往不多不认得您贸然冒犯,还望您海涵。”
“而这位江一堂的幕僚同我来往过,也是个修为高深的修行者,为人处事客气又加,而且还帮我与他们本家江风楼搭上了些关系,两位都是正门正派,应当通力合作才是,不要再吵啦。”
一唱一和间,把两人都捧得颇高,愣是充起了和事佬的身份。
谢宫秋撇嘴,这群人倒是嘴皮子溜得很大脑精明得很,刚才局势一边倒的时候分明都无人出手,到此时撑腰的十二长老到场,就知道各让一步了。
江一堂的幕僚到底聪慧,见已无再次下手的机会,那青年便立刻顺着那些长老的话解释道:“在下江一堂新来的幕僚,并未有冒犯书院的意思,只是这小半妖是我们堂中子弟,而我们堂规其一便是若要离开师门便须废去修为,为防门下弟子失去师门管束无法无天。”
他又非常温和地勾起唇角微笑,“不过既然是书院要收他,我自然信得过书院的教养约束。”
好一个大度宽容的回答,又将自己立足于道德最高点,又卖给了书院一个人情。他说他那箭是废人修为,可分明是冲着性命来的。
当真是只狡诈的玉面狐狸。
谢宫秋斜靠在大树上看戏,一群修为高深的大佬火药味浓郁她也无法插嘴,便敲敲已经快要融入为背景板的江羽小脑袋:“你当初说的那位,让你来这儿便能见到仙人的,就是这个人吗?”
江羽望向谢宫秋。
谢宫秋有些困惑,这不是就一个是与不是的回答吗,他怎么要思考这么久,被看得有些发毛。
他眨了眨眼,总算说话了:“回禀师尊,是的。”
谢宫秋转过头去。
“师尊?”这下轮到江羽困惑。
“抱歉,第一次做师尊,还有点,没能反应过来。”谢宫秋的表情有点扭曲,此刻她心中夹杂着初次做人师尊的惊奇、实力不配位置的惶恐、还有些暗爽暗笑,嘴角控制不住上移。
但百感交集下,她还是勉强冷静下来,思忖自己只是个刚穿越来修真界的普通人而已,往后等她完成了穿书任务便会回家,这如何能做人师尊呢?这不是纯纯误人子弟吗?
过把瘾就好了,真当人师尊,使不得使不得。
她又坚定地转过头来,在江羽诧异的目光里微微俯下身,和少年平视,温柔阐释道:“这只是个幌子而已,把你收做我弟子你今日才能安全离开。”
少年垂下了眼睫,浓郁的睫毛想把小扇子落下道阴影来:“你说什么是幌子。”
“拜师啊。”谢宫秋没注意到那人面色惨白若纸,细微的颤抖也只当他是累了或者是太高兴了,便逐字逐句认真道:“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会去求十二长老带你去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是要更加小心翼翼保护好自己的半妖身份,别再暴露了。”
拜自己这么一个菜菜的普通人为师想必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更何况江羽柔柔弱弱看上去也不太能吃苦修仙的样子,如今善解人意的她都主动开口说放人自由,他应当会很感动吧。
“仙人也会食言吗?”江羽抬眸,又是那种让人有些悚然的不眨眼猛盯,不过这次只是盯了小会儿,便淡淡地答道:“好啊。”
“我并非仙人。”谢宫秋倒是认真地思考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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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需求,仙人仙人……他这么想得到仙人的承认,在原身的知识库中确实也有寥寥些许与仙人有关的线索。
“你实在想见仙人的话,可以勤加修炼,只要修为到了一定程度,飞升上三重天见到真正的白玉京,也许就能见到真正的仙人了。”
“到时候你修为比仙人都高了,想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他甚至还得奉你为上宾,自然也就没人敢置喙你是半妖啦。”
她甚至还在给少年指条明路,真是大好人。
这边师徒二人还在牛头不对马嘴地交谈。
那边的有苏落眼瞅着师尊来了哪有不告状的道理,倒苦水撒娇有苏落最为擅长,便又委屈着狐狸眼睛噙着汪汪泪水道:“师尊师尊,有人还说,因为我和谢剑两人关系走得太近,便是待罪之身,所以要绑我去白玉京领罚关禁闭,关上整整、足足有十年!”
有苏落总算在倒完苦水后想起了自己还有个下落不明的师兄:“哦对了师尊,洛师兄不见踪迹下落不明,还有白钰那只白狐狸。”
那小木偶的人手已然变回木偶的手来,小小一个木偶却双手背在身后,颇有风范。
只见木偶轻轻颔首示意已经听到了有苏落的声音,又朝向仙侍方向寒芒毕露:“你们万剑的待客之道倒真是好极,现如今连同掌门口谕都充耳不闻了吗。”
“我对你有点印象,当初入门初试上得第一被万剑仙门当场挑走的小子是吧?不过……”
那十二长老话锋一转,分明就是在直白地针对褚知行,口气颇为嘲讽,“不过是个在剑道上有点天赋的弟子罢了,修仙一途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天资卓越却早夭的不在少数。你口气倒是真轻狂得很,分明说要荡尽天下妖邪,却放任无辜之人在眼前身死,这便是你的剑心?”
分明在说人男主轻狂,可这十二长老自己,才是真正的字里行间句句透着嚣张轻狂。
这语气倒是耳熟得很。
甚至都不需细想,便已经与脑海中谢剑的语气联系起来。
真不愧是大反派谢剑的众多追随者之一,真是一模一样一脉相承的气质。
谢宫秋默默惊叹之余,还有些冷汗从额角冒出,原著剧情在脑海里闪过一一映照,她盘算着开口:“你……你要不别继续说了。”
眼看着褚知行的表情冷淡下去,这位十二长老再说下去,可能就招致杀身之祸了。
那小人精致的脑袋一百八十度大旋转,用纸糊上去的黑白超级分明大瞳仁盯上来,所幸木偶的身体没分正反两面,不然还是有些嚇人。
在短暂的沉默里谢宫秋冷汗更冒了,思绪如脱缰野马:完蛋她结巴了一下,这位十二长老不会因为她远远比不上谢剑的气质而嫌弃,然后把她赶出去吧。
也不能怪她不争气,毕竟她现在半条命都挂在眼前这人的一句话里。
却没想到那木偶对自己的语气却是极尽温柔,和之前有着极大反差,只见他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只要他们别蹬鼻子上脸。”
真是妥妥的反派德行。
而且这反派貌似与自己一个阵营。
24. 第 24 章
由于当初翻阅《道三千》时,谢宫秋只关注着男女主的感情戏了,其他的背景交代皆是一目十行囫囵吞枣,于是如今真穿了书就遭了殃,直到现在这人一出场就已经干完了嘲讽男主刷完厌恶感的事情来,才猛然想起这四涧书院究竟是何处了。
原著中的男主修行剑道自然是在万剑仙门里收益最佳,便一直都是万剑辗压级的超级天才。
而女主为精怪,主攻医修且博闻广识为长,所以对她而言,专精的门派并不合适。
汇集百家之长且拥有整个下三重天最丰富藏书的四涧书院是最好选择。
于是毫无意外地,女主拜入了四涧书院。
然而男女主作为天命之子,自然也会受到来自小人的算计排挤,褚鹞不例外,她刚一入门就无意间顶撞了小心眼的十二长老,被他穿小鞋。
按照小说套路,这位十二长老自然不是什么好人,中期被女主撞破身份,是个十足的反派角色,勾结歪门邪道,作为谢剑追随者重蹈覆辙。
不单他被发觉,自他死后,整个四涧书院内门弟子几乎都是谢剑的簇拥彻底被暴露在世间,最重要的是,那柄被谢剑盗走至今下落不明的道三千也极有可能在他们手上。
秉持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的理念,在剧情的中后期,各方正道自发集结,以白玉京与修仙界新星天才褚知行为首,展开了围剿。
世间再无四涧书院。
如今这仇又结下了,不过幸好的是尚且不是什么死仇,也没动男主的爱人,后续注意点不要暴露谢剑追随者继续得罪男女主,应当不会发展成死敌的关系吧。
还有那个做事只凭好恶的江昼月,一定要避免他与江昼月做交易,那人道貌岸然,内里却是毫无礼义廉耻不讲道理的疯子。
她还是不太希望这些三番两次都救自己于危难之际的人接连迎来死亡结局的。
作为一个纯良三好青年,穿书后却被迫与原著中的各路小反派越牵扯越深,这下还得去反派老窝,谢宫秋不由得有些沧桑。
瞄了眼身侧咬着下唇不知在思索什么的少年,她又心中喟叹道幸好还有朵纯良小白花,至少他不沾原著中的任一反派。
彭———欻。
谈话间,四灵蛊阵的结界终于破碎。
再无禁阵阴霾笼罩,天空瞬间恢复明亮,微风带着草木气味吹拂,阔别许久的长风甚至都尝出了些鲜甜来。
白色的狐狸驼着两位少年从山林中轻巧跃行而出,那两少年一人昏迷另一人虽醒着却也分外憔悴。
将两人轻柔地放在地上后,白色狐狸变幻出人形,那少女白发如雪,一如她妖形时的蓬松如团雪锦簇的毛发般,泛着银白光泽,她身着白衣,衣摆处嵌满内敛但微光粼粼的白金鳞片。
她在那只不过她腿长的小小木偶前弯腰,拱手作礼,“弟子白钰,拜见十二长老。”
小小木偶颔首。
“洛师兄昏迷了?”有苏落边说边用力来回推动那其中一位少年的身体,像是在卷饼。“还是死了啊?”
“没死。”好心的白钰制止有苏落的动作,为那快被推死的洛卷留了口气,“但你再用力点推他,就说不定驾鹤西去了。”
有苏落回道:“这你就开玩笑了白姐姐,洛师兄与我都是经历过体修残酷淬炼过的,只是这简单推搡,不至于此。”
谢宫秋汗颜,总感觉这赤狐对待所有人都夹枪带棒的,除了她的师尊和与谢剑有关的自己外。
鹤鸣声传来,红彤彤的羽冠由远及近,只见那黑白交杂的巨大仙鹤振动翅膀一步十里从远处飞来,细长的脖子优雅高贵。
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就到了众人身前。
江一堂的幕僚又做了好人,和善道:“仙鹤已受传唤而来,诸位都累了便回去休整吧。”
褚知行竟是第一个拱手告退的:“那各位长老失陪,晚辈褚知行身体不适先行回万剑了。”
不出意外,他与小鹞共乘一骑仙鹤,于万剑仙门的方向走去。
那群嘴巴很碎的长老们又在窃窃私语:“啊呀等等,若没看错,他带走的那姑娘是精怪吧?这褚知行倒真是好福气啊。”
“万剑仙门也真是好福气,有个精怪坐镇修行速度可快上不少。”
“本就有一个天才了,如今再加一个精怪,三年后的仙门大比,新人之首的位置定然是万剑囊中之物。”
“也许他能破当年那人创下的记录。”
“……难。”
谢宫秋刚起身离开靠着的树木,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大脑缺氧般晕乎乎的。
脚下步履不稳时,一只手适时地出现搀扶住她,借着那手的力气,她才堪堪站稳。
这只小半妖还真贴心。
额头沁出冷汗,但她神色自若地道了声谢,便由着那只小半妖江羽搀扶她走到仙鹤上。
一骑仙鹤上只能坐两人,谢宫秋被江羽扶着便只能和他一同坐下,原本她计划的是同那位十二长老商量,该怎样送江羽去个谁都找不来的地方远离修真界,便能安稳度过余生。
却不料那一直紧绷的弦放松下来后她是彻底筋疲力尽,见那可恶的仙侍与一众长老分道扬镳,直至化为黑点消失在天际,她总算松下口气。感受流风拂过发鬓,惬意得简直就如同坐上了在穿书前坐过的长途大巴,在车上是最容易犯困的,没想到修仙界也不例外。她干脆闭眼,想着小憩会儿等神思缓过来再谈。
却不想她高估了自己,这一小憩直接变成昏迷,直到他们抵达四涧书院,她仍旧枕在少年的腿上没醒。
有苏落灌灵气入令牌,顺利过了四涧书院的山门结界,又与白钰分别,仙鹤载着他们平稳落地在十二长老的峰前。
众人从仙鹤上下来,有苏落得扛着昏迷的洛师兄肩头还坐着个师尊木偶,这背谢宫秋的任务只能落在江羽头上,尚且只有十四五岁体型还瘦弱的少年背得有些费劲,汗水淋漓,不过他愣是一声苦都没叫。
走入十二长老殿中,他轻轻放下了谢宫秋的身子,又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头,刚才她的下巴曾抵靠的地方,背人到底是极近的距离,就连一呼一吸都喷在耳垂。
“这就累了?你也太不行了,若在我们门下得立刻安排体修锻体!”
有苏落的话惊得江羽瞬间回过神来凝神,摸肩的手安份放下。
“谢姑娘……呃不对,我现在要叫她九长老了。”有苏落噔噔噔跑来,站在江羽身前蹲下身用手指尖戳戳谢宫秋的脸,这段时间连改三次口,这次终于改回她最初叫的称呼上去了。
但见谢宫秋仍未苏醒,她只能眼巴巴地看向小木偶,“师尊,她没事吧?”
“只是脱力而已,你扶她去厢房里休息会儿吧。”
“好的师尊!”有苏落从江羽的肩头接过谢宫秋的身子,作为狐妖她力气只大不小,便一个横抱将谢宫秋抱在怀里,“谢长老真轻啊……”
只留下一只小木偶与江羽二人站在山门前。
此刻分明就是最好的时机,将谢宫秋的计划告诉这位十二长老。但江羽没有说话。
木偶先开口说明情况:“既然九长老愿意收你为徒,我自然也干涉不得她的选择,但入门试炼不能豁免,除非你愿意没有名头地跟着她。”
“只要能通过便能做她的弟子吗?”
得到木偶的肯定后,江羽垂眸,他的余光看向谢宫秋刚才躺过的位置,思绪百转千回间已然做出了决定:“我会去的。”
木偶提醒几句:“那入门试炼可不简单,心性悟性缺一不可,还有你的半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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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也必须护好,虽然自青丘事变后不至于随意弑杀半妖,但不免仍有人歧视与憎恶,另外若是你的名次太差,也丢你师尊的脸。”
末了他又低笑补上句:“虽说好像她也不在意这个。”
江羽只是点了点头,淡淡道:“知道了。”
这话总让人觉得这名十二长老似乎分外熟悉谢宫秋,对她的脾气性格了如指掌。
不知为何,江羽心中升起了淡淡的抵触。
“那你便跟随侍童先去休息,等此届入门试炼开始后,我自会通知你。”
空旷的大殿帷幕落于两侧,一具与常人无二大小的木偶走出,木质结构的脸上腮红打满,化着个笑容满面的妆面,它有礼貌地朝殿外伸手。
“请———”
想必这就是侍童了,痴迷机关灵器的十二长老,就连侍童也并非真人。
刚送走那只半妖少年,又见那只火红张扬的赤狐噔噔噔再次跑进大殿来。
“师尊师尊,九长老回来了我们要不要办庆祝宴!”
木偶似叹了口气:“你是馋吃的了吧?”
“嘻嘻!”被猜中心思的有苏落娇憨一笑,笑得像朵花,“但更开心的是十二长老的位置终于有人了,终于有个像她的人回来了,就算不是她。”
“不办宴。”木偶僵硬的脑袋摇了摇,“一切从简,那仙侍已经怀疑她与谢剑有关了,不要再打草惊蛇为妙。”
有苏落垮起小脸。
木偶无奈妥协:“但我们峰内小办一场还是没有问题的。”
有苏落瞬间扬起小脸,愉快出了殿门。
临走前她又回头道:“师尊九长老既然回来了,那我们得做她的身份牌,还有手令,还有咱们书院的传讯符……所以师尊,您可知道咱们九长老姓甚名谁?”
木偶沉默了很久,才答道:“不知。”
貌似略带些尴尬。
“……”有苏落小声嘟囔,“我还以为你真认识她呢,装得我都信了。”
木偶的眼亮了又暗,失去灵气支撑倒在桌面上,透过空洞的纸糊眼眸,能隐隐传联到另一处空间。
雅座内,一道成年女性的声音萦绕。
“仙侍、褚知行、精怪这三人各个都站在了对立面,尤其是褚知行,你说人天赋不足一提,但实际上他的天赋有多妖孽你也不能看不出吧。”
只见其声不见其人。
白色长发的男人执棋,长着轻佻的眉眼,却又因白发显得肃重:“看得出来又如何,麻烦事可不止这些,还有那半妖少年也是不简单,射出那箭取人性命的,是那位江一堂幕僚。”
“略有耳闻,那位幕僚是自废修为自愿从上三重天贬谪来这里,听你说那一箭分明是用尽金丹期全力想取那半妖少年的性命,只怕九长老这次收的弟子,也知道些江一堂,甚至是江风楼的秘密。”
“听到些传来的线报,自谢剑死后,除了找仙器道三千下落的白玉京外,江风楼也一直有小动作,似乎也在找什么东西。只是你如此当面拂了那幕僚的面子,只怕这仇也结下了。”
“无足为惧。”男人思索半晌后落子:“不过至于那江风楼,兴许也在找道三千,毕竟天道传言,得道三千者,得登仙路。”
落子完片刻,见那白棋纹丝不动毫无下一步的迹象,男人伸出手指比划仔细思索片刻,又无奈抓挠头发半躺到在蒲团上:“原来已是四面楚歌,又输了,我到底还是赢不过你。”
女声的回答就像是来自彼方悬空仙殿,又夹杂着细弱的雷鸣天威为背景,呲啦呲啦的电流声划过,寂寥又肃穆地回荡在偌大的厢房里。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然,人遁其一。”
厢房外,顷刻间电闪雷鸣,风一吹,又顷刻间回归风和日丽。
25. 第 25 章
江羽跟随侍童踏出殿门,他全程一句都未提及谢宫秋所言。
他撒了个沉默的谎,仙人会斥责他吗。
可分明是那仙人般救他的人,先食言的。
再次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温热的暖阳洒落在江羽瓷白的肌肤上,一时间竟有些像是白瓷被镶嵌勾勒了金边。
江羽低眸望着地面。
他是低劣的半妖,从出生就注定肮脏无人会爱的半妖。
是谁定的呢?是天道、是仙人。
这些话颠来倒去,一遍一遍,从抚养他长大的黛娘嘴中说出来,于是他很早就明白了这件事。
但他们都不知道,在他很小的时候,在某次自我厌弃到绝望的时候,他见到一个平和渡世的白衣仙君。
他听见那仙君笑著说,“妖又如何?凡是降生,必有其理,仙人自有定夺。”
“若仙人也与这些人所想相同呢。”
“傲慢自大,那便不能称作仙人。”
末了那人又补上句:“你若还困惑于此,那不如亲自去问问仙人。”
挺直如松的背影,衣袂被大风吹扬,白袍如云雾,似即将羽化而飞升,仙风道骨不过如此。
——那不如亲自去问问仙人。
拨开乌云终见日般。
渺小的种子从少年的心中发芽,在不断的苦雨浇灌下,渐渐扭曲生长成了执念。
他想去问问仙人,仙人当真会觉得半妖是天性卑劣之物吗?
还没能见到仙人得到解答,黛娘就离世了。
黛娘离世后,他是半妖,还是朵手无缚鸡之力的花妖的事情被抖落出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将这新奇事情赶忙传出去,生怕自己做最后一个知道消息似的,一传十十传百,象征灾厄的半妖出现在村里的消息不胫而走。
也许半妖真的是天降灾祸。
小山的妹子失踪了,山上的野兽暴动,村里又迎来了难捱的寒冬,比往年都要冷都要长。
没有存粮可以吃两脚羊。
但没有火去哪里找。
小小的花妖有自愈能力,因此在寒冬里被烧了很久很久,他想自己这次总算是救了很多人吧,但几乎是同时,他又升起了一些属于妖的肮脏想法,他想把小山杀死,他想把村长杀死……他想把所有人都杀了,因为他真的好痛。
但他还没有见到仙人,他还没有问过仙人半妖是怎样的存在,他还不能做出罪恶的举动。
大家都说,仙人喜欢的孩子,一定是善良的。
也许是仙人看见了他的努力。当他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眼便是,一个脸上带着温和笑容的青年男人。
他摆手间便能随意操纵剑光,江羽没见过仙人,所以觉得也许他就是仙人。
他说我知道你是半妖,不过我们江一堂并不会因此而歧视你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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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我虽然只算作半个仙人,但我正好有一个办法,能让你见到真正的仙人。
便是四灵蛊阵。
此阵不会害你,也不会害人,你放心便是。
后来差点被这人杀死,江羽也总算不得不面对现实,那位江一堂的幕僚,江一堂的堂主,分明统统都是骗子。
失望久了就会麻木,他疲惫了。
可他又想起那日里又遭人欺凌,自昏迷中苏醒,周遭柴火暖烘烘的,作为弱小的花妖他险些被人烧着。
他想逃离火堆,却看见柴火摇曳下,干净的白衣少女示意道:“不嫌冷的话,就去吃吧。”
又支颐不甚在意地帮他化解了那个男人的威胁,带着笑意说我又不会饿死,他既然想吃,那你拿着这份饭给他便是。
她会替自己拂去星星点点的火光,她会说半妖是炫酷的,天生忤逆天道。
就像很久之前见过的,平和渡世的白衣仙君。
所以他临死前发自内心诚恳说道:“你比仙侍,更像仙人。”
在千夫所指下,她眸光明亮耀眼,似天中耀日,恣意又张狂:“小半妖,那你可否愿意拜我为师,我想看看,天道为何不容半妖。”
已经死去的心脏,一点一点,再次抽出枝桠。
太耀眼了。
她会不会是仙人?希望在前,哪怕灼烧得钻心疼痛,他也不想放开手。
26. 第 26 章
许久没睡过如此美好香甜的一觉,连梦都没有来叨扰,一觉睡醒已然是月挂中天,薄银般月光洒落在房间,晕染得煞是好看。
只是闹钟的铃怎么没有响,莫不是睡过了一整天的课,一整天的课都逃了,会不会有老师点名,不会要被退学了吧。
手从被子里伸出摸索枕边,惺忪的睡眼还没能完全睁开,眼前是朦胧的色块。
指尖触碰到什么东西,冰凉丝滑的触感犹如绸缎。
这分明就不是手机。
手机呢?
谢宫秋继续换个方向摸索着,迟钝没睡醒的大脑在宕机三秒后,瞬间一个激灵涌上,恢复清明。
穿书、褚知行、道三千、谢剑……
回忆完毕断片的全部信息后,她条件反射半支起身百感交集不知作何感想,最后凝为一句简单而绝望的:“啊。”
但她又不敢‘啊’得太大声。谢宫秋低头就看见自己手掌边上的那张少年脸,生怕惊扰到他轻而平缓的呼吸声。
我在哪里?他为什么在这里?
视线往下,肤白如凝脂的少年肌肤若隐若现,线条流畅的腹肌和人鱼线在层层叠叠的衣服褶皱里依旧惹眼。
他只穿了里衣。
更绝望了。
意识到这个情况的谢宫秋神经猛然一跳,视线像是被灼烧般瞬间回到少年的脸上。遍阅小说的经验告诉她要坏事。
只是穿书后的种种仿佛都与她在作对般,总是事与愿违的。
几乎是在她脑海中惊涛骇浪后的不过须臾,那对淡如琉璃的眸子睁开了,长睫簌簌还眨了眨,映出有些困惑的神情,其纯真的模样就像一只黑色顺毛小猫,被笼罩在身下。
可他模样越纯真,就越显得谢宫秋晚节不保。
谢宫秋艰难开口:“这是哪里?”
江羽简单回答:“四涧书院。”
已经顺利抵达四涧书院。
但是这种场景,若没记错她还是九长老的身份吧?
假设修真界有今日头条,想必过会儿四涧书院热搜第一便是:惊!九长老回归门派第一日就做出了欺凌徒弟猪狗不如的举动,其本性令人作呕!!
思及此,谢宫秋头皮一麻,“你为何出现在此处?有人让你来的?十二长老?”十二长老虽也是反派之一,但也并未民风彪悍成这样吧,四涧书院好歹是明面上的正派。
江羽小幅度摇摇头,似乎在思索如何解释,他垂下眼帘,憋了半天憋了段惊世骇俗的话:“因为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上床报恩?”
???!
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谢宫秋几乎是脱口而出:“报恩不需要爬床……你能不能有点礼义廉耻!”
似乎是被责骂了,江羽的眸子微颤,懵懵懂懂地看了眼谢宫秋,不解和难过仿佛写在脸上,踌躇片刻才试探问道:“那应该怎么报恩?”
然而情况危急,没给他们说清楚的时间,也没给谢宫秋思考这小少年脑子里究竟在想啥的时间,屋外忽然响起鼎沸的人声,还有轻重缓急各个不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要去见那位九长老——!”
“洛卷!九长老仍在榻上睡觉,你不可贸然闯入!你把门规放在哪里?”
“那我就在门口等她醒!她不醒我就偷偷纸窗戳个洞,总之我今日定要见她一面!”
果然被她猜到了要坏事!谢宫秋咬牙。戳纸窗偷窥,好你个洛卷,真没素质!
“师尊!师尊您来了?”
洛卷声音略低下去:“师尊……”
十二长老的声音还是如同寒梅般,只是有些兹拉兹拉的失真,想必又是以木偶身而来:“我若再不来,洛卷你就要硬闯九长老的门了!我这一脉,倒也不至于罔顾礼法目无尊长至此。”
豆大的汗珠从九长老本尊的额头落下,谢宫秋慌忙一把抓起江羽,少年不愧是花妖,薄薄的身型轻飘飘的并无挣扎,她一只手猛然推开萤窗的木制窗棂,一只手把江羽甩在窗台上。
看着无辜一声不发的花妖,她严肃非常地交代道:“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就是最好的报恩,整理整齐你的衣服,离我越远越好!”
太诡异了,床上莫名其妙躺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人,这叫她怎么解释得清楚,所以必须要在其他人赶到前把他赶走。
过分仓促的时间和浓重的黑暗夜色,以至于谢宫秋没能观察到被下逐客令后,江羽本就瓷白的面容此刻更是瞬间失去血色般变得苍白,失望和委屈同时在他的浅墨双眸交织,又别过头去眉眼低垂看向窗外夜色。
这倒搞得谢宫秋感觉自己是始乱终弃的那个。
拍门声传来,震得谢宫秋心头一跳。
有苏落:“洛卷住手!九长老还在睡,她此行受苦受累了,师尊咱们先慢些打扰吧。”
小木偶:“我没聋,我听见里头有动静,她醒了。”
洛卷:“师尊所言甚是!九长老又是失忆又是恶战,我们应当立刻出现在她面前安慰安慰她才是。”
有苏落:“洛卷闭嘴!师尊呀,我们得留空让九长老好好整理整理情绪。”
……
外头还在交谈,虽然迟迟没有推门进来,但仅仅一门之隔对谢宫秋而言也和催命符一般无二。
她心一软又强迫自己硬起来,他不懂事自己不能不懂事,如今剧情歪到哪里尚未可知,又是异界又是反派大本营危机四伏的。
江羽是听话的,他抿着下唇低头,垂落的发丝掩藏住神色,利索翻身下了窗台,淹没在浓重夜色里。
空闲下来后目光扫视,谢宫秋这才发觉床边案上还有着一碗已经微凉的圆子汤,碗中央尚有桂花点缀。
自从当初遇见江羽后她便一直觉得这人不谙世事天真得诡异,尤其在进他梦魇见识过那些惨无人道的待遇后。
他却只是低声说仙人会降罚,会选择相信江一堂。
只觉心生怜悯的同时又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九长老?你醒了吗?”
外头的人叩响了门扉,是有苏落的甜甜的声线,但莫名有些中气不足。
敏锐的狐狸鼻子曾被调侃堪比狗鼻子,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例如现在,她破门而入的心情其实比洛卷还要迫切。
但有苏落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只到自己膝盖的小木偶。
师尊在侧她真不敢造次。
于是有苏落礼貌地扣扣门扉,刻意放缓的语速再次问了一遍:“九长老,我们可以进来吗?”
“请进。”
门被推开,送来飒爽的秋风,只见两人和一只木偶,门外天空月明星稀。
洛卷第一个出声,他先是打量谢宫秋一眼,绷紧面色,但毕竟是小少年的年纪,有些失望又有些讶异的表情仍是控制不住的:“你就是九长老?”
谢宫秋已经回坐到床沿,“还是叫我谢宫秋谢姑娘吧,九长老听着怪生疏的。”
原著《道三千》中有提及四涧书院九长老的位置一直空置着,虽然并未言明究竟是何原因,但谢宫秋也明晓她并非真正的九长老,被人称呼这个名字,还是有些惶恐。
再者,长老长老,她还年轻,若按穿越前的岁数来算,她年岁比眼前这只小狐狸都小上一轮,倒也不想年级没上去辈分先上去了。
“洛卷你既然已经完成了见九长老一面的心愿。”有苏落赶人,“就赶紧回去继续准备新生的入门试炼,何况你从南谷回来的伤还未痊愈,千万别再出岔子了。”
“别乌鸦嘴,新生试炼年年我都帮忙主持从未出过差池。”洛卷回道,他又看了谢宫秋几眼,像是终于确定般,“九长老九长老……我期望你不要辱没了九长老的名头。”
少年的眸子锃亮,心高气盛不服输的劲头难藏,说话间多的是直言不讳无所顾忌。
恍恍惚惚间,她似乎看到了那场谢剑回忆里的,很多人的影子。
“你怎么说话的?”
毫无意外地,洛卷被有苏落猛弹脑壳。
“有苏落说得对,新生入门试炼关乎生命安全,你回去再巡逻巡逻,确保万无一失。”
师尊发话,洛卷不得不从,临走之前又盯谢宫秋一眼,看得谢宫秋心里发毛。他似乎过去与谢剑有过瓜葛,又听有苏落说是谢剑的狂热追逐者,更是被谢剑本人亲自救过,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不过这人连同有苏落,都不是在《道三千》里出现过的角色,只怕是炮灰中的炮灰。
有苏落狐狸眼偷看谢宫秋神色,见她神色如常便小声解释道:“洛师兄特别特别重情重义,他修剑,独自找上四涧书院,都是因为谢剑曾救过他一命,所以还请谢姑娘别怪他说话太直白,九长老这个位置太特殊啦。”
谢宫秋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九长老,原本应该是谢剑,对吧。”莫名有种当人替身的感觉。
有苏落轻轻点头,说到谢剑她总是有些悲伤,但毕竟是明媚的赤狐,只是倏然间就调整好情绪,眉眼弯弯如春水荡漾,像是看出了谢宫秋的顾虑,“谢剑虽身死,但仍未道消,谢姑娘这不就传承到了她的剑道。放心好了,九长老这位置,你作为她的传人自然坐得。”
谢宫秋没能说出口,她并非谢剑传人,她只是个借尸还魂想要回家的穿越者。
不过既然是完成原身遗志,那借借原身的名头委身此地也是情理之中。
被忽略了的小木偶运气轻功落在床边案上,轻咳一声,“该讲正事了。谢、姑娘,明日的新生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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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炼,你可否能担任看护长老一职?历年的入门试炼,书院每位长老都会轮流出席担任看护长老,确保考生的生命安全。”
谢宫秋为防有灰尘掉入圆子汤里,赶忙又将圆子汤拿起放在手中。
气质清冷的小木偶站立不稳,显然被气到:“我没有灰尘!”
“呃,不是不是。”谢宫秋一顿,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只是正好我想吃了。”说着还吃上一口,虽然她不饿,但许久许久没吃过正常食物她也确实馋了。
可这也……齁甜。
但两对眸子盯着自己,吐也不像话。
只能凄惨地用力吞咽。
“咳咳,做看护长老,我吗?”咽完谢宫秋又犯起愁来。
这入门试炼,正是原著中女主拜入四涧书院的情节。
也正是十二长老与女主褚鹞首次结怨的时候,虽说她本人也非常想参与其中,兴许能找到机会让女主与四涧书院避免结怨,但奈何她空有长老名头却无长老实力,让她做那些考生的安全守护者,简直是作孽。
思忖片刻后只能摇摇头,实话实说,“可我的实力想必你也能看出来,名不副实,让我去保护他们?莫不是添乱。”
木偶坐在案边,小短腿翘起,言语里颇为怨念:“往年九长老一职空缺的时候,总是我一人顶两人用连轴转,九长老名下的活都是我在干,更何况今年后山禁地的封印不稳,我得巡查坐镇,一人怎么拆成两人用,所以你今年必须去。”
说得谢宫秋目光心虚移开。
他又安抚道:“不过不必担心,另外两位和你一同负责的两位长老身手利落,几乎是用不着你出手。”
后山禁地的封印不稳,前山发生兽潮,也算是原著里女主褚鹞与十二长老结怨的导火索之一。
也不知女主褚鹞在南谷已与十二长老结怨,剧情变化了点,这次还会不会顺应原著来四涧书院。
倘若仍按原著剧情的走向……谢宫秋忽然想起,这段时间里,还发生了一件原著里轻描淡写地带过,但如今细细琢磨有些不对劲的事情。
又抬头看木偶神色坚定非常,看上去也没啥推脱的余地,谢宫秋勉强决定颔首:“好,那我会去的,确定不用我出手啊!”
木偶点点头,跳下桌案,“那就不打扰谢姑娘休息,我先行离开了。”
有苏落像放松下来般连连摆手:“师尊您先回去,我还得把身份令牌等物件给谢姑娘呢。”着急催他出门似的。
谢宫秋却忽然开口:“请等一下,是我失礼,还不知十二长老贵姓。”
木偶走出去的步伐压根儿没停顿,其背后那人声音隐约透着点笑:“无名无姓之人。谢姑娘你不想被叫九长老,但我不一样,你叫我十二长老便是。”
“十二长老。”果然和原著描写的一样,这位十二长老并不愿提及他的姓名。
谢宫秋余光早关注到有苏落狐狸眼时不时瞟来瞟去,小动作不断。
此刻终于见到师尊的背影远走了,她吞吞吐吐的模样显然是有话在嘴边欲说还休。
谢宫秋先耐不住冷场,转着手中的小圆子碗:“说啊,你是想说什么?”
有苏落摸了摸自己突然冒出来的狐狸耳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江羽……就那只小半妖是不是刚刚在这里。”
她指了指床。
谢宫秋握碗的手一紧,按照小说接下来莫非是什么玷污人清白,登上四涧书院头条的被人污蔑栽赃晚节不保的情节。
还是什么带球跑霸总追妻狠狠爱情节。
果然人在紧张的时候就容易天马行空,她掐灭自己的奇思妙想,在有苏落的视线里点头,带着点视死如归。
“我错了!”有苏落鞠躬,大声喊着道歉,倒是真吓了谢宫秋一跳。
都决定交代一切了,有苏落狐狸眼猛盯地面恨不得凿出个洞来,决定一鼓作气一股脑儿地把事情说个一清二楚,“昨晚,江羽来找我,问我怎么报答恩情,他的恩人好像不喜欢他。”
“嗯,然后你的回答是?”谢宫秋开始觉得不妙了。
有苏落也带着点视死如归的表情:“我和他说,我们狐狸报恩都是上恩人的床,脱衣服的那种上床……再吹口仙气等恩人醒,通常恩人醒来会十分感动。”
她又摸上了自己的狐狸耳朵,一鼓作的气早就再而衰三而竭了,此时小声讷讷补充道:“这不压根儿没想到嫌弃他的人是你么。”
“所以你当真嫌弃他啊?”
谢宫秋觉得神经在突突:“没有。”
狐狸声音更小了,但还是好奇凑过来:“所以他真上床了啊?”
谢宫秋吸气呼气,气不过便狠狠揉了把凑上来狐狸耳朵,有点咬牙切齿:“没有,我醒得早!”
27. 第 27 章
天光摇曳,明晃晃的金阳璀璨,蓝天白云,空气清新,悠扬遥远的钟磬音层层传来,又是一日。
谢宫秋顶着两个黑眼圈连连打哈欠走出屋门,屋外早已有仙鹤等候,她翻身一跃,坐在仙鹤的背上迎风而起翱翔天际。
向下望去便能俯瞰遍野秋色,层林尽染,山峰错叠,交相辉映。
四涧书院虽为书院之名,却拥有绵延百里的山脉,从十二长老所属的山峰到山门脚下,若是徒步,只怕需要整整从日升走到日落。
因此仙鹤就成了书院必须的代步工具。
不过修为金丹后便能随意操控外物,所以谢宫秋也见身侧长老手掐法决驭剑而来,更是风驰电掣。
凛凛风声呼啸而过耳畔,这是突破凡人桎梏的自由。
按十二长老所说,谢宫秋是被安排在书院山门的正门处,也就是第一道试炼关卡处。得益于守山大阵对妖族的削弱,以及书院弟子频繁出入顺手把做恶的妖给除了,这片区的妖兽相对弱上不少。
不多时仙鹤落地书院正门,书院的门匾并无繁杂地外框,只是简单的几笔“四涧书院”,其字迹隽永文雅,却在笔锋处不再掩藏锋芒毕露,隐隐有嚣张挑衅之相。
细细点瞧便能发觉这是由剑气肆意刻画而成,入木三分。就算时隔经年,也能依稀窥见刻下此字之人的剑意在流淌。
谢宫秋从仙鹤身上落地,目光仍凝视在“四涧书院”几个字上,隐约觉着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这不过是普通楠木,随便抓来一个剑修,其剑气都能在这上面留下字迹。”
边上的声音透点不屑,却是真熟悉。
谢宫秋这才把目光恋恋不舍收回,转头望向出声的人。
这站在艳阳下明眸皓齿的少年,正是昨日刚见过的洛卷。
“也不知这块普普通通的牌匾为何一直竖立在此处。”洛卷倒也不是想针对谁,他是真的不理解这东西的太过平凡,便好心提醒道,“我当初也以为这牌匾另有玄机,可能藏着高人秘籍,盯着它揣摩了三天三夜,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本来以为是我自己实力不够,就去问师尊,结果师尊说……”
谢宫秋随口接道:“里面根本没藏任何东西,它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牌匾。”
“真不愧是师尊看上的人,说的话也一分不差。”洛卷震惊地瞪大眼睛,嘟囔道,“原来你知道啊,我刚以为谢长老你也想琢磨琢磨其中有没有蕴含什么剑法秘籍的。”
谢宫秋道:“只是觉得这字迹漂亮,便多看了两眼。”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精神萎靡。
她昨夜用半个夜晚思考该怎么逃离男女主逃离剧情确保自己的性命安全,又用半个夜晚思考该怎么凭只有筑基的垃圾实力伪装成高深莫测的九长老。
思考的途中又屡屡闪回江羽那张躺倒在床上委屈的小脸。
头皮发麻的尴尬阴魂不散。
都怪那只狐狸,和本就不聪明的小白花说什么上床,搞得她现在反复回味揣摩自己是不是说话太重了,愧疚萦绕心头。
谢宫秋忿忿甩甩头,努力把尴尬的画面甩出脑袋,却不料说曹操曹操就到。
“谢长老?你头疼?”
有苏落刚从不知道哪里回来,昨日还愧疚道歉,今日又阳光明媚了,心情转变之迅速令人叹服。
她又看向洛卷:“洛师兄?你也在这里?”
洛卷:“嗯,巡逻外山山脉的时候正好碰见谢长老,你陪谢长老待会儿吧,此处的入门试炼新生应当即将要到了,谢长老您在此地等爬上来的人便是,其他两名长老已经先行御剑下山看护那些报名者了。”
洛卷交代完与有苏落交谈几句便赶忙离开,他也身担要职,已经耽搁聊天太久了。
有苏落与洛卷这两人倒是出门在外不吵架,兄友妹恭,彬彬有礼。
趁他们谈话间,谢宫秋转头看了眼一望无际的长阶。
长阶两侧是无边无际浩瀚绿林,掩藏着伺机而动的野兽巨蟒,穿破缭绕的烟云,最遥远已经无法凭肉眼所见的地方,正是那些新生准备出发的起点,也是这连绵山脉的山脚。
这入门试炼第一重,便是不借外力穿越森林,登上这万级长阶,考验的是意志力和身体素质,还有运气。
她思忖自己能不能完成这考验,只一秒就得出结论。
她不行,从小在和平世界里长大的她没那么能吃苦。
谢宫秋揉揉太阳穴:这九长老的身份到真是名不副实,羞愧难当。
“谢长老你头疼的话,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谢宫秋看有苏落向自己走过来,直言不讳:“看到你,我头更疼了。”
“别嘛谢长老,我正好有正事要找你呢。”有苏落径直走到谢宫秋身前,从袖袋里掏出了个小小的乾坤袋,其貌不扬,质地却分外柔滑,想必是用上好材料制成的。
乾坤袋的角落里绣着个细小的‘谢’字,其字隽永的模样,书写的势头。
倒是和牌匾上的能有七八分相似!
谢宫秋微微有些诧异地抬头,望向“四涧书院”这四个大字,问道:“这乾坤袋是哪里来的?”
有苏落回道:“师尊扔给我的,让我给你。”
她顺着谢宫秋的目光看去,咦了声,亦有些惊讶,“竟还与这字有几分相似呢!”
不过只是短暂的诧异罢了,世间人千千万,两种好看的字迹颇为相似是个多正常的事情,她马上就不在意了。
狐狸耳朵脑袋凑过来,有苏落用着撒娇的语气双手献上乾坤袋,“谢姑娘你灌灵气进去这乾坤袋就认主啦,你可以打开看看。”
谢宫秋只是多看了牌匾上的自己和乾坤袋上的‘谢’字两眼,便也将这件无足轻重的事情抛在脑后。
她听言顺从灌输灵气进乾坤袋,又从乾坤袋里接连不断掏出一件件东西来,她抬头问有苏落:“这些是……?”
有苏落乖巧解释道:“这是您的身份令牌,可以借它与我们交流沟通,同时也是四涧书院的通行令呢,没有令牌不能过守山大阵,而且长老令牌还可以去藏书阁三楼,不需要经过审批。”
谢宫秋拿着令牌放在手心掂了掂,灌入灵气。
登时一面屏幕闪亮登场在眼前,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零星的字,但也足够让谢宫秋露出孤陋寡闻的震撼。
左边一列有着四个名字,依次是:“十二长老”“有苏落”“洛卷”。
右边一列是“四涧书院头条”,第一条加粗巨大红色字体的赫然就是“九长老回归?九长老位置背后隐藏的秘密。”
啊,这不就是某绿色软件和某眼睛很大的软件吗,虽然只是简化版。
谢宫秋感受到了来自修仙界的科技震撼。
她点开左边四个名字中的‘有苏落’,迟疑地问道:“我是可以用这个与你们联系么?”
有苏落点点头。
谢宫秋又心惊胆战地点开右边的“四涧书院头条”“九长老回归?九长老位置背后隐藏的秘密。”
第一条回复是“秘密就是,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十多年的空置背后必定另有隐情。”
第二条回复是“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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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是连着的十条“废话。”
然后接着一些乱入队形的
“听说九长老一入门还带了个弟子。”
“也不知那弟子实力几何,能被传闻中九长老看上,肯定不差吧。”
“九长老实力恐怖如斯,我那二舅亲戚家姥爷去了南谷那传说里最恐怖的四灵蛊阵,听闻九长老与天上来的仙侍都平分秋色。”
最后一条回复是:
十二长老:这里不是给你们废话的地方,禁言修行。
下一行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禁止回复”
有苏落探了个脑袋:“谢姑娘好熟练啊,当初师尊造出来这东西的时候我都不会用。”
她能不熟练吗,穿越前的科学技术明显比这里还要发达得多。
被冠以实力强悍恐怖如斯的谢宫秋嘴角抽了抽,果然只要有人的地方,脑回路其实都是大差不差的,科学技术就算在修真世界也会发展,八卦也是,传得飞快。
“你师尊手真巧,脑子也是真聪明。”
“那当然,他本就以制作奇诡机关为长。”有苏落又掏出了两枚小巧精致,透着荧光的玉牌:“谢姑娘,这两枚是我和师尊的命牌,洛卷我自昨日后没碰见过他,便也没问他要他的那份,谢姑娘你等三日后空闲下来,就随我去工堂做一份你的命牌吧,这样我们也放心些你的安全。”
命牌千里之外也能反应命牌主人是否安全,穿越炮灰背景板且惜命的谢宫秋显然十分需要,便也没推脱,点点头。
“其他一些便是基础的符纸,还有这些上品灵石是长老的月俸。”
有苏落交代完所有东西后,她终于道出了此行的目的,偷摸看着谢宫秋,狐狸耳朵垂下来,“这些东西都是我一大早就替你去工堂取过来,你就饶了我昨日的事吧,谢长老,莫要生气了。”
她发现这位谢长老对于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似乎有些偏爱,于是顶着狐狸耳朵偷摸凑过去。
狐狸本就惯会撒娇,谢宫秋更不是什么硬心肠,想着昨日幸好也只是尴尬罢了没闹出什么真大事来,便无奈摆摆手,“行了我没生气,但你往后言行举止也注意些,你没发觉么,江羽他天真得如同张白纸,可又偏偏是个半妖。”
想到这又忍不住头秃,可惜昨天夜里去找江羽的时候,人已经不在隔壁客房了,听说已经驾仙鹤下山前往新生入门试炼的区域等候了。
一想到江羽当时离开时委屈的模样,她还挺想道歉的。
谢宫秋没忍住揉揉有苏落的狐狸耳朵,叹口气:“人类若是天真,都极容易被恶人贪婪地榨干价值,何况是人见人恶的半妖。”
与有苏落聊天间,悠扬的钟鸣声从远处荡漾传来。
不远处,一行芝麻大的鸟雀惊出林中飞跃而起。
这千里登山路,入门试炼的第一道正式开始。
有苏落忽然问道:“哎不过谢长老,你一时兴起收他为弟子,倘若他入门试炼就被刷下去了怎么办?若是如此,那修行上限只怕止于此了,每名长老五年才有一个亲传弟子的名额,你确定要收他?”
不被刷下去才奇怪吧。
“我都没想过他会参加这个入门试炼,也不知他为何会参加,他倒还挺努力。”谢宫秋伸着手指在算还有几个时辰,“等时间到了被刷下去,我是不是还得去捞他上来?”
有苏落点头。
谢宫秋向下探了探,雾霭茫茫下是无尽的乱石嶙峋,猛然吸一口还有泥土的腥臭,回忆起南谷的九死一生,她不禁苦笑:“希望他能多爬几步,这山我也不想爬啊。”
28. 第 28 章
原著曾用潦草几句交代过人类妖族鬼修三方曾有过的近千年混战史,彼时的修真界更为黑暗毫无仁慈,人命不过是蜉蝣,朝生暮死。混战最终以人族惨重的伤亡为代价,斩灭妖王,放逐大妖于外三重天收尾。
而连结此放逐地的正是禁地之一,妖墓门。
那时也是十二楼五城大洗牌,白玉京建立。
剩下没被封印的大多是些不成气候未修成人型的小妖,树倒猢狲散,一部分投诚人族,如青丘狐狸,剩下不服的退居各处森林中,当然南谷也是其一。
为防止妖族卷土重来,毕竟如今的修仙界可无法再承担一遭这惨痛代价,妖墓门时刻被白玉京看守。
照这样看,那原身想去的妖墓门,还是个极为凶险之地,凭她现下这花拳绣腿的实力,只怕还没到妖族禁地,就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看来提升实力还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谢宫秋盘腿坐在平滑的石头上,手指捻过书本,安静的高山上,只余一页一页纸张簌簌翻阅的声音。
原著里短短的几笔,在这世界的书中,也不过是短短几页,便流淌而过,修仙世界的岁月太过漫长,以至于再过轰轰烈烈也显得沧海一粟无足轻重。
这书正是刚才让有苏落从藏书阁借来的,毕竟坐在这地儿干等这群弟子爬上来,太过于无聊。
谢宫秋便琢磨起了自己回家路的主线任务,原身交待的去往妖墓门,四涧书院的藏书阁可是号称藏书最为广博的地方,有关妖墓的书定然也有不少。
她受制于看护长老的身份不方便离开此地,便让无所事事闲逛的有苏落帮自己把书借来了。
顺手还让有苏落借了几本礼义廉耻类书籍。
不过外三重天到底是闭口不谈的禁忌之地,整个藏书阁也就只有两本,还大篇幅都以介绍历史为主,与妖墓真正有关的信息,不过是寥寥几句。
书本合上,谢宫秋由衷感慨:“这人与妖结下的梁子可真不小,照这样看,四涧书院包容万象,也挺不容易的。”
原著中也有注明,上下六重天中,唯有四涧书院不论出身,不论天赋,仅凭心智定夺凡夫俗子适合与否,为唯一一所向所有修仙者敞开的仙路大门。
甚至有妖族进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书院的弟子也是最多的,杂而不精,又混杂非我族类,逆天意而行,迟早自食恶果,这是外界对四涧书院的评价。
诚然最后也因此走向被围剿覆灭。
有苏落脑袋枕在谢宫秋的肩膀上,这狐狸毫无防备,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谢长老这样不仅不敌视妖族,还愿意去救半妖的人,也同这书院的存在般,极为罕见。”
谢宫秋迟疑了片刻,回道:“我只是觉得,都是生命。”只是在和平中长大,她始终是心慈手软的,就像在南谷被僵尸潮包围的时候,哪怕面对像人的非人物,她仍难下死手,因为这是真的杀人。
那些只言片语,就像在看话本一般,落不到真实的痛楚仇恨里。
但活生生的生命真切地出现时,她是懦弱的。
在这方面,她佩服谢剑的杀伐果决。
“谢长老你觉得他们是生命,可他们未必会感谢你的慈悲,不仅是人恨妖,妖也恨人,没有大妖庇护的小妖,不过是任人鱼肉,你就看这第一道入门试炼,亦是拿妖做试炼道具。”
听有苏落这么一说,她倒是有些望外:“同为妖族,那你恨人吗?”
“妖族哪里有人类那般团结,尤其妖王死后更是群龙无首,说到底是臣服强者,成王败寇,实力差就成为垫脚石,实力强悍便能为王。”有苏落的声线一如既往甜,在谢宫秋肩头少年老成般叹气,“只是有些兔死狐悲罢了。”
这话不大舒服,显得生命有些轻贱。谢宫秋眉头微皱。
有苏落并未关注到谢宫秋的细微神情变化,又洋洋自得道:“谢姑娘,妖哪怕化成人型,本质还是野兽,屈服于欲望,就像狐狸要吸人精气活下来,食人的妖物还是得吃人,像我这般能有灵智能控制住本能的妖到底是少数。”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谢宫秋敲打有苏落脑壳:“所以你教唆江羽爬床,我看你的礼义廉耻也需要进修一下。”
有苏落狐狸眼泪汪汪:“咦惹,谢姑娘原来还没原谅我吗?”
“等江羽原谅我,我就原谅你。”谢宫秋随口道,“说起来有苏落,你可对后山禁地有所了解?那禁地究竟是何物?是与妖王有关吧。”
有苏落汗颜:“谢长老真是随随便便一开口问的都是四涧书院里的禁忌,我要偷看打听就得被掌门联合师尊关上三个月紧闭。”
“所以你不知道?作为长老,我自然也应该对这些有点了解吧。”
“也是哦……我某次无意听师尊谈过,后山封印了与妖王有关的东西,不过师尊说除非妖王一脉亲自到场,否则真正的禁地也不会出现,所以哪怕有人误进禁地,也不过是个藏有丰厚宝库和重重危机的地儿。”有苏落环顾左右,小声道,“别告状。”
这落在谢宫秋的意料之中,她点点头认真道:“不告状。”
其实看原著的时候,就一直都搞不清楚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大反派到底是从何处取得的修为和法宝。
一出场就是战力天花板的妖王,年纪轻轻战力甚至碾压作为神子的男主。
看小说尚可以用“只是剧情需要”搪塞过去,但真穿越了,又是个运转正常的小世界,显然不止是剧情需要了,而是在非主角视角下,发生了很多事情。
万剑后山禁地在原著中正式登场仅有一回,也就是这场入门试炼!虽然作用是给误入的男主褚知行送法宝。
但若是那大反派就掩藏在进入入门试炼的人群中呢,再跟着男主误入禁地,身为妖王血脉误进入这真正的禁地,和龙傲天男主一样,踩着狗屎运轻轻松松获得无上的法宝……
也不是没有可能。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得去看一眼,万一就能把大反派掐灭在摇篮里了。
“谢姑娘在愁眉苦思些什么?是担心后山禁地被人打开吗?不会的,虽然师尊老说封印不稳,但就算是表面的禁地,都有门派长老他们看着呢,还有多重结界防护,绝对不可能出问题。”
有苏落不知道剧情倒能信誓旦旦地安慰,但要知道,男主一来,多么坚硬的铜墙铁壁都得被剧情杀开条路。
谢宫秋叹气:“只是在想,禁地的危险重重,是有多危险。”
原著里男女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满载而归,能有多危险啊……
说话间的功夫,太阳已挂中天。
第一轮试炼的时间已经过半,倏然间林中一阵浩然剑气荡过,惊起无数鸟雀自林中飞出。
有苏落猛地坐直:“这剑光可不是毫无基础的凡夫俗子能使出的,新生里卧虎藏龙啊。”
那是自然,这是男主褚知行的招式。
虽然只是普通剑招,但原身和男主缠斗一生,那剑气几乎是一眼便识得。
本来还以为蝴蝶效应,男女主早在南谷与四涧书院闹得不欢而散后,女主褚鹞会调转方向去万剑,不会再来书院求学了。
结果还真来了。
谢宫秋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厚着脸皮道:“有苏落啊,若我没记错你已有辟谷期实力吧?”
有苏落点头:‘怎么啦?’
“你实力比我高,你替我守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在有苏落拒绝的话语说出来之前,仙鹤自天际而来,又乘风而起,飞下长阶,根本来不及抓住衣袂,就只见到一道白袍翻滚,驾鹤落于云间。
“靠,谢姑娘你坑我。”
狐狸的懊恼回荡崖间。
仙鹤寻了个空旷的地方翩然落地又回到云中,谢宫秋告别仙鹤整理整理衣摆,朝着脑海里依稀记得的剑光方向走去,没过多久,就遇到了三三两两结对的人,不过大多都是双方扫视一眼便各自前行。
行进至记忆中差不多的位置,却不见剑影刀光,只有战斗过后树木草丛留下的刀剑痕迹,似乎男女主已经离开很久了。
她只能被迫无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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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兜兜转转,也许运气好便能提前碰上男女主,就算没碰见,今日夜间也必定会见到她们。
又走出不过百里,谢宫秋被高声呼喊拦下。
是两个女孩,一个女孩子似乎受了腿伤,一瘸一拐。
她边上搭把手的女孩子瘦瘦高高,扎了个高马尾,见到谢宫秋便赶忙道:“这位姑娘,你身上可有创伤药膏,可否一借。”
谢宫秋摇摇头,在那人失望的面色中又道:“不过我略懂一二的医术。”
那女孩子喜极而泣:“真的吗!谢谢!”
谢宫秋上前半蹲,那伤口不浅,血肉都翻出来,又是在膝盖处:“是妖兽所伤吗?”
“是也不全是,都怪我错信那些个道貌岸然的人,错以为他们真是来帮我们的,可恨我的无知愚昧,都怪我,怪我!”那女孩子咬牙,似乎恼极。
谢宫秋手掌覆盖在伤口处用真气止血,道:“哪有怪受害者的道理。”
那高马尾的姑娘立刻从里衣扯下片白布条,递上。
简单包扎后,谢宫秋起身,尽管有些不忍,还是说道:“可短时间内她这腿也无法用力了,凭这伤势在规定时间内走到终点通过试炼,很难。”
“谢谢这位姑娘。”坐在地上的女孩忽然道谢,又抬头向那马尾女孩说道:“你一个人去吧,你的天赋比我好得多,我就算是进了书院门,也不过是碌碌无为荒废此生。”
她在衣袖里掏着,掏出来了枚小小的传讯令。
只要捏碎它,便是自愿放弃试炼,那些个仙门里的长老会带她下山。
却在捏碎的片刻,手被人抓紧。
“姐——!不许放弃!”马尾的女孩抢过她手里的传讯令,“我扶着你,我们再试试!只要这路上不再碰到什么妖兽,只要我们运气好些!”
谢宫秋插上一嘴:“那便试试吧,左右也还没到决断的时候,我同你们一道儿走。”她也是个不见黄河心不死的人,自然了解她们的心情。
“谢谢这位侠女!”马尾女孩感激道,“我名为孔川行,她是我姐姐孔山止,不知您怎么称呼?”
“叫我谢姑娘便是。山止川行,风禾尽起,倒真是个美好的寓意。”
“谢姑娘过誉了。”
两姐妹对视一眼,默契地浅笑,想必自己也是对自己名字特别欢喜。
顺路攀谈几句,便跟他们一同继续朝终点前行。
大概也了解到这两女孩是来自远方偏远的山村,已经走过很多的地方了,一路上吃过不少苦头,无论大大小小的门派,但凡招收弟子,她们都去过。
只是孔山止的修行天赋实在过差,残忍地说毕生努力也不过筑基圆满,每一个门派在看到根骨测试的结果后都会坚定否决,修真界不养废物。
两人姐妹情深,誓死不愿分离,便又踏上路途。
四涧书院是最后的希望。
谢宫秋听着听着便想到,只要被各门派长老们看中,就可以免去试炼入门,这对于那些努力的人算什么呢。
可修行哪有什么公平可言呢?从出生到天赋再到气运,神子褚知行并非是最努力的,但他的气运定然是顶尖的。
不然哪里能随手救的是千百年间仅有的精怪,仅仅一个四涧书院的入门试炼还能趁书院禁地暴动捞到不少宝物。
要是倒霉只怕已死千百回了。
也许江羽就是为了这样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不是靠美色被九长老选中的?
也不是没的可能。
哦对江羽。谢宫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比划了一下:“二位姑娘,你们在路上有没有见过长得白白净净的小少年,约莫这个身高,年纪和你们差不多,也许比你们小上一些。”
“是谢姑娘的朋友吗?嗯,好像并未见过呢……”孔山行安慰道,“不过书院的入门试炼时刻有长老看管,每一名考生又有令牌在侧随时可以放弃试炼,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见妹妹这样说,孔山止却移开了视线,欲言又止片刻后又道:“谢姑娘还是尽早找到你的朋友吧。”
29. 第 29 章
待日落于山峦,草丛里便总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尤其是越靠近夜深,危机感越重。
虽说也是历经过南谷蛊阵的人,但后背被人窥伺的感觉仍是如坐针毡,毕竟比起登山,更危险的是林中豺狼虎豹,以及半路杀出的利欲熏心之徒。
孔山止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此处距离山门不过数十里地了,要不暂且在这里休息片刻,只要明日蒙蒙亮时再出发赶路,一定能来得及。”
谢宫秋点点头:“越往前去便越危险,我赞同。”
孔川行自然是听姐姐的,便去周遭捡了枯柴,打火生火一气呵成。
孔山止在妹妹忙活的功夫行了个大礼:“这一路真是多亏谢姑娘给我们开路了,要不然我们姐妹二人只怕已经被恶人所害狼狈退场了。”
谢宫秋赶忙扶起,她脸皮薄:“也是你们姐妹二人运气好,这一路我几乎也是没见到什么猛兽,都没使什么力。”
不止猛兽,连个寻常的苍蝇飞蛾都不怎么见,真是怪。
不过也好,省了不少麻烦。
虽然目前应该也没人能找自己的麻烦,除了男主。
自不久前南谷蛊阵原身短暂回魂使出惊天地一剑后,她便感觉自己同乌玄剑有了更深的联系。
虽不至于同谢剑那般妖孽越阶灭阵法,不过打个辟谷期以下绰绰有余,嗑丹药上来体虚的辟谷也有一战之力,在入门试炼里自保还是不成问题的。
况且这入门试炼的标准是筑基以下才能参加。
只是她还是头疼烦闷,这个世界其实是本叫做《道三千》的书,反派很可怕四涧书院也要毁灭等等,个中缘由她又无法对任何一人说起,到头来还得亲自上阵尝试尽力将原著的故事线扭转一些。
夜间篝火的火苗照得谢宫秋面上明明暗暗,烘得有些烫,她后退几步,抚上冰冰凉的剑柄。
即便原身并未嘱托她去改动故事线,但真要见故事线按照原作发展却什么都不做,还是难过良心这关。
敏锐的神识忽然发觉远处传来波动,谢宫秋抬头道:“二位姑娘,有人来了,上树。”率先纵身跃上树梢。
谢宫秋一面压低身体站在树枝上俯视观察,一面忍不住吐槽自己真是脚上功夫见长。
孔家姐妹虽然有些状况外,但紧随其后。
紧接着,就见几只大野猪从树林中蹿出,膘肥体壮却敏捷万分,其身上还驮着人。
刚升起来的火苗刚灭还残留余温,显然这来人也发现了端倪,驾着野猪停下,好巧不巧,刚好就停在谢宫秋栖枝的树下。
眼看着还不打算走,还聊起天来。
“这里的人刚离开。”
“无碍,反正他们要是回来杀了便是。”
“还是小心为上,万一再碰上个硬碴。”
“你是说中午那少年?剑光都能斩出几里,真是奇了怪了,这种人怎么会来参与入门试炼?不应该一出生就有无数门派争抢吗?真是太嚣张了看着让人真不爽,真想给那种人点教训。”
“做好分内的事情。”
“等后山禁地开了,我们就不用掩藏修为了吧?为了不被监考长老发现我们真是扮猪扮得怪辛苦的。天才又这么样?没有庇护很容易夭折的,嘿嘿。”
果然这次入门试炼鱼龙混杂,男女主出场的地方必有乱子。谢宫秋站在树枝上一点动静都不敢出,腿又麻又酸,偷听还是个技术活。
那两浑水摸鱼进来的应当有金丹,也不知道他们是有什么秘法掩藏了自己的修为,蒙混过关骗过了负责入门试炼的长老。
看样子他们打算朝男主下手了,谢宫秋默默为炮灰反派点蜡。
普通人做不到越级杀人,对男主来说洒洒水啦。
毕竟原作里的这段剧情,是女主被不长眼的反派炮灰欺负,男主使出炫酷剑招打回去,接着两人你侬我侬,遇到了莫名其妙出现的兽潮,阻挡兽潮的同时被兽潮推去了正好敞开的后山禁地大门。
又在各种运气加成下还进了藏宝最丰富的一间,拿走了各种上品丹药。
谁看了不说一句主角气运逆天。
中午她在山门上看见过那道炫酷剑光,想必女主被欺负男主打脸回去的剧情已经结束了,现在就等兽潮出现了。
然而眼瞅脚下那二人聊天结束,却仍旧毫无离开的迹象,反倒在地面上敲敲打打勾勾画画,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东西。
莫非还打算在这里扎营不成。
等等,兽潮。
又是骑着猪来又是反派言论,没那么巧吧。
——“驭兽门的人混进来了。”
四涧书院给的令牌操纵比起前世的社交软件还便捷几分,信息刚刚发送给十二长老,谢宫秋便觉脚下的树枝轻微摇晃,树叶簌簌落下,远处有如地动山摇紧随而来,骤然间大风呼啸刮过。
她抬头,与躲在另一棵树上的两姐妹对视,小心翼翼做了个准备逃跑的手势,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接受到她的讯号,但是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蹑手蹑脚改换了个姿势后,操纵灵气朝对面的草丛里投掷小石头,制造动静。
小说里老套但有效的调虎离山。
底下两人闻声而动,本来就警觉此刻更是迅速赶过去勘察。
趁着这个空档三人赶紧跃下树枝,朝终点方向跑去。
直到跑出段足够的距离才停下。孔山止是普通人没有修为傍身,虽然被两人一路拉着,但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那两人没追上来。”
一停下来,孔川行便大骂道:“那两就是骗我们的骗子!”
谢宫秋虽然作为修士,但还是很丢脸地有点岔气,扶着腰回道:“就是他们?世界还真小。”
孔山行上气不接下气,做了几个深呼吸才道:“谢姑娘,他们是驭兽门的人,修为不详,遇到了一定要小心。”
孔山止在思考:“驭兽门的人为何不远千里来干涉四涧书院的入门试炼?有这么看不惯吗?要给它整得身败名裂。”
谢宫秋边辨清方位找到后山的方向,边提醒那对姐妹:“他们召来了兽潮,你们得想办法躲过去,等事态平静点后就直奔终点山门,山门内有结界兽潮进不来。”
本以为兽潮也有可能是反派boss刻意召来制造混乱的,毕竟大妖召来妖兽潮专业对口,但没想到是驭兽门干的。
所以后山禁地被打开也许也只是驭兽门所为,与反派boss无关?
大地还在震动,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几只小动物从眼前飞驰而过,都在往相反的方向逃窜。
毕竟这里是靠近终点的地方,能在试炼中支撑下来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因此没过几分钟,就有林林散散一些人从四周冒出来,像雨后春笋般。
在遇到危难的时候人的聚集性是空前的,也不管是不是敌人会不会有危险,他们相互堤防留出一个安全距离又汇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突然间感觉像是地震了。”
“所有的妖兽都好像发疯了一样,这是试炼的最后一部分吗?”
有了解的人斩钉截铁道:“不是试炼,试炼只是千里登山路。”
也有人在尽力稳定军心:“这么重大的事情,巡考长老一定能发现处理,四涧书院也是大门派了。”
“但巡考长老呢?怎么不见巡考长老。”
“我还不想把小命交代在这里啊!”
“会死吗?我听古书上说,这也许是兽潮,万兽奔腾,会把我们都踩死吧。”
四涧书院所在之处灵气充裕,后山更是镇守与妖族来往的入口,也就理所当然地,外围山脉里的妖兽格外得多。
本来这些未开灵智的小妖对于真正跨上修仙途筑基了的修士来说是不够看的,但对于凡夫俗子而言却是灾难。
如今更是妖兽暴动形成兽潮,一齐冲向前山来了。
打前阵的尚且还是些小动物,躲一躲杀一杀还能有条路来,但到后面呢。
谢宫秋忽然感受到令牌有动静,掏出来一看,是十二长老传来的回音:
——后山禁地出问题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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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几位能打的长老几乎都派遣在外,巡考在去追查原因了,周转不来,前山那些个考生靠你了,稳住,内门弟子在下山支援的路上了。
尽量让他们往终点跑,终点有结界能庇护。
什么叫做靠你了啊?
谢宫秋脑子直抽抽,这一团乱麻该怎么解开才是?她抬头看这么多心思各异的人,又想到还有不少人仍分散在森林各地,深吸口气操控灵气在空地上空扩音道:“往终点跑,有结界,安全!!!”。
灵气的扩音效果果然可以,几乎是所有人都回了个头。
然而平静不过几秒,就听见那些个站在树冠最高处的人忽然大叫道:“是狼群!是狼群来了!!快躲开。”
“怎么躲啊,太多了!!”
“怎么办啊都是猛兽,会吃人的猛兽啊!”
兽潮兽潮,其危险就占在数量之多,虽然这群野狼的修为不及南谷的百分之一,但实在是太多了,声势浩大,尘土飞扬。
打一头狼她行,甚至灵气傍身打五头她也行,但她实在做不到同时打五百头狼啊。
思忖方法间,有道安静平稳的声音安抚了骚动。
“各位,你们知道仙山外围也会受天地灵气的滋润而变得特殊吗?”
格格不入的话语,分明与这焦灼的环境不匹配,然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由分说地流入脑海中,让人不得不认真听,甚至一时间生不出反驳的念头。
那人就站在谢宫秋的不远处,是个短发的少年,背影精壮,身后背着把长刀,手上似乎拎着个兽头他仍继续用平稳的声线说道:“这里的野兽,并非真正野兽,它们是仍未进化出灵智的妖兽,一字之差,却大相径庭。”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狼群奔腾而来的速度也变慢了许多,就好像在等他把话说完一样,世界被按下了慢放键。
那短发少年探入妖兽的头颅里,从中掏出了粒莹白的珠子,血还在流淌,他却并不在意:“妖兽的头颅里有妖丹,一颗便可治凡人百病,一颗上好的妖丹更能让人洗经伐髓,轻松筑基,获得修仙的资格。”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笑,“再不济,也能放凡人市场里卖上千金呢。”
“各位仔细想想,是为何无惧千难万难也要登上这千里登仙路的呢?”
谢宫秋本来想吐槽句,她是被迫上的修仙路,但她的眼前竟因为那短发少年的三言两语而闪过几个片段,回家的念头蓦然升起又变得强烈,尽管只持续了几个呼吸间。
扫视一周看表情,其他人的情绪波动比自己剧烈很多。
少年轻轻的话语:“往终点走,见妖杀妖。”
谢宫秋却觉得这轻飘飘的人话绝对烙在每个人的脑海中。
虽说这应当是件好事,本来慌乱的人群好像找到了出路般,都在向终点方向跑去。
狼群奔腾着冲过来了,分明也是逃命路上一只狼却起了歹意,运气不好落单的转瞬就被那只狼追上。
谢宫秋刚想出手,却见那人拿起长剑奋力砍出,毫无章法但不要命,不过几个回合小臂被狼牙划出深可见白骨的伤口,他却置若罔闻好像没有察觉到,仅用最基础的刺和砍经活生生断了狼头,淋漓得鲜血喷了他一脸,他不顾脏伸手从狼头里掏出了粒莹白的珠子。
震慑得其他几头也想趁乱偷袭的狼退缩了。
那人谢宫秋有点印象,刚才还大喊过“我打不过猛兽的!”
这就是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吗?
谢宫秋收回视线,那个短发少年逆着逃亡的人流悠然走来,此刻正站在她身前。
他问道:“书院长老们怎么说?”
“我认识你。”谢宫秋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另起话题,“当日南谷白狐狸救下来的两人之一,除洛卷外的那人就是你吧。”
他落落大方点头:“楚城,楚未仇。幸会九长老。”
原来他便是楚未仇,这是除男女主外,谢宫秋第一次碰上的原著非炮灰类角色。
不过他在原著中,与青丘狐狸没什么关系才对。
30. 第 30 章
但见了真实的人,便觉楚未仇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修真者开灵识,五感远比常人灵敏,对于危险也有着独特的警觉。
他没得到答案,于是又问了一遍:“其他长老暂时都抽不开身吧。”
但此刻也找不到楚未仇的纰漏,也许只是单纯先入为主的印象差而已,又不能仅凭印象恶言相向。
谢宫秋颔首,回答得模棱两可,“其他长老需要点时间才能过来,没想到会在入门试炼里遇到你,原本以为你和那只白狐狸都是书院弟子。”
楚未仇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未曾想我竟还没入门对吧?我确实与白钰姑娘有些缘分,所以这次会来四涧书院。”
谢宫秋转头看那些个考生已经与自己拉开了一截距离,便打算止住话题:“我得跟上大部队了。”
十二长老郑重交待的“前山的考生都靠你了”还历历在目,虽然她不如那些名副其实的长老那般有修为和战斗经验傍身,故而作用不大,但万一能救下一两个人也是好的。
“小心。”
楚未仇的提醒和暗器几乎是同时出现,余光刚瞥见背后破空而来腾腾杀气的金属光泽,谢宫秋握剑的手比大脑更快一步,条件反射般长剑出鞘。
在空中发出金石清冽的碰撞声。
只是短兵相接片刻便能感到出手那人实力不俗,震得谢宫秋接连后退两步才完全泄力,抬眸定睛看去,是那刚见过的驭兽门弟子。
楚未仇那边也受到了来自另一人的攻击,他显得狼狈得多,在地面上滚过爬起,灰头土脸,所幸并未受伤。
那驭兽门弟子不怀好意阴阳道:“未入门弟子都有这般实力了吗?如此看来,四涧书院问鼎正道第一指日可待啊。”
也不知那人有没有探出自己的虚实,不过声势当然不能落入下风,谢宫秋扬声道:“二位来四涧书院的地界,有何贵干。”
“听闻四涧书院山脉外围豢养一凶兽,其血脉来自上古,眼如灯笼,身若小山,是天极妖兽,此行便想一探这传言究竟是真是假。”那人像不在意般,把玩着手上的双刀,轻飘飘就说出了自己目的,“没想到这传言竟不是空穴来风,仅是翻个身子便能造出如此动静。”
“天极妖兽。”谢宫秋心中警铃大作,就算是刚苏醒的天极妖兽,换算成人类修士也足足有元婴巅峰的实力,“它若真醒来,这方圆数百里都得被夷为平地,你也不例外。”
同样是炮灰这些个人怎么这么不要命,作为惜命的炮灰她恨得咬牙切齿。
“是啊,可惜没醒。不过四涧书院还有条有趣的传闻,关于神秘的九长老。”那人把玩双刀的手一顿,目光微凝,“再来!”
想必他休息恢复好了,这次出刀更是狠辣非常,处处歹毒刁钻,不过到底是借大佬谢剑的尸还魂,谢宫秋还是躲得有来有回,甚至能找准机会反击几下。
那人有些恼羞成怒:“真是条灵活的泥鳅,我要是修为没被压制,一掌就能拍死你。”
“金丹修为也是一方长老了吧,来这里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
“你真不是那个九长老?动作生涩修为筑基倒不像装的,不过运气真好,每次都能正好挡住攻击。”
问话尚在身侧,然而眼前的刀光却突然停下了,眼见那人退后几步到了个安全距离。
谢宫秋趁这空档,赶紧伸手擦了擦手背上的伤口,回道:“也不是每次。”
真狠啊,深可见骨,但若没用手背挡住那划伤的就是脖颈了,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再缠斗下去,他们二人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不过隔壁的楚未仇却难说,他能支撑到现在也算是出乎意料了,期望四涧书院的支援早点找过来。
眼前那对手不知在打什么算盘,竟从怀里掏出了个晶石般的东西,又将刀尖上的血迹抹在上面,看得谢宫秋一阵恶寒。
那刀尖上的血迹分明来自她的伤口。
晶石毫无反应仍旧灰扑扑的。
那人显然有些懊丧,又不死心地再试一遍,却见晶石仍纹丝不动,“和那只鹞鸟也没反应,可分明方才经过你们的时候,它都是有反应的,难不成坏了。”
“喂。”和楚未仇缠斗的那男人忽然收回手中动作,竟直接转身走了,末了还留下句,“其他人已经先我们一步了。”
“什么?该死。”那人临走时恶狠狠瞪了谢宫秋一眼,双刀收回道:“都怪你浪费我时间,下次必取你性命。”
谢宫秋吐槽的话闷在胸腔,毕竟能不打还是不打为妙。
只是那两人说的话,她不免想起原著里的后续剧情,望向那两人离开的方向,道:“后山禁地。”
那晶石只怕是与后山禁地有关,那只鹞鸟想必就是小鹞,估摸着那人也利用同样的手段拿到了小鹞的血,也因此和赶来的男主褚知行打了一场。
而自己看过原著,因此知道那禁地法宝,只有面对男主时才会敞开大门。
因此看那人此刻急急忙忙离开的模样,兴许是后山禁地已被打开了。
得赶在男女主从后山禁地出来前,抵达现场。
楚未仇拍拍身上的灰尘,缓步走向前来,“不必太担忧那些个考生,这里距离终点并不算遥远,赶在真正的兽潮来临前应当能上山。”
谢宫秋纠正道:“但‘这里’离终点有段距离。”在与那两名驭兽门弟子缠斗的功夫,不知何时,就已被步步逼退进入这座妖兽森林的腹地。
天色陡然暗沉下来,谢宫秋抬头,便望见纯黑硕大的翅膀遮天蔽日,辽阔的尾羽绵延百米。
然天空浩瀚无穷,不过几息,又见盈月。
周遭平静,森林深邃如看不见底的湖水,除了些嘎嘎的声响和鸟翅扑腾的声音,安静得有些吓人。
谢宫秋干脆也不打马虎眼了,道:“不过以你的水平,就算逆着兽潮,也能成功到终点。”
楚未仇眼底划过讶异,但又毫无敌意地勾起嘴角:“长老不也是。”
他若无其事说道:“但我更好奇那两人发现了什么,他们宁死也要制造兽潮的原因,你不好奇吗?你可是四涧书院的长老。”
暂时的利益共同,谢宫秋瞥向他,道:“一起走吧。”
显然,楚未仇也抱着同样想法。
而作为目的地,此刻的后山早就成了碎石堆,被平削过光秃秃的树木,还有草地上不知什么异兽踩踏过的巨型掌痕,无不彰显了不久前的乱斗。
近十人站在这堆废墟上,领头的二位金童玉女分外般配,正是熟人小鹞和褚知行,只是历经磨难此刻的天之骄子略有些狼狈。
小鹞的声线在颤抖:“褚兄抱歉,我似乎不应该选择这条路。”
褚知行摸了摸小鹞的头,以示安慰:“兽潮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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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选哪条路都是危险万分的。”
“是呀,大嫂就别自责了,这还不是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吗。
“况且我们还有褚大哥,那些个四涧书院的长老来不及救我们,褚大哥的实力又不比他们差,定能救我们于水火,大嫂真是享福了。”
小鹞脸颊飞上薄红:“你们,就别打趣我了。”
褚知行轻轻叹息,从衣兜掏出来了粒通体圆溜溜的丹药:“小鹞姑娘先别说话,把这个吃下去。”
小鹞拿起丹药在眼前仔细瞧看半晌,“谢谢褚兄,这是……?”
边上的人倒是比她更先一步认出了这颗珠子的来历:“这莫不是褚兄刚杀死的那只大妖,它身上的妖丹?”
“是嫌不干净吗,我经过水源的时候洗过了。”
“不是。”小鹞摇了摇头,眼底仍有细微的抵触,“我是确实听闻妖兽妖丹是大有裨益的东西,能治百病、且越高阶的妖结出的妖丹越好,天极妖兽妖丹更是能活死人生白骨,只是我从未……”
就像是习以为常般,褚知行对妖丹功效的熟悉并不是装的,修仙界将妖丹默认为一种药材似乎是件墨守成规的事情。
众人的七嘴八舌打断了小鹞想继续说的话。
“妖兽妖丹原来还有这作用?!”
“小鹞姑娘你不吃,那不如给我……哈哈褚兄,玩笑话罢了,我是不会和大嫂抢东西的。”
……
小鹞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低头,妖丹塞入口中便如清泉般化开,竟出奇地有种清香,四肢百骸充盈着力量,刚打妖兽受伤的大腿此刻也在飞速结疤,她抬头道:“多谢褚兄救我,这枚丹药的恩情我来日定会偿还。”
褚知行伸手的动作顿了下:“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见小鹞肉眼可见地恢复了过来,褚知行道;“走吧,我们还是得找条路出去。”
那些个站在后头的人忽然向前快走几步,站在小鹞的身侧,一唱一和跃跃欲试:
“这小小妖丹竟如此神奇,果然修真世界一草一木皆是宝贝,褚兄,路上要是碰到些妖兽,我们能不能杀杀看啊。”
“是呀是呀,那妖丹作用非凡,谁看了不心动。”
“小妖的话,都不必褚兄出手,我们几个就能处置。”
少年轻轻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距这儿不远的地方,有很重的灵气波动,应该能遇到四涧书院的长老。”
“嘿你原来不是个哑巴啊,这位小鹞姑娘的朋友,不过我们现在对长老什么的东西不感兴趣。”
他们的目光调转,看向队尾的那位高马尾少年。
“你要不想和我们走,大可以自己走,你说是吧褚兄。”
褚知行并未回答,而是将目光看向小鹞。
小鹞眨了眨眼睛,小脸严肃道:“我也感受到了,不远处有很强的灵气波动,我们还在四涧书院的试炼中,褚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褚知行毫不在意,他是万剑仙门掌上明珠,有数不尽的妖丹兽宝,自然也看不上一些不成气候的小妖兽,顺路遇见便杀了,但特意去找也不至于。
他慢下步伐,站在小鹞的身侧:“走吧。”
队伍里有个男人站在众人身后,正是那个最先煽动去抓妖兽妖丹的男人,他不屑地瞥了眼小鹞,发出轻蔑的:“戚。”
31. 第 31 章
就像话本故事里的主角总有各种机缘,哪怕是走在路上都会有钱从天上飞下来。
男主路过了个山洞,那山洞里也必须藏着些宝贝才配让男主进去。
姗姗来迟找过来的谢宫秋只看到了男女主并排进洞穴的背影,身后还跟着一些看上去就很能打的世家弟子们,落在末尾的少年还有点眼熟。
貌似好像真的是那朵花妖。
真是,他怎么老和男女主混到一块,男女主有不死光环他作为炮灰可没有。
谢宫秋叹口气,问道:“你要是在兽潮来临紧迫的情况下,路过一个危险的山洞会拐进去看看吗?”
身后的楚未仇心情看上去不错,和散步似的笃悠悠走过来:“不去。万一里头是条死路呢。”
他在谢宫秋的边上站定,上下打量了两眼眼前的巨型山洞,啧啧称奇道:“里头还有巨量的灵气波动,搞不好有好几个金丹期在里头打架呢,你不会打算进去吧?”
谢宫秋煞有介事道:“这就是同样是人,你捡不到法宝的原因。”
“法宝?”楚未仇显然是个脑子转飞快的,惊讶飞过眼眸,再次认真打量这个和普通山洞,除了大上些没有其他差别的山洞,“莫非此处就是四涧书院的禁地?”
“那去不去?”
“原来那两外来门派的溜进来就是为了此处。”楚未仇所有所思,又毫不客气亮出了自己怀疑道,“只是十二长老随随便便就把自己门派禁地抖落出来,让我有些不太放心啊,况且就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山洞……”
谢宫秋干脆对他的怀疑置若罔闻,见男女主一行人的背影彻底淹没在山洞的黑暗里,便直接跟着他们后边也进山洞。
山洞里黑灯瞎火的,也不知修仙类小说为何总喜欢把藏有机缘的宝库都设置在些阴暗角落,非男主气运逆天找不到的地方。
探出神识摸索,却发觉这洞内大得出奇,不知有什么东西在作祟,神识离开不过半里地便被黑中的东西吞噬殆尽。
娑娑的,还有着生物爬行而过的声音。
这种场合该说不说,鬼、蛇和虫子三大恐惧物都非常合适出现。
谢宫秋搜刮脑海里对这段剧情的描述,再三确认应该不会出现怪力乱神或者和南谷那样太过吓人的骷髅舞场景,只要不主动作死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她这才下决心再往里走上几步。
幽暗的灯忽然从边上亮起,转头见猛地出现的半张脸,生生吓了谢宫秋一跳。
等整张脸露出来,原来是楚未仇,他估摸着也不是故意吓人,因为他见谢宫秋一抖也跟着一吓。
“十二长老耍剑如此威风,原来还怕鬼。”
回过神来后的楚未仇似有些戏谑,“不过我还是不解啊,就这么把书院禁地抖落给我听吗?”
反正打前阵的男女主已经走很远了,后头也没人会跟进来,压低声音聊便不会有人听着,谢宫秋干脆回复这个老在狐疑的少年道:“你是白钰姑娘的未婚夫吧?”
她从认出那楚未仇就是那名在南谷和白色狐狸待在一块的少年后,就赶忙联系上有苏落,毕竟路上凶险,她脑子犯抽了才会和一个第一印象不舒服还不知底细的人共行,尤其是在杀人越货常见的修仙世界。
尽管楚未仇在原著剧情里并不是个反派设定。
“嗯?”这下轮到楚未仇猝不及防了,明显拿烛火的手一顿,“有苏落和你说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从一开始就?”
“那至少能确保你现在不会反水。”谢宫秋毫不意外,前进的步伐停下:“况且我也不是白让你进禁地的。”
山重水复疑无路。
黑暗仿佛被无形之刃斩断,在洞穴与外界交界处戛然而止,踏出甬道,便仰头见无垠的森林如海,树高直冲天际,奇珍异兽若山间精灵翩跹。
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简直叫人有些醉意。
饶是楚未仇这种情绪控制极强的人,眼中也掩不住惊异之色。
谢宫秋虽然也震撼于眼前景象,但眼下不是春游,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完成,她俯下身仔细观察环境,不过她到底只是个普通人,观察片刻无果后转头看向楚未仇:“现在就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能找到前头的一行人去了哪条路吗。”
“这也是有苏落和你说的?”
“嗯。”谢宫秋点头。不过她不敢明说,有苏落传达的原话是“那人是白钰的未婚夫,他狗鼻子忒灵敏,那日见过你一面这次定然是认出你了”。
对各种气味特别灵敏,果然是原著里的楚未仇。
楚未仇并未多言,指向正中的路:“我不知道你要跟着他们做什么,不过你不一定能赶得上,这条路上的血腥味很重,会很危险。”
他若有所思道:“而且,我没法动用灵气了,这里有封印修为的禁制。”
“我也一样,毕竟禁地么,危险和机遇并存咯。”
谢宫秋有原著剧情护身,倒也没有很紧张,留下句话便大步向前走去。
她笃定楚未仇会跟上,因为在原著里,楚未仇就是个热衷于各种秘境禁地的设定,越危险他越爱凑热闹。
奇幻绚丽的森林就像是梦境一样安逸美好人畜无害,目光跟随蝴蝶振翅飞舞的方向,还能见长着美丽斑点的小鹿在树丛中跳跃。
半个时辰前,跟随男女主来到此处的一行人,刚才还颇有怨言为何要走这条路,在见到如此瑰丽景象后,不约而同闭上了嘴。
小鹞身后的几位乍舌:“如此人间仙境,竟藏在四涧书院中。”
“还是小鹞妹子冰雪聪明啊,竟然能给我们找到个这样的好地方。”
对于这些人翻脸如翻书,小鹞虽已无言以对,但并未表现,还是好心提醒道:“褚兄小心些,这里恐怕就是那处后山禁地。”
褚知行也在思考:“后山禁地非书院长老不能开,为何今日却敞开大门。”
一只小兔蹦哒路过,它没见过外来客,便凑在一人的脚边,又蓦地被人弯腰抓住后脖颈,小兔挣扎蹬腿几下未果,在头身被那只手一折为二后彻底僵直。
几个动作不过在呼吸间结束,反应过来时,那人手血淋淋地从兔子脑壳里掏出,荧色的妖丹滴溜溜躺在掌心中。
忽然有人大叫道:“妖兽,这里遍地都是妖兽!”其兴奋之意溢于言表。
“还是空有灵气,没有攻击力的妖兽。”
相互之间对视一眼,众人便如鸟雀状一哄而散,有如狼入兔窝。
小鹞没见过这场面,迟钝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就近从一人手中抱走了只小兔崽。
那人见自己到手的兔子飞了,颇为气恼,又介于打不过褚知行,只能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小鹞蹲下身摸摸兔子小脑袋,放它走后道:“这里大部分的妖兽已经开灵智了,它们又没有作恶,你们不必为了妖丹做事如此决绝。”
见褚知行没动,那人的胆子似乎大了些,向小鹞嗤笑道:“只是妖兽而已,就算开了灵智,就算和人类般聪明,也不过是妖兽,你知道妖丹对我的意义有多大吗?”
小鹞被反问得有些迟疑:“有多大?”
他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贪婪:“能让我成仙人,坐拥无上权力美人的仙人!”
树枝飞速抽条升腾,蓦地打了那人一巴掌。
那人大惊,举起剑防御:“还有树妖?妖兽果然邪门。”
话音刚落,他又被抽了一记。
怒火找不到地方撒,便转移向就近的小鹞,“不帮同门帮兔子,你也真是奇怪。”
又见其他同伴手上都拿着几颗妖丹,他分外眼红,干脆撕破脸皮骂骂咧咧道:“你也就仗着褚兄喜欢你,不过我看他也忍不了你多久。”
话骂完便有些后悔,眼见小鹞突然沉默,褚知行微微蹙眉,他赶紧向远些的地方跑去
过了半晌,小鹞才缓过来,泪水酝酿,她轻轻吸了吸鼻子,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一直都不为所动的褚知行,道:“褚兄,你是不是也觉得妖族和人类的性命是不平等的。”
褚知行认真思考过,才尽力选了个不伤感情的回复:“对不起,但诛妖邪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我看着你一路上放走了很多很多妖兽却无动于衷,已经是对我道义的最大让步。他默默将后半句话藏在心底并未说出。
但褚知行这回答与变相承认又有什么差别。
“我一直觉得你的想法会有变化,果然是我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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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了。”小鹞惨然笑笑:“如果我是妖而非精怪的话,我是不是早就被你斩在剑下了。”
终于问出了怀揣在心中许久的问题,哪怕没有得到答案,她也如释重负般,从地上慢慢直起身,干脆独自离开。
也许是这座森林看上去太过安全,褚知行一时竟没有立刻追上去,直到小鹞落寞的身影没入林中。
只是小鹞跑路的方向与谢宫秋过来的方向一致,吓得谢宫秋赶紧找了课树躲在其后,生怕被小鹞发现。
该说不说,穿书这段日子,她技能点全点在心惊胆颤的东躲西藏和跑路上了。
楚未仇跟着躲藏,忽然在身后说道:“这么怕被人发觉,原来长老您也不能进禁地吗?”
谢宫秋没给他抓住把柄的机会:“你也不能,你替我瞒着我也替你瞒着。”
她又道:“站稳了,第一重天要撕裂了。”
“什么?”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楚未仇,只见脚下的大地肉眼可见地震颤,天穹在裂开,真正的天崩地裂在发生。
谢宫秋恶狠狠吐槽道:“这两人吵架连着天地都能一起裂,不愧是他们。”抱紧大树的手死死抓紧。
猛然见燎原火海熊熊燃烧从不远处的地缝中喷涌而出,霎那间的火舌翻涌足有数十人高,仿佛能焚烧殆尽一切般,有如活物在其中挣扎。
隐约间甚至能听见尖利的嘶鸣。
如此超越现实的事物在眼前出现,仿佛只需呼吸便能触碰到它极致的烈焰喷息,就像是人类亲眼见到了神明的降临,这是普通凡人难以承受的神迹,谢宫秋有些呼吸不畅。
然而这不过是此方大世界的冰山一角。
楚未仇也有被惊到,骇然在眼底划过,不过他到底是原住民,接受现实得颇快,还能分神回忆知识喃喃道:“是只已经死去的朱雀,其焰千年不熄。四涧书院禁地究竟是何方,竟有此种上古妖兽。”
“不过这些火竟没有烧到我们这里来,倒是在烧其他人呢。”
谢宫秋松开了抱树的手,调整呼吸:“这地方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一路上的小妖兽我们都没有去伤害,所以不会烧死我们,只会赶我们走。”
她并没有先去救江羽而是放任他跟着男女主,也是因为她料定江羽这朵娇弱的小花妖定是做不到杀妖取妖丹这般残忍的事情。
楚未仇的话音微挑:“那路边很多被掏空妖丹的妖兽尸体,岂不是。”
谢宫秋回道:“那些掏妖丹的,死定了。”
但因果报应,孰是孰非皆难定夺。
谢宫秋忽然听见耳边传来楚未仇忍不住笑意的声音:“这评判标准是真好啊。”
她奇怪地看了楚未仇一眼,那人眼底似反光疯狂的火焰。
这人分明在兽潮的时候鼓动其他人去杀妖取妖丹,如今又支持杀妖人死罪,真是矛盾。
未过多久,火焰的声势渐渐平息,但仍在逐渐蚕食那些个刚才杀妖杀得兴高采烈的人脚下的地面。
有人已经跌入火焰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蒸发。
有人手里拿着妖丹还不肯放手,大声哭叫救命,又不甘放弃将妖丹尽数吃下,希望妖丹能如同传闻一样让他借得仙人力量脱困。
只是凡人躯体无法承受过多的灵气,不过几个呼吸暴体而亡。
有人从地上爬起来,指向谢宫秋所躲藏的平台,大声喊道:“那边安全!”
听到大叫,谢宫秋下意识转头,遥遥看见那人拿着熟悉的双刀,刀锋抵在一个熟悉的人脖前。
火海之中,有棵藤蔓被灼烧,用枯藤一点一点向前蔓延出条细细的路,摇摇欲坠。
楚未仇果然狗鼻子灵敏,仅一眼远看便认出了那被挟持的是谁,道:“那小妖不是你新收的弟子吗?之前在南谷也是他受伤最重如今又是被绑架,怎么还挺倒霉。”
“是倒霉。”
楚未仇看热闹不嫌事大,眉尾微挑继续道,“用藤蔓类妖物烤在火上探出条活路,虽然残忍,不过倒不失为个好……。”
他识趣地闭上了嘴,因为身侧那人第一次看上去好像真的有点生气。
烈火熊熊在烧,就好像回到了当时江羽的梦魇里。
32. 第 32 章
“你是树妖吧。”
“你骗得过其他人,但你骗不过我们驭兽门,毕竟我们可是从小就与妖兽打交道。”
咽喉被冰凉的刀锋抵住,苦难总是如同噩梦般如影随形,就像是已经实操过千百遍成为习惯般,江羽的下意识反应就是找机会反击与逃跑。
只是喉前刀锋逼得很近,皮肤隐隐作痛,想必是已经划破了几分,耳边是那人的威胁:“看到那个岸边了没有,那边安全,树妖用藤蔓变出条路来不是什么难事吧,快点,别耍心眼。”
目光随着身后那人刀尖所指的方向转动,那处独独没有被火海包裹的平台仍是刚才枝繁叶茂的和平景象,平台上动物都似乎没看见这弥天火海般。
而自己所站的平台四周已无残存的植物,无法借力,江羽便只能操控自己的妖体藤蔓从焦枯的土地里生长而出,他竭力控制让藤蔓高一点再高一点,这样被烈焰灼烧至死亡的概率就会少一点。
但木遇火一直都是无解的致命相克,妖体被高温炙烤和他本人被炙烤是同样的痛楚。
痛到眼神微恍,他似乎在那个平台上,看见一个眼熟的、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但转瞬就被另个旋风般出现的人挡住,是发现巨变产生后匆匆赶来的小鹞。
江羽的记性不差,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难得能拿得出手的过目不忘,因此在南谷同行过后便记下了她的名字。
在这次入门试炼里会遇见她还挺意外,但更奇怪的是,这位小鹞竟在看到自己时主动上前打招呼,甚至和她的同伴说他们是朋友,真挚地询问能不能一起行动。
他本来下意识想拒绝,小鹞却直接拉过他在一旁,偷偷说道:“褚兄很讨厌妖,我怕你落单,他就找机会杀了你。”
他抬头,见那小鹞嘴里的褚兄正满是敌意地盯着自己,似乎小鹞说得不无道理。
一路和他们同行一句话都没说,不过不难看出小鹞和褚知行关系极好,其他同行者戏谑为这就是爱,少年人恨不得时时刻刻粘在一块的冲动,只怕一个死了另一个也要跟着殉情。
路过的江羽听见便思索了下,爱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回到眼前这对金童玉女两岸相隔的景象,好像真要灵验了那句“一个死了另一个也要跟着殉情”,虽然江羽用有限的知识难以理解。
他眼眶微酸,妖体的藤蔓被烈火烫伤,大片大片的枯枝剥落,就算是习以为常的灼烧,生理性的疼痛却仍然不可避免。
此刻,小鹞和褚知行之间隔着深渊里不见底的地脉岩浆,褚知行正用结界抵御烈火攻击,但毕竟没有后继的灵气支撑,脚下站立的土地却越来越少,已经隐隐有烧身之势。
小鹞站在安全平台的最边上,偶尔火舌的喷涌卷过她的衣摆,避免被烧着她退后半步,又紧张万分盯着褚知行,担忧与恐惧早就让她忍不住那双杏眼里蓄满泪水。
她哽咽道:“褚兄,还请你坚持住。”
江羽所站的平台也即将被吞没,但就像感受到本体受到致命伤害般,藤蔓一边被烧一边顽强新生,一寸一寸延长。
唯一幸运的是,他距离安全的平台并不算远。
“走,别想耍什么花招,我掉下去了你也得掉下去。”那驭兽门的男人很谨慎,刀锋仍抵在江羽的咽喉没松开,他劫持江羽踏上那条藤蔓临时搭出来的桥上,藤蔓发出吱吱不堪重负的声响。
脚下不过几寸,便是无尽烈火贪婪的火舌,高温炙烤仿佛连皮肉都要烧焦,无疑只要掉下去,绝对死无全尸。
——“你没杀过这个幻境里的小动物吧。”
就这样在煎熬生死一线中前行,江羽却瞳孔微缩,他猛然听见了道异常熟悉的声音,熟悉得如同幻觉,余光见其他人神色如常,好像只有自己能听见。
“别动,没有就正常和他走,不用怕,没有杀过妖你就不会被烧死。”
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些认命般:“有就叫我。”
江羽的眼睫垂下掩盖情绪,上下唇轻张了张,但什么话都没说。
-
谢宫秋躲在暗处观察,见江羽没叫人也没其他动静,一步一步和那驭兽门的弟子从独木桥上走过,她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放下大半,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背上正散发微光的印记,神色复杂。
当时南谷那该死的复写符,怎么还没消掉。
一使用传音入密,这手上的复写符也同时起了灼烧感。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东西在,不然仅凭她筑基的实力,也施展不出传音入密这种高级法术。
楚未仇已经在附近仔仔细细探寻了一圈,却仍没找到这处禁地里该有的宝物,于是又兜兜转转回来在谢宫秋的边上蹲下,漫不经心道:“你不去救你那徒弟?”
“我没收他为徒。”谢宫秋瞥了他一眼:“他自己跑了,可能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楚未仇道:“这里真的有宝物吗?堂堂长老带我进禁地,总不至于只是为了探路吧。”
“当然不是,你分明能感受吧,这里有浓郁到惊人的灵气。”谢宫秋才不会那么大方给他抖落宝物的位置,“但至于在哪里,要是随处可见就不会是禁地了。”
楚未仇摸不透谢宫秋究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单纯不知道,不过他也不打算同四涧书院的人交恶,便干脆移开视线,看着不远处道:“他们要上岸了,我们不便见人的话,要不往后稍稍。”
谢宫秋刚想点头,却道:“等等。”
她见小鹞忽然大步走到刚踏上地面的江羽面前,交谈的声音只隔着几颗树,因此听得一清二楚:“江羽,你是叫江羽对吧!我听谢姐姐这么叫你的。”
“你能不能……”她稍微有些踌躇,又闪着泪花坚定道,“继续维持会儿藤蔓,这里还有很多藤蔓植物,请你帮帮褚兄。”
“我不需要一只妖来帮我。”褚知行果然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小鹞这边,一听小鹞求人,中气十足的抵触抗议便立刻传来,“这火我能抵御。”
仿佛响应主人的号召般,他的剑光又蓦地增亮,击退蜿蜒而上的火浪。
“褚知行,都到什么时候了。”小鹞又恨又急,“你对妖的敌意就不能暂且搁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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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鹞突然拉住了边上一直看戏的男人,道:“你是驭兽门弟子吧,此地有很多未修成人形的妖兽,你应该能驭使它们,能不能帮帮我,今日之恩他日我定会偿还。”
谢宫秋边听边蹙眉,小鹞竟会去求那看上去就不是好东西的驭兽门弟子,实在是病急乱投医。
那驭兽门弟子拂去自己衣摆上的灰尘,悠闲回道:“你们二人认识啊。”
小鹞懵懂地看着他。
他的手微微向下,目光来回在江羽和小鹞之间扫过:“这世间妖兽千千万,不过特殊的也就几种,我们驭兽门的密典上记载,有妖天生不用修炼便可得人形,要么是半妖,要么是天妖,要么是精怪,无论是哪种,都对修行大有裨益。”
小鹞被吓得一抖,好像大脑终于从慌乱中回神了些:“你是什么意思?”
褚知行大声道:“小鹞!离他远点!”难得一见的惊慌失措在他的脸上浮现。
双刀出鞘,所幸小鹞一听褚知行的声音便立刻退后,仅是衣摆被划破了条大窟窿、不然这窟窿不免会出现在她腹部。
但驭兽门这人是想取人性命的,怎么会停下手中的杀招?他似乎很是享受猎物的惶恐不安,慢条斯理地转腕把玩手中短刃,“此地灵气充裕,我修为竟是恢复了七七八八,杀你们是绰绰有余,所以没必要白费力气躲藏了,倒不如求我给你们个痛快。”
眼前两人都手无缚鸡之力,他很是满意:“无论是天妖还是精怪,妖丹都是至宝啊,举世难寻的珍宝一次碰上两个,真是运气好。”
二人被迫步步后退,直到退到岸边,再后一步便是滚烫岩浆,不禁面色煞白。
然而谢宫秋却观察到,小鹞面色忽然微变,似是惊疑不定,她扭头看着火海怔愣片刻,咬紧下唇像是在做某种纠结,又看了看江羽小声说道“对不起”。
正想着这人应当不会真的打算跳火海吧。
接着就见小鹞在那名驭兽门弟子的面前,毅然决然直接跳入火海,火焰瞬间吞没了她的身躯。
几乎同时,褚知行一分神,防御结界便无法阻挡火焰越来越猛的势头,转瞬轰然碎裂成渣,他亦是跌入滚烫火海。
转折发生之陡然,也就谢宫秋一个震撼吐槽“不愧是男女主跳河都一前一后”的功夫。
哪怕是站在面前的驭兽门弟子也没反应过来,当他意识到到手的鸭子在眼前飞了,面容瞬间扭曲,怒骂:“该死的。”
想着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于是这次他不再多话,双刀径直向江羽的头颅挥斩而去,直接杀招。
可惜还是慢了一拍,一颗小石头破空而来,清脆的金属声响过,刀锋偏离方向。
江羽猝不及防被一道白色的影子抱了个满怀,巨大的作用力迫使他向后倒去,而其身后,正是滚滚烈火,下意识的挣扎却在听到那人说话后戛然而止。
她的声音就在极近的耳边。
“我都说了,相信我,跳下去。”
“非得一起跳。”
又被她救了。
那只朱雀残留的烈火,时隔千年仍旧滚烫。
33. 第 33 章
谢宫秋连滚带爬从江羽的身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灰尘,拍完前头拍后头,人在紧张的时候就会装作很忙。
她看过原著知道烈火之下才是真正的禁地宝库,原书的男女主也正是因为意外摔入烈火才发现此地别有洞天。
但原著也没说这烈火距离地面还挺高啊。
以至于她刚无意间把江羽当了人肉垫子使,搞得本来是救人一命的事情险些变成了杀人未遂,小少年的身板本就弱,虽说是半妖,但毕竟是花妖品种,娇滴滴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摔坏。
她甚至还慌乱之中扯掉了人家的头绳,整得江羽现在乌黑的头发披散满身,显得更娇滴滴了。
但总要面对,谢宫秋拍干净天丝白衣,双手奉上头绳,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挠头:“你没事吧。”
江羽没回应,低垂着脑袋,自行从地上爬了起来,也抖抖身上的灰尘,熟练扎起刚被扯掉的头发,这次绑了几圈扎了个可紧的高马尾。
他看向谢宫秋,谢宫秋本以为他又会说什么惊世骇俗之言,或者控诉一下自己始乱终弃将人赶走的行为,没想到他却只是鞠了个躬,道:“谢谢。”
“哎?”这下轮到谢宫秋呆了下,她招呼的手将出未出,“但你认识路吗?这里可不能乱跑,会死人的。”
少年转身离开的步子微顿,耳根迅速染上薄红。
很明显,不认识路。
谢宫秋咳了声,虽然不适时宜,但当时两人的那尴尬“爬床风波”总要面对,她目光闪躲,但努力措辞说道:“我已经骂过有苏落了,也借了些书来你可以翻阅翻阅……”
江羽又抬头看着谢宫秋,那双浅墨色瞳孔里的情绪复杂,上下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猛然闯入的大动静打断。
咚——
又有人掉下来了。
楚未仇落下来的姿势明显优雅很多,灵巧翻滚卸力爬起,扫视四周,看见谢宫秋还温柔笑笑:“本来还以为你想和他同归于尽呢,不过幸好没猜错,谢长老又不是个坏人。”
谢宫秋眉头微蹙,总感觉他话里有话,不过她本来就凭直觉不太喜欢楚未仇,已经习惯了,便干脆回道:“胆子不小,也不怕赌错。”
“不过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吧,那边已经有人打起来了。”
“看这灵气波动,莫非是四涧书院长老,和那些想要夺宝的驭兽门的人?”
“正是。”谢宫秋若有所思道,“你想找的宝物也在那个方向,怎么样要不要去搏一搏?”
“谢长老不去吗?”
谢宫秋摇头,道:“作为书院长老,偷拿书院禁地宝物,传出去有些丢人吧?”
她出现在这里要是被其他长老发现,那可有口难辩,尤其是那频繁对她示好的十二长老,原著剧情里,他对此处禁地的上心程度尤为。
“那我岂不是羊入虎口。”楚未仇也和狐狸似的门清,见谢宫秋不动他也不动,“擅闯禁地不论放在哪个门派都是重罪吧?何况还处于入门试炼,若被长老抓到试炼资格必会被取消。”
谢宫秋是真不想和这种人虚与委蛇,但又不得不甩开他才能进行下一步,只能道:“来都来了,莫非你甘心止步于此,更何况,凭你的能力在各位长老面前掩藏自己,虽然困难,但也未必不是不可能吧。”
肉眼可见地,楚未仇原本散漫的身体蓦然绷直,眼神微凝,“这次总不会是有苏落说的吧。”
“猜的。”自然是原著上写的。
“谢长老可真火眼金睛。”
谢宫秋不可置否,指了指一直未出声的江羽:“带他一起出去,我帮你一起掩藏来过这里的事实。”
一直沉默一言不发的江羽脸上明显划过拒绝,在他拒绝的话语说出来之前,谢宫秋已经语气生硬道:“跟着他出去,不许拒绝。”
江羽没接话,虽然看上去还是不太想走。
楚未仇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忽然放松下来道:“真有意思,身为书院长老却对擅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看向江羽,饶有兴致:“还会愿意冒险救只小半妖,这半妖我看他分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谢宫秋哪想听他废话,索性边威胁边催促道:“还不快去的话,等驭兽门的人被长老们打服了,我看你还能不能完好无损地出去。”
楚未仇应道了声好,谢宫秋突然走上前两步在江羽边上弯腰偷偷摸摸低声道:“他定会偷拿,你也跟着偷拿点宝物。”
谢宫秋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毕竟那宝库里的东西,迟早被男主褚知行搜刮一空,反正褚知行宝物够多,少一两件也问题不大,但这少的一两件都够普通炮灰活得滋润了。
在不远处一字不落都听到耳朵里的楚未仇神情有点复杂:……
拍拍手总算送走了那两人,谢宫秋如释重负,但没完全释,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根据原著剧情,男女主落入此地后,无意中寻到了一处宝库,在宝库中收获了不少前期对修为增长大有裨益的灵丹妙药,更是给小鹞洗髓伐骨,日后修行速度赶上男主做个铺垫。
再后来四涧书院被男主率领正道剿灭,男女主故地重游,在神力相助下,禁地又一次打开,于是他们再次来到禁地中把之前没能带走的宝物统统带走,分发给小弟们。
不过这次有所不同的是,他们在通道的另一侧尽头发现了尊雕像。
雕像已然残缺,地面上的痕迹无声诉说已经有人很早之前就先行来过了。
就算时隔多年,那座雕像附近仍弥漫着冲天的妖气和恨意,暗红色的血迹渗入墙面,有种令人窒息的阴森。
似乎曾有个暗道。
再结合四涧书院那些个弟子临终前所说,这暗道多半是通往真正的禁地宝库。
会是谁来过呢。
答案呼之欲出,多半就是大反派江昼月。
因为就像有苏落偷偷和自己说的那样:“只有在妖王一脉出现的时候,真正的禁地才会出现。”
男主小弟楚未仇当时扼腕叹息,呜呼哀哉,他那灵敏的鼻子早就嗅到,单凭这残余的灵气波动,都能推断出此地先前定是有顶级法宝,实在可惜被人拿了。
谢宫秋当时看原著,也替主角团惋惜,毕竟他们不拿就是反派拿了。
不过这次,这禁地宝物最好既不给男主,也不被反派拿走。
她沿着石壁向宝库相反的方向缓步前行了许久,直到看到不远处就是死路一条的墙面。
就当她打算松口气,想着也许大反派是挑别的时候误入禁地的,并非这次和男女主一起时,一座掩藏在漆黑中雕像静静地矗立在面前。
在这种氛围下,哪怕雕像本来不可怕此刻也显得有些诡异。
谢宫秋一想到那个反派大boss说不定就在附近,简直头皮要炸了,呼吸放得轻缓。
然而她四下扫视,回头看这一路,脚下厚厚的灰尘,显现出只有她一个人的脚印。
那个大反派应该还没来。
谢宫秋谨慎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了张符纸,一旦附近百米内有妖气这张通讯符会立刻告诉她,反派又是妖王,其妖气定然是浑厚无比,恐怕他一从朱雀火里掉下来,这符就会亮。
这也是她敢冒险前来的底气。
其实也不是为了什么天下大义,不得不说谢宫秋不过是为求自保,毕竟那大反派率领妖族出世后尸骨遍野,四涧书院作为较出名的正道之一,又与男女主关系不好,无论是男主不伸出援手还是女主给反派吹吹耳旁风,书院都只怕难逃一劫,而她也难逃一死。
所以她得找机会在反派前来之前想方设法灭了这里。
面对那妖孽的反派,能削弱一点是一点。
深呼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谢宫秋抬脚跨过青石门阶,与青石雕像相碰的瞬间,预想中的坚硬没有到来,雕像兴起水般的波澜。
原著不是以反派视角展开的,自然也没写这走入通道的瞬间,本来就因禁制而微末的灵气波动竟然会瞬间彻底消失,她不甘心再次试着催动灵气,却完全阻滞。
毫无灵气,这象征着本来打算用做保命底牌的符纸都失去作用。
但来都来了,就这么后退还是有些不甘心。
在昏暗中听觉愈发灵敏,第六感感受到有危险在快速靠近,谢宫秋来不及吐槽,迅速拔出乌玄抵挡额前,这才堪堪挡住。
铛一声掉在地上,这才看清是几支锋利的铁箭。
此地没有灵气,莫非攻击也是纯粹的冷兵器?
想到经常在书中看的法子,她抓起地上的小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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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掷出去,滴溜溜滚了老远,甬道却毫无动静。
莫非暂时安全了?
她持着半怀疑的态度缓步前行。
结果又听箭簇道道飞射而来,黑色掩藏的长路里簌簌声不断。
“靠!狗血恋爱小说搞这么危险的副本干什么?”
这话从南谷开始就想吐槽了。
原本看原著,还以为就是条普通的暗道罢了,毕竟男女主进去看了看啥事没有,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反派破了机关,才让褚知行故地重游时毫发无伤就到终点。
这暗道用石头探路完全没有用,只要人一经过,便会随时发出暗器取人性命。
思索间也不知道这次又是碰到了哪里,坚硬如乌玄剑挡走一道箭簇,反作用力亦是震得谢宫秋头嗡嗡的,然而后头又有接连不断的箭矢破空而来。
眼前漫漫长路掩藏在漆黑之中,全然看不见尽头,似乎能将人的勇气都吞噬殆尽。
一支箭矢擦过肩胛,谢宫秋本来就只是个刚开始修行路的普通人,长时间神经紧绷全神贯注是在是件反人类的事情,百密终有一疏,剧烈的疼痛从伤口处传来。
箭锋竟然还有倒钩的小刺,扯下一块皮肉,瞬间鲜血淋漓。
剧痛钻心入骨,谢宫秋前行的步伐不得不停下,下意识想用灵气止住血流,却蓦然想起,在此处灵气都被封印了。
好在伤口不大,简单包扎一下也能凑活,只是这路还要不要继续走,放弃的念头刚在心头萌生,就犹如泄洪的浪潮般难以阻拦。
只在第一重机关而已,如果继续向前走,会不会有可能面临死亡的威胁。
死在异世禁地里的话,恐怕腐烂也没人替她收尸,更何况她只是想回家而已。
削弱反派,应当还会有更稳妥的办法吧,也许真的没必要冒这个险。
说起来当时的反派若也是被封印修为的情况下,能一路走到终点,也是个实打实的天赋卓绝。
要不然人家怎么能是和男主抗衡的反派呢。
但既然是反派的话,也应该会有外挂才对,说不定这些机关并不会攻击他。
不过无论怎样都是猜测,谁也不知道反派的视角。
她又看了眼远处,根本望不到尽头,那个原著中出现的终点残破雕像也压根儿不见踪迹。
仿佛是听见谢宫秋心中的犹豫般,忽然无数箭簇又从四周的墙面破空而来,有如箭雨般道道落下,强行逼退入侵者。
不得不说,反复面临这种非死即伤的危急绝境,她的剑术增长飞快。
一步退、步步退。
刀光剑影眼花缭乱,掌心微微沁出汗,眼看又要因体力不支再次被箭簇划伤,却见熟悉的翠绿色藤蔓横空出现,挡住了不少的箭簇,叮叮当当全落在地上。
一轮攻击过去,总算得空喘息,谢宫秋深呼吸平复过快的心率,扭头见小少年的侧脸紧绷,疑惑道:“江羽?你怎么回来了?”
江羽是半妖,妖气又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难怪贴在门口的符没动静。
“我好像听见你受伤了。”说罢他又别过视线,小声道,“你没什么事就好。”
谢宫秋茫然“啊”了声,想起自己肩胛上被箭簇擦破血肉模糊的伤口,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另外他行为举止怪怪的,还似乎不愿和自己说话,莫非是真的生气了吗?
“我没有生气。”江羽回答的速度极快,几乎是同时响起,“我没有理由生气。”
似乎蕴含着某种委屈的情绪。
谢宫秋心中吐槽,原来他也会委屈啊,还以为这朵笨笨的小娇花不会委屈呢。
江羽猛然转头看过来,瓷白的脸颊飞上红晕分外鲜艳,难得语气中有明显的震惊情绪:“我不是什么笨笨的小娇花!”
啊……?
不对不对不对!她把os说出口了?分明不可能做这种蠢事!反应慢半拍的谢宫秋瞬间醒悟过来,手背上的复写符明示般忽明忽暗,还带着点灼烧感。
她喃喃自语:“要命。”
邦——
猛然间又听见身后传来重物落第的巨响,谢宫秋赶紧回头看,然而那出口微弱的光已经彻底消失。
这条甬道被彻底堵死了。
这下是真要命了。
34. 第 34 章
不幸中的万幸,是复写符虽然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忽明忽暗,但只失灵了片刻。
谢宫秋偷摸在心底念叨了两句“笨笨小娇花”“笨蛋美人花”后,余光见江羽神色如常,大舒一口气。
至少目前来看是又正常了,不然谢宫秋还得分神控制自己的大脑,万一想些奇奇怪怪的胡思乱想被人听去了她就真的恨不得掘地三尺埋了算了。
不过眼下来时路被堵死,她手上的令牌也彻底与外界失去联系,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但前路漆黑里掩藏重重机关,又有禁制彻底隔绝灵气,连机关都是古朴的纯粹冷兵器,无论是谁来到这儿都与普通人无异,除非像男主褚知行那样拥有神剑不受禁制控制,或者像反派那样是妖族,说不定就放进去了。
对她这个炮灰来讲,这境地,真是和被埋了没什么大差。
谢宫秋没忍住唾弃:“挂王。”
“有办法出去。”江羽忽然在边上出声,他望向黑漆漆的远处,“这里的机关都是从前方的青石穹顶上发出的,所以只需要挡住这些攻击,就能毫发无伤地通过。”
他说的其实谢宫秋也观察到了,但她之所以没能做到是因为发出箭矢的墙面实在太高太远,毫无灵气的普通人在箭雨下硬闯过去,这不现实。
但花妖操控藤蔓并不是用灵气,所以他可以。
在江羽提示下想到这儿的谢宫秋眼神亮了亮,但又马上摇头:“不行,这里哪里来的什么植物借你用?你用的是自己的妖体,被万箭穿过不得痛死。”
江羽召出藤蔓的手微顿,墨色的眼眸毫无保留地看过来,通透纯粹如上好琉璃。
他不在意道:“没事,不痛,更不会死。”
琉璃漂亮就漂亮在是无机质,并无生机。
谢宫秋蹙眉:“撒谎。无论是藤蔓被烧还是当初被褚知行打伤,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不会痛。”
“打在藤蔓上没有本体那么痛。”小花妖哪里能理解为何谢宫秋会突然语气不善,这下操控藤蔓的手是彻底停下了,愣愣的。
跟随着的是心中莫名有种怪异的感觉,但无暇顾及,他声音小了些辩解道:“而且真的不会死。”
“不会死又不是不会痛不会重伤濒死。”
不在意自己身体不惜命的人真是怎么看都让她心烦。
偏江羽还因那些狗屎的痛苦经历尤为。
“忍一忍就过去了。”
江羽垂眸,不知为何,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似乎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兴奋,正随心跳跃动,简直比疼痛更难忍受。
谢宫秋忍无可忍:“别吵。”
语气颇重的几句话说完莫名升起来的气头也消了大半,但眼见小花妖肉眼可见地被凶焉了,别过头眼睫低垂盯着自己的藤蔓,他似乎还想继续抗议。
柔弱无助又善良的模样。
让人很难不升起恶趣味,谢宫秋便干脆拉过来根藤蔓打算逗逗小娇花,恶狠狠道:“再吵,我现在就把你藤蔓对半砍了看你痛不痛。”
小花妖猛然抬头,露出一张瓷白的脸,眼角微红明艳动人。
见小娇花泫然欲泣,谢宫秋瞬间有了负罪感,慌乱在脸上闪过,超迅速补上句:“逗你玩的。”
松开藤蔓前还安抚地拍了拍。
不知是不是幻听,总觉得似乎听见江羽小声闷哼了下,不过不管怎样,若说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个没有生气仅有善良标签的npc,那么他已经变得生动了些,会生气会顶嘴还会泫然欲泣。
谢宫秋带着点愧疚和知悔不知改,干脆苦思冥想去了:“你的方法就当个下下策吧,我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不过就是总感觉除了浓重的阴湿青苔味,空气中总有点若有若无的诡异花香。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
先来的不是方法,而是谢宫秋洞外贴着用来防反派的符亮了,她猛然抬头看向青石门,仅仅一墙之隔。
本来还想着时间充裕能有个思考的时间,却不料她竟险些忘记的那个大反派此刻真的来了,而且就在附近。
同样是原著里的战力天花板,她没有很怕男主却实在有些怕反派,主要原因一是男主作为原身的死敌,原身是真不怕他,之二便是原著道三千好歹是本正能量的狗血言情,男女主都是正派角色,没被惹恼也不会滥杀,当然对于男主来说妖除外。
但对于反派来说女主除外,其他都是可以随便杀的对象,还多半沾点杀前虐待的癖好。
太可怕了,真不想见。
虽说此刻的入口被轰然砸下的大石头挡住,但很难判断大反派会不会直接破门而入,也许开门的瞬间自己可以拎起小花妖偷跑出去?
谢宫秋大脑飞速运转,衡量自己究竟能不能打得过反派,即便按照原著来说现在的反派应该是初始阶段,此地又特殊有封印灵气的禁制在,逃命应该没问题,但反派睚眦必报,万一打伤了,日后一点一点凌虐回来怎么办?
江羽疑惑的目光顺着谢宫秋凝重紧盯的方向望去,片刻后他道:“有只妖来了,妖气很重……不过她好像走了。”
谢宫秋也感受到门外的符纸动静逐渐消失,略略放下心来,转头对着江羽难得义正严辞道,“离这种大妖都远点。”
江羽抬眸看了她一眼:“那我这种半妖呢?”问话的语气似乎还颇为幽怨。
“啊?”谢宫秋被这句意料不到的问题问愣了下,虽然不理解但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大妖都很危险,尽量不要交恶,万一人家把你串起来烤了吃。”
大概发觉是自己又误解了什么,江羽的耳朵微红,“知道了。”
谢宫秋没有太在意这回事,因为虽然那反派此刻走远了,但很难讲会不会去而复返,这也给她敲响了情况紧迫的警钟,前后都是危机,那不如搏一搏继续前行。
她叹口气,道:“接下来我来挡攻击,你尽量帮我挡走些暗箭。”
索性没给江羽反驳的时间,谢宫秋抬脚再次踏入阵中,当江羽反应过来时已经不得不站在谢宫秋身后,唤出藤蔓阻挡漏网之鱼。
“不许藤蔓偷偷超过我太多!影响我视线,会让我分神!”哪里不知道江羽打的什么算盘,谢宫秋警告道,“我要支撑不住了有你挡的。”
插着无数箭支活脱脱成了刺猬般的几条藤蔓挨骂后,怯怯收回少许。
谢宫秋乌玄在手中翻转,一道一道暗器的袭击被挡下,一步一步稳稳前进,虽仍有不少的暗箭在两重防线下划破衣服割伤皮肤,但无论如何也比一人重伤的结局来得好,好歹她是用剑挡走暗器,不是肉身抵挡。
尤其在剑舞出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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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的时候,仿佛不需要动脑子思考了般,身体已比思维更快一步出手,暗器会来的方向,该躲避该怎么阻挡反击……竟全都隐隐有些熟悉。
就好像箭雨裹挟簌簌的流风在耳边穿行而过擦过脸颊擦过衣摆的情形,什么时候也曾有过。
似乎还能闻到空气中有些酒气,听见有人笃定冷硬的声音,有人在争执争吵吵得热火朝天,有人在笨拙努力地劝解,最后是春风快意和拂过伤口逐渐结痂的微痒,隐约能听见“诛妖邪”三个字。
到底乌玄是原正道魁首的剑。
就算是重重机关,依旧势如破竹。
直到最后一步迈出,再无暗器从青石墙面上发出,乌玄归鞘,回看黑漆漆的长路上遍地是杂乱横陈的箭支,总算是能手扶墙面,获得片刻喘息。
然而连心跳都还没平复,地面忽然踏空如坠虚空,黑暗被吞噬成为虚无,谢宫秋瞬间反应过来抓住身边江羽的袖袍,这地方要是走散了就真的八辈子都见不着,她轻声道:“是连接外三重天的虚空,跟紧我。”
甚至不敢大声说话,恐惊天上人。
她记得似乎原身的师尊向原身郑重说过:
虚空之中,便能睹仙人真容。
但只见生命如星辰也如豆点散落在脚下无垠的山河图中,他们建造,他们猎杀,他们求仙。
前行不过几步,便见天穹竟被吞吃,万物从勃勃生机转向枯萎凋敝,又见那断壁残垣上魑魅魍魉游荡,匍匐于地面爬行的怪物在啃噬尸体,物与物相食,血溅八荒,尸横四野。
强忍恶心抬头,却终不见天日。
残肢遍地,脓血横流的黑红色尽头,有东西徐徐睁开了双眼,腥红发黑的竖瞳双眸昭示它并非人类。
是恶鬼。
仅仅一眼,危险几乎是让头皮都炸开,谢宫秋下意识屏住呼吸,即便明知它应该“看”不见自己的。
静至极致时,却见那遮天蔽日的巨物轰然陨落,天光乍破,万物在这片几近死绝的土地上复苏,灵气轮转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景随步动,瞬息万变。
似乎只踏出了三步,又似乎数不清。
再后一步,终于是坚硬的土地。
原来这真正的禁地,竟是与外三重天相连,而这连接外三重天的虚空究竟是何物,那吞吃天光的巨物是何物,最后的恶鬼又是何物。
或许在原书《道三千》写完后,这世界已成活物,它在逐渐完善,而这次是她意外撞见了原著未提及的冰山一角。
只穿书了不足一月的谢宫秋惊魂未定。
江羽却神色如常,他觉察谢宫秋踉跄了下,下意识伸手搀扶,待她站稳后,又神色僵硬地缩回手。
谢宫秋:……这笨笨小娇花怎么还在闹别扭。
索性甩甩衣袖先行一步,随口道:“刚那些景象,你不害怕吗?”
江羽却摇头答:“我什么都没看见,里面原来有景象吗。”
谢宫秋恍然大悟,她还以为是原住民接受能力强呢,原来虚空景象还是随机出现的。
虚空自带缩地成寸,前行不过几步,便豁然开朗,谢宫秋停下脚步。
映入眼前的,是个装饰温馨的小院。
分明就与禁地的危险四伏格格不入。
有点傻眼。
35. 第 35 章
若非明知这是幻境,谢宫秋真想感叹真是好一副温馨的春日光景。
虽然那位女子的面庞被光晕笼罩而看不大清,但依旧能从曼妙婀娜的身形看出,定是样貌惊艳之人。
她轻轻摸着隆起的小腹,似乎是已有七八余月的身孕。
男人在她的身后洗手做羹汤,虽然亦是看不清脸,但宽阔挺拔的背影,同样气质不凡。
旁观已有一刻钟的谢宫秋不禁沉思,此地真是禁地吗?禁地不应是危机四伏,还有灵丹妙药修为传承呢?还是说虚空把他们甩错地方了。
见男人做完饭菜端上,还未来得及转身又被女人牵着领子被迫弯腰低头,身影重叠,唇齿相依,缠绵拥吻。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谢宫秋眼疾手快地挡住江羽的视线,自个儿也错开视线,小声吐槽,“真是对有爱的小夫妻。”
温温柔柔的阳光洒落,忽然听身旁的江羽歪头道:“爱?”
“对啊,爱。”谢宫秋想着这刚好是个很好的正面例子,便自觉担上师尊的职责,一本正经教育道,“你看这对夫妻之间就有着很温暖的爱。”
眼瞅那两位肺活量高超的俊男靓女总算亲完了,谢宫秋便也放下挡着的手。
这相敬如宾的温馨氛围真是自打穿书以来就几乎没见过了。
修真界原来还是有正常人的。
女人倏然柔媚一笑,她站起身,火红长裙逶迤,在男人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谢宫秋搁一旁百无聊赖地惋惜起来,这两人要是再不吃饭菜,这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冷了恐怕就不好吃了,看着手艺是真不错啊……
陡然飞溅血珠从眼角余光划过。
她瞳孔微缩,仅仅不过呼吸的瞬间,就见那男人的四肢出现无数的细小血窟窿,可见白骨森然,又有藤蔓般的植物穿过皮肉疯长缠绕,紧得嵌入皮肉,形禁锢之势,汩汩鲜血流淌。
被溅一身鲜血的女人却径直前走,腰间的铃铛叮叮当当作响,她依偎在男人怀里的身子显得娇小玲珑,竟是痴迷地用葱葱细指轻擦过男人伤口,流连忘返。
谢宫秋惊:我靠,变态啊。
变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捂江羽的眼睛了,但幸好原住民看上去对此接受良好。
她头皮发麻地想要收回先前所说。
江羽睫羽微颤,轻声道:“爱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谢宫秋深表认同地点头,看样子小花妖的三观也没歪到哪里去。
这次女人的喃喃低语听得异常清楚,语音尾调蛊人旖旎,又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兴奋。
“你也是个偏执的疯子,有什么资格说我呢?”
“把孩子杀了也无关紧要,它本就是个容器。”
“我爱你啊卿玄,你只能是我的,我的。”
“我的卿玄……”
黑色的藤蔓越绞越紧,那名被唤作卿玄的男人,瓷白肌肤上升起不正常的潮红,与之伴随着的,是鸦金色纹路若岩浆般流转。
谢宫秋大骇。
这对幻境里的男女越看越不正常,她索性拽走江羽,四处寻找脱身的办法。
没料想一步踏过院门,只见外头即是万里血染,断壁残垣。
残月却独自挂天,莹白皎洁呈诡异相。
数以千计的修士立于灰土黄沙之上,竟一眼望不到头,各个垂眸慈悲。
大风无声刮过,皆是衣袂纷飞,仙风道骨。
谢宫秋神情凝重,她在角落里看见了身貌挺拔若松柏,面无表情垂手搭于剑柄的——
谢剑。
和如今的自己像,细看又完全两种模样的皮囊,也难怪曾与原身有一面之缘的洛卷认不出。
有人大喝:“妖女,已是四面楚歌还不伏诛?”
谢宫秋一惊,不知何时那幻境中的女子已飘在身后,动若漂亮鬼魅。
“卿玄被你关在哪里?”
被质问,女子笑得温婉,答道:“我的夫君,自然是在我怀里。”
“真真真是个疯女人,为何还不放卿玄入土为安!”
“杀人如麻的妖女,今日不死如何平众怨。”
“果然妖族并非衷心臣服,而是藏拙蛰伏,如今杀我师兄,又灭我同门手足万千,还能谈笑风生,这心性何其残忍。”
忽有人轻咳一声,满场陡然肃静,默契地让出条道来。
见一男子衣着鎏金镶边白衣,貌若好女,从容自若,静静从浑浊污血残肢里走出,却不见一丝血污胆敢染上这片皎白。
他驻足婉言相劝:“姜无生,放弃吧,还能留一线卿玄轮回转世的希望。”
“张衍。”
张衍抬眸,未得姜无生回答,先闻铃铛声清脆,犹如山间精灵在奏鸣。
几乎同时,他后方群修接连的悚然痛苦惨叫。
粗壮的藤蔓在血污里杀出,攀爬上皮肤的瞬间紧缩绞杀,人体就像是被挤爆的西瓜,静谧地炸开,眼珠凸起弹出,血浆和脑花,内脏和脂肪溅满一地。
啪。
啪。
啪。
叹息声轻拂:“张衍,你不觉可笑吗?”
强烈的视觉冲击和诡异声响,谢宫秋恨不得自戳双目。
“太恐怖了,这个也别看。”她捂住江羽的眼眸,小少年的睫毛长,扑簌起来痒痒的。
此刻有个活人在身边真是莫大的安慰。
江羽微微抬头,“你在害怕。”
谢宫秋心道废话。
江羽却忽然转身,正困惑着,就见眼前被白皙手掌所覆盖。
他眼帘低垂不知在看何处,耳垂隐约白里透红,他小心翼翼道:“你也别怕。”
同样是操控藤蔓的妖物,幻境中的女子颇为可怕,然而这朵小娇花却着实可怜可爱,出淤泥而不染。
在这个恐怖又诡异的环境里简直是天使。
谢宫秋险些热泪盈眶。
但她还是不得不移下他的手,叹口气道:“总得有人堤防危险,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总不能让手无缚鸡之力被迫进妖王殿的小娇花来保护她吧,倒反天罡。
场中的姜无生轻轻摇摇头:“卿玄是我的。”
话音未落,张衍已然祭出杀招。
无愧妖王与人皇间的战斗,众修士又皆为上三重天大能者,只见大地崩裂,山河动荡。
“姜无生,谢卿玄。”
她念叨着这对熟悉的名字,这下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
原作里曾一笔带过,姜无生是本应上任的前妖王,实力恐怖性格诡异。
这段幻境真是给谢宫秋好好领略了下此人性格是如何的诡异。
谢卿玄倒是个磊落正派,天衍宗内门弟子,剑符药体等等全修的全能天才,天资妖孽,正道魁首的位置本应是他所坐,却接连失踪数十年,只能由天衍宗掌门张衍暂任。
原来这两位八竿子打不着关系隔着血海深仇的天才还有过孩子。
倘若她得以逃出升天,那这腹中的孩子不会就是……大反派吧。
毕竟原作里的妖王除了反派就只有她一个。
谢宫秋越想越觉得不是没有道理。
若幻境继续,她是否还有可能目睹大反派的样貌。倘若提前知道此人长相如何,也可及时规避未来可能发生的遇见,最怕不知情时还和人结下梁子。
幻境中局势瞬息万变,只见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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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生硬是杀出条血路,遍地藤蔓如同一条条蛇在蔓延爬行,倒刺悚然,在鲜血的滋润下愈加狰狞黑亮。
有修士忽然大声喊:
“此妖女腹中之子,来日必将为祸一方,今日绝不能留其活路。”
“妖女姜无生已是强弩之末,快挡住她!”
只见姜无生残影消散,已知自己被愚弄的修士们目眦欲裂,只能眼睁睁瞧她疾行冲出重围,向一众仙士包围里的最薄弱处急速掠去。
看她那方向……
竟是谢剑?
也许是因为谢剑有着过于年轻的样貌,却又是众人中少见的毫无杀心的气质,料定她多半也会如同出顾茅庐的小子那般,仅有着些舞剑的经验。
上三重天修士陨落众多,此人估摸着是无奈顶上凑数的。
谢剑低眸,眨眼间熟悉的乌玄出鞘,剑光如练,抬手若惊鸿,一招一式皆是直取人性命的杀招。
姜无生还是赌错了这一步。
最终凌厉的墨色剑光擦着姜无生脸颊而过,一剑彻底封死她逃离的路,逼退她落回阵中。
彼时的姜无生已是满身狼狈,群狼环伺,此刻命格正应了她的名,从出生一刻起就注定的。
无生。
群修中有人惊异。
“这后起之秀果真剑法了的,无愧是荇宗下弟子,不过十来年便能登峰造极。”
“只怕无需再过几年,这剑道魁首的位置就是她的。”
“听闻此种妖弱点就是刀剑与火,谢真人剑道已入臻境了吧,简直是天生的克星哈哈哈。”
许是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时日无多,姜无生嗤笑:“说我杀人如麻,是何等冠冕堂皇。”
“修仙本就逆天而行,为欲所驱,诸位各个手中皆是我族的淋漓鲜血。杀我,不也只是因为我的妖丹能助各位踏上那浩浩登仙路吗!”
被人用厌恶憎恨的目光扫过,谢剑不由皱眉,她握紧剑柄冷声道:“并非如此,但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活着。”
“听他们说,你是荇宗的人?”姜无生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她看着谢剑喃喃细语,面上似乎是怜悯悲伤,又似乎是嘲讽。
“道三千道三千。道有,三千道啊小友。”
道有三千道。
一株恐怖的黑色藤蔓破空而来,杀意凛然。
谢宫秋下意识抬起乌玄相抗,猝不及防里就算是勉强挡住,又扯伤之前的伤口、瞬间疼得龇牙咧嘴。
“幻境结束了。”江羽只站在一步之遥外,他立刻注意到谢宫秋细微的动静,认真问道,“你又受伤了?”
谢宫秋并未回答,她屏气凝神时刻注意着黑暗里藏匿的杀机。
那株黑色藤蔓虽然远没有幻境里那般实力可怕,但绝对还有着在她们身上捅出个大洞的能力。
静谧的黑暗中传来微碎声响。
谢宫秋大步横跨,反手出剑。
幸亏这次早有准备,刺杀而来的藤蔓被齐齐利落斩断。
然而与之同时,不知何物碎裂,听得哐啷一声清脆。
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森然妖气,瞬息便充斥灌满整个空间,令人窒息的大妖威压,比起那位南谷仙侍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风声呼啸犹如厉鬼嚎哭。
谢宫秋幡然醒悟,心道坏了,被人摆了一道。
她本意是想阻止反派获得妖王殿助力,却好像把不该放出来的东西放出来了。
联想先前的残存影像,瞬间冷汗直冒,不会吧……这禁地封印的不会真是前任妖王姜无生吧。
可那位前任妖王姜无生,分明应该早死得无影无踪了才对,为何不仅没死,还出现在四涧书院的禁地中?!
36. 第 36 章
原著里对这处禁地的描写,相当之轻描淡写,危险程度不及南谷蛊阵的千分之一。
于是在谢宫秋本来的推想里,这地儿再恐怖,也奈何不了原身的不死之身,更何况有天下第一剑乌玄傍身,就算做不成反派的绊脚石,至少也能活着出去。
但又是虚空又是妖王的,总有种小命又悬了感觉。
和幻境里如出一辙的攻击招式,此处妖王殿里封印的大妖,自然是姜无生。
哪怕是被封印被削弱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后只剩下一缕残魂的妖王,对她这样的炮灰来讲,都是极为危险且致命的。
更何况,她是借谢剑的身躯还魂的。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无论认没认出来,都毫无有坐下好好谈谈的可能性,认出来了只怕更加完犊子,毕竟透过幻境,那几株藤蔓和切菜一样的绞杀还历历在目。
谢宫秋屏气凝神,警惕随处可能袭来的藤蔓。
铃铛随风飘响,在黑暗里清脆悦耳,平添几分诡异凉气。
正是风声来处。
她再次找准时机出剑,此地不宜久留,多留一会儿就多一分危险,必须速战速决。
似乎是刺中了,叮叮当的铃铛声渐轻。
谢宫秋眼前虚晃一瞬,接着光线随铃铛的微弱而一寸寸明亮。
从模糊到真切,目之所及是一人垂首立在眼前,容貌被飘荡墨色长发掩盖,脖颈苍白,无力地垂落。
她仓皇收剑,噗呲——
剑尖淋漓鲜血,连双手都被沾染上血迹血块,粘稠滑腻,嘀嗒嘀嗒落下。
刚那一次攻击,成功了。
只是她方才是……杀人了。
剑尖刺入皮肉直过心脏的触感犹在,血液喷溅,鲜活的心脏霎那停止。
生机消散。
握剑柄的手微颤,虽然心知杀的是姜无生那妖王,可惊恐恶寒仍从心底升起,如跗骨般不散。
“她死了呀。”
“是你杀她的,人是你杀的,你把她杀死,她就被你杀死啦。”
尖锐嘶鸣,凄厉惨叫,怨恨痛苦嫉妒贪婪,各个凝结成似有实体的鬼魅,在耳畔在身前盘旋不休,一遍一遍发出呕哑嘲哳难为听的声响。
“怎么不恨,怎么不恨?他们都在骗你啊,怎么不恨呢。”
“你没有错,而她必须死,你得保全性命离开这儿回家啊,何错之有呢。”
“索性闭眼吧,只要闭眼这么简单,就能出去了,就能逃出去了,只要不听、不看、不闻、不问,就不会痛苦了。”
不知何故,手腕一圈忽然有细微的刺痒,似被密密麻麻的蚂蚁噬咬,想抓挠却又被桎梏住,竟是连抬手都艰涩。
只要充耳不闻……
谢宫秋顺从地低头收剑,手背发烫。
果不其然周遭的凄厉惨叫渐消,就连刚杀完人的恐惧都轻成片薄雾,一声轻喃从耳畔响起。
“其实你也知道吧,妖王殿关联外三重天,从这里走出去便能去往妖墓门,祝贺你终于完成原身遗愿了。”
“回家吧,回家。”
是了,她得回家。
光门在黑暗的尽头,迷迷荡荡地被苍白烟雾缭绕。脚下变得遥远,无论是褚知行、小鹞、十二长老、江羽,还是杀人的恐惧、逃命的害怕、伤口的疼痛……
都在变得遥远而渺小。
“喂!你怎么还在床上?一觉睡这么久吗?!”
“连闹钟都不订可真行啊。你忘了吗?今天是毕业典礼!”
“真是过得稀里糊涂的,小心复读一年!晚毕业一年出来是找不到工作的!”
嘈杂的人声交谈,叽叽喳喳的惊呼,入目是白漆刷过的墙面,还有日光灯耀眼。
现代宿舍木板床又硬又劣质,起身还嘎吱嘎吱,谢宫秋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
总不见得诚实说她穿越到那本叫做《道三千》的小说里去了,遇到了很多小说里的纸片人,幸好穿回来了。
手边什么东西搁得慌,她拿起来看,封面正赫然写着《道三千》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不禁想到十二长老最终还是和四涧书院交恶了吧,有苏落小江羽也会在乱世里被杀吧,就像是无足轻重的炮灰,化为《道三千》里短短的一句——
尸骨林立,血海万里。
“快爬起来!还有三十分钟就开始毕业典礼了,我看你这个拖延症来不来得及,还看什么书呢!!”
谢宫秋怔神,可那些已经和她没关系了。
她只是穿书而来的普通人,救世有男女主,而她完成原身遗愿后自然就顺利回家。
“你怎么还不起来,喂?发什么呆呢?”室友满脸着急,很是担忧,“可别是真睡傻了,你半个小时化得完妆吗,毕业典礼还要拍大合照,千万别蓬头垢面去啊。”
她伸出手来,似乎想扶谢宫秋一把。
夏天是穿短袖的季节,又逢毕业典礼,她捯饬着漂亮精致的妆容,利索盘起的丸子头洋溢青春的气息。
学校装修得早,又抠门,空调四级能耗,扇叶乌拉乌拉,吹来的风夹带香水气味扑鼻,也不知道她喷的是哪种花调,好闻到令人陶醉。
铃铛声又似有似无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在手指尖即将触碰到自己的瞬间,谢宫秋低声轻喝:“就是现在。”
铃铛声从清脆悦耳到尖锐剌耳,不过须臾。
细小的藤蔓像它的主人那般,早已小心翼翼地勾上小拇指。同样是草本植物类的妖,江羽的小藤蔓着实可爱多了,像小动物。
谢宫秋五指迅速收拢用力抓住,借小藤蔓上倒刺划破指尖,疼痛迫使灵台清明,她指尖血抹上剑鞘,心念微动,催出乌玄。
长剑破开黑暗,直直钉入墙面的某一处。
室友脸上还保留着惊讶,面庞却出现碎裂的纹路,化作无数黑夜里的蝙蝠,扑棱着翅膀解体,凭借微弱的荧光,能依稀瞧见潜藏在黑暗里鬼魅。
她肌肤苍白似雪,墨发如瀑,赤足而立,身周尽是大小不一的玄铁锁链,甚有两根从她琵琶骨上穿过,狰狞恐怖。
浓密长睫犹如烟霏萦绕,底下的暗红色瞳孔若红血般荼靡疯狂,直勾勾地盯着人,勾魂摄魄,旖丽近妖。
确实是妖。
那妖闷哼一声,这经久不散的铃铛声终于停歇。
谢宫秋重新站稳坚实的土地,潮湿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虽说那诡异的铃铛被破,可此地暗无天日,眼前依旧是黑暗。
她既没灵气也没手掐个火苗出来作灯使,没光线当然也就没看到,小藤蔓在吸饱血液后,舒展复苏,茎体亦是变得黑亮倒刺狰狞,又一圈一圈地缠绕勾上她的手。
谢宫秋只觉手上又被小藤蔓缠上,轻拍以示安慰,传音道:“没事了,你先松开。”
小藤蔓瞬间消失无踪。
半晌,江羽茫然又无措的声音从耳畔响起:“你被划伤出血了?”
谢宫秋淡然答:“我没事,你且小心。”
复写符还有着轻微的灼烧余温,她算是发现了,但凡一用传音入密,这东西就会有反应。
不幸中之大幸是,江羽这小半妖悟性也挺好,借复写符的变异也能和她顺利偷偷传音了。故而刚才能在姜无生操控铃铛幻境时,暗中让江羽绕后偷袭,这才有可乘之机扳回局势。
姜无生亦是强弩之末,拉人进幻境已耗费不少心力,此刻也没了下一步动静。
谢宫秋蹙眉思索,刚霎那间的惊鸿一瞥,总觉着姜无生妖艳至极的样貌有些眼熟,但如此妖艳的长相,但凡见过定会过目不忘,她却一时想不出所以然来,便将其归因于原身残念。
静谧片刻后,这位妖王出言,讽刺嘲弄:“果真是就连心魔镜都能被用作寻常铜镜的先天剑骨之人,就算如今也……无情无欲,同死了有什么区别。”
谢宫秋没作答,她自然不可能说自己其实一开始确实深陷幻境难辨真假了,虽然谢剑先前都说她“还未跨入真正的修真,何来心魔”……
下意识看向乌玄剑尖,刚是心魔所凝结的幻象,她并未杀人,此刻的乌玄自然也是柄干净古朴的黑剑。
谢宫秋也自嘲,穿书残酷修真界,心魔却是狠不下心杀人,实在是优柔寡断到令人发笑。
不过江羽也不杀人,幸好有笨笨小娇花作陪,她备受宽慰。
要不是江羽的小藤蔓提醒,她恐怕够呛能全身而退。
估摸着这位前妖王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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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还有底牌未使出,真破釜沉舟地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作为炮灰,保住小命才是当务之急,惩治反派自然要交给男主来。
能屈能伸才是真女人,谢宫秋诚恳道:“前辈,我此番前来并未有歹意,只是今日……”
“你唤我什么?”
被姜无生这么一反问,谢宫秋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妖王也会有年龄焦虑吗,莫非她还把她叫老了?那要叫姐姐吗?可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叫出口啊。
谢宫秋没辙,只能重复一遍:“呃……姜前辈。”
“再叫一遍。”
谢宫秋:“……?”
不知为何,暗中凛然的杀意都黯淡不少。
“可知谢剑有杀我之仇?”姜无生微讽道,“如今你又开甬道,破金阵,步虚空,一路闯进人家里扰安宁,却说并未有歹意?是有杀心然力不从心罢。”
谢宫秋听这话粗觉不对,又细读一遍,倏然警觉。
姜无生已经发现她不是谢剑了。
好聪慧的妖,她是从哪里发觉的。
但此刻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硬着头皮解释道:“在下确实并无歹意,原是今日形势诡谲,多方势力汇聚我四涧书院,诸位长老也守在外头,实在不能让此禁地让外人进,我亦是追逐恶人不小心误入此地,回过神来时,已经无法出去。”
这是实话,她要事先知道这条路是断头路,才不来呢。
姜无生没回音,谢宫秋又接着道:“若此处真出什么岔子的话,定会有白玉京前来查明,只怕那时前辈这藏身之处也……”
这话明面是替人着想,暗中又藏着威胁,想着应当是滴水不漏了。
姜无生终于启唇,却轻笑道:“妖王殿乃先任妖王坐化之禁地,虽说我临死前被封印于正道地盘,不过也需身负妖王血脉之人才能打开关联妖王殿的通道,你这反应,不像是不知道的样子呀。”
用着耐人寻味的语气,她犀利挑明:“你分明是想阻拦下一位妖王的诞生吧?不过,也是够蠢的。”
常言多智近妖,果然这妖智商妖孽。
有被骂到的谢宫秋自觉多说多错,再被她猜下去只怕连裤兜都会被翻个底朝天,憋闷地想着真不想和这些人虚与委蛇。
正犯愁如何脱困,盘算着再来一次先前的计划,让江羽绕后偷袭。
传音刚落,危机感让汗毛忽然乍起,伺机的黑色藤蔓又不知从何处杀出,乌玄剑挡。
然而她竟大意忽视了除却藤蔓,姜无生本尊亦是武力高强的妖王!
黑暗里空气微动,直冲向黑暗里的某一处。
在那里站着的……是绕后的江羽!
是打算从最菜的先杀起吗?谢宫秋咬牙切齿。
她忍疼翻动手腕,逼出指尖血迅速抹过虚空结印,心念操纵乌玄破空,削铁如泥的神剑就算无灵气加持,斩断已是一缕残魂操控的妖王藤蔓还是不成问题,破空直向姜无生而去。
然而小臂在方才陷入幻境时,无意间还是被藤蔓刺伤,估摸着倒刺里带毒,又麻又痒,到底出手慢一步。
感觉到前头的灵气不对,乌玄猛然停滞于空中。
这不要脸的姜无生竟把江羽用做挡箭牌,
江羽本就是个很能忍痛的性子,从他南谷时的心魔幻境里就可见一斑,小时候被人天天砍断藤蔓当柴火烧,都只是泛起生理性的眼泪。
然而姜无生不知用何种狠辣的手段,此刻江羽的喉咙里压出难以忍受痛苦的细碎低吟。
倏然响起指尖揉过头发的细碎声响,毛骨悚然,似乎是那位大妖王在揉搓江羽的发丝。
姜无生低声娇笑:“乖乖,藤蔓不是这样用的,要紧缚绞杀,才能让猎物无处可逃。”
这是老藤蔓妖在教小藤蔓妖用藤蔓吗?
但为什么教材是她?
谢宫秋面色剧变,方才微痒的双臂,此刻又不知被什么玩意儿蔓延攀爬而上,接着是猛然抽紧,乌玄剑失去控制叮当落在地面。
双臂被狠狠绞住后收,撞到墙面才不得不停下。
撞得是砰然一声,后背发麻,恨不得竖中指。
然而手臂被绑在墙面上,连抬手都困难,莫提抬起来竖中指这么困难的事了。
37. 第 37 章
被墙撞得晕乎乎里,听见姜无生那边也传来了激烈打斗的动静。
不过到底江羽从未修行过,实力菜菜的,仅凭本能出手、自然不消片刻,就偃旗息鼓了。
只剩下江羽若有若无,混乱无章的呼吸声,虽说听上去是濒死,但至少还活着。
没被妖王一个生气拧断脖子。
还真是勇气可嘉。
谢宫秋苦笑的同时,也稍稍放下心来。
“你想救她?”姜无生似乎困惑于江羽的反击,轻松制住他后,复而在他耳畔轻声细语。
“你应该杀了她才对,一片一片,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切下她的肉,挑断她的筋,盘磨她的骨,她会恐惧会悔恨会哭泣,但在你的手里不得挣脱,永生永世。”
像是鬼魅在低吟诱惑:“他们都不是好人啊,所以杀了他们,就能见到仙人啦。”
谢宫秋刚放下的心此刻又骤然提紧,听得是鸡皮疙瘩一地毛骨悚然,已幻觉全身都痛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请问妖王凌虐技能是祖传的吗???
实在打不过被俘的话,还是自尽吧。
不过姜无生这蛊惑可真挑错对象了,江羽那纯良无害的脾气,天塌下来了都不会黑化。
谢宫秋在心中腹诽,不过到底还是担忧江羽中姜无生的诡谲幻境,轻声喝道:“醒醒,别听。”
姜无生莞尔:“我教他如何做妖该做的事啊,有什么不对。”
“他和你可不一样。”谢宫秋懒得多说废话,掌心下依稀是血痕斑驳,看似随意溅落的液血却在阵法凝成后如活物。
风声倏然在黑暗里奔袭,剑光陡然出现在姜无生身前,裹挟长风泠冽,朝她猛然刺去。
姜无生不得不腾手抵御,怀中人跌落在地面。
江羽又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谢宫秋方向跑去。
微风倏然吹过她的袖摆,右手边传来人跌撞上墙壁的闷响。
谢宫秋下意识想扶一把,然而手臂被禁锢在墙面,只得小声问:“没撞傻吧?”
“……不要。”江羽气若游丝,声音破碎惶恐又听不真切,“……我听仙人的话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呢……”
细碎小藤蔓不受控制地在墙壁上爬,爬到谢宫秋脖颈边上,酥酥痒痒,但又小又娇毫无杀伤力。
“还真撞傻了。”这颠三倒四的,谢宫秋叹气,“醒醒,扎我脖子了。”
话音刚落,那小藤蔓又蹭一下缩回去了。
姜无生到底实力了得,这般剑阵也只是困住她一时,听着她稍许惊讶声音又响了起来:“咿,剑阵?这里可没有灵气,你是用心尖血催动的?”
“你们是何种关系?”她貌似发觉了什么有趣的事,饶有兴致,“就算是心尖血催动本命剑也要护着他?”
谢宫秋自然也知道,用心尖血勾勒禁阵,轻则重伤,重则折寿数。
不过左右她不过是个穿书的,要么回家要么死,折不折寿的也无关紧要了。
反正姜无生也不打算放过他们,谢宫秋索性也不装了,毫不客气回道:“我爱护不护,关你屁事。”
“并非无情呢。”
这话怎么听都觉着阴阳怪气的。谢宫秋声线冰冷,回呛道:“废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天丝白衣袖袍下,指尖灵活掐诀,又操控乌玄向声音源头刺去。
然而手指被蓦地抓紧,剑光一滞,边上传来又轻又缓的困惑:“……心尖血,是什么?”
谢宫秋懒得分神解释,便利索回道:“不关你事,再捣乱我们都得死这儿。”
她迅速挣脱江羽本就没有力气的手,指尖继续勾勒法阵,发出莹莹血光。
“有趣有趣啊。”
黑暗里,姜无生眸光在二人身上流转,绽出娇笑,笑得比铃铛还脆生生。
“你来这儿是为了阻挡妖王降世。”
像是不谙世事的稚童,在空荡回音里四面八方传来:“可妖王血脉里,天生就流淌贪婪残忍的罪孽本能,终有一天会众叛亲离,踏着尸骨登上王座,将天下搅乱生灵涂炭。”
姜无生仿佛融入虚空,黑色藤蔓裹挟血腥味,从四面八方袭来,道道都直逼人性命。
她话语轻柔,却狠戾得如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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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诡异森然的诅咒:“你改变不了任何轨迹,你违抗不了天道。”
谢宫秋蹙紧眉头,姜无生这话,是嘲讽她这次的阻拦是无用功吗,反派还是会到妖王殿?获得传承屠戮天下?
她随口答道:“我只管尽人事。”
管它是不是无用功,反正她也算竭尽所能了,杀反派是男女主的主线任务,她则只需在反派灭世前溜之大吉便是。
敌在暗处的战斗格外需要谨慎,万一被刺中一次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然而攻击忽然停下了。
危机感却直线上升,几乎让人汗毛直立。
谢宫秋凝神,操纵乌玄堤防之余,也在疯狂搜刮原身的知识库。
按照话本剧情,这位妖王肯定在酝酿大招了。
她就一炮灰,怎么老遇到生命危险。
谢宫秋手臂贴着墙面,艰难德和阻力做抗争,幸好微微移动稍许,便触碰到小花妖的手指尖,冰冰凉凉的像是块冰,划过皮肤又有点黏黏腻腻。
她老早就闻到了,这浓重的血腥味。
这出血量还能活吗?
可江羽死活不肯吭声,周遭又是无尽的黑暗,唯有方才几乎未着痕迹的肢体接触,也不知他究竟受了多重的伤。
谢宫秋微愣片刻,江羽指尖条件反射般蜷曲了下,似乎想要抽离,但她手更快,一把抓住,传音道:别动。
那手果然不挣扎了。
只是又传来他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却有着浓郁的诚恳:“放手,我已经没有用处了,只会拖累你。”
“闭嘴。”
谢宫秋真想敲开他脑袋,看看里面装着什么。
她一面抓紧江羽,一面左手手底结印速度陡然变快。
剑锋淬砺出的寒芒,似一线被压成极限的天光,同那因速度过快留下的残影一起,切割斩碎黑暗,找寻姜无生的身影。
死亡气息如影随形,乌玄攻击亦愈发猛烈,但到底她也无原身实力的百分之一,隐约有力竭之相。
可这次再无谢剑残识能助自己脱困。
好在她也不是个会指望他人的性格。
38. 第 38 章
“……你这伤口是被那妖王的藤蔓伤的吗?”
身后的人没有应答,倒也意料之中。
甬道太阴冷,谢宫秋索性开始碎碎念模式:“都说了让你别跟上来,你非要跟上来做什么,这下好了,遇到了个大反派。”
说了一半又止住,她叹息,“不过也幸好你跟上来了,不然我也会在这里死无葬生之地吧。真没想到姜无生会被封印在这里,只不过同样是草本植物,在妖王手上怎么能凶成这样。”
她背着江羽,一步一步走出,嘴中絮絮叨叨地吐槽不停,本来禁地里幽暗寂静的气氛都被她的碎碎念吹散不少,然而肩头上的呼吸似有似无。
禁地之中灵气被彻底封印,连乾坤袋都打不开,不然还能有些丹药接济。
“伤口疼吗?果然妖王反派都是喜怒无常的恐怖角色,我们这种炮灰就应该离他们远些。”谢宫秋抬起手拍拍他的头,虽然姿势怪别扭的。
该说不说虽然营养不良,但他头发是真丝滑啊。
她终于是无奈叹口气,道:“随便给点回应好不好,要是死我肩上,那我这辈子都有心理阴影。”
这小祖宗终于说话了,气若游丝:“手。”
“手?怎么了?”
“你的手。”
“?”
“啊这个。”谢宫秋顺从抬起自己的手,恍然大悟。
她手臂上亦是伤痕累累,明显被藤蔓桎梏住过的痕迹,还有已枯萎灰败的枝条残留在上面,有几处深入皮肉,但也许是藤蔓里有麻痹神经的毒,倒不是很疼。
“方才一时疏忽,手被姜无生的藤蔓擦过。这玩意儿虽然已经枯萎,不过貌似也有寄生的风险,等回书院,还是得彻底剔除干净。”
至于为什么不是现在,是因为她有预感这玩意拔走会痛得她裂开,还是等回书院,用灵气止痛后再慢慢拔走。
谢宫秋放下手的同时,江羽的手也忽然跟着垂落,冰凉的藤蔓顺着指尖爬行而出,攀爬到谢宫秋的手臂上,虽然怪诡异,但小娇花似乎也是好意,轻轻柔柔的动作像是在安抚。
也不是谢宫秋不领情,只是……
她撇嘴,道:“你别乱动,再动人掉下去了。”
她没回头,自然也就看不到,乖巧趴在她背上的江羽,簌簌长睫下的双眸暗红翻涌,像是浓稠血浆流淌,那对眯起的长眸,眼角上挑,赤红艳丽。
脖颈后忽然传来:“谢宫秋。”
谢宫秋:“?”
穿书以来第一次被人被喊全名,江羽又因气息不足,喊得又慢又清晰,始料未及的毛骨悚然下她险些一趔趄。
耳廓被鼻息轻喷,他似乎隐约有些笑意,轻得像是一缕抓不住的鬼魂婆娑。
“呵,都有力气笑了。”谢宫秋也插科打诨,“就快要出禁地了,这一路上连个怎么宝物都碰不上一个,莫非被搜刮干净了吗?到底还得是褚知行那样的,随随便便哪里都能捞到宝物。”
越说越羡慕,想起江羽同样是可怜还手无缚鸡之力的炮灰,谢宫秋又认真劝道:“要不要好好考虑下,放弃入门试炼?你拜入四涧书院,收你……”
收你为徒,我倒不怕,可于你这半妖身份是件凶险万分的事情。
可话语声未说完,便戛然而止,接着是猛然倒吸一口凉气,一时疼得连话都说不出。
扶着墙面蹲下,片刻喘息后她终于有力气道:“你做什么?!”
那株一直和装饰品无差挂在胳膊上的小小绿色藤蔓,不知何时竟绞入皮肤,生生将皮肉里已经枯萎的残枝拽出,惨白的皮肉泛出,姜无生那藤蔓着实诡异,伤口竟毫无血迹。
江羽把这东西拽是拽得一干二净,可疼也是真的生疼,拔除的瞬间,一股子的疼痛直冲天灵盖。
小藤蔓一被凶,溜得飞快,很快就怯生生地缩回江羽指尖,反倒像是被欺负的那个。
“对不起。”江羽道歉的态度诚恳非常,“但若不尽快铲除,藤蔓种子寄生后,会进入血管,到时……”
他本就虚弱,扶着洞壁,又轻又努力地解释说了一长串,丝丝血液从皮肤缝隙里渗出,又似乎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低下头,顺滑的额前黑发掩藏住面色。
“行了,好一个草本植物妖最懂草本植物妖。”听着江羽可怜又占理的回答,谢宫秋也没法责备他,又气又好笑,“可也不必如此着急吧,要是把我痛死了,你也一个半死不活的,我看咱们两个怎么出去。”
大概是真正的禁地已被彻底封印住,这片刻里,她竟发现有些许灵气可以使用。
一直因为没有灵气而没法打开的乾坤袋,此时终于顺利打开,四涧书院作为一方巨擘,出手还是相当阔绰的。
她从白瓷瓶子倒了几粒疗伤丹药出来,几粒自己吃了止痛,还有几粒打算给江羽。
然而不知为何江羽做势要躲,她索性两指掐住小半妖脸颊就往他嘴里喂。
察觉到脸颊被人拿捏住,江羽眨眨眼,眸光瞬间澄澈,脸颊飞上红晕,挣脱魔爪,断断续续地抗议道:“……我自己来。”
某个画面突然在脑海里划过,连带着手臂寄生物刚被生拔的怨气,谢宫秋手指停顿片刻后,倏然冷笑:“现在知道礼义廉耻了。”
江羽困惑地眨眼,又垂眸不再闪躲,虽然说不出话,但那一副任人宰割的娇俏模样,好像在检讨自己似的。
谢宫秋简直要气笑了,忍不住狠狠吐槽:真不愧是傻白甜小娇花。
又把瓷瓶塞江羽手里:“看你有力气了,还是你自己来吧。”
江羽捏紧瓶身,眼底莫名闪过些震惊和抗议,刚刚消退的红晕不知为何又飞上两颊。
谢宫秋虽也注意到这细枝末节,但架不住令牌忽然在衣袖里猛震,抬眸见远处轰然传来惊天剑光,剑气斩得空间微漾。
是褚知行的剑气!
好消息是她还没错过十二长老得罪褚知行的剧情!
坏消息是剧情已在进行中了。
眼瞧江羽身上的伤口也已经稳定许多,没有生命危险了。
正好对上江羽墨色瞳孔,谢宫秋又有点心软犹豫,只留他一个重伤的在这儿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不过犹豫了片刻,前头似乎又有细微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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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静,谢宫秋微蹙眉,试探道:“孔山止?”
话音刚落,前头的乱石嶙峋里探出个温柔美丽的身形来果然是孔山行。
一路潜行过来的孔山止被这么一叫,步伐停顿,脸上闪过惊讶,道:“谢姑娘?”
谢宫秋环视了下四周,“你妹妹孔川行……”
孔山止无奈道:“兽潮之下,我与她走散了,不过万幸听到消息说她已经登顶四涧书院了,没有受伤。”
“那便好。”谢宫秋也放下心,道:“有件事可否拜托你,我有要事要离开片刻,想请你替我照看一下他。”
孔山止这出现,简直是瞌睡来了枕头。
“我倒不成问题,反正出口处有书院长老在和入侵者打斗,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这里,何况谢姑娘此前对我有救命之恩,就是他看上去不太愿意。”孔山止温柔地笑着,目光却越过谢宫秋,看向她身后,“这位就是先前谢姑娘在找的人?”
谢宫秋扭头。
江羽正垂着眼帘,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
“没有不愿意啊。”谢宫秋挠头,“他这样不是愿意吗?”
又是一阵剑气从远处而来,铮然而鸣。
这来自男主的熟悉剑气,震得乌玄都跃跃欲试,恨不得脱鞘而出去打一场。
眼看不远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再不走就来不及阻拦剧情了。
谢宫秋郑重道:“总之拜托了。”
临走前她又掷一块令牌,在空中划过完美抛物线后,精准地落在江羽怀里。
“有危险就捏碎,定会有人来救你。”
看着那身白衣消失在拐角。江羽手指轻摸上那令牌,同自己冰凉的手指不同,上面似乎还残存着温度。
“命牌都留给你了,谢姑娘对你可真好。”孔山止的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却有着显而易见的厌恶,“不过她知道你是半妖吗?”
和谢宫秋待久了,那种被厌恶的情绪分明如此熟悉,此刻竟倏然有些陌生。
江羽抬眸,眉梢微挑看了眼孔山止:“知道。”
不知为何,这两字说出时,心底似又燃起微痒。忽然心意一动,他试图用手覆住令牌,但左右不过十五岁的少年,手指长度够了宽度却不够。
“半妖虽有人族血脉,却也是妖。”孔山止似乎注意到他手里的瓷瓶,笑笑,“重伤失血,你现在最缺的,恐怕不是什么疗伤丹药,而是充足的活物吧。”
“孔山止……我听她是这么叫你的。”江羽抓着瓷瓶,仍是低垂着眼帘,“虽然我半妖难堪,不过你身为地妖来人族地盘,也并不多见。”
方才青石门一门之隔外,那妖气吹动探妖符的、让谢宫秋警惕的大妖,正是这位孔山止。
“可你说了谁会信呢。”孔山止甚至表情都没变化,似乎全然不在意他的威胁,一如既往的温柔,“不用紧张,我只是好心提醒。”
她语调柔和:“那位谢姑娘谢小仙君,似乎也不太了解妖,等她多了解一点,可能就知道该怎么救重伤的妖物了。”
江羽捏紧令牌,因为过于用力,手指骨节泛起青白。
39. 第 39 章
与此同时,赶到男女主和反派九长老打架现场的“谢小仙君”,正在焦头烂额该怎么合理并有效地劝架。
双方实力都在她之上,贸然进场武力逼停是断然不可能的。
又见剑光横扫,风浪吹动树叶簌簌。
但奈何十二长老更不是善茬,作为原著里前半段的top级反派角色,修为高深莫测,任男主再有主角光环,但对上元婴期的境界碾压,还是一筹莫展。
能在一击下全身而退已是男主他剑道精湛。
褚知行护着小鹞,暴退数十步,剑横于身前,抬眸眼里又惊又怒:“我都说了,我们并非故意闯入禁地!”
“那就把拿走的东西交出来。”
许是知道理亏,褚知行薄唇绷紧成一条直线,道:“已经用了。不过是洗筋伐髓的上品丹药和符纸,我并非言而无信之人,改日定赔!”
他沉默片刻后,又道:“还有那柄剑的话。”
褚知行深呼吸,手掌摊开。
一柄银色长剑凭空出现,从剑鞘里划出半寸,已有铮然之声,剑锋凛然,隐隐有紫气缭绕。
陡然无形的空气中都暗含剑气肆虐。
纵然谢宫秋对这些个兵器没什么了解,但也能一眼看出它不凡的气质,必定是件天级神兵。
褚知行无奈道:“此剑……已经认主了。”
那柄银剑一脱手,无需消耗灵气,又能随心而动重回手中,诚然是认主之相。
褚知行也想极力撇清自己并非鸡鸣狗盗之徒,便道:“此剑我知定是价值连城,他日我会极力偿还!”
十二长老轻笑:“若能让万剑现宗主跪着来赔我,我便也勉强饶你一命!”
此言一出,褚知行脸上划过明显的惊怒:“长老可在说笑?”
“当然不。”
自知无可转圜,褚知行心思灵敏,迅速找机会反击。
神剑紫光暴闪,若雷霆万钧。
“万剑惜你剑道天赋卓绝,纵然你擅闯百仙剑阵领悟剑法亦能睁只眼闭只眼。”男人向前几步,藏匿在大树背后的谢宫秋总算能看清这十二长老的真正样貌,虽然仅是背影。
他今日并非是人偶替身,身型七尺有余,头顶青玉高冠,白发如雪,白衣若云霭。
风吹拂他的长发与衣袂,在艳阳高照的大中午,整个人的气质亦是冷极。
手腕翻转间,他轻而易举地化解了男主的全力反击,似嗤笑嘲讽:“可我见识过的天才太多了,看他们若流星升起陨落,单论剑之一道,你还不够格称天才二字。”
十二长老并无任何武器,连佩剑都没有,想必并非剑修,却在男主这原著里钦定的真正剑道天才面前,出言狂妄至极。
褚知行向来被众星捧月,自持甚高,哪里受过这般奚落轻视,他面色很差:“您说我不够格,那您就别用灵力和我光明正大打一场,看看我够不够格!”
小鹞亦义愤填膺,站在褚知行边上毫不退缩:“只靠修为碾压算什么本事?况且仙器不是认谁为主,就是谁的吗?白白放在秘境里也不过是浪费啊。”
十二长老轻嗤,仅是一抬手,便是风刃呼啸破空,“当真是愚昧天真得好笑。”
谢宫秋替十二长老抹了把汗,用不了十年,莫欺少年穷的龙傲天男主就会境界突飞猛进,到时候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今日的挑衅。
褚知行剑撑过头顶,抵抗攻击,神剑在他手上一明一灭:“这四涧书院,果真同流传那般,是个不辨是非之地!”
十二长老微讽,火上浇油:“神剑就算在你手,又有何用?不如死了还来。”
一副妥妥的小心眼反派德行。
局势很快就一边倒,眼看着褚知行即将支撑不住。
男女主有主角光环护体,杀不死的。
谢宫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两方真结下死仇,硬着头皮先一步出手。
一束白光闪过,一道简单的防御结界横在褚鹞二人身前,褚知行如释重负般抬眼,在见到竟是那位南谷熟人谢姑娘出手后,满脸愕然。
正处于紧张形势的中心点,三道目光同时盯着她,谢宫秋提心吊胆,毕竟十二长老修为也比她强上太多,正酝酿该怎么说才能让十二长老消消气。
却见十二长老忽然“漏气”了。
竟在须臾间,硬生生从一个活人又变成了先前见过的纸糊作的人偶。
原来这次又是人偶!!
雪白的人偶转身,那对简单勾勒又很传神的眉毛微挑,语气讶异:“谢长老?”
“啊哈,正好路过。”谢宫秋打了个哈哈,反正没人知道她也偷偷溜进去过禁地,便大着胆子道,“我觉着不至于赶尽杀绝吧,他们又是无心之失,擅闯禁地,按律法惩罚便是。”
本以为看十二长老先前不死不休的态度,原著里又描写他对禁地的上心程度非比寻常,正想着无论如何也逃不了一番大费口舌。
却不料攻击风刃竟瞬间被撤去,而他只是别过头,语气轻快:“也可,我都依你。”
他甚至都没问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褚知行与小鹞脸上也是划过惊异之色。
谢宫秋本人也暗自乍舌,先前在南谷就已有些察觉到,十二长老对她有着额外的绝对信任,有苏落也如此。
此时更是把这信任具象化了。
虽然是好事,她却也莫名觉得,他在透过她,看向谁。
是看向谢剑吗?
谢宫秋不解,但也无法解开这谜题。
她看向褚鹞二人,在十二长老的默许下,用眼神催促他们快离开。
男女主都是有礼貌的人,拱手:“谢过谢长老今日相救之恩。”
谢宫秋又补上句:“欠四涧书院的帐他日记得还!”
小鹞临走前,回头多看了谢宫秋几眼,欲言又止,眼中似乎有些困惑。
不过最终仍是匆匆跟上褚知行的步伐。
谢宫秋如释重负。这场恶战被她这一打断,女主未受重伤,也不算结下什么血海深仇了吧。
待他们离开后,人偶方才启唇道:“你知那褚知行拿走的剑是何物吗?”
“神剑?”
“是啊神剑。”十二长老轻声道,“太虚神剑,天道钦定的天下第一剑。”
“神剑择良主而栖,小鹞说得也对吧,放在秘境里也只是浪费……”这般慨他人之慷,谢宫秋忽然自觉有些失言,便赶紧闭嘴。
“只是气不过。”十二长老倒也没觉她冒犯,纸糊笔墨画的脸上似有些怅惘,又像想开了似的勾唇笑道,“不过也罢,生气也无用,你不难过便是。”
闻言谢宫秋愕然地指指自己:“我?我为何要难过?”
“太虚剑择主,一则证明那姓褚的剑道天赋是当今天下第一……”
谢宫秋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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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意外,男主嘛,天道之子那天赋定是天下第一的。
不过十二长老既然心知肚明,却还频繁说人家不是天才,果然嫉妒是反派角色的通病。
片刻停顿后,十二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二则证明,妖王出世了。”
胡思乱想立刻被扯回现实,谢宫秋瞳孔微缩,愣愣地重复一遍:“妖王出世了?”
她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分明方才在禁地里,除却她和江羽外,从无另一人的出现啊?不过确实有大妖惊动了门口的“探妖符”,莫非在她离开之后他来了?
十二长老掀起眼皮:“接壤外重天的灵山被屠,镇压妖王的神兵太虚剑择主,南谷又是四灵蛊阵现世,天下即将大乱,你真的还不难过吗?”
在一连串的反问下,谢宫秋重重点头,有气无力:“……听着就难过。”
太难过了,这日子真的越听越没法过了!
不知是不是唯心主义的力量,一边心理疲惫,四肢百骸竟也渐渐出现疲惫迹象。
回神的刹那,眼前出现重叠的虚影,近在眼前的十二长老都看不太清。
人偶眉毛拧在一块,语气颇为震惊:“你用了心尖血强行催动本命剑禁阵?!”
谢宫秋这才恍然大悟:她竟然忘了心尖血还有后遗症这个设定。
闭上眼前的最后一秒,谢宫秋还在想方才还说会回去的,江羽和孔山止两位,应该也不会傻等吧。
刚想张嘴说点什么,接着黑暗若潮水铺天盖地,失去了意识。
人偶幻化成人形,俯身蹲在呼吸平缓的谢宫秋身旁。
白色长发逶迤落地,十二长老是青年样貌,眼角下是一点朱砂,当他双眸弯时,好看桃花眼便也如春水微漾,泪痣微晃。
只是那笑容太仓促短暂,他深感惋惜地自言自语:“小师妹啊小师妹,你怎么还是这种喜欢渡人的慈悲性子呢,又是救小半妖,又是救那姓褚的。”
“太虚剑可是天下第一剑,本该配这天下唯一的剑道魁首。”
少女睡得正香,自然不可能应答。
十二长老随意捻指,微风吹荡草坪,眨眼间,打着浓重腮红的四个纸人在平地中兀自出现,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驾苍白纸轿。
他犹豫半晌后,还是掐诀借风力给她扔进纸轿里。
纸轿腾空而起,四个纸人抬起纸轿向书院山头飞去。
他则步入林中,入门试炼临近结束,他得把那些个还困在森林里的无头苍蝇们都完整地扔出去,还有兽潮结束后的烂摊子。
才走没几步,就见到那刚提起过的小半妖,少年倚靠在树下,似乎还在等人。
那小半妖怀里的东西怎么看怎么眼熟,在等谁自然一目了然。
十二长老眉梢微挑,小师妹还真待这未过门的小徒弟不薄呢,连命牌都给他了。
只是这半妖小少年,多半配不上做小师妹的徒弟啊。
诚然他心中起了一瞬趁小师妹昏迷把他赶下山去的念头,不过又回想小师妹的犟脾气,便还是摇摇头放弃。
也罢,随她开心。
“谢长老已回去了,千里登山路还有半个时辰就结束,你在这儿继续等,可就无缘四涧书院了。”
那名叫江羽的少年抬头:“你是十二长老。”
“灵识挺敏锐。”白发青年点头,“她那么喜欢你,你可别辱没了她的名头。”
40. 第 40 章
谢宫秋从榻上睁眼,环顾四周是静谧无人,萤窗外的太阳高挂在连绵山脉上,不得不惨痛地再次复习穿书了的现实。
不过怎么已是日上三竿。
她竟睡了整整一天?
从床上爬起来时,忽然觉着这场景似有些眼熟,似乎上次醒来也是此处,此地是已被划分为她的居所了吗?
她低头扫了眼床铺。
这次床上没有其他人。
不知为何竟生出些无奈的庆幸。
床头,一枚命牌被随意摆放着,许是怕命牌的消息提示音打扰她睡觉,命牌下压着张纸,白纸上的字迹纵逸俊秀,落款是那位白发若雪的十二长老。
“醒了就去膳堂多吃点,填饱肚子有干劲了——就去戒律司领玩忽职守的罚。”
谢宫秋拿纸的手一抖。
刚想组织语言狡辩她没有玩忽职守,又想到自己出现在十二长老面前人赃并获,好像有八百个嘴皮子也说不清。
早知道就不出去制止恶战了!她这么努力都是为了谁啊!真是万万没想到,这四涧书院怎么连长老都罚啊?!
谢宫秋凄苦地拿起命牌传音,颇有些惴惴不安:玩忽职守的惩罚是什么。
十二长老回音迅速,语气懒洋洋的:“去了便知。”
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事已至此,还是先干饭吧。
这自打穿书以来的一月里,还没吃过顿正常饭,即便原身这堪比神仙的肉身不吃不会死,但她只是个普通人。
还是对吃喝摒弃不掉的。
正好去膳堂问问这些个弟子,入门试炼进行到何处了。
原著里的第二日,应该是灵根和悟性的测试,女主在测试里大放异彩,被好几位长老看中争相抢夺。
对,女主褚鹞就算是如此和十二长老交恶,她也仍旧固执地要来四涧书院,因为她相信四涧书院像十二长老这样的败类终究是少数,第二则是对于四涧书院丰厚藏书的无敌热爱。
虽然也正因如此无意中撞破了十二长老勾结谢剑的大秘密。
谢宫秋不得不敬佩女主的刻苦努力。
至于男主……褚知行“一不小心”也碰到了测灵根的法器,接着便是龙傲天流的惯有剧情。
什么龙啸凤吟啦,测试法器不堪重负碎裂啦,什么全场面露惊异之色啦,什么十二长老面容嫉妒扭曲啦。
他故意针对十二长老那句因嫉妒而嘲讽的“你剑道天赋也不过如此”,在众多长老争先恐后地想收他拜入门下时,看着十二长老,酷酷撂下话就走了。
大庭广众下,十二长老无法出手,只能“面容嫉恨扭曲”。
反正原著里的十二长老天天面容嫉恨扭曲。
膳堂离她居所不远,不过是仙鹤一振翅的功夫,回忆了点原著剧情,便到门口。
刚踏进膳堂,就被风风火火从身后扑来的有苏落撞了个满怀。
谢宫秋踉跄两下,转头见有苏落漂亮精致的脑袋猛猛摇,可怜兮兮地瞪大她那对狐狸眼:“不是我出卖啊谢长老!!我也不知道师尊是怎么发现的!不过谢长老别怕,也就是关几天紧闭没饭吃而已!”
谢宫秋抚额叹气:“我知不是你,因为是我自己被十二长老抓了个正着的。”
有苏落狐狸眼眨了又眨,赶紧转移话题,抬头看着菜谱开始报菜名:“谢长老吃点什么,这里我熟,玉带虾仁、鱼丸汤泡饭、荔枝肉、桂花圆子汤都好吃。”
“信那狐狸做什么?狐狸的味蕾怪得很。”洛卷怼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鱼丸汤难吃死了,虾仁也是,又腥又粘糊,和呕吐物似的,也就只有你会觉得好吃。”
有苏落狐狸耳朵炸起,转身怒瞪。
谢宫秋扣上她肩膀,在她飞扑出去前先给拽了回来:“膳堂不要打闹。”
洛卷嘲讽:“虚张声势,下午训练场我让你十手你都打不过我。”
“有本事让我用妖身和你打!”
“凭本能攻击的野兽。”
谢宫秋一道禁言术飞过去:“行了你也闭嘴。”
洛卷愤愤把禁言术从嘴巴上剥下来,心有不甘地瞪了几眼趾高气昂的有苏落。
谢宫秋随意拿了份边上写着招牌的东西,前脚刚走,后脚有苏落强烈推荐的声音就跟着:“诶?不过桂花圆子汤真的很好喝啊!谢长老真的不尝尝吗?”
“不了。”谢宫秋斩钉截铁。
若说一开始还对“狐狸味觉怪得很”半信半疑,这桂花圆子汤一出来她就全然相信了。
入门试炼前一日,放在她床边上的那碗桂花圆子汤,是她上下两辈子都难以忘怀的齁甜!还有不得不咽下的血泪!
究竟是谁会觉得那玩意儿好喝!!
找了处空位落座,见那二人一同在对面落座,并且人手一碗桂花圆子汤的时候,谢宫秋眉头一挑。
有苏落瘪瘪嘴,郁闷:“难得洛卷和我都觉得还不错的食物。”
谢宫秋不解,莫非是独独她的味觉和这修真界里的人不一样吗?那未免也凄惨了吧,好歹也要在这儿住好些年,才能提升修为完成原身遗愿离开啊。
带着惴惴不安夹起第一口饭菜。
分明很好吃!她味觉也没出错啊!
修真界灵气充裕,瓜果蔬菜飞禽走兽都比起穿来前的普通世界长势喜人,做出来的菜肴也自然更胜一筹。
只是谢宫秋更不解了,她蹙眉:“你们就不觉得,这桂花圆子汤很甜腻吗?”
有苏落:“诶有吗?没有啊,莫非谢姑娘上次喝的那碗厨房师傅手抖了?”
她拖着下巴思考起来:“我也在想,为何上次谢姑娘对那碗桂花圆子汤,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谢宫秋没忍住好奇,抱着大不了又被齁一次的心态,去柜台处又拿上一碗,蹙眉不解:“真的是齁甜啊。”
抿起一小口。
很清甜的味道,还有着桂花香。
???
她不大相信地又喝几口,最终走回座位,蹙眉承认道:“确实是好喝的。”
“是吧是吧。”有苏落眼睛亮亮的,透着邀功和肯定,“上次江羽拿给你的时候,肯定拿了师傅手抖的一碗。”
那碗齁甜的圆子汤原来是江羽拿的吗,真是还未入门就险些弑师。
谢宫秋苦笑,喝完一碗后,又道:“说起来,入门试炼进行到哪里了,昨日里兽潮可有多少人员伤亡。”
洛卷脸庞尚且年少,汇报却很干练:“昨日重伤的不少,六十余,不过因此丧生的仅十人。还挺出人意料的,能在如此惊险的情况下,保持镇定的心性向山顶结界里冲。”
“故猜测这一次入门试炼,能通过的人会很多。”
谢宫秋思索这多半是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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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仇的功劳。
楚未仇的声音似乎有种蛊惑人心神的力量,这点又和禁地里碰到姜无生时的鬼铃声,以及原著里大反派那诡异的精神控制,不谋而合。
会是碰巧吗。
有苏落还没咽下嘴里的玉带虾仁,口齿不清地大声冷笑:“你眼神不太好吧,所以你就猜错了,今天上午刷走大批人,临走时又是痛哭流涕又是痛骂书院的,一个个吓破了胆子似的窝囊样,修仙路又不是过家家,怕死的来个屁。”
“你早课偷溜去看入门试炼了?”洛卷愤愤地放下碗筷,站起身,“我要告诉师尊!”
有苏落拍案而起,指尖点着洛卷鼻梁:“你敢!那我也要告诉师尊你天天文化课不上跑去练剑……”
“我哪像你这种文盲狐狸还需要上文化课!”
……
这俩天天斗嘴的小屁孩。
谢宫秋刚想制止,就见一青年人从后厨走来。
目光对上,他踟蹰道:“方才在台前听见,仙君说这桂花圆子汤齁甜,犹豫再三还是想来解释。”
“前两日有个面生的小少年,奇怪也挺奇怪,故而印象深刻了点,他喝了好些糖水,尤其是这桂花圆子汤,我看他喜欢甜的,就多放了些糖。”
谢宫秋挑眉:“然后便有了那致死量糖分齁甜的桂花圆子汤?”
江羽原来喜欢吃甜,还挺符合他瓷白娇花的形象,只是哭笑不得了点。
青年人歉意道:“他一直问我还能不能多放点,因此最后的那碗,放了非常多的糖浆,几乎没有兑水。”
“我看他一脸开心地跑出去了,对不住啊仙君,我也不知道是给您喝的。”
谢宫秋连连摆手:“无事无事,不用这般拘谨。”
揭秘了!原来味觉有问题的是江羽!
原来他当时是觉得这齁甜的圆子汤特别好喝才放她床头的。
不过她那日似乎,不太领情,情急之下说的话也颇重。
怀揣一番好意却被人连夜赶走,也难怪他会赌气委屈这么久,不懂礼义廉耻怎么说也不是他的错。
谢宫秋脸皮向来薄,心又软,自觉都有有点不好意思。
那后厨的青年人都走了,面前两人还未吵完。
谢宫秋看这两人,实在忍无可忍,同时甩出两道禁言术:“口水都快喷我饭里了,能不能吃完再吵。”
有苏落扒拉下禁言术,坐回座位悻悻道:“上午没一个天资出彩的,不过我倒是看到了上次我们在南谷遇到的那两人。褚知行不是万剑的吗,来我们书院做什么,认清万剑畏畏缩缩的真面目,想投奔书院了?”
谢宫秋摇头:“应当不是。”
话音刚落,忽然见门外一绺祥云染天,龙啸凤吟彻九霄,霎那识海清明。
几乎是下意识她险些接上原著描写:在场众人面露惊异之色,十二长老面容嫉妒扭曲地盯着出尽风头的褚知行。
谢宫秋收拾干净自己的碗筷,“我去山门一趟。”
仙鹤已在门前等候,侧坐于背上,一声鹤唳,白羽振翅。
洛卷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道:“谢长老为何不御剑,待我修为到金丹,我第一个学的一定是御剑,御剑飞行多帅。”
“这你就不懂了吧,仙鹤仙啊。”有苏落回。她见洛卷也把碗筷收拾干净,嘿嘿笑了下,“要不一起偷溜过去?”
41. 第 41 章
修仙最讲究三件事,一为气运,二为心性,三则天赋,故每个门派都有个测灵根的法器。
毕竟灵根的优劣直接决定了一个人未来的成就,例如毫无灵根将穷极一生都无法筑基,而劣等灵根无论多努力,也不过是筑基巅峰水平。
不过当然话也不能说太死,修真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因缘际会,例如男女主此次在禁地里收获的洗经伐髓丹药,就能把劣等灵根进化为中品灵根,这便属气运了。
谢宫秋不大喜凑热闹,便让仙鹤落地在人群外围,然而前头乌泱泱挤着一堆人,切身体会到洛卷先前所说的报名人之多。
测灵根的灵石被摆放在高台,上去测个灵根还要走四五十级台阶,底下又一个个排着队,难怪速度慢的很。
她特地多打量了几眼那高台上的六名长老,指不定日后会有接触。
此番前来入门试炼打算收弟子的六个长老,高矮胖瘦,坐姿也都各不相同,有的惬意得像猴,有的正襟危坐。
十二长老的位置最为特殊,是个小小的人偶傀儡坐在宽大又金碧辉煌的座位,一左一右还有两纸片给他挡高照的太阳。
真会享受啊这人。
“谢长老怎么不去高台上?”楚未仇看见她,打声招呼,自来熟地站在她边上。
“你结束了?”
“还没,不过快轮到我了。”楚未仇笑笑,“上次可多谢谢长老了,给我指了条相当不错的路。”
这小子估计也收获颇丰。
谢宫秋扯扯嘴角,就她什么都没捞着,还差点小命都栽了。
谢宫秋百无聊赖地观察了两个时辰,仅有两位明显世家出身锦衣玉带的获得地品称号,还惊得满座哗然,又有十来个普通的凡灵根,大概会从外门弟子做起。
太阳已渐渐西落,谢宫秋打了个哈欠。
倏然一阵凤吟彻九霄,耳畔丝竹声若仙乐奏明,天地灵气肉眼可见地荡漾出波纹,就连树叶草地都翠绿几分,霎那在场所有人识海清明,她也困意全无。
女主小鹞终于上了!
台下众人止不住惊讶,台上的长老更是有些坐不住,数以千计的目光皆投向高台中心的小鹞。
“如此壮阔的灵气波动,那个女孩,莫非是精怪!”
“千年难遇的精怪吗?!”
“天地所孕育的孩子,往后修行必定是坦途啊。”
“还真是精怪。”一女子打量着小鹞喃喃,几秒思忖后,她放下手中书籍,站起身,“你可愿意来我第三峰,若你想学医修,我可直接收你为亲传弟子。”
边上的长老笑道:“沈长老下手真快啊,难得你有如此心仪的人,那我们几个也不好意思和沈长老抢人了。”
“不过沈长老可严格了,小姑娘你可要想好啊。”
小鹞点头,虽然尚且年幼,不免有些紧张和激动难耐,手指也有细微的泛白,但仍在众人或惊羡或嫉妒或好奇的千百种目光里,有礼有节地作揖回道:“小鹞谢谢长老!”
她刚想下跪,又被一缕清风扶起,那沈长老笑笑:“你离开家没多久吧,四涧书院拜师不必有那些繁文缛节。”
女主果然同原著那般拜入第三峰。
不过与原著有着细微差别的是,她似乎并没有改名,跟随褚知行叫褚鹞,而是仍以小鹞自称。
跟从小鹞而来的少年面容普通,小鹞成功拜师后又欢呼雀跃的拥抱了下他,两人亲昵的举动,几乎是一目了然。
这人估摸着多半是某位易容的男主。
木偶身的十二长老大概也看出来了,他冷哼:“既已入书院求仙缘,那不是同一路人的凡尘之事,自当断个干净。”
褚知行一而再再而三得被针对,估计又想到昨日里十二长老的奚落,本就是意气风发不藏锋的性格,此刻一恼,便状若不小心地擦过灵石。
比先前更为震撼的龙啸破空而来,浩瀚苍穹上是天道威压临空,灵石暴亮如另一轮烈日,甚至发出了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声音。
几乎是下意识她险些接上原著描写:满座哗然,争相想抢夺他为门下弟子,如此天才要是能收入书院,那书院下次宗门大比夺魁指日可待!还能狠扫那万剑掌门的颜面!
十二长老则面容嫉妒扭曲地盯着出尽风头的褚知行。
不过十二长老那傀儡人偶身,究竟是怎么看得出面容嫉妒扭曲的。
“他的灵气,隐隐蕴含天道。”楚未仇微眯起眼,啧啧称奇,“本以为那叫小鹞的小姑娘够厉害了,竟一个比一个惊天动地,他是先前在南谷见过的那位万剑仙门弟子吧,天才真是在哪都大出风头啊。”
楚未仇能一眼识破男主的易容术,他也不简单。
“是褚知行。”谢宫秋轻点头,眸光里闪过若有所思。
男女主在龙傲天剧情里,她不感兴趣,目光收回扫落众人,却在某一处微顿。
隔着人山人海,她见江羽也在仰头看高台,那对在阳光底下照得透亮的澄澈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憧憬仙路吗?
许是因为人见人恶的半妖身份吧,他似乎一直都对仙人有种奇怪的执念,希望获得承认,希望不再被周围的所有人都希望他死。
可世间万事万物,并非执着便可得。
命数既定,若要违逆天道,那得有多难。
主线剧情发展得也快,转眼间就是褚知行看着十二长老,抱歉酷酷撂下狠话:“抱歉,可惜我剑道天赋不高,配不上书院。”
原著里描写的十二长老面色青白交替气得说不出话,然而现实里的木偶却如数阴阳:“你有自知之明便好。”
褚知行更气了。
谢宫秋无奈叹气。
男女主一下台,江羽的目光便匆匆收回,他一步步走上高台。
谢宫秋微微皱眉,他还挺倒霉,偏偏在男女主的后面一个。
楚未仇饶有兴致地抱胸旁观:“那位是,谢长老的徒弟?谢长老看上的人应该也不差吧。”
前头是龙傲天男女主,漫天霞光天降异象,江羽一上台,自然所有人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高台上的灵石闪着肉眼难见的微光,在前面两位的对比下显得分外可怜。
围观者扫兴地收回目光,又如火如荼和身边人聊起先前大放异彩天资卓越的两位。
楚未仇似乎也很不解:“只是凡品灵根,看谢长老表情,是早就知道了?”
“不过凡品灵根哪怕再刻苦努力都到不了辟谷,还是半妖身份,似乎做个普通人渡过凡人百年会更合适吧。”
半妖先天两副筋脉,相生相克维持着诡异的平衡,能有凡品灵根都算不错了。
“九长老收他做这唯一的亲传弟子,未免有些可惜吧。”
楚未仇惋惜的声音不大,却像活物般钻入脑海,听得一清二楚。
是啊,有些可惜。
毕竟亲传弟子的名额很珍贵,每隔五年才有一次。
真的要浪费给他吗,分明有更好的选择。
谢宫秋亦是恍神了一瞬。
楚未仇唇角勾起笑容,眼里闪过胜券在握:“哎呀,到我了,谢长老,我先告辞了。”
江羽似乎也对自己的灵根测试结果并不意外,他没做停顿,一步步走下台阶。
“啊?就这样的天赋还能被长老收为亲传弟子?”
“为什么不收我,我也是凡品灵根。”
“这九长老是什么人啊,她今天没来?我在她面前求求情,她能不能收了我。”
最初是小声的嗤笑。
然而九长老从未露过面,这群人不认识,自然也就在她边上开始放肆高谈。
谢宫秋陡然双目清明,眉头拧起觉察不对,这种犹如心神被蛊惑的感觉,先前在兽潮时也有过,和姜无生鬼铃效果如出一辙。
她目光找寻江羽,却一时被汹涌人潮淹没。
忽然听见有人道:“九长老今日没来吗?不过也无妨,今日我只是送件贺礼来。”
白袍前胸的纹章熟悉,是江一堂的人。
青年从人群走出,灵气外放,金丹期的修为下,惊惧的人群不由自主地给他让出条空路来。
他抛剑于高台,清嗓开口:“九长老如今会收半妖为徒,也有我江一堂的一份错处,故今日送剑来。还望长老谨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往后有二心,能用此剑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一言即出,长剑叮当落地,四下沸反盈天。
谢宫秋长眸眯起,江一堂的心思她如何不晓?果然有机会就像横插一脚。
先前在南谷就有杀心,今日更是趁入门试炼兴师动众昭告天下,是为了逼她不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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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找机会杀掉江羽?顺手还能小则败坏九长老名头,大则利用半妖将四涧书院推到与修真界的对立面。
如此歹毒,可谓一箭三雕。
谢宫秋冷眼观察四周,乌玄剑柄在掌心震颤,几番欲脱剑鞘而出。
终于在边边角角里,发现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
少年澄澈的眸中似有痛苦迷惘,此刻看向他的人太多,自然也就没能注意到谢宫秋的目光,他看了眼高台,死死咬着唇,唇角渗出鲜血都恍然未觉。
但他没有反抗,只是漠然低垂眼帘,转身下山的背影孤孤单单。
瞅他那委屈样,谢宫秋心底亦有一股无名怒火,她气得都没有施决,逆行人海,顺着他下山的方向大步走去,也听见无数的恶意倾倒。
“半人半妖的脏东西?”
“九长老怎么会收这种东西为徒?”
“听说靠近这种忤逆天道的脏东西,会遭天谴。”
“那九长老也真奇怪,她不会觉得这人可怜就收了吧,你们说我去装装可怜,九长老会不会也要我?”
“听说是女的,妇人之仁,很有可能啊。”
“哈哈哈哈。”
无人阻挠的烈火,愈烧愈烈。
她是举目无亲的穿书者,他是人人憎恶的可怜半妖,世间浩瀚无涯,他们却如荇草浮沉无归处,却于万人中多次命运交织相逢。
这善良真诚的性子真是。
就算念在那碗齁甜的桂花圆子汤,她难以旁观。
她想渡他一渡。
谢宫秋扣上他的肩膀,猛然一拽:“我现在给你机会说清楚,你到底想不想拜我为师?”
猝不及防下,又是被意想不到的人时拽回身,江羽漂亮的眼睛猛然睁大,浓密长睫都掩盖不住他眸底的惊慌,墨色瞳孔的最中心,似乎有红点一闪而过。
他第一个动作却是别过头,五指轻轻搭在谢宫秋手腕上,眼睫压出细碎的翳影:“不可以连累……”
声音太轻,以至于快要被嘈杂的污言秽语给淹没。
谢宫秋火气正当头,也没发觉此刻两人间的距离压得极近,几乎能听见对方呼吸的气流声。
她弯腰欺身,冷声道:“我想告诉你一个真理。”
另只落在乌玄边的手,指尖弹铗,长剑铮然出鞘。
剑气如虹贯日,裹挟破空声猎猎,横扫过所有人头顶。
刹那叽叽喳喳都犹如被按下静音键,落地可闻针。
那柄古朴铁剑于空中静滞,此刻不再被剑鞘压制收敛,利刃如寒芒般悚然,几乎能刺痛人眼。
参与入门试炼的,无论嘴巴多能说,也不过是凡人,在仙法威压下,各个满眼惊惧动弹不得。
场中死寂,唯有她一人轻声道:“看吧。绝对的实力压制,就能让一切不顺心的,都变得顺心。”
江羽再次瞳孔微缩,那些肮脏的、嫌恶的、视线、言语都被一剑斩灭。
世界安静,唯有她的呼吸动荡。
在她那对熟悉的灼灼明目里,似乎能看见他一人的倒影,似乎也只有他一人的倒影,从未有过嫌恶从未有过肮脏,不揉杂一丝杂质,热切的目光真实滚烫,犹如朱雀烈火淬炼过。
太耀眼了。
她每次都如此耀眼得令他贪恋。
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做他师尊吗?
他想要一直和她在一起,他想要努力变强,他想要与她并肩,他想要……
心脏跳动的速度不受控制的加快,似乎要跳跃而出。
他还想要做什么?
呼吸一滞,片刻迷茫。
幸好奇怪的感觉只出现了一瞬,就掩藏在暗流中。
江羽垂下眼帘,小声喊了句;“师尊。”
谢宫秋见他眼角还微红,还是那副委屈样,嘴角直抽抽。
台上那名坐姿最为奇葩的长老,倏然坐端正了,他附掌大笑:“不愧是九长老啊,轻狂嚣张。”
“这风头真是被你出尽了啊。”人偶纸糊的脸,此刻也勾起标准笑容,十二长老悠然道,“某些人不是好奇九长老在何处么,那我便做东,来介绍下吧,九长老,谢——”
“谢宫秋。”谢宫秋接话,揉了把江羽的头发便转身,那对灼灼双目眯起,朝江一堂来客道,“不告而来,可有想好,有去无回的后果?”
42. 第 42 章
艳阳偏挂西天,要不了多久就会落于绵延群山中。
江一堂来客被礼貌“请”离书院,毕竟也没到撕破脸皮的地步,不过被谢宫秋如此拿剑逼指,足以看出来她是真想保江羽,只怕下一次想动这些阴暗的手脚就需要掂量掂量了。
至于其余顺利通过入门试炼的弟子,天赋差的先从外门做起,没有天赋也固执想留的,就从杂役做起。
高台上的长老们都各自早早打道回府了。
来来往往的人群被杂役弟子们井然有序地划为几个大块,通过试炼的,哭哭啼啼告别陪送来的亲人;没通过的一些里,有些不服气地大声嚷嚷明年再来,怒吼莫欺少年,还有些抱团一块打算再觅他路,最不济去个三流小门派,定要踏上这求仙路。
谢宫秋倚靠在大树下,乌玄也已归鞘。
因她方才出手的一剑震慑,这些还未踏上仙途的普通人恐惧心生,便自觉在她身边空出了大块空地。
于是悲欢离合喧闹嘈杂,与她恍若隔世。
不远处,是即将分别的褚知行和小鹞,此刻这两位还没在一起却胜似在一起的男女主,正腻腻歪歪在一块。
谢宫秋不由撇嘴吐槽,也就分开三年的功夫,就是下一个大剧情点的宗门大比了。
何况这三年,褚知行还经常找机会就溜出来陪小鹞,虽然他在原著里常常死鸭子嘴硬,说是碰巧经过。
小鹞忽然像看到了什么似的,她从褚知行的身后探出脑袋,招了招手,一路小跑到另一边。
谢宫秋微微挑眉,只见小鹞竟在江羽的面前停下,不知说了什么,透过喧嚣的人群声音,依稀是“我替褚兄向你道歉,其实褚兄人并不坏”之类,语毕她又向江羽猛然弯腰。
接着又从兜里掏掏掏,可劲掏出来个瞅不清模样的小东西,江羽连连摆手拒绝,她却硬塞在江羽手上。
谢宫秋存了点看好戏的心情,目光移远,果不其然,被女主抛下,独自在不远处站立的的褚知行面色不太好看,隐忍不发得像是吃了蟑螂。
男主失忆,女主是精怪,江羽又是半妖,心智成熟也偏缓慢,这群人左右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做起事情来都又率真又青涩。
谢宫秋正感慨着,就余光见江羽猛地抬起手——
扶正了小鹞的发髻。
谢宫秋不禁站直身体。
褚知行背后窥伺的视线凌厉得想要忽视都难,可中间那两人却毫无察觉。
接着是小鹞握上江羽的手腕,她凑近似乎在说什么,几乎是耳语的程度。
褚知行神色都微变了。
谢宫秋面色也有点绷不住。
无知的小娇花倘若再继续和小鹞旁若无人地接触了,都要被褚知行记恨上了。
但因这点小事就上前阻挠,又会显得她很像管徒弟很严格的那种老古板师尊。
她轻咳一声,脑海里闪过组织语言的一百种方式,还未开口,就见江羽犹如心有灵犀般,他偏了偏头。
澄澈的眸子在阳光底下眨呀眨,像蝴蝶忽闪。
他低头短促和小鹞交谈两句,又迅速转身回到桌案奋笔疾书,继续写那入门登记表。
谢宫秋靠回树干上。幸好幸好,迷途知返。
都修仙世界了,竟然还有密密麻麻的背景调查入门登记表,看得谢宫秋也是有点恍惚,转念一想令牌联系方式都堪比某绿软,好像也不是很奇怪了。
不过小娇花竟然认识字。
江羽跟在人流中填完表格上交,抬头一眼就对视到大树下百无聊赖地站着的那人,她的目光懒散又温柔,似乎从未从自己身上移开过。
他忽然不敢再抬头,踩着草地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着。
喧嚣声留在背后,而他在那人面前停下,刚想开口踟蹰着叫师尊时,头顶却被人手抚过,隔着头发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
谢宫秋略带调侃:“原来你识字啊。”心底的后半句没说出口:还以为笨蛋小娇花是文盲来着。
复写符忽然亮了下,然而刻上复写符的手背在身后,她根本没看到。
江羽唇角绷直,睫羽轻颤,除却烦恼外还有一丝控制不住的羞。
她怎么总在心里叫他笨蛋小娇花,这形象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深入她心的。
谢宫秋叹气,其他人被长老收为弟子都欢呼雀跃的,就他还一副绷直嘴角别开头的模样,不收吧在禁地里委屈地发脾气,这收了也委屈,老一副楚楚可怜的傲娇样,话也老憋在心底不直说,小娇花刻板印象又加深了。
江羽猛然抬头:“我认识字,先前在私塾里学过一年,后来自己又借书琢磨。”
不知为何,谢宫秋总觉着这回复里听起来有点生硬。
“挺好,识字挺好。”谢宫秋收回手,点头刚说完好,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蹙眉,“你又是识字又是借书学过,还不知道礼义廉耻?”
小少年的耳尖染上薄红,眼神瞬间闪躲开。
谢宫秋沉吟,根据先前的接触推断,他全然不懂仿若白纸,故而因礼义廉耻而害羞的可能性较小,多半是,他刚才那句是在撒谎。
她还想追问,就见江羽身后有个杂役弟子高高拿着张纸跑过来。
“哎!你这儿都还没填呢!”
江羽脸上难得闪过惊慌,他刚想接纸,谢宫秋仰仗高了的那么几公分,从倚靠的树干上起身,抢先一步接过纸。
纸上的字迹一览无遗,犹如鬼画符不说,错别字还颇多,估摸着他就是想掩藏这个才撒谎,不注重礼义廉耻,字倒是看得挺重。
她清清嗓,煞有介事道:“你得练字啊。”
被当面戳穿,江羽耳垂这下是真红了,在瓷白的皮肤上异常显眼,他收回手不言不语。
谢宫秋恶劣地想着,欺负这任人揉搓的小娇花貌似还挺爽的。
不过正事没忘,她抬头问道:“你说他哪儿没填?”
杂役弟子连声道:“回长老,是第四部分。”
谢宫秋:“忘填了也正常,这么多要写的。”幸好长老不用填这玩意儿,不然她都没法写,这都啥啊,生辰年月、居住地、文化程度、性格喜好……细节多得玲琅满目,怪不得他写上许久。
随着她手指翻到第四部分,江羽也抬起眼眸轻扫了一眼,他又低下头。
小少年很轻很轻的声音响起:“因为没有要写的。”
这部分是些关于尘世间的牵绊,例如家人,家乡,想多久下一次山回家之类,这些关于过去的东西,对于刚入仙途的人来说,往往是难以割舍的。
只是他的过去吗。
冬日、藤蔓、柴火、恶意,还有南谷的灭谷惨案。
当初心魔幻境里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再想他方才还想用撒谎遮遮掩掩掉的难看字迹,其实也只是不想说出当时的境遇,只是想维系可怜的自尊心罢。
看着江羽顺若黑绸的头发发顶,如同他本人一样的柔和善良,谢宫秋心又软了,心底升起自己先前欺负捉弄他的自责,她把纸张又递给那杂役小弟子:“他也已经说了。”
那弟子接过,虽然有些同情,但又似乎并不意外,朝谢宫秋尊敬道了声好后,又回去忙碌地整理这些入门表。
谢宫秋装作不经意道:“字多练就能漂亮,我教你练便好。”
江羽垂眸,耳垂的通红还没那么快消退,他道:“好……师尊。”
正好见男女主似乎在桌案边赌气斗嘴,两张小脸却快要贴上似的,偶尔还有褚知行投过来的犀利目光,很显然敌意对象是江羽。
可惜恨在石头上,被针对的当事人茫然无知。
预想到做男主情敌后果会有多凄惨,谢宫秋于心不忍,好心道:“你别老和小鹞走太近,尤其之后上早课。”
“师尊不喜欢吗?”
“不是我不喜欢。”谢宫秋被问得都愣了下,她还是难以跟上江羽的脑回路,道,“是褚知行不喜欢任何和小鹞走太近的异性。”
江羽疑惑:“为什么?”
“因为。”
因为他们是小情侣。
谢宫秋思忖片刻,还是觉得这话说不出来,一方面两人又没在一起,十四岁的年纪放在她那个世界,属于早恋,另一方面总感觉江羽会连环追问。
常识的某方面匮乏非几句话就能补足,还是给他找点正常的书本先看起来吧。
接着就猛然听见,边上的江羽歪着头道:“因为褚知行和小鹞相爱?”
谢宫秋目光闪过愕然,看吧笨成江羽这样的都看出来男女主情絮暗生了!
被师尊用如此目光看着,江羽又绷直下颌线,解释道:“先前在入门试炼里,我听其他人是这么评价他们的。”
谢宫秋又没忍住摸上江羽的头发,目光投向男女主:“爱,也不全算,应当算作是喜欢。”
左思右想,觉着也算是个正确引导恋爱观、顺带让他离女主远点保平安的时候。
她认真道:“他们二人的互相喜欢,是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贴在一起,会讨厌别人的插足,尤其是异性的插足。所以你一和小鹞靠太近,褚知行的面色就会变得相当差,并不仅仅是因为你是半妖。”
不过为什么她做师尊连这些都要教,一本正经说这些还有点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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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羽好像更困惑了,谢宫秋认输,干巴巴道:“以后你有喜欢的人,就知道了。”
“九长老似乎并不擅长教恋爱?”
楚未仇调笑声由远及近,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喜欢往这边凑,“不过九长老说得很不错,那边那俩正处于暧昧期呢,你凑过去不是给人当靶子吗?”
先前频繁出现的精神类蛊惑,谢宫秋这次提起百分百的精力凝神提防,目光落在楚未仇的身上没移开过。
楚未仇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样貌,年长些许,眉骨高而眼窝深,却有着很强的亲和力,或许是因为背后常年背着柄被布条缠住的长刀,身上肌肉不少,扎实有力。
要不要和十二长老提一嘴楚未仇的事呢。
“长老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莫非。”楚未仇勾起笑容,故意停顿片刻后,又压低声音,“莫非是想收我为徒。”
被打断思考的谢宫秋在听清这人说的话后,眉尾微挑。
“啊是九长老方才没见到吧。”楚未仇恍然大悟似的,“虽比不过龙啸凤吟,不过好歹我也是地级灵根呢,九长老剑法无双而我修刀,都说刀剑相通呢……”
谢宫秋亦勾起温和笑容:“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也算摸出了点同这种虚与委蛇的人说话的技巧,那就是同他一样说得云里雾里些。
楚未仇果然面色微变,不过须臾又恢复往日亲和的模样:“真是遗憾呢。”
见楚未仇悠悠远走,谢宫秋注意到边上一直一言不发的江羽,他眉头越拧越紧,似乎陷入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
谢宫秋还在思考楚未仇,顺手揉了把江羽的头发。
江羽踟蹰着抬头,他皱着眉,眼睫下墨玉般的瞳孔闪过微光:“师尊,那我喜欢你。”
谢宫秋揉头发的指尖霎那停滞。
江羽觉得并无不妥,故直言不讳:“因为我不喜欢那个男的靠近你。”
楚未仇,男的=异性。
楚未仇又莫名其妙想拜她为师=插足。
谢宫秋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竟然理解了江羽离奇的脑回路。
果然相处久了就会点亮些奇妙的技能点。
她叹气:“我们说的,并非同一种喜欢。”
江羽似懂非懂地点头。
最后一批随各路杂役弟子进入书院,他们还有分配寝房制作器具等等还有不少繁杂琐事,喧闹终随着夕阳西下渐静,熙熙攘攘的人群散了不少。
浩浩荡荡的入门试炼落幕,气氛一安静就显得奇怪。
当面戳穿喜欢二字何解两人都尴尬,谢宫秋琢磨着还是必须得借些书给他,让他自己琢磨去。
不由恶趣味地想着,还真想看他在了解男女之情后,再想起如今说过的话,还有先前那件荒谬的“爬床报恩”,会不会羞愤难当。
做师尊的乐趣不正在于此吗。
江羽歪头,柔顺如瀑的黑发垂落在肩头:“师尊?”
夕阳微光透过黑发,他耳垂上,似有些许冷冽红色反光闪过。
他先前就有这耳坠吗?
红黑浓墨若一滴血,被钉在白皙的耳垂上,漂亮又妖媚。
鬼使神差的,谢宫秋伸出手指轻碰了下。
江羽耳垂噌一下又红透了,他闪躲开:“师尊?!”
谢宫秋面色微变,一只手箍住他肩膀阻止他闪躲,另只手又扯上那粒耳钉。
“师尊,我痛。”
耳垂被扯得通红,江羽可能是实在忍不住了,可怜兮兮地从牙关里流出几个字,眼角都泛出生理性的泪花。
完全扯不下来,仿佛融为一体般。
这不是单纯的耳钉。
谢宫秋收回手,生无可恋地靠回大树,觉得这异世苟活真是辛苦。
江羽低着头,伸手摸上自己的耳垂,他也似乎刚发现这东西的存在,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困惑:“这是什么?”
是血鬼铃。
谢宫秋目光复杂。
她绝对不会认错,在摸上耳坠那瞬间的鬼铃声响,仿佛回到当时禁地对战姜无生时,那群鬼魅低语蛊惑,争先恐后要将她拉入死亡的毛骨悚然。
看江羽一无所知、无知者无畏的模样,她没忍住戳戳他这新耳钉:“一件并不好的法器,能控制人心神,也会控制使用者的心神。”
血鬼铃凝成的耳钉触感冰凉,就是一戳它,江羽耳垂就泛红,愣是没消退下去过,现在他眸中都有点幽怨。
谢宫秋轻咳一声收手,一边暗中戏谑他可爱,又一边担忧这大反派惯用的血鬼铃,恶毒如大反派,他来了定会杀人夺宝。
43. 第 43 章
血鬼铃作为天级法器,又充满邪性,一旦认主便几乎是不可能取下来,至少在她对原著的认知里是这样。
谢宫秋左思右想为何这东西会出现在江羽的身上,最终归咎于也许是江羽倒霉。
毕竟太虚剑横空出世,血鬼铃也必定会随之择主,然而她改动了剧情线,大反派还未进入禁地,见过前任妖王姜无生的只有他们两人,血鬼铃便凑近找了傻白甜小娇花认主人。
谢宫秋越想越有可能,看江羽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怜悯。
江羽困惑地眨眨眼。
这在书院众目睽睽下,又是剧情发展的前期,反派还没正式登场的情况下,应当不会出现暗杀的剧情。
不过谢宫秋还是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命牌,随手丢他怀里。
“我要去闭关七天,和先前一样,有危险捏碎了就有人来救你,过几天你自己的命牌做下来了,我的这个还给我。”
江羽却仿佛怀里落的是颗烫手山芋,他立刻把命牌又塞回谢宫秋手中,坚定摇头,“不行,这东西给我,师尊你怎么办?”
当初南谷不愿意拿走那碗粥,只因为怕她身为人类不吃饭会饿死的时候,这小少年也是这般坚定。
谢宫秋接过命牌,在手中轻抛几下:“你也知道我是师尊,凭我实力,可不需这东西傍身。”
这是实话,会对她有性命威胁还逃不掉的敌人,她就算是捏碎命牌也无济于事,等这些长老赶来时,估摸着人都凉许久了。
最后一下的抛掷,命牌被高高抛起,又被谢宫秋偷偷运灵气操控轨迹,降落时精准无误地砸在江羽脑袋上。
她笑道:“人都要走光了,快随杂役弟子去吧。”
干完坏事的谢宫秋溜很快。
江羽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被砸到的头顶,还想说什么,然而他那位偶尔不大着调的师尊,已侧身坐于鹤背,飞去群山中。
仙鹤腾飞时,谢宫秋琢磨着书院正式修行的安排要到第七日开始,这前六天没啥师尊需要干的事,便决定先去戒律司把玩忽职守的惩罚给领了。
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
还未踏进戒律司,就听到了如雷贯耳的鼾声。
推开大门,只见一衣冠不整不修边幅的老头,脚着长靴高翘在柜台上,身体四仰八叉地躺在藤椅上,正呼呼大睡。
柜台上是厚厚一摞的小木牌,堆叠散乱,还有不少落在地上,想必都堆叠有一定时间了。
老头头顶上还挂着道硕大且引人注目的木牌,上头写着的黑字潦草。
【自助领罚。多问一个问题多关一个月!】
感叹号巨大,生怕人看不见似的。
谢宫秋嘴角抽抽,不禁在心中感慨,这和她预想里的执法长老真是相去甚远。
不过她对这老头有点印象,今日在她剑逼江一堂来客时,就是这老头抚掌大笑,赞她轻狂嚣张。
如此毫不沉稳的性格,此人竟能担任执法长老?
她在凌乱的柜台上都没怎么翻,就找到了篆刻有自己署名的小木牌。许是她犯错时间新,所以在这堆木牌的最上面。
木牌上写明七日禁闭,灌入灵气便有一缕微光引路,最终微光在走廊尽头的禁闭室停下。谢宫秋开门进去再关门一气呵成。
禁闭室里仅有孤零零的一个蒲团,果然如有苏落所说的是不吃不喝关七天。
苦中作乐得想着也有好处,可以借此机会好好修行一番提升修为,便拍拍蒲团坐下。
面前的沙漏开始计时,沉浸于修行中时,时光流逝地飞快,而她又不用吃喝,这禁闭室对她而言几乎算不上什么惩罚。
不知过了多久,谢宫秋猛然睁眼,眼底闪过诧异。
眼前的沙漏已经流走了绝大部分,估测出现在应当是第六日的夜晚。
分明只有不到十二个时辰了。
然而无法静下心修行,完全不行。
她越沉浸修行摒弃杂念,就越有莫名的心悸笼罩。
先前从未有过,莫非是陷入瓶颈心魔?但又不像。
谢宫秋扫视四周白墙,这方寸天地与世隔绝,耳不能听,目不能视,鼻不能闻,超然于物外。
分明是修真者摒弃杂念一心修行的绝佳地。
她不信邪地又试图尝试运转灵气,一心扑在修行中,根据原身知识库,灵气熟练地游走于经脉中。
太安静了。
以至于会对外界一无所知。
在意识到这点的瞬间,惊悸竟混杂恐惧一涌而上。
灵气运转啪嗒一下断了。
谢宫秋郁闷地挠头,思考会儿后摸索出最有可能的结论:她不会有……幽闭恐惧症吧。
只是怎么以前从来没发现过,而且又在这第六日的尾巴上突发。不过穿书前她也确实从未有过独身一人被关住的经历。
本来的计划行不通了,那这剩下的十二个时辰该怎么熬过去?不到一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又不短,若要半途而废未免也太可惜。
谢宫秋仰躺在蒲团上,此刻一安静下来,这种犹如被世界抛弃,独自一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仍在翻涌,恐慌的情绪虽细微,却挺折磨人。
来个活人声音和她聊聊天吧,是谁都好。
她低头看向乌玄剑柄,思忖是否要强行破开禁闭室出去。
目光在擦过手背时微顿,手背上还留有着道淡淡的印记,是当时复写符留下的。
既然当时一催动这变异的复写符,就能让江羽和她传音,现在会不会……
谢宫秋鬼使神差地抬手在眼前,灵气运转,复写符明亮了一瞬。
她屏气敛息静听,片刻后周遭还是一如刚才那般的寂静无声。
谢宫秋松口气,爬起身。虽有些淡淡的失落,但更多的是庆幸,毕竟方才是一时兴起才捣鼓的这复写符,万一真的能传音,那也未免太诡异了吧,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道坦白说她因为有幽闭恐惧症,所以想在关禁闭的时候找人聊天吗。
她现在好歹是人师尊,还是要点脸的。
不再输送灵气,复写符的微光也即将熄灭。
“……师尊?”
轻轻的困惑声从耳畔响起时,对谢宫秋而言无异于一颗惊雷爆炸。
尴尬太强烈,以至于先前的害怕都被抛之脑后,谢宫秋故作深沉:“你听得见啊。”
“幽闭恐惧症是什么?”
这问题犹如一记重击。江羽好像自复写符催动后,全听见了。
谢宫秋故作深沉失败,自己犯轴干的蠢事,当然也只能自己扛。
她破罐子破摔地躺回蒲团上:“害怕一个人被关在封闭的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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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借禁闭室修行的,结果出了点意外。”
“那我陪着师尊?”
好贴心的笨蛋小娇花,都不用她开口说。谢宫秋感动。
对面罕见地沉默了下,接着是一字一顿,憋屈又委屈的:“师尊!我不是!笨蛋!小娇花!”
情形有些熟悉,似乎不久前在禁地里,因为复写符的异变,这声悄悄的腹诽也给江羽听见了。不过谢宫秋照样偷偷在心里叫,足以证明她才不会听。
不过她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蹙眉:“为什么我心里想什么你都听得见?我却只听得见你传音入密的声音?”
总不见得他心里想的就只有这些吧。
少年的嗓音闷闷的,好像还在为称呼赌气:“是啊,我还能在想什么。”
谢宫秋惊讶:“你没有其他杂七杂八的杂念?”
“什么杂念?”
听他样子并不在撒谎,这种近似于心灵感应的交流方式几乎是不可能撒谎还不被发觉的。
只是谢宫秋觉得挺怪异,从没见过这么纯净的精神世界,纯净得……都有那么一丝诡异。
不过许是江羽天性纯真,她反倒杂念丛生。
她无奈感叹好不公平,她心中想什么都被他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对面是笨蛋小娇花听了也无妨,但莫名还是有些裸奔的不爽。
对面果不其然传来了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我真不是笨蛋小娇花。”
谢宫秋莞尔:瞧把小娇花气得,这次都没叫师尊。
江羽咬牙:师尊。
谢宫秋笑吟吟的:哎。
这一逗他玩,就忽然感觉这禁闭室有了些活人生气,似乎也没那么安静得心慌了。
她传音道:“明日是正式进入书院修行的第一日,你早些休息,做好准备吧。”
还没等对面的回音,谢宫秋就掐灭了复写符的灵气周转。
此时心悸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来得奇怪去得也挺奇怪,不过幽闭恐惧症又不是什么大事,谢宫秋自然没放在心上。
她更怕再聊下去,脑海里的吐槽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接着就不仅是念叨人家为小娇花了,而是丢大脸。
常言尴尬是克服恐惧的‘良药’,果真如此。
沉下心重新投入修行,时间过得飞快。
在沙漏走尽的瞬间,禁闭室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她睁眼,伸着懒腰施施然走出。
门口的执法老头这会儿醒了,正在桌案上盘点木牌子,头也没抬。
听见有人从禁闭室出来的脚步声,老头甩出一张长如卷轴的纸,准确无误地扔在谢宫秋怀里:“帮我去把这份名单给十二长老,他那个传音令牌烦死了怎么搞都不行,叫他同这群小兔崽子说一声,三天内再不来领罚的,被我逮着就往死里打!还得你这样的好娃子省心啊。”
谢宫秋两手摊开卷轴,随意翻看两眼,应声道:“好。”
老头催促:“快去快去!”
谢宫秋:“知道了,不过十二长老居所在何处?”
“十二峰,天天上他课还不知晓吗?”
在她即将足履踏出戒律司的前一秒,老头猛然抬头,烦躁一扫而光,震惊之情溢于言表:“谢长老?!”
“谢长老你,刚领了罚?从禁闭室里出来的?!”
一种见了鬼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