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暴君崇祯,杀出万世帝国》 第801章 张维贤劝诫徐弘基 韩赞周看向徐弘基的眼神,有些深邃起来。 “魏国公,今日之事,咱家会一五一十的向皇爷秉奏的。” 说完后,他就端起了侧几上的茶盏。 见状,张维贤和徐弘基两人,也都识趣的提出了告辞。 等出了守备厅,张维贤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正欲登上车驾的徐弘基。 “魏国公,老夫那里有辽东送过来的一些野物,要不要去老夫营中浅酌一杯?” 徐弘基放下已经抬起来的脚,略一沉吟,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在各自亲兵的簇拥下,来到了聚宝门外的京营大营。 张维贤所统领的京营,就驻守在这里,他本人也一直住在这里,并未在南京城内购置宅子。 军营内,意见明显经过重新修缮的房舍内。 张维贤和徐弘基两人相对而坐。 桌上摆放的,还真是从辽东快马送过来的野物。 张维贤挥手斥退了伺候的亲兵,在徐弘基的客气中,亲自为其盛了碗汤。 “来,魏国公尝尝这个飞龙,鲜得很。” “多谢公爷。” 徐弘基微微躬身致谢。 拿起瓷勺,浅尝一口, 徐弘基当即也是眼前一亮。 “来,魏公再尝尝这个熊掌,这熊罴可是和关内不一样。” 张维贤再次对徐弘基邀请道。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维贤这才放下筷子,似是无意间般,对徐弘基问道:“魏公最近可是有事?” 徐弘基抬起头,看了眼张维贤,有些疑惑道:“英公此话怎讲?” “魏公,徐家乃开国功臣,我张家乃靖难功臣,说起来并不亲近。” “但好歹同属勋贵一员,魏国公府世受皇恩,代我大明历代先皇镇守南京,当谨守祖宗基业才是,魏公以为呢?” 张维贤这话有些交浅言深了。 两家虽同是国公府,但还真没什么交情。 他这么说话,很容易就将徐弘基给得罪了。 但是出于公心,张维贤还是决定和徐弘基好生谈一谈。 徐弘基听他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略一沉吟,徐弘基干脆直说道:“不瞒英公,徐某只是觉得,陛下命周延儒清缴历年拖欠的赋税,这件事有些过了。” “从万历二十年至今,三十年的时间,这么多的赋税,如果全部补齐的话,莫说是普通之家,就是国公府也难以支应。” 张维贤顿时心中了然。 端起面前的酒盏,张维贤轻抿一口,幽幽道:“恐怕不是国公府难以支应,而是其他人寻到魏公了吧?” 同是国公,同样是传承两百余年,张维贤对有些事儿,实在是太清楚了。 像他们这些勋贵,哪家不是占据了大量的土地? 军中的空额、占役,谁没参与过? 谁家没有几项生意? 说魏国公府拿不出这些钱粮,张维贤第一个不信。 但同样的道理,作为传承两百多年的大明顶级勋贵,哪家都有数量繁多的旁系亲戚、世交、姻亲。 这些人如果寻过来,主家还真不好拒绝。 徐弘基听对方一语道破,干脆也不隐瞒了。 “英公说得不错,徐家在南京繁衍至今,族人何其多也?再加上那些世代交好的人家,这么多人寻到府上,徐某也是没办法。” 张维贤微微颔首,赞同道:“魏公说得不错,但这不是魏公反对陛下的理由。” “英……” “魏公听老夫说完。” 张维贤阻止了想要争辩的徐弘基,继续道:“魏公现在遇到的问题,英国公府同样也遇到过。” “当初陛下整顿京营,不只是张家的旁系、世交,就是在京的诸多勋贵,也都寻到了老夫,希望老夫可以出头。” “但老夫知道,当今陛下虽是年少,但却有中兴大明之心,你我这些勋贵和大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大明不在了,那我们这些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这个道理,相信魏公也清楚。” “所以,老夫愿意尽心辅佐陛下,哪怕事情不成,老夫将来也能坦然的去面对先祖,面对大明列祖列宗。” “况且,那些人的日子,现在过得也不错,愿意经商的就去经商, 愿意开设工坊就去开设工坊,府上能帮一把的就帮一把。” 见徐弘基对自己的话,还是有些一以为然,张维贤眼神一凛,语气也变得生硬了许多。 “魏公,你以为凭借陛下如今的威势,你等真的能挡住周延儒?挡得住新政?” “苏州近万人,还不是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了?” “京里的武清侯,乃是神庙的亲舅舅家,南京的成安伯,也是靖难勋臣,如今可还安在?” 听张维贤提起这两家,徐弘基的脸色终于变了。 张维贤继续道:“魏公久在南方,对京里有些事或许不甚清楚,抚宁侯、安远侯两家,对朝廷的新政、陛下的旨意阳奉阴违,私底下小动作不断,如今在京里已经被彻底的边缘化。” “建奴一战,几乎所有勋戚都有功劳在身,唯有这两家连毛都没碰到。” “以老夫看来,两家的爵位恐怕也就只有这一代了。” 徐弘基瞳孔一缩,有些震惊道:“不可能,两家都是世袭侯爵,与国同休,若陛下无故收回两家爵位,难道就不怕寒了天下勋贵,以及军中诸将士的心吗?” 张维贤看着他,只是笑了笑,并未反驳徐弘基。 不过,徐弘基也不是憨货,转瞬间就明白过来。 作为勋贵,没有了圣眷,被其他勋贵抛弃,谁还会在乎你? 一名六品御史,就可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徐弘基精神有些颓丧的离开了军营,看着对方车驾离开的方向,张维贤身边一名长随,低声道:“公爷,您又是何苦呢?” 这长随自幼就张维贤的伴当,两人的感情深厚,这才敢如此说话。 张维贤叹气道:“魏国公好歹也是中山王之后,世镇南京,在整个南方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如果他徐弘基带头反对新政,反对 陛下,那朝廷要付出的时间,和代价就太大了。” 张维贤说完后,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屋舍。 第802章 徐弘基的准备 其实,对张维贤担心的这些,朱由检还真不是很在乎。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倒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蹦出来,也好一举解决南方的问题。 说回魏国公徐弘基这边。 离开军营之后,半卧在车驾中,徐弘基迷迷糊糊的竟是睡了过去。 等车驾返回魏国公府,世子徐胤爵立即迎了上来。 “世子,公爷睡着了。” 亲兵统领赶紧上前一步,低声对徐胤爵禀报道。 徐胤爵眉头一紧。 “父亲可是累了?怎的路上就睡了?”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车厢,亲兵将英国公邀请自家公爷的事儿,也禀报给了徐胤爵。 徐胤爵听后,正欲继续追问,车厢诶忽然传来了徐弘基的咳嗽声。 这下子,徐胤爵也不上再问什么了,赶紧上前,将车厢的厢门打开,恭敬道:“父亲。” “子承,有事回府再说。” 徐弘基虽是醒了过来,但精神明显有些萎靡,半卧在那里,对自己儿子挥了挥手。 见自己父亲如此,徐胤爵的心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躬身道:“是,父亲。” 后院书房内。 徐弘基捧着一个汤婆子,窝在柔软的卧榻上闭眼假寐。 徐胤爵毕竟年轻,养气功夫终究还是差了许多,忍不住对徐弘基问道:“父亲,英国公请您去所为何事?” 徐弘基依旧是闭着眼睛,缓缓开口,将今天发生的事,详详细细的对徐胤爵说了一遍。 虽然自己儿子还年轻,但终究是魏国公府世子,将来魏国公府是要交给他的。 徐胤爵听自己父亲说完后,端来一盏浓茶,将汤婆子接过来,递上茶盏后,这才若有所思道:“父亲,我们和他英国公府交情并不深,他为何要劝您?” 徐弘基摇头道:“为父不知。” 徐胤爵继续追问道:“那您是怎么想的?” 徐弘基睁开眼睛,双眼似是有些失神,幽幽道:“他英国公府两百多年,一直受历代先帝器重,光庙、熹庙和今上,登基的时候都得到了张维贤的鼎力支持。” “张维贤本人,统领三个卫的上直卫,镇守南京防备我等,其孙张世泽代驸马巩永固,领上直卫在京护卫太子。” “他张家圣眷昌隆,在京里又是建工坊,又是出海贸易,自是看不上那点补税的银子。” “但我们不同,府上倒是可以支应,但那些旁系宗亲,军中将校、姻亲们怎么办?” 听自己父亲这么说,徐胤爵急了。 “父亲,就像英国公说得那样,那么多侯伯,都被陛下给抄家灭族,还有……” 说到这里的时候,徐胤爵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还有那成国公府,那可是国公,组祖上两代追封王爵,最后不也是被陛下给抄了三族吗?” “据说朱纯臣的三个儿子,也在苏州北锦衣卫所捕,这是奔着灭人满门去的。” “我魏国公府如果也成了今上的绊脚石,那昔日的成国公府就是前车之鉴!” 徐胤爵说完后,徐弘基深吸一口气,看向自己儿子,满是欣慰道:“你能看到这些,为父很高兴,但……但陛下已经决定去扬州了。” “啊?” 听到徐弘基的话,徐胤爵也是脸色一变。 “我们家和那些盐商们牵扯太深了,如果陛下要整顿盐政的话,魏国公府恐怕很难独善其身。” 徐弘基说完后,又躺了回去,似是北抽掉了大部分的精气神一般。 依旧是闭着眼睛,徐弘基继续道:“那些盐商在扬州,勾结转运使衙门,大肆贩卖私盐,压榨各盐场灶户,这些都是瞒不住的,就凭今上那个性格,这些盐商肯定会被清算。” “到时候,我徐家……” 徐弘基的话没有说完,但徐胤爵心中也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自成祖皇帝迁都后,自家就和两淮的盐商们多有来往。 府上这些年,也没少收这些人的孝敬,当然,自家也没少替他们遮风挡雨,这些如果都被翻出来的话,皇帝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就算是自己父亲在之前,极力支持陛下,但那又如何? 徐胤爵的脸色已经有些泛白,在书房内焦躁的来回踱步。 “父亲,定国公府在京里不是颇受陛下信重吗?不如请徐希臯向陛下上书,为魏国公府转圜一二?” “如果英国公和定国公两家国公府,都愿意为我们说话的话,那是不是可以保全我魏国公一脉?” 徐弘基沉默半晌,继而缓缓摇头道:“没用,今上心性坚韧,莫说是两家国公府求情,就是满朝文武都求情,那又如何?” “两京百官,天下士林,不都反对新政,不都在抨击、弹劾锦衣卫和孝陵卫吗?结果如何?” “新政已经在整个北方推行,毕自严也在南直隶,如火如荼的推行摊丁入亩。” “苏州数百人被定死罪,复社近千人被剥夺功名,近万人被发配辽东。” 说到后边,徐弘基已经重新坐了起来。 徐胤爵听自己父亲这么说,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父亲,那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去,你去请刘廷元过府,就说为父请他一叙。” 徐胤爵闻言大惊,语气急切道:“父亲,你现在南直隶各卫,都在驸马巩永固的手里,您可莫要冲动。” 徐弘基冷笑道:“他巩永固现在又不在南京,你担心什么?” “况且,我魏国公一脉世镇南京,各留守卫,哪个指挥使和我家没有交情?” “再者,为父并不是要起兵造反,只是多做一手准备罢了。” 徐胤爵闻言,也不再劝了,躬身道:“儿子明白了,这就亲自去请刘部堂过府。” “等天色黑了再去。” 徐弘基又有些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是,父亲。” …… 当晚,南京兵部尚书刘廷元,就乘坐一顶不起眼的小轿,进了魏国公府的后门。 后院的花厅内。 精神明显振奋了不少的徐弘基,命所有伺候的下人退下,厅内只剩自己父子和刘廷元三人。 见状,刘廷元的双眼瞳孔一缩。 第803章 话不投机 但刘廷元也是南京留守重臣,心里虽是惊讶,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徐宏基端起茶盏,向对方示意。 “谢国公。” 刘廷元也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徐宏基放下手里的茶盏,开口道:“这福建的小龙团,始于前宋,香味浑厚,尤得仁宗、徽宗所喜。然,我朝太祖因体恤民力,下旨罢造龙团,自此这团茶在我大明日渐式微。” “但制茶之法犹在,今日方可一品其味。” 刘廷元听他说完后,心中了然,笑道:“国公,这小龙团好则好已,但却失了茶之本味,太祖皇帝罢龙团,命各地进献茶芽,方开品茗之宗,饶是陆羽在世,也要俯首叹服。” 徐宏基的双眼瞳孔一缩。 “刘部堂以为,这小团龙已不合时宜?” 刘廷元缓缓点头道:“前唐以煎茶为主流,前宋盛行点茶,我大明则以蒸青为尊,可见就算是这小小的茶叶,也不可因循守旧,国公以为呢?” 徐宏基不答反问道:“刘部堂喜欢哪种?” “诸多茶艺,下官皆由涉猎,但犹好蒸青。” 刘廷元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徐宏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再次端起了侧几上的茶盏。 刘廷元会意, 起身躬身施礼道:“时辰不早,下官就不打扰国公休息了。” 徐宏基没有起身,只是对自己儿子徐胤爵吩咐道:“子承,代为父送送大司马。” “啊?父亲……” 徐胤爵有些没看明白,两人刚才说了啥? 徐宏基自是不会现在就向其解释,而是眼神凌厉的瞪了他一眼。 徐胤爵不敢再废话,赶紧将刘廷元送了出去。 只是,不等刘廷元走远,徐宏基就将自己手里的茶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徐胤爵猛地转过身。 刘廷元只是脚步顿了顿,提着衣袍下摆,继续向外走去。 稍顷,徐胤爵脚步匆匆的走了回来。 “父亲,您刚才和刘廷元打什么机锋呢?” 连气都没喘匀,徐胤爵就有些迫不及待的对徐宏基问道。 “刘廷元是打算抱紧皇帝的大腿了,他也不想想,他刘家真就那么干净?” 徐宏基怒声低吼道。 徐胤爵对正在打扫的仆人不挥了挥手,等其退下后,这才继续问道:“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行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明日随为父去寻营。” 徐胤爵有些迟疑道:“父亲,南京各卫现在都在驸马的手里,这个时候去寻营的话,会不会引得陛下不快?” “皇帝虽是将留守各卫交给了巩永固,但并未免了为父南京守备的职事,老夫去寻营天经地义。” 说完后,徐宏基就起身离开了花厅。 徐胤爵满脸忧色,看着自己父亲离去的方向。 …… 守备厅。 刚刚从自己府邸赶过来的韩赞周,阴沉着脸对刘廷元问道:“刘部堂,出了什么大事,这个时辰还要让咱家过来?” 刘廷元拱手道:“公公见谅,实在是有要紧的事,下官已经命人去请英国公,和孝陵都指挥同知周青,想必两位也马上就要到了。” 听到刘廷元不只是请了自己,还连夜将英国公,以及孝陵都指挥同知给请了过来,韩赞周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接下来,两人就各自捧着一盏浓茶,大眼瞪小眼。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就在韩赞周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英国公张维贤,和孝陵都指挥同知周青,也一前一后来到了守备厅。 几人互相见礼后,韩赞周有些急切的对刘廷元道:“刘部堂,到底是什么事儿?” 刘廷元看了眼几人,神色凝重道:“公公,英国公,周同知,本官在来之前,刚从魏国公府出来。” 三人闻言,眉头皆是皱了起来。 张维贤浑浊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韩赞周凝神问道:“魏国公请刘部堂过府,所为何事?” 刘廷元也没隐瞒,将两人的对话,详细的和三人说了一遍。 在场的几人,也就周青听的有些糊里糊涂,不明白只是一点茶叶的事儿,为什么要深夜将自己三人请到守备厅。 另外两人却是听明白了。 表面看起来,刘廷元和徐宏基谈的只是茶叶的事儿。 但却是路线之争。 徐宏基是想要坚守祖制,反对新政。 刘廷元则是以茶道回答了他,说他喜欢新的蒸青散茶,不喜古旧的小龙团。 这也是为什么徐宏基那么愤怒的原因。 他原本还以为,刘廷元这个南京兵部尚书,会和他,和南京百官,和江南士绅站在一起。 没想到,刘廷元竟是当着他的面,就拒绝了他的拉拢。 韩赞周有些不解道:“这不对呀,之前的时候,魏国公不是还很支持朝廷的新政吗?” “当初倭寇进犯的时候,魏国公或许还有些顾虑,但在那以后,国公府就和许多人都保持了距离,这次陛下在南直隶推行摊丁入亩,国公府也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 “为什么现在又忽然改弦更张呢?” 英国公认真的,回想着今日两人之间的对话,想要从中找出原因。 周青这会儿也听明白了,原本支持新政的魏国公,不知什么原因,竟是改变了自己的初衷,开始反对朝廷新政。 甚至还想拉拢南京兵部尚书,他是想做什么? 想到这里,周青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刘廷元之前的时候,就有过一些猜测,但最后都被其推翻了,听到韩赞周发问,他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张维贤适时地开口道:“今日离开守备厅后,本公曾邀请徐宏基去了军营,和其交谈了一番。” “据他所说……” 张维贤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将今天两人的谈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的话,他绝对不会和徐宏基有任何私底下的接触。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这件事说给韩赞周他们,让几人给自己做个见证。 只是,等张维贤说完后,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周青这个武夫。 第804章 做好防备 “魏国公府累世豪族,还能拿不出这点银子?” “莫说只是补到万历二十年,就是补到洪武年也够了。” 听周青这么说,在场几人的目光,皆是看向了他。 说起来,在场的这四人,除了周青之外,其余三人都不是南京人。 张维贤祖居京城,来南京也就一年多,韩赞周是比他早一些,但也没早多少。 刘廷元呢?虽是在天启年间就任南京兵部尚书,但说起来也没几年。 唯有周青,自祖上被选入孝陵卫,就从凤阳老家来了南京,在南京繁衍了两百多年,比徐达被封魏国公也晚不了多少年。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对魏国公府的情况很是熟悉。 张维贤同为国公,听他这么说,当即就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喜道:“周同知,莫要妄言。” 周青见状,赶紧收声。 韩赞周却是问道:“周同知,对徐家你了解多少?除了田产,商铺和海贸,魏国公府还有别的产业?” “这……” 周青看了眼张维贤,有些欲言又止。 后者没好气道:“说。” “那下官就姑妄言之,您几位就姑妄听之。” “这魏国公家,除了韩公公说得这些产业之外,还和两淮的盐商有些关系,尤其是在孝宗皇帝废除开中法,施行……” “慢着!” 周青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韩赞周给出言打断了。 “你是说,魏国公府和两淮那些盐商有牵扯?” 韩赞周双眼死死的盯着周青,沉声问道。 周青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道:“公公, 这都是下官从别处听说来的,您莫要当真。” 韩赞周没有理会他后边的话,转头对张维贤和刘廷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怎么回事?” 张维贤还是有些不明白。 韩赞周深吸一口气道:“皇爷那边已经决定前往扬州,巡阅两淮盐政。” 张维贤和刘廷元两人,瞬间就反应过来。 刘廷元若有所思道:“魏国公定是已经知晓了圣驾要前往扬州,且国公府和那些盐商们的关系匪浅,这才转变态度,反对新政。” 张维贤缓缓点头道:“刘部堂说的有理。” 韩赞周沉声道:“此事,咱家要立即秉奏皇爷。” 说着,他就要起身离开,却被刘廷元给出言拦住了。 “公公眼下当务之急,是要防备南直隶生乱。” “魏国公府镇守留都两百余载,属下故旧不知凡几,且和地方豪族多有姻亲,我等不得不防。” 经他这么一提醒,韩赞周也是被惊出一身的冷汗。 “刘部堂说得不错,咱家这就命御马监的监军进驻各营。” 和京城一样,南京也有御马监,军中的监军也都是出自这里。 刘廷元点头道:“本官也会派员进驻各营巡视。” 南京所有卫所的掌控权,虽然被朱由检收了回去,但刘廷元还是南京兵部尚书,派员巡视各营,也不算逾矩。 等刘廷元说完后,韩赞周又看向了张维贤,开口道:“英国公,陛下命您领京营镇守南京,现在就看您和孝陵都指挥使司了。” 张维贤豁然起身道:“本公这就命大军接管南京内城防务。” 韩赞周点头道:“国公,就算是只守内城,京营的兵力也是有些捉襟见肘,不如就由京营进驻石城门、三山门、西水门、聚宝门、东水门、通济门、正阳门、朝阳门。” 韩赞周说得这几座城门,全部在南京城的南边,原本就没有多少兵力。 南京城的兵马,大部分还是驻守在城北。 几座大型军营, 也都在城北。 听到他这么安排,张维贤极有深意的看了韩赞周一眼。 后者却是不以为意,而是又对周青道:“周同知,都指挥使司这边,进驻太平门、神策门、金川门、钟阜门、仪凤门如何?” 虽然韩赞周是镇守太监,但他却并不能直接指挥孝陵都指挥使司,只能是建议。 眼下梅春不在,都指挥使司这边自然是h以周青为尊,闻言,周青略一沉吟拱手应道:“下官这就回营。” 事情商议完后,几人立即分头行动。 第二天天一亮,御马监的监军太监, 就在韩赞周的严令下,进驻各营。 兵部也下发公文,派出官员巡查南京诸卫。 如果这只是让南京一众文武,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那接下来,聚宝门外京营,和孝陵都指挥使司,开始接管内城城防的消息一传出来,整个南京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同时,数道奏报,也被各方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扬州。 守备厅,正堂。 户部尚书张朴一进门,看见坐在那里的韩赞周,当即就面色严肃的问道:“韩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何一夜之间,英国公和孝陵都指挥使司就接管了内城?” 韩赞周现在没心思和这些人磨牙,有些不耐烦道:“只是正常的换防,诸公不必紧张。” 张朴闻言,心中顿生不满,皱眉道:“韩公公,本官乃南京户部尚书,难道有什么事,是本官不能知道的吗?” 不怪张朴这么说,实在是韩赞周的借口没有一点的说服力。 韩赞周看了几人一眼,心里忽然咯噔一声,语气有些急切的,对站在最前面的南京吏部尚书王在晋问道:“王部堂,怎的就你们几人?其他人呢?” 王在晋苦笑道:“公公,礼部尚书、工部尚书、刑部尚书……都已经向吏部告了病假。” 韩赞周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好!好! 好!” 一连三个好,语气中满是怒意。 深吸一口气,韩赞周沉声道:“诸位不是想知道英国公和周青,为什么会接管内城防务吗?” “那咱家也就实言相告,英国公和周同知之所以会进驻内城,乃是因为咱家接到消息,南京城有人对陛下,对朝廷不满,意图在留都作乱!”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其实,他们都想岔了。 韩赞周说的是魏国公徐宏基,众人则以为是那些告假的同僚。 对此,韩赞周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正好也可以借此,敲打、震慑一下那些人。 第805章 臣请旨回转南京 魏国公府。 南京城这么大的动静,自是瞒不过徐弘基。 等其听完徐胤爵禀报完之后,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徐胤爵有些焦急道:“父亲,韩赞周、英国公和孝陵卫,摆明了就是在防备我们,防备我们家。” “定是那刘廷元将昨夜之事,知会了他们。” 徐弘基的语气倒很是平静。 “刘廷元那老小子在想什么,为父清楚的很。” 徐胤爵有些不解道:“父亲,您是说刘廷元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哼!他刘廷元虽是依附魏忠贤,才爬到南京兵部尚书的高位,但他却是出身浙党,他就那么干净?” 听自己父亲这么说,徐胤爵愈发的糊涂了。 “父亲,按您这么说,他也应该反对新政才是,为何又要和韩赞周他们一条心呢?” 徐宏基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哼道:“一条心?哼!他不过是想让我们冲锋陷阵,他们好在后边坐收渔翁之利。” “好一个刘廷元,藏的倒是够深的。” 徐胤爵听后,登时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来人,为本公披甲!” 徐弘基对着门外大声喊了一句。 徐胤爵赶紧劝道:“父亲,我们是不是再看看,这个时候再去巡营的话,会不会……?” 后边的话徐胤爵并未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徐弘基却是语气坚决道:“不,越是这个时候,为父就越要出现在军中。” 这个时候,几名亲兵也开始帮助徐宏基着甲。 片刻后,一身甲胄的徐弘基,就在十数名亲兵的护卫下,策马赶往城北的军营。 披甲、乘马,对身体并不是很好的徐宏基来说,着实是负担有些重了,但没办法,作为魏国公,南京武勋之首,绝对不能给外界一种虚弱的形象。 徐弘基前往军营的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韩赞周等人的耳中。 但他们对此却只能是干看着。 原本,南京镇守太监、南京守备勋臣、南京兵部尚书就是互相牵制的关系,谁也奈何不了谁,他韩赞周自是无权限制徐宏基。 好在,御马监的监军太监,兵部的官员,也都在军中,这种情况下,谁也别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调动兵马。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另一边。 朱由检刚刚抵达扬州,还未来得及召见扬州的官员、士绅,大小商贾,韩赞周等人的急报,就被送到了御前。 “皇爷,南京急报。” 方正化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即将一摞奏报放在了朱由检的桌案上。 伸手取过最上面一本,朱由检一打眼就看到了韩赞周的名字。 越看,朱由检的眉头就皱的越紧。 等将几分奏本都看过后,朱由检站起身,在行在的书房内来回踱步。 半晌后,他的脚步忽的停了下来。 “朕要立即回南京。” “速去准备。” 方正化也没有二话,赶紧领命道:“臣这就去……” “慢着,朕再想想。” 朱由检伸手,拦住了要转身离开的方正化,再次沉思半晌,最后才开口道:“等两天,再等两天。” 方正化小心翼翼道:“皇爷,可是南京那边出事了?” “看看吧,因为苏州的事,现在南京个衙门,大量的官员告假,各衙门的运转几近停滞,魏国公徐弘基也有些异动。” 指着桌案上的几份奏本,朱由检对方正化简单的介绍道。 方正化闻言,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快速的将几份奏本看完之后,方正化出言劝道:“皇爷,南京现在的局势如此紧急,圣驾是不是先行北上?” 朱由检转头看向他,面露讥讽道:“你以为就凭徐弘基和那些乱臣贼子,就能让朕退避三舍?” “皇爷万金之躯,万不可轻易涉险。” “战场朕都去过了,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朱由检的话语中,满是对南京诸文武的不屑。 方正化不得不继续劝道:“皇爷,魏国公世代镇守南京,门生古旧遍布军中,还是要小心才是。” “不用再劝了,朕是不会离开江南的。” “南京的事,朕也要先看看。” 说到这里,朱由检忽的对门外喊道:“来人,传驸马巩永固觐见。” 守在门口的一名内侍闪出身来,躬身领命。 须臾,驸马巩永固就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朱由检所在的书房。 “臣参见陛下!” “方正化,将奏本让驸马看看。” 朱由检说完后,就重新坐到了椅子上,静静的等巩永固看完。 巩永固看过之后,神色骤变。 “陛下,臣请旨回转南京。” 巩永固单膝跪地,郑重其事道。 朱由检点头道:“朕宣你过来就是这个意思,朕暂时不回去,你先行一步回转南京,协助英国公、韩赞周镇守南京。” “臣遵旨。” 巩永固垂首称是。 “记住,南京绝对不容有失!” 朱由检语气严厉的对巩永固叮嘱道。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去吧。” 巩永固再次叩首,缓缓退出了书房。 等其离开之后,朱由检对方正化问道:“苏州那边的事,进展如何?” “回皇爷,李若琏刚刚送过来的消息,流言案、哭庙案、逼宫案的主使,皆已授首,从犯及其家人,也都被送往辽东。” 听完方正化的秉奏,朱由检微微颔首。 “李若琏这次的动作挺快,朕很满意。” 夸赞了李若琏一句后,朱由检又继续问道:“五世大海和尚和文震孟呢?是否已经上路?” “回皇爷,两位已经乘船西进,打算从成都进入乌斯藏,临走的时候,五世大海和尚不仅将皇爷的赏赐带走了,自己命人去采买了大量的丝绸和布帛。” “乌斯藏那里,对大明西南的安全很是重要,告诉文震孟,让他摸清楚乌斯藏的具体情况,等时机成熟,朕会遣大军前往,干预乌斯藏各方。” “臣明白了。” 方正化躬身应道。 见朱由检没有别的吩咐,方正化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朱由检有些奇怪道:“怎么了?有事就说。” “皇爷,周延儒那边有点问题。” 方正化低声道。 第806章 太子母舅 听到方正化的话,朱由检的眉头一皱。 “说。” “皇爷,就在圣驾离开没有多久,周延儒就在苏州开始清缴赋税,但……但这第一家,他就……就盯上了国舅家。” 朱由检神情一怔,旋即冷笑道:“他周玉绳的小心思,以为朕看不出来吗?” “现在国本已定,作为太子的舅舅,总不好白身示人,不然太子面上也无光不是?传旨,封皇太子母舅周弦为嘉定伯,命皇太子母舅周寰入科学院大学堂读书。” “臣遵旨。” “另外,赐嘉定伯银元五万,告诉他,让他将周家历年拖欠的税银,全部补齐。” “臣这就命人将银票送到苏州。” 跟在朱由检身边多年,方正化自是知道自家皇爷的意思。 “让人去办吧。” 等方正化出了书房,朱由检低声自语道:“朕看你周延儒,还打算让谁顶在前边。” …… 不得不说,方正化的动作很快。 传旨的行人司行人还未到,西厂的人就已经带着银票抵达了苏州。 苏州,国舅府。 周延儒此时也在这里。 他苦着脸,姿态摆的很低,对周弦苦口婆心道:“国舅爷,这是陛下的旨意,您就莫要为难下官了。” 周弦现在也很是为难,自己父亲当年出事的时候,大部分的家产就都被充公了,这些年还多亏自己那位皇后姐姐补贴,家里才能维持下去。 现在让自家补足拖欠,他实在是拿不出来,虽然周家发迹没几年,拖欠的数额并不多。 除此之外,他也是不想出这个头。 拦住了想要说话的弟弟,周弦对周延儒哭穷道:“少司徒,非是周某不愿意出这笔银子,实在是家中余银不多,还请少司徒能够延缓几日,如何?” “等周某向皇后娘娘上书,借到银钱后定补足自天启七年至今,拖欠的朝廷赋税。” 周弦这话,就是说给周延儒听的。 你周延儒拿我周家当筏子这件事,我会秉奏给皇后娘娘,到时候看娘娘那边你如何交代。 果然,周延儒听他这么说,脸上的表情更苦了。 “国舅,非是周某不识好歹,而是国舅身为太子母舅,理应做好这个表率不是?” “您若是能够……” “大少爷,陛下身边来人了。” 周延儒的话还未说完,府里的管家就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对周弦禀报道。 周弦一愣,旋即对管家吩咐道:“快请。” 片刻后,一名身材壮硕的内侍,就在管家的引领下,来到了后院花厅。 “咱家御马监吴克锦,见过二位国舅,见过周侍郎。” 吴克锦笑呵呵的对三人见礼。 “公公客气了,快快请坐。” 周弦见吴克锦如此客气,心里也是松了口气,热情的对吴克锦招呼道。 “国舅……不对,瞧咱家这张嘴,应该是嘉定伯才是。” 听到吴克锦这话,在场的几人皆是一愣。 下一刻,周弦和周寰两人的神情就变成了狂喜。 他周家原本应该随着新皇登基,一跃成为大明朝新贵,但因为当初那件事,他周家不得不离开京城,回到苏州。 那些苏州本地士绅虽是面上不说,但却都以为自家已经彻底的失势,从不将周家放在心上。 这种情况,直到皇太子降生,才有所改观。 现在好了,皇帝终于要赐爵了。 看以后谁再敢不将自家放在眼里。 周延儒见两兄弟一直在那里傻乐,赶紧出言提醒道:“嘉定伯,还不命人去准备香案?” 周弦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对管家道:“管家,快……” “慢。” 吴克锦赶紧出言阻止,神情有些尴尬道:“嘉定伯,咱家不是来传旨的,传旨的人还在路上,咱家此来是受皇命前来送银票的。” 说着,他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张大额银票,双手递给周弦。 等周弦接过后,吴克锦又说道:“这是大明银行的银票,见票即付。” 说完后,他又看了眼周延儒,继续道:“皇爷让咱家告诉嘉定伯,让您将这几年拖欠的赋税,全数补齐。” “臣谢陛下!” 周弦看到银票上的数额,满脸感激对扬州的方向深施一礼。 等其起身后,吴克锦也适时地提出了告辞。 周弦赶紧出言挽留道:“公公自扬州而来,好歹也先休息休息,周某这就命人准备酒宴。” “嘉定伯客气了,咱家还需回去伺候皇爷,可是不敢耽搁。” 听他这么说,周弦也不再挽留,对管家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将吴克锦送出了花厅。 出了花厅,管家悄悄递上了一张银票。 吴克锦不着痕迹的收进了自己的袖中,笑道:“有劳管家了,代咱家向嘉定伯致谢。” “公公客气了。” 管家一路小心的将吴克锦送出了府,这才转身回去。 这回,就连他这个管家,都感觉自己的腰杆儿硬了不少。 再说花厅这边,得了朱由检的口谕后,周弦也不再和周延儒啰嗦,直接了当道:“少司徒,我周家欠了多少?” …… 一炷香后,周延儒被送出周府。 回头看了眼门楣上的牌匾,周延儒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老爷。” 长随上前,低声轻唤了一句。 “走,去吴县县衙。” 周延儒面无表情的吩咐了一句。 与此同时。 周氏兄弟将周延儒送走后,没有丝毫的耽搁,一起来到了荣国夫人,也就是他们母亲所在的小院。 “母亲,母亲。” 还未进门,周寰就大声喊了起来。 卜氏自来到苏州后,就一直吃斋念佛,听到自己小儿子的喊声,也在侍女的搀扶下,从蒲团上站起身。 “母亲。” 周寰冲进了佛堂,满脸都是欣喜之色。 卜氏皱眉道:“你这皮猴子, 菩萨面前,也不稳当些?” 周寰没有接茬,而是对卜氏道:“母亲,大兄被陛下封爵了。” 卜氏一愣,旋即也是满脸惊喜之色。 “寰儿,你说得是真的?” 恰在此时,周弦也走了进来,笑着对自己母亲道:“母亲,二弟说得是真的。” 第807章 明白人温体仁 京城。 温体仁府邸。 看完手里的书信,温体仁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眼睛,轻叹一声道:“到底是上了年级,精力有些不济了。” “父亲,您刚过天命之年,还算年轻呢。” 长子温俨笑着宽慰道。 “行了,为父的身体自己清楚。” “你三叔这封信你看过了吗?” 温体仁面色一肃,对自己儿子问道。 温俨也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语气郑重道:“三叔的信儿子看过了。” “你怎么想?” 温体仁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继续问道。 “大势不可违。” 温俨言简意赅。 温体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你给你三叔回一封书信,让他全力配合,该补的税都补上,该退还的土地,也都全部退还。” “从土地里赚取的那点银子,还不如一座工坊一年的产出,犯不上因为这些恶了陛下。” 对温体仁的说法,温俨也很是赞同。 对自己这位首辅,朱由检可以说一点都不小气。 温家在京城,也先后建起了纺织工坊、水泥工坊。 虽也要按比例缴税,但每年的收益却依旧很是可观。 更何况,温体仁还在黄永申的船队里掺和了一脚。 有战舰的护航,可比之前走私要安全的多,赚到的银子,也能光明正大的花用。 以温家如今的光景,还真有些看不上地里那点收成了。 温俨点了点头,然后又面露忧色的对温体仁道:“父亲, 三叔在信里也说了,江南那边现在人心不稳,暗流涌动,您作为首辅,是不是要提醒提醒陛下?” 温体仁摇头道:“两厂一卫,主要的精干力量,都已经南下,他们那些人的小动作,想要瞒过厂卫,基本没有可能。” “父亲,还是莫要掉以轻心的好。” “好了,不说这些,陛下怎么做,为父管不了,为父这个首辅,其实就是一个提线木偶,陛下怎么说,为父就怎么做。” 温俨苦笑道:“父亲,现在坊间就已经有了传言,说这崇祯朝的内阁,和成化年间差不多,都是……都是……” 温体仁接话道:“纸糊阁老?” “哼!纸糊阁老也没什么不好,大明眼瞅着就是一副中兴之相,为父作为崇祯朝的首辅,史书上定会有为父的一席之地。” 温体仁对这个什么纸糊阁老,泥塑尚书的说法,倒是不甚在意。 看了眼自己儿子,温体仁长叹一声道:“你资质有限,今生怕是止步三品以下了,待为父百年之后,家里就将主要的精力都放到生意上去吧。” “朝中有你和你三叔就够了,等下一代,再看看有没有天资聪颖的。” 温俨听自己父亲这么说,赶紧道:“父亲只是哪里话,家里现在可还离不得您。” “行了,这些话就不要说了,南方的事你也不要管,其他人那里,你也要都知会一声,管好自己那一摊子就行。” “是,父亲。” 温俨垂首称是。 “恩科在即,为父已经和宋应星说好了,在恩科之前,就让你去科学院大学堂,任六品司业。” 听到温体仁将自己一脚提到了大学堂,温俨的神情一怔。 温体仁压低了声音道:“看着吧,此次恩科高中之人,定会被陛下重用,开科之前你先去占个名分,对你将来有好处。” 温俨皱眉道:“父亲,大学堂那些人学的可不是四书五经,他们的课业是以物理、杂学为主,陛下要重用他们?难道就不担心士林反弹吗?” “原本这些人不经童试、乡试,直接参加会试,就已经引得国子监诸公不满,如果再被重用的话,恐会引得天下读书人不服。” 温体仁闻言,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再解释什么。 …… 同样的事,不只是发生在温体仁府上,但凡是出身南方,亦或是和江南有牵扯的在京官员,大部分人的态度,都和温体仁差不多,自己不掺和,同样也不让家人掺和南方的事。 这两年,京里的这些官宦,已经被朱由检给喂得差不多了。 有些家底的,都学着皇家和那些勋贵,在各地开设工坊。 家境不是很好的,朝廷的官俸也足够养活一家人,还有余钱让家里人做些小生意。 北方各地的这些地方官们,小日子也过得不错,官俸就不说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想要弄个工坊,做点生意还不是手拿把掐? 现在的情况就是,只要你能生产出来东西,就不愁卖不出去。 不说海上不断往来的海船,就说大明自己,就是一个庞大的市场。 以前的时候,百姓们吃都吃不饱,自然没有余钱花销,但现在不一样了,大量工坊的开设,需要的人力越来越多。 工坊招募工匠,给他们发放工钱,工匠们拿着这些工钱再去消费,又促进了工坊的生产,这就是一种良性循环。 这样的情况下,这些人自是不会去管南方那些人的死活。 毕竟,当初你们在南方搞走私,赚的盆满钵满的时候,也没想着分润给我们不是? 对京里群臣和士绅的态度,朱由检自是清楚的很。 哪怕他现在远在扬州,对京里的风吹草动,也是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大意。 正是因为清楚京里对这件事的态度,朱由检才放心的在南方折腾。 对现在的大明来说,只要北方稳定,南方是绝对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扬州。 今天是田妃省亲的日子。 全套的后妃仪仗,护卫着田妃赶往田府。 上直卫和锦衣卫也派出了大量的人手,以壮声势。 朱由检这次是给足了田家脸面。 早已经等在府门口的田弘遇,以及一干田家的亲眷,在听到礼乐声后,全都肃穆而立。 待田妃的车驾来到田府的门口,田弘遇赶紧上前躬身施礼道:“臣参见娘娘。” 身后的众人也都赶紧施礼道:“臣等(草民)参见娘娘。” 一身朝服的田妃,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车驾,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父亲,和自己继母、姑姑、姑父等一干亲人,登时眼睛就红了。 第808章 田妃省亲 “父亲,母亲,还有诸位,快快免礼。”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田妃也不好对自己的家人太过亲切,只是红着眼睛,语气有些颤抖的对田弘遇等人说道。 “臣等谢娘娘。” 众人起身后,簇拥着田妃进了府里。 后院正堂。 没有了外人,田妃当即就抱着自己的继母哭出声来。 她自幼生母早逝,是继母吴氏将其抚养长大,并教导其琴棋书画,娘俩虽不是亲生母女,但却感情深厚。 吴氏也红着眼睛,低声劝慰。 好半晌后,田弘遇轻咳一声道:“好了,好了,莫要让下人们看了笑话。” “夫人,娘娘,咱们还是先用膳吧。” 听田弘遇这么说,吴氏也反应过来,连连道:“对,对,妾身这就去为娘娘准备喜欢的膳食。” 田妃抬起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娇嗔道:“父亲,母亲,这都到家了,就不要娘娘娘娘的称呼了,女儿听着不舒服。” 田弘遇和吴氏几人一听,也都面露喜色。 他们就怕自己女儿进了皇家后,和娘家生分了,现在听田妃这么说,也都放下心来。 去往后院的路上,田妃看着自家这些年的变化,不由的了柳眉微蹙。 后院正堂,田妃坐在首位,看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侍女。 后者会意,对守在堂内和门口的宫人,和内侍们挥了挥手。 待众人退下后,田妃对众人招呼道:“父亲,母亲,现在没有外人,都莫要如此拘谨,都坐吧。” “哎, 哎。” 几人连连答应。 待几人坐定后,田弘遇一招手,一名奶妈子抱着一个小婴儿走了过来。 田妃有些好奇道:“父亲,这是……?” “这是你兄弟,去年刚刚出生。” 老来得子,田弘遇很是高兴。 田妃有些不满道:“父亲,弟弟降生你怎得也不知会女儿一声?” 说着,她转头看向侍女。 侍女一拍手,四名内侍抬上来两个木箱。 田妃起身,亲自在木箱中翻了翻,从中找出一个小小的金冠。 “幸亏女儿早有准备,不然岂不是失了礼数?” 田妃拿着金冠,对跟上来的田弘遇埋怨道。 田弘遇讪讪的笑了笑,并未解释什么。 他自是不会说,他是害怕自己那个皇帝女婿,这才没给女儿写信。 田妃也没深究,只是将手里的小金冠,亲自戴在了自己弟弟光秃秃的脑袋上。 “多谢娘娘。” 吴氏见状,赶紧施礼谢恩。 “母亲,您呐还叫我囡囡就是。” 田妃出言纠正道。 接下来,田妃又将带来的礼物,一一赏赐了下去。 田家众人自是欢喜不已。 这些东西一看就是宫中贵人所赐,上造作局的铭文还在上面呢。 有了这些东西,他们田家可就真的稳了。 待众人的情绪平定后,田妃似是无意般对田弘遇问道:“父亲,家里这几年过得如何?” 田弘遇把玩着手里的一个鬼工球, 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点头道:“都好,都好,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只要伺候好陛下就好。” “女儿看家里似是大了不少,有些地方也都重修了,女儿的闺房您没动吧?” 田弘遇笑道:“你进京之后,正好赶上东边的林家要离开扬州,为父就将他们家宅子买了下来。” “至于家里重修的事儿,也就是去年,不过你放心,你的绣楼为父没动,就怕你回来不喜欢。” 田妃看了眼自己的姑姑和姑父,神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父亲,您就是一个六品千户,家里哪来的银子又是买宅子,又是重修宅邸的?” 听女儿这么问,田弘遇的神情一滞。 旋即敷衍道:“嗐,都是一些俗事,你就莫要问了。” 田妃听自己父亲这么说,一张俏脸当即就冷了下来。 “父亲,您莫不是打着女儿的旗号做了什么事吧?” 田弘遇当即就有些不高兴了,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囡囡,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为父怎么会打着……” “咳咳……” 一旁的侍女听田弘遇这么和田妃说话,当即轻咳几声。 田弘遇也反应过来,这虽是自己的女儿不错,但人家现在是朱家人,可不是自己可以训斥的,当即有些尴尬道:“囡囡,为父的意思是……” “老爷,囡囡,膳食都准备好了,还是先用膳吧。” 就在这时,吴氏走了进来,笑着对几人招呼道。 田弘遇也是松了口气。 田妃也没有再追问,在几人的簇拥下,来到了膳堂。 看着自己面前桌案上,摆着几份熟悉的菜式,田妃的眼睛一亮。 吴氏笑道:“囡囡,快尝尝这个烫干丝,还合不合你的口味,我也是好就没做了。” 侍女赶紧伺候田妃用膳。 熟悉的味道一入口,田妃愈发的满意了。 “母亲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在京里的时候,就一直想吃这一口,只是做出来没有家里的味道。” “回了扬州我就忍着没吃,就等着回家尝尝呢。” “好吃就多吃一些。” 吴氏听田妃这么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来,囡囡再尝尝这个狮子头,刚下来的荸荠,新鲜的很。” 吴氏再次招呼道。 只是,狮子头还未入口,田妃就干呕起来。 “呕呕……咳咳” “娘娘,您没事吧?” 一旁伺候的侍女被吓了一跳,赶紧关切的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快,去传御……” “慢,这不是在宫里,也不是在行在,莫要大动干戈。” 田妃抬手阻止道。 吴氏皱眉,若有所思,接着就满脸欣喜,低声对田妃道:“囡囡,你莫不是有喜了吧?” 田妃闻言,猛地抬起头。 侍女也是满脸震惊,她和田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如果田妃可以产下皇子的话,那她的地位也会得到提升。 “老爷,你快命人去把全大夫请来。” 吴氏转头对田弘遇说道。 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谁也不敢将消息外泄,还是先找个知根知底的郎中,先确定了再说。 田弘遇此时也是反应过来,满心欢喜的转身离开。 第809章 田妃质问田弘遇 田妃身体不适, 这顿饭自然也就吃不下去了。 几名女眷,加上宫里的几名侍女,簇拥着田妃回到后院的绣楼。 身处自己熟悉的环境,田妃的状态也好了许多。 不大会儿的功夫, 一名身着素色马夹,头发雪白的老妇人,被吴氏领了进来。 “全大夫,您快帮着看看。” 吴氏对这女大夫的态度,倒很是恭敬。 田妃有些意外的看了对方一眼。 “民妇全氏,拜见贵人。” 被称作全大夫的妇人,看到田妃没有丝毫的意外,面色很是平静,只是简单的福了一礼。 “全……全大夫免礼。” 田妃抬手虚扶。 全氏将自己随身的小药箱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脉诊,对田妃道:“贵人,容民妇为您诊脉。” 田妃伸出手,放在脉诊上。 全氏认真的诊脉后,面带笑意道:“恭喜贵人,您是有喜了。” 得到确认后,田妃也是满脸的欣喜,在场的女眷们,也都很是高兴。 吴氏更是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枚金磕子,塞到了全氏的手里。 坐在那里的田妃,双眸一闪,但又很快恢复正常。 另一边,吴氏笑着对全氏问道:“全大夫,您看是不是开些药养胎?” 全氏也没有推辞,接过金子后,对田妃和吴氏谢道:“谢贵人,谢夫人。” 接着,她话音一转道:“至于这药方就算了,贵人用药需小心谨慎,还是让宫里的国医圣手们出手吧,民妇就不班门动斧了。” 不得不说,全氏很是小心谨慎。 你让我看看行,但是让我开药,那对不起,做不到。 吴氏面色一僵,转头看了眼田妃。 田妃倒是不甚在意,相反对全氏的态度很是赞赏。 “母亲,您送送全大夫吧。” “啊?哎,好。” 吴氏赶紧应道。 等吴氏将全氏送走,重新回来后,不无埋怨道:“这全大夫是怎么回事?让她开个药方还要推辞。” 田妃笑道:“母亲,女儿的身份特殊,腹中的孩儿更是贵重无比,她不愿多占因果,是个谨慎的。” 宽慰完吴氏后,田妃对自己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会意,对屋内的一众女眷道:“诸位,娘娘身体乏了,诸位不如先回去吧。” 田妃佯装不满道:“绿竹,你这是作甚?” “娘娘,奴婢……” “对,对,娘娘也累了,我们就先回去吧。” “就是,就是,娘娘,民妇就先退下了。” 绿竹的话还未说完,几名女眷就七嘴八舌的提出了告辞。 田妃又笑着客气了几句,让绿竹将这些人都送了出去,却将自己的继母吴氏给留了下来。 吴氏笑道:“囡囡,你刚才也没怎么吃东西,要不娘去被熬点白粥,怎么样?” 田妃的神色此时已经变得严肃起来。 “母亲,您能和我说说家里的情况吗?” 吴氏有些不解道:“家里的情况?家里有什么情况?” 田妃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语气舒缓道:“母亲久在江南,有些事可能不是很清楚。” “当初,陛下刚登基的时候,当朝国丈……” 随着田妃的讲述,吴氏的脸色越来越白。 看了一眼自己的继母,田妃语气有些冷冽道:“母亲,皇后娘家都落得如此下场,田家又能如何?” 吴氏赶紧解释道:“囡囡,你可莫要吓我,我们家可没干过这种事儿。” “那您告诉我,家里的钱财都是怎么来的?” 田妃追问道。 她是真的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父亲背着自己,惹下了什么祸事。 吴氏也不敢隐瞒,有些嗫嚅道:“这……这……家里的这些事……这些事,我真不是很清楚,只是……只是听老爷说,家里和几位扬州的大商贾,合伙……合伙做了一些买卖。” “大商人?什么大商人?” 田妃闻言,秀眉紧蹙,语气中也有些不悦。 吴氏垂首低声道:“就是……就是一些盐商,江家、程家……” “砰!” 吴氏的话还没说完,田妃就一巴掌趴在了面前的矮几上。 作为朱由检的身边人,她对朱由检的心思也有些猜测。 南京出了那么大的事,陛下都不回转南京坐镇,执意要留在扬州,这代表什么? 代表扬州有更重要的事儿,那扬州什么事最重要? 作为扬州人,田妃自是很清楚,能够让陛下驻留扬州的,唯有盐政。 她生怕自家和那些盐商有牵扯,最后惹得陛下不快。 没想到,自己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母亲!你们为什么和那些人一起做买卖?” “那些盐商岂是那么好相与的?” “娘娘息怒,您现在怀有身孕,万不可伤了身子。” 绿竹见其发怒,赶紧出言劝道。 吴氏也站起身,陪着小心道:“囡……娘娘,您莫要动气,莫要动气。” “来人!请父亲过来。” 田妃脸色涨红,怒气冲冲的对门外喊道。 须臾,田弘遇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女儿,这是怎么了?你现在有孕在身,可得小心些,我田家以后的荣华富贵,还得……” “父亲!” 听田弘遇这般说,田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见女儿发怒,田弘遇也不敢再说话了。 深吸一口气,田妃咬牙对田弘遇问道:“父亲,说说你和那些盐商的事吧。” “盐商?什么盐商?” 田弘遇装傻充愣道。 “绿竹,收拾东西,我们这就离开,返回行在。” 田妃也不惯着自己父亲,冷声对绿竹吩咐了一句。 听到这,田弘遇瞪了一眼吴氏,这才舔着脸道:“女儿,你只是作甚,为父想起来了,刚才只是有些恍惚。” “其实,为父和那些盐商也就是点头之交,谈不上熟悉。” “你也知道,那些盐商都家资巨万、富可敌国,就算你进了宫,咱们家和他们也够不着不是?” 田妃对他的解释,压根就不相信。 之前的时候,那些盐商或许不会将自家放在眼里。 但现在,随着自己入宫,皇帝的威势越来越盛,朝廷中枢对地方的掌控越来越强,难保这些人不会拉在家下水。 第810章 安慰田妃 看着自己女儿明显不相信的眼神,田弘遇的额头也冒出了冷汗。 “女儿,你现在入宫了,又颇受陛下宠爱,为父和你娘倒是无所谓,怎么过不是过,但咱家的颜面还是要的,你说对吧?” “今日他宴请,明日你宴请,为父总要有些体面的衣裳,家中迎来送往也不好太过寒酸,不然你的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所以为父就和他们做了些小买卖,想着将来也能寄到京城,给你添补一点。” 听田弘遇这么说,田妃顿时气结。 “父亲,您糊涂!” “那些盐商可是好相与的,您就不担心他们借着女儿的名号,在外面胡作非为?” 田弘遇赶紧摆手道:“不会,不会,为父和他们说过了,在外做生意绝对不能打着你的旗号。” 田妃凝神看着自己父亲,沉声问道:“你们做的是什么生意?贩私盐?走私?” “没有,没有,为父只是和他们合伙开了一些盐铺,绝对没有贩卖私盐,更没有走私。” 田弘遇赶紧辩解。 田妃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每年能欧多少收益?” “大约……大约能有个十万枚银元左右。” “哼!食盐铺子一年能转十万银元?父亲,是您自己傻,还是觉得女儿傻?” 说完这句话,田妃也不等田弘遇再说什么,转头对绿竹吩咐道:“立即收拾,我们即刻就离开。” “是,娘娘。” “女儿,乖女儿,你这是作甚?” 见状,田弘遇急了。 田妃却是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冷着脸道:“女儿乏了,父亲还请退下吧。” “田千户, 请。” 一名宫人上前几步,对田弘遇一伸手。 田弘遇和吴氏两人对视一眼,只得无奈的离开了绣楼。 两人一走,田妃的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娘娘,田千户不会有事的,您莫要伤了自己身子。” 绿竹也是心急不已,自己主子(明朝有这个称呼,参见第五大名著和西游记)回家省亲,本是件开心的事,没想到竟是这种结果。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名内侍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秉娘娘,皇爷口谕,请娘娘即刻回转行在。” 田妃抬头,有些不解的看向这名内侍。 内侍也是方正化的徒弟之一,见状赶紧解释道:“娘娘容秉,皇爷已经知道娘娘有孕的消息。” 田妃闻言,点了点头:“有劳公公了。” “绿竹。” 绿竹会意,从自己衣袖中取出几颗银瓜子,递给了这名内侍。 内侍赶紧后退一步,连连拒绝道:“娘娘折煞奴婢了。” “公公,这是娘娘赏的,您拿着就是。” “奴婢谢娘娘,谢绿竹姑娘。” 内侍接过银瓜子,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等其走后,田妃也不再耽搁,在绿竹等人的伺候下,出了绣楼。 回头看了眼自己自幼长大的地方,田妃的眼睛又红了。 她知道,自此之后,自己很有可能是再也回不来了。 硬着心肠辞别了田弘遇等人,田妃的车驾仅仅只是用了半个时辰,就重新回到了行在。 朱由检看着眼睛有些红肿的田妃,笑道:“怎么?回去省亲还哭成这样?” 田妃面色严肃道:“陛下,妾有事秉奏。” 朱由检嘴角一翘,坐到了她的对面,笑道:“说吧。” “陛下,妾治家不严,家严和扬州……” 田妃在说起自家这些事的时候,一点都没有隐瞒。 说完后,她就忐忑的看着朱由检。 只是,朱由检的反应让她有些意外。 “你说的这些事,朕早就知道了,你也莫要为此伤神,田千户没犯下什么重罪。” “顶多就是那些盐商打着他的旗号,向各地发卖了一些私盐。” 见田妃还是面露忧色,朱由检干脆也实话实说道:“你有所不知,大明现在的盐政已经败坏的差不多了,大明境内的官盐所占比例只有五成,其余五成尽皆是私盐。” “天下贩私盐者,何其多也?” “南京、京城的文武大臣、勋贵、宦官,甚至是边关的那些边军,都和两淮的盐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田千户那点事儿,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田妃嗫嚅道:“可……可他终究……终究是妾的母族,朝中和民间, 难免有人会借此犯难。” “如果陛下不能严惩的话,其他人恐怕会多有微词。” 朱由检对田妃表现出的态度很满意,笑道:“你稍后让人去告诉田千户,让他尽快和那些盐商划清界限,即日起闭门谢客。” “剩下的事,你就莫要操心了,朕心里有数。” “妾多谢陛下。” 听朱由检如此说,田妃总算是放下心来,对其盈盈下拜道。 “行了,你现在是双身子,要注意身体。” 朱由检将其扶起来后, 又和其闲聊了一会儿,主要是为其宽心。 见她心情好了许多,朱由检这才起身离开。 只是,等他一出了跨院,脸色当即就变得阴沉起来。 “方正化,这个程家是什么情况?江家又是什么情况?” 方正化跟在朱由检身后,低声道:“回皇爷,我大明盐政经太祖定制,孝宗改制,再到神宗确定纲法,一直实行的就是食盐专卖制度。” “这程家乃是扬州本地人,于神宗年间通过贿赂当时的两淮按察使袁世振,得以成为世袭盐商,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已然成为两淮巨擘。” “那江家则是祖籍陕西,和田千户是同乡,当初是因为太祖皇帝的开中法,才举族搬迁到了扬州,历经两百余年,现在已然是两淮盐商中家资最富者。” 朱由检听后,微微颔首。 “他们是什么时候和田弘遇勾结到一起的?” 方正化想了想,回道:“崇祯二年。” “可有不法事?” 方正化苦笑道:“皇爷,这些世袭盐商,压根就不用行不法之事,就可以坐收两淮盐利,如果非要说有的话,也就是将私盐掺杂在官盐中发卖了。” 听方正化这么说,朱由检心里也是苦笑不已。 第811章 问计布木布泰 对大明的盐政,朱由检这段时间也认真的调查过。 可以说,江淮这些家资巨万的豪商,就是大明朝廷自己培养出来的。 之前的食盐开中法就不用细说了,无非就是让盐商们将南方的粮食,送到北方用以换取盐引。 这所谓的盐引,就是去盐场提盐的凭证,同样也是销售许可证。 有盐引才是官盐,没有则是私盐。 而买卖私盐皆是违法,杖一百徙三千里。 起初的时候,这个食盐开中法的作用很大,补充了边军的粮食缺口,保证了九边边军的战斗力。 有些大盐商,为了获得更高的利润,甚至雇佣农民直接到九边开垦荒地,用以种植粮食。 等到收获的时候,再用这些粮食换取盐引,这就免除了路上的损耗。 这么一来,九边就汇聚了大量的人口,使得边关也逐渐的繁华起来。 而为了获得更多的土地用以种植粮食。 这些人还逐步向北蚕食关外的土地。 这么看来的话,食盐开中法对大明绝对是有巨大好处的。 但是,万事都怕一个但是。 到了大明孝宗时期,这位老好人皇帝,开始大肆赏赐文官、勋贵盐引。 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大量食盐被这些人弄走,那些商人们却是空有盐引,却提不出食盐来。 开中法带来的好处,逐渐削弱。 到了后来,当时的户部尚书叶淇,向孝宗谏言,取消开中法,施行纳银法。 就是让盐商们直接花银子买盐引。 是,这样一来,户部的收入是增加了。 但他妈的边军的粮食不够了。 这里补充一句,这位名叫叶淇的户部尚书,是淮安人。 这就是洪武定制,和孝宗的改制。 等到了万历年间,大量的官员、勋贵、宦官、皇亲国戚都已经从盐政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 这就导致,盐的数量又不够了。 无奈,万历只得施行纲法。 所谓的纲法,就是将盐引编成纲册,淮南编成十纲,淮北编成十四纲。 这其中有一成是旧引,也就是之前商人们积压的盐引,剩余的九成是新引,打算用十几年的时间,来将之前的盐引给消化掉。 这就让盐商成了一项世袭的职业。 十几年下来,这些盐商彻底的垄断了两淮的盐业。 就像方正化说得那样,这些人什么都不用干,但是这个世袭盐商的身份,就能让这些人赚的盆满钵满。 …… 回到书房,朱由检坐到椅子上,皱眉凝思。 前世,他就是一个社畜,对盐政这么专业的事儿, 他是真的有些弄不明白。 但朱由检也知道,垄断的生意,从来都是暴利行业。 这一现状,必须改变。 右手食指在桌案上不断敲击,半晌后,朱由检才对方正化道:“去, 让布木布泰过来。” “是,皇爷。” 方正化躬身领命。 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朱由检想起了布木布泰。 这位原本历史上的孝庄太皇太后,先后辅佐三位帝王。 还亲自培养出了玄烨,脑子绝对够用。 不一会儿,布木布泰就悄步来到了书房。 “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布木布泰盈盈施礼。 “免了,坐吧。” 朱由检一指自己面前的一张椅子。 布木布泰见他面色严肃,也没敢拒绝。 待其坐定后,朱由检开口问道:“玉儿(不知道乳名,就用这个了),对大明盐政,你知道多少?” 布木布泰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但旋即又垂首道:“陛下,大明祖制后宫不得干政。” “嗯?” “什么后宫不得干政?朕让你干政了?” “朕就是问问你,对大明盐政了解多少?” 布木布泰重新抬起头,低声道:“回陛下,我大明自太祖皇帝定下开中法……” 用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布木布泰将大明盐政的发展,重新梳理了一遍。 朱由检有些狐疑道:“这些东西,你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布木布泰闻言,赶紧起身道:“回陛下,自您说要来扬州,奴婢就多方了解大明这些年的盐政,以备陛下垂询。” 朱由检微微颔首,然后问道:“行,你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那你觉得,这盐政当如何革新?” “敢为陛下为何要革新盐政?” 布木布泰不答反问道。 朱由检眼睛微眯。 “自是为了盐课(盐税)。” 布木布泰笑道:“陛下如果是为了盐课,那何须更改盐政?” 朱由检饶有兴趣道:“你有办法?” “敢问陛下可知前宋的盐价?” 朱由检哪里知道这些,闻言摇了摇头。 布木布泰继续道:“奴婢近来翻看史书,倒是知道一些,前宋的时候,一斤盐的价格便宜的时候,大约有四十文,贵的时候有一百五十文。” “而我大明呢?正常价格也就七八文钱,饶是嘉靖年间湖广大荒之年,盐价最贵也就二三十文。” “而在扬州这等产盐之地,盐价只有四五文。” “我大明的盐价,和前宋相比,差了近十倍。” 布木布泰说完后,朱由检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你的意思是要提高盐价?” 布木布泰点头道:“陛下,平常百姓一年所需食盐不过十二斤,就算适当的提高一些价格,那对百姓的生活也没什么影响。” “当然, 除此之外,朝廷还要眼里打击私盐。” “如今整个大明,官盐所占比例不过只有五成,而在南直隶、苏、松、常、镇、应天、浙、杭、淮扬等地,皆不食官盐。” “私盐泛滥,大明如何征收盐课?” “据奴婢推算,如果大明能够禁绝私盐的话,朝廷每年盐课可增收十倍,岁入千万。” “嘶……” 布木布泰这话一出,不只是方正化,就是朱由检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一千万两白银? 如果能够有这么多银子的话,那这盐政貌似也不用革新了。 不过,朱由检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抛在了脑后。 如果不能革新盐政,那就谈不上禁绝私盐。 想要禁绝私盐,就要先拿这些盐商开刀。 第812章 宋祖舜的主意 方正化看了眼布木布泰,开口问道:“姑娘,这私盐恐怕不是那么好禁的,如果真有那么容易的话,也就不会造成私盐过半的情况了。” 布木布泰胸有成竹道:“陛下,方公公,这禁私盐,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大明如今的私盐,大部分也都是出自盐场,是那些灶户和盐丁们,在煎盐的时候多出来的一部分。” “朝廷只要能够从源头上控制私盐的来源,就可以禁止大部分的私盐。” “另外……另外……” 朱由检见她有些吞吞吐吐,皱眉道:“有话就说。” 布木布泰一咬牙,继续道:“另外就是严查官船。” “大明绝大部分的私盐,都是通过朝廷的官船运抵各地,如果能够控制住这些官船的话,那朝廷又可以从运输上禁止私盐。” 朱由检等布木布泰说完,转头对方正化道:“去,宣宋祖舜觐见。” 接着,他又对布木布泰道:“你先等等,等两淮转运使来了,你再说。” “陛下,奴婢已经说完了。” “那就等他来了, 你再说一遍。” 稍顷,两淮转运使宋祖舜,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臣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躬安。” “朕安。” “宋卿免礼。” 宋祖舜起身后,朱由检开口道:“你我君臣相见还是之前迎驾的时候,这两天朕也没有召见你,今日宣你前来,是有些事,朕需要你这位两淮转运使为朕出谋划策。” “臣不敢。” 宋祖舜赶紧躬身施礼。 这位爷在苏州杀了个人滚滚,自己还是小心点儿的好。 朱由检转头对布木布泰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将自己刚才说得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宋祖舜听后,对布木布泰这个蒙古女人能够说出这番话,感到很是意外。 “姑娘对我大明盐政倒很是熟悉,只是……” 说到这里,宋祖舜转头看了眼朱由检。 “宋卿尽管说,朕也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朱由检一甩袍袖,找了个合适的姿势。 宋祖舜拱手道:“那臣就妄言了。” “陛下,这位……这位……” 方正化出言提点道:“称姑娘就好。” “这位姑娘,您之前说得无论是提高食盐价格,还是禁绝私盐,短期内都会提高朝廷盐课,但时间久了,依旧会弊病丛生。” “且禁绝私盐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朝廷为此将要投入的人力、物力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布木布泰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朱由检看了眼方正化,继而对宋祖舜道:“那宋卿何以教朕?” “臣不敢,只是有些浅见,还望陛下斧正。” 朱由检没说话,只是坐直了身体,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 “陛下,臣请裁撤巡盐御史、盐道、巡盐兵丁,只在扬州设盐业衙门,在大明各地设立分司监管各地即可。” 朱由检的神情变得愈发严肃起来。 布木布泰也是满脸错愕的看着他。 方正化阴恻恻道:“转运使这是什么意思?” “裁撤巡盐御史、巡盐兵丁?这是想要作甚?” 宋祖舜赶紧解释道:“陛下,臣以为朝廷只需要控制各地盐场、盐井即可,允许各地商贾自由贩卖食盐,只需向朝廷缴纳特殊税,朝廷就不限制他们。” 朱由检轻声嘀咕道:“特殊税?” 宋祖舜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银盒子,一按机扩,露出里面的香烟。 “陛下,据臣所知,户部现在对香烟征收的就是特殊税,那食盐也可以效仿之。” 朱由检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朝廷对食盐不再施行专卖,而是允许商贾自由交易。 但盐场却是要控制在朝廷的手里。 这样一来,就不会出现传承上百年的盐商家族,也就不会出现家资巨万的豪商。 相应的,因为不再限制商贾的资格,那就尽可能的,避免出现贿赂盐业官员的情况。 “不对,这不对。” 布木布泰忽然开口道。 朱由检几人的目光皆是看向了她。 “陛下,转运使,如果朝廷裁撤盐道,那何人来监管各地盐场?如果取消盐引,会不会有人以次充好,甚至是有利欲熏心之辈,以毒盐冒充官盐?就算是没有这种情况,那也会私盐横行,届时朝廷的盐课还怎么收取?” 朱由检听布木布泰如此说,心里也开始动摇起来。 刚才,他还觉得宋祖舜说得有道理, 但布木布泰说得这种情况,也不得不防。 宋祖舜却是笑道:“陛下,姑娘,只要朝廷的官盐足够便宜,甚至比私盐还要便宜,那谁还会去买私盐呢?” “至于姑娘担心的盐场问题,完全可以效仿官办工坊,废除灶户、盐丁,改为雇佣,这样一来,朝廷只需派人管理盐场,不需要处理盐丁和灶户的问题。” “而且,这样一来,还可从源头上断了私盐的来源。” “众所周知,所谓私盐,其实也是从官办盐场流出来的, 都是灶户和盐丁,在完成了朝廷定下的数额后,将那些多余的部分,私下卖给了私盐贩子。” “如果没有了这个来源,恐怕私盐也会绝迹。” 朱由检经他这么一提醒,也是反应过来。 大明除了军户、匠户,还有灶户这么一个群体呢。 自己正在逐步的废除军户和匠户,这灶户也是时候废除了。 就在他心里正在思量的时候, 布木布泰又开口了。 “转运使,如果废除了灶户和盐丁,改为雇佣,那官盐的价格,岂不会比现在还高出许多?” 宋祖舜显然是早有准备,只见他先是对朱由检拱了拱手,然后又对布木布泰道:“姑娘有所不知,福建那边现在已经开始采用晒盐法。” “这晒盐法相比之前的煮海为盐,可是减少了许多的成本,且产量也不是煎盐可比的。” “如果朝廷在沿海各地推行晒盐法,那官盐的价格就不再是问题。” 朱由检听到这里, 神情一怔。 “晒盐法?现在扬州这边用的是什么法子?” 他一直以为,海盐就是通过日晒风吹得来的, 现在听这意思,竟然不是这么回事? 第813章 田弘遇觐见 宋祖舜听到朱由检的问题,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莫说是他,就是布木布泰和方正化两人,也都有些意外。 见朱由检的面色有些不善,宋祖舜赶紧为其解释道:“咳咳,回陛下,现在两淮和北方的盐场,主要还是以煎盐为主,灶户们先是将海水晒成盐卤,然后再用铁釜、木柴将盐卤煎煮成可以食用的食盐。” “这其中木柴和铁釜的成本就占了大头,如果能够推行福建的晒盐法,定会极大的降低成本。” 朱由检虽是对后世的制盐法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后世的盐,绝大部分都是晒出来的。 “那就现在两淮推广这个晒盐法,看看能够降低多少的成本。” 听朱由检只说了更新制盐的方法,没提盐政的事,宋祖舜心里有些人失望。 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郑重的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臣想请圣驾去盐场看看。” 方正化闻言,当即就是眉毛一竖,正欲说话,却被朱由检抬手阻止了。 “命人去备车,朕去看看。” “皇爷,就算是去也要先准备准备,现在时间上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方正化赶紧出言劝道。 朱由检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从善如流道:“那就明……改日。” “臣谢陛下。” 宋祖舜赶紧躬身谢恩。 “关于革新盐政的事,你回去之后给朕上一道题本,朕要再好生想想。” “臣遵旨。” 宋祖舜赶紧应了下来。 等宋祖舜离开后,朱由检又对布木布泰道:“你也先回去吧,去陪陪海兰珠。” “是,陛下,奴婢告退。” 布木布泰也深深的福了一礼。 “对了,方正化,传旨,先给布木布泰一个选侍的份位吧。” “奴婢多谢陛下。” 还未离开的布木布泰闻言,满脸感激道。 “朕不想自己的孩子出生的时候,自己母亲连个名分都没有。” 朱由检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 这也是为什么,朱由检对自己女人从不吝啬的原因。 他可不想自己的女儿或者是儿子,日后被人指着说,是从宫女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这种事儿在大明的历史上,可是多得很。 等书房内就剩朱由检和方正化两人的时候,后者小声问道:“皇爷对两人说得有顾虑?” 朱由检点头道:“无论是纳银法还是纲法,都存在很大的问题,如果朝廷再制定新的盐法,必须要小心谨慎一些,毕竟盐课的收入关乎大明稳定。” 他这话也不是危言耸听,自中原王朝施行盐铁专卖以来,盐课的收入就是一个大头,大明立国之初,盐课的收入,甚至达到了国家财政收入的一半。 就算是现在因为私盐横行的原因,致使朝廷盐课收入降低,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益。 这种情况下,容不得朱由检不小心谨慎。 与此同时,田府。 田弘遇此时,也正在和一名很是富态的中年人,坐在自家的前堂中。 “江兄,今日怎的有空过来了?” 被称作江兄的中年人,正是扬州盐商中的I翘楚,江家的当代家主江鸿基。 见田弘遇面色有些不好看,江鸿基笑道:“这不是江某听闻贵人归家省亲,特送来一些礼物,还请田兄代为转呈。” 说着,江鸿基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份礼单,放在桌案上,推到了田弘遇的一侧。 田弘遇低头看了一眼,随手一翻,眼中闪过一道震惊, 旋即又恢复正常。 时间虽是很短,但却被江鸿基看了个真切。 “江兄客气了,这些礼物还请江兄收回去。” 田弘遇将礼单推回去,眼中有些不舍。 江鸿基心里冷笑。 “田兄这是作甚?这是我等敬献贵人的一份心意,只是请田兄转交。” 江鸿基话音一落,田弘遇就皱眉道:“你等?” “不错,这是扬州一些同道一起敬献给贵人的。” “名单就在后边。” 江鸿基一指桌案上的礼单。 田弘遇直接翻到最后,看到后面的附名,双眼瞳孔一缩。 “江兄,这名单……?” 经鸿基笑得像是一个弥勒佛一样,点头道:“扬州但凡是数得着盐商,都准备了一份厚礼。” 田弘遇顿时有些失望,原来他们真的不是送给自己的。 他清楚自己的地位,就凭自己,还不会让这么多人给自己送上如此厚礼。 “田兄, 时辰不早了,江某就先告辞了,这份礼单还请尽快转呈贵人。” 江鸿基说着,就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说到贵人两字的时候,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田弘遇这才恍然。 “你们这是送给皇……” “哎,田兄,这是送给贵人的。” 江鸿基之际出言打断了田弘遇,然后径直转身离开。 等其走后,田弘遇转头看了眼桌案上,那份厚厚的礼单。 “来人,备马。” 田弘遇大声对门外喊道。 行在。 吃过医学院院士开出的药后,有些昏昏欲睡的田妃,正欲早早就寝,不想却听自己父亲竟是追了过来。 登时,田妃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就说我乏了,让他先回去吧。” 田妃板着脸,对绿竹吩咐了一句。 “慢着。” 绿竹还未说话,朱由检就迈步走了进来。 “妾(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起来吧。” 朱由检先是将田妃扶起来,然后对绿竹吩咐道:“去请田千户进来。” “是,陛下。” 绿竹领命而去。 田妃则是满脸的不解。 “看看田千户是想做什么。” 朱由检拉着田妃的手坐下,笑着对其说道。 田妃温闻言,有些强颜欢笑,她是真的担心自己的父亲,在皇帝面前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稍顷,田弘遇在绿竹的引领下,来到堂内。 “臣……臣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田弘遇看到朱由检也在,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朱由检看了眼板着脸的田妃,笑道:“田千户免礼吧。” “谢陛下。” 田弘遇谢恩后,身手麻利的从地上起来,看了眼自己女儿,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朱由检嘴角一翘。 “怎么?朕在这里,你们说话不方便?” 第814章 行贿行到朕的头上了 “臣不敢。” 田弘遇赶紧躬身道。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时候不早了,我也得早去休息。” 田妃适时地开口了。 田弘遇一咬牙,从自己的怀里,将那份礼单给掏了出来。 “陛下,娘娘,这是扬州的一些盐商,托臣转呈陛下和娘娘的。” 田妃闻言,顿时脸色铁青。 陛下刚和自己说, 让田家和那些盐商保持距离,你就来了这么一出,这是什么意思? “拿来,朕看看。” 相比田妃,朱由检的神情倒很是平静。 从方正化的手里接过礼单,朱由检略一翻看,眼中就闪过一道讶色。 “世人都说两淮的盐商富甲天下,朕看此言不虚。” “田妃,你也看看吧。” 说着,朱由检将礼单递给了田妃,目光落在田弘遇的身上,问道:“礼单里面的东西,加起来的话价值得过数十万枚银元吧?” “回……回陛下,臣……臣也不是很清楚,这都是他们凑出来的。” 田弘遇赶紧先把自己给摘了出来。 “大明一引盐的价格是六两六钱四分,一年产盐是两百万引,合银一千两百多万两,但朝廷才收到多少盐课?” “剩下的银子呢?除了支付给灶户、盐丁的银钱,路上的运输花用,其余的是不是都进了这些盐商的口袋?” 朱由检此话一出,田弘遇的额头当即就冒出了冷汗。 “将这些东西都拿回去!” 田妃将礼单扔在田弘遇的面前,冷声道。 朱由检转头看了她一眼, 对绿竹吩咐道:“扶你家娘娘去休息吧。” “是,陛下。” 绿竹赶紧答应道。 田妃似是还有话要说,却听朱由检道:“这些事就交给朕吧,你先去休息。” “是,臣妾告退。” 深深的看了眼自己父亲,田妃在几名侍女的簇拥下,离开了正堂。 待其走后,朱由检的脸色也当即阴沉了下来。 “这是行贿行到朕的头上了?” 话音一落,田弘遇当即就跪在了地上,嘴里连连道:“臣不敢,臣不敢……” “起来!” 朱由检厉声呵斥了一句。 “说,你和那些盐商究竟是怎么回事?” 田弘遇此时已经被吓破了但,赶紧回道:“回陛下,臣……臣就是出了一些银元,和他们一起收了一些……一些盐丁和灶户手里的食盐。” “贩卖私盐,你可知这是什么罪过?” “臣……臣……请陛下恕罪!” 田弘遇又跪下了。 朱由检单手撑在膝盖上,俯身道:“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身为朝廷六品武官,竟和商贾勾结,贩卖私盐, 是觉得朕的刀不利吗?” “臣……臣死罪!” 田弘遇垂首,似是任命了一般。 “算了,田妃眼看也有孕在身,朕总不好这个时候,将你治罪。” 朱由检直起身体,语气放缓了许多。 “臣谢陛下,谢陛下。” “你也莫要高兴的太早,正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你这个千户就不要做了。” “朕听闻你刚生了个儿子,就在家里哄孩子吧。” “这……” 田弘遇些不甘心。 朱由检眉毛一竖:“嗯?” “臣……臣遵旨。” “朕原本还说让田妃着人去告诉你一声,正好你来自,那朕就直接说了,回去之后,立刻和那些盐商断了联系,莫要掺和那些事。” “臣……臣遵旨。” 田弘遇心里虽很是不甘,但还是应了下来。 没办法,这不是自己女婿,这是大明皇帝,一言可以决人生死。 人家正儿八经的老丈人,都被弄死了,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见田弘遇的精神一下子就萎靡了下去,朱由检又给他画了一个饼。 “你也莫要消沉,朕观你年岁也不大,等将来田妃诞下皇子,待其长大之国,你们田家可以去他的封地。” 听朱由检这说,田弘遇也是眼睛一亮。 “行了,朕该交代的也已经交代了,你先回去吧。” “臣……臣告退。” 田弘遇俯身就要将地上的礼单捡起来,朱由检却是冷哼道:“告诉那些人,尽快将礼单上的东西,送到朕的行在。” “啊?是,是,是。” 田弘遇连连点头。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朱由检对方正化道:“给内阁和京里的六部下一道旨意,问问他们对盐政的看法。” “是,臣这就去办。” “对了, 皇爷,南京韩公公的奏本。” 方正化将一份奏本,双手呈递了过来。 随手接过后,朱由检很快就将奏本的内容扫了一遍。 “哼!既然不想干了,那就干脆不要干了。” “啪!” 将奏本合上,朱由检略一沉吟,低声对方正化道:“放出风去, 就说左右现在南京个衙门已经停止运转,朕有意取消两京制。” 方正化听到这话,当即满脸震惊之色。 朱由检眼睛微眯道:“做得隐秘些,朕想先看看天下官吏和士绅的反应。” 方正化有些担忧道:“皇爷,南京乃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大明都城, 南方又是大明才赋重地,如果取消两京制的话,一是对皇爷的声誉有影响,另一方面,也会削弱朝廷对南方的掌控,还请皇爷三思。”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道:“朕并不是真的要取消两京制,只是想要削减一些南京的衙门,南京养的闲人有些太多了。” “南京就算不是留都,也会是大明的陪都,你担心的事,朕早就想过了。” 方正化有些不明白,这留都和陪都只是一字之差,难道还有什么区别吗? “行了,你去办吧。” 朱由检挥了挥手,转身出了正堂,向着海兰珠的跨院而去。 一夜荒唐,自是不必详说。 翌日一大早,朱由检洗漱用膳后,就对方正化道:“准备,准备,随朕去盐场看看。” “是,皇爷。” “不要大张旗鼓,轻车简从即可,让宋祖舜随朕一起。” “臣明白。” 方正化刚要迈步出去,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对朱由检低声问道:“皇爷,布选侍(她这个姓实在是复杂,就这么称呼吧)那里……?” 朱由检眉头微蹙,旋即吩咐道:“让她一起吧。” “是,皇爷。” 第815章 盐案 说是轻车简从,但方正化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光是厂卫的人就有近百名个,除此之外,孝陵左卫和上直卫也都派出了人手。 一行人出了扬州,一路沿长江往东,去往通州方向。 转运使衙门虽是在扬州府,但盐场却是并不在这里。 沿江东去,当天下午,圣驾就来到了通州(南通州)。 “皇爷,今儿个时候已经不早了,要不先去通州府?” 方正化把手里的一件披风,披在朱由检的身上,低声问道。 朱由检站在甲板上,看着即使已经天色见黑,依旧忙碌的码头,轻声道:“今晚就先宿在船上,不要惊扰了地方。” “这……” 方正化有些迟疑。 一旁的宋祖舜适时地开口道:“陛下,您乃万金之躯,住在船上的话,着实有些不合适。” “如果您不愿惊扰地方的话,那也可以寻一间客栈。” “这通州府商贸发达,城内有不少很是不错的客栈。” 朱由检闻言,微微颔首道:“那就这么办吧。” “那臣这就命人去安排。” 宋祖舜躬身道。 朱由检却抬手拒绝了他,转头对方正化道:“让锦衣卫的人去办。” “是,皇爷。” 方正化连看都没看宋祖舜,就出声应了下来。 宋祖舜也是瞬间就反应过来,登时脸色煞白。 “陛下,臣……臣僭越了,还请陛下恕罪。” “卿也是无心之失,无妨。” 朱由检先是宽慰了对方一句,但紧接着又话锋一转。 “宋卿,身为三品大员,又代朝廷执掌两淮盐政,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的道理,当谨记于心才是。” “臣谨遵圣训。” 宋祖舜对着朱由检离去的背影,深深的施了一礼。 半个时辰后,通州城内的一家客栈后院。 朱由检在布木布泰的伺候下,洗漱更衣后,坐在了堂内的首位。 “宋卿,这通州分司现在有多少座盐场?” 朱由检刚一坐下,就宋祖舜问道。 后者闻言,躬身道:“启奏陛下,这通州分司现有余西、余中、余东、丰利、马圹、掘港等共计十座盐场。” 朱由检微微颔首。 “朕知道了,明日再看看去哪座盐场,卿先去休息吧。” “臣告退。” 经过下午那件事,宋祖舜也不敢再多问、多说,闻言,干脆利落的告退离开。 等其走后,朱由检又对方正化吩咐道:“将厂卫的人都撒出去,朕要看看这通州究竟是什么情况。” “臣这就去办。” 方正化离开后,朱由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转头对布木布泰道:“走,随朕去就寝。” 布木布泰的俏脸顿时就红了。 “陛下……” …… 第二天,金乌初升。 朱由检从床榻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后腰,对依旧躺在那里的布木布泰道:“你也抓紧洗漱,稍后随朕去盐场看看。” “是,陛下。” 用过早膳,朱由检一行人乘车出了通州,直奔金沙方向而去。 “陛下,金沙盐场是距离通州最近的一座盐场,朝廷在那里设有金沙场盐课司,每年可产盐一百五十万斤。” 宋祖舜坐在朱由检的下首,轻声为其解释道。 “宋卿来过?” 宋祖舜老脸一红。 “回陛下,臣上任以来,尚未巡视各地盐场和盐课司。” 朱由检倒也并未怪罪,而是对其问道:“那沈侍卿的事儿,你调查的如何了?” 听朱由检问起自己的前任,宋祖舜的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陛下,关于沈侍卿之事,臣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只是此事涉及户部那边的账目,臣已经行文京城户部,只是对方尚未回文。” 朱由检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和朕说说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臣上任后,就立即着手清查两淮转运司的账目,但在清查的时候,发现有一笔很是奇怪的进项。” “什么进项?” “预提次年盐引加银。” 宋祖舜这句话说完,朱由检登时就有些懵了。 这句话每个字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放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宋祖舜赶紧解释道:“陛下,这所谓的预提次年盐引加银,就是说那些盐商想要在次年提到足额的食盐, 即需要再前一年,向两淮转运司,预交一笔银子,即每引盐加价五钱白银。” 朱由检有些狐疑,转头对方正化问道:“你听说过这件事吗?” 方正化摇头道:“皇爷,臣从未听说过有此种说法。” 朱由检的目光重新落在宋祖舜的身上,后者苦笑道:“陛下,臣在淮安多年,也从未听说过,所以才行文户部,想看看户部是不是知道这笔收入。” 朱由检冷哼一声道:“哼!朕估计户部是大概率没有收到这笔银子。” “这个……这个什么加银,收了多少?” 宋祖舜的脸色更加凝重起来。 “回陛下,据臣统计,自沈侍卿上任以来,拢共收了三年,两淮每年盐引数量在三十万到四十万之间,共收银大约在五十万两左右。” “砰!” “皇爷!” “陛下!” 朱由检听到这个数字,豁然起身。 只是这马车毕竟不是銮驾,直接撞到了车厢,方正化和布木布泰两人皆是大惊。 朱由检一摆手,阻止了想要上前查看的两人,目光盯着宋祖舜问道:“这件事你有没有问过两淮转运司的老人儿?” “臣并未惊动他们。” 宋祖舜赶紧回道。 朱由检眼睛微眯,右手食指轻轻敲击车厢,半晌后对方正化道:“让厂卫的人协助宋卿,秘密调查此事,朕要看看,还有谁参与其中。” “臣遵旨。” 宋祖舜偷偷看了眼朱由检,见其面色已经恢复过来,再次开口道:“陛下,除此之外,还有淮安转运司那边,盐仓里的食盐数目和账目对不上,少了大约一百二十万斤,三千大引,每引售价二十两(售价和出场价格不是一回事),即合银六万两,这大概就是当初沈侍卿不愿转移的原因。” 朱由检冷笑道:“他是想将少的这些盐,都推到倭寇身上。” “臣以为应该是这样。” 朱由检轻轻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第816章 盐场 “方正化,南京那边的情况你也清楚,因为大量官员告假,致使南京三法司对通倭案的调查陷入了停滞。” “既然这个沈侍卿牵扯到了盐案中,那就先将其提出来, 交由厂卫侦缉,待今科春闱结束后,朕会命人接管南京三法司,重新调查此案,到时候你再将人还回去。” 方正化自是不会有什么异议,垂首应了下来。 几人说话的功夫,车驾已经抵达了金沙盐场。 老远,朱由检就闻到了空气中,柴草燃烧的气味。 “陛下,如果不展露身份的话,我们恐怕进不去。” 宋祖舜低声道。 “此行不是打着转运司的旗号来的吗?你摆出自己的身份就是了, 朕就当你的副使,方正化他们就是随员。” 朱由检对这个倒是无所谓。 宋祖舜躬身称是,对一名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者小跑着就离开了。 须臾,几名绿袍官员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下官金沙盐课司大使赵曦彦,拜见转运使,见过诸位上官。” 赵曦彦有些气喘吁吁的对众人施礼道。 宋祖舜先是看了眼朱由检,见其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这才对赵曦彦道:“本官今日是巡视金沙盐场的, 前面带路。” 闻言,赵曦彦满脸堆笑。 “转运使,您这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下官等也没准备,要不先去盐课司用茶,待下官等准备准备,再去巡视如何?” 朱由检冷声道:“怎么?还需要给你们时间,让你们去准备怎么应付转运使的巡视?” 赵曦彦几人闻言,当即也是脸色一遍。 之前的时候,上官来巡视盐场,都是先一步通报地方,然后才来,到了之后也是走一走过场,临走的时候,自己这些人再孝敬一些“特产”,你好我好大家好。 今儿个是怎么了? 突然袭击不说,一上来还说话这么冲,这是故意来找茬的? 赵曦彦心念急转,面上却是笑道:“这位是……?” 宋祖舜轻咳一声道:“此乃转运司同知,朱……朱……” “朱德约。” 朱由检自己接过话。 “原来是朱同知,好叫朱同知知道,这盐场每日制盐的差事比较繁重,我等怎么也得先安排好,再请您诸位进去不是,不然耽搁了制盐那就不好了,您说对吗?” 说这话的时候,赵曦彦依旧是满脸笑意,语气也很是温和。 一旁的宋祖舜闻言,当即大怒:“混账, 你一个小小的盐课司大使,竟敢如此和上官说话,是谁给你的胆子?” 赵曦彦闻言,当即面色一垮,躬身道:“下官不敢,还请转运使和朱同知恕罪。” “废话少说,立即带我等进去,本官要看看,金沙盐场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宋祖舜发火,赵曦彦也不敢再阻拦,只得带着众人进入盐场。 看到一块块的盐田,朱由检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就是盐场?” 赵曦彦赶紧为其解释道:“朱同知,这是盐田,海水在这里进行初步的日晒风吹后,这些沙土中就有了盐,灶户们将烧过的草木灰洒在上面,让其吸附盐分,等到了下午将这些草木灰收集起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曦彦紧走几步,来到一处深坑前。 朱由检等人也赶紧跟了上去。 赵曦彦继续道:“灶户们将收集起来的草木灰堆放在灰坑中,然后用海水淋之,得到卤水,卤水通过底下的管道流到卤井,再从卤井中提出卤水,用铁釜煎煮,得到食盐。” 朱由检越听,眉头皱的越深。 抬头看了眼远处正在忙碌的盐丁,朱由检径直向那边走去。 宋祖舜、方正化的等人也都赶紧跟了上去。 朱由检等人都是一身华服,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尤其是宋祖舜还穿着一身官袍,盐丁们看到之后,皆是跪地施礼。 见这些人穿的都是破衣烂衫,面如菜色,朱由检的心情当即就变的沉重起来。 等他看到人群中,竟然还有几岁的娃娃,眉头也皱了起来。 “都起来吧。” 宋祖舜见朱由检面色不善,眼中精光一闪,轻咳一声道:“都起来吧。” “谢官老爷!” 一众盐丁有气无力的喊道。 朱由检一句话没说,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向了煎盐的工棚。 “朱同知,这里是盐场的煎盐棚,还有一些灶户是在自己家中煎盐,只需将足额的食盐交给盐课司,盐课司也不会太过苛责。” 赵曦彦也感受到了朱由检的变化,低声对其介绍道。 朱由检没有说话,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些盐丁们,将卤水倒进铁釜,然后在下面引火,煎煮。 在盐场巡视了一圈,赵曦彦觉得腿都有些酸软了,朱由检才对宋祖舜道:“转运使,我们回去吧。” “是……好。” 宋祖舜赶紧改口。 一行人出了盐场,在赵曦彦等人的恭送声中离开。 看着对方车驾离去的方向,盐课司副使对赵曦彦道:“大使,下官怎么感觉这年轻人不一般呢?就连转运使都对其恭恭敬敬,您说是不是哪家的贵公子?” 赵曦彦不屑道:“屁,转运使是朝廷正三品大员,哪家的贵公子能有这面子?” 副使低声提醒道:“大使,他可是姓朱,您说会不会是哪家藩王的宗室子弟?” 赵曦彦眉头一紧,嘴里念念有词,片刻后有些不确定道:“每听说哪家藩王行德字辈呀?” 想了半晌,赵曦彦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干脆一摆手道。 “行了,行了,他爱谁谁,反正和我们也没关系,我们这等芝麻绿豆般的小官,上面的那些贵人们不会放在心上的,有那时间,不如去喝点小酒,听听小曲儿呢。” 说完后,赵曦彦就转身向着盐课司的公廨而去。 再说朱由检这边,离开盐场后,车驾途径一座村庄,闻到空气中木柴燃烧的味道,朱由检对宋祖舜问道:“这应该是灶户们聚居的村庄吧?” 宋祖舜点头道:“应该是,距离盐场这么近,又有大量的炊烟,应该是灶户们在煎盐。” “铛铛铛。” 朱由检对布木布泰示意,对方用铜杆,敲了敲车厢。 第817章 各人心思 头灶村,就是朱由检他们刚才去过的村子。 听名字也知道,这个村子里的村民,绝大部分都是灶户。 从村子里出来后,朱由检的神情就一直很是凝重。 方正化和布木布泰两人,也都不敢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半晌后, 朱由检才开口道:“这宋祖舜让朕来盐场,恐怕不是让朕看制盐的,而是让朕看看这些灶户们。” “虽说也有一些灶户,因为制出的盐多,可以保证自己一家人的温饱,但绝大部分的灶户,生活都是水深火热。” 见朱由检脸色不好,方正化低声劝道:“皇爷,灶户之事,已经存在数百年了,并非我大明首创。” 朱由检摇头道:“但现在朕是大明皇帝,是万民的君父。” “灶户的事,是要想办法解决了。” 布木布泰双眸中,闪过一道异彩,但却并未说话。 朱由检又对方正化问道:“朕让你给内阁的旨意,发出去了吗?” “回皇爷,臣昨日就已经命人将旨意,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好,那就先等等,看看满朝文武,能否给朕拿出一个章程来。” 他现在心里也是一团乱麻,对盐政也拿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后来满清那一套,事后也证明不是很管用。 对新世纪的盐政,他又不是很熟悉,或者说他压根就不知道,后世的官府是怎么处理盐政的。 毕竟后世的食盐实在是太过普遍了。 正所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这么大的事,还是多听听各方意见的好。 …… 与此同时。 亲军都指挥使,驸马巩永固也终于回到了南京。 巩永固回到南京之后,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守备厅。 先一步接到消息的韩赞周,和英国公张维贤、刘廷元、张朴等人,已经等在了这里。 双方见面,简单的寒暄过后,巩永固直接问起了南京现在的情况。 “韩公公,英国公,南京各营现在是什么情况?” 韩赞周和张维贤两人对视一眼,前者率先开口道:“驸马爷,这段时间魏国公频繁寻营,和各营将校也是时有接触,咱家已经命御马监的人,进驻各营担任监军。” 巩永固面色平静,转头看向了刘廷元。 刘廷元拱手道:“驸马,兵部也派员坐镇各营,暂时没有问题。” 巩永固听两人说完后,脸上的神情也舒缓了不少,对英国公拱手道:“老公爷,京营那边如何?” 张维贤的神情倒很是放松,捋须笑道:“京营和孝陵卫已经接管了内城的防务,城北的军营,也在孝陵卫的监视之下。” 巩永固见状,也放松了下来,笑道:“其实,有诸位在,巩某回不回来都一样,但陛下命巩某暂掌南直隶各卫,南京出了这种事,巩某也不得不回转南京,还请诸位莫怪才是。” “驸马言重了。” “这是哪里话?” “驸马能够回来,我等也可以放心了。” 巩永固话音一落,几人也都客气起来。 花花轿子众人抬,巩永固自是不会说,他是对这些人不放心。 其他人自然也都明白,但却不会将话挑破。 闲扯几句后,巩永固的面色一肃,看了几人一眼道:“说起来,韩公公乃南京镇守太监,刘部堂乃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但却都是从外地调任,和世镇南京的魏国公府不能比。” “历代魏国公都有守备南京之责,南直隶各营的那些将校,也都世代和魏国公府交好,刚才韩公公不是还说,徐宏基和那些人频繁接触吗?” “以巩某看来,对这些人,守备厅要尽快想办法了。” 听巩永固这么说,几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驸马,可是皇爷那里有什么旨意?” 巩永固摇头道:“没有,陛下对此事并未有具体的旨意降下,这是巩某在路上的时候自己想的。” 听到不是朱由检的旨意,韩赞周有些为难起来。 “驸马,不是咱家要驳你的面子,只是这些人都世代在南京,想要调离的话,恐怕很难,如果强行将他们弄走,说不定会引起大乱子。” 他这话还真不是危言耸听,南京这些卫所的军户们还好说,但那些千户、指挥之类的,决计舍不得离开南直隶这繁华之地。 就算是朝廷收回他们侵占的那些土地,他们也不会离开。 不过,巩永固却是胸有成竹道:“公公, 这件事你可是想岔了。” “朝廷已经在北方逐步的废除了军户制,军户要么举家迁往辽东,要么就地转军为民,南方完全可以照此办理。” “等毕侍郎那边将土地清丈完毕,收回各方侵占的军屯、官屯,朝廷也可以将这些土地,划分给那些军户们,改军籍为民籍。” “没有了这些军户,那些将校们又能如何?就凭他们各家的那些家丁?” 巩永固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人皆是眼前一亮。 “公公,老夫以为,驸马此计很是精妙,不如你我联合向陛下上书,请求陛下下旨,将南直隶的军户,尽皆转为民籍。” 韩赞周却是有些迟疑。 他是南京镇守太监,南直隶这些卫所如果都取消的话,那万一出点什么事儿,自己如何处置? 就算是南方这些卫所的战斗力,已然不堪重用,但用来威慑一下还是可以的不是? 刘廷元心里也很是不愿意,南京兵部尚书为什么可以位于六部之首? 不就是因为南直隶这些卫所吗? 如果这些卫所不在了,那自己这个南京兵部尚书,可就彻底的沦为闲职了。 况且,自己有些事还需要这些卫所配合呢。 见韩赞周想要张嘴说话,刘廷元赶紧开口道:“驸马、公爷,下官以为此事还想从长计议。” “南方这些卫所,和北方还不太一样,相比江南,北方还算是地广人稀,朝廷也有足够的土地,划分给那些军户们。” “但南方就不行了,人稠地少,就算是朝廷将军屯、官屯全都划给他们,恐怕也有很大的缺口。” 第818章 需要我做什么? 刘廷元说完后,韩赞周皱眉道:“如果土地不够的话,那就让他们也去辽东好了。” 刘廷元苦笑道:“哎呦,我的韩公公,这里是哪里?南直隶,自古就是繁华之地。” “那些将校们不愿意离开,难道那些军户们就愿意离开?” 巩永固看了刘廷元一眼,眼睛微眯道:“刘部堂这话不对吧?” “据本官所知,南直隶这些军户们和北方也差不多,一家人一年到头也就混个饿不死,如果朝廷可以分给他们土地,他们还能不愿意?” 刘廷元眉头一挑,继而面色严肃道:“此事下官以为当谨慎,不可操之过急。” 说完, 也不等巩永固几人说话,就起身道:“国公、驸马、公公,兵部还有公务需要处置,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巩永固冷哼一声:“哼!为了自己手里的权力,什么都不顾了这是。” 韩赞周赶紧劝道:“驸马,莫要动气,他刘廷元之所以冠绝六部,不就是因为这个吗?您现在要裁撤南直隶这些卫所,他自然不会愿意。” 巩永固闻言,赶紧纠正道:“哎,韩公公,本官可从来没说要裁撤南直隶所有卫所。” “本官说的是,将南方军户转为民籍。” 韩赞周先是一愣,旋即就反应过来。 张维贤也听明白了巩永固的意思,开口确认道:“驸马的意思是,将军户转为民籍后,朝廷再效仿京营,征募新的士卒?” 巩永固点头道:“公爷说的不错,巩某就是这个意思。” “当然,如果采用募兵制的话,那南直隶就不需要这么多的兵马了。” “随着科学院的火器愈发精良,大明所需要的兵马也就越来越少。” 张维贤赞同道:“驸马说得不错,兵贵精不贵多,南直隶确实不需要太多的兵马。” 巩永固左右环顾一眼,韩赞周会意,挥手命站在那里的仆人退下。 等堂内只剩三人,巩永固才压低了声音道:“据巩某所知,陛下有意在大明全面推广警察制度。” “如果在大明各府各县,全都设置警察司的话,那这些警察,就可以承担部分卫所的功能。” 韩赞周和张维贤闻言,顿时恍然。 “原来如此,如果各地设置警察司……咦?那现在各府各县的差役,日后怎么处置?” 韩赞周发现了其中的冲突点。 巩永固直起身,笑道:“那是陛下和满朝文武的事,巩某只是武臣。” 张维贤闻言,极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驸马说得有道理。” 韩赞周也笑了出来。 …… 魏国公府。 徐宏基本就身体不是很好,连日的巡营,让他很是疲惫。 半卧在罗汉床上,徐宏基正在吞云吐雾。 徐胤爵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父亲,巩永固回来了。” 一进门,徐胤爵没有废话,对徐宏基拱手道。 徐宏基直接坐直了身体,将手里刚刚点上的烟卷,掐灭在烟灰缸中。 “什么时候的事?” “回父亲,就在刚才,人已经去了守备厅。” 徐宏基双眼微眯,沉声道:“陛下这是铁了心要先革新盐政,处置两淮盐商了。” “父亲只是何意?” 徐胤爵还是太年轻了,有些跟不上自己父亲的思路。 徐宏基冷笑道:“南京各衙门,近六成的官员告假,其中不乏各部尚书、侍郎。” “为父又频繁出入各营,这样的情况下,陛下依旧不回南京,只是将巩永固派了回来,这里面的意思难道还不明显吗?” 徐胤爵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父亲,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徐宏基不答反问道:“让你调查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徐胤爵看了眼周围伺候的侍女,一挥手,众人退下后,他这才压低了嗓音道:“父亲,您猜的不错,之前的假银元,就是浙江那些人干的,刘廷元的族弟也参与其中。” “只是,刘家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儿子尚未查清楚。” 徐宏基冷笑道:“有这些就够了。” “稍后你就去刘府,请咱们这位大司马过府。” 徐胤爵赶紧躬身领命。 是夜。 一身便装的刘廷元,再次出现在了国公府。 只是,相比上次,此时的刘廷元脸色铁青,一进入花厅,就将一枚银元,重重的拍在了一张侧几上。 “国公这是何意?” 徐宏基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瞥了眼侧几上的银元,笑道:“大司马这是怎么了?一枚银元而已,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魏国公,说吧,你想做什么?” 刘廷元直接坐到了徐宏基的右手旁,开门见山道。 徐宏基放下茶盏,拿起那枚银元,在手里不断的把玩。 “大司马,你一位你刘家在浙江的事,没人知道是吗?” “当初你们推出来几个替死鬼,暂时了结了这件事,但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啪!” 徐宏基将手里的银元 ,重重的拍在侧几上,沉声道:“朝廷可是有严旨,除了朝廷之外, 谁敢压制银元,阖族俱灭!” “你刘部堂就不担心,整个刘家都葬送进去?” 刘廷元的脸色阴沉至极,从嗓子中挤出一句话:“你究竟想做什么?” 徐宏基笑道:“据老夫所知,南京各营不满朝廷新政,很有可能会爆发兵变。” 刘廷元的瞳孔猛地睁大。 “你疯了?” “在南京行兵变之事?” 徐宏基撇了他一眼,嗤笑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你们想让本公,和军中的兄弟们闹出兵乱,最好是逼迫陛下,停止在江南推行新政,就算不行,也要想办法让陛下回转京城。” 刘廷元也没否认,而是面色阴沉道:“魏国公,你想让本官做什么?” “没有你这位兵部尚书的配合,本公的谋划可能很难成功。” “你是怎么谋划的?” 刘廷元开口问道。 徐宏基撇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刘廷元轻咳一声,再次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将各营的兵部官员撤出去。” 徐宏基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第819章 刘廷元被拉下水 刘廷元冷哼一声道:“哼!如果这个时候,兵部将人撤走的话,韩赞周和巩永固、张维贤他们立即就会起疑。” 徐宏基听他这么说,嘴角一翘道:“那是大司马的事儿。” 刘廷元双目喷火的盯着徐宏基。 半晌后,他这才开口道:“神策所、金川所、凤仪所,这三个卫所,巡营的乃是刘某的心腹,国公想做什么的话,刘某可以知会一声。” 徐宏基冷笑道:“大司马,事到如今,你还想置身事外?” “国公, 你是什么意思?” 刘廷元双眼一眯,沉声问道。 徐宏基的语气依旧是不急不缓,悠悠道:“你刘部堂也掌南京兵部数载,军中也有一些门生故旧吧?” 刘廷元深吸一口气,请国公赐教。 “来,来,来,大司马且听老夫……” 又过了半个时辰,徐宏基和徐胤爵父子俩,亲自将刘廷元送出了后门。 爷俩儿重新回到后院花厅,徐胤爵有些担忧道:“父亲,这个刘廷元信得过吗?” “哼!他刘家制造假银元,这件案子一旦泄露,就是家破人亡,还容得他选择吗?” 徐宏基也没想到,刘廷元家族竟是和假银元案有关,如果早知道的话,那上次就可以将其拉进自己的阵营了。 再说刘廷元这边,出了魏国公府后,马车徐徐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下了马车,长子刘亮采赶紧迎了上来。 “父亲,您……” “走,去书房。” 刘廷元阴沉着脸,当先向着自己的书房而去。 刘亮采也赶紧跟了上去。 书房内,父子两相对而坐。 刘廷元深吸一口气道:“德俨,稍后你就带着家中细软、祖宗牌位,立即离开南京,也不要回嘉兴老家,直接出海,去南洋也好,去扶桑……不,不要去扶桑,就去南洋。” 听自己父亲这么说,刘亮采顿时色变。 “父亲,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刘廷元也没隐瞒,压低了声音道:“之前假造银元的事泄了。” 刘亮采满脸惊骇道:“怎么可能,厂卫都没查出来,怎么会泄露?” 刘廷元呼出一口气,精神有些萎靡道:“厂卫查不出来,不代表别人查不出来。” 刘亮采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咬牙切齿道:“是谁?” “魏国公府。” “他们?” 刘亮采双眼有些失神,悠悠道:“魏国公世镇南京,其势力在南方可谓是盘根错节,能够查到也不足为奇。” 接着,他又看向自己的父亲,开口问道:“父亲,那徐宏基拿此事胁迫你了?他想做什么?” “他想在南京鼓动兵乱,逼迫朝廷和陛下。” 刘亮采皱眉道:“南京有孝陵都指挥使司,又有张维贤的京营坐镇,单凭南京这些兵马,恐怕很难成事吧?” 刘廷元冷笑道:“如果是南直隶,或者使整个南方的卫所,都齐齐响应呢?” “他魏国公是想做什么?起兵造反?” 刘亮采满脸震惊,霍然起身。 刘廷元神情凝重。 缓缓道:“那谁知道呢?他徐家掌南直隶兵事百十年,各地卫所谁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 “况且,朝廷收回军屯,推行新政,以经让那些将校们不满,现在有人站出来振臂一呼,为父估计会有不少人出面响应。” “那……” 刘廷元抬手打断了刘亮采,郑重道:“事到如今,我刘家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是和他徐家一条道走到黑,但刘家好歹也要留下一条血脉。” “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立即收拾收拾,出海。” “父亲,要不我们一起走?” 刘廷元苦笑道:“你一个人走的话,为父还能安排,如果全家都走的话,连内城都出不去就会被人拦住。” “可是……” “没有可是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刘廷元最后一锤定音道。 “是,父亲。” 刘亮采也不再坚持。 一个时辰后,丑时。 刘亮采再次来到了刘廷元的书房。 “父亲,儿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刘廷元缓缓起身,走到刘亮采的面前,重重的拍了怕对方的肩膀,从桌案上拿起一个木匣。 “这里面是五十万枚银元的存单,你也带着,其余不适合带走的,就不要带了,轻车简行。” “父亲……” 刘亮采眼眶通红,跪在地上郑重对刘廷元磕了几个头,双手接过木匣。 “去吧,和你母亲告个别,就带着妻儿走吧。” “父亲,儿走了。” 刘亮采起身,转身出了书房。 等其走后,刘廷元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色。 时间来到了第二天,刘廷元一大早就来到了兵部衙门。 当然,刘廷元依旧是和之前一样,并未有什么惹人怀疑的举动,只是召见了一些军中的将校。 守备厅。 韩赞周挥手让一名内侍退下,目光看向张维贤和巩永固。 “东厂的消息,昨夜刘廷元又去了魏国公府。” 韩赞周没有隐瞒,将自己刚才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两人。 巩永固追问道:“两人谈了什么?” 韩赞周摇头道:“两人见面的时候,只有徐胤爵在场,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厂卫也无从得知。” “不过,刘廷元回府之后的当晚,其长子刘亮采,就带着妻儿离开了南京,还带着不少的金银细软,以咱家看来,南京刘家的家底都被他带走了。” 巩永固忙是问道:“人呢?” 韩赞周笑呵呵道:“呵呵,人已经让东厂的人,送到了孝陵卫。” 巩永固闻言,也笑了。 “公公高瞻远瞩,巩某佩服。” “驸马言重了,咱家早就对他刘廷元不放心,这才命人盯着他,没想到这厮竟是真的不安分。” 张维贤没有捧他的臭脚,皱眉道:“现在我们不知道刘廷元和徐宏基的谋划,就不能有针对性的安排,公公还需费费心才是。” 闻言,韩赞周和巩永固两人的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张维贤继续道:“如果徐宏基他们真的想要做什么,恐怕不只是南京, 整个南直隶的卫所都要小心才是。” 第820章 福王来了 巩永固听张维贤说完,点头赞同道:“公爷说得不错,魏国公府南直隶的影响很大,我等是要小心。” “巩某这就下令各地卫所,没有本官的命令,各营兵丁不得出营。” 韩赞周也点头道:“是该如此。” “哗啦!” 说完这句话,韩赞周猛地站了起来。 两人同时看向了他。 韩赞周语气急切道:“楚王、荆王、襄王他们此时都在南京,必须将诸位殿下保护起来。” 经他这么一提醒,巩永固和张维贤也都反应过来。 这几位藩王可千万不能出事,如果是死于兵乱那还好说,如果被裹挟的话,那自己几人可就百死莫赎了。 巩永固出言建议道:“不如请他们去孝陵,那里有孝陵都指挥使司的兵马,且易守难攻,就算南京出了兵乱,也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张维贤点头赞同道:“就这么办。” 说完,他又看向韩赞周。 “此事还需韩公公出面才是。” 韩赞周也没有推辞,出言应道:“事不宜迟,咱家这就去觐见诸位殿下。” 张维贤也站起身:“老夫去城北各门巡视一番。” 巩永固也开口道:“巩某现在要去龙江船厂看看,那里有不少的火炮,可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三人各自离开。 …… 扬州,朱由检正在召见福王朱常洵。 “福王叔,你不在耽罗岛练兵,怎的来了扬州?” “陛下,臣是来请旨的,山、陕、鲁三地的宗亲,已经出海大半年了,我河南诸藩是不是也可以出海之国了?” 朱常洵小心翼翼的对朱由检问道。 朱由检闻言,笑道:“此事是朕疏忽了, 河南诸藩相比其他宗亲,准备得更加充分,也是时候出海了。” “不过,扶桑那边现在还不行。” “倒是吕宋岛那边,时机应该成熟了,如果福王叔愿意的话, 朕现在就可以下旨,命镇海伯的福建水师,协助福王府护军,驱赶岛上的西洋人。” 朱常洵连连点头道:“臣愿意,臣愿意现在就出海。” “成,那朕现在就下一道旨意去福州。” 朱常洵之前也帮了自己不少忙,朱由检也没想给他使什么绊子。 朱常洵顿时眉开眼笑。 “臣谢陛下!” 朱由检微微颔首,转头对方正化道:“方正化,拟旨,命镇海伯郑芝龙派出舰船,协助福王,清剿盘踞在吕宋岛的弗朗几人。” “臣遵旨。” 方正化躬身应道。 朱由检又转头对朱常洵道:“福王叔,朕丑话说在头里,朕可以命福建水师,协助你将西洋人给赶走,但吕宋日后的守备问题,需要你自己解决。”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朱常洵就怕朝廷插手吕宋的治理,现在朱由检这么说, 他还巴不得呢。 似是想起了什么,朱由检又对朱常洵问道:“福王叔,登莱水师和宁波水师的运力,现在都很紧张,你那边……?” 朱常洵似是早有准备,笑道:“回陛下,臣在奴儿干都司那边,购买了不少的舰船,一次可以运送万余人。” “如果朝廷能够再调拨一些船只的话,那就更好了。” 朱由检闻言,很是意外。 “奴儿干都司船厂已经建起来了?” 朱常洵躬身回道:“回陛下,李自成和何瓛徵他们,已经在努尔干重建了船厂。” 朱由检皱眉道:“据朕所知,这造船的巨木是需要阴干的吧?他们刚刚建起来的船厂,哪里有合用的木料?” “福王叔,朕可提醒你,海船出海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陛下,何瓛徵可是向臣保证过了,这些船只所用的木料没有任何的问题,至于木料是怎么来的,臣就不清楚了。” “你自己有数就好。” 朱由检也没有深究,反正不是自己用不是? “陛下,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朱常洵自从听人说过,朱由检在建州左卫干的那些事后,就不想和这个侄子多呆,见事情已经说完,立即就要告退离开。 但不想,却被朱由检给出言拦住了。 “福王叔,朕听说你这次南下,将舰队和护军也都带来了?” 朱由检这话一出,朱常洵的后背顿时冒出了冷汗。 就算自己已经确定要出海之国,但没有皇帝旨意,自己就擅自带领大军, 在大明的沿海溜达,一旦被追究,那也是大罪。 “臣……臣也只是想尽快成行,还请陛下恕罪,陛下放心,臣的舰队和护军,都在外海,距离大明足有百里。” 朱常洵已经有些慌了,赶紧出言解释。 他也不知道,自己舰队的行踪,是怎么被自己这五侄子知道的。 朱由检摆摆手道:“福王叔不用担心,正好你来了,也帮朕一个忙吧。” 朱常洵哪里敢拒绝,赶紧答应道:“请陛下示下!” “现在江南不稳,朕本打算调福建水师北上,协助宁波水师,正好你来了,就将舰队停靠在松江府附近吧,护军也登岸进驻松江。” “陛下,臣毕竟是藩王,臣的舰队和护军出现在松江,会不会被人弹劾?” 朱常洵现在一点麻烦都不想沾染。 朱由检面色一沉:“嗯?福王叔以为藩王的军队, 朕这个大明皇帝征召不得?” “臣不敢。” “臣这就命人出海,传达陛下的旨意。” 朱常洵赶紧躬身应道。 “那福王叔要尽快,朕会给松江下一道旨意,将此事告知他们。” “行了,福王叔原来辛苦,就先去休息吧,今晚朕为王叔设宴。” “臣谢陛下。” 朱常洵出了书房后,抹了一把自己额头的冷汗。 “皇爷,您是觉得南直隶要出乱子?” 方正化低声对朱由检问道。 朱由检缓缓点头道:“徐宏基的事儿,朕心里有些不踏实,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忽然转变态度,但朕不得不防。” “南方毕竟是大明的财赋重地,如果真的出现兵乱,需要尽快平定,不能让战事糜烂。” “福王护军正好来了,和江南又没什么牵扯,让他们驻守松江,可以威慑苏、淞、常、浙等地,保证这些地方的安稳。” “皇爷英明!” “行了,少说这些废话,告诉李若琏,让他给朕盯紧了各地卫所。” “臣这就去传旨。” 第821章 弹劾内阁 松江,华亭县,徐府。 徐本高坐在望湖亭中, 斜着身子靠在美人靠上,一手捧着鱼食,一手时不时的捏起一小撮,喂着湖里的锦鲤。 亭子中间的石桌前,徐本高的同族堂弟徐孚远坐在那里,神情有些焦急。 见徐本高一直没有反应,徐孚远忍不住催促道:“大兄,那边还等着您回话呢。” 徐本高将手里的鱼食,全都扔进湖里,起身走到石桌前,坐下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这才开口道:“闇(an四声)公,他们的事你急什么?” 徐孚远闻言,豁然起身,语气有些急切道:“大兄,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如果我们再不做点什么的话,那就只能等着毕自严登门了。” “不只是土地的事儿,还有家里那些工坊,还有船队,都要向户部缴纳税银。” “哦,对了,除了毕自严,还有周延儒那老小子。” “据苏州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周延儒这次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就连国舅家拖欠的税银都补齐了。” “有些人家确实没有钱,连功名都被剥夺了,单是苏州一府之地,就有两百多人被被剥夺了功名。” 徐本高看了他一眼,压了压手,示意对方坐下,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闇公,你觉得他徐宏基能成事?” “就指望南直隶,以及南方这些卫所?” 徐孚远坐下后,身体前倾,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徐本高抬手打断道:“你先听我说完。” “不说张维贤麾下的上直卫,就是孝陵都指挥使司那些兵马,就不是好相与的。” “南直隶账面是有四十九个卫,但实际上有多少兵马?” 徐孚远听后,有些颓然道:“谁知道朝廷会将孝陵卫,扩充成都指挥使司呢?” 徐本高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是陛下早就打算对南方动手了。” “想想吧,朝廷在辽东的战事那么紧急,都没有调张维贤麾下的上直卫北上,南京的皇庄也将大部分的收益, 都划给了孝陵卫。” “陛下的意图,你们还看不出来吗?” 徐孚远有些不服气道:“大兄,难道皇帝敢在南方大打出手?” “江南乃是文风荟萃之地,大明赋税大半出自江南,如果战事一起,那必将社稷不稳,弟不信陛下会不计后果。” 徐本高见徐孚远如此,当即怒声道:“糊涂!书生之见!” “就连为兄都知道,长通不如短痛,陛下会不知道吗?” “你可知道,这是造……” 徐本高说到这里,猛地惊醒,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低吼道:“这是造反!是要诛九族的重罪!” “大兄多虑了,陛下是不会看着江南乱起来的。” 徐孚远明显存有很大的侥幸心理。 见自己堂兄还要开口训斥自己,徐孚远又赶紧道:“大兄,你以为我徐家不参与,就可以置身事外吗?” “不要忘了,当初倭寇进犯杭州,最后就是……” “哗啦!” “放肆!” 徐本高豁然起身,将桌案上的茶盏扫落在地,怒声斥责道。 “大兄,莫要动气,我……我也只是……只是……” 见徐本高动怒,徐孚远也有些害怕了,大家虽是同族兄弟,但也已经隔了好几代了,自己又是旁支,自是不敢真的激怒主支徐本高。 徐本高挥手斥退了,想要近前打扫的仆人,面色严肃的对徐孚远警告道:“为兄告诉你,徐宏基他们的事,我们徐家不要掺和。” “大兄……” “此事就这么定了!” 见徐本高态度坚决,徐孚远也不敢再坚持己见。 徐本高见状,语气也变得舒缓下来。 “闇公,这件事你一定要听为兄的,徐宏基他们想要兵谏,逼迫陛下暂缓在南方推行新政,此事绝对成不了。” “陛下是绝对不会向他们妥协的,草原上的蒙古人,辽东的建奴怎么样?” 徐孚远闻言,虽是有些不甘心,但还是点头应道:“弟知道了。” “只是,大兄,周延儒和毕自严那边该怎么办?” “南京那边上到六部尚书,下到各县的知县,县丞,已经有大半告假,这股风已经蔓延到整个南直隶,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波及整个江南,到时候再看看皇帝的态度吧。” 徐孚远开口问道:“大兄,你认为兵谏不行,百官告假就可以让陛下退步?” “兵谏的话,陛下手里的上直卫、孝陵卫、京营很轻易就可以镇压下去。” “百官集体告假,朝廷和陛下则很难处置,说到底,这天下终究不是他朱家一家的天下,没有各级官员,没有天下士子,他朱家怎么治理天下?” 说到这里的时候,徐本高又有些失望道:“只是可惜,京里那些人……哎。” 徐孚远也恨恨道:“尤其是温体仁和施鳯来两人,身为阁臣,只知媚上,不为万民发声,这样的内阁阁臣简直是尸位素餐!” “那就弹劾他们就是,你在家里骂他们又有何用?” 徐本高撇了他一眼,似是不在意般道。 徐孚远眼睛一亮,继而笑道:“原来大兄早有谋划?” “好了,莫说这些废话,就像你说的,身为阁臣不知匡扶陛下,那就退位让贤。” “好,大兄,弟知道了,这就去办。” 徐孚远站起身,拱了拱手,脚步匆匆的离开。 看着徐孚远离开的背影,徐本高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只是,当天下午,徐本高就接到了一个对他来说,不算是好消息的消息。 “老爷,锦衣卫那边的消息,福王南下了。” 徐府管家低声,对正在练习书法的徐本高秉奏道。 手里的羊毫一顿,徐本高连头都没抬,只是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才放下手里的毛笔。 接过管家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徐本高开口问道:“福王到扬州了?” “锦衣卫那边透露出来的消息是,陛下命福王带福王府护军,进驻松江府。” “什么时候的事儿?松江这边接到旨意了?” 管家摇头道:“松江府现在尚未接到陛下的旨意,应该是还在路上。” 第822章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徐本高走到椅子前坐下,端起茶盏,一边小口轻抿,一边沉思,半晌后才笑道:“看来皇帝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这才让福王领兵南下。” “老爷,福王护军如果进驻松江府的话,那魏国公那边的谋划,很可能会无疾而终。” 徐府管家世代就在徐家,有些事他自是知道的很清楚。 徐本高冷笑道:“和我们华亭徐家又有什么关系?” “好了,这件事就莫要管了。” “那要不要将消息送出去?” 徐本高略一思忖,点头道:“还是告诉他们吧。” “对了,你告诉三房那边,李若琏那人是皇帝的忠犬,让他小心一些。” 管家笑道:“老爷,陆家世代都是锦衣卫,在锦衣卫中的势力,不说盘根错节,但也不是李若琏可以轻易拿捏的。” 徐本高面色一肃道:“还是小心些的好,现在毕竟不是嘉靖朝了,崇祯朝的锦衣卫可不是陆家的天下。” “是,老爷,老奴会叮嘱他们的。” “行了,去吧。” “是,老爷。” 管家缓缓退出书房,徐本高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到了桌案前。 就在徐家,接到锦衣卫透露过来的消息没两天。 福王府的船队,就抵达了松江府。 已经接到消息的松江府各级官员,当地士绅,都等在码头前,等着迎接朱常洵的到来。 随着几声号炮响起,朱常洵的坐船,开始 缓缓靠岸。 一身大红色五龙袍,头戴黑色镶金翼善冠的朱常洵,在数名内侍的簇拥下,走下了舷梯。 松江知府张宗恒,各级官员和士绅们,尽皆跪地施礼道:“臣等参见福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卿免礼。” 别看朱常洵在朱由检面前,像是小猫似的,但在松江,他就是一头老虎,一头随时可能要吃人的老虎。 尤其是在身后,有着整整一个卫的时候。 张宗恒等人起身后,满脸堆笑,上前拱手道:“殿下,臣接到陛下的旨意后,就已经为殿下准备好了府邸,还请殿下移驾。” 朱常洵摆手道:“先不急,本王的护军如何安置?” 话音一落,一名绯袍官员赶紧上前,拱手道:“臣,整饬苏松兵备道佥事,参见殿下。” “臣已经命人,将金山卫的驻地给空了出来,殿下的护军,可以暂时进驻金山卫营地。” 朱常洵点了点头,转身看向身后一名身着甲胄的将校。 “黄佥事,带人去金山卫吧。” “臣遵旨。” 黄佥事躬身领命。 安置完自己的护军,朱常洵又将舰船的事情安排好,这才随张宗恒等人进入松江府城。 徐家的一座别院,被暂时当成了朱常洵的行宫。 坐在前院的正堂首座,朱常洵笑呵呵的对徐本高道:“本王此来,倒是叨扰徐家了。” “殿下言重了,能够见到殿下,是臣等荣幸才是。” 徐本高这么说,朱常洵愈发的高兴了。 “说起来,本王对少湖公可是仰慕已久,少湖公当初,可是颇受世宗皇帝信重,只是本王无缘得见少湖公的风采。” “殿下此言可就折煞徐家了,家祖只是尽了人臣的本分,当不得殿下如此。” 正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两人说完后,其余人也都纷纷开口,夸赞徐阶的,恭维朱常洵的,说什么的都有。 又和几人闲扯了一会儿,朱常洵就以自己身体疲乏的理由,拒绝了张宗恒的宴请。 待众人都离开后,朱常洵对身后的福王府左长史李若星问道:“紫垣,你怎么看?” “殿下,对这些人应该小心一些,但也不好太过得罪他们,日后福王府还要和大明贸易呢。” 李若星低声对朱常洵建议道。 朱常洵长叹一声:“你说的不错,福王府日后还要和大明做生意呢,南方这些人还真不能太过得罪。” “但方正化的那封信你也看过了,皇帝让本王来松江,就是看着这些人的,如果……” 李若星皱眉道:“殿下,陛下的意思应该就是让您领兵,震慑松江以及周边卫所。” “王府护军整整五千六百余人,还都经历过战阵的,松江周边的卫所,不会轻举妄动的。” “但愿如你所说吧,这些兵马,可都是本王花了大笔银子养出来的,万不能折损太大。” 李若星略一沉吟,开口建议道:“殿下,反正我们也要出海了,也不用有那么多的顾忌,不如明日您就召见松江,及周围个卫所指挥, 让他们看看护军军容。” “吓吓他们?” 朱常洵嘴角一翘。 “正是此意。” “好,就这么办,明日你就代本王下令旨,召见他们。” 李若星躬身道:“臣遵旨。” 朱常洵又开口叮嘱了一句:“对了,给陛下那里也上一道奏本,虽是不担心他追究,但还是告知一声的好。” “臣明白。” …… 南京。 徐宏基也接到了徐本高,命人送过来的消息。 “子承,今晚去请刘廷元。” “父亲,我们已经耽误了太长时间了!” “现在福王又领兵驻守松江,这对我们的谋划,恐怕很是不利。” 徐宏基怒声道:“他刘廷元耽搁的时间太多了,今晚为父就和他谈谈,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父亲,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您可莫要……” “行了,为父知道!” …… 当晚,一身黑色斗篷的刘廷元,再次来到了魏国公府。 简单的寒暄过后,徐宏基开门见山道:“大司马,你那边还需要多长时间?” “国公,此事急不得,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刘廷元不急不缓道。 徐宏基撇了他一眼,沉声道:“福王领兵进驻松江了。” “什么?” 刘廷元霍然起身,满脸都是惊骇之色。 不过,他很快就露出了恍然之色。 “怪不得华亭徐家不掺和呢,看来他们早就接到消息了。” 刘廷元看向徐宏基,问道:“国公和华亭徐家有联系?” 徐宏基点了点头,算是确认了对方的猜测。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徐宏基沉声道。 第823章 所谓爵位 刘廷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了眼一旁站立在那里的徐胤爵,压低声音对徐弘基问道:“公爷,你现在已经联络了多少人?” 徐弘基也没有隐瞒,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刘廷元。 后者接过后,低头一扫,顿时双眼瞳孔一缩。 “公爷当真是好手段,竟是联络了这么多的卫所。” 徐弘基沉声道:“朝廷所谓的新政,不得民心,就是朝廷在与民争利,此乃恶政,朝中有奸佞,各地卫所世受国恩,自是要为大明、为太祖以及历代先帝匡扶社稷。” 刘廷元对他这说法,嗤之以鼻,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在这给谁讲鬼故事呢? 没有理会徐弘基的废话,刘廷元继续道:“公爷领后府,后府这个几个卫所的兵力如何?” 徐弘基也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咳咳,留守后卫、鹰扬卫、江阴卫、横海卫、兴武卫这几个后府的卫所,虽是不满编,但加起来也有万余人。” “除此之外,驻守南京的亲军,南京旗手卫、南京虎贲左卫、南京金吾左卫,这些卫所的兵力加起来,又是万余人。” 刘廷元将手里那张纸放在桌案上,眼睛微眯,缓缓开口道:“公爷,这些卫所,除了几个亲军卫所外,其余全在南京城外,如果只有这些的话,恐怕很难成事。” “大司马,这边请。” 徐弘基率先起身, 带着刘廷元来到了后堂。 后堂,一副巨大的舆图,就明晃晃的挂在墙上。 徐弘基上前,指着上面南京东城的仙鹤门、麒麟门、沧波门对刘廷元道:“大司马,留守后卫下辖的这三个千户所,距离孝陵最近,一声令下就可以立即进城,拖住孝陵都指挥使司的兵马。” “西北的观音门、上元门千户所同样是留守后位所领,这两个千户所钉在那里,神策门、金川门、钟阜门的孝陵卫兵马就不敢轻举妄动。” “届时,城内的南京旗手卫、南京虎贲左卫、南京金吾左卫,就有充足的时间,去抓住张维贤和韩赞周他们。” 张维贤说完后,转身看向刘廷元。 刘廷元心里轻叹一声,上前一步,指着舆图上城北的军营,对徐弘基道:“公爷,下官这几日也联系了一些军中故旧,留守中卫可以协助留守后位,拖出城北的孝陵都指挥使司兵马。” “但现在的问题是,城南的英国公该怎么处置?他手里可是有三万余京城上直卫。” 徐弘基闻言,眉头一挑道:“大司马不用担心,城南的聚宝门、东水门、通济门、正阳门皆是留守左卫麾下,而留守左卫现在是灵璧侯在统领。” 刘廷元听他这么说,当即就明白过来, 原本凝重的神情也放松了不少。 “公爷的意思是灵璧侯也愿意共襄盛举?” 徐弘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走到他的对面, 郑重道:“大司马,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我已经没有了退路,明日,最迟明日晚间,我们就要起事,大军以最快的速度进城,本公会亲自带人,进攻内城,待……” “公爷。” 徐弘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廷元打断了。 “公爷,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当真要起兵造反?亦或是另立新君?” 徐弘基摇头道:“朱家气数未尽,想要自立几无可能,至于说另立新君?据老夫所知,韩赞周那阉货,已经将几位藩王,请到了孝陵卫的驻地,另立新君也无可能。” 刘廷元接话道:“那就是临之以兵,惧而从之?” 徐弘基点头道:“不错。” “那若是不从呢?” 刘廷元继续追问道。 徐弘基眼神深邃,转身看着面前的舆图,沉声道:“那就出海!” 刘廷元神情一震。 “公爷已经准备好了?” “金吾左卫、虎贲左卫、旗手卫各有一个水军千户所,老夫已经命他们准备好船只,除此之外,龙江船厂那边,现在也有数十艘舰船,如果事不可为,那我等就乘船去南洋。” “公爷深谋远虑,下官佩服。” 刘廷元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后,刘廷元就被徐胤爵送出了国公府。 等其走后,徐弘基又对徐胤爵道:“子承,明日你就带人去定淮门,船只会停泊在那里,那是我们最后的退路,一定不能出任何的岔子。” “是,父亲。” 徐胤爵躬身应道。 …… 守备厅。 张维贤、韩赞周和巩永固、周青他们,也感到了南京城内不同寻常的氛围。 “韩公公,厂卫那边可有消息?” “陛下那里的旨意还没到吗?” 巩永固语气有些焦急的对韩赞周问道。 韩赞周面色凝重道:“徐弘基最近和灵璧侯、东宁伯时有接触,和留守后卫,后府诸将也是频繁见面,想来最近就会有所动作。” 张维贤眉头一紧。 “灵璧侯?那留守左卫那边……?” 韩赞周看向张维贤,沉声道:“公爷,留守左卫那边还需小心。” “老夫省得了。” 张维贤郑重应道。 一旁的周青有些不耐道:“要下官说,不如直接派兵,将徐弘基等人直接抓了,省的怕这怕那。” 韩赞周苦笑道:“实证!没有实证,莫说是我等,就是皇爷也不能将一名世袭公爵下狱,不然会引得天下震荡,军中将士们也不对答应的。” 韩赞周这话一点头没有夸张,莫说是朱由检,朱元璋又如何?当初的洪武四大案,可都是证据确凿。 就连蓝玉案,除了牵连太甚之外,也挑不出任何的问题。 所谓的爵位,说到底就是大明皇帝和武将们的协议,你帮朕开疆拓土,朕给你世代荣华。 正是因为这个,才会有无数的人不顾生死,只为给自己的后代子孙博一个前程。 一旦皇帝撕毁这个协议, 那用不了多久,军队就会和皇帝离心离德。 没有军队的支持,皇帝还是皇帝吗? 只要是有点脑子的皇帝,都不会自掘坟墓。 这就是为什么,朱由检一直没有下旨,将徐弘基下狱的原因,他要堵住天下人的嘴。 第824章 事起 时间来到后半夜。 张维贤、巩永固和周青、韩赞周他们,正在商议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兵变。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内侍悄步走了进来,附在韩赞周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韩赞周的眼睛猛地一亮,对其吩咐道:“去,请他进来。” 待内侍走后,张维贤三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韩赞周的身上。 韩赞周没有解释,只是指了指走进来的一名年轻武将。 几人也注意到了来人,周青定睛一瞧,惊呼道:“徐仁爵?” 徐仁爵走到几人的面前,躬身施礼道:“下官见过英国公、驸马、公公,周同知。” “你是徐弘基的侄子?” 韩赞周坐到椅子上,面色古井无波。 “回公公,家祖徐维新。” 张维贤听到徐维新的名字, 心中顿时了然,问道:“第八代魏国公次子徐维新?” 徐仁爵拱手道:“英国公说得不错,家祖正是庄靖公(徐邦瑞)次子。” “你此来所谓何事?” 韩赞周也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道。 徐仁爵看了眼厅内一干亲卫、内侍。 韩赞周一挥手,众人尽皆退下。 等他们走了之后,徐仁爵单膝跪地,对几人拱手道:“国公、驸马、公公,周同知,逆贼徐弘基意图谋反,下官特来检举。” 他这话一出口,几人皆是一惊。 张维贤最先反应过来,极有深意的看了眼徐仁爵,开口道:“哦?竟有此事?” 徐仁爵苦笑道:“英国公,此事想必诸位早已知悉,您又何必如此?” 张维贤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对其问道:“那你说说你都知道什么?” “具体的谋划,下官不甚清楚,但却知道,徐弘基命下官领水师千户,停泊于定淮门,想来最近就会有大事发生。” 韩赞周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巩永固忽的站起身,对韩赞周三人拱手道:“国公,公公,巩某这就去龙江船厂!” “驸马且去。” 韩赞周赶紧应道。 龙剑船厂可不仅仅只是造船厂,那里还驻有一支规模不是很大的水师。 等巩永固离开后,张维贤和周青也都告辞离去。 反正该商议的都已经商议过了,剩下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韩赞周看着面前,依旧跪在那里的徐仁爵,开口道:“徐仁爵,有些事你知道,咱家也知道,这件事咱家会如实秉奏皇爷,你现在就回去吧,将来如何处置魏国公府,还需皇爷圣裁。” “下官多谢公公。” 徐仁爵起身后,缓缓退出了守备厅。 等其离开后,韩赞周立即手书一封,命人六百里加急,送往扬州。 时间来到第二天,就在双方都在厉兵秣马的时候,一道旨意被送到了南京。 行人司的行人,首先来到了守备厅。 韩赞周看过圣旨的内容后,面色大喜, 对来人吩咐道:“你等现在就去魏国公府传旨。” “是,公公。” 奉命传旨的行人,还不知道南京现在的局势,没有丝毫的迟疑,就答应了下来。 一行人没有耽搁,一路来到了魏国公府。 接到消息的徐弘基,面色阴沉,对府中管家吩咐道:“准备香案。” “是,公爷。” 管家躬身应了一声,直起身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低声道:“公爷,要不要……?” 徐弘基微微颔首。 管家脚步匆匆的离开,前去安排。 一炷香后,传旨的队伍也来到了魏国公府前院。 “魏国公,陛下旨意。” 为首的行人司行人,有些奇怪的看了眼顶盔掼甲的徐弘基,朗声道。 “臣南京守备、魏国公徐弘基恭请圣安!” “圣躬安!”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闻勋贵武将,自古为国家之栋梁也。魏国公之裔,于大明功勋卓著。自朕践祚以来,江南之安定,卿之力也,功不可没。然近闻卿体有恙,朕心甚忧。故朕效法古之圣君,怀体恤之意,特允卿之所辞,俾卿得以安心静养,钦哉!” 圣旨宣读完后,徐弘基的神情倒是没有任何的变化,朗声道:“臣徐弘基恭谢圣恩!” 一旁的管家看了眼徐弘基,徐弘基为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将传旨的人送走了后,徐弘基将手里的圣旨,直接扔给了了管家。 “公爷。” 管家接过圣旨,上前唤了一声。 “一切照旧。” “是,公爷。”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晚上。 亥时三刻。 南京城城东的仙鹤门、麒麟门率先有了异动。 守备厅。 韩赞周接到消息后,冷笑道:“果然就像英国公说得那般。” “去,告诉周同知,立即出兵镇压,万不可让他们进入内城。” 一名内侍赶紧躬身应道:“奴婢这就去。” 随着城东率先动手,城北的观音门和上元门两个千户所,也开始向神策门、金川门进发。 城南的灵璧侯汤国祚,此时正在做战前誓师。 “诸位兄弟,这里也没有外人,咱们也就不玩儿那些虚的了,朝廷想要推行新政,收回兄弟们的土地,这件事我们绝对不能答应!” “对,绝对不能答应!” “不答应!” “干他们!” 汤国祚的话说完,底下的一众将校,立即大声喊道。 “但朝中有奸佞,朝廷对我等的诉求置若罔闻,本爵只得带兄弟们行兵谏,请陛下和朝廷给我等一条活路, 诸位兄弟可愿随本爵进城?” “进城!” “进城!” …… 张维贤站在聚宝门的城头上,看着越来越近的火龙。 “张信,击鼓!” “是,公爷。” 很快,城头上就响起了略有些沉闷的战鼓声。 “这南方的天气终究是有些潮了,就连鼓声都如此的沉闷。” 张维贤轻声嘀咕了一句。 随着战鼓被敲响,京城上直卫的将士们,也都做好了战前的准备。 “城下的人听着,本公乃是大明英国公,奉皇命镇守南京,现在退去,本公可以既往不咎,但有不从,皆按谋逆论处!” 张维贤苍老的声音响彻城头,周围的亲兵、将士们也都大声喊道:“速速退去,朝廷既往不咎!” 第825章 推举你为新帝 能够被汤国祚拉拢,参与兵变的,自然都是他的亲信, 哪里会被张维贤的几句话,就挡回去? 汤国祚看着城头上的人影,大声喊道:“弟兄们,随本将除奸佞!” 留守左卫的数千兵丁,在汤国祚等一干将校的鼓动下,开始对聚宝门发起了进攻。 张维贤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举起自己的右手,向下重重一挥,暴喝道:“开炮!” 上直卫的人,几乎大部分都是山陕之地征募的,在南京没有任何的关系。 接到张维贤的军令,这些人没有丝毫的迟疑,立即点燃了引线。 “轰隆!轰隆!” 火炮声响彻南京城。 守备厅。 韩赞周听到声音传来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来人!” 一名内侍躬身进入公廨。 “这份题本,六百里加急,送往扬州行在,徐宏基反了!” “是,公公!” 内侍双手接过木匣,转身离去。 孝陵卫驻地。 周青也将一道道的军令传达了下去。 孝陵都指挥使司,除了随驾的孝陵左卫,还有前后中右四个卫所,这些卫所和其他卫所可不一样,全都是满编状态。 按照一个卫五千六百人计算,四个卫那就是两万两千多人。 就算是需要驻守的地方比较大,但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甚至,周青还将孝陵右卫,给派到了南京城,协助韩赞周首位皇城。 南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也瞒不过诸藩。 被韩赞周,暂时安排在孝陵卫驻地的楚王、荆王、襄王等人,在接到消息后,也火急火燎的来到了周青的营房。 “周通知,南京到底出了什么事?” 人还没有进门,楚王朱华奎的声音, 就传到了周青的耳中。 周青也赶紧放下手里的战报,起身。 看到几人进来,周青躬身道:“臣参见诸位殿下!” 朱华奎一把将其扶了起来,语气急切的问道:“周同知,外面是怎么回事?为何本王听到了火炮的声音?” “诸位殿下,魏国公徐宏基,和灵璧侯汤国祚等人反了!” 周青面色凝重,言简意赅。 “啊?” “怎么回事?” “他徐家世受国恩,为何要反?” “我等该……是……” …… 几位藩王听到周青的话,尽皆大惊失色。 朱华奎的双胞胎弟弟,朱华壁满脸惊骇道:“周同知,南京能够守住吗?” 周青还未来得及回答,一旁的辽王署理朱术堣就率先开口道:“宣化王这话怎么说的?南京城城高墙厚,又兵多将广, 岂是一些逆贼可以攻破的?” 朱华壁闻言,登时怒目而视。 周青也点头道:“光泽王说得不错,宣化王殿下不用担忧,无论是臣还是英国公、韩公公,对此都早有准备,驸马巩永固此时也在南京,他徐宏基掀不起什么风浪。” 荆王朱慈烟听周青这么说,当即不满道:“你等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防患于未然?如果兵乱惊扰了太祖陵寝,本王定要弹劾你们!” 周青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这他妈和我周青有什么关系? 你那皇帝叔叔不下旨,谁敢对一个国公动手? “好了,荆王,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 朱术堣见周青脸色不善,赶紧出言转圜。 自己这些人的安危,还在人家手里呢? 朱华壁没有理会朱慈烟的话,而是对周青道:“周同知,南京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看是不是先安排我等离开?” 他这话一出口,几位藩王皆是奇怪的看向了他。 就连朱华奎也不明白,自己这个弟弟是什么意思。 周青神情一怔,旋即回道:“宣化王殿下,现在出城的话并不安全,诸位殿下还是在军营的好。” “另外,臣这边军务繁忙,就不招待诸位殿下了。” 几人闻言,虽是心中不忿,但还是转身离开了营房。 朱华壁正要回自己暂住的房间,不想却被朱华奎给拉住了。 “你随本王来。” 兄弟俩来到朱华壁暂住的房间,各自落座后,朱华壁挥手让内侍退下,压低了嗓音道:“说说,你为什么要离开南京?” 朱华壁一愣,满脸苦笑道:“大兄,弟只是觉得南京现在不安全,一旦乱军进城的话,那我等岂不是首当其冲?” 朱华奎眼神不善的盯着他,沉声道:“你我是同胞兄弟,对你,为兄了解的很!” “大兄,这……” “说!” 朱华奎见自己弟弟还想狡辩,当即低吼道。 “大兄,徐宏基联络过弟弟。” 朱华壁身体前倾,用只有两人听到的音量,对朱华奎说道。 “啪!” 朱华奎一巴掌,扇在了朱华壁的脸上。 “混账!你是想要害死楚藩吗?” 朱华壁捂着自己的左脸,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因为伪楚王案的原因,他们兄弟的关系一直不错,没想到今日,自己大兄竟会给了自己一巴掌。 “大兄!” “徐宏基和你说了什么?” “他……他想要推举你为新君。” 朱华壁不敢再看自己兄长的眼睛,垂首低声道。 “啪!” 朱华奎又是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了朱华壁的头上。 “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 “莫说当今陛下有太子,就是没有太子,也有神宗一系的藩王,福王、桂王、瑞王,谁不比楚藩有资格?” “就是现在身在南京的襄王、荆王也比你我有资格的多!” 越说,朱华奎就越是愤怒。 最后,他更是将朱华壁一脚给踹在了地上。 “为兄今日就打死你这个混账,省的楚藩因你被削爵。” “大兄,大兄……” “哎呦!” 房间内朱华壁的惨叫声,传出去老远。 直到朱华奎打累了,这才喘着粗气重新坐下。 “你和徐宏基是怎么说的?” 朱华奎眼神凶狠的盯着朱华壁。 朱华壁虽是被朱华奎给打了,但伤的还真不是很重。 有些畏惧的看了眼自己大兄,朱华壁斯哈着道:“他……嘶……他就说……说等他……领兵进入皇城……嘶……就拥护你为新帝,和北边划……划江而治。” 第826章 圣驾回南京 “蠢货!蠢货!” 朱华壁的话,让朱华奎怒不可遏。 “你他妈……” “滚出去!” 朱华奎已经被气的失去了理智,抄起桌案上的茶盏,重重的砸在了朱华壁的身上。 朱华壁踉踉跄跄的离开后,朱华奎沉思半晌,对门外喊道:“来人。” 楚王府承奉谢三才,弓着身子走了进来。 “殿下。” “命人去请韩赞周韩公公,就说本王有急事要见他。” “臣遵旨。” “另外,让人看好了朱华壁那个混蛋。” “是,殿下。” 谢三才脚步匆匆的离开。 …… 南京城北,神策门内的军营内。 神策门千户易安,此时正抽刀在手,对面前三名百户怒目而视。 “你等是想要造反?” 为首的一名百户面色阴沉, 沉声道:“千户,朝廷想要在南方推行新政,收回所有军屯,还要效仿北方改军户为民户,那我等日后当如何?” “我等这个百户,可都是祖上用命换来的,朝廷一句话就要让我等转为民籍?莫说是我,千户您就甘心?” 易安是个纯粹的武人,不擅长耍嘴皮子,听自己手下这么说,他也不知怎么反驳,只是将刀横在自己的面前,怒声道:“你说的那些,本官不清楚,但本官知道,驸马已经下令,没有守备厅的军令,任何人不得出营!” “千户,那几莫要怪兄弟们了。” “弟兄们,将千户绑了!” “戴碧!” 易安咒骂一声,率先挥刀砍了过去。 身后的亲兵、家丁也都蜂拥上前。 一时间,神策门千户所的营地门前,喊杀声震天。 负责坚守神策门的孝陵前卫,得到消息后立即派兵前来镇压。 除此之外,原本负责首位皇城的南京旗手卫,和南京金吾左卫,也已经和进城的孝陵左卫开战。 到了这个时候,南京城,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都变成了战场。 城南。 张维贤看着城外,已经出现溃败迹象的留守左卫,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刀,对身后的一众将校命令道:“大军出城平叛!” “末将等遵命!” 上直卫的各指挥使大声应诺。 厚重的聚宝门被缓缓打开,如狼似虎的上直卫兵马,在各自上官的带领下,快速的冲向了汤国祚的将旗方向。 张信站在张维贤的身后,低声道:“公爷,皇城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抽调豹韬卫去支援孝陵左卫,尽快平城内的战事。” 张维贤头也不回的对张信命令道。 “是,公爷。” …… 皇城,西华门。 徐宏基顶盔掼甲,坐在马背上,目视前方。 身后则是一身绯色官袍的刘廷元。 “国公,必须加快速度了,灵璧侯那边坚持不了多久,我们必须要控制住韩赞周,拿到他手里的关防大印,才能号令南直隶各卫。” 刘廷元此时也是满脸的急色。 南京镇守太监,之所以号称是三千里外亲臣, 凭借的就是手里的那枚关防大印。 有这枚印信,再加上徐宏基和刘廷元两人,就可以在其他卫所还未接到消息之前,提前对他们发布军令。 徐宏基此时也是焦急不已,如果不抓住韩赞周的话,他们就只剩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离开南京。 想要凭借手里的兵马逼迫朝廷,是想都不用想。 “老夫也想尽快拿下西华门,抓住韩赞周,但我们没有火炮,只能一点点的磨。” 刘廷元听后,眼中闪过一道狠厉,压低了声音道:“公爷,要不去派人去将满朝文武都抓过来?” “看韩赞周会不会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这些人开炮。” 徐宏基的眼睛一亮,立即对一名徐家的族人命令道:“带上一个千户,去‘请’各位朝臣们来此。” “是,公爷。” 那人答应后,转身离开。 而韩赞周呢? 他现在也离开了守备厅,来到了西华门的城头,看着正在向城门发起进攻的兵马,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他是南京镇守太监,现在南京发生这么大的兵乱,如果朝廷追责的话,他韩赞周首当其冲。 南京城北,皇城、城西、城南喊杀声震天,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规模旁的船队,正沿着长江快速东进。 甲板上,朱由检身着一身轻便的道袍,看着两岸的景色快速向身后掠去,轻声道:“南京那边有消息了吗?” 方正化神情凝重道:“皇爷,据厂卫报上来的消息,徐宏基已经举兵作乱,南京已经成了战场。” 朱由检微微颔首,依旧是面无表情道:“都跳出来也好。” “告诉李若琏,给朕将各地卫所看紧了,谁敢有异动,先将人拿了再说。” “是,皇爷。” 船队最前面,是梅春为首的孝陵左卫。 举起手里的千里镜,梅春看到停靠在码头上的船只,以及守卫这些船只的兵丁,他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梅岭!” “大帅。” “命各炮位准备。” “是,大帅!” 桅杆上的旗手,快速的挥动手里的旗帜,号角声此起彼伏。 舰船上的一门门小型火炮,也都被从船舱内推了出来。 大福船和新式的海船,因为构造和船体的原因, 并不适合内河航行,所以这些船只也就没有装备重型火炮。 看到对面的船只已经开始校准炮位,徐仁爵也是被吓了一跳,赶紧命人打出旗语。 登莱水师游击蔡同春,不用等旗手转达,他自己就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梅帅,对方说他们是自己人。” 蔡同春有些奇怪的对梅春禀报道。 梅春听后,也是满脸的狐疑。 蔡同春继续道:“梅帅,对方并未有反击的迹象,您看……?” 梅春略一沉吟,转头对梅岭吩咐道:“梅岭,你过去看看。” “是,大帅。” 对梅春的命令,梅岭一点迟疑都没有。 很快,一艘小船就脱离船队,向着徐仁爵这边快速驶来。 徐仁爵也没有让人阻拦。 等梅岭登上徐仁爵的坐船,面露狐疑道:“徐仁爵,你是什么意思?” 徐仁爵满脸苦笑,看了眼周围的兵丁,低声对梅岭拱手道:“老梅,借一步说话。” 两家都是南京勋戚,年龄又差多,自是相熟的很。 第827章 叛乱平定 梅岭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徐仁爵给拉到了一边。 “老梅,是……” “别叫我老梅,你才是老没,你全家都老没!” 徐仁爵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梅岭给没好气的打断了。 “我家这次有可能真的要没了。” 徐仁爵苦着脸,低声嘀咕了一句。 梅岭有些不耐烦道:“行了,你赶快说吧,我大兄还等着消息呢,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徐宏基……” 徐仁爵爷不敢耽搁,将南京城现在的情况,尽量简短的说了一遍。 梅岭闻言,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你现在就让你的人立即登岸,交出各自的武器,然后你随我去见大兄。” 看了眼远处江面上的舰船,梅岭又压低了声音道:“别怪兄弟不告诉你,圣驾回南京了,就在后边。” “啊?” 徐仁爵听到圣驾也回来了,当即脸色变得煞白。 “别耽搁了!” 梅岭又出言催促了一句。 “老……梅兄,徐胤爵现在就在定淮门,要不我先将他诓出来?” 徐仁爵话音一落,梅岭双眼一亮。 “有把握?” “试试呗。” 梅岭一咬牙:“那就试试。” “你在这里等着,小弟这就进城。” 徐仁爵说完后,要不等梅岭答应,就快步离开了坐船。 梅岭则开始焦急的等待起来。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江面上的梅春,久久不见梅岭回来,也有些召集起来。 “蔡游击,要不我们靠过去看看?再耽搁下去,圣驾可就到了。” 梅春转身和蔡同春商议道。 蔡同春自是不会有意见,转头对自己麾下一名千总命令道:“准备。” 千总领命而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 码头上终于出现了异动。 “大帅,岸上打起来了!” 桅杆上的瞭望手, 低头大声秉奏道。 梅春也赶紧再次举起了手里的千里镜。 只见岸上,明显是两个阵营的数百兵丁, 竟是已经厮杀在了一起。 “不要耽搁了,船队立即靠岸!” 梅春大声的命令道。 原本,蔡同春还想先来几轮炮击,但现在看来,只能是登岸作战了。 船队满帆,快速的向着定淮门对面的码头快速靠近。 孝陵左卫的兵丁,不等船只停稳,就在各自小旗和总旗、百户的带领下,从船上跳了下去。 上千兵丁,不顾齐腰的江水,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就冲向了正在厮杀的双方。 “孝陵左卫的弟兄们,对面是叛军,随本官杀贼!” 梅岭赶紧站出来,大声对自己麾下的兵卒喊道。 这下子,孝陵左卫也知道了自己的敌人是谁,汇同徐仁爵的水师千户所,就和徐胤爵所带领的魏国公府家丁,厮杀在了一起。 梅春站在甲板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百丈外的厮杀。 “梅帅,圣驾马上就到了。” 蔡同春脚步匆匆的来到甲板上,躬身对梅春禀报道。 梅春一挥手,身后的亲兵立即敲响了巨大的战鼓。 岸上的梅岭听到鼓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暴喝道:“杀!” 喊完之后,梅岭就一马当先,冲向了徐胤爵所在的位置。 徐家的家丁虽是彪悍,但人数终究是处于下风,很快,徐胤爵就被梅岭率兵给冲击的七零八落。 徐胤爵看着面前的徐仁爵,怒声道:“徐仁爵,你这个狗贼!” “你父子图谋造反,徐家上千族人不能全都陪你们送死!” 徐仁爵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道。 “少他妈废话!” 梅岭可没工夫和徐胤爵磨牙,疾跑几步,一脚将徐胤爵踹倒在地。 “绑了!” “肃清战场!” 一场小规模战斗,仅仅用了没半个时辰,就被梅岭解决。 梅春也在十数名亲兵的护卫下,走下了坐船。 “大帅!” 浑身是血的梅岭,倒提着刀,来到梅春面前躬身施礼道。 梅春看了眼双眼喷火的徐胤爵,面无表情的对梅岭吩咐道:“立即打扫赶紧,陛下转眼就到。” “下官领命!” 又是两刻钟后,码头上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就连地上的血迹,也都被兵卒们用水冲洗了一遍。 只是,等朱由检下船后,依旧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陛下,徐宏基已经起兵,命其子徐胤爵控制定淮门,其侄徐仁爵率金吾左卫水军千户……” 梅春跟在朱由检身后,低声对朱由检秉奏道。 朱由检听后, 微微颔首,语气平静道:“让人进城去看看。” “是。” 梅春躬身领命,又对梅岭吩咐了几句。 孝陵左卫分出一半的人马,在梅岭的带领下,经定淮门进入南京城。 朱由检进入定淮门后,转身对梅春问道:“西边就是南京京军大营对吗?” “回陛下,沿定淮门往东,就是南京京军大营。” “那就去看看。” “皇爷,眼下南京城内不安稳,还请皇爷三思。” 听到朱由检要去大营,方正化赶紧开口劝道。 “陛下,不如等梅岭回来,确定了城内局势,再入城如何?” 梅春也赶紧出言劝谏。 朱由检环顾一眼周围, 见众人皆是紧张不已,无奈点头道:“也好。” 定淮门,朱由检站在城头上,举着手里的千里镜,看着东北方向。 “皇爷,您还是先歇歇吧,这一路您都没怎么休息。” 方正化站在身后,低声劝道。 “一路都是乘船, 又不是骑马,有什么好休息的?” 朱由检头也不回道。 “朕看大营那边还算是安稳,城内的战事想来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似是为了印证朱由检的话一般,他这话一说完,一大队人就在梅春的引领下,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朱由检转身,将手里的千里镜递给方正化,笑道:“你们既然都来了,看来城内的叛军,已经被平定了?” 为首的韩赞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拱手道:“托皇爷鸿福,叛乱已经被初步平定,只剩一些乱兵散入城内,亲军正在全城搜捕。” 朱由检轻轻点头,面色一肃,开口问道:“徐宏基和刘廷元呢?” “回皇爷,此二贼已经被臣活捉。” 韩赞周说起这事儿,脸上的笑意愈发的灿烂了。 第828章 尽皆罢官 朱由检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对几人抬手虚扶道:“都起来吧。” “臣等谢陛下。” 张维贤和巩永固等人也都谢恩起身。 “走吧,进城看看,朕看看这些逆贼,是怎么霍霍南京的。” 这回,无论是方正化还是梅春,都不再阻拦。 在众人的簇拥下,朱由检登上韩赞周带来的车驾。 一开始还好,兵锋并未波及到西城,但距离皇城越近,朱由检的脸色就愈发的阴沉。 车驾进入太平街, 朱由检的神情愈发的难看起来。 “太平街,朕看也不太平。” 朱由检阴沉着脸,冷声道。 方正化低声宽慰道:“皇爷,这也是好事儿,至少可以借此事,彻底的清理一遍南方各卫所。” “哼!” 朱由检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 车驾没有走西华门,而是绕到了皇城南边,经洪武门进入皇城。 乾清宫。 坐在御座上,看着殿内寥寥几人,朱由检开口道:“南京城突遭兵祸,朕一路走来,见大量房屋被损毁,百姓死伤惨重。” “此皆是徐宏基、刘廷元等人所为, 既如此,那就用他们的家财,来为百姓修缮房屋,补偿百姓损失。” “此事交给江宁和上元两县处置。” 朱由检话音一落,韩赞周就面露难色道:“皇爷,上元和江宁两县的知县、县丞都……都已告假。” 朱由检的面色一冷,旋即对韩赞周吩咐道:“传朕旨意,明日召开早朝!” “在京七品以上官员,但有无故不到者,尽皆罢官。” “臣……臣……” 韩赞周不敢奉诏,有些迟疑起来,转头看了眼张维贤和巩永固,想让这两人劝一劝。 但这两人都不是南京本地官员,又都武勋,哪里会轻易沾惹这些事儿? 一直做透明人的张朴,不得不站出来,对朱由检躬身道:“启奏陛下,南京六部及各衙门,有近七成的官员都已经告假,如果真要将这些人尽数开革的话, 那……” 朱由检眼睛微眯,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继而笑道:“呵呵,大明缺粮食,缺银子,什么都缺,但就是不缺想当官儿的!” “莫说是七成,就是全部都告假了,那又如何?” “顶多不过就是取消留都罢了!” 他这话一出,殿内的几人顿时大惊失色。 “臣这就去传旨,还请皇爷息怒。” 韩赞周以为朱由检说的是气话,赶紧跪地大声应道。 “英国公、驸马、梅春,带着你们的人,将南京城肃清,明日朕不想听到有乱兵为祸的消息!” “臣等遵旨。” 众人皆是躬身称喏。 来到乾寝宫偏殿,方正化开口问道:“皇爷,今晚就宿在宫里吗?” 朱由检点头道:“无论是明处还是暗处的逆贼,现在应该都已经蹦出来了,你再让人好生梳理一遍,宫里应当就没有什么危险了。” “记着,这些事你都要亲力亲为,莫要给有心人任何的机会,以后朕每年都要来南京住两个月。” 朱由检前边的话还好,最后一句则是让方正化一愣。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而是恭敬领旨。 当晚,朱由检就住在了皇宫内。 翌日,卯时。 朱由检在几名宫人的伺候下,洗漱过后,换上一身绯色朝服。 奉天门。 朱由检看着稀稀拉拉,跪在那里的官员,心中冷笑,但面上却是古井无波。 “礼部!” 朱由检轻声唤了一句。 礼部左侍郎张讷,赶紧出班应道:“启奏陛下,孙部堂近来偶感风寒,已告假多日。” “有没有他都一样,你身为礼部左侍郎,就先掌部务吧。” “臣遵旨。” “礼部纠核朝仪,你替朕看看今日都有谁没上朝,记录在案,呈递于朕。” “臣遵旨。” 张讷是无所谓,反正他是已经打算抱紧皇帝的大腿了。 “三法司还有人吗?” 朱由检这话说完,四五名绿色官袍的官员,站了出来。 “一个个来, 介绍介绍自己。”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还是一名年纪稍长的,率先在站出来道:“启奏陛下,臣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寅。” “臣刑部清历司郎中常永华。” “臣大理寺右寺丞……” “臣刑部……” “臣大理寺……” 等几人各自介绍完后,朱由检眉头一挑道:“好啊,南京三法司,朕现在能见到的,品级最高的就是都察院佥都御史。” “王寅?” “臣在。” “即日起,你就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掌院事。” 朱由检话音一落,底下的大小猫们,皆是一惊。 这就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了? 正四品的佥都御史,一步跨过三品这个槛儿,成了正二品的左都御史? 王寅也愣了,天地良心,他都多大年纪了,临了临了,竟然成了二品大员了? “怎么?卿不愿意?” 朱由检的语气也冷了几分。 王寅也是瞬间惊醒,赶紧跪地朗声道:“臣谢陛下。” 朱由检挥了挥手,目光落在了刑部常永华身上。 “常永华,任刑部左侍郎,掌部务。” “大理寺……” 朱由检也没经吏部,也没让群臣廷推, 直接就让这几人,做了三法司的主事官。 “你等回去之后,立即着手审理吴家通倭案,半个月内,朕要看到结果。” “臣等遵旨。” 几人兴高采烈的应下。 等几人退下后,朱由检的目光落在王在晋的身上。 “王卿的身体看来不错,别人都告假了,你还在。” “臣……臣惶恐。” 南京吏部尚书王在晋,苦着脸站了出来。 “三品以下,但凡告假不朝者,尽数罢官,这件事就由吏部去办。” “陛下,如此以来,南京六部及在京各衙的公务恐怕都会停滞,臣请陛下三思。” 王在晋被吓了一跳,赶紧跪地劝谏。 朱由检冷笑一声道:“哼!卿以为不将他们罢官的话,公务就有人处理吗?” “卿只管去做,朕会命新科进士尽数南下,大明不缺会做官的。” “臣……臣遵旨。” 王在晋可不敢捋朱由检的虎须,赶紧叩首领命。 “好了,接下来,朕和诸卿商议商议,该如何处置徐宏基、刘廷元他们。” 朱由检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凌厉的扫了一眼众人。 第829章 转军为民 朱由检的话音一落,南京户部尚书张朴率先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逆臣徐弘基、刘廷元及其党羽,所犯乃谋逆之罪,按大明律,凡谋反、大逆,不论首从,当尽皆凌迟处死,三族之内,十六岁……” 张朴显然是早有准备,这一段大明律记得很是详细。 站在班列里,刚刚成为南京刑部左侍郎的常永华,恨得牙根疼。 这原本应该是他的词儿! 等张朴说完后,朱由检缓缓呼出一口气,沉声道:“既然大明律有载,那就命三法司按律处置。” “另,魏国公一系除爵,所牵扯到的家人,尽数发配辽东戍边。” “还有那个……” 朱由检说到这里,转头看向了韩赞周。 后者赶紧低声提醒道:“皇爷,徐仁爵,南京金吾左卫水军千户所千户。” “凡检举有功者,不予追究,徐维新一脉划入京城定国公支系,由定国公一脉祭祀中山王。” 魏国公和定国公两家,已经分家两百多年,就算徐弘基谋逆,也牵扯不到徐希臯和徐允祯他们。 而朱由检将南京徐家仅剩的徐维新一支,划入京城定国公一脉,并让定国公一脉祭祀徐达,则是将徐达的嫡系给转移了。(定国公虽然也是徐达的后裔,但始祖是徐增寿,并非徐达。) 对这样的处置,群臣自是不会有什么意见。 见没人反对,朱由检又继续道:“至于参与谋逆的卫所,尽数裁撤,参与军户,及其家人也尽皆发配辽东。” “南京兵部……” 说到这里,朱由检顿了顿,环顾一眼众人,继续道:“南京兵部亦予以裁撤,由……” “陛下,臣有奏。” “陛下,臣有奏。” 朱由检这话一出,底下的大小猫们,登时就炸了锅。 前文就说过,南京六部以兵部为尊,负责整个南直隶及周边各府的防务、操演,甚至还可以指挥作战。 南京兵部尚书更是参赞机务,和守备勋臣、守备太监相互制衡,现在陛下要裁撤南京兵部,那南方的兵事该谁负责? 谁来制衡守备太监? 朱由检见众人皆欲出言反对,摆了摆手道:“诸卿先听朕说完。” “朝廷裁撤南京兵部后,会在南京设置兵部左侍郎,入守备厅,参赞机务,受京城兵部辖制。” “南方各地卫所,日后由京城兵部直辖。” 听朱由检这么说,无论是张维贤,还是巩永固,亦或是南京六部的官员,也都不好再出言反对。 “此事就这么定了。” “至于这个参赞大臣的人选……” 朱由检说到这里,暗自思忖半晌,最后还是没想出一个合适的人来。 这个位置很重要,必须是自己的亲信大臣,而且还得知兵事,还得是文官,一时间,朱由检还真难以权衡。 转头看向方正化,朱由检开口唤道:“方正化。” “臣在。” “给京城下旨,命内阁和六部九卿,廷推南京参赞大臣人选,拟定名单,交朕御览。” “臣遵旨。” 方正化躬身称喏。 目光重新落在群臣的身上,朱由检一一点名道:“英国公、驸马、梅春、户部、吏部随朕去乾清宫,其余人都散了吧。” 说完后,朱由检就从御座上站起了身。 “退朝!” 方正化朗声喊了一句。 “臣等恭送陛下!” 回到乾清宫,朱由检换上一身便服,来到了大殿。 “臣等参见陛下!” “都免了。” “赐座。” 几名内侍搬来几个锦墩,张维贤等人谢恩后,也都各自落座。 “朕召卿等前来,是有事要商议。” “臣等恭请陛下圣训。” “卿等都是朕的心腹大臣,朕也就直说了,朕有意裁撤南京各衙门,包括南京六部。” “陛下,南京六部,以及五军都督府等各衙门,都有职责在身,如果贸然裁撤的话,恐会使得南方局势出现混乱,臣请陛下三思。” 张维贤第一个站出来劝谏。 朱由检倒也不以为忤,笑道:“朕有意疏通运河,另外再修一条沟通南北的道路,加强京城对南方的掌控。” “如此一来的话,南京有些衙门,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朱由检的话说完,张朴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如果朝廷裁撤南京六部的话,那自己这个南京户部尚书怎么办? 他的反应也被朱由检看在了眼里,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朱由检笑道:“当然,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大明和后来的满清还不一样,满清入关可以将一切都打碎重建,甚至裁撤南直隶,组建江南省。 但大明不行,想要裁撤南京六部及各衙门,必须要徐徐图之。 几人闻言,也都稍稍放下心来。 “此事,朕就是先和你们通通气,你们几人要心里有数。” “另外就是南京城的修缮,和对百姓的补偿问题。” “朕会命厂卫查抄魏国公府,以及涉案人员的府邸,所得钱粮,除押送內帑外,南京城修缮和补偿的费用,也都从里面划拨。” “江宁和上元两县的官吏,既然都已告假,那就重新遴选知县,这事儿就交给吏部。” 王在晋赶紧起身道:“臣遵旨。” 朱由检压了压手,示意对方坐下,目光又落在巩永固身上:“驸马。” “臣在。” “之前对建奴作战之事,朕还未赏赐有功将士,上直卫那边的名单你统计出来了吗?” “回陛下,臣已经准备好了。” 巩永固闻言,顿时一喜。 “朕有意让军中有功将士,就地转为民籍,充入各级衙门,卿等以为如何?” 几人闻言,皆是一愣。 朱由检没有理会几人的反应,继续道:“军中一直都设有学堂,有些人学的还不错,朕以为这些人完全有能力,可以治理好地方。” “主官由进士、举人们担任,佐官和各级胥吏,则由军中有功将士担任。” 王在晋和张朴两人对视一眼,前者率先开口道:“敢问陛下,各级胥吏,是否也都效仿山东,定品级,发俸禄?” 第830章 朝议盐政 朱由检点头道:“不错,不只是主官和佐官,就是各级胥吏,也都由朝廷发放俸禄。” 张朴皱眉道:“陛下,衙门中的胥吏可都是……都是贱籍。” “朕早就已经下旨,取消各种贱籍,胥吏也是食朝廷俸禄,哪里算是贱籍?” “陛下,臣赞同,军中有些受伤的将士,确实也不适合继续在军中效力,如果能够充入各级衙门的话,对他们日后的生活也算是有个保障。” 巩永固对山东的事很清楚,自是不会像张朴他们一样。 “英国公,你呢?” 朱由检又对张维贤问道。 张维贤是大明勋贵之首,在军中影响力巨大,这件事自然要听听对方的意见。 “陛下,臣没有异议,就像驸马所说,这也算是给将士们一个保障。” 不是贱籍,子孙可以科举,可以从事百业,还有朝廷俸禄,这绝对是个好事儿,张维贤也没有理由反对。 朱由检微微颔首,笑道:“除此之外,朕会从南直隶皇庄,划拨出土地,赏赐给这些有功将士。” “至于这些人的俸禄数额,你们几人商议,给朕上个奏本,朕也会让京城那边上书,朕会酌情考虑。” “臣等遵旨。” 见状,张朴和王在晋他们也不好再反对,几人皆是躬身应道。 “好了,朕今日也乏了,诸卿就先退下吧。” “臣等告退。” 等几人退出大殿,韩赞周悄步走了进来。 “皇爷,臣有要是秉奏。” 朱由检眉头一皱。 “说。” “假银元的事儿,臣已经找到了幕后之人。” 朱由检一愣,旋即就反应过来,重新坐下,面色严肃道:“怎么回事?” “刘廷元,假银元一案就是浙江刘家,连同江浙一带富户,共同做下的。” “臣前几日抓住了刘廷元的长子,厂卫在审讯的时候,意外得知了此事。” 朱由检的食指在桌案上不断地敲击,半晌后,他这才开口道:“李若琏现在忙着监察各地卫所,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处置此案。” “对了,许显纯在哪?” 方正化感激回道:“回皇爷,许佥事现在在中都,协助周遇吉清理中都各卫。” “这都过去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吧?为何朕没收到中都的奏本?” “传朕旨意,命周遇吉和许显纯来南京觐见。” “臣遵旨。” 方正化立即应道。 忽的,朱由检的脑海中想起一个人来。 “那个谁,北镇抚司镇抚使卢廷简不是在苏州吗?” “让他带人去江浙,调查此案,所有涉案人等尽皆下诏狱!” “臣这就去传旨。” 韩赞周躬身退出大殿。 …… 京城。 内阁诸臣,此时也接到了朱由检,关于革新盐政的旨意。 温体仁看着面前的圣旨,有些直搓牙花子。 “诸位,都说说吧,这盐政该怎么改?” 徐光启眉头紧锁,沉声道:“首辅,这么大的事儿,还是听听其他人的意见吧。” “没错,当召六部九卿共同商议。” 施鳯来也开口道。 盐政这么大的事儿,可不是他们几个说了就算的。 温体仁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奏请太子召开朝会吧。” 半个时辰后,太子朱慈煌,在王承恩和郑森等人的陪同下,做到了御座旁边的一张小椅子上。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卿免礼。” 朱慈煌小脸紧绷,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句。 “臣等谢殿下。” 待群臣起身后,首辅温体仁站出来拱手道:“太子殿下,今日臣等奏请召开朝会,乃是为了商议,关于革新盐政之事。” 朱慈煌看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王承恩,见对方轻轻点头,这才开口道:“本宫年纪尚幼,首辅和诸位先生商议就好,本宫在这里听着就行。” 他这番话,还是在上朝前,王承恩交给他的,能够不打磕巴的说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温体仁对此也不意外,毕竟也不能指望一个刚断奶的娃娃,拿出做出什么决断不是? “臣遵旨。” 温体仁躬身应了一声,转身面对群臣,将朱由检的旨意,大体的复述了一遍。 “关于革新盐政,诸位都说说吧。” 皇帝不在,太子年幼,自然要由温体仁这位内阁首辅来主持朝会。 他的话音一落,宋应星就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 “太子殿下,首辅,臣有本奏。” “宋祭酒,但说无妨。” 温体仁伸手示意道。 宋应星轻咳一声,朗声道:“殿下,首辅,盐者,民之所必需……” 不得不说,宋应星对大明盐政的情况很是熟悉。 详细的将大明的盐政优弊,都说了一遍,从开中法一直说到了纲法。 待其说完后,温体仁眉头一挑。 “那宋祭酒,对革新盐政,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首辅,两淮之盐占天下一半,长芦、江浙等地加起来才有一半,下官以为,只要解决了两淮的盐政问题,其他盐场的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小說中文網 “而想要解决两淮盐政的问题,首要就是解决私盐的问题。” “下官说一句僭越的话,之前私盐最大的来源就是各地的藩王,现在藩王的问题已经不复存在,剩下的就是勋贵、朝臣。” “还有就是往来各地的官船,朝廷欲要整顿私盐,那就要下重手,处置这些夹带私盐的官船,杀一儆百。” “臣附议!” 宋应星的话音一落,户科给事中段国璋就率先站了出来。 温体仁看向户部尚书郭允厚。 后者出班道:“臣以为宋祭酒说得对,但还不够。” 温体仁转头看了眼朱慈煌,对郭允厚道:“郭部堂,说说你的想法。” “诸位,陛下的旨意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是要完全革新现在的盐政,而不是单纯的打击私盐。” “本官的意见是,重新制定食盐专卖制度,先行的纲法已经不适合现在大明。” 底下的人说得热闹,玉阶上的朱慈煌有些急了,坐在那里和郑森挤眉弄眼的。 “殿下,您还得再坚持一会儿。” 王承恩小声提醒道。 第831章 让人头疼的太子殿下 段国璋见温体仁没有搭理自己,心下恼怒,但也不敢在朝堂上生事,只得臊眉耷眼的退了回去。 温体仁眼角的余光看到之后,心下冷笑,但也没说什么。 “郭部堂,那依你看来,新的食盐专卖制度,该怎么制定?” “扩大盐商的规模。” 郭允厚这还一出口,殿内的群臣尽皆低声议论起来。 原本还算安静的大殿,登时变成了菜市场。 这下子,朱慈煌愈发的坐不住了。 “王大伴,我要呼呼。” 朱慈煌抬头,对站在那里的王承恩说道。 王承恩有些为难,但还是对一名小火者低语了几句。 朱慈煌被小火者带走,郑森也赶紧跟了上去。 “殿下,这边。” 小火者小心翼翼的在前面引路,一转头,就见朱慈煌和郑森两人,已经飞快的跑远了。 “殿下!殿下!” 小火者被吓的白冒汗都出来了。 这可是正在举行朝会呢,太子跑了,那自己不得被秉笔打死? “快,快,快去堵住殿下!” 小火者一边跑,一边大声对其他内侍和宫人们喊道。 一时间,中极殿前面的广场上,变得鸡飞狗跳。 好在,殿内的动静也不小,外面的鸡飞狗跳,并未传到殿内。 “森哥儿,快跑,我们去找振威大将军!” 朱慈煌一边捣腾小短腿,一边对身后的郑森大喊。 两个小孩儿亡命狂奔,宫人和内侍们又不敢动真格儿的,两人很快就跑到了坤宁宫。 周皇后听完婉琳的秉奏后,狠狠地将茶盏放在桌案上,左后看了看,抄起一根戒尺就冲出了偏殿。 “混账!” 周皇后满脸寒霜,看着正在向自己方向而来的朱慈煌两人,怒声斥责。 “我娘在那里,快跑!” 朱慈煌看到周皇后,赶紧改变了自己的方向。 同时,嘴里还大声喊道:“振威大将军!振威大将军!” 一头金黄色的藏獒,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跟在朱慈煌身后撒欢儿般的跑了起来。 一边跑,一边发出阵阵叫声。 “婉琳,让锦衣卫的人将那个混蛋,给本宫抓起来!” 周皇后也是被气坏了。 婉琳提着裙摆,小跑几步,拦住了朱慈煌他们的去路。 “姨姨,你让开。” “殿下,莫要惹娘娘生气。” 婉琳蹲下,柔声对朱慈煌劝道。 朱慈煌看了眼周围,见锦衣卫那些女子已经围了过来,也知道自己是跑不了了,只得垂头丧气的走到了婉琳的身前。 “姨姨,你今天又漂亮了。” 朱慈煌满脸纯真,瞪着一双大眼睛,对婉琳夸赞道。 “好了,我的小殿下,您呐还是想想怎么对付娘娘吧。” 婉琳翻着好看的白眼儿,没好气点了一下朱慈煌的额头。 周皇后满怀怒气的走了过来,面如寒霜,沉声道:“伸出手来!” “娘,您看,大伯母来了。” 朱慈煌一指周皇后的身后,满脸惊喜道。 周皇后转身,果然就见张嫣脚步匆匆的向自己这边而来。 “皇嫂。” 周皇后收敛起心里的怒气,率先开口道。 “妹妹,皇儿这是又惹你生气了?” 张嫣说完,不等周皇后回答,就笑着对朱慈煌招手道:“皇儿,过来,到大伯母这里来。” 朱慈煌绕过周皇后,跑到了张嫣的身前,抬头道:“大伯母,您今儿个可是又漂亮了。” 一旁的婉琳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皇儿, 给大伯母说说,你又怎么惹你娘生气了?” 张嫣蹲下身子,摸着朱慈煌的脑袋,很是和蔼的问道。 “儿也不知道,我刚回来,娘就让人抓我。” 朱慈煌一脸懵懂的对张嫣说道。 周皇后顿时气结,板着俏脸道:“朱慈煌,你现在应该在做什么?” 朱慈煌没有回答,而是躲到了张嫣的背后。 “皇嫂,今日内阁诸位先生请求召开朝会,妹妹想着就让这混小子去看看,谁知朝会还没结束,他就回来了,还惹得宫里鸡飞狗跳的。” 周皇后瞪了眼朱慈煌,对张嫣解释道。 “皇儿,你这就可不对了,你是大明太子,朝会还未结束,你怎么能先跑了呢?” 张嫣转过身,将朱慈煌抓过来,严肃的对其教育道。 “皇嫂,我们进去说吧。” 周皇后一把揪住朱慈煌的耳朵,对张嫣邀请道。 回头看了眼躲在大藏獒后边的郑森,周皇后没好气道:“还有你,郑森,也随本宫进来。” 几人进入坤宁宫偏殿,周皇后挥手示意殿内伺候的宫人和内侍退下。 等众人退下后,周皇后的眼眶顿时就红了。 “皇嫂,您说陛下什么时候能回来?” “皇儿妹妹是真的管不了了。” 提起这事儿,周皇后满心的委屈。 都说武宗小时候就很是跳脱,现在看来,自己这个儿子也是不遑多让。 张皇后看了眼另一边,和郑森好正在逗弄獒犬的朱慈煌,低声建议道:“皇儿自幼聪慧,要不给他找几位先生?” “可是……可是陛下早就说过,不让皇儿太早出阁读书。” 周皇后有些迟疑。 张嫣轻叹一声道:“那就给陛下去一封书信。” “也只好这样了。” 周皇后无奈点头。 妯娌俩说话的功夫,王承恩也满头大汗的来到了坤宁宫。 “臣参见两位娘娘。” 王承恩施礼的功夫,快速看了眼朱慈煌,见对方没事儿,心里才松了口气。 “王公公,太子你还得上心才是。” 周皇后不轻不重的敲打了王承恩一句。 “臣有罪,请娘娘治罪。” 王承恩跪在地上,垂首请罪。 周皇后也没有抓着不放,转而问起了朝会的事。 “朝会结束了?” 王承恩抬起头道:“回娘娘的话,朝会已经结束了,内阁几位辅臣回去就拟定奏本,上奏皇爷,请皇爷御览。” 周皇后轻轻点头道:“本宫和皇嫂都是妇道人家,外朝这些事儿,王大伴还需要替陛下盯着点才是。” “臣遵旨。” 王承恩赶紧垂首应道。 “两位娘娘,那臣就先退下了。” “稍后,本宫这里有一封书信,王大伴替本宫送至御前。” 周皇后又叮嘱了一句,这才让王承恩离开。 第832章 夺爵,赐死 南京,紫禁城。 朱由检面色阴沉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楚王朱华奎,以及被五花大绑的宣化王朱华壁。 “朱华壁,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朱由检咬牙道。 “臣管教不严,请陛下治罪!” 朱华奎叩首道。 “朱华壁,削爵,送凤阳圈进!” “陛下!” “臣请陛下开恩!” 朱华奎脸色大变,赶紧为自己弟弟求情。 朱由检的眼睛微眯,沉声道:“朱华壁,削爵,降为庶人,赐死!” “陛下!” “把人给朕带下去!” 朱由检一挥衣袖,几名大汉将军立即上前,将地上的朱华壁给提溜了起来。 “请陛下饶命,臣愿意去凤阳!” “臣愿意去凤阳!” 朱华壁脸色惨白,大声哀求。 朱华奎现在也不敢说话了,只是连连叩首。 “朕只诛朱华壁一人,已经算是被楚藩留了颜面,楚王莫要得寸进尺。” “臣……臣……臣谢陛下!” 朱华奎也知道,自己再不识好歹的话,楚藩上下也得不到好,只得垂首谢恩。 等朱华奎走后,朱由检又对方正化道:“宣毕自严觐见。” “臣遵旨。” 半个时辰后,身材明显已经消瘦的毕自严,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乾清宫偏殿。 “臣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躬安。” “朕安。” “赐座。” “臣谢陛下。” 待毕自严坐下后,朱由检这才开口问道:“毕卿,南直隶土地和人口清查的如何了?” “回陛下,应天府下辖八个县,六合、江浦、溧阳、高淳、句容、溧水这六个县的土地,以及人口都已经清查清楚,现在只剩上元和江宁两县,尚未开始清查。” “清查出多少土地和人口?” 毕自严听到这个问题,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陛下,应天府的情况比北方还要严重,倒不是说土地比开国之初增加了多少,而是有近七成的土地,都被挂靠在了士绅、官员、勋贵名下。” “这么多土地的税赋,除了朝廷依律免除的之外,其余都存在拖欠行为,臣估计,单是应天府,如果将万历二十年以后的赋税补齐,就得有两百多万两白银。” “另外就是蓄奴的问题,大量的人口因失去土地,没有生计,不得不投靠乡老、士绅为奴为婢。” “这些奴仆绝大部分都是世仆,也就是世代为仆,一名奴仆的价格一般也就在二十两银子左右,江南士绅所豢养的奴仆,少则数百,多则上万……” “多少?” 朱由检被毕自严的话给吓了一跳。 “回陛下,一些江南大族,族中豢养的奴仆近万,这些人根本就不在朝廷的黄册上。” 毕自严神色凝重,再次重申道。 朱由检身上猛地爆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 “将这些人全都造册登记,有多余的土地就分给他们,没有足够土地,就让他们去辽东!” “陛下,如此以来的话,恐会引起诸士绅的反弹。” 毕自严面露忧色。 江南豢养奴仆士绅、官宦可不在少数,朝廷如果强行剥夺他们的奴仆,很有可能会引起他们的强烈不满。 朱由检冷笑道:“反弹?朕的刀也未尝不利,自崇祯元年,朕就屡屡下旨,大明境内严禁蓄奴,他们这是在抗旨,此事就这么定了!” “方正化!” “臣在。” “传旨周延儒,命其火速赶到应天府,和毕侍郎协作,清剿各家自万历二十年至今,所拖欠的税赋,一文钱都不能少,少了一分银子,朕就砍了他周延儒的脑袋!” “臣遵旨。” 朱由检的目光,重新落在毕自严的身上。 “毕卿,你这边也要加快速度了。” 毕自严苦笑道:“陛下,臣手下堪用的人还是太少了,江南的情况又复杂,臣……” “楚藩、辽藩、荆藩等宗室子弟也都到了,这些人也都算是读书人,让他们去协助你。” “另外,朕已经命驸马统计亲军中的有功将士,这些人朕会命他们充入各级府衙,担任佐官、胥吏,他们也可以协助毕卿。” 听朱由检这么说,毕自严的眼睛也亮了。 首先就是那些宗室子弟,他们大部分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又地位超然,干这种得罪人的事儿,最是适合不过。 其次,那些亲军中的有功将士,绝大部分都是来自山陕,和南方这些人没有任何的关系,又是出自上直卫,忠诚上也值得信任。 有了这些人的帮助,想来自己的差事也能轻松一些。 “毕卿,若是有那难啃的骨头,不妨让一些头铁的人去啃。” 朱由检又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朕听闻,楚王在封地可是横行霸道惯了,朕看有些人让他去处置最好。” 毕自严听后,心里顿时乐出了花。 有些人家里世代在朝为官,在地方也是威望颇深,自己有时候还真有些束手束脚。 如果能够让楚王这种混世魔王出面,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臣谢陛下指点迷津。” 朱由检摆手道:“什么指点迷津,这些事朕也不清楚,你也莫要露面,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置即可。” “臣遵旨。” 毕自严离开的时候,只觉自己的脚步都轻松了不少。 …… 城北军营。 巩永固正在一一召见军中的将士们。 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眼角,巩永固朗声道:“下一个。” 一名身材有些瘦弱的中年人,听到召见声,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 “少爷,小的都听说了,但小的不想离开军中,更不想留在南方。” 中年人一进来,不等巩永固说话,率先开口道。 巩永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魏叔,你当初就是家父身边的书童,后来随家父一起进了四夷馆,等我长大,你又跟在我身边。” “这几年,历场大战你也都护卫在我身侧,身上七处箭伤,三处刀伤,我的意思是,趁着现在这个机会,你留在南京,任上元县县丞。” 说到这里,巩永固身体前倾,嗓音又低了几分,继续道:“等过两年,家里再使使劲,让你做上元县知县。” 第833章 再遇李贞俪 魏贺也是巩永固家的老人儿了,瞬间就明白了自家少爷的意思。 “少爷,您的意思是家里日后要在留都有……” 巩永固抬手,阻止了魏贺接下来的话,轻叹一声道:“俗话说得好,狡兔三窟,何况人乎?” “日后你就留在南京,我也会在军中挑选一些信得过的,让他们随你一起充入上元县。” 魏贺虽是没有异议,但却对自己没什么信心,苦着脸道:“少爷,小的从没有做过官,怕耽误了朝廷的事儿, 再影响到家里,这……” “无妨,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做官的,慢慢学着就是了。” 宽慰了魏贺一句,巩永固又笑道:“按照朝廷在崇祯元年制定的新官俸,你日后每月的俸禄就有近二十枚银元,足够你养活一家老小了。” “等你这边安定下来后,我就将你的家小送过来,家里每月再补贴你一些。” 闻言,魏贺赶紧出言拒绝。 “少爷,二十枚银元已经很高了,莫说是养活家小,就是再养一房都够了,家里就不用再给了。” “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先退下吧。” “小的谢少爷,小的告退。” 魏贺缓缓的退出了公廨。 营中的一处营房内。 几名士卒正围在一起,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 被众人围拢在中间的两人,也是笑得嘴见牙不见眼。 “宋大疤瘌,你这是熬出头了,南京可是好地方,县衙典史虽没有品级,但也算是官身不是。” “什么叫算是官身?典史就是官身,每月光是俸禄就有十四枚银元,顿顿吃肉也花销不了。” “宋大疤瘌,我看你家里的婆姨就不要让她来了,你在南京在找个江南婆姨算了。” “对,对,对,这南方的水土养人呐,你看那些小娘子,那皮肤,那身段,等到了晚上……啧啧啧。” “滚蛋!” 宋大疤瘌听自己袍泽越说越下道,也是笑骂出声。 “老冯,没说让你去哪?” 宋大疤瘌转头对另一个人问道。 “随百户一起去镇江府。” 被称作老冯的汉子,语气倒很是平稳。 “百户也要离开军伍了?” 几人皆是一惊。 老冯点头道:“百户之前在辽东的时候,斩首七级,除了赏赐的银元外,朝廷又给提了品级,分了土地,让他去镇江府,任镇江府同知。” “嚯!” “嘶!” 几人皆是一惊,别看百户也是六品官, 和一府同知只差了一级,但同知那可是文官。 就在几人震惊的时候,老冯嘴里的百户官走了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 “呦,都在呢?” 郝大宝看了眼营房内的几人,笑着说了一句。 “卑职等参见百户!” 几人见状,皆是躬身施礼道。 “都免了。” “谢百户!” 郝大宝摆了摆手道:“别百户百户的了,从今日起本官就不是你们的百户了。” 宋大疤瘌眼珠一转,笑着拱手道:“还未恭喜百……不,郝同知呢。” “诸位兄弟,还不见过郝同知?” “卑职等见过郝同知。” 营房内的几人也都反应过来,再次施礼。 “哈哈,好,好, 日后兄弟们离开军伍的话,可是来镇江找本官,咱们都是同乡,又都是一个马勺吃饭的兄弟,能帮的一定没得说。” “多谢郝同知。” 郝大宝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老冯的身上。 “老冯,大帅军令, 命我等立即离开南京,前往各处赴任,你也抓紧时间收拾收拾。” 老冯也没有迟疑,躬身领命。 等郝大宝、老冯和宋大疤瘌三人离开后,剩下的几人也都暗暗发狠,下次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立下功勋,等受伤,或是年纪大了,也能到地方府衙某个差事。 接下来的时间,一队队的军中有功将士,被勒令退出军伍,充入南直隶各处府衙。 三山街。 一身便装的朱由检,在方正化等人的护卫下,漫步在南京的大街上。 天下飘下来的春雨,并无让朱由检感到任何的不适。 一行人来到秦淮河畔,看着江岸的风景,朱由检不由诗兴大发,但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来。 一转头,朱由检看见了一个打着油纸伞的姑娘。 “李大家?” 朱由检认出了来人。 李贞俪听到声音,也转头看了过来。 “您是京城来的朱公子?” 李贞俪看到朱由检,也是面露惊喜之色。 挥了挥手,示意侍卫退下,朱由检上前一步道:“李大家这是出去了?” “奴家只是出来走走。” 李贞俪柔声回了一句, 然后又有些好奇的问道:“朱公子今日这是……?” 朱由检笑道:“一直听闻,雨中的莫愁湖风景更添一分,朱某也想去看看。” “如若朱公子不嫌弃的话,不如乘奴家的船可好?” 李贞俪微微垂首,低声对朱由检邀请道。 朱由检眉头一挑。 “那就叨扰了。” 一行人上了花船,船只沿秦淮河北上。 朱由检站在甲板上,李贞俪举着一柄油纸伞,款款走了过来。 “朱公子,雨势虽小但也会着凉。” “李大家,还记得当初你问朱某的问题吗?” 李贞俪先是一阵错愕,旋即笑道:“朱公子不是不喜讨论时局吗?” “此一时彼一时,新政已经开始在江南推行,朱某也是这俗世之人,自然逃脱不过。” 李贞俪轻轻点头,旋即回道:“不瞒公子,奴家现在也看不懂了。” “哦?李大家此话何意?” “朝廷在苏州一连掀起数场大案,无数的读书人、乡绅被剥夺功名,甚至是斩首弃市。” “官府还在清丈田亩,清查人口,数不清的乡绅人家哀鸿遍野。” 李贞俪说到这里,顿了顿,后边的话似是有些不敢再说了。 朱由检接过话道:“除了这些,朝廷还逼反了魏国公、灵璧侯、刘廷元等一干军中将校。” “南直隶大量官员因不满朝廷新政,而选择致使,或是告假。” “朝廷这所谓的新政,在某些人看来,应该和恶政差不多了。” 李贞俪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第834章 对科学院的明显偏爱 朱由检饶有兴趣的看了李贞俪一眼,问道:“李大家这是何意?” 李贞俪转身,看向远处的江面,幽幽道:“朱公子说得都对,但那些百姓们的生活却更好了。” “那些原本没有土地的佃户,重新获得了土地,衣不蔽体的军户们,也都解除了军籍,各家豢养的奴仆,也都变奴为民,对他们来说,朝廷的新政就是善政。” “那李大家以为,这新政究竟是好是坏呢?” 李贞俪捋了捋鬓角的发丝,展颜道:“奴家只是一介女流,哪里能看得透,这是皇帝满朝文武的事儿。” 朱由检先是笑了笑, 旋即面色严肃道:“没有万事不易之法,只有最适合当下的国策。” “魏晋隋唐,皇帝和世家门阀共天下,前宋则是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然我大明,当与万民共天下。” “这万民,并不单指黎庶,还有士绅、官员、勋戚,当然也包括你等女子。” 朱由检这话一说完,李贞俪面色骤变。 “你……” “朱公子,这话可万万说不得。” 李贞俪低声提醒道。 朱由检哈哈一笑。 船只很快就来到了莫愁湖。 看着烟雨朦胧的湖面,朱由检的心情大好。 坐在船舱中,透过窗户,感受到风中丝丝水汽,朱由检将酒盏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李贞俪则是在旁小心伺候。 “爷,您究竟是什么人?” 将酒盏再次斟满,李贞俪低声问道。 对她忽然改变了对自己的称呼,朱由检有些不解,听到她的问题,朱由检转头看向对方,但旋即就发现,李贞俪的视线正看向窗外。 顺着李贞俪的方向,朱由检也看到了数艘船只,正围在花船的四周。 先是之前那番话,现在又出现这么多船只,李贞俪就算是神经再大条,也察觉到不对了。 朱由检左手把玩着手里的白瓷酒盏,笑吟吟道:“我?我只是一个,想要改变历史走向的人。” …… 时间到了下午,浑身酒气的朱由检被方正化搀扶着,下了花船,登上车驾。 “皇爷,这李贞俪该如何处置?” 朱由检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朕不是宋徽宗!” “臣万死!” 方正化赶紧躬身请罪。 “回宫!” 车驾徐徐。 一行人回到乾清宫,迎面就撞上了刚从扬州赶过来的田妃、海兰珠和布木布泰三人。 “你们怎的回来了?” 还未等三女见礼, 朱由检就率先开口道。 “回陛下,妾等担心您在南京没人照顾,所以就先回来了。” 为首的田妃,赶紧解释了一句。 说着话,几人进入了乾清宫偏殿。 “回来了也好,南京这边朕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得。” “陛下,妾这里有一封皇后娘娘的家书,还请陛下御览。” 田妃小声说了一句。 朱由检一愣,有些狐疑的从田妃手里接过书信。 看完之后,他才明白,这封书信为什么要经过田妃的手,递到自己的手里。 “你替朕给皇后回一封书信, 就说太子的事朕知道了,但朕暂时不会让太子出阁读书。” “关于太子的管教问题,朕心里有数儿,让她不要过分忧虑。” “妾遵旨。” 田妃赶紧应了下来。 朱由检又对方正化吩咐道:“将桌案上,朕给皇次子和公主想的名字拿过来。” 方正化从桌案上拿起一张宫纸,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两个名字。 “这名字也一起送进京,让宗人府勘验,如果无误的话,就照此录入玉牒。” “妾遵旨。” 皇子取名后, 是要经宗人府勘验的,看同辈之中有没有重名的。 毕竟,老朱家男丁的起名格式是固定的,人口又这么多,重名的概率很大。 “你也怀着身子,就先去休息吧。” 将这些家事安排好后,朱由检也就让田妃离开了。 而布木布泰和海兰珠则是留下了。 金乌西坠,玉兔高升。 窗外的春雨似是又变大了,偏殿内也是春意绵绵。 翌日。 朱由检在奉天殿(南京这边没改名字)见到了新科进士们。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朱由检看着殿内泾渭分明的两拨人,面无表情,抬手虚扶道:“诸卿免礼。” “辛末科春闱三甲都是谁?” “臣辛末科一甲第一名,进士陈于泰参见陛下。” “臣辛末科一甲第二名,进士夏曰湖参见陛下。” “臣辛末科一甲第三名,进士曹景参参见陛下。” 朱由检听三人自报家门后,眉头微蹙。 低头看了眼桌案上,关于三人的介绍,开口对陈于泰问道:“陈于泰,你和周延儒是姻亲?” 陈于泰听到朱由检说起周延儒,心里咯噔一声,忙是跪地道:“回陛下,臣和周……周副宪是连襟。” 朱由检微微颔首,抬手道:“陈卿起来吧,春闱之时,周延儒并未在朝为官,你中举和他无关,朕是清楚的。” “臣谢陛下。” 陈于泰闻言,也是松了口气。 等其退下后, 朱由检又将目光落在了左边那一拨人身上。 “恩科的三甲也站出来,让朕看看吧。” 朱由检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是放松,语气也亲热了许多。 这让右边那些新科进士们,看向他们的眼神皆是有些不善起来。 不过,左边那些人也没惯着他们,直接瞪了回去。 为首的方以智,撇了陈于泰他们一眼,站出来道:“臣,辛末年恩科一甲进士方以智,参见陛下。” “臣,辛末年恩科一甲进士张应京,参见陛下。” “臣,辛末年恩科一甲进士薄珏(jue二声),参见陛下。” “方以智,朕在皇家科学院见过你,没想到,此次恩科你竟是一举折桂,朕心甚慰。” “都是托陛下鸿福。” 方以智赶紧躬身施礼道。 朱由检摆了摆手,目光又看向张应京。 “小天师,你参加科举,入朝为官,日后谁继承天师之位?” 朱由检笑着问了一句。 他这个态度,让陈于泰等人皆是心头巨震。 京里都说,皇帝对皇家科学院很是偏爱,他们也都有所耳闻。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皇帝的偏爱竟这般毫不掩饰。 第835章 小天师,你是道门弟子吧?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36章 最优秀的人才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37章 暗箱操作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38章 关于盐政的建言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39章 周遇吉和许显纯 南京,紫禁城,乾清宫。 宋祖舜从扬州进京后,没有一丝耽搁,就来到了这里。 “宋卿,这就是朝廷制定的新的盐政,你以为如何?” 等宋祖舜看完那份奏本后,朱由检开口对其问道。 宋祖舜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口道:“回陛下,臣以为可以试试。” 朱由检微微颔首:“朕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你也同意的话,那就按这个方略去办吧,各地的盐课司,转运司,日后全都划入扬州的转运使衙门,沿海盐场、内地的盐矿,盐湖,全都归转运使衙门管理。” 宋祖舜精神一震,躬身施礼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朱由检摆了摆手,面色一肃,再次开口道:“除此之外,就是灶户的问题,朕的意思是,即日起朝廷就废除灶户。” “所有灶户就地转籍为民,朝廷可以给他们划拨土地,不再限制他们从事百业。” 听朱由检说完,宋祖舜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启奏陛下,臣以为此事当缓行。” “最好是一步步的来,先由两淮转运司,为其按月发放俸禄,然后再逐步的转籍为民,不然恐会影响制盐。” 朱由检略一思忖,旋即点头道:“卿考虑的很是周全,就按你说的做吧。” “对私盐,你是怎么看打算的?” 宋祖舜想了想才说道:“陛下,此事也好解决,就像奏本中所说,大明大部分的私盐,都是出自各家王府,或者是各家勋贵、大臣,只要朝廷严厉禁止他们参与贩卖食盐,就可以解决掉大部分。” “另外一部分私盐,则是出自各地盐场和盐矿。” “灶户们在完成了朝廷规定的定量后,会将多余的盐,贩卖给盐商,这部分就是私盐。” “朝廷如果给灶户们发放俸禄,严格限制食盐的流出,就可在源头上,控制私盐的产出。” “如此一来,就算不能完全禁止私盐,但至少比现在强的多。” 见宋祖舜已经有了计较,朱由检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既然卿已经有了打算,那就按卿说得做吧,先从两淮开始,待见到了成效,就在整个大明推行。” “臣遵旨。” 宋祖舜见朱由检如此信任自己,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说完私盐和灶户的事,朱由检又对宋祖舜问起了盐商的事。 “宋卿,内阁的奏本中说,要扩大盐商的规模,并不再限制售卖区域,你怎么看?” 宋祖舜对此也有些拿不准,有些迟疑道:“陛下,如果贸然扩大盐商的规模,并对其售卖区域不加以限制的话,会不会引起现在那些盐商的反弹?” 朱由检的神情一凛,冷哼一声道:“他们已经依托食盐,赚的盆满钵满,如果他们想要反对朝廷新的盐政,那朕不介意和他们翻翻旧账。”小說中文網 “对了,之前那个什么预提加银,是怎么回事?” 提起那些盐商,朱由检也想起了之前那笔,不知去向的收入。 宋祖舜的神情也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回陛下,京城户部那边已经传回了消息,户部也从未收到过这笔银子。” 朱由检眼睛微眯,沉声道:“那这笔银子就是沈侍卿私自收的了?” 宋祖舜没有说话。 朱由检也不管他,转头对方正化问道:“沈侍卿现在在哪?” “回皇爷,西厂的人现在正在调查,已经可以确定的是,沈侍卿就是这件事的主谋,其余涉案人等,也都在密查之中。” “尽快吧,等有了结果,就将人和证据,都交给三法司。” “臣遵旨。” 方正化躬身应道。 看了眼宋祖舜,朱由检又对方正化道:“按徐弘基的供词,扬州那些盐商,没少勾结朝臣、勋戚大肆贩卖私盐,此事也交给西厂了。” “你派人随宋卿回扬州,但凡是之前参与贩卖食盐超过千引者,尽数下狱,抄家。” “余者不罪。” 宋祖舜闻言,猛地抬起了头。 一千引就下狱? 小引两百斤,大引四百斤,一千引也就是四十万斤,那扬州那些盐商,几乎要被一网打尽了。 作为富甲天下的一拨人,无论是扬州本地盐商,还是陕西盐商,谁没贩卖过私盐? 宋祖舜心里盘算清楚后,当即躬身道:“请陛下三思,如此一来的话,扬州乃至各地盐商,恐会为之一空,这对食盐的转运、市易影响太大了,会严重的影响百姓的生活。” 朱由检这次没有听他的,而是沉声道:“那卿就抓紧时间,重新遴选各地盐商。” “朕不相信,在食盐的巨利面前,会有人可以拒绝成为盐商的机会。” “所有盐商,都转运使都要颁发市易许可证,有此证明文书就可以在大明境内,贩卖食盐,没有此证明文书,皆以贩卖私盐论处。” “臣……臣遵旨。” “今日就到这里,卿也尽早回去,有什么问题就给朕上题本,可以不经过通政司,直接送到御前。” “臣明白了,臣告退。” 宋祖舜离开后,方正化也出了乾清宫。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出宫,就又折返了回来。 正在和田妃、海兰珠、布木布泰三女投壶的朱由检,看到去而复返的方正化,有些不解道:“你怎么又回来了?都安排好了?” 方正化上前几步,低声对朱由检禀报道:“皇爷,周遇吉和许显纯到了,现在就在宫外。” 朱由检闻言,将手里的箭杆儿递给田妃,对三女道:“朕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妾等恭送陛下。” 三女忙是行礼道。 朱由检挥了挥手,就随方正化重新回到了乾清宫。 ……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周遇吉和许显纯进入偏殿后,恭敬施礼道。 朱由检面沉如水,沉声道:“朕命你二人前往中都,整顿中都各卫,为何至今没有奏本递上来?”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许显纯率先开口道:“回陛下,中都各卫的情况很是不容乐观,臣等也是想等将事情彻底的捋顺,再向陛下上书,臣等……” 第840章 去凤阳 朱由检听许显纯说完,神情也舒缓了许多。 但却依旧语气生硬道:“那现在情况如何了?” 周遇吉赶紧躬身道:“回陛下,中都八卫堪用者不足一成,缺额严重不说,原本属于军屯的土地,也都被各家侵占,臣这段时间一直在处理这些事。” “只是……只是阻力很大,中都那地方……” 周遇吉说着说着,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朱由检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中都凤阳,在地位上虽是不如南北两京,但那里是老朱家的祖地。 大明开国的时候,不少勋贵大臣,也都是出自淮西,大明开国之初,这些人就在凤阳大肆圈地,更遑论现在了。 当地不少人还和老朱家有点香火情,比如义惠侯家族,赵氏家族、汪氏家族,都世代盘踞凤阳。 又有中都留守司的各级官员,守卫皇陵的太监内侍。 这么多人挤在那里,凤阳的官屯和军屯,如果能够保住的话,那就有鬼了。 恐怕不只是军屯和官屯,当地百姓的土地,恐怕也都被这些人给侵占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又动了心思。 凤阳那地方,莫说是周遇吉,就是张维贤去都不好处置。 “既如此,那朕也不深究了,但你二人遇事不报,如果不予以处罚的话,恐难以服众。” “臣请陛下治罪。” 两人闻言,赶紧跪地叩首。 “周遇吉去职留用,罚俸半年。” “许显纯罢官,暂代锦衣卫指挥佥事,罚俸半年。” “臣谢陛下。” 两人心里也都松了口气,这个处罚也算是轻拿轻放了。 虽说两人都被夺了官职,但依旧暂代职务,无非就是再耗点时间,去掉前边的代字罢了。 至于半年的俸禄,虽是肉疼,但也没办法不是。 而朱由检之所以小题大做,只是因为没有上奏本,就处置了两人,也是告诉满朝文武,无论大事小情,都要时时禀奏。 处置完了两人,朱由检才说起正事儿。 “许显纯。” “臣在。” “崇祯三年的浙江银元造假案,你可清楚?” 许显纯心念急转,小心翼翼道:“陛下,此案是东厂在负责吧?而且,臣听说,此案已经结案。” “不错,但现在案子又有了新的变化。” “前南京兵部尚书刘廷元,及其家族涉案,朕怀疑这件案子背后恐怕并不简单,朕原本是想让李若琏亲自负责调查。” “但因为徐宏基的原因,各地方卫所有些不稳,朕已经命其巡视各地,那这件案子就交给你来处理。” “臣领旨!” 许显纯闻言,顿时大喜。 涉及朝廷二品大员的案子,如果能够办的漂亮,那自己的代字应该可以去掉了。 至于半年的俸禄?呵呵。 朱由检表情严肃的看着他,出言叮嘱道:“这件案子恐怕牵涉到的人不少,你要小心谨慎一些。” “另外,福王现在就驻守在松江,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你可以向其求助。” “臣遵旨。” 许显纯也是心头一凛。 “时间紧迫,你就莫要在南京耽搁了,立即去浙江。” “所需要的人手,也抓紧时间调拨。” “是,陛下。” “臣告退。” 许显纯躬身退出偏殿,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脚步匆匆的离开。 偏殿内。 朱由检手指不断敲击桌案,最后对方正化吩咐道:“准备准备,朕要去中都。” “臣这就命人准备。” 先是淮安、南京,然后又是苏州、扬州。 方正化干脆也不劝了,心累。 朱由检又看向了周遇吉,吩咐道:“你和朕一起去。” “朕要去看看中都凤阳的这些妖魔鬼怪。” “臣遵旨。” 周遇吉躬身领旨。 …… 三日后。 朱由检、海兰珠、布木布泰三人,乘船离开南京,赶往中都凤阳。 田妃则是被留在了南京皇宫,毕竟是有孕在身,还是不要来回奔波的好。 负责护驾的依旧是上直卫,和孝陵左卫。 当然,巩永固是不能随驾了,他还要协助韩赞周,清理南直隶各卫,所以,这次领兵的是梅春。 阳春三月,万物勃发。 朱由检三人坐在船舱中,看着船外快速后退的景色。 “这江南风景和草原比如何?” 朱由检手里端着茶盏,语气轻松的对两女问道。 海兰珠抿嘴一笑,朱唇轻启。 “陛下,草原广阔,和江南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意境。” 布木布泰看了眼朱由检,眼中灵光一闪,轻声道:“陛下日后有暇,可以去草原看看。” 朱由检看了她一眼道:“你说得不错,草原是要去的。” “大同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土默特那些人好像有些不安稳。” “这才过去不到三年,有些人就妄图挑战朕当初定下的规矩。” 给朱由检的茶盏中续上热水,布木布泰问道:“可是有人不顾朝廷禁令,肆意越界?” 朱由检冷笑道:“不止,土默特有和朝克图台吉联合的趋势。” 布木布泰很小的时候,就嫁到了建州,对西边的情况不是很熟悉,闻言有些奇怪的嘀咕了一句:“朝克图台吉?” “不错,朝克图是外喀尔喀的首领,最近几年,他率领部众南下,吞并了西宁卫以西的地方。” “去年又派出其子阿尔斯兰进入乌斯藏,妄图消灭黄教,一统乌斯藏。” 布木布泰娥眉微蹙:“土默特也要掺和进去?”ωww.xSZWω㈧.NēΤ 朱由检笑道:“是朕要掺和,朕已经命文震孟任驻藏大臣,代朕全权负责协调乌斯藏各方势力,阻止乌斯藏内部的战争。” “为此,朕还命洪承畴领兵西进,震慑朝克图。” “或许土默特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联合朝克图,想在漠南生事。” 对布木布泰,朱由检的防备心也没那么重了。 反正日后她的儿子也做不了皇帝。 她也不会有成为武则天的可能。 待朱由检说完后,布木布泰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海兰珠,有些不喜,狠狠瞪了布木布泰一眼,开口道:“玉儿,大明有祖制,后宫不得干政,以后你少打听这些事儿。” 第841章 至凤阳 布木布泰听自己姐姐这么说,赶紧站起身,似是有些紧张般,对朱由检垂首道:“陛下,妾……” “无需如此。” 朱由检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布木布泰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海兰珠没好气道:“陛下,您可莫要太过宠她,这丫头可是一……” “姐姐……” 听海兰珠要揭自己的老底,布木布泰当即娇嗔了一句。 朱由检干脆也不再和她们讨论政事,而是聊起了风月。 船只顺运河直抵淮安,又从淮安转向洪泽湖,顺淮河往西。 因为有朱由检的旨意,这一路上也没有哪个地方的官员迎驾,所以也没有耽搁太多的时间。 三月底,圣驾抵达了凤阳府。 凤阳知府宴日启,凤阳巡抚郭尚友,以及中都留守司的大小官员,一大早就等在了码头上。 宴日启看了眼距离自己不远的郭尚友,眼中闪过一道阴霾。 郭尚友似是也感觉到了宴日启的目光,转过头,看到宴日启,嘴里发出一道冷哼。 “东翁,这次陛下来中都,是祸不是福呐。” 宴日启身后的幕僚,低声提醒了一句。 宴日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不只是他,等着迎驾的人群中,不少人的脸色也都不是很好看。 自从朱由检南下之后,整个南方可以说是腥风血雨,上到国公,下到百姓,只要犯下了事儿,就没有能够逃脱的。 尤其是现在南直隶那边,正在如火如荼的推行新政,清缴拖欠的赋税,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就在众人胡思乱想的时候,作为前军的梅岭,以及所乘坐的船只,已经抵达了码头。 梅岭祖上虽是太祖皇帝的帝婿,但却不是淮西人,梅家的祖籍是河南,又在南京传承两百多年,和凤阳这些人可是没有任何的关系。 从船上下来后,梅岭环顾一眼众人,一眼就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巡抚郭尚友,迈步就走了过去。 郭尚友也注意到了梅岭,上前两步,率先拱手道:“本官凤阳巡抚郭尚友。” “下官孝陵左卫马军千总,拜见郭抚台。” “可是圣驾要到了?” 郭尚友没有和梅岭过多寒暄的意思,而是直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梅岭面无表情道:“郭抚台,再有一个时辰,圣驾就会抵达中都。” 说完后,梅岭又问道:“行在可收拾出来了?” 他这话一出,郭尚友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中都守备太监孟进。 “孟公公。” 孟进走到梅岭面前,上下打量一眼,声音有些尖利道:“行在已经洒扫完了,只等圣驾莅临。” 梅岭被孟进打量了一眼,心中也有些不喜,闻言点头道:“孝陵都指挥使司的兵马要进驻皇城(凤阳也有一座皇宫)。” 孟进的神色当即阴沉了下来。 “凤阳皇城自有凤阳左右卫,留守左右卫护卫,你……” “这是陛下的旨意!” 梅岭没工夫和他磨牙,直接打断了对方。 孟进的脸色当即涨得通红。 “孟公公,还请随下官走一遭。” 梅岭再次开口道。 “梅千总这边请。” 孟进无奈,只得咬牙切齿的领着梅岭,和他麾下的兵马,前往凤阳皇城。 从头到尾,无论是郭尚友还是宴日启,或者是其他官员,都一句话没说。 一个是亲军,一个是皇家家仆,他们的事儿,和自己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又等了半个时辰,朱由检的坐船,终于抵达了码头。 一番繁琐的准备后,朱由检也在方正化等一干人的簇拥下,走下了舷梯。小說中文網 “臣等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一众官员、士绅,尽皆跪地施礼,大声喊道。 朱由检面无表情的扫了一圈众人,开口道:“朕安,都起来吧。” “臣等谢陛下!” 众人起身后,郭尚友和宴日启两人,赶紧上前几步,躬身道:“臣凤阳巡抚郭尚友,臣凤阳知府宴日启,拜见陛下。” “两位卿家免礼。” 朱由检抬手虚扶。 待两人站直了身体,朱由检又道:“你二人随朕回宫,其余人都散了吧。” 朱由检这话一出,郭尚友赶紧低声提醒道:“陛下,皇陵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朱由检才反应过来,凤阳还有皇陵呢,自己差点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自己身为朱家皇帝,到了凤阳不先去祭祀祖先,这件事要是被传出去,被某些人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那乐子可就大了。 “咳咳,那就先去皇陵,祭祀仁祖淳皇帝(朱五四)。” 圣驾浩浩荡荡来到了皇陵,皇陵祠祭署的署令汪元正,署丞刘文明,以及一干人等,见到圣驾,也都赶紧跪地行礼。 “臣等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躬安。” 朱由检下了车驾,郭尚友适时地上前,为朱由检介绍道:“陛下,此二人就是署令汪元正,和署丞义惠侯刘文明。” 听完郭尚友的介绍,朱由检瞬间就明白两人的身份。 汪元正的祖上,乃是太祖皇帝的干娘,汪大娘。 当初太祖皇帝走投无路的时候,正是这位汪大娘,给太祖皇帝出了主意,让自己儿子送其去皇觉寺出家,还为其准备了盘缠。 后来,太祖皇帝开国之后,特命汪大娘的次子,改姓为汪,世代负责祭祀皇陵。 至于说义惠侯,那更是世人皆知了,太祖皇帝的父母、大兄相继死去,连埋葬的地方都没有。 最后还是同乡刘继祖,给了太祖皇帝一块地,让其埋葬了父兄。 刘家的善举,也得到了善报,大明开国之后,太祖皇帝追封其为义惠侯,赐世劵,爵位一直传承至今。 对汪、刘两家,大明历代皇帝也没亏待他们。 凤阳皇陵祠祭署,一直就是这两家共掌。 朱由检低头看了眼仍跪在那里的两人,抬手道:“两位卿家免礼。” “臣谢陛下。” 两人起身后,汪元正引领着朱由检来到享殿。 一番繁复的祭祀礼仪后,出了一身汗的朱由检,这才来到了凤阳皇宫。 第842章 剥皮实草 凤阳皇宫虽然是十四世纪最大的烂尾工程,但该有的也都有了,至少几座主殿已经建成了。 瑾身殿。 换了一身便服的朱由检,端坐在御座上,目光落在守备太监孟进的身上。 “孟进。” “皇爷,奴婢在。” “你能给朕解释一下,中都各卫的情况吗?” 朱由检的语气虽很是平静,但孟进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皇爷,奴婢……奴婢……” “奴婢……” “方正化。” 朱由检见孟进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当即轻声唤道。 “臣在。” “带下去,审一审,看看这些年,这位中都留守太监,贪腐了多少钱粮、土地。” “臣遵旨。” “皇爷饶命!皇爷饶命!皇爷饶命!” 孟进被吓得瘫软在地,大声疾呼。 方正化眼中闪过一道狠厉,朗声道:“来人,将人带下去!” 四名西厂番子进入大殿,像提死狗一样,将孟进提了出去。 一上来就处置了留守太监,让郭尚友和宴日启两人心里皆是一震。 “你二人也退下吧,回去后各自给朕上一道题本,说说中都现在的情况。” “臣……臣等遵旨。” 宴日启有些紧张的回了一句。 郭尚友则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他一眼。 等两人退下后,朱由检又对周遇吉道:“周卿,朕就在这里,明日起,你就开始清查军屯,彻底清查。” “臣遵旨。” 周遇吉中气十足的应道。 有皇帝亲自坐镇,周遇吉也有了底气。 当夜,朱由检就宿在了皇宫。 夜。 义惠侯府。 知府宴日启、祠祭署署令汪元正、义惠侯刘文明三人,齐聚在前院正堂。 “陛下这是来者不善呀。” 宴日启的脸色此时很是难看。 汪元正和刘文明两人也是脸色阴沉。 “启华兄,你说孟进那狗东西,会不会胡言乱语?” 汪元正有些担忧的问道。 刘文明也看向了宴日启。 宴日启冷笑道:“呵呵,侵占土地之事,又不是只有我们在做,大明哪里的官儿没跟干过?” “可是南直隶那边,动静可是不小,据说有不少人连身家性命都赔了进去。” 刘文明低声提醒了一句。 汪元正也赞同道:“对,对,不止如此,还有灵璧那边,汤家的产业可都已经分出去了,如果朝廷真的追究起来,那牵扯到的人可就太多了。” 灵璧侯汤国祚,追随徐弘基起兵造反被下狱。 汤家在南京的产业,虽是被厂卫给抄了,但老家灵璧的产业,却是被凤阳这些人给瓜分了。 宴日启的眼中闪过一道不屑,但又很快敛去。 “二位放心就是,就凭你们祖上和太祖皇帝的关系,皇帝就不回太过追究,不然世人会怎么说?” 听宴日启这么说,两人还真就放心了不少。 他们和那些官员、勋贵还不一样,他们两家对朱家有恩,有这份恩情在,就是皇帝也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 不然,你就是忘恩负义! 宴日启见状,心里也是冷笑不已。 这小皇帝可不是历代先皇,刚登基不久,就把自己老丈人给收拾了,还会在乎你们这些外人?尛說Φ紋網 等两人想明白后,宴日启再次开口道:“当然,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尽快把侵占的土地还回去,莫要让陛下面上过不去。” “啊?” “这……” 听宴日启说要把土地还回去,无论是汪元正还是刘文明,都是一脸肉痛。 “启华兄,这些土地可是不少,都还回去?” 刘文明很是不甘心,将手里的土地交出去。 宴日启点了点头道:“那郭尚友可不是省油的灯,如果等他上书,那我们可就失了先手了。” 汪元正听到郭尚友的名字,眼中闪过一道恨意。 “这姓郭的就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宴日启苦笑道:“那没办法,人家这不是把皇帝等来了吗?” “罢,罢,罢,既如此那就先交出去吧。” 刘文明的胆子还是小了些,虽是不甘心,但还是决定破财免灾。 …… 翌日,卯时。 中都凤阳的这些官员们,也终于体验到了京官的待遇,天不亮就等在了宫门外。 谨慎殿。 在群臣的山呼声中,朱由检坐到了御座上。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卿免礼。” 朱由检抬手虚扶道。 “陛下,臣有……” 众人刚刚起身,站在队伍前面的郭尚友,就有些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 只是,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刘文明就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陛下,臣向陛下请罪。” 看着跪在那里的刘文明,郭尚友先是神情一怔,旋即就反应过来,冷哼一声,郭尚友就退了回去,他要看看在,这位义惠侯这次要吐出多少血来。 朱由检饶有兴趣的看着刘文明,笑道:“义惠侯,你这请罪请的是什么罪?” “陛下,臣这些年糊涂,侵……侵占了不少的土地,还请陛下治罪。” 朱由检眼睛微眯,旋即笑道:“义惠侯先等等吧,朕这里也有件事。” 说完,朱由检对方正化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经查,中都留守太监孟进,在中都期间,侵占官田、军屯、百姓田地共一百三十余顷。” “收受孝敬白银十七万两,贪……” 等方正化宣读完孟进的罪行后,殿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相比刚来凤阳没多久的孟进,他们这些人的家底,可是比他厚实的多。 所犯的罪行,也比孟进更多。 朱由检的视线在所有人身上扫过,最后冷声道:“身为中都留守太监,不思报国,贪腐成性,朕以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难慰仁祖、太祖在天之灵。” “方正化。” “臣在。” “中都留守太监孟进贪腐,按祖制剥皮实草,抄家灭族!” “臣遵旨。” 这个处罚一出口,在场所有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郭尚友却是大声道:“陛下英明!” 他这一喊,其余人也都反应过来,齐声高呼道:“陛下英明。” 朱由检摆手道:“英不英明的以后再说。” 目光看向刘文明,笑道:“义惠伯,你说说吧。” 第843章 宴日启请罪 刘文明此时已经被吓坏了。 孟进才占了多少土地?贪了几两银子? 但现在的局面,已经容不得他退缩了。 额头冒汗的刘文明,从自己的袖子中,取出一份奏本,跪地垂首道:“启……启奏陛……陛下,臣……臣……” “将奏本递上来吧。” 朱由检也不想听他说什么了,轻声吩咐了一句。 方正化走到刘文明的面前,将奏本接过来,转呈给朱由检。 随意翻看过后,朱由检嘴角微微一扬,轻笑道:“义惠侯还真是生财有道啊,将这凤阳府当成自家的了?” “三万顷土地,还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当初你祖上以己沃壤,慨然赠予太祖,用以安葬仁祖淳皇帝,及淳皇后,太祖皇帝感念你先祖之恩,特追封其为义惠侯,世代承袭。” “至今时今日,义惠侯一系已经传承近三百载,皇家对你家如何?” 刘文明听朱由检这么说,赶紧叩首道:“大明历代先帝,对我刘家都是恩泽有加。” “那你又是如何回报太祖,回报历代先帝的呢?” “朕刚才就说过,凤阳乃是我大明肇兴之地。” “凤阳的百姓,皆是朱家的父老乡亲。” “你身为义惠侯,不思报国,贪婪成性,是可忍孰不可忍!” “来人!” 四名大汉将军应声而入。 “脱去官袍,拿入诏狱!” “遵旨!” 四名大汉将军领命上前,合力将刘文明从地上提了起来。 “陛下!请陛下饶命!” “陛下,臣知罪,愿归还所有土地,补齐所有历年拖欠的税款!请陛下饶臣一命!” 到了这个时候,刘文明也慌了。 见朱由检依旧是冷着脸,不为所动,刘文明口不择言的喊道:“皇帝不能这么对我,我刘家对你朱家有恩!你不能这么对我!” 朱由检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 但他还有几分理智,并没有被刘文明气昏了头脑。 抬手阻止了几名大汉将军,朱由检再次开口道:“义惠侯刘文明,贪婪无度,冲撞御前,赐鸠酒,妻妾、子女尽皆发配辽东!” “义惠侯之爵位,择旁系子孙承嗣,与国同休。” 朱由检这么处置,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民间百姓,也都无话可说了。 皇帝虽是处置了刘文明,但义惠侯的爵位,可没有被废除,而且皇帝还再次重申了义惠侯的爵位,会与国同休。 刘文明这下子也无话可说了,就像是被人抽掉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被四名大汗将军抬出了大殿。 没有再去理会一个死人,朱由检目光如电,扫过殿内众人。 “朕知道,你们中有些人,侵占的土地,并不比刘文明少,朕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三日内将所有侵占的土地还回去,朕只诛首恶。” “若是谁抱有侥幸心理,那就等着抄家灭祖吧。” 朱由检这话一出,殿内所有人都是心头一紧。 “退朝!” 该给的警告都已经给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等朱由检离开后,汪元正再也支撑不住,浑身发软,瘫倒在了地上。 “哼!” 巡抚郭尚友路过他的身边,发出一声冷哼,旋即大踏步的离开。 宴日启这个时候也是面色苍白,顾不上汪元正,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出了大殿。 见他们两人都走了,其余人自然也都不敢逗留,鱼贯出了奉天殿。wWW.xszWω㈧.йêt 宫里负责洒扫的内侍无奈,只得将汪元正给架了出去。 出了皇宫的汪元正,此时也是后怕不已,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如果自己稍微再快那么一会儿,死的就是自己了。 不对,自己早晚都是死,就是家里人或许还可以留在凤阳。 想到这里,汪元正忍不住再次浑身颤抖起来。 瑾身殿。 刚换上一身燕居服的朱由检,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方正化低声秉奏道:“皇爷,郭尚友和宴日启请见。” “宣。” 朱由检轻声吩咐了一句,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一份奏本,就低头看了起来。 两人进入偏殿后,齐齐对朱由检施礼道:“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朱由检没有搭理二人,而是依旧在那里批阅奏本。 虽是不在京城,但大明各地重要的奏本、题本,还是会被通政司,亦或是厂卫,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御前。 经皇帝过目批准后,方发还有司。 说到这里,说一句题外话,就算是当初成祖皇帝出征大漠,朝中的人事权、财政权、军权,也从未假手他人。 至于说权力最大的太子仁宗皇帝,听听就得了,谁当真谁是傻波一。 仁宗做太子的时候,有一次奉旨监国,处置了一名低品阶的官员,远在草原的成祖皇帝,就下旨申饬,圣旨的大体意思是,你虽是监国太子,但也少对朕的臣子指手画脚。 左传说,唯名与器,不可假与人。 做皇帝的,谁不知道这句话? 好了,言归正传。 朱由检一份份奏本看下去,一言不发,也不看跪在那里郭尚友和宴日启。 这一举动,让宴日启愈发的紧张,额头也冒出了冷汗。 相较而言,郭尚友则是要沉稳的多。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后,朱由检才将手里最后一份奏本,放在桌案上。 “两位卿家,起来吧。” “臣谢陛下。” 郭尚友身体有些发颤,缓缓站了起来。 宴日启却是并未起身,而是叩首道:“陛下,臣有罪,请陛下治罪。” 朱由检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站在那里的郭尚友。 后者眼中眼中也闪过一道异色,但旋即就冷冷的撇了宴日启一眼。 “哦?宴卿何罪之有?” 朱由检明知故问道。 “陛下,臣糊涂,侵占了原本属于朝廷和百姓的土地,还……” 宴日启没有任何的隐瞒,将自己的罪行,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他是真的被吓坏了。 那刘文明是什么人? 可是正儿八经老朱家的恩人,最后如何?还不是被赐死,家眷发配辽东? 相比刘家,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之前,之所以和刘、汪二人说那些话,宴日启也是存了让他们探探路的意思。 现在看来,幸亏自己谋划了一番,不然今日就是自家满门的忌日了。 第844章 拟建报社 等宴日启说完后,朱由检并未发表自己的态度,转头看向了郭尚友。 “郭卿,你呢?见朕所为何事?” 郭尚友躬身道:“启奏陛下,臣是来递交奏本的。” 说着,他也将自己的奏本掏了出来。 从方正化的手里接过奏本,朱由检认真的翻看过后,面色有些不善道:“郭卿,凤阳的情况如此的严重,你为何不早上报?” 郭尚友再次跪地请罪道:“回陛下,之前凤阳有镇守太监,有留守司掌印,再加上汪元正、刘文明、宴日启等人,臣实在是独木难支,就算是有些发现,也没有任何的证据。” “奏本中这些事情,还是周遇吉,周掌印到了凤阳,开始亲自清理军屯,才暴露出来。” “臣有愧朝廷、先帝和陛下所托,竟致使凤阳军民,受尽乱臣贼子盘剥,臣向陛下请罪。” 朱由检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郭尚友的说法。 “既如此,朕就暂且信了你。” “朕已经命周遇吉彻底清理军屯,你作为凤阳府巡抚,也有相应权责,这样吧,你也去协助周遇吉,清丈凤阳府的所有土地,清查凤阳府的人口,等出了结果,要登记造册,上报户部左侍郎毕自严。” “臣遵旨。” 郭尚友的精神一震,朗声回道。 接着,他又放低了声音,开口问道:“敢问陛下,那些勋贵之家……?” 朱由检冷声道:“怎么?朕说得不清楚?” 郭尚友一咬牙,沉声道:“臣明白了,定会彻底清理所有土地和人口!” “去吧。” “臣告退!” 郭尚友起身,弓着身子缓缓退出偏殿。 猛地看见依旧跪在那里的宴日启,朱由检又对郭尚友道:“宴日启也交给你了,就从他先开始吧。” “臣遵旨!” 郭尚友停下脚步,再次拱手应道。 方正化一挥手,几名内侍将宴日启给送了出去。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朱由检对方正化道:“你觉得郭尚友此人是忠是奸?” 方正化垂首道:“皇爷,要不臣让人去查查?” 朱由检呵呵笑道:“呵呵,不急,等等再说。” 方正化眉头一挑,也瞬间就明白了朱由检的意图。 “皇爷,那圣驾还要继续在凤阳停驻吗?” 朱由检轻叹一声道:“凤阳这地方,谁知道哪个人,和皇家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亦或是和京里的勋贵有关系,如果朕不在这里坐镇,恐怕周遇吉和郭尚友,还震慑不住他们。” “就像是汪家和刘家,不是朕的话,谁敢处置他们?” “还有那些开国功臣们,虽然他们都在京城或是南京,但在凤阳也有颇多的产业,这些人无论是让谁来,都很难处置,唯有朕在此,才会让他们不敢呲牙。” 方正化轻轻点头,继而又开口道:“皇爷,如此一来的话,圣驾恐是要在凤阳盘桓很长时间,要不再从南京抽调一个卫过来?” 朱由检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可是哪里出事了?” 方正化低声道:“回皇爷,据西厂探知,无论是毕侍郎还是周副宪,两人都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时不时就会有乡绅,组织族人或是百姓,抗拒户部和当地府衙的人,甚至……甚至偶有百姓丧命。” “另外还有李指挥使那里,锦衣卫在各地卫所,光是抓捕的六品以上武官就有上百人。” “臣恐中都这边,也会有人铤而走险。” 朱由检的眼神,在方正化说完后,也变的冷冽起来。 “他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死的那些百姓是怎么回事?” 方正化见朱由检脸色铁青,赶紧回道:“皇爷,都是苏州蒋家那种情况。” “许多士绅人家,还会将族里的老人,抬到田间地头,让他们去阻拦书吏和差役。” “现在南方民间,都在说……在说朝廷新政是暴政、恶政。” 方正化的声音越说越小。 相反,朱由检的神情倒是逐渐的恢复了正常。 “越是这样,越证明,朝廷的新政真的触及了他们的利益。” “这样,命梅……不,传旨英国公张维贤,调一个卫个毕自严,协助其在各地推行新政,同时赐毕自严王命旗牌。” “另外,赐尚方剑给李若琏,三品以下官员,朕允其先斩后奏。” “臣遵旨。” 方正化躬身领命。 真理有时候并不是掌握在大部分人手里,百姓们极易受到舆论的蛊惑,对这一点,莫说是现在,就是后世也很难处理。 还是要建立报社,发行报纸。 北方不适合发行报纸,南方倒是没有问题。 北方的识字率,远不如南方,就算是发行了报纸,百姓们也看不懂,话语权还是掌握在读书人手里。 南方则不一样,南方很少有战乱,且经济发达,识字率远超其他地方,如果朝廷可以发行报纸的话,也可以拿回来一部分话语权。 也能让百姓们,知道朝廷的新政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话又说回来,还是人的问题。 朱由检心里也一直记挂着这件事,但苦于没有合适的人手,这才一直没有实行。 尤其是在经过苏州之事,以及恩科的事后,他这个大明皇帝,算是彻底的和天下传统读书人,走到了对立面。 这样的情况下,就更难找到一个合用的人才了。 “方正化,朕想发行报纸,就是类似朝廷邸报一样的东西,缺一个主编,你可知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朱由检一边向殿外走,一边对身后跟上来的方正化问道。 “敢问皇爷,这人有什么要求?” “至少也得是在士林中享有盛誉,除此之外,还得支持朝廷新政。” 朱由检这个要求一出口,方正化也有些挠头。 士林大佬,基本上都是反对朝廷新政的急先锋,让他们为朝廷出力,办这个什么报纸,恐是不易。 “皇爷,南方士林论才学和名望,首推钱谦益,其次则是黄宗羲,不过这两人恐怕都不会出这个头。” 方正化低声回禀道。 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朱由检当即摇头道:“这二人不合适!” 第845章 徐允祯的小生意 钱谦益就不说了,无论水太凉和头皮痒是真是假,但此人的立场很有问题。 至于说黄宗羲,朱由检对他学术成就,很是赞赏,甚至是推崇,但对他的人品,却是不敢恭维。 其气节,莫说是和另外两位明末清初大思想家比,甚至不如钱谦益。 钱谦益作为东林魁首,在明亡之后,虽是没有以身殉国,但至少没有往前东家身上泼脏水。 黄宗羲呢? 一开始或许对满清的统治很是不满,但很快就被满清拉拢,派出自己的徒子徒孙,协助满清修纂明史,公然否认南明的合法性。 原本对满清科举不屑一顾的江南士子,见他这位士林巨擘的态度转变,也开始对满清的抡才大典趋之若鹜,纷纷进入朝堂,为满清效力。 为此,吕留良等一些士林人等,纷纷与其绝交。 到了乾隆年间,弘历修纂四库全书的时候,大量古籍被焚毁,王夫之、顾炎武等人的著作,同样也不能幸免,唯有黄宗羲的思想理论,被成系统的保留了下来。 对这样一个人,就算是他再有才学,朱由检也不会重用。 主仆两人也没带其他人,就在凤阳紫禁城中乱逛。 一边走,朱由检的脑海中,一边搜寻合适的人选,报纸的事着实不能再拖了。 方正化也同样在苦思冥想。 忽的,方正化还真的想到了一人。 “皇爷,刘宗周如何?” 朱由检的脚步一顿,也认真的思索起来。 当初,孙承宗就向自己推荐过这个人,想让其担任顺天府府尹,但被自己拒绝。 当时,自己给出的理由是,这样一个思想僵化的老式学者,当不好一个亲民官。 但如果让其来做报纸呢? “宣其至凤阳,朕要看看这个人。”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朱由检对刘宗周都不是很了解,不如当面看看再说。 “对了,皇爷,刘宗周还是黄宗羲的老师。” 方正化赶紧又提醒了一句。 朱由检的眉头一紧。 “方以智还在南京吧?这样,你去一封书信,问问方以智,他久在南方,想必对南方士林很清楚,问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有的话也都召到凤阳,朕都看看。” 方正化躬身领命。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将来到了一片废墟前。 看着面前的烂尾工程,朱由检皱眉道:“这些没有修建完毕的宫殿,尽快拆除,只保留已经修缮完毕的即可。” “臣遵旨。” “只是,皇爷,孟进被下狱后,这中都镇守太监,当由何人担任?” “你看着从京城选一个吧。” “臣谢皇爷。” 方正化也知道,朱由检是在让自己扩充实力,赶紧谢恩道。 “走吧,回去吧,等凤阳这边的事儿都处理完了,我们就去福建看看。” “皇爷,这……” 方正化听朱由检要去福建,当即有些迟疑起来。 但朱由检却是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转身向谨慎殿方向而去。 …… 沈阳卫。 原本属于代善的府邸内,后院的气氛此时很是压抑。 正房内,袁可立躺在床上,面容枯槁。 “父亲,您还是给陛下上一道奏本,乞骸骨吧。” 床榻变,袁枢的眼眶有些泛红,低声对袁可立劝道。 “辽沈之事千头万绪,陛下最近又坐镇东南,推行新政,如果为父请辞的话,朝中只有孙承宗可以继任,但若是……” “父亲,陆学士已经说了,您现在的身体情况,唯有静养!” 不等袁可立将话说完,袁枢就忍不住出言打断了他。 “呵呵,为父毕生的心愿,就是平定建奴,收复辽东,现在建奴已经被清扫一空,只有一些漏网之鱼,还躲藏在奴儿干都司的深山老林。” “朝廷也在不断的移民实边,用不了百年,辽东就会成为大明另一处粮仓,为父此生无憾。” “父亲……” 袁枢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因为为父的事,你又耽误了今年的春闱,待为父走后,你为为父守孝三年,就去参见崇祯七年的科举。” “皇家科学院那边,你也要去看看,大明日后的科举可能要变天了。” “父亲,您就莫要操心了,好生休息吧。” 袁枢见自己的老父亲,直到现在还在为自己操心,心下更是难受的紧。 安顿好袁可立后,袁枢轻手轻脚的出了卧房。 “少爷。” 府上的管家,悄步走了上来。 “去书房说。” 两人进入书房后,袁枢直接取下纸笔,开始埋头书写起来。 半晌后,袁枢吹干墨迹,将之递给管家,面色严肃道:“命人快马送到南京。”wWW.xszWω㈧.йêt “是,少爷。” 管家赶紧应道。 等管家离开后,袁枢也整了一番自己的思绪,出了书房。 今日有一批从朝鲜过来的奴隶要发卖,袁枢还要过去看看。 出了府邸,在几名侍卫的护卫下,袁枢来到了城北原本建奴正白旗的军营。 “袁公子,您怎么还过来了?” 徐钦见到袁枢,赶紧一路小跑了过来。 不等袁枢说话,徐钦又接着问道:“袁公子,袁公现在的身体如何?” 袁枢笑道:“家父尚好,有劳徐游击动问了。” “嗨,咱们都是老相识了,说这些就见外了,我家小公爷还命徐某带来了一些老山参,等会儿就命人送到府上。” “那就多谢小公爷了。” 袁枢倒也没有拒绝,整个辽东,现在谁不知道徐允祯的名号? 每月光是从朝鲜抓过来的奴隶,就数以千计。 辽东现在的奴隶价格又节节攀高,一名成年男性,已经被炒到了八十枚银元。 就这样,还是满足不辽东的奴隶需求。 看着一队队被麻绳绑成一串的朝鲜奴隶,袁枢对徐钦低声道:“徐游击,朝鲜国王已经数次上书,请求朝廷治小公爷的罪了,你们也该收敛一些了。” 徐钦闻言,不以为意道:“袁公子,朝廷在朝鲜驻军,每年的花费就是一个庞大的开支,朝鲜君臣又不愿出这笔银子,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总不能老是从山东和辽东调拨不是?” 第846章 孔璋现身 袁枢被徐钦的无耻给气坏了,咬牙道:“徐游击,朝鲜毕竟是大明的藩属,且向来恭谨,你们这么干,就不担心逼反了朝鲜?” 徐钦听他这么说,当即眼睛一亮道:“那可就太……咳咳。”尛說Φ紋網 “袁公子,这是袁公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袁枢没好气道:“家父此前就说过,让你们收敛一些。” “成,徐某会将袁公的意思,转达我家小公爷的。” “但这一批,您看……?” “有多少人?” “两千一百多,壮年男性大约有一千七,剩下的四百都是年轻女子。” 徐钦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答了出来。 袁枢现在已经可以平静的,和徐钦商讨这些奴隶的事儿了。 不像最初,身为饱读诗书的读书人,不屑参与这种肮脏的事务。 等徐钦报完数目后,袁枢继续问道:“该做的都做了吗?” 徐钦低声道:“袁公子,都是朝鲜人,和大明人看起来也差不多,您看是不是就不用阉割了?” 阉割的奴隶卖不上价,徐钦可不想白白损失三成的收入。 袁枢看了他一眼,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不少人赶了过来。 那些奴隶就像是大牲畜一样,任这些人挑挑拣拣。 徐钦带过来的那些兵卒,此时也都化身推销员,开始向他们推销这些奴隶。 “我不是朝鲜人,我是汉人!我是汉人!” 一道凄厉的声音,忽然响起。 袁枢和徐钦两人的脸色骤变。 袁枢狠狠地瞪了徐钦一眼,快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徐钦脸色煞白,心里也是惊惧不已。 皇帝可是下过明旨,禁止贩卖大明人为奴,违者斩! 自己这颗脑袋,不知小公爷能不能保住? 袁枢走到一名破衣烂衫的汉子面前,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 刚才那番话,就是从他嘴里喊出来的。 “你是汉人?” “我是汉人,我是汉人,我不是朝鲜人。” 汉子满脸惊惧,再次大声喊道。 “你叫什么名字,家乡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袁枢没有问他路引什么的,莫说这个时期路引制度已经形同虚设,就是有,恐怕也被这些杀千刀的丘八给销毁了。 徐钦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厉声道:“说,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袁枢不满道:“徐游击,现在这是袁某的事!” “袁公子,徐某……” 徐钦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又有几名绿袍官员,也都走了过来。 “下官等见过袁公子。” 袁枢虽是无官无职,但谁让人家老爹是袁可立袁阁老呢? 袁阁老身体不好,最近两个月,都是这位袁公子在代父处理相关事务。 “几位客气了。” 袁枢面无表情的对几人拱了拱手,然后又对那人问道:“回答我的问题。” “小……小的是山东人,叫……叫李大憨,一直在朝鲜讨生活,不知为何就被抓了起来。” 汉子似是有些畏惧,支支吾吾的说道。 “李大憨?山东人?” “山东什么地方?家中可还有亲人?” “小的是登州府人士,家中……家中并未亲人在世。” “你在撒谎,你的口音并不是登州口音,倒是和兖州口音很像。” 袁枢好歹也在登州呆了那么长时间,当地口音他还是能够听出来的。 汉子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慌乱,赶紧辩解道:“小的是登州人没错,但常年在兖州做工,还请这位公子明鉴。” 袁枢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一名官员。 “公郎中,这件事牵扯到朝鲜驻军,就交给你了。” 被称作的公郎中的官员,是兵部派过来的,牵扯到军中,交给他正合适。 公郎中也没有推辞,一挥手,让人将李大憨带了下去。 等人被带走后,袁枢又对徐钦道:“徐游击,还是抓紧让你家督师和小公爷,给陛下上书请罪吧。” 徐钦听他这么一提醒,也反应过来,一溜烟的就去了不远处的一处屋舍。 其余人奴隶见状,也都大声的叫喊起来。 但可惜的是,他们中并没有可以熟练使用汉语的人。 时间来到中午,两千多奴隶,很快就被各色人等买走。 袁枢冷着脸,看着面前的几人,没好气道:“一场奴隶交易下来,户部收到了税,银行也放出了贷款,军方也收到了银子,是不是都很高兴?” 站在他面前的几人,听他这么说皆是面露尴尬之色。 袁枢说得没错,一场交易下来,户部抽到了一成的税收。 银行也将银元放了出去,借给那些没钱购买奴隶的百姓。 军方也收到了一箱箱的银元。 三方都很满意。 对他们来说,恨不得天天都有奴隶交易。 沈阳府府丞林志文(新置),笑着对袁枢拱手道:“袁公子,大量朝鲜奴隶充实辽东,对大明也是好事。” “辽东这边并不缺土地,就是缺人,有了这些人,也能种出更多的粮食不是?” “更何况,户部收到的税银,还会留在辽东,这些银子可以用来修建道路,整修水力,兴建工坊,怎么看,这件事对大明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林志文说的这些,袁枢自然也清楚,只是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暗讽了几人一番后,袁枢也就让他们离开了。 这些人刚走,徐钦就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 “袁公子,好消息,好消息!” 徐钦一脸的喜色。 不等袁枢说话,徐钦就接着道:“袁公子可知那李大憨是何人?” 听他这么说,袁枢也了一丝兴趣。 “哦?这李大憨有问题?” “这个李大憨,实际上就是孔家的孔璋。” “什么?” “是他?” 袁枢听到这个名字,也是霍然起身。 “没错,刚才徐某已经审过了,他就是孔璋,建奴覆灭之后,崔督师就勒令朝鲜抓捕此人,只是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消息,没想到这次误打误撞,竟是抓到了他。” “这个人一定要看好了,莫要让他出了意外。” 袁枢自是知道孔璋的重要性,有了他,朝廷就可以对孔家进行问责,甚至是…… 第847章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激动过后,袁枢的心绪也逐渐的平复下来,喝了一盏热茶,这才对徐钦问道:“徐游击,你是怎么审出来的?” 徐钦也放下手里的茶盏,随意的用袖子擦了一下,语气依旧有些兴奋道:“袁公子,您是不知道,我们在朝鲜抓人的时候,也不是什么人多抓的。” “抓到之后,也要先看看是不是我大明人,如果是的话就让他滚蛋,不是的才会押解到辽东发卖。” “那瘪犊子在朝鲜的时候,从来没说过自己是汉人,到了这里才说,那不是在各兄弟上眼药吗?” “所以,刚才审讯的时候,我就过去看了看。” 徐钦嘴里说是看看,但袁枢哪里会相信他这鬼话,说他去是想要杀人灭口还差不多。 徐钦也不知袁枢心里的想法,接着说道:“这一看,可不就看出问题了吗?” 剩下的话,也不用徐钦说了,定是孔璋受不过刑罚,这才吐露出了自己的身份。 要说,这个孔璋也是傻子,你不表明身份,让人将你买走,等出了沈阳,你再亮出自己的身份,答应拿银子给自己赎身不就行了? 听徐钦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袁枢这才起身道:“此事还需秉奏必抚台,徐游击和袁某一起去吧。” 徐钦也知道,袁枢这是在提携自己呢,自是不会拒绝。 两人出了军营,就直奔巡抚衙门。 辽东巡抚衙门的驻地,之前是在辽阳,但现在辽东最大的城市是沈阳,毕自肃自然也将巡抚衙门搬到了这里。 当袁枢和徐钦两人来到巡抚衙门的时候,毕自肃正在埋首案牍,处置公务。 辽东这地方,毕竟是刚刚收复,朝廷又在大规模移民,许多事都是千头万绪,袁可立之所以病倒,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累出来的。 接到仆人的通报后,毕自肃也放下手里的毛笔,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命人将袁枢和徐钦两人请到了后堂。 “袁公子,你今儿个怎的有空过来了?阁老的身体如何?” 双方一见面,毕自肃就热情的对袁术问起了袁可立的情况。 至于说徐钦? 一名游击将军,还不在毕自肃这位辽东巡抚的眼里。 “有劳毕抚台关心,家父一切都好。” 袁枢作为晚辈,赶紧躬身施礼。 “那就好,那就好,本官前日还说,要去府上看看袁阁老,只是公务繁杂,一直抽不出空来。”ωww.xSZWω㈧.NēΤ “来,两位快快请坐。” 毕自肃热情的邀请两人坐定后,袁枢接话道:“辽东事务繁忙,抚台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食君之禄,自该为君分忧。” “对了,你二人竟日登门……?” 毕自肃一天恨不得当成两天过,也没有继续浪费时间,再次问起了袁枢两人的来意。 袁枢看了眼徐钦,后者会意,起身对毕自肃拱手道:“好叫毕抚台知道,下官从朝鲜将孔璋给抓回来了。” 毕自肃对孔璋这个人还真不是很了解,闻言,有些不解的看向了袁枢。 袁枢低声将孔璋、建奴、曲阜孔家三方的关系,简单的为毕自肃介绍了一遍。 等袁枢说完,毕自肃的神情也变得异常凝重。 “袁公子,你是说孔家通过这个孔璋走私粮食?” 袁枢点了点头。 毕自肃倒吸一口凉气。 他也是圣人门徒,自是知道孔家在士林中的地位。 如果这件事被做实的话,那孔家可就要面临一场腥风血雨了。 “袁公子,那你的意思是……?” 袁枢笑道:“毕抚台,袁某只是一介举人,这种大事,岂是袁某可以置喙的,此事还需毕抚台决定才是。” “阁老那里怎么说?” 毕自肃继续问道。 “家父现在还不知道孔璋已经落网。” “但对孔家走私粮食这件事,家父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要一查到底。” 袁枢这话还真不是在忽悠毕自肃,袁可立当初在登莱的时候,执行的就是当初熊飞白,或者说是天启皇帝的政策。 想要通过截断建奴和大明的联系,来困死建奴,对这些向建奴走私的人,那是深恶痛绝。 但正是因为有晋商、东南士绅,以及孔家这样的人在,才让这一计划流产,相反还让建奴愈发的壮大。 现在建奴虽然已经被大明平定,但这些人,却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 毕自肃听袁枢转述完袁可立的态度后,缓缓点头道:“阁老的意思,毕某知道了,既如此,那就将此人押送京城,交付有司论处吧。” 袁枢闻言,却是摇头道:“毕抚台,沈阳距离京城何止千里,这一路上难免会出现意外,不如就将孔璋留在沈阳,将审理后的卷宗送至京城即可。” “反正督察员的御史,现在就在沈阳,让他也参与审讯就是了。” 毕自肃听袁枢说完,有些迟疑。 “袁公子,孔家毕竟是圣人之后,如果不经三法司,恐是很难给其定罪。” “毕抚台,我们并未给孔家定罪,只是将孔璋犯下的案子审结,然后将卷宗转交京城,定罪的事,自然是交由京城三法司。” 毕自肃也是忙昏了头,经袁枢这么一提醒,也是反应过来。 没错,我辽东巡抚衙门,只是审理孔璋向建奴走私粮食的案子,谁知道这后面,竟然还有曲阜衍圣公府的事? 这件事这么大,辽东巡抚衙门处置不了,那自然要上交给京城。 到时候,你们怎么处置孔家,那就是你们的事儿了。 心里想明白了这一点,毕自肃也放松下来。 “好,就这么做。” 袁枢见毕自肃如此,撇了一眼一旁安安静静的徐钦,笑道:“毕抚台,此事朝鲜方面可是立下大功了。” 毕自肃转头看先徐钦,神情轻松道:“这件事的始末,本官会写成奏本,呈递御前,徐游击放心就是。” “下官代我家督师、总兵,谢毕抚台。” 徐钦赶紧起身,对毕自肃深深的施了一礼。 但接下来,毕自肃的话,又让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 第848章 陛下应该不会拒绝 “说起你家总兵和督师,本官再说一句,朝鲜君臣,对你们的意见很大。” “自你家总兵领兵返回义州以后,几乎没月都有数千朝鲜人,被你们当成奴隶抓到辽东进行贩卖。” “朝鲜毕竟是大明藩属国,且对我大明向来恭谨。” “朝鲜督师和义州总兵,虽不是在本官治下,但朝鲜王的国书也送到了本官这里。” “本官希望你们能够收敛一些,莫要将惹恼了朝鲜王,不然逼反了朝鲜,你家督师和总兵,恐是承担不了。” 徐钦虽是对毕自肃的话很是不以为意,但面上却依旧是恭敬有加道:“毕抚台这番话,下官定会禀报我家督师和总兵。” “告诉你家督师,朝鲜那地方适合耕种的土地很少,现在辽东都缺人缺的厉害,没有百年光景,大明很难消化掉辽东和奴儿干都司,朝鲜既然对我大明忠敬有加,就先维持现状吧,莫要学李成梁!” 徐钦一介武夫,压根就听不懂毕自肃在说什么,只得连连称是。 待两人出了巡抚衙门,袁枢低声对徐钦问道:“毕巡抚的话,你要原封不动的转告崔督师。” 徐钦有些不解道:“袁公子,毕巡抚最后说莫学李成梁,是什么意思?李总兵当年不是很威风吗?” 袁枢没好气道:“回去问你家督师去。” 徐钦见他如此,当即也不敢再问。 这次来沈阳,也赚了不少银元,还是尽快将这些钱财换成粮食,押解回去的好,省的夜长梦多,军中弟兄可都眼巴巴的等着呢。 辞别了袁枢,徐钦也没有耽搁,立即又去了城南的大榷场,和京城一样,大宗粮食采买,都得在朝廷开设的榷场,不得私下交易。 户房那些人可都不是善茬儿,敢私下交易,一顶偷税漏税的帽子,就会扣到你头上。 现在的户房,可不是之前的户房,整个北方的户房,现在都受京城户部垂直管理,你在地方上再有势力,那也白搭,除非你能走通郭允厚的路子。 再说毕自肃这边。 待袁枢和徐钦离开后,毕自肃也无心处置政务,而是命人去请沈阳府知府。 和孔家对线,还是得拉上一些人才行。 …… 奴儿干都司,纳丹府城。 李自成、何瓛徵、曹变蛟、祖大寿以及蜀王朱至澍,正在举杯共饮。 一盏酒喝完,朱至澍放下手里的酒盏,笑着对祖大寿道:“祖总兵,夹皮沟金矿那边,现在还是缺人缺的厉害,你得想想办法才是。 祖大寿也是一脸的为难,拱手道:“殿下,不是臣不尽力,实在是整个辽东哪哪都缺人,现在月俸提到十枚银元,也还是没人愿意来。” 朱至澍听后,也没过分苛责,而是转头看向了李自成。 李自成原本是在奴儿干都司,清剿当地野人的,听到夹皮沟发现了金矿,这才赶了过来。 见朱至澍看向自己,李自成也没有推辞,自己总不能一点力都不出,只等分金子不是? “殿下,臣那里还有三千多野人,臣这就命人将这些野人都送过来。” 朱至澍见他这么上道,当即笑道:“好,有了李帅这三千人,倒是可以淘出更多的金沙了。” “趁着朝廷还不知道,我们得加快速度了,现在一个月只能开采几百两,那够干什么的?”(夹皮沟金矿50年到58年,开采黄金14吨) “要本王说,这么大一座金矿,每年至少要开采万两才行。” 听朱至澍这么说,厅内的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小說中文網 就是在后世,这座金矿,一年的产量也不到两吨,也就是不到四万两。 朱至澍一张嘴就是一万两,他们怎么会不震惊? 负责管理金矿的王嘉胤和杜申明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皆是苦笑一声,却不敢当面质疑朱至澍。 不过,朱至澍显然是早就有谋划。 见众人皆是不语,他又接着说道:“那些抓到的建奴、野人,我们也不要出手,就让他们去淘金。” “等将来朝廷要接手金矿的时候,我们再将这些人卖给朝廷,这不又是一笔收入吗?” 众人一听,心道:“果然,这位蜀王殿下的生意经,着实高明。” “好了,正事儿就说到这里,诸卿共饮一杯。” 随着朱至澍的招呼,厅内的气氛再次变得热烈起来。 待酒宴结束,李自成回到自己的住处,何瓛徵挥手示意身后的亲兵退下。 “李帅,金矿的事,我们需要向陛下上书才是。” 何瓛徵压低了声音,对走路都有些摇晃的李自成提醒了一句。 李自成就像是没听到一样,揽着何瓛徵的肩膀就进了房间。 关上房门,李自成瞬间变得清醒起来。 何瓛徵满脸错愕。 李自成亲自给两人倒上热茶,笑道:“公执,坐下说。” “李帅,您没喝多?” 两人的关系在那里,何瓛徵也没有客气,一屁股坐下后,对李自成问道。 “不喝多的话,这酒宴结束不了,不只是我,就是曹变蛟和祖大寿他们也都一样。” 李自成不在意的说了一句,然后又面色一变道:“这夹皮沟金矿,是在我奴儿干都司的地界上,蜀王也好,祖大寿和曹变蛟也好,都是过路的神仙。” “虽是不能阻止他们,但这件事也要尽快秉奏陛下。” “这份奏本就由公执你来写,本帅具名。” 何瓛徵自是不会拒绝,也不等李自成招呼,就走到了桌案前,取出纸笔,就开始书写起来。 一炷香后,一份奏本新鲜出炉。 李自成接过来,认真的看过之后,取出自己印信就盖了上去。 “本帅这就命李过亲自走一遭,将这份奏本送到御前。” 李自成一脸认真的对何瓛徵说了一句。 何瓛徵自是没有异议。 两人重新坐定后,李自成又对何瓛徵道:“公执,你以为陛下会如何处置?” 何瓛徵略一沉吟,缓缓开口道:“据下官猜测,陛下应当不会拒绝蜀王和冠军侯他们。” 李自成的眉头一皱。 “为何?” 第849章 人口争夺战 李自成对何瓛徵的说法,很是不解,这可是金矿,每天都源源不断的产出金光闪闪的金子。 陛下会允许蜀王和曹变蛟、祖大寿他们私自开采? 何瓛徵也没卖关子,嘴里吐出一个字。 “人!” 李自成现在好歹也是封疆大吏,瞬间就明白了何瓛徵的意思。 “你是说,陛下非但不会阻止蜀王他们,反而还会将此事宣告天下,让整个大明都知道,奴儿干都司有金矿,而且还允许私人开采?” 何瓛徵缓缓点头道:“不错,李帅,你也在奴儿干都司呆了大半年了,你说这地方怎么样?” 李自成挠了挠头皮。 “除了人少点,冬天冷了点,其他地方都比关内好得多,尤其是比陕北好。” “林子里有木头,可以取暖,还有猎物,有山参,水里有鱼,土地还肥,只要肯下力气,在这里就不会饿肚子。” 何瓛徵对他的说法也很是赞同,点头道:“不错,奴儿干都司这地方,除了冬天冷了点,再没有其他的缺点,现在关内的旱情依旧很是严重,且人稠地稀,如果能够将大量关内的百姓,引到奴儿干都司这里来,难保这里不会成为大明新的粮仓。” 何瓛徵这话说得确实不错,后世的黑龙江,可不就是龙国最大的粮食产地吗? 当然,这是在机械化作业以后。 喝了一口热茶,何瓛徵继续道:“现在朝廷虽是鼓励关内百姓迁移,也将部分军户,调到辽东,但我们奴儿干都司,却是毛都没捞到。” “没人,我们怎么去抵御北边的罗刹鬼,怎么去伐木造船?” 何瓛徵的话一说完,李自成就豁然起身道:“不行,咱们不能等朝廷的答复了,现在就要将消息放出去。” 何瓛徵赶紧拦住了他,苦笑道:“李帅,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如果陛下没有这个打算的话,我们再将消息泄露了出去,到时候……” 李自成压低了声音道:“只要我们不说,谁知道这件事是我们散播出去的?” “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不用再劝了。” 见何瓛徵还想再劝,李自成赶紧打断了他。 果然,过了没几天,沈阳、辽阳等地方,就有流言传了出来。 袁府。 或许是天气的原因,袁可立今天的精神也好了不少,已经能半卧在床榻上了。 毕自肃将流言的事儿,简单的和袁可立说了一遍,最后又有些疑惑道:“这种事儿按说不应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吗?怎么就闹得满城风雨呢?” “有些百姓似乎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 袁可立虽是身体大不如前,但脑子并不糊涂,略一思忖就猜出了里面的关窍。 “呵呵,范九,老夫看这件事就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 毕自肃眉头一紧,忙道:“阁老是说这件事是假的?” 袁可立摇头道:“假倒是不假,金矿的事一定是真的,这种事也做不得假。” 毕自肃一时间,还真没想明白这里面的关窍。 一旁的袁枢忽的开口问道:“毕抚台,您刚才说,有些百姓已经有些蠢蠢欲动?” 毕自肃苦笑道:“山东、登莱、山陕等不少地方的军户,是成建制迁过来的,现在虽是已经转籍为民,但这些人还是抱团的很,阁老想必也知道,北方的军户们,虽也腐朽的厉害,但至少还有一战之力。” “现在听到奴儿干都司发现了大金矿,这些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袁枢若有所思道:“父亲,毕抚台,您二位说这件事,会不会就是奴儿干都司自己放出来的?” 袁枢一语惊醒梦中人,毕自肃和袁可立两人对视一眼,毕自肃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 自己可是辽东巡抚,奴儿干都司这是在和自己抢夺人口。 心思瞬间通透的毕自肃,当即对袁可立拱手道:“阁老,此事还请您为辽东做主。” 袁可立苦笑道:“范九,这件事莫说是老夫,就是陛下也没办法阻止。” 毕自肃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 没错,人家李自成又没来抢人,你辽东拿他们有什么办法? 见他脸色不好看,袁可立只得劝慰道:“范九,你也莫要着急,就算有人忍不住金矿的诱惑,但那也只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会留在辽东的。” “对这些百姓和军户的安置,你也要上心。” 毕自肃听他这么说,精神也重新振奋起来,重重点头道:“阁老说的不错,相比奴儿干都司,辽东这里还是占有优势的。” “下官这就命人再赴草原,耕牛的数量还是有些太少了。” “还有水泥工坊的数量,还得再增加,无论是修路还是建房,水泥都是必不可少的。” “除此之外……” 毕自肃一连说了一大推,袁可立只是静静的听着,最后才捋须笑道:“这就对喽,种的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只要你将辽东建设好了,就不怕没人来。” 毕自肃闻言,也笑出了声。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毕自肃也起身告辞。 待其走后,袁可立才对袁枢吩咐道:“你替为父给李自成些一封书信,让他收敛一些,莫要弄得面上都不好看。” 袁枢也笑着应了下来。 再说辽东这些人。 李自成的主意,还真奏效了,一些刚来辽东,或者是已经站稳脚跟的人,还真没忍住黄金的诱惑,成群结队的出了边墙,一头就扎进了奴儿干都司茂密的丛林里。 就算是没找到金矿,那至少也可以抓一些异族奴隶不是? 一名成年男奴,现在价格都已经到了八十枚银元了,只要抓到一个,就比自己苦哈哈的种地强。 面对这样的局面,毕自肃只得再次加大了对辽东百姓的补贴力度。 光是耕牛,就从一家一户一头,变成了每三百亩给一头,一些家里人口多,地多的,光是耕牛领到了好几头。 好在有哈喇慎、察哈尔、科尔沁等部在后边撑着,不然光是这些牛,就能把毕自肃给愁死。 当然,如此一来,辽东几个府的开支也是大的惊人。 第850章 登陆新明洲 京城。 看着面前毕自肃的公文,郭允厚的脸色有些阴沉。 “部堂,这笔银子批不批?” 户部右侍郎李从心,神情有些为难的对郭允厚问道。 从桌案的木匣中取出一根卷烟,用火柴点燃,郭允厚深深的吸了一口。 嗯,火柴已经被大光明殿那群道士,给弄出来了。 将嘴里的烟雾吐出后,郭允厚对李从心道:“你上个奏本给内阁,让他们看看吧。” “部堂,自去年建奴覆灭后,户部已经拨银元五十万给辽东,这次毕自肃一张嘴又是三十万,明明几年的预算都早就制定出来了,他们这么做,其他布政司会怎么看,户部的差事还怎么干?” 郭允厚长叹一声道:“唉,辽东毕竟是刚刚收复,朝廷又在源源不断的,往那里输送移民,该给予的支持还是要给的。” “这些银元和之前辽东的军费相比,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听郭允厚这么说,李从心也不再多言,躬身答应下来。 其实,花银子的事儿,只要郭允厚这位户部尚书没有意见,内阁一般也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所谓的上书内阁,无非就是走个流程罢了。 这件事交代完后,郭允厚又对李从心道:“崇祯四年马上就要过半,也快到了收取夏税的时候,要行文各地,命他们做好准备。” “另外就是要将户部上半年的税收情况,统计出来,秉奏御前。” 随着各县户房,逐步被户部接管,户部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 各清吏司的人手也是一再增加,但即使这样,户部依旧感觉人手紧缺。 李从心看了眼郭允厚,开口建议道:“部堂,您看各清吏司是不是再增加一些人手,除了在京的,各地也都要派员去巡视,这么一来,光是出京的人手就需要十数人。” “成,成,本官再去大学堂看看,有合适就先拉到户部来。” 郭允厚对户部现在的情况,也是清楚的很。 不夸张的说,现在京城七部,除了警察部就自己的户部人数最多了。 同样的,户部现在也成了仅此于吏部的所在,甚至有时候都可以和吏部分庭抗礼。 等李从心离开后,郭允厚再次低下头,开始处理各地送上来的公文。 …… 让我们将目光转向新明洲。 经过半年的长途航行,刘兴祚率领的登莱水师,以及各宗藩家的舰船,终于抵达了新明洲的北海岸,也就是后世的达尔文附近。 作为第一批抵达新明洲的藩王,朱求桂一看见成群的海鸥,当即就兴奋起来。 漫长的海上航行,朱求桂也有了一些经验,只要见到海鸟,那就证明你离陆地不远了。 从自己的腰间解下千里镜,朱求桂向着远方一看,果然,一条漫长的黑线,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来人!” 晋王府右长史、承奉等人都赶紧上前。 右长史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份舆图,铺在甲板上,认真的看过之后,又闭着眼睛,嘴里嘀咕半晌,也不知是在念叨什么。 忽的,他睁开眼睛,满脸惊喜道:“殿下,按照舆图,我们应该是到了新明洲了。” 朱求桂也是满脸的欣喜,大声喊道:“老子来了!” “老子要吃青菜,要吃果子,再也他妈的不吃鱼了!” 朱求桂喊出了船上所有人的心声。 从大明一路南下,沿途虽都是海岛,但还是让朱求桂他们吃尽了苦头。 现在好不容易要抵达目的地了,他也要狠狠的发泄一番不是。 船队在深夜的时候,终于抵达了岸边。 离开乘坐的巨大海船,朱求桂换乘木舟登上了陆地。 “这狗日的天气,按日子不应该是快要夏天了吗?怎么还这么冷?” 朱求桂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低声嘀咕了一句。 身后的右长史赶紧低声提醒道:“殿下,据刘提督所说,这里的季节和大明正好相反,大明是夏天的时候,新明洲是冬天,大明是春天的时候,这里则是秋天。” 朱求桂听后,也是想起来了,刘兴祚当初说这些事的时候,自己也在场呢。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 “敌袭!” 朱求桂的话还没说完,前面忽然传来了一道尖利的喊声。 “唰!” “仓啷!” 霎时间,护卫在朱求桂周边的侍卫们,也都立即做好了战斗准备。 晋王府左卫指挥使沈三石,也抽刀在手,将朱求桂挡在了自己身后。 但不想,朱求桂竟是将之一把推到一边,将自己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满脸狰狞道:“给本王让开!” 说完之后,朱求桂就大踏步的向前走去,周围的护卫们也都赶紧跟了上去。 等他们走到前面一看,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 朱求桂更是惊呼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殿下,这是某种牲畜吧?” 右长史有些不确定道。 沈三石也看到了前面成群的袋鼠,对朱求桂拱手道:“殿下,臣过去看看。” “让别人去,你就别去了,小心一点。” 朱求桂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 如果是人的话,朱求桂或许就命人杀上去了,但面对不知是什么的动物时,朱求桂心里有些没底。 沈三石转头对亲兵吩咐了一句,后者带来几个人就走了过去。 对面的袋鼠,也都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 新明洲这地方,绝对是动物比人多,猛地看到这么多人出现,袋鼠们也很懵。 走过去的这名亲兵,一开始的时候还很小心,但见这些袋鼠,好像并没有什么攻击力,胆子也大了起来。 将自己的腰刀收起来,上前上下打量最前面一头袋鼠,最后竟还伸手摸了摸。 “咦?这畜生……哎呦!” 亲兵话还没说完,就被袋鼠一拳打在了头上。 这突然的变故,让对面的朱求桂以及众人,皆是一惊。 “放箭!” 朱求桂好歹是上过战阵的,反应很快,见状立即大声命令道。 “嗖!嗖!嗖!” 周围的弓手们,听到命令后,下意识的就松开了弓弦。 一时间,袋鼠们死伤惨重,继而四散逃离。 第851章 这里不是新明洲! 坐在火堆前,朱求桂接过王府承奉闫福海递过来的,已经烤熟的鱼干。 朱求桂低头看了一眼,胃中一阵翻涌,不满的瞪了闫福海一眼,一指不远处正在烤着的袋鼠,对其命令道:“去,给本王弄条那畜生的腿过来。” 闫福海闻言,也是被吓了一跳,赶紧低声提醒道:“殿下,那牲畜不知有没有毒,您还是先吃口鱼吧。” “奴婢再让人用豆芽、豆腐给您熬过素高汤。” “少废话,沈三石那狗东西都吃上了,有毒他早死了。” 朱求桂显然是不想再啃鱼干了。 闫福海一想,也是那么回事儿,真要是有毒的话,沈三石早就嘎巴了。 没办法,闫福海只得给朱求桂弄来一条袋鼠腿。 “噗嗤!” 只是咬了一口,朱求桂就吐了出来。 “什么玩意儿?这么膻。” “让府上的厨子好生做。” 朱求桂自幼锦衣玉食,哪里会受得了袋鼠的腥臊味儿。 好在王府的厨子,也被他从大明带了过来。 在处理这种食材上,大明的厨子有经验的很。 又过了不到两个时辰,时间来到午夜时分,早已经饥肠辘辘的朱求桂,终于吃到了新鲜出炉的袋鼠肉。 这回他没有再吐出来,而是满意的笑道:“这畜生的肉倒是和牛肉差不多。” “待明日,让……” “让沈三石那狗东西过来。” 朱求桂猛地想起,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有近万人指望自己吃饭呢。 更别说,大明那边还有更多人随时准备过来。 不一会儿,顶盔掼甲的沈三石,就来到了朱求桂的大帐内。 “臣参见殿下。” “重岳,立即让人安营扎寨,明日你就带人去巡视周边,看这地方是不是适合建城,定居。” “尤其是要看看,这里有没有人。” 说起正事儿,朱求桂的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沈三石自是不会有任何的异议,躬身领命而去。 待其走后,王府右长史易元思,从屁股下的箱子里取出一张舆图,将之铺在桌案上,对朱求桂道:“殿下,按照陛下给的舆图,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新明州的西北方向。” “其他藩王想要进入新明洲,最佳路线就是经吕宋群岛,沿海岸线,抵达这里,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最好就在这里建城。” “日后,其他人无论是从大明过来,还是从这里返回大明,都要途径殿下的封地。” 易元思的话,听的朱求桂连连点头。 “易先生说得不错,不过,还是要等着看看,看看周围的情况如何。” “这里暂时看起来,是水草丰美,但不知其他地方怎么样,如果合适的话,本王就赖在这里了,谁来也夺不走!” 朱求桂作为大明晋王,自是有这个底气。 莫说是其他宗藩,就是朱常浩这个皇帝的亲叔叔来也不行。 君臣两人又商量了一阵,这才各自睡去。 时间来到了第二天,沈三石也没有打扰朱求桂,一大早就带着数百人,跨上仅有的数百匹战马,就开始向四周探索。 到了中午,朱求桂也从大帐中走了出来。 简单的洗漱,吃了一点东西后,朱求桂就再次来到了海边。 他们只是排头兵,后边还有源源不断的人马。 晋王府护军和招募的工匠,应该也快要到了。 随着一艘艘船只抵达,朱求桂所在的营地规模,也是越来越大。 但就是沈三石他们,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 一连数天的功夫过去,等所有人都抵达新明洲之后,沈三石他们终于回来了。 一回来,沈三石就被召到了朱求桂的大帐。 大帐内,诸位亲王、郡王济济一堂,还有刘兴祚等一干登莱水师的将校。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三石的身上。 朱求桂轻咳一声,对其问道:“沈指挥使,周围的情况如何?可发现人烟?” 沈三石苦着脸道:“秉诸位殿下,这里应该是一座大岛,不是新明洲。” “啊?” “怎么会?” “这么大一片地方,还不是新明洲?” …… 沈三石的话一出口,帐内顿时炸开了锅。 朱常浩反应最快,当即转头对刘兴祚道:“刘提督,我们还要继续南下。” 听到这话,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纷纷向朱求桂提出了告辞。 朱求桂也急了,原本还以为自己占了先机,现在看来,自己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传本王令旨,所有人拔营!” 朱求桂有些气急败坏的,大声对闫福海命令道。 这事儿其实得怨朱由检,他给众人的舆图,是按自己的记忆画出来的。 但对新明洲,他也只知道这里是一座巨大的大岛,但不知道周围还有数不清的小岛。 朱求桂他们登陆的地方,实际上就是后世的梅尔维尔岛。 等闫福海脚步匆匆的离开后,朱求桂又看向了依旧站在那里的沈三石。 “你也去,让……” “殿下,臣在岛上发现了土人。” 沈三石压低了声音,对朱求桂禀报道。 闻言,正欲起身的朱求桂,动作一滞,旋即语气有些急切的问道:“有多少人?战力如何?” 沈三石支支吾吾,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朱求桂当即怒道:“少他娘给本王扭扭捏捏的,说!” “殿下,臣不知怎么说,那些土人连衣服都没有,倒是和史书上写的,三皇五帝时期差不多。”(注,上一章关于气候的事儿,是我想岔了,北部应该是热带气候。) “至于战力……臣估计他们应该也没什么战斗力。” 待沈三石说完后,朱求桂也松了口气。 “走,先找到新明洲,等安定下来,你再带人回来。” “那臣这就命人去竖碑!” 沈三石赶紧答应下来。 朱求桂闻言,也是反应过来,点头应道:“对,这里是本王先发现的,那就是我晋国的领土,你去竖碑。” 朱求桂的思想转变的很快,这不,连晋国都出来了。 所有人重新登船,再次开始向南航行。 朱求桂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要占据新明洲距离大明最近的地域。 第852章 诸王争吵 好在,这座被朱求桂命名为晋王岛的大岛,距离新明洲不是很远。 经过不到一天的航行,船队再次看到了陆地。 甫一登陆,诸王就命各自的护军,向周围探索。 刘兴祚和诸王则是再次聚在了一起。 大帐内,刘兴祚指着桌案上舆图,对诸王道:“诸位殿下,按照陛下所说,新明洲最适合居住的地方,都集中在沿海地区,尤其是在东南和西南两个地方,是最适合聚居的。” “内陆地区,则是大面积的荒漠,那里几乎没有降水,常年干旱,臣建议诸位殿下,就去这些地方建国。” 闻言,除朱求桂外,朱常浩等人,目光皆是落在了舆图的西南,和东南沿海方向上。 片刻后,代王朱传兴(一个火字旁,一个繁体兴,这个字是乱码)率先开口道:“在场的都是大明宗藩,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自然不能因为争夺底盘打起来不是?” “本王看不如这样,诸王都先去和各府上的郡王、将军等商议商议,然后我们再看看怎么划分,成不?” 别看在场的这些人,就数代王年纪最小,但他这番话,却让诸王都很是赞成。 不说是不是亲戚的事儿,就说现在大家都是初来乍到,真要是闹起来,谁也得不了好才是真的。 至于以后,那就以后再说。 众人各自离开后,帐内只剩刘兴祚和朱求桂。 “殿下,您是怎么想的?” 朱求桂笑道:“刘提督,本王的晋国,能不能有一块飞地?”小說中文網 听他这么说,刘兴祚当即笑了出来。 “殿下,臣就是将诸位殿下,以及护军、工匠送过来,至于别的,和臣就无关了。” 朱求桂的眼睛当即一亮,点头道:“本王明白了。” 等到了第二天,诸王再次聚到了一起。 这次,帐内的气氛就有些紧张了。 毕竟,谁都想要占据更好的地方不是? 几位藩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刘兴祚率先开口道:“秦王殿下,您是秦王,要不您先说说?” 大明是秦晋燕三王为尊,燕王就不说了,人间现在是帝系。 剩下的秦晋二王,晋王朱求桂,又比秦王朱谊漶小了一辈儿,所以刘兴祚才让秦王先开口。 朱谊漶听刘兴祚让自己先表态,心下一喜,当即手指就指在了舆图的东南方向上。 “本王就要这里!” 他这话一出,朱常浩等人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秦王叔,你牙口挺好呀。” 听到朱常浩阴阳怪气的话,诸王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朱谊漶也不惯着他,当即反怼了回去:“本王的牙口一直很好,再硬的骨头也能啃得动。” 一旁的刘兴祚闻言,心里也是暗暗叫苦。 “二位殿下,昨日代王殿下说得很有道理,大家都是宗亲,莫要伤了和气才是。” 现在所有人都还要仰仗刘兴祚,和他麾下的登莱水师,见他出面,无论是秦王还是瑞王,都给了刘兴祚几分面子。 见两人不再争执,刘兴祚轻咳一声道:“咳咳,诸位殿下不如先等等,等各府的护军回来后,再决定如何?陛下给的舆图毕竟只是舆图,具体什么情况,还需要实地看过之后再决定不是?” “臣的意思是,不如就现在这里建……” “晋国,这里是本王的领地!” 刘兴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求桂给打断了。 这下子好了,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朱求桂环顾一眼几人,笑道:“这里是本王率先发现的,本王先占了,诸位宗亲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德王世子朱由枢眼睛一眯,幽幽道:“晋晋王叔,昨日那座大岛是您先发现的,这没问题,但这里可是大家一起发现的,您不和大家商量,就占为己有,是不是有些合适?” 朱求桂眉头一挑道:“大侄子,你这话就不对了,那大岛距离这里不过四五十里,可不就是晋国吗?” “谁是……” “广宗王殿下,慎言。” 刘兴祚见两人又要吵起来,赶紧出言阻止。 来的时候,一切都好,大家也能精诚合作,但一旦到了地方,这些人就原形毕露了,为了各自的利益,也顾不上亲戚情分了。 刘兴祚也是头疼的很,这些事原本就应该是皇帝和大宗正来管,现在好了,都落到自己头上了。 “诸位殿下,臣建议,除了昨日那座大岛是晋国领地外,这里不如也划给晋王。” “刘兴祚,你是什么意思?他晋王府给了你多少银子?” 朱由枢一听,当即不干了。 刘兴祚赶紧解释道:“广宗王殿下,这里是新明洲北部。” 朱由枢一听,当即乐了,也不再反对。 朱求桂却是急了,正欲争辩两句,就见刘兴祚在给自己使眼色,当即也闭上了嘴。 其他藩王一看,也都默认了这件事。 刘兴祚见状,也是松了口气,再次开口道:“诸位殿下,臣建议就在这里筑城,当成是一座中转站。” “大明那边来的船只都可以在这里停靠、补给,诸位殿下也可以以这里为中心,向四周探索,诸位殿下以为如何?” 他这话一出口,朱求桂当即赞同道:“刘提督说的有道理,本王这就命人勘测地形,然后筑城。” 几位藩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谁也没有反对。 接下来,几人就开始接着商议起来。 当然,争吵是免不了的。 但好在,现在只是初步的商议,还没到打的头破血流的程度。 刘兴祚也不再掺和,就在旁静静的看着。 三天,几位藩王整整吵了三天。 第一批探索队终于回来了。 闫福海脚步匆匆的进了大帐,走到朱求桂的身边,俯身禀报道:“殿下,沈指挥使回来了,还抓了几十个土人。” 朱求桂闻言,也顾不上吵架了,哗啦一下就站了起来。 “诸位,人回来了,还抓了一些野人,我们都去看看吧。” 说完,朱求桂就率先就向着帐外走去。 其余人见状,也都赶紧跟了上去。 就连刘兴祚,也对这里的土人有了兴趣,起身跟在了后边。 第853章 王兄此言当真? 众人出了大帐, 向着营地中的校场而去。 虽然只是临时营地,但也都是按照以往行军的标准,建造的营地,所以一应设施很是齐全。 老远,众人就听到有人在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在大声的喊叫,朱求桂有些不解的看向沈三石。 “殿下,您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三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行人来到大校场,一眼就看到了被五花大绑,仍在中间的几十名土人。 和年轻的朱求桂不一样,秦王朱谊漶看到这些人,当即就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道:“这里还是上古时期?”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秦王叔说得不错,这些人看起来倒是和书上说的,三皇五帝时期差不多。” 瑞王朱常洵,经朱谊漶一提醒,也是反应过来。 这下子,众人对这些土人的兴趣更大了。 上古社会,他们只是从史书上读到过,可从来没亲眼见过。 朱求桂忍不住就要上前,近距离观看这些人,却被沈三石一把给拉住了。 “殿下,这些人很危险。” 朱求桂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停下脚步对沈三石问道:“他们的战力很高?” 沈三石摇头道:“战力倒是不高,只是手下的兄弟们,一时间有点不太适应,产生了一些伤亡。” 朱求桂微微颔首,继而问道:“通译呢?能不能和他们谈谈?” 沈三石再次摇头道:“殿下,通译也听不懂他们的话,这些土人的语言,和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样。” 双方语言不通, 这下子就没办法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代王朱传兴开口建议道:“晋王叔,您不是要在此筑城吗?这些土人正好可以抓来用一用。” 朱求桂的眼睛顿时一亮,转头对沈三石问道:“周围的土人部落多不多?” 沈三石也听明白了,没有回答朱求桂的问题,而是躬身道:“殿下,臣这就命人去抓土人。” “小心一些,莫要造成太大的伤亡。” 朱求桂赶紧叮嘱了一句。 从大明到新明洲路途遥远,每个大明人都宝贵的很,他可不想因为抓土人而消耗太多。 沈三石也赶紧答应下来。 等其下去后, 朱求桂也没闲着,立即找来王府的属官们,令他们去派人去勘测地形,寻找合用的石料、木料,准备就地筑城。 其余人见状,也都安奈不住了,纷纷催促刘兴祚,想让船队再次起航。 刘兴祚无奈,只得在补给过后,再次登船。 只不过,这次,船队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沿着海岸线往西,一部分是沿着海岸线往东。 按照舆图,新明洲是一个巨大的海岛,两支船队只要不出现意外,就会在某个地方汇合。 至于朱求桂,这次没有参与 ,而是让自己的叔叔,代表晋藩随刘兴祚继续航行,他自己则是留在北海岸,安置那些跟过来的工匠、军户,以及他们的家人们。 这次来新明洲,所有藩王都不约而同的,选择带了护军和工匠,或者是有一技之长的人,纯粹的农户则是带的不多。 毕竟,船队的运力有限,这有限的运力,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和他们这些藩王不一样,普通的工匠和军户们,到了新明洲以后,都有些不知所措。 尤其北海岸这地方,还地处热带,和山陕那边的气候完全不一样。 一时间,这些人在经过最初的兴奋过后,再次变得有些彷徨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朱求桂要亲自坐镇的原因。 显得很是空旷的大帐内,朱求桂一身清凉的道袍,头发简单的用一支钗子插着,手里还拿着一柄折扇不断地摇着。 庆城王朱求榆坐在他的下首,语气有些烦躁的对朱求桂说道:“晋王兄,这鬼地方好是好,但就是有些太热了,我们是不是再往南一些?臣弟听说,南边要凉快的多。” 听他这么说,其他晋王府宗亲,也都是连连点头。 对习惯了陕西气候的他们来说,热带气候着实让人难受的紧。 朱求桂闻言,笑道:“诸位宗亲放心,这里只是我们的临时营地,我晋国国都不会设在这里的。” “王兄,其他府上可都已经出海了,我们留在这里,好地方不都被别人给占了?” 朱求榆赶紧提醒了一句。 朱求桂却是摇头道:“放心吧,这一点本王早有安排。” “从大明来新明洲的这一路上,你们也都看到了,南洋那地方也是热的很,但粮食却是不愁,这也是为什么本王也强占这里的原因。” 右长史易元思,立时就明白了朱求桂的意思。 “殿下的意思是,先保证晋国占据了粮食产地,然后再考虑其他?” 朱求桂的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点头道:“不错,陕西那边的情况, 你们也都知道,连年的干旱,地里的庄稼几乎是颗粒无收,这才造成了流民四起。” “想要安定人心,就先要解决粮食的问题,粮食的问题解决了,我们就可以继续往外扩张。” “临行前,本王曾在朝鲜,私下见过陛下(七百二十章,主角在朝鲜召见过诸王),陛下给本王说过一些新明洲的事儿。” 说到这里,朱求桂对坐站在那里的几名亲兵,使了个眼色。 四名亲兵立即出帐,守在了外面。 朱求桂这次继续道:“按照陛下所说,这新明洲的面积大的很,比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还要大的多。” “这么大的面积,足够我们建立一个庞大的晋国了。” 说到这里,朱求桂环顾一眼在场的郡王们,再次开口道:“本王在此承诺,各家郡王府可以跑马圈地,只要是你们占据的土地,那日后就是你们的封地。” “嘶……” 朱求桂这话一出,帐内的七位藩王,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继而,这些人又都振奋起来。 这不就是国中之国吗? 庆城王朱求榆满脸希冀的对朱求桂问道:“王兄此言当真?” 第854章 田尔耕现身 朱求桂点了点头,笑道:“自然是真的,但是……” 他这但是两个字一出口,七位郡王皆是身体前倾,想听听他后边的话。 “但是,郡国不得拥有军队,税收也要上缴五成,郡国的左右长史,需要王国任命。” 听朱求桂这么说,几位郡王顿时面露失望之色。 他们还以为,自己也有机会临朝称制呢,原来不是这么回事儿。 看了看自己几位叔伯、兄弟的神情,朱求桂端起茶盏,将里面的凉茶一饮而尽,继续道:“其余郡国事务,王国不会轻易插手。” “臣等谢殿下!”(郡王对亲王是否称臣,没找到事例,有知道的可以说一声,谢谢!) 等七人离开后,朱求桂又对易元思吩咐道:“传本王的令旨,但凡是随本王前来新明洲的,不管是农户还是军户、匠户,本王都允许他们跑马圈地,只要是他们开垦出来的土地,都是他们的。” 易元思赶紧躬身领命,继而又面露忧色道:“殿下,您允准诸位郡王开国,将来会不会酿成前汉的七国之乱?” 朱求桂不在意道:“诸郡国没有连军队都没有,成不了刘濞,先生放心就是。” “况且,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等一切都上了正轨,无非来一次削藩就是了。” 易元思闻言,干脆也不再劝了。 等朱求桂的令旨被传达下去,原本还有些迷茫的匠户、军户们,顿时爆发出巨大的热情。 护军们忙着去抓捕土人,工匠们忙着勘测地形,准备筑城,妇人们则开始去林中寻找吃食。 这么多人,总不能坐吃山空不是? 不说忙得热火朝天的新明洲,再说嘉兴府。 许显纯抵达嘉兴后,片刻都没有歇息,就直奔当地府衙。 刘廷元的家人,在兵变失败之后,就被关押在大牢中,等着朝廷派人来审理。 得知此案交由锦衣卫后,嘉兴府干脆就不管不问了。 这种事儿,掺和的越少越好。 但是,就在许显纯要提人的时候,去被告知刘廷元的族弟刘廷忠,和管家贾海,已经双双毙命。 许显纯等嘉兴府知府说完后,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沉声道:“詹知府,嘉兴府就是这么办差的?这么重要的嫌犯,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大牢里?” 詹应鹏端着茶盏,轻轻吹了一口,面无表情道:“许佥事,这件案子已经确定,是嘉兴府司狱司司狱做下的。” “人呢?” “死了。” 许显纯登时怒不可遏,阴恻恻道:“既然司狱已经死了,那就劳烦詹知府,随本官走一趟吧。” 詹应鹏的眼皮一跳,沉声道:“本官是朝廷命官,你锦衣卫想要抓本官,还请拿出驾贴。” 许显纯冷哼一声道:“本官此次南下,奉的是皇命。” “来人,将嘉兴府上下官员,尽皆下狱!” 詹应鹏和嘉兴府的府丞、推官、通判等尽皆色变。 “许显纯!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没有驾贴就敢随意抓捕朝廷命官,本官要上书弹劾你!” 詹应鹏见许显纯不讲规矩, 也有些慌了,色厉内荏的叫喊起来。 锦衣卫的校尉们,哪里会管他是谁? 闻言,当即冲进来数十人,将嘉兴府上得了台面的大小官员,尽皆给捆了起来。 “本官不妨告诉你们,刘家不只是牵扯到谋大逆,还牵扯到银元造假案,这么大的案子,莫说是你们,就是浙江布政使司也抗不下。” “就凭你们,竟也敢学别人杀人灭口?” 许显纯不屑的看了几人一眼,一挥手,詹应鹏等人就被带了下去。 稍顷,一份奏报,也被数名锦衣缇骑,火速送往凤阳。 出了嘉兴府衙,许显纯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刘廷元的祖宅。 待看到已经被彻底搬空的刘府,许显纯的眼中杀机涌现。 重新回到嘉兴府府衙,许显纯对自己手下一名千户吩咐道:“去,给本官审审,是谁指使他们谋害了刘廷忠和贾海,刘府的家产又是被谁给搬空了。” 锦衣千户领命而去。 一天,仅仅只是一天的功夫,詹应鹏就开口了。 看完手里的供词,许显纯神情一怔。 “田尔耕?我说怎么不见他了呢?原来是南下了。” 许显纯双眼微眯,开始暗自思索起来。 按詹应鹏的供词,是田尔耕在人前找到了他,花费五万枚银元,买了刘廷忠和贾海两人的性命。 而詹应鹏之所以答应,也是觉得刘家谋逆之事证据确凿,刘廷忠和贾海有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才接下了这五万银元。 但他没想到,刘家竟然还和假银元案有关。 思虑半晌,许显纯这才起身道:“走,去杭州府,假银元最早不是出现在杭州吗?我们去那里看看。” 千户看了他一眼,低声提醒道:“佥事,刘家和詹应鹏他们这些人的家产……?” 许显纯一拍自己额头,忙是吩咐道:“先把他们这些人的家给抄了,老规矩,一成分给弟兄们,一成交到卫里,剩余的八成上缴内府。” 说完后,许显纯又有些不放心道:“给本官盯紧了,谁也别胡来。” “佥事放心就是,顿顿饱和一顿饱的区别,兄弟们还是知道的。” 千户笑呵呵的就要离开,却被许显纯给拦住了。 “发下海捕文书,搜捕田尔耕!” “是,佥事!” “有了消息,立即通知本官。” “下官明白。” 千户领命而去。 后堂内只剩许显纯一人,他也没什么动作,就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松江。 一座不甚起身的宅邸内,徐孚远亲自将田尔耕迎进了书房。 “田兄,如何?” 待两人分头落座后,徐孚远一边亲自为田尔耕倒上热茶,一边对田尔耕问道。 “幸不辱命,刘廷忠和贾海两人皆以毙命。” 田尔耕笑呵呵的回了一句。 徐孚远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还要多亏田兄,不然……” “不说了,不说了,此事就到此为止。” 田尔耕眉头一挑,幽幽道:“徐兄,此事恐怕还结束不了。” 第855章 瑜伽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徐孚远听到田尔耕的话,神色一滞。 田尔耕不等其发问,继续道:“许显纯已经到了嘉兴。” 徐孚远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他们发现你了?” 田尔耕笑道:“詹应鹏他们都见过我,许显纯一问就知道了。” 徐孚远略一思索,试探性问道:“要不田兄也东渡?” 田尔耕缓缓摇头道:“暂时不用。” “嗯?” 徐孚远明显有些不理解。 田尔耕笑道:“徐兄放心,田某好歹也在锦衣卫那么多年,就凭许许显纯一时间还抓不到田某。” 听他这么说, 徐孚远也不好再劝。 毕竟,双方只是合作关系,他也不能强令对方。 和有些紧张的徐孚远不一样,田尔耕还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是对徐孚远问起了徐家接下来的打算。 徐孚远轻叹一声道:“现在的情况,想必田兄也清楚,一动不如一静,少做就少错,多做多错。” 田尔耕对他的说法很是赞同,闻言,也正襟危坐道:“徐兄能这么想,田某也就放心了。” “陛下这次是下了重手了,徐家还是莫要冒头的好。” “田兄说的是。” 徐孚远也笑了。 …… 凤阳。 龙兴寺距离宫城很近,就在东安门以东。 朱由检也是静极思动,带了数十名亲卫,就出了宫城,想要近距离看看当年太祖皇帝出家的地方。 龙兴寺在大明建立之后,曾数次失火,所以,朱由检现在看到的,其实并不是当初太祖皇帝出家时的龙兴寺。 但这并不影响朱由检的好心情,就当是旅游好了。 只是,还未等朱由检进入寺庙,就被方正化给拦住了。 “皇爷……” 朱由检有些不解,转头看向方正化。 方正化看了眼不远处,高耸的牌楼下,往来的香众,低声道:“皇爷,太祖皇帝有言,禁止女子进入寺庙,违者笞四十。” 听到这么奇葩的规定,朱由检也是一愣,旋即问道:“太祖爷为什么要定这么一条法令?” “臣不知。” 方正化还真不知道,当初太祖皇帝为什么不让女人进入寺庙上香。 朱由检干脆也不问了,唰的一下打开手里的折扇,当先向寺庙走去。 一行人随着人流,进入龙兴寺。 只是,还不等朱由检进入大雄宝殿,就被十数名大和尚,挡住了去路。 看周围百姓们的反应就知道,这十几名大和尚的地位绝对不一般。 “贫僧龙兴寺主持慧明,携龙兴寺僧众,拜见贵人。” 朱由检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为首的这名大和尚,继而笑道:“主持无需如此。” “还请贵人移步。” 慧明说着,转身邀请道。 朱由检自是不会拒绝,反正有方正化和他的徒子徒孙在自己身边,上直卫就驻在不远处的宫城,他不相信这些和尚会刺王杀驾。 一行人在周围百姓们敬畏的眼神中,走向了后院。 只是,朱由检随口一句话,就让走在自己身侧的慧明,头上冒出了冷汗。 “慧明和尚,我来问你,当初我大明太祖皇帝,为什么要禁止妇人进入寺庙?” 慧明的脚步一顿,继而赶紧回道:“还请贵人入内堂暂歇,容贫僧细细道来。” 朱由检、方正化,以及慧明和尚三人,进入一间禅房,数名亲卫则是守在了门外。 没有去喝慧明和尚奉上的热茶,朱由检坐在首位,环顾一眼禅房内的摆设,轻轻点头道:“看来慧明主持乃得道高僧,禅房内摆设了这么多的佛经。” 听到朱由检对自己称呼的变化,慧明的心里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贵人谬赞了,贫僧乃出家人,自当精研佛法。” 慧明站在那里,恭敬的回道。 朱由检微微颔首,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再次问起了刚才那个问题。 慧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贵人所问之事,贫僧也不是很清楚,但可以猜测一二,若有不妥之处,还请贵人勿怪。” 朱由检一伸手,示意对方尽管讲来。 “贵人,以贫僧猜测,当初太祖皇帝之所以禁止妇人进入寺庙,恐和前元秽乱之风盛行有关。” “前元时期,部分僧人和一些女香众,关系混乱,有违风化,甚至……甚至秽乱宫廷,太祖皇帝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禁止女子进入寺庙礼佛。” 听完慧明的解释,朱由检也是满脸错愕。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条禁令的背后,竟然会是这个原因。 慧明看了眼朱由检,又继续道:“除此之外,太祖皇帝还曾下旨,禁止僧人和女子,习练瑜伽术,应当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 听到瑜伽两个字,朱由检心里愈发的惊讶了。 这个时期就有瑜伽了? 他抬手拦住了想要继续说话的慧明, 对其问道:“你给朕说说这个瑜伽术是什么?” “回贵人,这瑜伽术源自密宗,早在汉末三国就已经传入中原,只是一直没能广泛普及,直到前唐时期,来自天竺的僧人来到中原,才将瑜伽术推广开来。” “但因为密宗某些……某些教义,至前元之时,蒙古上层的达官贵人,争相习练此术。” “彼时,前元宫廷中的女子、大臣家的女眷,常借此行淫秽之事。” “至我大明开国, 太祖皇帝深知此祸,乃下旨严禁僧俗习练瑜伽。” 等慧明说完后,朱由检也有些目瞪口呆。 他一直以为,瑜伽这东西真的就像后世某些人说的那样,就是用来强身健体的,没想到,这东西传入中国,原来最早是用来那啥的。 “多谢主持位我解惑。” “贫僧不敢。” 慧明赶紧施礼道。 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的时候,一名僧人推门走了进来。 “主持,前面都准备好了。” 僧人双手合十,躬身对慧明禀报了一句。 慧明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下,继而对朱由检道:“贵人如果想要礼佛的话,现在就可以移步。” 朱由检站起身,点了点头,跟着慧明就出了禅房。 再次来到大雄宝殿前,朱由检也明白了刚才那名僧人的意思,所谓的准备,就是清场。 第856章 杀鸡骇猴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雄宝殿,此刻除了庙里的僧人,就剩朱由检带来的侍卫了。 在慧明的引领下,朱由检和方正化进了殿内。 抬头看了眼正中间的释迦摩尼佛, 朱由检也没犯二的问那句,朕需不需要下跪。 太祖早就问过了,自己再问那不就是拾人牙慧吗? 再者,华夏帝王敬鬼神,但却绝对不会向鬼神下跪,这牵扯到神权和皇权的问题,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的让步。 当初,太祖皇帝之所以那么问,也绝对不是要跪拜,而是想让僧人表态罢了。 慧明也很是识趣,并没有提出让朱由检向佛像行礼,只是跟在身后,为其介绍三尊佛像。 “朕观这大龙兴寺的佛像,似是有些简陋呀,不是说佛像需要塑金身吗?” 一个不注意,朱由检直接表露出了自己的身份。 慧明的眼中闪过果然如此的神情,躬身回道:“陛下,只要心中有佛,又何必金银装点?” 朱由检乐了,停下脚步道:“直到朕为什么要来龙兴寺吗?” “陛下是大明天子,天下何处去不得?” “哈哈哈……” 无论是皇帝还是普通人,都喜欢听恭维的话,这一点谁也不能免俗。 笑过之后,朱由检的神情一肃,语气郑重道:“朕接到毕自严的奏报,言各地寺庙占据了大量土地,拥有不菲的所谓寺产,就像是南京的灵谷寺,但是田地就有三万多亩,雇佣大量佃户为其耕作,更有甚者,仗着当地香众众多,竟是妄图违抗朝廷国策的推行。” 朱由检顿了顿,凌厉的眼神看向慧明,沉声问道:“不知主持对此怎么看?” 慧明闻言,当即脸色一变。 其实,不只是南京的灵谷寺,就是龙兴寺名下,也有不少的寺产。 这其中有朝廷赐予的土地,还有香众捐献的土地,甚至还有的是非法侵占过来的。 如果朝廷真要是较真的话,那整个大明的所有寺庙,谁也跑不了。 见慧明额头冒汗,朱由检又继续道:“以朕观之,这僧道也该整顿整顿了。” “龙虎山的天师府,在这上面就表现的不错,现任张天师,已经上书朕,愿意将天师府名下大部分田产,上交户部。” 慧明瞬间就明白了朱由检的意思,双手合十道:“和弥陀佛,龙兴寺世受国恩,理应为大明,为陛下尽一些绵薄之力。” “贫僧身为龙兴寺主持,愿将龙兴寺名下部分田产,上交户部,只留朝廷历年赏赐之土,用于寺内僧众生活所需。”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慧明一咬牙,再次开口道:“龙兴寺每名僧人只留五十亩地,余者尽数上缴户部。” 朱由检的脸色重新变得和善起来。 “慧明主持不愧是朝廷的六品僧官,龙兴寺乃太祖皇帝龙兴之地,能够做此表率,朕心甚慰。” 不等慧明开口,朱由检就对方正化吩咐道:“方正化,将慧明主持的义举,广布天下,让天下各寺庙也都看看,什么是处江湖之远亦忧其国。” “臣遵旨。” 方正化躬身领命。 慧明主持的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如此一来,他慧明可就得罪了天下寺庙。 但他也没办法,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自己若是不答应,那就离祸事不远了。 心情大好的朱由检,再次对方正化道:“传旨京城礼部,命祠祭清吏司给龙兴寺再多发放一些度牒。” “臣遵旨。” “贫僧多谢陛下。” 慧明心里都在滴血,但这个时候也只得领旨谢恩。 事情办完了,朱由检也没有了继续浏览的兴趣,在一众僧人的恭送声中,登上了车驾。 待朱由检一行人离开后,龙兴寺寺监等人当即就将慧明给围了起来。 寺监慧聪语气有些急切道:“主持,陛下此来所为何事?” 慧明面色阴沉,沉声道:“回去再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明所以。 依旧是刚才那间禅房内,慧明将事情的始末,详细的和众人说了一遍。 众人听后,皆是面露不虞。 慧聪更是愤愤不平道:“这些寺产要么是历代先皇所赐,要么是香众捐赠,朝廷一句话就收回去了?” 慧明嗓音低沉道:“凤阳知府、义惠侯、汪家、镇守太监,尽皆因为土地的事,被下狱抄家,我龙兴寺如果不答应的话,恐怕也会步了这些人的后尘。” “这是寺产,我等皆是僧人。” 慧聪依旧是有些不服气。 慧明瞪了他一眼道:“贫僧观之,当今陛下对神佛,恐是并无多少敬畏之心。” 他这话还也对,也不对。 朱由检虽是来自后世,但他也不是绝对的无神论者。 但同样的,他也不是虔诚的某教信徒。 和大多数华夏人一样,朱由检也是信奉祖宗和上天,对神佛是用得着的时候,就信,用不着的时候,就…… 再说朱由检这边。 在回宫城的路上,朱由检再次对方正化吩咐道:“传旨京城,让京城的承恩寺、智化寺、真武庙等寺观,尽皆仿龙兴寺之制,每名僧人保留五十亩土地, 用以保证其生活所需,余者尽数上交户部!” “但有抗旨不遵者,命礼部收回度牒,封其寺庙。” 方正化面露难色道:“皇爷,这些寺庙皆是信徒众多,如此一来的话,恐会引起各方不满。” “既是出家人,那就要青灯古佛,紧守清规戒律,要那么多土地,守着那么多钱粮作甚?” “江西龙虎山,凤阳龙兴寺都已经做了表率,余者不足论!” “臣遵旨。” 见朱由检态度坚决,方正化也不敢再劝。 “另外,南京灵GU寺(不敢说),不是抗拒朝廷新政吗?那就拿他们杀鸡儆猴,所有僧人勒令十日内还俗,所有寺产尽数查抄!” “臣遵旨!” 方正化这次没说什么,干脆利落的答应了下来。 反正历朝历代,几乎都有限制佛道的举措,自家这位皇爷也不是首创。 再说了,今上也没有效仿三武一宗不是? 第857章 毕自严的坚决 朱由检的旨意,很快就被传到了南京。 留守太监韩赞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圣旨。 认真的看过之后,韩赞周的神情有些为难。 灵谷寺还好说,但皇爷的意思也很明了,是所有寺庙,都要效仿凤阳龙兴寺。 南京这地方,除了灵谷寺之外,可是还有一个庞然大物的。 收起圣旨,韩赞周略一沉吟,对门外喊道:“来人。” “公公。” 一名内侍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躬身应道。 “去请英国公,巩驸马,户部毕侍郎,南京礼部张侍郎。” “奴婢遵命!” 内侍领命而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张维贤和巩永固等人先后来到了守备厅。 几人相互见礼寒暄过后,韩赞周的目光落在毕自严的身上。 “毕侍郎,你那份关于灵谷寺的奏本,陛下已经收到了。” 毕自严赶紧坐直了身体,语气有些急切道:“公公,陛下是怎么批复的?” “日前,皇爷去了一趟凤阳龙兴寺,龙兴寺主持慧明,愿意……” 韩赞周简单将龙兴寺的事,对毕自严和其他几人说了一遍。 不等毕自严再次发问,韩赞周继续道:“皇爷还说了,灵谷寺既然敢抗拒朝廷新政,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所有僧人勒令十日内,全部还俗,寺产全部查抄。” “除此之外,自此之后,天下所有寺观,要尽皆效仿龙兴寺,每名僧人之允许保留五十亩地,余者尽数还归朝廷。” “嘶……” 等韩赞周说完后,在场的几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张维贤皱眉道:“天下所有寺庙,皆照此例,那大报恩寺……?” 听到大报恩寺这几个字,其余几人也都脸色一变。 韩赞周之前担忧的那个庞然大物,正是这座大报恩寺。 如果说龙兴寺的地位,是因为太祖皇帝,那大报恩寺的地位, 则是因为成祖皇帝。 韩赞周看了几人一眼,悠悠道:“大报恩寺,当初是成祖文皇帝,为缅怀太祖高皇帝,和孝慈高皇后所建,单是工期就用了十七年,历经三位先帝,花了两百多万两银子,其规制堪比宫城。” “寺内僧众数百,仆役数千,周围十数里尽是大报恩寺的田产,城内还有大量寺产。” “最重要的是,大报恩寺信徒众多,如果朝廷真的要强行收缴多余寺产的话,恐会引起百姓不满。” “咱家就是担心这个,这才请几位过来商议此事。” 韩赞周也没有隐瞒,将大报恩寺的情况,详细的对几人介绍了一遍。 巩永固缓缓点头,对几人道:“这大报恩寺,巩某也去过, 寺内的建筑着实繁复,僧众众多,每日前五上香的香众,也是比肩接踵。” 说到这里,巩永固又看向了韩赞周,继续道:“公公说得也有道理, 如果朝廷贸然行事的话,还真有可能会引得百姓不满。” 等巩永固说完后,毕自严眼睛微眯道:“之前的时候,户部和应天府的人 ,还并未对寺庙的寺产进行清丈,现在应天府的土地、人口也都清查的差不多了。” “所以,毕某这才命人去清丈寺庙的田产,不曾想灵谷寺的僧众,竟是公然抗拒户部和应天府的官吏。” “如今有了陛下的旨意,那毕某也就可以方开手脚了。” 一直没说话的南京礼部左侍郎张讷,开口劝道:“毕侍郎,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缓缓图之。” 见毕自严面色不虞,张讷又赶紧补充道:“当然,灵谷寺的事,陛下已经下了旨意,我等自然要遵旨意行事。” “张某的意思是,对大报恩寺和天界寺这种大型的,在民进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寺庙,要谨慎一些。” 毕自严冷笑道:“出家人每日礼佛,青灯古卷为伴,一心研习佛法,他们又不事生产,要这么多的土地和仆役作甚?” “这些寺庙少则数百亩土地,多则数万,十数万,这些土地可是都不向朝廷缴纳赋税的。” “毕某的意思是,就按陛下的旨意来,所有寺庙,只允许每名僧人拥有五十亩地,用以保证他们的生活所需。” 张讷皱眉道:“毕侍郎,张某也没说不遵陛下旨意,只是需要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毕自严苦笑道:“张侍郎可知,这天下有多少寺庙?在出了灵谷寺的事以后,毕某就命人查过户部的鱼鳞册, 单是南京一地,就有数万顷,在各大小寺庙之下。” “福建布政司,全省共有耕地近八十万顷,但有十三万顷属于各地寺庙,广东布政司……” 听到毕自严嘴里一连串的数字,张讷也不说话了。 韩赞周也是直搓牙花子,张维贤、巩永固亦是眉头紧锁。 他们也没想到,这些和尚,竟然占据了这么多的土地。 毕自严也不管几人的反应,语气坚决道:“这么多寺庙,占据了如此多的田产,如果再徐徐图之的话,那得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彻底的清理这些土地?” “既然陛下已经让天师府,和龙兴寺这两家做了表率,那毕某愿意再用南京三大寺,做那只猴儿。” 巩永固一拍桌案,霍然起身道:“毕侍郎说得不错,如果婆婆妈妈,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不如行雷霆手段,将新政强行推动下去。” “再说了,朝廷又不是将他们的田产都收缴了, 不是还给他们留下了一部分吗?” “毕侍郎那里就有一个卫的兵马,应付这些和尚应该是足够了。” “如果真有人胆敢抗旨的话,巩某也可以调动南直隶卫所,清剿妖僧!” 最后的妖僧两个字,直接就给那些还未冒出来的僧人定了性。 张维贤心里轻叹一声,但也站起身,对毕自严道:“毕侍郎尽管去做吧,老夫也会谨遵陛下旨意,协助户部和应天府。” 韩赞周一咬牙道:“就按毕侍郎说得办!” 张讷也不说话了,拱手道:“礼部也会全力协助毕侍郎。” 毕自严对几人拱手道:“毕某多谢几位!” 第858章 请楚王 出了守备厅,毕自严也没有返回后湖,而是直奔原魏国公府邸,现在的楚王府。 徐家除了徐仁爵他们这一支以外,余者尽数被抄家发配,这座原本的国公府,自然也就被楚王朱华奎给占了。 当然,其他藩王也都没闲着,各自都占据了城内不少的府宅。 对此,朱由检倒也没说什么,反正这些人迟早都会滚蛋,不如就先让他们住着好了。 楚王府,正堂。 不等毕自严施礼,就被朱华奎给亲自拦住了。 “毕侍郎,你这是作甚,本王现在可是在你手下听命,些许俗礼就免了吧。” “臣不敢。” 毕自严赶紧躬身回了一句。 这位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封地无法无天,骄纵惯了,湖广巡抚就是他指使人给活活打死的。 也正是因为朱华奎骄横,毕自严才会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楚王府,而不是荆王、襄王、岷王他们。 当然,其他藩王也不是什么好鸟儿。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朱华奎就打着哈欠,对毕自严问道:“毕侍郎此来,所为何事?” “回殿下,臣这里有件差事,还想请殿下帮帮忙。” 毕自严也没隐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对朱华奎说了一遍。 朱华奎也不是二傻子,自是明白他的意思。 待其讲完后,朱华奎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本王带人去将那个什么劳什子灵谷寺给抄了,然后再去大报恩寺和天界寺走一遭?” “殿下英明。” 毕自严笑着恭维了一句。 朱华奎眼睛微眯,沉声道:“毕侍郎是想让本王去做这个出头鸟?” 毕自严赶紧起身,深施一礼道:“臣不敢,只是现在南京唯有殿下……” “行了, 你不用说了,这件事本王接了。” “啊?” 毕自严一愣,来前准备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您老人家就答应了? 朱华奎笑道:“那些低阶宗室,这段时间也都忙的很,本王作为大明亲王,自当为朝廷,为陛下分忧,毕卿放心就是,明日,本王就陪你走一遭灵谷寺。 ” 毕自严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位楚王脑子不清醒了? 这可是小事儿,你这么轻松的就答应了? 朱华奎瞥了他一眼,又打了个哈欠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本王也乏了,毕侍郎就先退下吧。” “臣告退。” 毕自严躬身退出正堂。 待其走后,王府右长史周赟也从后堂走了出来,低声对朱华奎道:“殿下,这可是得罪人的事儿。” “天下佛家信徒何其多也,这毕自严请您出面就是不安好心。” 朱华奎冷声道:“本王自是清楚,但也不过就是一些和尚罢了,还能比那些士绅影响力更大?” “他毕自严这次请本王出面,就是想让本王挡在前面,本王也清楚的很。” “但是,这也没办法,清丈士绅百姓的田地,本王就一直没有出面,这次如果再不露头的话,陛下那里就交代不过去了。” “你看广泽王,这段时间可是上蹿下跳,就数他最是跳脱,堂堂郡王,辽王府署理,每天都去田间地头,亲自带人清丈土地。” 顿了顿,朱华奎转身看向西北方向,沉声道:“本王要么不动,要动就要石破天惊!” 周赟还想再劝,却见朱华奎一抬手道:“不用再劝了,本王心意已决。” 周赟躬身退回后堂。 翌日。 一身绯色五龙袍的朱华奎,在上百名侍卫的簇拥下,和毕自严、张讷,以及户部和应天府的官吏,来到了灵谷寺。 灵谷寺内。 主持法敬接到消息,原本就有些悲苦的面色,愈发的难看起来。 “主持,楚王他们恐是来者不善。” 一名中年大和尚, 双手合十,躬身低声提醒了一句。 法敬口诵一声佛号,不无埋怨道:“法檀,贫僧这段时间一直闭关,你们就是这么处置寺务的?竟然接受那么多的投献?还抗拒官府?” 法檀此时也是懊悔的很。 “师兄,朝廷在北方推行新政,清丈田亩,清缴赋税,一直没有寺观的事儿,师弟以为……” 法敬轻叹一声,也不再责难对方,口诵一声佛号,就迈步向禅房外走去。 “走吧,让寺内僧众随老衲去迎接楚王殿下。” “是,师兄。” 山门外,老远看去遍是光头和尚。 朱华奎在两名内侍的搀扶下,下了车驾。 “贫僧等参见楚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草民等参见楚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寺庙外的僧众和百姓们,尽皆对朱华奎恭敬施礼道。 朱华奎转头看了眼毕自严和张讷二人,也没说话,在众人的簇拥下,拾阶而上。 跪在那里的百姓,以及躬身施礼的僧人们,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法敬等一干大和尚,更是心里咯噔一声。 “师兄……” 法檀低声唤了一句。 “走。” 法敬起身, 快步跟了上去。 但却被侍卫挡在了外围,根本就不给他靠近朱华奎的机会。 来到大雄宝殿前的空地上,朱华奎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跟在后边的法敬,以及一干灵谷寺的僧人们。 一旁的承奉挥了挥手,侍卫将法敬带了过来。 “贫僧灵谷寺主持法敬,参见殿下!” 朱华奎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开口道:“我家祖训有言,军民百姓、文武大臣,虽三公、大将军,见到藩王,亦要行四拜礼,违者,斩!” 法敬听朱华奎这么说,当即心神一颤。 “回……回殿下,贫僧乃出家之人。” “哦?出家人就可以违逆太祖皇帝的旨意?” 朱华奎面上,依旧是挂着和煦的笑容,但说出的话却很是阴冷。 实际上,皇明祖训还真没说僧人见到藩王,要行跪拜礼,但里面也没说不用行礼。 朱华奎今日过来,摆明就是来找茬的,这一点,法敬也很是清楚。 无奈,法敬只得恭敬的,对朱华奎再次施礼。 他的动作,顿时让后边的僧众们大惊失色。 “主持!” “师兄!” …… 朱华奎满意的看着跪在那里的法敬,开口道:“本王听闻,出家之人,不拜王者,不拜祖宗,不拜父母,看来传言不实呀。” 法敬抬起头,双手合十道:“贫僧拜得非楚王,而是佛。” 朱华奎的神情一怔,旋即眉头紧锁。 第859章 楚王逞凶 一旁的毕自严和张讷两人,听到法敬的话,互相对视了一眼。 不等朱华奎再次发难,法敬就接着说道:“当今天子,乃人主也,弘道天下, 为当世如来,楚王殿下亦是天子坐下佛陀,贫僧理应大礼参拜。” 他这话一出,朱华奎顿时傻眼了。 原本还想给这些和尚一个下马威,没想到竟是被对方给将了一军。 而且,他还不好出言反驳,越想心里越是憋屈,朱华奎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敛去。 “主持,当今陛下乃真龙天子,岂会是佛主?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说了。” 张讷见朱华奎有些欲言又止,赶紧上前说了一句。 法敬双手合十,垂首不语。 朱华奎此时看向法敬的眼神,也变得暴虐起来。 “法敬和尚。” “贫僧在。” “灵谷寺公然抗拒朝廷新政,携凶器阻拦官府差役, 已然触犯国法,现在将人交出来吧。” 朱华奎面无表情,语气生硬的说道。 法敬赶紧躬身道:“启奏殿下,之前是寺内僧众不明朝廷法度,贫僧和灵谷寺愿意服从官府的政令,还请殿下开恩。” 灵谷寺僧众,也尽皆双手合十,垂首朗声道:“请殿下开恩。” 朱华奎眼睛一眯,转头对毕自严等人道:“本王刚才的话说得不够清楚?” “咳咳……” 毕自严轻咳一声,上前一步,低声对朱华奎道:“殿下,还是尽快宣读旨意吧。” 朱华奎看了眼法敬等人,也压低了声音道:“如果说这是陛下的意思,恐会对陛下的声誉有碍,天下军民难保不会非议。” “本王看,这口锅不如就让本王背了吧。” 说完后,也也不管毕自严,朱华奎再次对法敬道:“将人交出来。” “恭请殿下开恩!” “恭请殿下开恩!” “恭请殿下开恩!” …… 这回连那些百姓,也都开口求情了。 朱华奎脸色愈发的难看了。 “好,你灵谷寺这是打算抗拒本王的令旨了?” “豹韬卫何在?” “末将在!” 豹韬卫指挥使曾恩,领命而出,躬身应道。 “灵谷寺上下,公然抗拒朝廷新政,武力对抗官府,形同谋反,传本王令旨,着礼部查封寺庙,所有僧众,十日内勒令还俗,违者斩!” 朱华奎这话一出, 在场所有人,除了毕自严和张讷等寥寥几人外,其余人,包括在场的普通军民,尽皆一片哗然。 “殿下!您乃藩王,无权处置我等,此乃僭越!” 法敬惊慌这下,也顾不上什么楚王不楚王的了,声色俱厉的大声喊道。 “曾指挥使?” 朱华奎没理会法敬的叫嚣,而是面色不善的看向了愣在那里的曾恩。 曾恩听到朱华奎的声音,有些为难,一时间也不知是该领旨还是拒绝。 就像法敬说得那样,藩王还真没有这个权力。 “本王奉皇命,协助户部左侍郎毕自严,清丈田亩,清查人口,推行新政,但凡和朝廷新政有关,本王皆有权处置!” 曾恩闻言,看了眼毕自严。 见后者微微点头,他也不再迟疑,当即单膝跪地,拱手道:“臣谨遵殿下令旨!” “此乃乱命!” “乱命!” 随着法敬的大喊,在场所有僧众和百姓们,尽皆大声喊道。 灵谷寺武僧更是蠢蠢欲动。 百姓们也都开始骚乱起来。 曾恩转身,抽出自己腰间的雁翎刀,挡在朱华奎身前,厉声道:“护驾!但有冲击王驾者,斩!” 近两千豹韬卫兵马,除了围在寺庙外围的,在场所有人,也都尽皆抽刀在手。 见状,那些骚乱的百姓逐渐的安静下来。 唯有那些僧人,还在那里大声叫嚣,武僧们更是义愤填膺,似乎朱华奎是什么邪魔外道,想要将之斩杀当场。 朱华奎看着那些武僧,虚空一指道:“将这些人给本王拿了!” “跪下!” 一名千总手持兵刃,上前对那些武僧厉声喝道。 “毕侍郎,张侍郎,您二位就这么看着楚王在佛门行凶吗?” 法敬睚眦欲裂,声音嘶哑的对毕自严和张讷质问道。 只是,令法敬失望的是,两人谁也没有搭理他。 至此,法敬也算是彻底的死心了,不甘的瘫倒在地。 灵谷寺的僧人们,也很快就被豹韬卫给镇压了下去。 只不过是一些僧人罢了,哪里会是军队的对手。 当然,这中间一些死伤也是难免的,只不过,这些就不足为道了。 这期间,朱华奎还命人搬来椅子,准备了茶水和点心,很是嚣张的坐在那里,乐呵呵的看着一名名僧人,被五花大绑的押解出去。 压根不理会那些百姓的议论和指指点点。 大明亲王的骄纵跋扈之态尽显。 等所有僧人,连同法敬都被带走之后,朱华奎将手里的瓜子一扔,起身,转头看了眼大殿的方向,大声吩咐道:“将这些佛像的金身都融了,上缴户部!” “都是民脂民膏,也省的便宜了旁人。” “哗!” 如果说之前查封寺庙,抓捕僧人,百姓们还可以接受的话。 现在见朱华奎要融掉佛像金身,百姓们顿时不干了。 数百名百姓,大声喊叫着,想要冲过侍卫们的军阵,保护那些佛像。 但朱华奎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信奉的就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自己既然已经不惜得罪佛门,那就干脆得罪到底算了。 “谁敢作乱,就按乱民处置!” 说完,朱华奎就带着毕自严等人,离开了灵谷寺。 车驾前, 正欲登车的朱华奎,忽的转身,对毕自严和张讷道:“去大报恩寺。” “殿下,要不等明日?” 毕自严躬身建议道。 “不必等到明日,趁热打铁,最好是今天一天,就将事情给解决了。” 说完后,朱华奎就登上了他那辆宽大、奢华的四驾马车。 张讷躬身送走车驾后,这才对毕自严道:“毕侍郎,这件事是不是闹得太大了?” “明明可以直接宣读陛下的旨意,何必再来这么一遭?” 毕自严看着楚王仪仗在自己身边经过,幽幽道:“这样也好,至少佛门不会非议陛下。” 第860章 召袁可立回京 大报恩寺。 刚刚发生在灵谷寺的事情,已经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这里。 寺内的主持正衍,听寺监说完灵谷寺的事情后,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口中轻诵经文。 寺监语气有些焦急道:“师叔,您还是赶紧拿个主意吧,楚王仪仗,现在正在往这边来呢。” 正衍再次睁开眼睛,满脸悲苦道:“此乃我佛门祸事。” “走吧,随老衲去见见这位楚王殿下。” 在寺监的搀扶下,正衍从蒲团上站起身,缓步走出了禅房。 大报恩寺的东西堂班首、八大执事,各堂僧人,也都走出各自的房间,跟在正衍的身后。 再说朱华奎这边,走下马车,看了眼高耸的寺庙牌坊,他的嘴角一翘,对身后的毕自严和张讷道:“走吧。” 一行人拾阶而上。 行至半途,正巧遇上正衍他们。 “贫僧参见楚王千岁!” “贫僧等参见楚王千岁!” “草民等参见楚王千岁!” 相比在灵谷寺,这次朱华奎倒是给了这些大和尚们,那么一点颜面。 “诸位免礼。” 见他如此,正衍等人倒是松了口气。 客堂内,朱华奎大马金刀的坐在首位,手里端着一盏清茶,看了眼一旁站立的毕自严。 后者会意,转身对正衍躬身道:“本官户部左侍郎毕自严,封皇命,清丈江南土地,推行朝廷新政。” “此次前来,乃是为了寺内清查寺内寺产,还请上师给予方便。” 和朱华奎不一样,毕自严对这些大和尚倒很是客气。 反正有人做恶人,他不介意唱个红脸。 正衍听他这么说,赶紧表态道:“贫僧和大报恩寺上下,定会坚定的支持朝廷新政。” “好,那本官也就直说了,按照朝廷政令,天下各寺庙,每名僧人只保留五十亩土地,余者尽皆上缴户部,还请上师着人,配合官府,清丈大报恩寺,以及下辖各寺名下土地数目。” “这……” 听到只让每名僧人保留五十亩地,正衍有些迟疑了。 看了眼坐在那里的朱华奎,正衍低声对毕自严道:“毕侍郎,大报恩寺乃是我大明成祖皇帝下旨修建,旨在缅怀太祖和孝慈皇后,寺内建筑众多,每岁光是修缮这些建筑,就是一笔极大的开支,如果朝廷只让每名僧人保有五十亩地的话……” 毕自严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看向了张讷。 后者上前,对正衍道:“正衍主持,大报恩寺乃是皇家寺庙,每年的修缮费用,日后由礼部祠祭清吏司负责。” 不等正衍发问,张讷继续道:“礼部会清查往年修缮寺庙所需花费,在当年年底,按照寺庙所需,上书祠祭清吏司,清吏司会酌情拨付。” 正衍瞬间就抓住了张讷这番话的重点,酌情。 但现在的局势,已经容不得他拒绝, 没见楚王正面色不善的看着他们吗? 既然不能拒绝,那正衍就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见事情这么简单就处置完了,朱华奎感觉有些无趣。 留下户部书吏和部分宗室子,清查大报恩寺的账目,朱华奎带着毕自严等人,再次来到了天界寺。 只是,朱华奎在临走之前,还对正衍等人说了一句话。 “对了,正衍主持, 大报恩寺的田产,日后也要全额向户部缴纳赋税。” 正是这句话, 让他的名声愈发的臭不可闻。 “师兄,刚才楚王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佛也要向朝廷缴税吗?” “简直荒唐,从未听闻佛门也需要缴税的。” …… 朱华奎他们一走, 一众僧人就很是不满的议论起来。 正衍转过身,看向众人,一脸苦色道:“阿弥陀佛,诸位师弟、师侄,尽量配合朝廷吧,大报恩寺不能步灵谷寺后尘。” 说完这句话,正衍就转身离开了客堂。 一旁户部的书吏,和几名宗室子,也没有理会僧人们的抱怨,只是板着脸站在那里。 报恩寺寺监无奈,只得带着几名知客僧,引领者他们,去往寺内的账房。 大报恩寺都没办法抗拒朝廷政令,天界寺自然也无力反抗。 这三家最大的寺庙解决后,其余寺庙当然不在话下。 户部、应天府、各家王府的宗室子弟,开始对各地寺庙的寺产进行清查。 应天府这边对佛门的动作,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大明。 一时间,天下佛门群情激奋。 他们不敢对皇帝不敬,楚王朱华奎就成了他们发泄的目标。 什么伪楚王案,什么楚藩宗亲造反的事儿,迅速在整个大明传遍开来。 历代楚王那些违法乱纪的事儿,也都被重新掀了出来。 甚至有不少朝臣,都上书弹劾朱华奎。 京城的周皇后和张皇后,也都接到了不少命妇的上书,皆是为佛门求情,弹劾户部、礼部和楚王。 但此时的朱由检已经没有功夫,去处置这些事儿。 “传旨,着皇家医学院学士陆家明,护送袁可立进京。” “进京之后,就让袁可立在皇家医学院休养。” 朱由检神情严肃的,对方正化吩咐道。 朱由检不知道历史上的袁可立, 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但他知道,现在的袁可立已经是古稀之年。 再加上辽东的战事,耗费了他大量的精气神,如果不加以调养的话,很有可能会发生不忍言之事。 待方正化答应过后,朱由检又补充道:“另外,让内阁拟旨, 加封袁可立光禄大夫太子太保,赐银元五万,萌其子进科学院大学堂。” 方正化再次躬身道:“臣遵旨。” 答应过后,方正化又问道:“皇爷,袁阁老进京之后,辽东那边该选谁去继任?” 朱由检起身,在偏殿内来回踱步,思虑半晌才停下脚步,开口道:“辽东军政,暂交由毕自肃全权负责。” 方正化压低了声音道:“皇爷,毕自肃之兄毕自严乃户部左侍郎,兼管大明银行,又负责在南方推行新政,两兄弟的权柄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深吸一口气,朱由检缓缓摇头道:“暂时就这么着吧。” 第861章 毕自严的成果 四月初四,眼看凤阳的军政各项事务,都已经步入了正轨,没有汪家、刘家等其他勋贵人家的掣肘,新政推行的也很是顺利,朱由检决定返回南京。尛說Φ紋網 在凤阳一众官员,以及士绅、老家乡亲们的恭送声中,朱由检的船队启航,沿淮河,经运河返回南京。 四月初八,圣驾返回南京紫禁城。 或许是因为朱由检和田妃、海兰珠、布木布泰在南京的缘故,南京紫禁城这边,也不复之前的懒散。 宫人、内侍们都已经换上纱衣。 宫内也重新恢复了人气。 简单的洗漱,休息后,朱由检在方正化和韩赞周等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奉天殿。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京诸臣,待朱由检坐到御座上后,齐齐施礼道。 “诸卿免礼。” “臣等谢陛下。” 等群臣起身,朱由检笑道:“朕进城的时候都看到了,之前因为战乱,被毁坏的街巷、房屋也都修缮的不错,应天府和江宁、上元两县做的不错,朕心甚慰。” “臣愧不敢当!” 应天府新任知府,原六合县知县吴志奇赶紧出班,躬身回礼。 朱由检抬手虚扶道:“朕知道你,之前是在六合县任县丞,之后又接任知县,前段时间,吏部又遴选你为应天府知府,可以说是官路亨通了。” 吴志奇跪地叩首道:“臣是得天之幸,也是托陛下鸿福,方能有今日。” “多余的话,朕就不说了,朕只希望你能够严格按照朝廷政令,为朕治理好应天府,那就不枉吏部破格任用。” “臣谨遵陛下圣训!” 吴志奇神情郑重的对朱由检应道。 待吴志奇退下后,朱由检的目光落在了周延儒的身上。 “周卿,你的差事办得如何了?” 时隔仅仅几个月,周延儒就像是老了数岁一般,精神明显有些疲惫。 听到朱由检发问,周延儒捧着笏板,躬身施礼道:“回陛下,臣在苏州收回自万历二十年至今拖欠赋税,共计三十四万枚银元,苏州府历年拖欠,已经全部清缴完成。” “应天府现在还未彻底的清缴完成,眼下也只完成了六合县、上元县、江宁县三县,共计清缴税银二十七万枚银元。” 朱由检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旋即恢复正常。 他也没想到,但是苏州应天三个县,就有六十一万枚银元的拖欠,如果将南方各布政司拖欠的赋税,全部清缴完成的话,那岂不是要破千万? 周延儒秉奏完后,朱由检微微颔首道:“卿辛苦了。” “为君分忧,乃人臣之本分,不敢当陛下辛苦二字。” 周延儒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能得陛下夸赞,也不枉自己得罪了那么多士绅、官吏。 所谓清缴赋税,主要就是向这些人要钱,普通百姓可没有那个胆子。 朱由检对周延儒的办事能力,很是欣赏,手指轻轻敲击桌案,几息后开口道:“朕知道,为了完成赋税的清缴,你自己花银子,雇佣了不少的人手。” “这样,这些清缴的赋税,朕许你截留半成,用以日常开支,和赏赐那些账房、幕僚。” 朱由检此话一出,不只是周延儒,殿内所有人,尽皆神情一震。 这是不当人! 这是分赃! 原本周延儒就像是疯狗一样,谁的面子都不给,只要你不交银子,那就抄家挨板子。 现在好了,皇帝金口玉言,允诺他们可以从中截留半成,这些人岂不是会更疯狂? 周延儒则是心里开始暗自盘算起来。 现在已经清缴出六十一万枚银元,半成的话就是三万多枚。 江南一石大米价值两枚半银元,这三万枚银元,可以购买一万两千石大米,大明藩王的俸禄才多少? 一名工匠的俸禄才多少? 这三万枚银元,着实很可观。 况且,这还只是苏州借应天府三个县,如果再加上其他布政司呢? 周延儒想到这里,嘴角也是浮出一丝笑意。 “臣谢陛下圣恩!” “朕希望周卿能够再接再厉,足额清缴各地拖欠税银。” 朱由检又勉励了一句。 说起来,这个绝户计还真不是朱由检的首创,古代有没有他不知道,后世许多大企业、大公司的纪检部门,就是这么干的。 周延儒的事说完后,就是最大头的部分了。 不等朱由检开口,毕自严就主动站出来道,躬身道:“陛下,臣有本奏。” “讲!” 朱由检也坐直了身体。 殿内的群臣,也都肃穆而立,想看看毕自严忙活这么长时间,究竟有什么成果。 毕自严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手里的笏板,朗声道:“启奏陛下,臣和户部,已经各府县户房,经过清丈,统计出应天府实有耕地十三万七千余顷,这其中还有近七万顷的军屯,四万顷官田,另外还有三万顷皇庄。” “这些土地加起来,共计二十六万余顷。”(这个数字是我编的,现代统计,南直隶十四个府,不算军屯,共有耕地八十一万多顷,也差不多吧。) “嘶……” “这……” “应天府怎么会有这么多土地?” “这数字可是比朝廷的数据,翻了两翻儿。” “不可能吧?如果……” 殿内的群臣,在毕自严说完后,尽皆低声议论起来。 监察御史见状,轻咳一声,朗声道:“陛下当面,群臣肃静!” 待大殿内重新安静下来,朱由检对毕自严道:“毕卿,继续。” “臣遵旨。” “据统计,应天府下辖八个县,共计八十一万三千两百户,四百二十三万七千八百六十口。” “其中有三成是原本就登记在黄册上的,另外七成皆是隐户、奴仆,或是失地农户。” 毕自严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很是郑重。 朱由检听到这个数字,也是一阵恍惚。 殿内的文武,也都再次惊呼出声。 没有理会这些人,朱由检开始默默的盘算起来。 他记得后世的时候,有历史专家说过,明朝的人口巅峰就是这个时期,大约接近两个亿。 第862章 臣代户部答应了! 朱由检的眼睛微眯,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心里默默盘算。 大明立国之初,大明人口是六千万,应天府的人口在一百二十万左右。 按照后世的数据,和这个时代北方统计出的数据,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大明的总人口应该是翻了三倍。 六千万这个数字翻三倍,那就和后世的数据接近。 应天府的人口也翻三倍,大约就是三百六十万,倒是和毕自严清查出来的数字差不太多。 想清楚这些数字的关系,朱由检微微颔首道:“也就是说,通过这次的土地清丈,人口清查,应天府多出了一半的土地,多出了七成的人口?” 毕自严躬身道:“陛下圣明,通过各府县数据汇总,结果就是这样的。” “好!” “毕卿做的不错!” “臣不敢当陛下夸赞。” “做的好就是做的好,有功则赏,有过责罚,此乃为君之道。” “传旨,着户部左侍郎毕自严,加封太子少保,授资善大夫,赏银元五千。” “臣谢陛下!” 毕自严躬身领命。 自己弟弟任辽东巡抚,全权负责辽东军政,自己又加封少保,掌大明银行,推行新政,自己两人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赏赐完毕自严后,朱由检又面色一肃道:“南京户部、应天府知府。” 张朴、吴志奇两人应声出班,躬身道:“臣在。” “巩永固、韩赞周。” “臣在。”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也躬身施礼道。 “南京户部和应天府,协助毕卿,以这些土地和人口数据,在应天府施行摊丁入亩。” “臣遵旨。” 张朴和吴志奇两人躬身领旨。 朱由检点了点头,继续道:“应天府所有官田,尽皆划给户部,由户部统一分配,优先考虑耕作的佃户。” “原各衙门所需钱粮,日后皆由户部统一拨付。” 两人再次躬身称是。 说完民田和官田,朱由检的目光又落在了韩赞周和巩永固两人的身上。 “驸马,韩赞周,应天府军屯,按每人五十亩,划给当地军户,军户就地转为民籍,若有剩余,则交给户部,若不足,则将军户发往辽东,按每人百亩给予土地,不分男女老幼,皆赐予土地。” 朱由检说完后,韩赞周和巩永固对视一眼。 后者出言劝谏道:“启奏陛下,南京乃是留都,如果将应天府所有军户,尽皆化为民籍的话,恐会守备空虚,请陛下三思。” “那就另建南京上直卫,设立南京亲军都指挥使司,由你担任都指挥使,募兵十二个卫(这个卫不再是卫所的卫,就是一个称呼),守备南直隶。” 巩永固再次开口道:“启奏陛下,南直隶共有十四个府,十二个卫的兵力,是不是有些太少了?” 朱由检冷哼一声道:“如果十二个卫能够满额的话,守备南直隶足够了。” “再者,南京还有孝陵都指挥使司五个卫,加起来就是十七个卫,不少了。” “所需军饷、军械,皆由南直隶皇庄供给。” 见毕自严貌似要说话,朱由检又赶紧补充了一句。 听到不用户部出钱,毕自严又退了下去。 巩永固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如果这十七个卫的战力可以保证的话,是比现在那些卫所强。 似是想起了什么,朱由检再次开口道:“南京设水师衙门,组建长江水师,募兵三万,统管长江河道,及南方内陆各地水军。” 他这也是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来个水陆分制。 另外就是相互制衡,南京地处长江以南,长江是天堑,水师和亲军,绝对不能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 南京亲军都指挥使司、孝陵亲军都指挥使司,加上一个南京长江水师,三方互相制衡,可以最大程度保证南方的稳定。 你们三家谁也别想起什么幺蛾子。小說中文網 至于说张维贤的京营,他们就是客军,早晚是要离开的。 群臣听到要设立南京水师衙门,还统管整个南方,顿时炸开了锅。 韩赞周当即出班道:“敢问陛下,这南京水师衙门,由何人统领?位列几品?所需舰船、军械、钱粮,如何供给?” 朱由检心里早就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闻言回道:“南京水师衙门,效仿登莱水师和宁波、福建水师,设提督一员,正二品,由武官担任,暂时就交给徐仁爵负责。” “所需舰船,可征调原南直隶各卫的水军千户所船只,不足者,由龙江造……不,由奴儿干都司供给。” 忽的想到了李自成和何瓛徵他们,朱由检决定支持一下两人。 “至于军械,自然是由兵仗局提供。” 朱由检说完后,毕自严上前一步道:“陛下,无论是船只还是军械,亦或是日后的军饷、粮草,兵士抚恤,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笔银子……” “由户部按所需拨付。” 朱由检不等他说完,就直接将此事定下了。 毕自严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登莱水师就不说了,那是皇家水师,所需钱粮,尽皆出自内府。 福建水师也不用说,那和郑芝龙的私兵差不多,不用朝廷操心。 但宁波水师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水师,户部每年光是砸在这里面的钱粮,就高达百万银元。 这还是在宁波水师有点底子的情况下。 这南京水师衙门,可是一穷二白,若是全部指望户部,那自己回去……也不用等自己回去,郭老抠的书信会送到南京,将自己骂个狗血淋头。 “陛下,户部现在的压力很大,恐是无力支撑南京水师衙门的设立,事情陛下体谅。” 毕自严一咬牙,开口就想要拒绝朱由检。 但朱由检哪里会信他的鬼话。 “毕卿,这话不对吧?官田就不说了,这笔收益,要兴建社学、惠民药局等,但军屯这笔税收收益,你们也不愿拿出来?” “况且,但是应天府就清理出这么多的土地和隐户,如果户部全额征收赋税的话,这是多少?” “另外还有银行的收益、新制定的盐课收益、各地市舶司……” “臣代户部答应了!” 毕自严赶紧出言打断了朱由检的话。 第863章 回京前的准备 毕自严可不想再听朱由检说下去了。 再说下去的话,世人都知道户部有钱了。 作为大明的官员,他可是太清楚了。 往年户部没钱的时候,各衙门、各地方府衙,有事儿也不想着找户部。 但如果让他们知道户部现今每年的收益,那户部上下也不用过安生日子了。 见毕自严答应,朱由检的嘴角一翘。 成了,日后就让毕自严去对付郭老抠吧。 对大明现在这位户部尚书,朱由检也很是头疼。 能不和他对线的话,还是不和其对线的好。 该说的事都说完了,朱由检也重新回到了乾清宫。 偏殿内。 徐仁爵待朱由检出来,赶紧躬身施礼道:“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免了,起来吧。” “谢陛下。” 刚换上一身轻便道袍的朱由检,一甩衣袖,开口对徐仁爵问道:“知道了?” “臣谢陛下信重,定当不负陛下所托!” 徐仁爵再次躬身道。 “你之前就是水军千户,对水师应该是不陌生, 好好做, 说不定将来还可以再次封爵。” “臣谨遵圣训。” “回去后,认真的想想,给朕上一个奏本,看看这个长江水师该怎么组建。” “臣遵旨。” 徐仁爵只剩答应的份儿了。 “行了,如果没事儿的话,就退下吧。” “敢问陛下,长江水师除了臣这个提督,其他将校是不是皆由兵部任命?” 徐仁爵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朱由检略一思忖,开口道:“朕会命京城兵部,拟定一份名单,交朕御览,你也可以上一道题本,朕会酌情处置的。” “臣谢陛下。” 等徐仁爵走了之后,方正化这才对朱由检道:“皇爷,这徐仁爵能行吗?” “呵,南京水师衙门的组建,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等水师组建起来,徐仁爵也就差不多可以承担大任了。” “这长江水师提督,不用他有多强的能力,最重要的是要忠诚。” 说完后,朱由检也站起身,准备去看看田妃他们。 在他离开南京这段时间,海兰珠也终于怀上了孩子。 无论是海兰珠本人,还是布木布泰,对此都很是欣喜。 母凭子贵的道理,莫说是这个时代,即使是在后世也还是存在的。 听到门外内侍的喊声,正在说笑的三女,赶紧停下话头,起身向着殿外走去。 “妾等参见陛下。” 三女齐齐施礼道。 “都有孕在身,免了吧。” 朱由检一手托着一个,将田妃和海兰珠两人给扶了起来。 布木布泰在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似是有些懊恼。 几人进入偏殿后,朱由检对三女问道:“你们三人怎的凑到一起了?” “回陛下,这不是妾想要向田姐姐,问问保胎的事儿吗?所以就过来了。” 海兰珠最近的心情明显不错,笑着对朱由检解释了一句。 轻轻点了点头,朱由检又道:“眼瞅着天气越来越热,朕寻思着要不你们就先回京城。” “南方这边的事儿,现在基本上也都上了正轨,再有几天,朕也要离开南京。” 听话听音,田妃听朱由检这么说,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小心翼翼道:“陛下不回京?” “朕还想去湖广、传贵、福建看看,可能要到年底,才能回京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朱由检自是不想就这么轻易的回去。 反正现在北方局势很是安稳,自己就算不在京城,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但布木布泰接下来一番话,却是让他改变了主意。 “陛下,圣驾离京已经近一岁,之前辽东战事的后续,至今尚未妥善处置,您……” 到了现在,布木布泰已经可以很是从容的,说起去年那场战争了。 她这话一说完,原本还满脸笑意的海兰珠,登时娥眉微蹙,不满的看了眼自己妹妹。 同时,她的心里也为自己妹妹担心起来。 没想到,朱由检却并没有生气,而是认真的思索起来。 半晌后,朱由检才有些可惜道:“你说得 不错,有些事是该了结了。” “还有有功将士的封赏问题,也拖了太长时间,需要尽快处置。” “行了,你们继续,朕还有政务需要处理。” “妾等恭送陛下。” 朱由检走后,海兰珠和布木布泰两女,也向田妃提出了告辞。 出了田妃的宫殿,海兰珠就对搀扶着自己的布木布泰斥责道:“玉儿,后宫不得干政,这句话我已经对你说过好几次了!” “姐姐,我……” 不等布木布泰把话说完,海兰珠就苦口婆心道:“玉儿,听姐姐的,你现在应该想的,是要尽快诞下龙种,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日后都守着孩子好生过日子。” “而不是事实都想插一手,尤其是外朝的事,更是不能掺和!” “姐姐,妹妹记住了。” 布木布泰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句。 再说朱由检这边,回到乾清宫偏殿就对方正化问道:“之前南京三法司联名上的那道奏本,给朕找出来。” “是,皇爷。” 方正化赶紧走到御座后的数架上,从一个格子里,抽出一份奏本。 朱由检随手翻看后,拿起桌案上的朱笔,快速的写了起来。 一边写,一边对方正化道:“等会就将这份奏本下发三法司,通倭案可以结案了,就按三法司的建议,吴家满门抄斩,妇幼老弱,尽皆发配辽东。” “凡是牵扯到的官员、士绅,也都依律处置。” 事到如今,已经没人再敢明着违抗朝廷新政,这柄悬在江南士绅、官员头上的刀,也就失去了价值,可以入鞘了。 方正化接过奏本,躬身道:“臣遵旨。” “另外就是和徐弘基、刘廷元谋逆案有关联的,那些盐商、官员、将校,也都依律处置。” “抄家所获,尽数押解内府,你让你的人给朕盯紧了,谁敢伸手,就将谁的爪子给剁了!” “皇爷放心,臣会让人好生看着的。” “行了,去办吧。” “是,皇爷。” 方正化双手托着奏本,缓缓退出了偏殿。 第864章 快点将他送走 随着朱由检的旨意,被发到有司,南京西安门外一连数天,都是血流成河。 这还是在靖难之役后,西安门第一次有这么大规模的行刑场景。 一些南京老人儿,也都想起了自己幼时听过的故事。 “方伯,这场面,应该可以和当初太祖爷时候相比了吧?” 一名汉子,缩着脖子,看着远处正在行刑的刽子手,低声对身侧一名老丈问道。 老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太祖爷当初杀贪官的时候,可比这狠得多。” “这才哪到哪?有一千人?没有吧?顶多也就是两三百人,太祖爷当初可是成千上万的杀。” 老丈这话,正好被一名青皮听到,青皮嗤笑道:“老方头,说得这么热闹,咋的?你见过?” 老丈见是隔壁家的混小子,也不惯着对方,阴阳怪气道:“老头子没见过,但老头子知道,你这号儿的,在太祖爷那个时候,就是杀头的命。” “嘿,老方头你竟敢咒老子!” …… 西安门外的滚滚人头,让整个南直隶都噤若寒蝉,和倭寇勾结,可不是他吴家一家。 就算是现在没有,也不代表之前没有。 如果朝廷执意调查的话,就不是西安门外血流成河了,整个江南恐怕都会被杀个人头滚滚。 但,当皇帝不日就要返京的消息传出来后,江南的士绅、官员们,都稍稍放下心来。 松江府,徐家。 徐本高正在自己的书房,招呼着已经消失很长时间的钱谦益。 “牧斋公,您怎的回来了?” 亲手为钱谦益倒上热茶,徐本高低声问道。 现在的钱谦益,相比之前明显消瘦了许多,听到徐本高的话,轻叹一声道:“哎,崇本,扶桑那边现在也不太平,锦衣卫在那边有不少的密探,老夫寻思着,与其在那里呆着,还不如回来。” 徐本高闻言,先是皱眉,旋即笑道:“牧斋公回来也好,皇帝在南京也停留不了太长时间,听说最近就要返京。” “只要皇帝离开,局势应该就没有现在这么紧张了。” 钱谦益微微颔首,继而问道:“曲阜那边有什么风声吗?” 徐本高缓缓摇头,吸了口气,幽幽道:“没有,至今没有任何的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事儿。” 钱谦益听到孔家没出事儿,他也算是放心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徐本高又问道:“牧斋公,元素兄呢?他去了哪里?” 钱谦益看了徐本高一眼,摇头道:“老夫不知。” 徐本高也没有再追问,而是说起了江南最近发生的事儿。 静静的听徐本高说完后,钱谦益的面色涨红,咬牙道:“奸臣当道,奸臣当道,那些人可都是读书人,都是圣人门徒,朝廷怎能如此?” 徐本高亲手为钱谦益奉上茶盏,开口劝慰道:“牧斋公莫要动气,这是大势所趋,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蛰伏。” “吴家通倭案,几乎牵扯到了整个常州府,南京、淮安、扬州也有人被牵连。” “苏州的流言案、哭庙案、逼宫案,已经让复社彻底的名存实亡。” “还有南京的魏国公谋逆案……这一桩桩一件件,江南士林以及有识之士,已然是损失惨重。” “还有那周延儒, 就像是一条疯狗,只要是被他咬上,不咬下一块肉来,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应天府那边,现在也是民不聊生,百姓皆是敢怒不敢言,就连佛主都要向皇帝缴税,亘古未有呀。” 一口气说完这些,徐本高也长长的叹了口气。 钱谦益听后,身体后仰靠在了椅背上,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精气神一般,有气无力道:“昏君临朝,奸臣当道,我等这些正直之士,不得不仓皇逃亡海外,此乃乾坤颠倒之相。” 徐本高也没说话,书房内一片沉寂。 大约过一炷香的时间,徐本高才再次开口道:“牧斋公,扶桑那边的锦衣卫是怎么回事?” “哼!无非就是穷兵黩武之前的准备罢了。” 钱谦益很是不忿的说了一句。 “据老夫所知,锦衣卫单是在扶桑的人数,就高达千人,这还不算他们收拢的扶桑本地人。” 徐本高有些不解。 “牧斋公,锦衣卫行事应该很是隐秘吧?您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田尔耕一到九州,就发现了锦衣卫活动的踪迹。” “田尔耕?” 徐本高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上个月田尔耕还说不会离开大明, 怎么一转眼就去了九州呢? 或是看出了徐本高的疑惑,钱谦益开口解释道:“据田尔耕所言,许显纯追缉的力度很大,他不得不前往九州。”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田尔耕现在应该已经和九州当地岛津家族联系上了。” 徐本高闻言,皱眉道:“牧斋公,那毕竟是倭人,古人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田尔耕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钱谦益面色一肃,沉声道:“扶桑乃我朝太祖皇帝钦定的不征之国,今上如今竟欲征伐,此举有违祖制,吃点苦头也好,或许可以让其收敛好战之心。” 徐本高听钱谦益这么说,心中顿时生出不喜之意。 “牧斋公,那您接下来怎么打算的?” “老夫要回苏州看看,还要劳烦崇本帮老夫准备一番。” 钱谦益坐直了身体,对徐本高请求道。 “好,晚辈今晚就让人送您回苏州。” 徐本高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和钱谦益,有任何的关系。 生怕有一天,自家会被其牵连。 将钱谦益送出自己的书房,徐本高立即找来了管家。 “老爷。” “你立即去准备,今晚就将钱谦益送走。” 徐本高板着脸,对管家吩咐道。 管家也没有多问,拱手应道:“是,老仆这就亲自安排。” “嗯,小心一些,他钱谦益现在已经疯魔了,竟想要联合倭人,对抗朝廷大军,这件事我们徐家绝对不能掺和。” 管家闻言,神色一变。 “老爷放心,老仆一定小心行事。” 第865章 君臣对话 南京,紫禁城。 朱由检看着面前的几人,开口道:“方以智临行之前,给朕上的奏本,向朕举荐了你们三人,言称你三人虽是年轻,然学究天人,文采斐然,不让当世鸿儒。” “学生等愧不敢当。” 瞿式佀(qu shi si)、顾继坤(顾炎武,炎武是南京失陷后改的)、王夫之,三人皆是躬身自谦道。 朱由检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让方以智给自己举荐几个人才,没想到,他竟是一口气就给自己举荐了眼前这三位。 顾炎武(就用这个名字了)和王夫之就不说了,那是和黄宗羲齐名的明末三大思想家之二。 这个瞿式佀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二十六岁中进士,甲申国变后,先后担任吏部右侍郎、兵部尚书,封爵临桂伯。 最后和张居正的曾孙张同敞,一起在桂林殉国。 虽然,瞿式佀也参与了南明的内斗,但这个人的气节和才学,是没有问题的。 哦,对了,瞿式佀的老师是钱谦益。 摆了摆手,朱由检对顾炎武问道:“顾卿,朕闻你顾家乃江东望族,祖上乃吴国肃侯。” “那你对朝廷新政是何看法?” 顾家传承千年,在江南享誉盛名,虽不是豪族,但族中也是略有薄产。 而无论是摊丁入亩,还是解放奴仆,亦或是清缴赋税,对顾家都有一定的影响,所以朱由检才会有此一问。 顾炎武听朱由检问起这个,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躬身道:“启奏陛下,学生祖上虽是肃侯雍公,族中世代也不乏在朝为官者,但传至今日,早已不复当初。” “族中虽是略有田产, 但也只够族中花用,且……且……” 说到这里,顾炎武似是有些难言之隐,干脆就将后边的话给隐了下去,转而对朝廷新政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学生的意思是,朝廷新政虽是不能尽善尽美,但从北方新政取得的成果来看,倒很是适合大明现今的情况。” 朱由检微微颔首,继续问道:“那你对复社怎么看?” 顾炎武听朱由检问起复社,当即脸色一遍,跪地俯首道:“启奏陛下,学生以为,朝廷在复社,或者说是读书人结社的问题上,有些矫枉过正。” “发生在苏州的哭庙案也好,流言案也罢,朝廷的处置都有些大题小做了。” “顾炎武,是谁……” 方正化自是知道,苏州的哭庙案和流言案,皆是自家皇爷的手笔,顾炎武这么说, 就是在质疑、或者说是在抨击皇帝,他自然要站住来, 出言呵斥。 但不想,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朱由检抬手打断了。 “顾卿以为,朝廷应该不应处置他们?” “那当初哭庙和逼宫的时候,你为何没有参加呢?” 朱由检这话就有些诛心了。 你既然反对朝廷如此处置,那就说你认为他们是对的,既然张溥他们是对的,那你为何没有参加? 顾炎武闻言,抬起头硬着头皮道:“学生并没认为那些人做的都是对的,但朝廷一次性就处置这么多人,且是以莫须有的罪名,学生以为不可取。” “卿之前还说,朝廷现在推行的新政,很适合大明现在的情况,为何又要反对朝廷处置那些人呢?” “卿学问高深,当知道,任何变法都不是平和的,都是需要流血的。” “以张溥和张彩等人为首的复社,究竟代表的是什么?卿难道心里就不清楚?” “卿口中所谓的学社,无非是凭借着手里的舆论,来影响朝政,甚至等将来,学社成员科举入仕后,进一步影响国策的制定和推行。” 朱由检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而是事实。 后来的复社,通过舆论,和在朝中的关系,甚至可以决定内阁辅臣的人选。 这是朱由检绝对不能答应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坚决取缔复社的一个重要原因。 顾炎武听朱由检这么说,再次叩首道:“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 乃天下人之天下。” 顾炎武这话说完后,以头叩地,静等朱由检发落。 一旁的王夫之和瞿式佀两人,听顾炎武这么说,脸上也露出了担忧之色。 哪知,朱由检并未发怒,神情依旧很是平静。 “卿所说,朕亦是赞同,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但一个国家却不需要那么多的声音。” “顾卿所说,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天下共治,则会导致权力分散,职权模糊,削弱国家的力量,和应对复杂环境的能力。” 说到这里,朱由检径直站起身,走到顾炎武跟前,俯首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亲手将之扶起来,继续道:“当今之世,和战国大争之世何其像也。” “西边的欧罗巴人,已经驾驶他们的舰船,横行大洋,跑马圈地。” “大明当如何?” “止步不前?还是迎头赶上?” “止步不前,那大明迟早有一日,也会被欧罗巴人盯上,届时就会出现无数个建奴。” “若神州有失,朕和卿等当如何?” “迎头赶上?则需要集中所有的力量,以应对当今的局势,卿等以为如何?” 不等三人开口,朱由检继续道:“唐太宗曾言,读史可以使人明智,卿等三人皆是饱学之士,自当知道,自周以后,中原可有三百年之王朝?” “为何中原历史总是周而复返,一个王朝兴起,一个王朝覆灭?” “归根结底还是财富的过于集中,一个王朝兴起之时,天下财富并非集中在某些人的手里,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下财富逐渐流入了少数人。” “这样就会造成, 富者阡陌连野,贫者无立锥之地,百姓们没有土地,没有财富,连肚皮都填不饱的时候,就会烽烟四起。” “届时,又会是群雄逐鹿,待一个新的王朝诞生。” “而想要打破这个魔咒,就需要重新分配天下财富,这就是朕现在正在做的。” “这也是为什么,朕会行雷霆手段,取缔复社等一干学社的原因,因为他们代表的,就是那些少数人,并非是天下。” 第866章 不妨主动一些 朱由检后边的话虽是有些偏题,但也让面前的三人, 开始认真的思索起来。 “锦衣卫那里有不少西方传教士,其中不乏有许多颇具才学之人,相比我大明传统儒学,西学亦有不少可取之处,卿等如有兴趣的话,朕可以让你们见见他们。” “古人言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或许你们可以有一些收获。” “学生等谢陛下。” 三人齐齐施礼道。 朱由检走回御座前,重新坐下,说起了征召三人的正事儿。 “朕之所以让方以智,向朕举荐你等,乃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交给你们三人。” “请陛下吩咐,学生等一定鞠躬尽瘁。” 朱由检笑着摆手道:“鞠躬尽瘁就算了,好生做好自己的差事就行。” “朕有意发行大明报刊,上面刊登一些朝廷的政令,朝堂最新动向,以及海外奇闻,借此开民智,兴国家。” 三人闻言,皆是心头一震。 作为读书人中的翘楚,他们可是太清楚这么做的目的了。 一旦这个什么大明报刊发行整个大明的话,那对天下来说,绝对会带来极大的影响。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朝廷说要免除哪个地方的赋税,报刊将之刊行天下,就会让所有的百姓知道,皇帝免了自己的赋税,自己不用向官府缴一粒粮食,地方官再想欺上瞒下,就再无可能。 如此一来,朝廷对地方的掌控,会再上一个台阶。 还有就是现在朝廷正在推行的新政,如果报刊可以将这些事在报刊上,一五一十的和百姓们讲清楚,那绝对会极大地减轻百姓们的抗拒心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就休想再拿百姓们当枪使。 三人想明白其中的关窍,自是不会拒绝,齐齐躬身道:“学生等愿为陛下,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 朱由检满意的点头道:“那这大明报刊,朕就交给你们三人了。” “瞿式佀瞿卿任总裁官,王卿和顾卿就先任副总裁,报刊的办事衙门设立在京城,各布政使司设分司,收拢天下奇闻轶事也好,民间风评也罢,只要经朕御览,就可以刊印。” “朕会命内府在各地,开设印刷作坊,专门用于刊印报刊。” “学生等遵旨。” “当然,在此之前,你们还要在南直隶、江南各府、鲁豫、山陕多走走多看看。” “学生等谨遵陛下圣训。” 三人再次施礼道。 等三人离开,朱由检有面色严肃的对方正化道:“从内书堂抽调部分人手,让他们去各布政司、府城,设立印刷作坊。” “印刷的内容,要存底留档,有不合时宜的内容,要立即叫停、上报。” 饶是今天朱由检和三人说了这么多,但心里还是难免有提防之意。 三人所写的文章,不但自己要事先御览,就是到了地方,也要让宫里的内官,再审核一遍。 他可不想自己亲手,培养出一头噬主的猛虎。 方正化自是知道其中的厉害,躬身领命道:“臣遵旨。”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五月份。 镇江府。 已经赴任两个多月的镇江府同知郝大宝,也终于摸清了镇江府现在的情况。 当初被他一起带来的老冯,现在也已经是镇江府推官,专门负责处置府内的刑名。 在镇江府知府请辞的当下,郝大宝就是镇江府当之无愧的土皇帝。 虽是没有读过多少书,认识的字还都是在军中扫盲的时候学会的。 但郝大宝有自己为官的诀窍,那就是听上边的,上边让自己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 南京户部让自己协助京城户部的人,清丈镇江府的土地,清查当地人口,那他就派出人手,全力协助。 谁想要抗拒朝廷政令,那就让老冯去将人带到大牢好生反省。 这样一来,虽是得到了户部的赞扬,但却恶了当地的士绅和地主们。 以至于,郝大宝在镇江获得了丘八同知的“雅号”。 对此,郝大宝却是不以为意。 他自己出身上直卫,军中的香火情还在。 这些人顶多也就是背地里骂一骂,想要通过在朝中的关系惩治自己,那就是痴心妄想。 不说别人,就是驸马那里,他们就绕不过去。 他可是听说了,驸马现在已经被皇帝任命为留守勋臣,掌南直隶兵事。 有这么一尊大佛在,谁敢找自己晦气? 除了镇江府,变化最大的当属苏州了。 苏州知府寇慎,以及苏州其他一干官员,几步被李若琏给一锅端了。 新科进士夏曰湖,就是再这样的情况下,被吏部任命为新的苏州府知府。 一个刚刚中举的新科进士,哪怕是榜眼,授官就是一府知府,那也是凤毛麟角了。 好在,除了他这位知府,吏部和南京守备厅,还从军中和新科进士中抽调了一些人手,充实到了府衙。 不然得话,他夏曰湖就真的只是光杆知府了。 苏州府知府衙门。 夏曰湖一身便装,坐在后堂的首位。 下首依次坐着同知、通判、推官等官员。 “诸位同僚,朝廷的邸报,大家都看了吧?” “应天府已经率先完成了土地清丈,和人口清查,最后的结果,着实是出乎本官的意料。” “没想到,一个应天府竟是有如此多的土地和人口瞒报。” “以本官观之,这苏州府的情况,恐怕也不会比应天府好多少,就算是没有这么多,但也不在少数,所以本官的意思是,不如立即上书户部和守备厅,请求立即对苏州进行清丈和清查。” “早一日完成新政的推行,苏州百姓也可以早一日减轻负担,诸位同僚以为如何?” 在场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同知程一章笑着拱手道:“府尊乃是苏州府知府,既然府尊已经有了计较,下官等自是鼎力支持。” “相比其他府县,我苏州府推行新政的压力,无疑要小的多,倒是可以主动一些。” “除此之外,下官还有一个建议,望府尊允准。” 夏曰湖伸手示意道:“但讲无妨。” 第867章 请陛下允准 程一章先是看了眼在座的几人,然后对夏曰湖拱手道:“府尊,下官听闻,山东的地方官府,现在都在大规模建造各色官营工坊,所得收益,除上缴户部的赋税之外, 余者尽数划入府衙仓房。” “我苏州在地处江南,丝棉之利得天独厚,是不是也可以效仿之?除了纺织工坊,还可以建立水泥工坊、钢铁工坊、甚至是玻璃工坊。” “这些工坊每岁所获之利,可是很丰厚的,如果能够将这些收益,都留在苏州府,然后再用其修缮道路、整修水利、兴建社学,也算是造福一方了,府尊以为呢?” 夏曰湖没有立即表态,而是转头看向了其他人。 见几人皆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夏曰湖看着程一章问道:“程同知,苏州当地不仅有内府官营的苏州织造,还有大小近千家纺织作坊,这样的情况下,府衙若是开设工坊的话,去哪里寻成熟的工匠?去哪里找足够的蚕丝、棉花?” “就算是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那前期的花用,该从哪里来?要知道,现在各布政司、各府每岁的花用,可都是来自户部拨付,就算是有截留的两成税银,那也要经过户部和都察院审核。” “况且,这笔截留的税银,也不能全部用来建造工坊,还有留出一部分,以应对不时之需。” 程一章显然是早就认真的考虑过,听夏曰湖如此说,当即回道:“府尊,应天府一次清查都可以多出这么多人口,那苏州的隐户应该也不在少数,这么多人的将来被清理出来,该如何安置又是一个问题。” “与其等朝廷将之迁移到辽东,不如让他们进入工坊。” “至于前期的花费问题,苏州完全可以向银行借贷,以苏州每年的赋税作抵押,银行不会拒绝的。” “如果说纺织工坊开设起来有难度的话,那苏州完全可以开设水泥工坊,水泥无论是用来建房,或是用来修路,都比木料和石料方便的多。” “且,现在苏州……不,是整个南方尚未出现水泥作坊,如果我苏州可以敢为人先的话,想必定可以先声夺人。” 听程一章说得慷慨激昂的,夏曰湖笑问道:“程同知家中作何营生?” 程一章脸色有些微红道:“家父做些小买卖,下官乃是商贾之后,惭愧惭……” 夏曰湖一抬手,神情郑重道:“程同知无须如此,本官以为你说的很有道理。” “苏州府如果能够自食其力,通过工坊和商业获得足够的收益,那无论是对我等,亦或是苏州府百姓,都会一件好事。” “这样,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夏曰湖起身,郑重的对程一章交代道。 苏州府通判崔毅出自军伍,对这些事不是很精通,但对向银行借贷之事很是担忧,闻言有些迟疑道:“府尊,同知,这向银行借贷是不是再考虑考虑?苏州乃是天下有名的富庶之地,这笔银钱应该是可以支撑的吧?” 夏曰湖和程一章对视一眼,后者笑着对崔毅宽慰道:“崔通判放心,水泥作坊只要可以建立起来,绝对不用担心销路,只要能够贩卖出去,就可以赚到银元。” “可是……” 崔毅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就想按部就班,不想去做什么敢为天下先的事。 夏曰湖转头看向他,笑道:“崔通判无需担忧,本官是苏州知府,就算这件事出了岔子,也是本官担责。” “府尊,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本官明白,此事就这么定了。” 夏曰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锤定音道。 就像是一个信号一般,随着苏州这边,向内府发出协助建立工坊的公文,江南数地,也都不约而同的向京城发出了文书,其内容也都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要内府,或者是皇家科学院协助,在当地建立工坊。 这样一来,那些出身皇家科学院大学堂的官员们,登时就成了香饽饽。 对皇家科学院来说,大学堂出来的人,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自己人,自己人自然是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这些事自然也瞒不过朱由检,无论是司礼监还是大学堂,亦或是大明银行,都在第一时间,就给尚在南京的朱由检上了奏本。 对各地方府衙的请奏,朱由检自然是乐见其成,全都予以准奏。 但一些明显是扯淡的提议,也被朱由检给严厉的驳斥了回去。 同样的,有了这些新鲜血液的加入,毕自严接下来的差事,就要好做许多了。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五月中旬,朱由检也已经开始准备返京,但不想却被李若琏的一道题本,给拦住了。 看过手里的密奏后,朱由检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李若琏现在何处?” 方正化赶紧回道:“回皇爷,李指挥使已经返回南京,现在就在宫外。” “宣!” “是,皇爷。” 须臾,满头是汗的李若琏,被一名内侍引到了乾清宫偏殿。 “臣,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恭请圣安。” “说说吧,九州那边是怎么回事?为何锦衣卫的密探会损失惨重?” 李若琏跪在那里眼中闪过一道狠厉,咬牙道:“回陛下,是前任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此贼前番在嘉兴,与狱中谋害了刘廷元族弟,及府上管家,后再许显纯的追缉下,逃往九州,锦衣卫大量密探就是被其发现,并导致大量人员被当地大名逮捕,追杀。” 朱由检听到这个名字,当即就是眉头一皱。 “田尔耕?他和假银元案有关?” “陛下,据许显纯现在调查到的情况,应该是有人和田尔耕勾结,谋害了刘廷元族弟。” “有人?这个人是谁?” 朱由检的声音,当即就冷了下来。 李若琏垂首道:“锦衣卫上下正在追查。” “此事就交给许显纯,田尔耕那边你是怎么打算的?” 朱由检也知道,有些事急不得,但扶桑那边必须尽快解决。 田尔耕闻言, 沉声道:“启奏陛下,臣请陛下允准,许臣赴扶桑,解决田尔耕!” 第868章 蠢货! 朱由检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拒绝了李若琏所请。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去扶桑?扯淡呢? “此事你另外着人去,务必在造成更大的损失前,将田尔耕处置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另外,他的家人是否还在大明?” 对叛国者,朱由检可不管什么罪不及家人。 李若琏有些恼怒道:“回陛下,田尔耕的家人,早在崇祯二年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踪影,任丘县现在只有一些田氏远亲。” “罢了,看来他田尔耕是蓄谋已久了,你可知,他在九州投靠了哪家大名?” 听到田尔耕的家人已经不在老家,朱由检也不再纠结。 李若琏拱手道:“回陛下,据九州那边传回来的消息,田尔耕应该是去了岛津家。” 听到岛津家几个字,朱由检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方正化,岛津光久是不是还在南京?” “回皇爷,岛津光久和那个叫瓦维斯的红毛鬼,一直在南京。” 朱由检当即懊恼道:“嗨,朕竟然把他们忘了,还在牢里?” 方正化神色有些怪异,看了眼李若琏,低声道:“回皇爷,这家人已经被安置在了城内的一处宅子里,似是……似是有些乐不思蜀了。” “乐不思蜀?” “宣二人入宫。” “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身大明装扮的岛津光久和瓦维斯,就被人带到了朱由检的面前。 岛津光久还好,那难看的月代头发型,也改成了中原人的模样。 再加上身上的装扮,倒是和明人没什么区别。 但明显是西方人面孔的瓦维斯,穿着一身明制道袍,看起来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臣瓦维斯,拜见伟大及不可战胜的大明皇帝陛下。” 听到瓦维斯这句话,朱由检一愣。 还不等他说话,一旁的岛津光久也躬身施礼道:“外臣岛津光久,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你二人这汉话说得不错嘛。” 朱由检由衷的赞赏了一句。 别说岛津光久这个倭人贵族,就是瓦维斯这个葡萄牙人,汉话说得也很是不错。 听到朱由检的夸奖,瓦维斯明显很是高兴,再次俯身道:“臣即是陛下的臣子,自然也就是大明人,身为大明人怎么能不会说汉话呢。” “启奏陛下,外臣岛津光久也愿为皇帝陛下效力,望陛下允准。” 朱由检看了眼瓦维斯,见对方正给自己使眼色,当即就把这件事儿给猜了个七七八八。 定是瓦维斯不知给岛津光久说了什么,所以对方才会这么说。 “咳咳,岛津。” 轻咳一声,朱由检开口了。 “臣在。” “如果现在朕让你回九州,你可愿意?” 岛津光久抬起头,有些支支吾吾道:“陛下,臣……臣想在南京定居。” 朱由检左右看了看方正化和李若琏。 他怀疑自己刚才没听清楚。 你小子是被抓回来的俘虏,你不想着回家,留在南京是怎么回事儿? “陛下,臣……臣……” 岛津光久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朱由检出言打断了。 “岛津光久,你在大明这么长时间,恐怕也知道了,朕有意对扶桑用兵,这第一战就是九州。” “九州之地,朕也许诺给了我大明藩王,你现在还想做朕的臣子吗?” 岛津光久显然也知道这些事儿,闻言非但没有任何的惊慌,反而是对朱由检拱手道:“岛津家愿为陛下前驱。” 他这么一说,把朱由检搞得有些无言以对了。 看了眼一旁略显自得的瓦维斯,朱由检摆了摆手道:“你先去偏殿休息,朕有些事和瓦维斯谈谈。” “臣告退。” 岛津光久被带走后,朱由检面色有些不善的看向瓦维斯。 “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瓦维斯躬身道:“回陛下,岛津家族在九州的实力很强,臣也是想让他们为陛下,为大明出一份力。” 朱由检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继续问道:“你答应了他什么?” 瓦维斯这个时候也看出不对来了,臊眉耷眼的压低了声音道:“臣……臣说可以让他们占据整个九州。” “砰!” 朱由检闻言,登时怒不可遏,一巴掌就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好大的胆子!是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 “噗通!” 瓦维斯登时就跪在了地上。 “陛下,臣……臣只是想让他们这些九州内部的大名先乱起来,然后我大明再……再坐收渔人之利。” “哼!你这段时间果然是没白白浪费时间,连渔人之利都知道了。” “那你可知,岛津光久为什么会相信你?” 瓦维斯眼中闪过一道不屑,开口道:“他还是个孩子,臣只是三言两语就……” “蠢货!蠢货!无可救药的蠢货!” 朱由检这下子更恼了。 方正化和李若琏见状,赶紧开口劝道:“皇爷(陛下)息怒。” 李若琏劝完后,又转身对瓦维斯问道:“瓦维斯,本官来问你,说把整个九州岛分给到进家族这件事,你是怎么说的。” 瓦维斯此时也被吓坏了,赶紧回道:“陛下,我……我……我就是说如果他们可以帮助大明……帮助大明攻略扶桑的话,陛下一定会重重的赏赐他们,甚至……甚至可以把九州岛赏赐给他们岛津家。” 听他这么说,朱由检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还真担心瓦维斯这个葡萄牙人,是以朱由检的名义,答应了岛津光久。 李若琏看了眼朱由检,见其脸色好看了不少,这才上前一步,低声对瓦维斯道:“你可知道那岛津光久为何会答应你?” 不等瓦维斯回答,李若琏就继续道:“那是因为当今陛下,你一个欧罗巴人,对我东方的情况不清楚。” “陛下乃九五之尊,口含天宪,金口玉言,只要答应了,那就必须要做到。” “如果九州岛这件事儿是以陛下的名义说的,那这件事就成了定局,明白吗?” “那岛津光久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凭你几句话就让他相信了你。” 瓦维斯傻眼儿了,我们又没有签订契约,怎么就成真的了? 第869章 李若琏的主意 见其还是不明白,朱由检一抬手阻止了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李若琏。 “瓦维斯。” “臣……臣在。”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岛津也好,大友也罢,都是倭人。” 说到这里,朱由检又看了眼方正化和李若琏,继续道:“你们也都记住,扶桑这个国家,反复无常,其国人亦甚是卑贱,畏威而不怀德,不得对其有一丝好颜色。” “如果有可能的话,扶桑之地,还是不要有活人的好,就算是有人,也必须是我汉人。” 朱由检这话说得虽然不是很透彻,但三人还是听明白了。 就连瓦维斯也听懂了朱由检的意思。 不过,他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好歹也是经常往来东西半球,发生在亚墨利加的事儿,瓦维斯也不是不知道,甚至还亲身经历、实施过。 这个时代,无论是东西方,敢在海洋上四处浪荡的,就没一个好人。 说完自己对倭人的看法,朱由检又看向了李若琏道:“李卿,正好岛津光久就在大明,你也不用再费劲了,命人去告诉那位萨摩藩大名,让他将田尔耕和其他明人都交出来!” “臣遵旨。” 李若琏也是松了口气,如此一来的话,锦衣卫倒是可以省一些功夫。 “另外就是你们锦衣卫内部的事务,是不是也需要调整了?一个已经离开锦衣卫三年的人,竟然还可以发现锦衣卫的密探,你们的差事就是这么做的?” “是臣疏忽了,请陛下治罪。” “下不为例,去办差吧。” 朱由检摆了摆手,示意李若琏退下,却见对方并未离开,而是躬身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由检面色平静,开口道:“说。” “谢陛下,陛下,臣以为反正现在岛津光久已经信了瓦维斯的话,不如干脆将计就计,就让萨摩藩大名做我大明的附庸好了。” “正好也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去消耗九州岛其他大名的实力。” “等日后大明将扶桑彻底的占领后,我大明还可以继续征召他们,去安南、去暹罗、去满剌加等地,直到将这些人给彻底的耗尽。” 听李若琏这么说,朱由检也是眼睛一亮。 这可太对了,就像后来的倭人在侵华的时候,征召了湾湾人、朝鲜人去为他们作战,这些人就算是死的再多,扶桑人也不会心疼。 对,就这么干! 想明白了之后,朱由检点头应道:“此事朕准了,不只是萨摩藩,其他大名也可以进行策反、拉拢,具体的事朕就交给你们锦衣卫了。” “日后锦衣卫的主要重心,要放到军中和海外去。” 李若琏闻言,当即躬身领命。 “对了,朕记得骆养性现在就在京城吧?” 李若琏瞬间就明白了朱由检的意思,拱手回道:“回陛下,自建州左卫的战事结束后,骆养性就回了京城,暂时代臣掌卫事。” “他现在还和那些文官过从甚密吗?” 朱由检虽是有些想要让其去扶桑,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李若琏认真的想了想,才躬身道:“回陛下,据臣所知,骆养性已经和那些人划清了界限。” 朱由检的手指,富有节奏的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半晌后才开口道:“让他去扶桑吧,锦衣卫在扶桑设置分司,就让骆养性总掌。” “臣代骆养性谢陛下!” “去吧,好生办差,锦衣卫也是大明卫所,尔等也是军伍中人,日后立下战功,也可封妻荫子。” “臣谨遵陛下圣训。” 李若琏离开的时候,随手也将偏殿内的岛津光久也带走了。 有些事还需要这位配合呢。 至于瓦维斯,则是被朱由检给留下了。 “瓦维斯,你在南京滞留了这么长时间,你的舰队呢?就不管了?” “回陛下,臣在出狱之后,就已经和舰队取得了联系,现在他们已经返回了种子岛。” “你们在扶桑有多少兵力?多少舰船?” 朱由检继续问道。 瓦维斯想了想,神情有些尴尬道:“回陛下,葡萄牙远东舰队,现在只有武装商船十余艘,本土来的兵力大约在五百人左右,还有两千多黑人雇佣兵。” “除此之外,就是那些传教士们了,他们分散在扶桑各地,想要通过不断的渗透,让更多的倭人和大名,信奉基督,进而影响整个扶桑。” 朱由检对现在这个时代的欧洲,了解的也不是很多,只知道西班牙的无敌舰队,现在应该已经被英国人击败。 曾经辉煌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已经开始逐渐的没落,而英国和荷兰则已经崛起。 就像之前无数次说得那样,大明没有时间了。 心里有了计较,朱由检再次开口道:“瓦维斯,扶桑那边的火器,都是你们给他们提供的吧?” 瓦维斯也没隐瞒,直言相告。 “回陛下,早在百余年前,三名葡萄牙人从印度逃离的时候,随着一艘大明船只,逃到了种子岛,扶桑的火器最早就是这三名葡萄牙人,帮助倭人建造的。” “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一些葡萄牙人的商船抵达种子岛,为了和当地大名,已经德川幕府大好关系,葡萄牙人就在种子岛建造了火器工厂,用来为德川幕府,以及大名制造火器。” “当然,除了葡萄牙人,我大明一些商人,也通过走私,为其带去了大量的火器。” 虽是感觉瓦维斯,对大明和葡萄牙的称呼有些奇怪,但朱由检也算是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你所说,扶桑的火器,主要就是从种子岛流出去的,对吗?” 瓦维斯听到朱由检话,赶紧补充了一句:“还有大明那些走私商人们。” 朱由检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如果朕命你炸掉种子岛上的火器工坊,你能否做到?” 瓦维斯有些不解道:“陛下,种子岛上的火器工厂,已经相当的成熟,与其炸掉,何不将之占领,当成是我大明的补给点呢?” “至于那里会不会被倭人所用,陛下完全不用担心,葡萄牙的驻军就在种子岛,倭人攻打不了。” 第870章 折腾折腾这些当官的 朱由检有些怀疑瓦维斯的能力。 他都已经被俘了这么长时间,那些驻在扶桑的葡萄牙人,还会听他的? 或是看出了朱由检眼神中的意思,瓦维斯赶紧说道:“陛下,您是担心种子岛上那些葡萄牙人?” 朱由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瓦维斯当即保证道:“陛下放心,舰队副指挥官是尼科,臣有把握说服他,让他也归顺大明。” “臣之前联系他们的时候,也简单的提过这件事,尼科并未反对,再者,臣的副官是臣在葡萄牙的同乡,他也会帮臣看着的。” 朱由检听他说完后,微微颔首道:“既如此,那你回种子岛看看吧。” “如果你能够继续指挥这支舰队的话,朕可以任命你为大明驻九州舰队提督,也就是指挥官。” “等战争一旦打响,舰队如果能够取得战果的话,朕可以赐予你爵位,世袭罔替。” 画大饼嘛,后世谁没有画过大饼,就算是没画过,那也被人画过。 果然,在听到朱由检要赏赐给他爵位后,瓦维斯当即就神情激动起来。 这段时间,他也弄明白了大明的爵位是怎么回事,虽然相比欧洲,大明的贵族并不能获得封地。 但是大明的贵族,待遇一点不比葡萄牙贵族老爷们低,甚至还犹有过之。 尤其是大明是一个大国,是绝对的东方霸主,不是一个小小的,已经开始衰落的葡萄牙可以比的。 看着瓦维斯离开的背影,方正化低声道:“皇爷,要不臣派些人跟着他?” “嗯?” “也好,但不要让西厂的人去了,让李若琏派一些锦衣卫的人去吧,就当是保护他的安全了。” 虽是知道朱由检是不想西厂, 掺和到军队当中去,但方正化也没有什么异议。 南方这边的事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就剩假银元案,和驻守在松江的福王。 假银元案,可以交给许显纯。 福王那边还要再等等,至少也要等周延儒和毕自严二人,在江南完成清缴和清丈以后,才能让福王离开,这个急不得。 倒是福王护军所需的粮草,朝廷得负担起来,不能总是抓住自己这位福王叔薅羊毛不是? 眼看着南方已经没什么大事,朱由检也不再耽搁,立即命方正化和韩赞周二人准备,他要尽快返回京城。 皇太极、多尔衮、范文程这些人还要自己回去处置。 五月底,圣驾在南京群臣的恭送声中,登上了登莱水师的舰船。 这次回去,是由英国公张维贤率领京营,和上直卫护驾,至于巩永固,则是被朱由检留在了南京,担任南直隶亲军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 和之前一样,朱由检不想惊扰沿途地方官员和百姓。 所以,船队的速度很快,等到了六月中旬时候,圣驾终于抵达了京城。 早已先一步接到消息的王承恩、温体仁等一众朝臣、勋戚,在皇太子朱慈煌的带领下,早早的就等在了德胜门外三十里的地方。 小脸儿红扑扑的朱慈煌,坐在临时搭建的凉棚下,抬头对站在自己身侧的王承恩问道:“王伴伴,父皇还有多久能到?” “小爷可是等急了?饿了吗?要不先吃点点心垫垫?” 王承恩躬身问道。 朱慈煌摇了摇头道:“不饿,就是好久没见父皇了,我都忘了父皇长什么样了。” 听到这话,凉棚内的王承恩和温体仁等人,皆是不说话了。 太子两岁多不到三岁,自己那位陛下就领兵出征了,算算时间都快近一年了,当初皇太子还不记事儿,可不就忘了嘛。 时间来到正午,数名骑士策马而来。 礼部、光禄寺得到消息后,立即开始了准备。 中韶雅乐被奏响。 在场所有官员、士绅、百姓尽皆肃穆而立。 待看到朱由检的銮驾抵达,所有人在礼官的引领下,开始郑重施礼道:“臣等恭迎陛下凯旋!” “草民等恭迎陛下凯旋!” …… 銮驾缓缓挺住,一身柘黄色团龙袍,头戴乌丝翼善冠的朱由检,在方正化的搀扶下,从銮驾上走了下来。 环顾一眼跪在面前的众人,朱由检一眼就看到了最前面的朱慈煌。 “太子,过来。” 朱由检笑着,对跪在那里的朱慈煌招了招手。 朱慈煌有些畏惧自己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父亲,转头看了眼王承恩。 看到后者眼中的鼓励,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慢腾腾,一步三回头的走到朱由检的面前。 朱由检蹲下身子,亲自为其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平视自己这位嫡长子,笑问道:“怎么?不认识父皇了?” 朱慈煌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旋即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赶紧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 一把将朱慈煌抱起来,朱由检这才开口道:“都免礼平身吧。” “陛下口谕,免礼平身!” 群臣、士绅、军民百姓皆再次谢恩。 “时候也不早了,进城吧。” 朱由检随口吩咐了一句,就抱着朱慈煌重新回了銮驾。 温体仁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来宗道这位礼部尚书,低声对温体仁问道:“首辅,陛下这是怎么了?不应该先去太庙和英烈祠吗?那边可都准备好了。” 温体仁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皇帝时隔这么长时间才回京,竟是草草就完成了迎驾仪式,这里面是不是有些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心里本就有些不妥帖的温体仁,听到周遭这些人的聒噪,当即有些不耐烦道:“本辅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不如你们自己去问问吧。” 说完后,他也不再逗留,转身就上了自己的车驾。 众人一看,得,就这么着吧。 其实,他们都想岔了,朱由检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给京里这些人一个下马威。 自己离京的时间太长了,在京的这些官员,头上没有了紧箍咒,小日子过得有些太过舒心了,朱由检看不惯,就想折腾折腾这些大臣们。 让他们知道知道,他们“尊敬”的皇帝陛下,再次回到了忠于他的京城。 第871章 教训太子 銮驾内,方正化低声秉奏道:“皇爷,首辅他们都跟在后边呢。” 朱由检闻言,停下和朱慈煌的对话,转头对方正化道:“传旨,今日朕就不召见外臣了,明日朕会去太庙和英烈祠,命有司做好准备。” “晚上,朕在乾清宫宴请群臣。” “臣遵旨。” 方正化缓缓退出车厢,将朱由检的旨意传达了下去。 圣驾回到紫禁城,抱着孩子的朱由检,一下马车就皱起了眉头。 刚才在城外的时候,他还没感觉到,这会儿他可是真真切切的,闻到了空气中的异味儿。 这股味道,他在后世的时候,可是闻了不知多少年了,自是熟悉无比。 “现在京里有多少工坊?” 朱由检转头对王承恩问道。 “回皇爷,据户部和工部统计,现在京城内,以及周边,大约有各色工坊近千家,这其中又以水泥作坊的数量最大。” 听到这,朱由检的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明日宣工部尚书、户部尚……算了,明天再再说吧。” 朱由检现在也没心思想这些事,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一行人说这话的功夫,就来到了坤宁宫。 周皇后、张皇后,以及宫里的其他妃嫔,见到朱由检,当即都红了眼眶。 “妾等参见陛下,恭迎陛下凯旋。” 在两宫皇后的带领下,宫里这些莺莺燕燕,齐齐对朱由检施了一礼。 “哈哈,都是自家人,免礼。” 朱由检说完,就把怀里的朱慈煌给放到了地上。 而就在此时,一条黑色巨犬忽然向着朱由检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方正化等人当即大惊,几人立即上前,挡在了朱由检的身前。 方正化更是全身肌肉紧绷,双拳紧握。 这巨犬自然就是当初,大海和尚送给朱慈煌的那条,被赐名为振威大将军的獒犬。 在皇宫长大的振威大将军,几乎是和朱慈煌这位皇太子通吃同住,自是长得很是魁梧。 或许是感受到了方正化等人身上的煞气,獒犬在距离方正化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龇牙咧嘴,恶狠狠的盯着方正化,还不忘将朱慈煌挡在了自己身后。 朱由检一看,登时就来了兴趣。 一把推开方正化,看向了獒犬。 “皇爷,小心,这畜生看起来很是凶猛。” 朱由检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转头对朱慈煌道:“让你这条狗出去,没看弟弟妹妹都在这里吗?” 朱慈煌看了眼獒犬,一指门外,大声道:“振威大将军,出去。” 獒犬看来很是听从朱慈煌的话,闻言当即夹着尾巴就出了大殿。 “好了,都坐吧。” 招呼一声,朱由检就率先坐到了阔别依旧的那张软塌上。 张皇后看了眼几女,笑道:“陛下刚刚返京,想必也是乏了,让妹妹和陛下说说话,本宫就先回去了。” 说完后,张皇后就盈盈福了一礼,转身离开。 临走之前,还对其他几女使了个眼色。 她们虽是有些不舍,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和周皇后争宠。 等几女都离开后,朱由检将周皇后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柔声道:“朕离京的这段时间,辛苦皇后了。” 周皇后的眼睛一红,委屈巴巴道:“陛下,外朝和宫里倒是没什么,就是皇儿,妾……妾着实是……” 周皇后也没隐瞒,将朱慈煌不听管教,在宫里调皮捣蛋的事儿,都和朱由检说了一遍。 等周皇后说完,朱由检笑着宽慰了对方几句,转头去寻自己儿子的时候,这才发现,刚才还殿内的朱慈煌,这会儿竟是已经不见了。 “来人。” 朱由检让周皇后起身,大声对殿外喊了一句。 殿外的王承恩应声而入。 “皇爷。” “去,将太子给朕寻来。” 王承恩见朱由检面色有些不好看,赶紧去寻人去了。 宫里本就是王承恩在管,且对这位小爷也很是熟悉,只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朱慈煌就被王承恩抱着来到了坤宁宫。 看着朱慈煌身上满是青草树叶留下的痕迹,朱由检板着脸问道:“你去哪里了?” 朱慈煌也被朱由检的气势所摄,支支吾吾道:“回……回父皇,儿臣……儿臣和振威大将军去了……去了后苑。” 朱由检走道朱慈煌面前,俯身看着他,依旧是面色平静道:“朕不在京的这一年,你都干了什么?” “儿臣……儿臣和……和郑家三叔学……学武艺了,还有……还有惠安伯也教……教儿臣骑马了。” 朱由检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作为皇太子,学些武艺也是理所应当。 他自己那位皇兄,骑射功夫就很是不错,自己这具身体也曾经习练过剑术。 大明皇子自幼学习武艺,应该是有这个传统的。 见朱由检的神情缓和了不少,朱慈煌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漆黑的眼睛看着朱由检,开口道:“父皇,母后和大伯母都说您是去辽东打仗了,您能和儿臣说说打仗的事儿吗?” 说着,朱慈煌就抱上了朱由检的大腿。 “那父……” “陛下!” 朱由检正欲答应,就听身后的周皇后喊了一句。 经她这么一提醒,朱由检也反应过来了,自己是要教训这小子呢,怎么还跑偏了呢? “咳咳,太子,朕听你母后说,你很难管教?可有此事?” “父皇,儿臣……” 朱由检不等其说完,就抬手阻止道:“你也不用争辩,你母后的话,朕会听,但却不会全信,你的话朕也不会全信,朕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之前的时候,朕不在京,你的所作所为,朕也不是很清楚,但日后,你就在朕的眼皮底下,你的一言一行,都会有人报于朕知。” “以前的事朕不会再问,但以后,如果让朕知道你依旧难以管教,那朕就只好下狠手处置了。” “听明白了吗?” “儿臣……儿臣明白了。” 朱由检回头看了眼周皇后,上前拉起朱慈煌肉乎乎的小手,走到周皇后面前,低头对朱慈煌道:“给你母后道个歉。” “母后,儿臣错了。” 朱慈煌低头说了一句。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错在哪里了,但自己父皇身上的气势太吓人了。 第872章 午门献俘 一家三口吃完一顿温馨的晚膳,朱慈煌被奶妈给带走后,周皇后沐浴后,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白色纱衣,款款走到了朱由检面前。 味道一阵幽香,朱由检缓缓抬起头,放下手里的奏本,笑道:“朕观皇后自生完太子后,愈发的魅惑了。” “陛下……” 周皇后不依的娇嗔道。 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翌日。 朱由检在周皇后的亲自服侍下,换上一身常服,简单的用过早膳,就在方正化和王承恩等一干内官的簇拥下去往奉天门。 午门献俘,是大明一项重大的礼仪活动,之前那些只不过都是小打小闹罢了。 好在,大明距离上次献俘过去没有几年(万历年间进行过一次盛大的献俘礼,虽然战果不咋地),相应的礼仪规制也都有存档,仪式前期的准备,进行的倒很是顺利。 旗手卫兵士,押解着以皇太极、多尔衮、多铎、范文程、李永芳等一干建奴贵胄,浩浩荡荡数百人来到午门前,同时钟声大作。 圣驾至奉天门,钟声停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从宫里出来,要绕到奉天门,然后再从南往北去到午门,但万历当初就是这么个流程。) 朱由检现在也有些懵,但好在前身的记忆还在,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 鸿胪寺卿展自重见到朱由检,赶紧走了过来,郑重跪地施礼道:“臣请陛下登辇。” 朱由检面色平静,微微颔首,在王承恩的搀扶下,登上步撵,仪仗向午门而去。 同时礼乐再次奏响 圣驾至,礼乐停,群臣见礼。 午门楼前楹正中间,一座御座已经被安放在了那里。 朱由检登上城楼,坐在御座之上。 接下来本应是礼部的赞礼官宣读报捷文书,但这场仗是朱由检这位皇帝亲自打的,所以报捷文书,就变成了对朱由检的吹捧文书。 等文书宣读完毕,群臣四拜。 朱由检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城楼下的一幕,一名绿袍官员小跑着走了进来,王承恩赶紧迎了上去,两人嘀咕一阵后,王承恩重新回到朱由检身边,低声道:“皇爷,袁可立袁阁老进京了,此刻就在奉天门外。” 朱由检眉头一皱,回道:“既回京了,那就去皇家医学院,来这里作甚?” 王承恩小心地看了眼朱由检,见其并不是对袁可立不满,这才低声解释道:“皇爷,接下来的献俘,应该是兵部尚书主持。” “原本定的是兵部左侍郎李邦华,现在袁阁老回来了,皇爷您看……?” 朱由检这才反应过来,不过他还是担心袁可立能不能撑住。 想了想,朱由检才再次开口道:“让他来吧,李邦华和他一起。” “臣遵旨。” 城楼下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在准备献俘呢,一顶小轿被几名内侍抬到了午门前。 老态龙钟的袁可立被扶了出来。 正在准备出班献俘的李邦华,以及兵部的官员们,见到袁可立皆是一惊。 “阁老,您回京了?” 李邦华赶紧上前,搀着袁可立的胳膊。 “孟暗,不怪老夫吧?” 袁可立面色有些苍白,笑着对李邦华问道。 李邦华赶紧回道:“阁老言重了,言重 了。” “老夫已经年逾古稀,平生只望能够平定建奴,幸得圣天子在朝,让老夫可以得偿所愿,如……” “阁老无须多言,下官都明白。” 确实,李邦华也并未和袁可立争这个的必要。 两人说话的功夫,引礼官已经对这边示意。 李邦华弯腰躬身,欲要让袁可立上前,却被后者一把抓住手腕。 “孟暗,随本官一起。” “阁老,这不符合礼制。” “陛下已经允准了。” 两人皆是一身绯色官袍,出班后面南背北,为首的袁可立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献俘!” 脖颈间被绑了一条白色绳子的皇太极、多尔衮、硕讬、岳讬、遏必隆、范文程、李永芳等人,被旗手卫的兵士押解上来,面北向南跪坐在午门前。 朱由检的视力不错,一眼就看到了为首的皇太极。 王承恩赶紧在旁解释道:“皇爷,奴酋的中风,经过皇家医学院诸位国手的调理,虽不能痊愈,但至少也可以下床了。” 朱由检很是意外,不过也没说什么。 等李邦华搀扶着袁可立退下后,皇太极等人,也被旗手卫们的将校们给提起来,走到西厢面东而立。 紧接着出场的,就是刑部尚书薛国观。 同样是一身绯袍的薛国观,出班后跪在御道前,抬首挺胸,对城楼上的朱由检拱手道:“臣,刑部尚书薛国观有奏!” “准奏!” 城楼上的朱由检声音不用太大,自幼锦衣卫在旁充当人肉喇叭。 声音由近及远,层层递进。 “臣谢陛下。” 薛国观叩首,起身后面西而立,朗声道:“建州女真者,大明之旧臣……” 洋洋洒洒几百字,先是说明了建州女真和大明的关系,然后就是历数建奴犯下的罪孽。 最后,薛国观再次面北跪地道:“臣,刑部尚书薛国观,奏请陛下将奴酋皇太极,及其党羽部众,尽数磔(zhe二声)斩!请旨!” 朱由检此时也坐直了身体,开口道:“准奏 !” “准奏!” “准奏!” “准奏!” …… 依旧是锦衣卫中的校尉们,将朱由检的声音层层传递下去。 当然,这里的准奏,只是一种程序,具体的操作,还需要一份正式的旨意,就像是范文程、李永芳这些人,朱由检当初可是说了,要将他们凌迟处死,怎么会轻易的判斩首? 等午门前的献俘仪式结束,朱由检在王承恩的引领下,再次回宫,换上冕服,前往太庙、英烈祠,宣读祭文。 等这些流程完成后,还有最后一项仪式,以皇帝的名义,将此事昭告天下。 承天门,司礼监秉笔王承恩,展开圣旨,向等在城楼下的群臣、军民、各番邦使臣朗声宣读。 第873章 要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大统,御宇兆民,自海角天涯,至山陬海澨,皆朕赤子……赖天地之鸿庥,祖宗之阴骘,神降之罚,贼殒其魁。王师水陆并进,正奇并用,分数路以协心,焚刍粮以逼巢。外援悉断,内计无之。于是群凶授首,酋领宵遁。舟师焚于烈火,海水为之沸腾;戈甲积于高山,战乱之阴霾尽扫。熊罴振旅,汉威远播。斩首积京观,囚皇太极等人于笼,弃尸街衢,传首四方,以示凶逆之戒,泄神人之愤。 嗟乎!我国仁恩浩荡,恭顺者必援,作恶者必惩。今布告天下,昭示四夷,明朕非得已之心,识朕不赦之意。望其各遵分义,勿蹈显罚,共享太平。钦哉!” 等这道旨意宣读完毕,整场献俘仪式才算是彻底的完成。 当晚,朱由检在乾清宫大宴群臣。 这场酒宴虽是迟了近一年的时间,但却依旧热烈。 莫说是其他人,就是朱由检这个皇帝, 都有些酒意上涌。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朱由检也没有再去打扰别人,而是就宿在了乾清宫。 翌日,朱由检用过早膳,就招来了刑部尚书薛国观。 “臣薛国观,参见……” “免了,朕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些关于建奴的事,需要知会你一声。” “请陛下示下。” “奴酋皇太极、多尔衮等一干建奴首领,斩立决,就在英烈祠前。” “范文程、李永芳等认贼作父之汉人,尽皆凌迟!” “女眷分发给有功将士。” “臣遵旨。” 薛国观并不是后世那些圣母,一个在原本历史上,能想到抄官员和勋贵的家,用以补贴军饷的人,能善良到哪儿? 出了紫禁城,薛国观就直奔刑部衙门。 同时,对建奴和战俘的处置,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最先得到消息的,就是守卫皇城的上直卫。 还不等下值,消息就被传回了各自的卫所。 羽林卫指挥使范天德,满脸堆笑的走进了张庆臻的公廨。 “下官拜见伯爷!” 张庆臻抬起头,撇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刚回京,不在府上歇着,来本官这里作甚?” “嘿嘿,伯爷,下官听说陛下已经下旨,将建奴女眷赏赐有功将士?” 张庆臻闻言,上下打量范天德一眼,语带不屑道:“怎么?你老范想要纳妾?就不怕家中河东狮?” 范天德娶了个悍勇婆娘的事儿,整个上直卫谁不清楚? 听张庆臻提起这茬,范天德神色有些尴尬,有心想要辩解两句,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轻叹一声,范天德才再次开口道:“伯爷,下官此来并非为了自己,而是麾下的弟兄们,我羽林卫随天子御驾亲征,也算是薄有功劳,是不是可以让我等先挑?” 说起正事儿,张庆臻也收敛起调侃之心,神色一肃道:“此事由刑部负责,本官也是无能为力。” “伯爷,别呀,您看哈,当初随天子亲征的兵马,只有上直卫在京,其他人都尚未回来,那我上直卫就占了个先机。” 张庆臻呵呵一笑道:“那不就更好了?你等安心等着就是,反正也没人和你们抢。” 范天德回头看了眼门外,见没人后,又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道:“伯爷,下官这不是担心刑部那群黑了心的读书人,将那些好的都发卖了嘛,下官可是听说了,现在城……” “哗啦!” 不等范天德把话说完,张庆臻豁然起身,大声喊道:“走,随本官去刑部衙门!” 范天德闻言大喜,赶紧跟着张庆臻出了公廨。 只是,一出门就看到了其他几位指挥使,范天德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下来,嘴里嘀嘀咕咕的低声咒骂了两句。 一行人策马来到刑部衙门,守门的差役,见为首之人身着蟒袍,杀气腾腾,连拦都没敢拦。 张庆臻一进入刑部衙门,就大声喊道:“薛国观!给老子出来!” 他这一嗓子,将各公廨中的刑部官员,都给喊了出来。 薛国观连同两位侍郎,也从正堂走了出来。 看到张庆臻,以及其身后的几人,薛国观的脸色一黑,厉声道:“惠安伯!这里是刑部,不是你的亲军都指挥使司!” 张庆臻脾气也不是很好,闻言也没接他的话茬,直道:“薛国观,本官是来提人的。” 薛国观一愣,旋即有些不解道:“提人?提什么人?” “自然是建奴女眷。” 张庆臻一开口,薛国观瞬间恍然。 “惠安伯,还请堂内一叙。” 薛国观知晓来了对方的来意,身子一转,侧身对张庆臻等人邀请道。 张庆臻看了眼周围刑部官吏,见都看着自己这边,也没有拒绝,带着几位指挥使,就进了刑部正堂。 刑部右侍郎也看了眼看热闹的众人,挥了挥手道:“都去办差,莫要再看了。” 众人见大佬发话,也都赶紧作鸟兽散。 再说张庆臻和薛国观这边,两人分别坐在了堂内左右位,两位侍郎和几名指挥使也都分左右列座。 “惠安伯,陛下是已经下了旨意,但现在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录功名册,还未转交到刑部,所以,此事还需再等等。” 薛国观也没兜圈子,对张庆臻开门见山道。 闻言,张庆臻的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薛国……尚书,之前随天子亲征的兵马,现在就只有上直卫在京,余者要么是诸王护军,要么还在关外,以本官看,不如就先将人给指挥使司,怎么分配就不劳刑部了。” 听到张庆臻如此不要脸的说法,薛国观和两位侍郎,尽皆心里暗骂不已。 但面上,他们还是不愿和这些武人起争执。 薛国观看了眼坐在后边的几位指挥使,笑着对张庆臻道:“惠安伯,稍安勿躁,建奴一些重要的女眷,都关押在北镇抚司的诏狱,余者都在刑部大牢。” “待刑部这边审理过后,将人转交兵部如何?” 薛国观说得也不错,军伍赏罚本就归兵部管,将人给兵部,让兵部负责分配也是正规流程。 第874章 陛下,他刚才还是都指挥同知 但张庆臻对此却是不以为然。 “薛尚书,我上直卫可并非是兵部管辖,也非五军都督府管理,以本官看,刑部直接将人给本官就是了。” 薛国观一想,张庆臻说得也有道理,征讨建奴的兵马,现在只有上直卫在京,且上直卫还是天子亲军,自己干脆将那些女眷,直接打包给张庆臻算了。 就算是日后其他人找后账,那也是和亲军都指挥使司打官司,和自己也没关系。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薛国观也没再拿乔,很是干脆的就答应了下来。 这下子,包括张庆臻在内的亲军几人,皆是眉开眼笑。 “薛部堂,本官今晚在柳泉居设宴,还请部堂和刑部的诸位能赏脸。” 心情大好的张庆臻, 热情的对薛国观等人邀请道。 对此,薛国观自是不会拒绝。 待张庆臻几人离开后,左侍郎张九畴笑道:“这惠安伯当真是好快的速度。” 薛国观呼了口气,神情很是轻松道:“这件事本就和刑部关系不大,将人给惠安伯也好,省的有人上门。” 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这种事是有先例的,虽然圣旨是说要将那些女眷,赏赐给有功将士,但难保一些勋贵会上门讨要,毕竟建奴曾经也是大明的心腹大患,他们的女眷,对有些人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再说张庆臻这边,离开刑部衙门后,张庆臻当即,对羽林卫指挥使范天德吩咐道:“回去叫人去刑部大牢将人提走。” 范天德满脸兴奋道:“得令!” “老范,要不本官也送你两个?” 张庆臻见他有些得意,开口揶揄道。 “伯爷,这……这……” 看他想要又不敢的样子,张庆臻恨铁不成钢道:“没出息的东西,滚蛋!” “那……” “回头让你挑两个,你老范好歹也是有功之臣,说不得这次叙功也会有爵位傍身,只有一个正妻怎么行?” 范天德那张黝黑的脸,登时红的发亮,抱拳躬身道:“谢伯爷!” “滚蛋!” 张庆臻没好气的挥了挥手。 等范天德策马离开后,张庆臻扫了眼距离刑部不远的工部,对身后几人道:“走,弟兄们有了婆娘,还得有宅子不是?随本官去工部转转。” 闻言,身后的几名指挥使和亲兵们,自是大声应诺。 工部正堂,徐光启这位尚书不在,只有两位侍郎。 双方简单的寒暄过后,不等张庆臻说出自己的来意,工部左侍郎郭守仁率先开口道:“惠安伯此来,可是为了上直卫有功将士的宅子?” 张庆臻点头道:“不错,按崇祯元年陛下的旨意,凡有功将士,或伤或亡,皆按功勋赏赐宅邸,本官此来就是为了此事。” 郭守仁微微颔首,对门外喊道:“来人,将丰台那边的舆图取过来。” 须臾,一名书吏就取来厚厚的几份舆图。 郭守仁在几人的帮助下,将舆图展开,对张庆臻道:“惠安伯,工部已经在南郊的丰台,为将士们建造了一批宅子,第一批宅子有三千七百余座,后续的宅子也正在建造中。” 张庆臻闻言,眼睛一亮,当即对其索要起这第一批三千多座宅邸。 郭守仁苦笑道:“惠安伯莫急,容下官说完。” “行,你说,本官听着。” 张庆臻讪讪的笑了笑。 “惠安伯,还有诸位指挥使,朝廷新建的宅子,共分为三等,第一等就是千户及以上……这些宅子全都采用的是水泥加青砖,外面再粉刷一层水泥浆,内墙则……” 郭守仁越说,张庆臻等人越是好奇。 “郭侍郎,要不您就不要说了,让人带我等去看看可好?” 张庆臻听到有水冲马桶,不用再倒恭桶时,就再也忍不住了,干脆打断了郭守仁的话。 郭守仁一看,得,去看看也成。 一行人出了工部衙门,直往南城而去。 巧合的是,朱由检这位皇帝,此时也在内阁几位阁臣等一众官员的簇拥下,正在参观这些刚建立起来的水泥房子。 听完方正化的秉奏后,朱由检笑呵呵道:“那就让他们过来吧。” “是,皇爷。” 张庆臻和郭守仁等人看见朱由检后,赶紧躬身施礼。 “行了,这是在宫外,不必如此多礼。” “惠安伯,朕听闻你今儿个挺忙活呀,怎的?这是来验收来了?” 张庆臻偷摸看了眼朱由检,见其神色无异,这才低声回道:“回陛下,臣……臣只是代上直卫的弟兄们来看看。” 朱由检闻言,对左右笑道:“成,身为亲军都指挥使,能时刻想着军中的兄弟就是好事儿!” 张庆臻也是个妙人儿,闻言当即大礼参拜道:“臣谢陛下!” 朱由检一愣,一旁的温体仁笑着对朱由检提醒道:“陛下,惠安伯刚才还只是亲军都指挥同知。” 这温体仁也不是什么好饼,你提醒就提醒吧,还非得加个刚才,而且还在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朱由检神色如常,低头看着张庆臻道:“都指挥就都指挥吧,日后好生办差,如果有机会的话,朕会放你出去领兵的。” “臣谢陛下圣恩。” “起来吧,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看看,这第一批建成的宅子,除了赏赐给那些从各营退下来的伤残将士,余者尽数给上直卫,用以筹功。” “等将来辽东和朝鲜的将士们回来,第二批、第三批也就差不多了。” “臣代军中将士谢陛下!” 兵部左侍郎李邦华躬身施礼,郑重应道。 至于袁可立? 现在已经被送到了皇家医学院。 一行人跟在朱由检身后,一名工部的郎中,走在前边,为朱由检等人介绍道:“陛下,诸位上官,这就是第三等的宅子。” “按照工部制定的标准,这三等宅子南北长十丈(一丈是3米多),东西宽五丈,正屋面宽四间,分楼上楼下,两侧各有两间厢房,单层。” “其中……” 朱由检等人一边听着介绍,一边进入宅子内,打量着前庭。 “不错,还算是宽敞,住一家人的话足够了。” 朱由检看着这和后世北方农村很像的两层楼房,很是满意。 第875章 户部和工部相看两相厌 落在后边的张庆臻,低声对郭守仁问道:“郭侍郎,你之前说的冲水马桶,和上下水是怎么回事?” 郭守仁看了眼前边,见没人注意这边,低声回道:“惠安伯,等会儿进去您就能看到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前面不知谁喊了一句:“怎么用了这么多的玻璃?” 朱由检也抬头一看。 果然,无论是正屋还是厢房,都采用了大窗户的设计,使用了大量的透明玻璃。 朱由检转头看向了徐光启。 后者低声道:“陛下若是觉得不妥,那臣回去就命人换了。” 朱由检摇了摇头道:“朕并未觉得不妥,只是没想到工部会这么下本儿,如此大规模的使用玻璃,就算是户部去采买,所需费用也不少吧?” 徐光启的神色顿时有些尴尬。 一旁的王承恩附在朱由检的耳边,低声道:“皇爷,工部那边在年初的时候,也开设了玻璃工坊,这些玻璃想来就是工部自己生产的。” 听完王承恩的话,朱由检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徐卿,这些用来赏赐将士们的宅子,一些玻璃用了就用了,但……算了,稍后你随朕回宫再议。” 徐光启赶紧躬身道:“臣遵旨。” 经过这个小插曲,所有人明显看出来,皇帝的心情似是有些不好。 一行人进入正屋后,看到用水泥铺就得地面,都很是惊奇。 “没想到,这水泥铺出来的地面,竟也可以如此的平整。” 郭允厚一边说,一边还用自己的官靴用力跺了跺。 朱由检环顾室内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显然对这样的房子很是满意。 后世许多的地方,连这样的房子都没住上呢,这个时代能够将房子建成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 一行人看过主屋后,又来到了厢房。 张庆臻也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冲水马桶,和听不太明白的上下水,以及雪白的瓷砖。 除了他和工部的几人之外,其余一众人等,看到厢房内的这些东西,皆是眼前一亮。 就连温体仁也忍不住走到墙壁前,伸手摸了摸有些凉意的瓷砖。 那名工部郎中,面露一丝得色,上前为众人演示冲水马桶的用法。 更是引得众人一片惊呼。 莫说是他们,就是朱由检这个后世来的,看到这些熟悉又陌生的东西,心里都是震惊不已。 自己当初只是大体和徐光启提了一嘴, 没想到工部这帮子人,竟是真的将这些东西给做出来了。 “徐卿,这冲水马桶和瓷砖,都是工部的工匠烧制的?” 朱由检转头对徐光启问道。 “回陛下,工部在崇祯元年后,就遣散了大量工匠,重新招募,并按照朝廷制定的等级制度,为匠人们按月发放俸禄,匠人们的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技艺也都得到了提高。” “就像这宅子,大到建造模式和风格,小到这些瓷砖,马桶,上下水,都是工部的匠人们集思广益想出来,并想办法实现的。” 徐光启说话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安静的听着,大部分人想的都是,等回去就去工部挖人,让那些工匠帮自家也改建改建。 有些心思灵的,已经在想着是不是把人挖过来后,也效仿内府和工部,组建一个建筑队,去外面接活儿。 朱由检待徐光启说完后,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那工部可曾赏赐过这些匠人们?” 一提起这个,徐光启有些肉疼道:“回陛下,工部已经赏赐过了,最低的也赏赐了一年的俸禄。” 郭允厚听到后,在旁冷笑道:“工部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以前工部有自己的收入,支出上不用太依赖户部,现在则不行了。 以前的时候,工部可以征收各地的工料折银,和四司料价银。 但现在这些东西都被朱由检给取消了,工部无论是营造、治河还是建造舰船,修缮道路、桥梁,所需要的钱粮,全部来自户部的划拨。 当然, 户部也不是冤大头,原本归工部管理的山川林泽,现在都划给了户部。 相应的,这些地方产出的皮毛、鸟兽等物资也都归了户部。 所以,郭允厚才在听到徐光启的话后,忍不住阴阳了一句。 徐光启的涵养还不错,压根就没搭理郭允厚,而是对朱由检解释道:“陛下,工部也是没办法,内府和科学院那边,将工匠们的待遇提的太高了,工部想要留住人,就必须和他们看齐,不然人就让他们给捞走了。” 对内府和皇家科学院的情况,朱由检自是清楚的很,听徐光启这么说,当即笑道:“那徐卿日后免不了要多和郭卿磨牙了。” 两人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眼对方,接着同时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另一边,显然两人之前的时候,没少因为钱粮的事儿争论。 当然,到了他们这个层次,也知道公是公私是私,不会因此影响两人私下的交情。 将三个等级的宅子都看完后,朱由检极为的满意,对徐光启道:“徐卿,以后就按照这个标准建造。” “至于玻璃工坊的事儿,今日就先不说了,明日朕再召见你。” 徐光启自是不会有异议。 离开丰台后,朱由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对方正化吩咐道:“走,去看看皇太极。” 方正化躬身退出宽大的车厢,对外面吩咐了一句。 北镇抚司,诏狱。 已经可以下床的皇太极,此时已经消瘦的不似人形。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他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里。 “大胆奴酋,圣驾当面还不见礼?” 跟在朱由检身后的方正化,见皇太极倚靠墙壁而坐,当即出言呵斥道。 面对方正化的呵斥,皇太极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 锦衣卫北镇抚司左镇抚使王献章,低声对朱由检道:“陛下,奴酋自被医学院治好好,就一直没有说过话,对外界的任何刺激也没有反应。” 朱由检轻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轻声吩咐道:“打开牢门。” “陛下,这……” 王献章有些迟疑。 第876章 将士们的赏赐问题 朱由检却是不在意道:“朕能在战场上击败他,难道在锦衣卫的诏狱,朕还能怕了他不成?” 王献章见状,躬身施礼后,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说是牢门,实际上更像是一间雅室。 里面有成套的家具,床上的被褥也很是簇新,空气中也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 坐到皇太极对面的椅子上,朱由检低头看向坐在地上的对方。 “皇太极,还记得朕吗?” 也不等皇太极回应,朱由检就继续道:“说实话,朕很欣赏你,你和老奴不一样,老奴顶多就是一方豪强,观之所行之事很难有大的成就,而你,却是一代枭雄,如果不是朕的话,说不得你也会称宗做祖。” 听朱由检这么说,坐在地上的皇太极,缓缓抬起头,眼神锐利的看向朱由检。 “怎么?觉得朕说得不对?” “如果不是……朕还真想留你一命,但可惜,有些事你们做的太过了,朕身为汉家皇帝,不得不用你的血,你的项上人头来祭拜我冤死的汉家百姓。” 皇太极只是用他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朱由检,期间一言不发。 说了两句后,朱由检也失去了和他继续说下去的兴趣,起身离开了欲要离开牢房。 而就在此时,皇太极的声音忽然想起。 “明国数次围剿我建州,然结果呢?历经两百余年,我建州依旧可以重新崛起。” “朱由检,本汗会在天上看着你的,看着你的大明是怎么被覆灭!” 朱由检这回,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了。 如果说之前的皇太极,还保留着一丝王者风范的话,现在的皇太极,已经失去了和他对话的资格。 出了北镇抚司,朱由检回到了紫禁城。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回张庆臻这边。 皇帝金口玉言,是一时口误也好,还是真的有那个心也罢,总之张庆臻现在已经是亲军都指挥使了。 他现在的心情不是大好,而是非常好。 自己甫一担任亲军都指挥使,就将建奴近两万多女眷给带了回来,还有三千套宅子。 你别管是怎么来的,现在底下的兵士们,自然会将这个功劳,扣在他这位新任都指挥使头上。 亲军都指挥使司的一众官员, 以及各卫的指挥使们,也尽皆得到了消息。 西苑,亲军都指挥使衙门呢。 “伯爷,下官恭喜您高升!” 范天德满脸谄笑,凑到了张庆臻的跟前。 张庆臻斜了他一眼,将手里的花名册推到范天德的面前,用眼神示意道::“呶,莫说本官不照顾你,花名册上第一个本官做主,赏赐给你了。” 范天德探头一看,当即脸色一变。 “伯爷,下官对您可是向来恭谨有加,您何故害我?” 张庆臻眉头一紧,正欲说话, 却听范天德又道:“您也莫要诓下官,这花名册上第一个人,就是奴酋的那什么大福晋。” 说到这里,范天德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下官可是听说了,这位可是宫里那位娘娘的姑母,您将她赏赐给下官,这不是害下官吗?” “搁在民间,皇帝老子都得叫人家一声姑母。” 听到范天德最后嘀咕的这一句, 张庆臻笑道:“那不是正好吗?也让你小子也可以做个皇亲。” “伯爷,您就莫要说笑了。” 范天德有些讪讪。 张庆臻面色一肃,郑重道:“你以为本官是和你逗闷子呢?” “按军功叙功,你小子功绩排在第一档,这次无论是挑选女眷,还是挑宅子,你都是第一波。” “这女人赏赐给你正合适。” 范天德的脸色登时就苦了下来。 “伯爷,若如此的话,那这个赏赐,下官就不要了。” 范天德的神情也极为认真。 张庆臻最后又确认道:“你是铁了心不要这女人?” “不要!” “好,那你从其他人中挑一挑吧。” …… 上直卫这边一连几天,变成了热闹的海洋。 尤其是上过辽东战场的,不只是获得朝廷赏赐的婆娘、宅子,田地、官衔、勋章也都陆续下发到位。 好在,上直卫中参见战争的人数并不是很多,否则话,京畿附近的土地还真不够分的。 同时,一些受伤导致不能继续在军中效力的将士,也在朱由检的一道旨意下,被充实到了警察部。 七月初,关于上直卫指挥使以下的赏赐问题,已经接近了尾声。 紫禁城,乾清宫。 张庆臻的话说完后,朱由检微微颔首道:“上直卫各营的缺额,现在已经达到了三成,这部分人幼军营能够全额补齐吗?” 张庆臻有些为难道:“回陛下,上直卫各营在之前和建奴的战争中,损失有些大了,单凭借幼军营的话,几乎很难补充。” “那就继续从山陕……不,从青州、兖州征募,所征募的兵卒,至少要完成三个月的操练,方能分配到各营。” 虽是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点名在青、兖两地募兵,但张庆臻还是赶紧答应了下来。 “除此之外,上直卫百户以上军官,要分批进入皇家军事学院学习。” 张庆臻的神色有些为难。 一方面上直卫要重新募兵操练,一方面还要抽调大部分将校进入军事学院,这实在是有些难以平衡。 朱由检却是不管那些,如果说八旗是满清皇帝的基本盘,那上直卫和军中的将校,就是自己的基本盘,绝对不能轻易放手。 见朱由检态度坚决,张庆臻也不敢提出什么异议。 抬头看了眼朱由检,张庆臻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现在上直卫将士们的赏赐问题,都已经大体完成,只是各卫指挥使的赏赐还未赐下,臣请陛下示下。” 朱由检没有回答他,而是对方正化吩咐道:“宣内阁、七部九卿并在京勋贵觐见。” “是,皇爷。” 方正化一挥手,一名内侍快步离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众人联袂来到乾清宫。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诸卿免礼。” 朱由检抬手虚扶。 第877章 恢复祖制 待诸臣分头落座后,朱由检率先开口道:“朕今日召诸位前来,是有件事要和你们商议商议。” 众人闻言,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朱由检继续道:“还是关于勋贵的问题。” 听到这,张维贤、徐希臯、卢象升和张庆臻等人皆是认真起来。 “朕有意更改大明如今的爵位等级。” 他这话一出,吏部尚书周应秋的心里,瞬间就有了一丝明悟。 “敢问陛下,可是欲要恢复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 朱由检微微摇头道:“朕欲恢复祖制,行国公、郡公、郡侯、郡伯、县伯、县子、县男七等爵位。” “同时,朕还要取消军中将校的世袭制度。” “日后,凡有功将士,功勋卓著者尽皆赐爵,爵分世和不世。” “功勋不足以封爵者,朝廷可以赐予他们土地,和金银用以筹功。” 朱由检的话音一落,文臣们倒是没什么反应,反正这件事儿和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大。 太祖皇帝钦定,非军功不得封爵, 大明近三百载,从未有任何一位皇帝违反这条祖制。 除了开国的那几位之外,也就王越、王骥、王阳明三位文臣封爵,凭借的还是军功。 除此之外,从未有文官封爵的先例。 与之相比,武勋们的反应就很有意思了。 在朱由检的话说完后,当着他这位皇帝的面,几人就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朱由检也没有打断, 而是端起了桌案上的茶盏。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张维贤站起身道:“陛下, 天下各卫,百户、千户、卫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何其多也?” “如果贸然将这些人世职给取消,臣恐会生出乱子。” 朱由检放下手里的茶盏,轻轻点头道:“卿所言,朕亦知晓。”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温体仁。 “首辅,你和英国公说说。” 温体仁起身,对朱由检微微躬身,然后对面向张维贤,缓缓开口道:“英国公,崇祯三年的时候,陛下就和我等商议过此事。” “陛下和内阁的意思是,对于已经存在的世袭武职,朝廷也不会……”(详见658——660章) 等温体仁说完后,张维贤皱眉凝思。 朱由检适时地开口道:“首辅已经说完了,诸卿以为如何?” “这次对上直卫的赏赐,一个世袭武职都没有,大部分都是赐予了土地和宅子,至于金银,他们自己的缴获,已经足够保证他们日后的生活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给指挥使,以及一些功勋卓著之人,朕有意以县伯、县子、县男之爵位筹其功。” 温体仁作为首辅,率先表态道:“陛下,臣无异议!” 几位内阁阁臣也都是起身附议。 兵部左侍郎李邦华看看左右,也起身道:“臣附议。” 其余几位文官,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轮到郭允厚的时候,这老倌儿又出幺蛾子了。 “敢问陛下,这三等爵位的俸禄……?” 朱由检眉头一皱道:“就按公侯伯的俸禄依次递减。” 似是想起了什么,朱由检又补充道:“大明各级勋贵,朕会在海外赐予他们土地。” “初步,朕打算公爵赐予万顷,侯爵赐予五千顷,郡伯三千顷,县伯两千顷,县子千顷,县男五百顷。” 朱由检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一顷土地就是一百亩,千顷就是十万亩, 万顷就是百万亩。 都快赶上当初的福王了! 在场所有文官,都看向了张维贤和徐希臯两人。 除了远在云南的黔国公,大明现在就剩眼前这两位国公了。 万顷土地,每年的收益,你们花的完吗? 徐希臯和张维贤两人,此时也傻眼儿了。 这可是皇帝赏赐的,不是他们暗地里侵占的。 就算是在海外,那也是土地不是,就是不知道将来会划到哪里。 不理会众人的震惊,朱由检继续道:“既然卿等都没有异议,那就照此办理吧。” “都指挥使司将战功名册报于朕知,朕会酌情赐予爵位。” “至于京营和尚在关外的各营,筹功之事就交由兵部和五军都督府。” 李邦华、徐希臯和卢象升等人,赶紧躬身领命。 …… 张庆臻的速度很快,录功册当天就送到了宫里。 朱由检看过之后,也并未提出异议,将之转发吏部。 其中战功最为卓著的范天德,被赐予了县伯之位,赐世劵。 接到圣旨后,范天德只觉自己的腰杆子瞬间就挺直了。 “老范,这回可以将你那两个外室带回府里了吧?” 旗手卫指挥使窦聪,满脸艳羡的对范天德调侃了一句。 范天德闻言,当即一挺胸脯道:“什么外室?少胡咧咧,那是皇帝赐给咱的小妾!” “本官将之带回府上,谁敢说什么?” 说完后,他也不理会众人,直接告假回家了。 府上此时也都已经接到了消息,看到范天德双手捧着圣旨进来,韩氏当即眼睛一亮,在几名侍女的簇拥下,快步迎了上来。 “老爷,这……这就是册封圣旨?” 韩氏伸了伸手,似是想要摸一摸,但又担心弄脏了,有些踌躇。 范天德一把将圣旨塞进了韩氏的怀里,朗声道:“收好,供奉在祠堂里。” 韩氏有些手忙脚乱的接过圣旨,瞪了眼范天德,张嘴就要说些什么,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将到了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珍而重之的将圣旨摆放在家里的祠堂中,范天德和韩氏再次回到了后堂。 “夫人,为夫有件事,想和你商议商议。” 范天德有些心虚,小心翼翼道。 韩氏坐在左侧,眼角余光撇了他一眼, 对身侧的一名侍女吩咐道:“翠儿,命人将府里重新洒扫一遍,老爷封爵,想必不少军中故旧,乡中父老会登门, 莫要怠慢了。” “是,夫人。” 主仆两人谁也没有搭理范天德的意思。 “咳咳,夫人,为夫……” 范天德轻咳一声。 “老爷可是受凉了?” “翠儿,赶紧让人去请郎中!” 第878章 凌迟 翌日,范天德锤头丧气的来到了西苑。 “老……呦,瞧我这张嘴,下官见过礼泉伯。” 旗手卫指挥使窦聪,从指挥使衙门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范天德,当即笑着调侃了一句。 范天德没好气道:“滚蛋!” “老范,可是嫂夫人昨晚没让你上床?” 窦聪非但没有离开, 反而是凑到了范天德的跟前,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 范天德显然没有和他斗嘴的兴趣,挥了挥手,一脸晦气的进了衙门点卯。 张庆臻昨日刚升官儿,心情正是大好的时候,看到范天德的样子,当即笑问道:“怎么了这是?昨日刚刚封爵,不在家里招呼着,怎的来衙门了?” “伯爷,下官是来当值的。” “当值?” 张庆臻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就明白过来。 走到桌案前,从上面拿出一份文书,递给范天德,面色严肃道:“那正好儿,你带人去一趟山东吧。” “陛下命亲军都指挥使司,从兖州和青州两地招募一些人手,填补各营,这件差事,本官就交给你了。” 范天德接过文书,有些不解的看向张庆臻。 “夯货,出去躲躲吧,老子看你也是个惧内的。” 听张庆臻这么说,范天德顿觉有些尴尬,但还是拱手领命道:“下官这就起行。” …… 另一边,刑部已经按照朱由检的意思,在英烈祠前, 准备好了刑场。 范文程、宁完我、王可就、李永芳父子,以及其他一些投靠建奴的汉人,全都被带到了刑场。 此时的英烈祠前,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军民百姓。 相比那些建奴,这些汉奸明显更讨人恨。 百姓们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还有人不知从哪里捡来石头,砸向范文程他们。 刑部尚书薛国观,北镇抚司镇抚使王献章,东厂提督王承恩,三人皆是冷眼看着这一幕,谁也没有说话。 待十几人被押解到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百姓们这才停止。 薛国观看了眼,跪在那里的范文程等人,眼中满是厌恶。 “罪囚李永芳,本属我大明辽东都司……” 薛国观将这些人的罪名,一一诵读了一遍, 最后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对此数典忘宗,背弃祖宗之人,当行以凌迟之刑, 以为后来者戒!” “凌迟!” “凌迟!” “凌迟!” …… 周围观刑的百姓们,也都大声的喊了起来。 巨大的声势,加上对凌迟的恐惧,李永芳等人皆是瘫倒在地。 甚至,有人所在地方,地上已经湿了一片。 抬头看了眼一旁的日晷,薛国观转头对王献章和王承恩问道:“二位,时辰差不多了。” “您是主审,我二人看着就是。” 王承恩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笑着回了一句。 王献章更加不会有什么意见,这件事本来和他锦衣卫就没什么关系。 薛国观微微颔首,转身面向李永芳等人,大声道:“时辰到,行刑!” 几名刽子手,依次登上了高台。 最先受刑的,同样也是最先投靠建奴的,正是额驸李永芳。 只见几名锦衣校尉,先是将李永芳给脱了个精光,然后用一张渔网,将之紧紧的缠了起来。 这样一来,身上的肉也就被勒成了一块块的,正好方便行刑。 毕竟,大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凌迟了,极度缺乏这方面的人才,只能用这种讨巧的方式。 几名锦衣校尉将渔网绷紧后,又认真的检查了一遍,才将之绑在一根粗壮的柱子上,嘴里的花椒木又用力怼了两下,保证不会被其吐出来,或者是咬舌自尽。 按照朱由检的旨意,像李永芳和范文程两人,那都是要凌迟3357刀的,由不得他们不小心。 周围的百姓们,也都安静的看着台上的人操作,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场景,日后可以吹牛的资本。 前期的准备工作都做好后,一名中年人和一名青年,提着一个木盒走了过来。 青年从木盒中取出一柄小巧的利刃将之递给中年人。 后者用左手大拇指试了试刀刃,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的送您上路。” “这柄刀是小的请大光明殿的道长们,用上好的精钢打造,锋利的很,断不会让您遭太多罪。” 中年人先是恭敬的,对不断挣扎的李永芳施了一礼,然后用自己手里的小刀,将李永芳的左眼皮削了下来,手一扬就扔向了天空。 这是规矩,凌迟的第一刀要祭天。 一刀下去,李永芳的左眼,就只剩一层皮还蒙在上面。 看到中年人精湛的手艺,距离近的一些百姓甚至大声叫好起来。 中年人也不为所动,接着又是右眼。 很快,十刀完成。 青年从木盒中取出金疮药,开始为李永芳上药。 这才是第一波,可不能让他死了,不然衙门里可不好交代。 而此时的李永芳,已经浑身是血,因为嘴里塞着木塞,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从嗓子中发出呜咽的声音。 范文程、宁完我,以及李永芳的长子李延庚、次子李延龄等人,这个时候已经是屎尿俱下。 稍稍让李永芳歇了歇,中年人再次开始行刑。 同时,也有人开始掏钱购买割下来的人肉,用来当所谓的药引子。 场面一时很是怪异。 时间来到下午,李永芳已经成了一个血葫芦。 中年人也浑身是汗。 几名锦衣卫上前,将李永芳从柱子上解下来, 为其上药后,又喂了一晚参汤,这才将之带回诏狱。 今天就到这里了,明日继续。 朱由检在宫里听王承恩说完后,面色平静道:“薛国观说得不错,朕之所以用此酷刑,就是要警示其他人,勿要重蹈覆辙。” “此事要刊登在抵报上,让整个大明都知道。” 王承恩躬身领命道:“臣遵旨。” 说完行刑的事儿,王承恩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朱由检眉头一皱。 “有话就说。” 王承恩小心道:“皇爷,奴酋皇太极的大福晋,被惠安伯退回了锦衣卫,锦衣卫现在也很为难,不知如何处置,还有她的两个孩子。” 第879章 各营返回各自营地 “朕没有记错的话,她那两个孩子都是女娃吧?” “回皇爷,两个都是女娃。” “你在城内寻一处宅子,用来安置她们,不看宁嫔的面儿,也要给科尔沁一个颜面。”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女娃儿,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方正化听朱由检说完,也没耽搁,立即命人去将口谕传到北镇抚司。 王献章得到旨意后,也是长长的松了了口气。 这个女人对他来说还真是一个烫手山芋。 毕竟,人家两个侄女都在宫里不是。 后宫。 海兰珠和布木布泰两女,这段时间一直在为自己姑姑担心。 也就是布木布泰一直拦着,不然海兰珠早就去求朱由检了。 现在听皇帝不打算处置自己姑姑,海兰珠二人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玉儿,着人出宫给姑姑送点细软过去,娘仨儿在京城总要生活的。” 海兰珠有些慵懒的半卧在罗汉床上,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布木布泰说了一句。 后者自是不置可否。 笑道:“阿姐放心,回头我就让苏茉尔出宫一趟。” “苏茉尔?你找到她了?” 海兰珠听到这个名字很是惊讶。 苏茉尔是布木布泰的贴身侍女,出自科尔沁一个牧民之家,自幼随其嫁入建奴,和布木布泰的感情很好。 海兰珠对她也很是熟悉。 布木布泰笑道:“还要多亏了方公公,回京之后,我就拜托方公公帮忙找人,天可怜见,苏茉尔福大命大,一直被关押在刑部大牢里。” “前几日,方公公就把人找到了,只是还未入宫。” “那就好,那就好,也是个可怜的丫头。” 姐妹俩又说了会儿闲话,布木布泰就离开了海兰珠的寝宫。 与此同时,北镇抚诏狱。 相比之前海兰珠见哲哲的时候,现在的哲哲愈发的憔悴了。 三十多岁的年纪,头上已经出现了白发。 王献章过来的时候,哲哲正搂着怀里的两个孩子,满脸惊恐的看向他。 “夫人,陛下口谕,赐你一座宅子,准你带着两个孩子在京生活。” 王献章面无表情,语气有些生硬,站在牢房门口,对哲哲说道。 听王献章说完,哲哲愣在了那里,过了几息的时间,哲哲的眼中流出两行清泪,旋即大声哭喊起来。 怀里的两个孩子,最大的今年才五岁,见状,虽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自己额娘哭出了声。 王献章眉头一皱,也不说话,直到一炷香后,待哲哲发泄的差不多了,才再次开口道:“夫人,请吧,王公公已经命人寻了一座宅子,你们今日就可以搬过去。” 哲哲踉跄着起身,整理一番身上的衣衫,对着紫禁城的方向四拜之后,才又对王献章福了一礼道:“多谢官老爷。” 她也不知道王献章是什么官职,只能如此称呼,且将自己的地位摆的很低。 王献章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亲自将娘仨儿带出了诏狱。 京里,一座两进的宅院内。 哲哲一手拉着大女儿马喀塔,一手抱着尚未取名的小女儿,躬身对一名内侍施礼道:“多谢公公。” “夫人客气了,宫里的宁嫔娘娘和布选侍都已经交代过了,您日后就在这里住着吧。” 说着,内侍还从自己衣袖中取出了几张存单。 “这是宁嫔娘娘送予夫人的。” 哲哲接过后,再次道谢,连看都没看就从中抽出一张,又递给了内侍。 “有劳公公了。” 这下内侍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了。 待其离开之后,哲哲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后院的卧房。 她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这一觉,娘三儿睡了整整一天。 两日后,苏茉尔孤身一人来到了这座小院。 哲哲打开院门,一看是苏茉尔,当即也是惊喜不已。 “苏茉尔?” “奴婢参见别乞!” 苏茉尔赶紧施礼道。 “别,赶紧起来。” 哲哲赶紧将苏茉尔扶了起来。 二人进入宅院,哲哲迫不及待的问道:“苏茉尔,你怎么……?” 苏茉尔躬身回道:“是主子,主子托人将我救了出来,其他人……其他人都被人带走了。” 哲哲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苏茉尔也收拾自己的心情,脸上重新挂上笑意,抱起马喀塔对哲哲道:“主子让我出宫,带来了一些东西。” 说着,她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袱。 不想,哲哲却是摇头拒绝道:“她们姐妹俩上次送来的存单,已经足够我们的生活了,这些东西你就带回去吧。” 苏茉尔一愣,旋即劝道:“乞别,您带着……” “苏茉尔,日后不要叫我乞别了,我现在就是一个寡居的妇人。” 哲哲说这番话的时候,神色很是平静。 但最后,她还是在苏茉尔的劝导下,收下了小包裹,并答应去雇佣几名仆人。 她们这些动作,自然瞒不过厂卫的眼线。 朱由检听王承恩禀奏后,也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知道了,压根就没把哲哲母女放在心上。 这娘仨儿的威胁,甚至还不如现在那些正躲在深山老林的建奴余孽更大。 朝廷大军长久驻扎在辽东和奴儿干都司,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户部的郭允厚已经接连上书,请求将大部分军队调回关内。 这些人驻在关外,每月的粮草供给对户部而言,就是一项巨大的开支。 面对郭允厚的连连上书,朱由检也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看着面前舆图上的兵力部署,朱由检头也不抬的对方正化吩咐道:“传旨,命曹化淳领四卫营返京,命祖大寿领兵返回宁远,命赵率教回锦州,命毛文龙回金州卫。” “另,晋冠军侯曹变蛟为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任辽东总兵,节制辽东各镇,辖制蒙古诸部兵马。” “着奴儿干都司都指挥使李自成,辖制奴儿干都司所部兵马,继续清剿女真余孽。” “臣遵旨。” 方正化一一记下后,躬身领命道。 “还有,让各镇总兵,及功勋卓著者,回京领功受赏。” 朱由检直起身,再次吩咐了一句。 “是,皇爷。” 第880章 福建四百里加急 主仆两人说话的功夫,王承恩一脸焦急的走了进来。 “皇爷,福建四百里加急!” 王承恩一进偏殿,就语气急切的对朱由检禀奏道。 听到福建四百里加急,朱由检猛的转过身,伸手从王承恩的手里接过奏报。 简单的扫了一眼,朱由检当即面色严肃道:“立即宣诏内阁诸臣,五军都督府并各部尚书入宫。” 王承恩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方正化也意识到,肯定是出事了。 半个时辰后,等群臣来到乾清宫,就见朱由检正在殿内来回踱步。 所有人尽皆一惊。 要知道,无论是山陕民乱,还是辽东建奴,皇帝可是从未如此这般过。 温体仁作为首辅,第一个开口道:“臣等参见陛下。” 朱由检转过身,对群臣招了招手道:“都坐吧。” “臣等谢陛下。” 回到御案前坐下,朱由检开口道:“镇海伯从福建送来四百里加急奏报。” “言称吕宋岛的弗朗机人……不对,应该是西班牙人,与日前大肆屠戮前宋遗民,死伤者近万,福建水师和福建巡抚,都已经接到了吕宋的求援书信。” “诸卿都说说吧,此事,我大明当如何?” 听到是吕宋岛的事儿,大部分人都是松了口气。 又不是大明境内出事儿,死的也不是明人,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鸿胪寺卿展自重起身道:“陛下,吕宋岛的弗朗基人暴虐成性,毫无廉耻,万历二十二年,弗朗机人侵占吕宋岛,强征当地遗民参战,由此爆发冲突,遗民刺杀弗朗机人首领后,因担心引来报复,特向福建地方府衙求救。” “在海商的协助下,福建布政使司和泉州府撤回了两千余遗民。” “第二次是万历三十七年,弗朗机人再次屠戮两万商民,神宗皇帝震怒,但当时大明刚刚经历三次大战,国库空虚,又加之水师凋敝,朝廷无力救援,以至于弗朗机人愈发猖獗。” “此次,弗朗机人竟是再启边衅,臣以为,朝廷应出兵威慑弗朗机人,并给予当地遗民应有的帮助。” 展自重说得这些事儿,朱由检还真没听说过。 他知道后来的马来、印尼有过大规模的屠华行为。 没想到,这个时期就有了。 难道这玩意儿也是遗传?当地人被西班牙人串了种儿? 不对,这不是什么遗传,这就是人善被人欺。 就是因为明清两朝,都对海外华人漠不关心,所以才让那些白皮和南洋猴子胆子越来越大。 朱由检心里有了计较,但并没直接表态,而是看向了兵部左侍郎李邦华。 后者会意,起身道:“陛下,臣即是兵部的官儿,那就只有一个字,打。” 李邦华说这话的时候,态度很是坚决,神情也是极为郑重,朱由检笑道:“朕看你适合接任大司马一职。” 朱由检这话一出,殿内所有人,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说道陛下的心眼儿里去了,不然也不会说让李邦华继任兵部尚书。 果然,朱由检接下来的话,直接把这件事儿坐实了。 “传旨,原兵部尚书袁可立身体欠佳,着左侍郎李邦华晋兵部尚书,掌部务。” 方正化看了眼愣在那里的李邦华,躬身领旨。 旁边的郭允厚踩了李邦华一脚,对方也反应过来,赶紧谢恩道:“臣谢陛下!” 朱由检压了压手,示意对方坐下,然后又看向了张维贤等一干武勋。 为首的张维贤起身道:“陛下,臣以为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弄清楚敌我双方的兵力和战力对此。” “福建水师是否有能力,将吕宋岛上的西班牙人击败。” “如果可以的话,那自是没的说,如果没有把握,不若下旨训斥。” 朱由检眉头一挑,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温体仁。 这老小子,最是擅长揣摩圣意,见状也躬身施礼道:“启奏陛下,臣建议,朝廷不如做两手准备。” “如果可能,那就将吕宋岛的西班牙人尽数斩杀,将吕宋纳入大明治下。” “若是事不可为。则尽量从中斡旋,或是将遗民撤出吕宋。” “然!” 朱由检朗声喊了一句,起身看着众人道:“首辅说得不错,你我皆在京城,距离吕宋何止千里?这么远的距离,且又对南洋局势不是很清楚,那索性就将此事托付于镇海伯,或是其他人就是。” “陛下英明!” 群臣皆是躬身施礼。 朱由检转头对方正化问道:“黄永申可有奏报?” 方正化躬身道:“回陛下,黄永申最近一份奏报还是三个月前,船队已经抵达满剌加。” 朱由检眼睛微眯,若有所思道:“如果交易过程顺利的话,那远洋船队应该已经在返回大明的途中了。” “算了,现在也联系不让他,就让将首辅的意思,一字不差下发福建水师和福建巡抚。” “另,赐其尚方剑,代朕全权处置此事。” “告诉郑芝龙,朕对他只有一个要求,救出当地遗民。” 内阁诸臣齐齐施礼道:“臣等遵旨。” 似是想起了什么,朱由检又补充道:“传旨松江府的福王,命其另船队和护军立刻南下,听从镇海伯指挥。” 众人皆是眼前一亮,着呀! 那里日后是福王的封地,这件事儿就得他出力才是。 大明朝廷的意见统一以后,旨意很快就通过水路,被送到了松江府和福建泉州。 待行人司的人宣读完旨意后,郑芝龙命人送其离开,而后取来南洋舆图和海图。 郑芝豹低声道:“大哥,您不会真的要领兵去吕宋吧?西班牙人可是不好惹,东番岛那边还有荷兰人虎视眈眈,咱们要是倾巢而出,弄不好会被荷兰人抄了后路。” 郑芝龙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个甚?” 看了眼施大宣他们几人,郑芝龙开口问道:“你们是不是都和老二一个想法?” 一众心腹谁也没有说话,但表情却表露了自己的态度。 “你们呐,眼皮子太浅,这件事本官自有权衡。” “尔等只需想好怎么打这一仗就行。” 第881章 郑芝龙的谋划 郑芝虎(前面弄错了,老二是郑芝虎)面露忧色道:“大哥,东番岛那边的荷兰人,已经数次请求,希望可以进入泉州,展开他们那什么所谓的自由贸易,但都被您和熊巡抚拒绝,他们早就对我们怀恨在心。” “李魁奇那个狗东西,还有刘香他们,现在又都依附那些好荷兰人,一旦这些人联合起来,进攻福建和广州等地的话,我们又当如何?” 郑芝龙抬起头,转身看向海对面的方向,沉声道:“那就先解决了东番岛上那些荷兰人,还有李魁奇、刘香这些贼人。” “当初本官进京的时候,皇帝陛下就说过,有可能的话,要尽快将那东番岛给收回来。” “索性就趁着这次机会,一举将这些红毛鬼给赶到满剌加以西,大明彻底的控制整个南洋。” 听郑芝龙说出这番话,在场的众人皆是一脸的震惊。 施大宣当即站出来,拱手道:“伯爷,东番岛的红毛鬼实力可是不弱。” “光是他们那种盖伦船就有十多艘,还有刘香麾下的五十多艘船,李魁奇、陈盛宇、种六这些人,加起来也得有数百艘舰船,这么多舰船,我们怎么打?” “就算是打了,恐怕我们也会损失惨重,届时朝廷还会如此厚待我等吗?” 施大宣的话说完后,郑芝豹等人也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总之一句话,这些人都不同意倾巢而出,率领舰队前往吕宋。 郑芝龙见所有人都反对,一时间也不好强硬命令诸人,只得暂时让他们退休啊。 等施大宣他们都走了之后,郑芝龙才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郑芝凤写的一封书信,将之递给了郑芝虎、郑芝豹、郑芝鹏三人。 “这是老三从京里寄过来的书信,你们都看看吧。” 三人凑在一起,将书信看完之后,郑芝虎皱眉道:“大哥,老三信里说的什么意思?没头没尾的。” 不等郑芝龙回答,郑芝豹若有所思道:“是不是老三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方便在书信中言明,这才一遍遍让大哥谨遵朝廷旨意?” 郑芝龙欣慰的拍了拍郑芝豹的肩膀,笑道:“老四说的不错,为兄也是这么想的。” “大宣刚才说的也有道理,无论是荷兰人,亦或是刘香、李魁奇他们的实力都不弱,但我福建水师也不是泥捏的。” “都说荷兰人的盖伦帆船船大炮多,但我们福建水师的新型福船,结合了福船和盖伦船的优点,还有朝廷最新式的火炮,真要打起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郑芝龙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相比历史上的郑芝龙,只能依靠老式的舰船,甚至是渔船,通过庞大数量,去和荷兰人等其他海上势力战斗。 现在的郑芝龙,实力强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龙江船厂造出来的舰船,除了供应黄永申和俞咨皋,其中不少也都卖给了郑芝龙。 这些新式船只,在建造的时候,效仿了盖伦船的大u字型,取消了密水仓,加入了龙骨,使得形成多层甲板,可以装载更多的火炮。 而这些火炮,也都是来自京城的兵仗局,使用了最先进的钢铁材料,无论是威力、射程还是稳定性上,都超过了荷兰人现在使用的火炮。 这就是郑芝龙刚才敢妄言,要将荷兰人赶到满剌加以西的底气。 郑芝鹏坐在那里,静静的在自己的脑海汇总分析了一遍,然后看向郑芝龙道:“如果大哥说的可以实现,真的将荷兰人赶出去,并消灭刘香和李魁奇他们,那大明和南洋诸国的贸易,就只能依靠我们郑家,和黄永申的舰队。” “而黄永申的舰队,又主要是以开拓航线,进行远洋为主。” “那我们郑家岂不是真的要发达了?” 郑志鹏说道最后的时候,眼中满是亮光。 郑芝龙好沉声道:“赚点银子就是发达了?像云南沐家那样,成为一方公爵,世镇一地,与国同休才是真的发达。” “如果我们这次能够击败荷兰人,收复东番岛,并击败吕宋的西班牙人,皇帝定不会轻怠了我郑家。” “若是能够封侯,甚至是封公,让我郑家如沐家一般。” “那时候,我郑家才是真的发达了,等将来太子继位,有森儿这层关系在,我郑家百年荣华就有了保证。” “那就干他娘的,老子早就看李魁奇和刘香不顺眼了,这才老子要将他们沉海喂鱼。” 郑芝虎恶狠狠的说了一句。 “既然你们都同意了,那就……” “大哥,那不对。” 郑芝龙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郑芝豹给打断了。 “大哥,朝廷的旨意是让我们去吕宋,怎么说着说着,成了收复东番岛和击败荷兰人呢?” “若是因为与荷兰人的战事,影响了吕宋那边,那就不是封赏,而是会被问责了。” 郑芝龙捋须道:“旨意上不是说了吗?让福王南下,接受为兄的指挥,等他们到了,为兄就会让福王先一步去吕宋。” “就吕宋岛上那些西班牙人,如果没有当地土人的帮助,又加上当地汉人手里没有合适的武器,早就被赶出吕宋岛了。” “福王那是什么人?据为兄所知,他这次南下可是带了不少的兵马,这些人不说击败西班牙和当地土人,至少可以保护当地遗民。” “等我们这边战事结束,就立即挥师西进,汇合福王,一起剿灭那些猴子和西班牙红毛鬼。” 见郑芝龙已经有了腹案,几人干脆也不再说什么,很快就统一了意见。 见郑氏兄弟都是这个态度,其他人自是也好反对,福建水师开始抓紧时间做战前的准备。 另一边,松江府的福王朱常洵,在接到旨意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补给,开始向着福建而来。 而令双方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做战前准备的时候,黄永申的船队,在回航的途中,已经抵达了吕宋岛。 并已经知道了发生在吕宋的事。 第882章 黄永申来了 吕宋港。 黄永申的坐船,此时就停靠在这里进行补给。 港口外面还有百余艘舰船,等着靠港。 船舱内,黄永申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听跪在那里的一名老者说完后,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的意思是,西班牙那些红毛鬼,要向你们这些汉人,强征身份证税租税?你们不愿意,这些红毛鬼就屠杀了不少你们的人?” “难怪,咱家的船只入港的时候,那些人百般阻挠呢。” 许和华以头叩地道:“天使,西班牙人贪婪成性,掠我汉人民财不成,就想要夺人性命,还请天使出手搭救。” “许老,起来吧,你我也算是旧相识,之前几次出海,咱家和船队,也多亏你们这些海外遗民的照顾。” “这件事,咱家管了!” 听黄永申这么说,许和华当即大喜。 他对黄永申船队的实力很是清楚,莫说是区区三千多西班牙人,就是加上那些土人,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只要眼前这位公公愿意出手,自己这些遗民就真的有救了。 黄永申也没有迟疑,当即对自己身后一名内侍吩咐道:“去,着人……” “公公,西班牙驻吕宋总督府来人了。” 黄永申的话刚说了一半,一名亲兵就走进船舱,对其躬身禀报道。 黄永申的眼睛一眯,一甩袍袖道:“让他进来。” “是,公公。” 须臾,一名红头发,脸型消瘦,身着黑色牧师服的中年男人,就在亲兵的引领下,进入了船舱。 “西班牙传教士郝酥思,见过明国上使。” 听到他一口流利的汉话,以及对自己的称呼,黄永申一惊,转头看向了许和华。 郝酥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正好认出了他。 “原来许先生也在这里。” 许和华没有理会他,而是低声对黄永申介绍道:“公公,此人是西班牙传教士,深得总督路易斯·达斯马里纳的信任。” 黄永申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看向郝酥思,面色严肃道:“你们家总督命你来的?” 郝酥思单手抚胸道:“尊敬的大明上使,郝酥思确实是受总督阁下的委派,来向上使解释一下西班牙和吕宋华人……也就是许先生他们之间的误会。” 说到这里的时候,郝酥思还伸手向许和华示意了一下。 黄永申冷哼一声道:“哼!那就说说吧,咱家听听。” “上使,许先生他们,可能对总督府的政令有些误会,总督府并非是针对华人,而是向所有吕宋国治下的百姓、商贾收取身份证税和租税,这其中或许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以至双方出现了一些伤亡。” “总督阁下的意思是,这是吕宋国内部的事务,双方可以坐下来,慢慢的商谈。” 许和华听他这么说,当即脸色涨得通红,怒声呵斥道:“一派胡言!”尛說Φ紋網 “公公,这该死的红毛鬼就是在胡说八道,这些红毛鬼来到吕宋后,已经先后两次大肆屠戮我等海外华人,这是第三次,如果不是公公的船队抵达吕宋港的话,恐怕我华人已经血流成河。” 许和华双眼通红,浑身颤抖的指着郝酥思,对黄永申诉说这西班牙人的恶行。 “许老,稍安勿躁。” 黄永申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劝慰了许和华一句后,又对郝酥思道:“郝酥思牧师,既然是误会的话,那解释清楚了就好。” “公公!” 许和华当即脸色大变,有些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句,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哪知,黄永申话锋一转,就让郝酥思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这些世居吕宋的华人,也算是我大明皇帝的子民,这种事儿不是我一个阉人可以决定的,要不请你们总督,随咱家一起进京,当面向我大明皇帝陛下解释如何?” “顺带,将之前的事也都解释一下,相信我大明朝廷会很欢迎你们的。” 如果真只是误会的话,郝酥思还巴不得可以去面见大明皇帝呢,看是不是可以绕过东番岛的荷兰人,直接和大明进行贸易。 但这三次屠杀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郝酥思可是清楚的很。 如果总督阁下和自己真的去见了大明皇帝,那能不能活着回来,那可就难说了。 脸色有些阴沉的郝酥思,再次单手抚胸道:“上使,总督阁下事务繁忙,恐是没有时间去大明,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黄永申的眼睛一眯,沉声道:“你以为这是你可以拒绝的?” “上使这是什么意思?” “来人!” 两名亲兵应声而入。 “割了他的耳朵!” “连咱家的话都听不明白,还要了这耳朵作甚?不如拿去喂狗!” “不!你们不能这样!我是上帝的仆人,你们……” 郝酥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两名亲兵给提了出去。 “小老儿恳请公公为我等做主!” 许和华再次跪在了黄永申的面前。 “许老,咱家既然说了要管,那就一定会管,你先起来吧。” 对这位大明第一位吕宋总督,许柴佬的后人,黄永申还是很尊敬的,亲手将之扶起来后,少了一只耳朵的郝酥思,也被重新带回来船舱。 看着满脸怨毒的郝酥思,黄永申也不在意,颐指气使道:“回去告诉你家那劳什子总督,咱家给他三天的时间,让他准备准备,随咱家回京面圣,当面向皇爷请罪。” “三日后,咱家如果见不到人的话,那咱家就自己带人去请他了!” 说完后,也不等郝酥思说话,就对站在那里的两名亲兵使了个眼色。 等郝酥思被带着,像扔死狗一样仍在一艘小船上后,许和华有些欲言又止的看向了黄永申。 “许老,咱家也是有意为之,你等日后都是要在这里继续生活的,如果不想有什么后患的话,就得一次将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尽数的剪除。” “给他们三天的时间,让他们都聚集在一起,也能省不少功夫不是?” 许和华轻轻点头,继而又有些担忧道:“公公,西班牙人可是有三千多人,且还控制着两万多土人军队,您……” 第883章 先发制人 黄永申听许和华说完,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但语气却依旧很是轻松。 “吕宋也好,苏禄也罢,曾经都是我大明的藩属,当初三宝太监时候,我大明还在吕宋设置了总督。” “许老的祖上,不就是我大明第一任吕宋总督吗?” “据咱家所知,吕宋和苏禄都遍布我华夏遗民,如果咱家能够为你们提供武器的话,不知许老有没有信心,击败那些土人?” 许和华的眼睛一亮,旋即郑重供躬身施礼道:“我等海外遗民,自认不弱于任何人,只是都各自为政,力量难以整合,且没有武器,尤其是火器。” “如果公公愿意振臂一呼,并提供武器的话,小老儿愿以卑鄙之身,往来联络各地华人。” 黄永申满意的点了点了头,笑道:“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吕宋当地的土人交给你等,那些西班牙人自有王师应对。” “许老可以告诉那些人,咱家是皇爷钦命的御马监秉笔,钦差正使总兵太监,领皇家远洋舰队出使海外各国。” 黄永申这话是告诉许和华,他这个身份完全可以代表大明皇帝,代表大明朝廷。 如果有人不愿意听从他的号令,那日后这些人就是真正的海外弃民。 自此之后,大明再也不会给予他们任何的庇护和帮助。 许和华也是人老成精,自是听明白了黄永申话里的意思。 “公公放心,我海外华人自古都是心向神州,大明乃我等母国,自当听从皇帝陛下的旨意。” 许和华神色严肃的督黄永申表态。 黄永申又向许和华,问了一些马尼拉城和吕宋岛的情况后,就让其离开去联络各方,他自己则是立即命令船队驶离港口。 这里距离西班牙人的炮台太近了,一旦西班牙人决定先发制人,那己方绝对会蒙受巨大的损失, 当然了,黄永申也不是什么好人,在己方船队离开吕宋港的时候,还命令各舰在海面上布置了水雷。 没错,就是水雷。 这玩意儿,大明从万历年间就有了,叫水底龙王炮。 后来在王徵和毕懋康等人的精诚协作下,又将这水底龙王炮,从定时引爆改进成了触发式引爆。 手里举着千里镜,看着海面上漂浮的,密密麻麻的水雷,黄永申冷笑道:“咱家倒要看看,这些红毛鬼的舰船如何出海。” 一旁的副使钱洪亮,有些担忧道:“公公,如此一来西班牙人是出不来了,但其他船只同样也出不来,港中停靠的可还有不少我大明商船呢。” 黄永申收起千里镜,转头道:“老钱,接下来会有一场大战,些许损失是可以接受的。” “况且,咱家也让许和华通知那些人了,货物暂时不要装船,等战事结束了,再起航回国。” “相比那些货物,一些船只的损失,那些海商还是可以接受的。” 听黄永申这么说,钱洪亮也不再多言。 黄永申则是对一旁的亲兵吩咐道:“传令下去,命前哨前出,命商船、水船、运粮船后撤,让左前营和右前营靠前,居前哨之后,命左哨和右哨,于两侧护卫商船和其他船只。”(参见郑和船队飞燕阵型) “卑职领命!” 很快,黄永申的命令,就被传令兵通过小型交通艇传达到了各营、各舰。 随时而来的,就是船队迅速进入了战前准备,开始抢占风口的同时,前哨、左右前营,左右哨,纷纷降下挡板,将后跑拉了出来,船上的兵丁也开始领取各式兵器。 就在黄永申准备,和西班牙人做过一场的时候,马尼拉城内的总督府,气氛却是极为的压抑。 郝酥思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涨红的叫嚣,一定要狠狠地教训大明的船队,并要杀光涧内所有华人。尛說Φ紋網 总督阿库纳也是满脸的愤怒,对华人征收沉重的赋税,本就是他这位总督的主张,现在自己派出去的使者,又被人如此羞辱,阿库纳只觉自己,是被明人给狠狠地给了一巴掌。 但他显然要比郝酥思想的更多。 对黄永申所率领的船队,阿库纳也很是了解。 不只是船队规模庞大,且每次出海还带着庞大的军队和战船。 如果没有这些军队和战船的话,都不用别人动手,他阿库纳自己就会先劫掠了他们。 但之前发生在濠镜的战争,让阿库纳不得不将自己的小心思给藏了起来。 坐在宽大的桌案后边,阿库纳脸色阴沉无比。 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大厅里,桌案两侧,其他西班牙官员和军官们也都沉默不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郝酥思的遭遇,让在场所有人,都对此感到愤怒,但也隐隐有些不安。 他们虽然自诩为“上帝的子民”,在全世界疯狂掠夺各地财富,但面对大明这样庞大的帝国,内心深处还是有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总督阁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一名军官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大厅内的沉默。 “刚刚港口已经传来了消息,明人的船队在港口内布置了大量的水雷,并且封锁了船只出港的航线,我们的船只根本无法出海。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补给线会被切断,马尼拉城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阿库纳抬起头,冷冷地看了那名军官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那你有什么建议?难道要我们主动出击,去和明人的船队硬碰硬?别忘了,他们的船队规模庞大,装备精良,我们那几艘战舰,根本不足以与他们抗衡。” 那名军官被阿库纳的话噎住了,脸色涨红,却无法反驳。 其他西班牙官员也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发表意见。 阿库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为今之计,只能是先拖下去,试探一下明人的态度是否坚决。 至于说让自己随他们进京,去向他们的皇帝当面解释? 呵,那还是算了吧。 当然,在此之前,还要做好应对明人发起进攻的准备。 “传我的命令。” 阿库纳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第884章 战前准备 “所有士兵立即进入战备状态,加强城防,尤其是炮台和城墙的防御。另外,派人去联络那些土人部落,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帮助我们对抗明人,事成之后,我们会给予他们丰厚的回报。” “是,总督阁下!” 一名传令兵立即领命而去。 阿库纳的目光扫过大厅里的每一个人,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记住,现在是我们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任何人如果胆敢临阵脱,格杀勿论!” 大厅里的西班牙官员和军官们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与此同时,马尼拉城外的华人聚居区——涧内,却是一片欢腾的景象。 许和华带着黄永申的命令,回到了涧内,立即召集了各大家族的族长和商会的首领。Www.XSZWω8.ΝΕt 许和华坐在首位,环顾一眼在场的众人,见所有人都用一副希冀的眼光看着自己,这才缓缓开口道:“诸位。” “老夫刚刚已经见过,大明远洋舰队的黄永申黄公公。” “黄公公已经明确表示,大明会帮我们做主。” “总督府的传教士郝酥思,也面见了黄公公,言称之前的冲突是一场误会……” “什么误会?” “狗娘样的红毛鬼,我们死了那么多人,交了那么多钱,一句误会就行了?” “那黄公公怎么说的?” 许和华被人打断,满脸不喜,一拍侧几道:“都安静!” 众人见状,也不敢再叫嚷,齐齐看向了他。 许和华笑着继续道:“黄公公命人割了郝酥思的耳朵,让他转告红毛鬼的总督,让其随黄公公去大明,当面向皇帝陛下解释。” “黄公公说了,我等就算是旅居海外,但依旧是皇帝陛下的子民,红毛鬼想要欺辱我等,自有皇帝陛下为我等做主!” “太好了!大明终于没有忘记我们这些海外遗民!” “我们这些年来,受尽了西班牙人的欺压和屠杀,如今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 一名年迈的族长激动得老泪纵横,颤抖着双手说道。 其余人听完许和华的转述,也都神情激动,一些年轻人甚至大声喊道:“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很快,整个大堂内所有人,都高声的大喊起来。 许和华也激动的站起身,看着这些激动不已的同胞,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作为累世居住在吕宋的华人,他很清楚这些年来,华人在吕宋的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西班牙人不仅对他们征收重税,还屡次掀起屠杀,许多华人家庭因此家破人亡。 如今,终于有了大明官方的支持,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 “各位!” 许和华高声打断了众人的欢呼。 等所有人的情绪都安定下来后,许和华的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 “想必你们也都知道,红毛鬼那个劳什子总督,是决计不会随黄公公去大明的。” “而黄公公的意思是,趁着这次机会……” 许和华将黄永申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对众人说了一遍。 “这对我们这些吕宋华人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一名看起来有些黝黑的青年,等许和华说完后,当即起身,面色阴狠道:“许老,还有诸位,晚辈建议,索性趁着这次机会,将那些平日里欺压我华人的土人,一并解决了!” 许和华和几位耆老,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名脸上有道疤痕的老者,摸了摸自己的伤疤,深吸一口气,继而沉声道:“昭哥儿说得对,这次就借助大明的力量,将那些平日里最是跳脱的土人,也都清理一遍,省的日后再有同胞被他们欺压。” 许和华点了点头,起身扫了众人一眼,朗声道:“那诸位回去就尽快联络,争取三日内将所有青壮都聚集起来,赶到荷浪牙波(奥隆阿波)。” “朝廷的舰船,会将武器送到那里,等黄公公那边将武器送过来,我们就配合朝廷官军,进攻城内的西班牙人,以及土人军队。” “当然了,在此之前,要将家中的老弱妇孺都送到安全的地方,莫要给西班牙人和土人任何的机会。” …… 阿库纳当然也不会闲着,也开始不断的召见当地土人首领。 “诸位首领,本督刚接到消息,明人的船队已经在吕宋港内布置了大量的水雷,很快,他们的军队就会进攻马尼拉。” “和之前一样,明人也是受他们的皇帝命令,前来吕宋寻找金矿的。” “若是真的等明人占领了吕宋,你们所有人都会被他们强征,去为他们淘金,到时候,你们的日子绝对会比现在更加的艰难。” “当然,伟大的西班牙,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被野蛮的明人奴役的。” “我们会帮助你们抵御明人的进攻,粉碎他们的阴谋,但我们同样需要你们的帮助。” 土人部落的首领们面面相觑,显然对西班牙使者的话半信半疑。 他们虽然对明人没有好感,但也不愿意轻易卷入这场冲突。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你们西班牙人来到吕宋后,不仅抢走了我们的土地,还强迫我们为你们干活。现在你们有难了,才想起我们这些‘野蛮人’?” 一名土人首领冷冷地问道。 阿库纳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但还是强忍心里的愤怒,看着对方道:“等事成之后,吕宋那些华人的财富,我们可以让你们取三……不,五成!” 土人首领们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显然对这个条件有些动心。 “好,我们答应你们。” “但你们必须信守承诺,否则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名土人首领终于点了点头。 阿库纳松了一口气,两根手指摸了摸自己嘴角翘起的胡子,点头答应。 这些人在他眼中,就是炮灰,就是用来消耗明人火力的炮灰。 等明人的火力,在他们这些土人身上消耗的差不多了,自己再带领军队,突袭明军,或许可以取得意想不到的战果。 第885章 兵分两路 时间来到了第二天, 黄永申果然如约,派出了船队抵达了荷浪牙波。 荷浪牙波地处吕宋岛的西边,位于一处小海湾之内,当地聚集了大量的华人。 西班牙人也好,当地土人也罢,都鲜少涉足这里。 黄永申之所以选择在这里登陆,也是接受了许和华的建议。 看到远处海面上,出现了高耸的船帆,为首的许和华当即大喊道:“王师来了!” 岸上的众人皆是举目望去。 果然,之间海面上一片黑压压的舰船,正在向自己这个方向而来。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第一艘舰船终于抵达了码头。 一队队的明军官兵,身着纸甲,手持各色武器,从悬梯上走了下来。 许和华和几位海商,以及当地耆老,赶紧迎了上去。 为首的奋威卫指挥使窦明德,看到许和华他们,也是紧走几步,上前道:“本官,大明皇家水师奋威卫指挥使窦明德, 奉钦差之命,领军前来,哪位是许和华?” 许和华也赶紧施礼道:“小老儿许和华,见过窦指挥使!” 窦明德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又看了眼不远处那些青壮,点头道:“钦差命本官带来了些武器,你们接收一下吧。” 说完,窦明德一挥手,船上的兵丁们,就抬下了一口口的木箱。 一口木箱被抬到了窦明德,和许和华等人的中间,亲兵将其打开后,露出了里面一柄柄精钢打造的雁翎刀。 “大指挥(明朝对指挥使的尊称),这些武器……?” 许和华身后的一名海商,先是看了眼奋威卫兵卒手里的火铳,然后对窦明德问了一句。 窦明德面上露出一丝不喜,语气略显生硬道:“船上并无多余的火器,这些武器还是船队用来和诸国交易所用,钦差仁德,愿意将这些武器赠与吕宋遗民。” “大指挥,西班牙人可是有数量不菲的火铳,如果只凭借这些刀枪的话,那我们的损失可能会很大。” 又一名耆老,听到窦明德不愿拿出明军使用的火器,当即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以为,朝廷官军是在让他们这些人,去充当炮灰。 窦明德看了眼那些青壮,语气很是平静道:“就算是给了你们火器,你们也不是西班牙人的对手。” “按照之前商定的, 西班牙人交给我们,你们只需对付那些土人就可。” “难道说,你们连那些还未完全开化的土人,都应对不了吗?” “足够了,这些武器用来对付那些土人,已经足够了。” 许和华见窦明德的脸色已经不好看,赶紧出言打断了,还想要说些什么的几人。 窦明德的神情,这才舒缓了几分,回头看了眼正在依次下船的兵马,继而对几人说道:“你们也不用担心,本官这次足足带来了一个卫的兵力,还有两百的马队,拿下马尼拉城或许力有未逮,但在野外遇到敌人,绝对没有任何的问题。” 许和华看了身后几人一眼,上前一步拉进了和窦明德的距离,低声道:“大指挥,马尼拉城外围修建了城墙、堡垒,易守难攻,不知对此公公是怎么安排的?” 窦明德眼睛一眯道:“本官不知,本官接到的军令,就是将武器分发给你们,然后带领你们抵达马尼拉城下,等待下一步的军令。” 许和华等人一听就知道,人家这是不想讲计划告知自己等人,干脆也就不再过问,但心里的担忧却是在所难免的。 等将带来的武器,都分发给当地三千多青壮,窦明德也没再耽搁时间,简单的为青壮们组队后,就在许和华等人的带领下,开始向马尼拉方向进发。 路上,窦明德对骑在马背上,跟在自己身侧的许和华问道:“许老,附近可有当地土人部落?” 许和华此时正忧心忡忡,闻言苦着脸道:“大指挥,荷浪牙波这地方虽也是一处良港,但距离马尼拉城足足三百余里,除了我等华商,其他人很少涉足这里。” “不过,在东边七十多里外,有一处土城,那里有大约数万人的他加禄人定居。” “他加禄人?” 窦明德轻声嘀咕了一句。 许和华点头确认道:“不错,他加禄人,不过,这个部落向来很少参与华人和西班牙人的冲突, 也就只有马尼拉附近那些土人,才会在西班牙人的利诱和蛊惑下,时长侵扰我等华人。” 窦明德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又对许和华问道:“现在马尼拉城那边的情况,你们知道多少?” 说到这里,许和华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大指挥,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西班牙总督阿库纳,联络了马尼拉周边不少部落,许以重利使其为他们所用。” “加上之前就被西班牙征召的土人, 数量上很有可能会已经突破了四万人。” 窦明德脸上露出不屑之色,在他的眼中,自己的敌人只有那些西班牙人。 至于当地的土人,恐怕撑不住两轮炮击就会被击溃。 两人一边说着话,队伍一边向东南方向进发。 而与此同时,吕宋港外。 黄永申看着港口内,正在试图打捞水雷的土人和他们所乘坐小舟,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之色。 “轰隆!” 忽然,一枚水雷在水面上炸开。 黄永申头也不回的对副使钱洪亮问道:“这是第几枚了?” “回公公,已经炸了十七枚了。” 钱洪亮躬身回道。 黄永申放下手里的千里镜,笑呵呵道:“咱家之前还在发愁,后悔昨日布雷的时候,没有留出一条通道。” “没想道,这些人竟然不顾小命儿,打算开辟出一条航线出来。” 钱洪亮也笑道:“此举正和公公之意,只等这些人将港口内的水雷排干净,我们的船队就可以直抵港内,对马尼拉城的炮台进行炮击,步卒也可以登岸,对西班牙人发起进攻。” 黄永申摇头道:“恐怕不行,西班牙人的舰船性能部弱于我们,如果让他们出了港,很有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损失。” 第886章 西班牙人的毒计 “以咱家看,不如现在就对港口内的船只进行无差别轰击,先一步摧毁西班牙人停靠在港口的舰船。” 钱洪亮有些担忧道:“公公,如果现在就将西班牙的舰船都给摧毁的话,那他们还会排雷吗?” 黄永申经他这么一提醒,也是反应过来,摸着自己没有胡须的下巴,若有所思道:“那就再等等,等那些土人开辟出航道,再命左右前卫的舰船,对港口内的船只进行轰炸。” “下官领命。” …… 马尼拉城内的西班牙人,这个时候也已经知道,和明军一战已经不可避免。 总督阿库纳,依旧是坐在那张椅背极高的座椅上,看着自己右手边的舰队指挥官萨尔西多,开口道:“那些黄皮猴子还需多久才能完成排雷?” 萨尔西多略一思忖,回道:“总督阁下,明国舰船布置的水雷数量很大, 想要开辟出航道,还需要至少一天的时间。” 阿库纳眉头一紧,出言催促道:“你亲自去港口上盯着,让那些黄皮猴子加快速度!” “总督阁下,明人的舰队现在就在港口外边,属下担心一旦航道被打通,明人的舰船就会发起进攻,我们的舰船只能在狭窄海域活动,很难躲避明人的炮火。” 萨尔西多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黄永申想要来个关门打狗,但西班牙舰队也是作战经验丰富,自是明白他的打算。 阿库纳抚摸着自己翘起来的胡子,眼神深邃道:“让那些华人去港口,挡在舰船的前面。” “总督阁下,涧内的华人都已经逃走了, 当初属下就要……” 阿库纳不能萨尔西多说完,就用凌厉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萨尔西多登时不敢再接着说下去了。 阿库纳继续道:“比农多那里不是还有不少华人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郝酥思,听到阿库纳这么说,当即起身反对道:“总督阁下,比农多的华人,都是虔诚的教徒,他们同样也是上帝的子民。” 阿库纳面色不善的看向他,沉声道:“黑头发,黄皮肤的教徒吗?” 郝酥思被阿库纳怼了一句,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如果神父不愿意让他们去的话,那你自己去挡住明人的火炮如何?” 阿库纳这话一出,郝酥思一言不发,重新做了回去。 “阿克雷纳,这件事交给你了,你亲自带人,去将比农多的华人全都抓起来, 让他们去港口,协助土人排雷,看看明人会不会对他们的通报开炮。” 步兵指挥官阿克雷纳,听到阿库纳的命令,没有丝毫的迟疑,当即起身应道:“是,总督阁下!” 比农多和涧内同属华人聚居区,但和涧内不一样的是,这里的华人几乎都是基督徒。 上一次的大仑山惨案,涧内的华人曾经邀请过比农多的华人,希望大家可以联合起来,共同抵御西班牙人。 可是,比农多的华人,自认为是基督徒,和西班牙人的关系亲近,并未答应涧内华人的邀请。 事实证明,就算你信了他的宗教,自觉和他们是一家人,但人家西班牙心里,这些人始终是异族。 比农多的华人,在上次的屠杀中被西班牙人大肆屠戮,财产被劫掠一空。 就连小孩子,都没被放过。 这次,比农多的华人,再次犯了这个毛病。 就算是许和华亲自前往劝说,这里的绝大部分华人,还是抱有侥幸心理,不愿和他们一起,共同对西班牙人的马尼拉发起进攻。 正是因为他们并未离开,阿库纳才会想出这么阴损的主意。 阿克雷纳离开总督府后,带着一千多西班牙士兵,大摇大摆的就进入了比农多的街巷。 看到西班牙军队进入街巷,比农多的华人们登时担忧起来。 华人代表陈大夏,在几名青年人簇拥下下,赶紧迎了上来。 “阿克雷多中校?您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陈大夏满脸堆笑的对阿克雷多问道。 满脸倨傲的阿克雷多,俯视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陈大夏,毫不客气道:“陈先生,总督阁下的命令,让你们去协助港口的士兵,去拆除明人布置的水雷。” 陈大夏闻言,当即脸色骤变。 港口那边这两日,时不时就会有排雷人被炸死, 陈大夏也不是不清楚。 现在听阿克雷多,要让自己啊这些人去排雷,陈大夏的心顿时跌入了谷底。 “阿克雷多中校,比农多的华人对总督阁下,和伟大的西班牙向来恭谨,交的赋税也是最多的,总督阁下岂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阿克雷多就像是没看到他那讨好的笑容一般,右手握住腰间手铳的手柄,语气严厉道:“现在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将所有人都集合起来,随我去港口。” “时间一到,有不遵从总督府命令者,尽皆处死!” 见状,陈大夏以及他身后的几人,皆是懊悔不已。 两人说话的时候,就在大街上,周围那些人,也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真切。 听到西班牙人要让自己去送死,这些人也都愤怒了。 见周围的华人开始骚乱起来,阿克雷多当即抽出了自己的手铳,指向了对面的陈大夏。 “阿克雷多中校,您这是做什么?” 陈大夏的瞳孔一缩。 “立即行动起来!” 阿克雷多没有废话,再次对其命令道。 看了眼已经将火铳从背上取下来, 随时准备射击的西班牙士兵,陈大夏咬牙道:“好,老夫这就让人准备。” “不!我们不去!” “当初许和华许老让我们离开,是谁说没事儿的?” “狗日的!我不去!” “港口那边马上就要打起来了,去就是送死!” “该死的陈大夏,都是他!都是他阻止我们离开!” …… 一时间,比农多的大街上变得喧嚣不已。 “砰!” 阿克雷多手里的手铳,冒出一道白烟。 刚才叫的最大声的一名华人,额头被一枚弹丸击中,留出一个孔洞,直直的仰躺在地上,血迹随后也流了出来。 场面也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大部分人都一脸惊惧的看着阿克雷多,还有人则是满脸愤恨之色。 第887章 双方交战 吕宋港。 黄永申看着海面上突然多出来的人手,转头对钱洪亮道:“咱家看那些人怎么那么像是我汉人呢?” 钱洪亮闻言,也举起了自己手里的千里镜,举目望去。 片刻后,钱洪亮放下手里的千里镜,面色有些凝重的对黄永申道:“公公,那些人应该就是汉人。” “难道许和华他们的事情漏了?西班牙人已经先一步动手,抓捕了吕宋的华人?” 黄永申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起来。 钱洪亮摇头道:“如果许和华他们出事的话,荷浪牙波那边应该有消息传来,但现在至今没有消息,那就证明那边一切正常。” 听完钱洪亮的分析,黄永申也轻轻点了点头。 一旁的亲兵百户,转身对黄永申和钱洪亮两人躬身道:“二位公公,西班牙人会不会像当初濠镜的葡萄牙人一样,让这些汉人充当炮灰?” 黄永申和钱洪亮两人闻言,皆是眉头一皱。 钱洪亮看向黄永申道:“公公,不得不防,这可是西洋人惯用的伎俩。” 黄永申冷哼道:“哼!” “咱家早就说过了,一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命人去告诉前哨和左右前卫,一旦航道被清理出来,就立即对港口内的所有船只,进行无差别的炮击。” “绝对不能让西班牙人的舰船,冲出港口。” 说完后,黄永申就径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船舱。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第三天。 吕宋港海面上的水雷,已经被清理掉了大部分,已经不影响船只的出入。 当然,这期间死了多少土人和华人,就不在阿库纳和萨尔西多的考虑范围内了。 天色还漆黑,萨尔西多听完自己手下一名中尉的报告后,当即对自己的副官命令道:“传令下去,命各艘舰船立即驶离港口,突破明人在港外的封锁。” “是,指挥官阁下。” 随着萨尔西多的命令被传达下去,十几艘盖伦船,满载着火药以及各色武器,开始缓缓出港。 港口外的明军,这个时候也已发现了异常。 一艘艘小艇出现在自己舰船的前方,通过手里的千里镜可以清楚的看到,每艘小艇上,都有三四名汉人,上面还垒放着不少的引火之物。 前哨参将张煜接着天边的一抹亮色,看到这一幕后,当即对自己身后的传令兵命令道:“命令各船立即对这些小艇进行炮击,同时放下派出小艇,挡住漏网之鱼,绝对不能让对方的小艇靠近我军舰船。” 传令兵没有丝毫的耽搁,立即通过各种方式,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前面响起的号角声、铜锣声很快就惊动了明军后方的船只。 紧接着,震天的火炮声响彻天地,打破了吕宋港凌晨的宁静。 黄永申也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 “来人!” “公公,前哨传来消息,航道已经被清理出来,港口内的西班牙人似是有异动,只是天色尚黑,看不真切。” 一名守在船舱外间的内侍,进来后,躬身对黄永申禀报道。 黄永申也没说话,只是一脸严肃的站起身,向舱外走去。 小内侍也赶紧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钱洪亮也来到了黄永申的坐船。 “公公,前哨已经打起来了。” 黄永申闻言,点了点头道:“命令左右前卫,立即摆开阵型,准备迎敌。” “是,公公。” 传令兵躬身领命。 再说那些西班牙人派出来的小艇,果然就像张煜猜测的那样,是打算用火攻,烧掉明军的舰船。 但张煜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一枚枚开花弹在这些小艇上方,或者是附近炸响。 有一些倒霉蛋儿,更是直接被炮弹击中,顿时被炸的四分五裂。 同时,明军也派出了数量不菲的小艇,前去拦截。 这些小艇最大也就能搭载六七个人,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纸甲,手里握着火铳,腰间还挎着钢刀,或者是锤子、手叉之类的武器。 当然,最新式的炽马丹也少不了。 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明军的火炮也逐渐停了下来。 小艇上的兵士,开始抛投手里的炽马丹。 一枚枚炽马丹炸响,给这些吕宋华人、土人带来了巨大的死伤。 炽马丹之后,就是火铳开火。 面对明军一波又一波的共计,小艇上的华人和土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制的手段。 西班牙人将他们仍在小船上的时候,甚至连一柄刀都没给他们,这个时候,你让他们怎么反抗? 很快,双方就撞在了一起,明军士卒们这个时候可不管你是谁,类似钩镰枪一样的东西,将那些小艇勾过来,几名凶悍的士卒,冲上去就挥砍手里的钢刀。 而就在这个时候,西班牙的舰船也终于调整好了方向,以船只的侧面对着交战的海域。 “轰隆!轰隆!轰隆!” 一枚枚炮弹砸在海面或者是小艇上,溅起一朵朵巨大的浪花。 明军因为顾忌己方的兵马,没有进行炮击,西班牙人可不管那些。 张煜看着远处一闪一灭的炮口,双拳紧握,厉声道:“调整炮口,目标敌人舰船,一轮试射。” “是,目标敌方舰船,一轮试射!” 传令兵大声应了一句。 前哨的十数馊舰船,一早就是侧舷迎敌,也不用调整方向,一枚枚炮弹呼啸着冲向西班牙人的盖伦船。 很快,一轮试射结束,各舰船立即再次调整炮口方向。 这次不用张煜命令,各船再次开火。 相比第一次试射,这次的准头就要强出许多了。 虽然船只在海面上,因为波浪的原因,准头不能和地面上一样,但还是有不少炮弹击中了西班牙人的舰船。 “不!不可能!明人的火炮射程怎么会这么远?” 西班牙舰队指挥官萨尔西多,一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满脸不可置信的惊呼道。 对面的张煜,则是满脸冷笑。 “就这么打,老子要看看,他们的舰船能够撑得住几轮炮击。” 眼看明军的火炮射程远超己方,萨尔西多经过短暂的震惊过后,当机立断命令舰船立即转向,向明军舰船靠拢。 第888章 登陆登陆! 西班牙人终究是经验丰富,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转向,冒着明军的炮火,向着西南方向快速移动,企图抵近己方火炮的射程范围内。 他们这一动作,让明军的炮火精准度直线下降。 毕竟,船只横着的时候,瞄准目标才大,当船只只露出正面的时候,想要瞄准就很难了。 尤其是,这些船只还在快速的移动中。 张煜举着手里的千里镜,死死的盯着对面西班牙人舰队。 而就在此时,前哨两侧传来了悠扬的号角声。 张煜立即调转方向,看到出现在自己两翼的左右前卫,当即大笑道:“好,好,这次就让这些狗日的红毛鬼喂鱼!” 黄永申率领的远洋舰队, 也不是第一次与人对战,或许不如当初郑和那支纵横大洋的庞大舰队,但些许默契还是有的。 左右前卫,也都注意到了敌我双方的情况,立即向前哨所在的方向驶来,同时调整自己船只的占位,以外八字迎向了西班牙人的十数馊盖伦船。 这下子,萨尔许多就难受了。 正对面的前哨,是没办法攻击他们了,但两侧的左右前卫,却是可以毫无顾忌的开炮。 而被双方夹在中间的两方小艇,这个时候也快速的脱离战场。 萨尔西多见状,再次命令己方船队转向,想要绕过明军的左翼,冲出海湾。 明军无论是舰船数量,还是火炮数量,都远远地超过己方。 想要击败明人,唯有倚仗自己这边丰富的航海和作战经验,和明人缠斗,绝对不能被困在狭窄的海湾中。 嗯,其实,吕宋港所在的海湾(马尼拉湾)并不小,西北到东南长度足足有一百多里。 但这个距离,对萨尔西多来说,还是有些太过窄小了。 眼看西班牙人的舰队想要跑,明军这边自是不会轻易放过。 张煜立即指挥自己的前哨调整航向,升起船帆,奋力的追击。 左翼的左前卫参将杨思斌,干脆也不再调整了,直接命令最外围的船只做先锋,快速的向着西北移动,想要堵住萨尔西多的航线。 右翼的右前卫也没闲着, 开始向西南方向移动,想要压缩西班牙舰队的活动空间。 萨尔西多举起手里的单筒望远镜,看了眼港口的方向,嘴角一翘,旋即又恢复如常,对副官命令道:“命令各船加快速度!” 双方你追我赶,直到天色见亮,萨尔西多的舰队,终究还是被堵在了海湾内。 与之相应的,双方位置再次发生了变化。 明军前哨跟在了西班牙舰队的后边,超过了右前卫。 左前卫则是以舰首,面对西班牙舰队的侧舷。 至于右前卫,则是将吕宋港进入海湾的航道,给让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萨尔西多当即大喜。 “开炮!” 西班牙舰队侧舷两层甲板,开始喷射出火光。 正面迎向对方的左前卫,也赶紧调整方向。 前哨也开始缓缓转向,以侧舷面对西班牙舰队。 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原本停靠在港口上的十数艘商船,忽然快速的拔锚起航,向着右前卫方向就冲了过来。 右前卫参将肖德奎当即脸色一变。 不过,好在这个时候的右前卫是呈东南-西北这个方向,侧舷正好对着东北方向的港口。 看到这些舰船向自己冲过来,肖德奎当即下令道:“开炮!” 右前卫这边的火炮也开始了轰鸣。 这些商船不管不顾,直奔右前卫的舰船而来。 肖德奎眼睛微眯,见他们距离己方船队越来越近,当即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刀,大声命令道:“准备接舷战!” “是!” 在海上讨生活的,就算是普通的渔民,都养成了彪悍的性格, 就更不要说这些正儿八经的水师官兵了。 眼见对方都要是杀到自己船上了,还不抽刀子和他干,还等啥? 十数艘商船在被明军火炮洗礼了一遍后,还有近十艘来到了右前卫近前。 右前卫这些官兵也没惯着他们,都是江浙或是福建等地的山民、渔民,自幼就和恶劣的环境搏斗,说好勇斗狠一点都不为过。(说句题外话,鼎鼎有名的戚家军主体就是浙兵。) 这些精壮的汉子,嘴里喊着钢刀,用飞爪勾住对方的舰船,就荡了过去。 上了船那也是见人就砍,有些人腰间还别着手铳,遇到难缠的硬茬子,上去就是一枪。 船上的西班牙士兵,也举起手里的武器,和明军厮杀在了一起。 这就是这个时代最普遍的海战模式。 不提右前卫这边的白刃战,左前卫和前哨的舰船也都调整好了方向,开始了炮击。 前线的战况,被一艘艘的小艇,源源不断的汇总到黄永申面前。 “命右哨护送奋扬卫从港口登陆!” 黄永申听到右前卫已经和西班牙商船接战后,立即对副使钱洪亮吩咐道。 “是,公公。” 右哨接到黄永申命令后,立即拔锚起航,前军四艘马船,紧跟其后。 右前卫这边的战斗也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不只是明军这边悍不畏死,这个时代的西班牙人同样悍勇。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也都杀出了火气。 恨不得你砍我一刀,我也刺你一剑,连防御都不防御。 只是,当右哨护送着马船上的奋扬卫抵达的时候,西班牙人终于崩溃了。 看到右前卫打出的旗语,右哨和奋扬卫都没有停留,直奔码头而去。 马尼拉城东,西班牙人修建的炮台,在看到大明的船队后,立即开始开火。 右哨的舰船,赶紧调整方向,打开挡板。 一门门火炮被推到炮位上,双方开始了炮战。 马船在战舰的掩护下,快速的向码头接近。 虽是付出一些损伤,但四艘马船都安全的抵达了码头。 船上的奋扬卫士卒们,在各级将校的命令下,快速的下船,就地列队。 一门门小巧的虎樽炮也被抬了下来。 指挥使吴三友指挥着麾下的将士,向着西班牙人的炮台发起了进攻。 炮台上的巨炮,主要是用来遏制海上的敌人,对这些已经抵近的明军,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第889章 土人的进攻 随着奋扬卫的登陆,战场的重心迅速从海上转移到了陆地上。 “列阵!虎樽炮准备!” 吴三友大声下令。 明军兵卒们迅速将小巧的虎樽炮架设起来,对准了西班牙人的炮台。 虎樽炮虽然口径较小,但射速快,机动性强,非常适合近距离作战。 “开火!” 随着吴三友一声令下,虎樽炮齐声轰鸣,炮弹如雨点般砸向西班牙人的炮台。 炮台上的西班牙士兵,被突如其来的炮火打得措手不及,炮台的防御工事,在明军的猛烈炮击下开始崩塌。 与此同时,西班牙人的火枪队也已经整队完成,排成整齐的队列,试图用密集的火力压制明军的进攻。 然而,明军这边也不遑多让,同样举起火铳,与西班牙火枪队展开了对射。 “瞄准!放!” 明军的火铳手们训练有素,西班牙火枪队虽然同样装备精良,且经验丰富,但明军的数量,明显超过西班牙人。 “砰砰砰!” 炮台前枪声不断,明军这边倚仗碾压性的兵力,缓缓向前推进。 身后的虎樽炮,也不断射出一枚枚开花弹。 随着明军的虎樽炮不断轰击,西班牙火枪队的阵型开始混乱,士兵们纷纷后退。 “炸掉重炮!” 西班牙步兵指挥官阿克雷纳见势不妙,急忙下令毁掉炮台上的火炮。 这十数门重炮,如果被明军用来攻城的话,马尼拉城是绝对挡不住的。 与其留给明人,不如索性将其炸掉。 很快,炮台上就响起来了十数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吴友三看着升腾而起的浓烟,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眼瞅着炮台已经不能再发挥作用,阿克雷纳命令火枪队且战且退,最终退入了马尼拉城,紧闭城门,准备依托坚固的城防进行抵抗。 明军见状,士气大振。 吴三友正欲命令麾下将士,全军压上。 忽的,一阵密集的炮声传来。 “轰隆!轰隆!” 见前面马尼拉城上的火炮开始轰鸣,吴友三当机立断,大声命令道:“退!退到北边!” 马尼拉城距离码头的直线距离不足千米,这样的距离,除非是重新回到海上,否则的话只能往北。 与此同时,右哨的舰船也开始使用船上的火炮,对马尼拉开始了炮击。 最外围的黄永申,接到战报后,脸色有些阴沉道:“命令右前卫和左前卫,以及前哨,立即解决西班牙人的舰船,然后集中力量,对陆上的敌人进行炮击。” “是,公公。” 原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西班牙舰队,在明军的兵力优势下,很快就支撑不住。 随着萨尔西多和一众军官,乘坐小艇逃往陆地,仅剩的几艘战舰,再也不能对明军的舰船发出有力的回击。 时间来到下午,海面上的战争终于结束。 黄永申的坐船,也来到了距离码头不足千米的位置。 看着依旧在互射的双方,黄永申面无表情道:“奋威卫还没抵达吗?” 钱洪亮躬身回道:“回陛下,还没有消息。” “将船上的火炮拆卸下去,运到岸上,辅助奋扬卫,尽快攻破马尼拉城。” “是,公公。” 明军这边,前哨和左右前卫,在码头以北,远离火炮射程的地方,将各自船上的火炮,送到了岸上。 同时,各船开始打捞被击沉的西班牙舰船和商船。 岸上,奋扬卫手里有了火炮,也开始对马尼拉城开始炮击。 圣地亚哥城堡。 总督阿库纳举着手里的千里镜,看着帕西河北岸的明军,头也不回的对阿克雷纳命令道:“让那些土人对明人发起进攻。” “是,总督阁下。” 阿克雷纳转身离开。 现在这个时候,阿库纳能够指望的,也就是那些土人了。 马尼拉城虽是工事坚固,但在明军的炮击下,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一旦城墙被打开一个缺口,明军一定会冲进来,这一点阿库纳清楚的很。 海面上的黄永申也很清楚。 所以,就算是这样的炮击,对弹药的消耗很大,他也没有要下令停止的意思。 奋扬卫这边布置好火炮阵地,正要对马尼拉城城北进行炮击的时候,黑压压的土人,就从东边杀了出来。 接到哨探的奏报后,吴友三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 “命令马队护卫两翼。” “火枪营在前,刀盾营居中,虎樽炮在后!” “标下领命!” 同知躬身应道。 奋扬卫的兵卒们,迅速的调整方向。 从千里镜中看到神情狰狞的土人,吴友三重重的一挥手,厉声喊道:“开炮!” 虎樽炮再次开始发威。 同时,从船上卸下来的威武大将军炮,也开始对马尼拉开始了炮击。 眼看土人军队距离己方越来越近,最前面的火枪手,也在各自上官的命令下,扣动了手里的扳机。 “砰砰砰!” 冲在最前面的土人哀嚎着倒下。 但他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前面的人刚倒下,后面的人就填了上来。 很快,双方就近距离接触在了一起。 火枪手迅速后退,后边的刀盾手迎了上去。 虽然这些人穿的都是纸甲,但防御力并不低,尤其是这些土人那五花八门的武器,想要破甲实在是想多了。 饶是土人的数量远超明军,但也被没能冲破明军的防御。 就在双方厮杀在一起的时候,土人军队的后边,忽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愤威卫经过两天多,近三天的跋涉,终于抵达了战场。 冲在最前面的,并不是当地的华人青壮,而是以窦明德为首的奋威卫将士们。 和大明境内的明军一样,水师施行的也是斩首记功。 一颗颗人头,不只是军功,更是一枚枚白花花的银元。 和建奴、倭寇相比,这些土人可是好杀的多,这样的机会,窦明德怎么会让别人冲在前面? 跟在奋威卫后边的许和华等人,哪里会知道窦明德心里的小九九。 他们只知道,朝廷的官军,并没有让他们冲在前面,充当炮灰。 青壮们见状,也都爆发出强大的战力,跟在明军后边,收割着土人的生命。 第890章 黄永申的愤怒 两面夹击下,土人军队很快就出现了大规模的溃散。 “该死的黄皮猴子!” 西班牙督战队的一名少尉,一枪打死一名土人,恨声咒骂了一句。 “胆敢后退者,枪毙!” 少尉环顾一眼面前想要后撤的土人,用当地语言大声喊了一句。 数十名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无奈,从地上捡起了各自的兵器,再次对明军发起了进攻。 但随着战斗进入了白热化,明军的疯狂杀戮,终于还是击溃了土人最后的勇气。 这些土人宁远死在督战队的火铳下,也不愿被明人砍掉自己的脑袋。 眼瞅着土人军队的崩溃,已经难以遏制。 西班牙督战队为首的少尉,看了眼天上的天色,转头道:“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撤,撤回马尼拉!” 三百名西班牙士兵,在少尉的命令下,快速的撤向马尼拉城。 随着西班牙督战队的撤离,土人的溃败愈发的不可收拾。 奋威卫指挥使窦明德,将手里的雁翎刀插回刀鞘,转身对赶过来的许和华等人道:“土人已经溃败,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本官要配合其他卫所,进攻马尼拉。” 许和华虽是上了年纪,但并未被刚才残酷、血腥的战争场面吓到,闻言郑重拱手道:“指挥使,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了,没有西班牙人,这些土人绝对不是我们华人的对手。” 窦明德眼睛微眯,目光扫过面前几位华人首领,沉声道:“古有言,蛮夷畏威而不怀德,有些事要么不做,既然做了那就要做绝。” 许和华等人感受到窦明德话里散发出来的寒意,皆是心头一紧。 “指挥使放心就是!” 一名看起来身材有些消瘦的青年,提刀抱拳道。 “去吧!” 窦明德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奋扬卫这边,在击溃了土人联军后,迅速调转方向,将进攻的主要目标放在了马尼拉城。 窦明德则是带着奋威卫去往了马尼拉的东边。 马尼拉城西边是港口,北边和东边是帕西河。 窦明德去城东也是为了防止他们顺河南下,逃离马尼拉。 随着天色越来越黑,明军的舰船终于在西边的城墙上,轰出了缺口。 前哨和左右前卫的水手、勇士(大明水师的一一种编制)们,呼啸着在各自上官的带领下,冲上了码头,向着城内杀去。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只需要一个冲锋,就可以冲进城内。 北边的吴友三接到消息后,当即破口大骂。 “他娘的,我们才是陆战的主力,竟然让那些狗崽子抢了头功!” 指挥同知赶紧劝道:“指挥使,莫要耽搁了,赶快组织人渡河吧!” “快!快!杀上去!抢他娘的!” 随着西城墙被突破,北面的城墙也相继被打开缺口。 奋扬卫的兵卒们,这个时候也不顾疲惫,登上小艇就向着帕西河对岸杀过去。 等明军各营进入马尼拉后,想象中的抵抗并未出现。 原本生活在这里的西班牙人,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怎么回事儿?” 吴友三一把抓住一名前哨的把总,厉声问道。 “吴指挥使,西班牙人跑了,城内只剩一些杂种。” “杂种?” 吴友三听到这个称呼,当即一愣。 那把总赶紧解释道:“就是红毛鬼和当地土人生的后代。” 吴友三这才恍然。 “红毛鬼去了哪?” “城东,乘船沿河南下了。” 把总说完后,挣脱吴友三的大手,提着刀就向一座建筑跑去。 这是规矩,破城之后,任凭士卒劫掠一日。 不然的话,这些人也不会闻战则喜。 吴友三看了眼身后的士卒们,看到他们眼中闪出的光彩,干脆也不追了,一挥手道:“各小旗自由活动!” “谢指挥使!” “哗啦!” 奋扬卫的兵卒们,瞬间化成饿狼,冲向了各个方向。 黄永申在城破以后,也在亲兵的簇拥下,来到了城内。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城东方向就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公公!红毛鬼想要乘船离开,和驻在城东的奋威卫遭遇了。” 一名斥候打马来到黄永申这边,跪地禀奏道。 黄永申看了眼正在四处烧杀抢掠的明军,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命令各卫、各营,立即收拢士卒,追击西班牙人!” “抗命者,斩!” “标下领命!” 命令虽是传达了下去,但这个时候想把已经抢红了眼的军队收拢起来,哪是那么容易的? 黄永申黑着一张脸,直奔城内的总督府而去。 一进入总督府,就见几名士卒正在强暴一名女子。 黄永申登时怒不可遏。 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刀,几步就来到了那几名士卒身后。 “唰唰!” 几刀将几名士卒砍倒在地,不顾迸溅到脸上的血迹,转身对自己的亲兵命令道:“你们去寻城,但凡有强暴妇女者,皆斩!” “标下遵命!” 上百亲兵,除了十几人继续负责护卫,其他人尽皆领命而去。 再说城东这边。 窦明德看到西班牙人乘坐小船,沿着帕西河往东南方向撤离,立即命自己麾下的火器营,对着河面进行射击。 但可惜的是,他现在手里并没有船只,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西班牙人逃离。 …… 总督府。 窦明德一进入大厅,就见前哨指挥使、左右前卫指挥使、奋威卫指挥使,尽皆跪在地上。 “下官拜见公公。” 虽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窦明德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对黄永申施了一礼。 看到来人是窦明德,黄永申的脸色好看了几分。 “大德,西班牙人什么情况?” 黄永申直接开口问道。 提起这事儿,窦明德也是脸色一变。 狠狠的瞪了跪在那里的几人,这才对黄永申拱手道:“公公,标下无能,放炮了那些红毛鬼。” 黄永申转头看向吴友三他们,左右看了看,似是在找什么东西,目光锁定在桌案上,一把抄起一条马鞭,对着几人就是一顿招呼。 “混账东西!” “入你娘!” “他娘的!咱家今天打死你们。” …… 黄永申看来是真的被气坏了,一边抽打,一边怒声咒骂。 压根不管有些事情他做不到。 第891章 筑京观 抽到了一会儿后,黄永申也累了,将手里的马鞭仍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坐下。 “你们几个混账给咱家听好了。” 几人也顾不上身上的伤势,赶紧低头领命。 “前哨、左右前卫、右哨,立即整军乘船沿河追击西班牙人,务必要将之留在吕宋岛!” “如果被西班牙人逃出去,你们几个就剃头来见!” 黄永申也是被气坏了。 这几个狗东西,在破城之后,竟不去追击敌军,而是纵兵劫掠,连轻重缓急都不顾了。 这样的事,绝对要严厉禁止。 “标下等领命!” 几人皆是拱手应道。 “但凡触犯军纪者,皆斩!” 黄永申看着几人,目光锐利,语气阴森可怖。 “标……标下等遵命!” 几人也不敢违拗,只得再次应道。 水师官兵虽是不禁止劫掠,但却严禁奸淫,严禁不尊号令。 这次,无论是前哨、左右前卫还是右哨和奋扬卫,许多人都触犯了禁令,黄永申还亲自砍杀了几人,这样的情况下,黄永申自是要严肃军纪,不然日后水师就废了。 等几人互相搀扶着离开后,黄永申脸色舒缓几分,对窦明德道:“窦明德。” “标下在。” “奋威卫打扫城内,清剿漏网之鱼。” 窦明德闻言,登时一喜,这不是将好处都给自己了吗? 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标下领命。” 黄永申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茶盏,轻抿一口,继续道:“老规矩,九成上缴内府,一成留给将士们,当做是皇爷的赏赐。” “是,公公。” 就算是只有一成,窦明德也很是高兴。 西班牙人在吕宋搜刮了这么多年,马尼拉的富庶,只要是海上讨生活的,谁不清楚? 看着窦明德离开的背影,黄永申对自己身后的一名亲兵吩咐道:“让军中那些小崽子们,都睁大眼睛给咱家盯紧喽,谁出了纰漏,咱家就要了谁的脑袋。” “是,公公。” 黄永申除了是钦差正使和水师总兵外,可是还在御马监挂着职呢。 更重要的是,他是西厂厂公方正化的徒弟,军中那些暗探,也是要听从他的命令的。 再说前哨、左右前卫、右哨和奋扬卫这边。 吴右三几人离开总督府后,就立即命令自己麾下的兵卒们集结。 在下狠手,处置了一些已经被财富迷了眼,不尊军令的刺儿头后,各卫、各营的兵马,总算是再次被集结了起来。 “诸位……嘶……你我现在都是戴罪之身,如果不能戴罪立功的话,回去之后嘶……最轻也是削职为民。” “这个时候……嘶……更要精诚协助才是,诸位兄弟以为呢?” 奋扬卫指挥使吴右三,说着话,还神兽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鞭痕。 其余几人待他说完后,也都郑重的点了点头。 “老吴说得不错,我们这次闯的祸有些太大了,如果不能追上那些红毛鬼的话,那……” 前哨参将张煜出言附和了一句。 右哨参将李承宗,小心意义的看了眼周围,压低了声音道:“诸位兄弟可知,那些红毛鬼为什么现在才跑吗?” 几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他身上。 李承宗也没卖关子,继续道:“他们将城内库房里的金银财宝都带走了,这才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那可是整整搬运了两天两夜,如果不是城外那些土人的话,他们的船只就被堵在……” “还他娘的废什么话,追!” 右前卫指挥使董伦,不等李承宗把话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轻装上阵,不要携带重炮,立即登船,船不够就征发当地渔民的船只,立即去追!” 吴右三听到有大量的金银财宝,也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大声的喊了一句。 万余明军趁着夜色,乘坐小船沿着帕西河一路往东南方向,追击西班牙人不提。 单说马尼拉这边,城内已经被奋威卫给彻底的围了起来,用窦明德话就是,一只苍蝇都不能进出。 凶神恶煞的明军,以小旗为单位,逐间房屋逐间房屋的搜索。 别说,马尼拉城内还有不少的西班牙人,或是西班牙和当地土人、华人结合生下的后裔。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明军被抓了起来。 当然,这些房间中遗留下的财富,也都归了这些明军。 至于说城外,那就是许和华他们这些人的事儿了。 马尼拉周围不只是有华人聚集区,同样也有土人,或是其他国家的人聚集的地方。 这些人在当晚,全都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尤其是当初,参与屠戮华人的几个土人部落,更是被许和华等人下令,来了一次斩草除根。 上万土人被涧内等地的华人,给押解到帕西河边斩首。 许和华和几名华人首领,以及数名大华商就站在岸边不远的地方。 “许老,是不是有些屠戮过甚了?” 一名中年人,看到岸边血腥的一幕,脸色发白,抹了抹自己额头的冷汗,低声对许和华劝道。 许和华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今日有人告诉老夫一句话,有些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我华人在吕宋,一向安分守己,但等来的是什么?” “这次就要让世人不敢再小觑我等!” 周围几人听他这么说,有人深以为然,有人不置可否。 许和华转头看向几人,再次开口道:“比农多的事,都听说了吗?” “他们怎么样?背叛祖宗,去信红毛鬼的劳什子基督,最后怎么样?让红毛鬼当成了炮灰,临走之前,还将他们积攒的财富都抢走了。” 听许和华提起比农多,几人皆是不说话了。 许和华也不再搭理他们,大声对岸边喊道:“将所土人的脑袋看下来,筑成京观!” 那些青壮闻言,皆大声称是,场面再次热烈起来。 一整夜,无论是城外还是城内,喊杀声、哀嚎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不过,总督府内的黄永申却睡得很是踏实。 翌日,待马尼拉城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黄永申在总督府,再次见到了窦明德和许和华等人。 第892章 华人的抵触 “公公,城内现在已经被彻底的肃清,共抓到四百三十四人,全都是红毛鬼和……” 窦明德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黄永申抬手阻止了。 “将这些人,还有西班牙人的尸体,给咱家挂到海边上去,风干。” 黄永申的语气很是平静,但落在许和华等人的耳中,却是心惊不已。 “你是何人?” 黄永申的注意力,被一名脸色惨白的中年人吸引,开口问道。 “小的华夏遗民,泉州人士陈大夏参见天使!” 陈大夏见黄永申注意到自己,赶紧跪地施礼。 “陈大夏?” 黄永申眉头一紧,转头看向了许和华。 许和华连忙上前,低声对黄永申解释了几句。 等其说完后,黄永申冷笑一声道:“我大明皇帝陛下,早在崇祯元年,就已经全面禁止西方教,你们这些人既然已经抛弃了祖宗,那又何来华夏遗民之说?” “你的来意,咱家也清楚了,但你等非我华夏苗裔,亦非我大明臣民,咱家帮不了你们。” “公公,草民等都是真真的汉人,祖上祖祖辈辈都在神州……” “带下去。” 黄永申满脸厌恶,大声喊了一句。 如果陈大夏这些人,在四天前愿意接受许和华他们的邀请,协助大明官军的话,黄永申不介意给他们一个机会。 哪怕你们是西方教的信徒,他黄永申也会在看在同族同种的份儿上,给予他们庇护。 现在吗?呵呵,你们还是去寻你们那位上帝去吧。 许和华等人,见陈大夏被人带下去,心里虽是有些不忍,但终究还是没有出言劝阻求情。 无论是万历年间那两次大屠杀,还是这次,陈大夏他们这些人,始终和自己这些人不是一条心。 犯不上为了这些人,去得罪这位大明钦差正使 黄永申更是没将陈大夏这些人放在心上,喝了口参茶,继而对许和华问道:“许老,你们那边情况如何?土人的反抗是否激烈?” “回公公,之前王师已经将土人杀破了胆,儿郎们抓捕那些土人的时候,并未遇到像样的抵抗。” 说到这里,许和华看了眼窦明德,接着说道:“好叫公公知道,小老儿等为了震慑吕宋土人, 用马尼拉周边土人的尸骸还有头颅,在帕西河边筑成了京观。” 黄永申眉头一挑,有些意外的看了许和华几人一眼,没有出言怪罪,反而是提醒道:“要多撒石灰,吕宋这地方气候炎热,莫要生出瘟疫来。” “公公提醒的是,小的等会仔细些的。” 黄永申也不再多言,转而对许和华等人邀请道:“许老,还有诸位都坐吧,咱家有些话还要和你们好生说说。” 等几人小心翼翼的坐定后,黄永申这才继续道:“按照永乐旧制,咱家应该奏请皇爷,在吕宋设置总督,代朝廷治理吕宋。” “但有些事,相比诸位也都清楚,皇爷已经将吕宋盗赐给福王殿下为封地,那就不宜再置总督。” 听黄永申这么说,许和华等人皆是面露忧色。 他们虽是旅居海外,但对大明这些藩王的名声可都是听说过的。 黄永申也猜出了他们心里的想法,笑道:“诸位放心,福王和德昌王(朱由崧)二位殿下,也都是素有贤名,这两年在大明也深得皇爷信重。” 他这话也就是说说,许和华他们几人要是能听进去那就有鬼了。 好不容易赶走了西班牙人,又极大的震慑了吕宋当地土人,原本想着接下来吕宋就是自己这些人说了算了,没想到朝廷竟然要将吕宋给占了。 见几人依旧是不说话,黄永申的眼神一冷,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寒意:“吕宋日后就是我大明的藩国,福王一系受皇爷钦命镇吕宋,诸位还当鼎力协助才是。” “我等谨遵公公训示,谨遵朝廷旨意。” 许和华听出了黄永申话里的意思,赶紧站起来表态。 其余人也都赶紧出言附和。 “好了,马尼拉城刚刚经历战火,尔等想来也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咱家就不留你们了。” 听黄永申这么说,许和华等人也都赶紧起身告辞。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窦明德低声道:“公公,看来吕宋当地华人对福王之国一事很是抵触呀,要不要……?” 黄永申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道:“抵触也好,欢迎也罢,和我们都没关系,这都是福王殿下自己的事儿。” “如果连这些人都解决不了的话,那福王殿下还是尽早回京,做个富贵闲王的好。” “至于这些人?呵呵,一帮子海外遗民,你指望他们能对大明,对朝廷有多少忠瑾之心?” 不得不说,黄永申对许和华这些人看得很透彻。 莫说是他们,就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不也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吗? 自己之所以决定出兵,帮助他们赶走西班牙人,可不只是因为他们的祖籍是大明,而是实打实的利益。 这些西班牙人占据吕宋,对大明的海上航线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按照三宝太监的战略规划,大明要完全控制整个南海,才能保证大明的国家安全和海上贸易安全。 他黄永申这次也是因缘际会,否则也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当然了,京里的朱由检是不是这个想法,就难说了。 窦明德听黄永申这么说,也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黄永申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不用想了,命人将城里打扫出来,等吴三友他们回来,咱呐就启程回家!” 窦明德领命而去。 再说许和华他们,出了马尼拉王城后,就径直回到了涧内。 许和华的府邸内,正堂。 不等许和华这位主人说话,一位华商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道:“许老,我们怎么办?” 在场的几人皆是看向了许和华。 许和华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扫了一眼几人,幽幽道:“什么怎么办?” “朝廷将吕宋封给福王,那是我等可以阻止的吗?” “再者说了,福王再怎么样,也总比西班牙人强吧?” 第893章 西班牙人内部的分歧 吕宋岛,贝湖。 西班牙驻吕宋总督阿库纳,带着剩余的西班牙人,以及大量的财富,沿着帕西河直抵贝湖。 这座吕宋岛最大的湖泊,距离马尼拉不过只有三十多里,仅仅只是用了不到一夜的功夫,阿库纳等人的船只,就进入了宽阔的湖面。 步兵指挥官阿克雷纳,神情有些焦急的对阿库纳禀报道:“总督阁下,贝湖没有出海口,接下来我们只能登岸,经八打雁,徒步走到佛得岛。” 说到这里,阿克雷纳看了眼船上盛放金银的箱子,继续道:“这么多东西,想要运到佛得岛的话,恐怕会很难。” 阿库纳脸色阴沉,沉声道:“将这些东西全部沉到湖底!” 萨尔西多闻言,当即脸色骤变,语气有些慌急道:“总督阁下,这些金银都是帝国的财富,如果将之丢失的话,国王陛下会将我们送上断头台的。” 阿库纳深吸一口气,幽幽道:“帝国在圣佩特罗堡还有一些舰船和士兵,帝国大量的商船也都停靠在那里。” “除此之外,当地的土人部落也比马尼拉附近的土人更加开化,我们可以集结力量,从明人的手里重新夺回马尼拉。” “等马尼拉重新回到我们的手里,再让人来打捞就是了。” 萨尔西多闻言,也觉得阿库纳说得有道理。 相比马尼拉,圣佩特罗堡那边,才是帝国根基最深的地方。 己方完全可以征召当地的土人,对立足未稳的明人发起进攻,夺回马尼拉。 阿克雷纳看了眼平静的湖面,出言赞同道:“总督阁下考虑的很周详,贝湖并不是很深,将来打捞的时候,也不会很难,还可以迟滞明人的行动,为我们前往佛得岛赢得时间。” 说干就干,一箱箱的金银财宝,被西班牙士兵们,推到了船下。 等明军前哨赶到的时候,看到就是这么一幕。 “入他娘!这些红毛鬼想干什么?” 前哨参将张煜手里拿着千里镜,看着船上忙忙碌碌的西班牙人,心头有些不解。 “将军,红毛鬼是想把金银沉湖。” 旁边的一名千总,赶紧出言提醒了一句。 “干!” “加快速度,老子要弄死这些红毛鬼!” 张煜大喝一声,大声催促道。 眼看明人已经追了上来,西班牙人也不顾船上的东西了,赶紧在贝湖的西南方向靠岸。 士兵们在阿克雷纳的带领下,在岸边列队,为其他人断后。 张煜吃一堑长一智,并未下令自己麾下的士卒,去打捞、收拢那些金银,而是调整方向,继续追击西班牙人。 前哨后边的左右前卫,以及奋扬卫也都紧随其后追了上来。 阿克雷纳不等明军的船只靠近,狠狠地一挥手,西班牙火枪队的士兵们,就扣动了手里的扳机。 最前面的张煜等人,不得不赶紧寻找掩体躲避。 阿克雷纳并未恋战,只是稍稍迟滞了明军的追击,就立即带人后撤。 明军登岸后,也立即追了上去。 至于被西班牙人抛弃的金银财宝,吴右三则是派出了一个百户就地看管,余者继续追击。 时间来到中午,又累又饿的西班牙人,此时已经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尤其是队伍中的老弱妇孺,这些人已经明显不可能再逃出去。 阿库纳靠在一块巨石上,闭着眼睛听着周围的抱怨声、咒骂声,以及祈求上帝保佑的呢喃,心里烦躁不已。 “总督阁下,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那些黄皮猴子追得很近,如果再不想办法的话,我们迟早会被他们追上的。” 萨尔西多抱着自己年幼的孩子,走到阿库纳身边,轻声说道。 阿库纳猛地睁开眼睛,怒声道:“难道你是要我们向那些明人投降吗?” 萨尔西多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了自己的夫人,耸了耸肩道:“总督阁下,事到如今,这似乎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明国也是一个文明的国家,相信他们会善待同为文明世界的我们的。” 萨尔西多话音一落,阿克雷纳也走过来,和其站在一起,对对面的阿库纳道:“总督阁下,我觉得萨尔西多说得有道理。” “明国的强大并不弱于帝国,就算是我们回到宿务,也很难从他们的手里,重新夺回马尼拉,与其回到马德里,被国王送上断头台,不如向明人投降。” 他们俩都是和明军交过手的,对明军的战斗力有着清晰的认识。 阿库纳见两人的意见一致,心里虽然很是愤怒,但此时也不好发作,只得晓之以理道:“阿克雷纳、萨尔西多,帝国的无敌舰队虽然已经战败,但帝国在墨西哥,在南美依旧有数量不少的舰船和士兵。” “只要我们这次能够摆脱明人的追击,就可以向帝国求援,从墨西哥征调军队远征,多会马尼拉。” “马尼拉对帝国的重要性,你们都是知道的,国王陛下一定会答应我们的请求。” 萨尔西多和阿克雷纳对视一眼,两人对阿库纳的说法,都是不置可否。 “总督阁下,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已经很难摆脱明人的追击。” 阿克雷纳再次拒绝了阿库纳的提议。 如果明军没有在他们身后死命追击的话,阿库纳说得很有道理。 西班牙为了重新夺回马尼拉这座重镇,可以从美洲抽调兵力,和大明在吕宋展开大战。 甚至,他们还可以通过利益交换,得到荷兰人或是葡萄牙人的帮助,共同抵御大明。 但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是,大明的军队就在他们的身后。 而己方明显已经跑不动了,这个时候再说远征就纯属扯淡了。 阿库纳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对吕宋华人征收重税,本就是他这个总督的责任,因此引发了明国的不满,使得双方爆发了战争。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自己向明人投降,结果恐怕也不会很好。 就在三人不断争执的时候,明军前哨已经逼近了他们。 “总督阁下,两位指挥官阁下,明人距此路程不足半小时。” 一名负责警戒的士兵,跑到三人面前,立正报告道。 第894章 福王抵达吕宋 “先生们,女士们,士兵们,让我们整理自己的仪容,准备迎接明人的到来吧。” 萨尔西多看了眼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的阿库纳,环顾一眼众人,朗声道。 “萨尔西多!你要背叛帝国,背叛国王陛下?” 阿库纳猛地惊醒,厉声对萨尔西多质问道。 阿克雷纳眼睛一眯,一把握住了阿库纳伸向腰间的手。 “总督阁下,稍安勿躁。” “叛徒!你们都是帝国的叛徒!你们全都应该上绞刑架!” 阿库纳的咒骂,并未引起其他人的共鸣。 几乎所有人,都冷冷的看着他。 一些原本忠于阿库纳的亲信,在此前就已经被阿克雷纳给控制了起来。 眼见众人不再听从自己的命令,阿库纳也任命般的闭上了眼睛。 等张煜看到这些西班牙人的时候,就见一柄柄火铳,已经被整齐的堆放在双方中间。 为首的阿克雷纳,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块白布,绑在了一根树枝上。 “尊敬的明国将军,我阿克雷纳,西班牙吕宋步兵指挥官,选择向你们投降,请你们给予我们俘虏应有的待遇。” 阿克雷纳将手里的白旗,交给旁边的一名士兵,自己则是和萨尔西多两人,上前疾步,对张煜躬身施礼。 听到对方叽哩哇啦的说了一长串,张煜也没听懂,有些懵的转头大喊道:“通译!” 一名明军上前,警惕的看了眼阿克雷纳和萨尔西多,用西班牙语问了几句,阿克雷纳见对方能够听懂自己的话,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一些,再次表达了己方投降的想法。 通译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对张煜道:“参将,红毛鬼是要向我们投降。” 张煜闻言,眉头一挑,看了眼两人身后数千西班牙人,又围着两人上下打量一阵,这才啧啧称奇道:“整个南洋都在说西班牙人是海上霸主,今日打这个,明日打那个,今儿个稀奇了哈。” “参将,这些红毛鬼都是一副德行,打不过的时候,就投降,打得过的时候就恨不得弄死你。” 那名兼职通译的明军,祖辈就在南洋讨生活,对这些西方人的德性清楚的很,闻言不屑的对张煜解释了一句。ωww.xSZWω㈧.NēΤ 张煜听他这么说,眼睛一眯,旋即笑道:“投降好,既然投降了,那也给咱爷们儿省了功夫。” “来人,将这些武器都收缴了!” 一队队明军立即上前,将已经摆放好的西班牙火铳,以及长剑等兵器收缴起来。 这期间,所有的西班牙人,并未有任何过激的举动。 张煜此时也是松了口气。 “尊敬的明国将军,这就是西班牙驻吕宋总督埃尔?阿库纳,向吕宋华人征收重税,就是他的决定。” 阿克雷纳一个磕巴都不打,就将阿库纳给卖了。 听他这么说,阿库纳当即怒目而视,但因嘴里被塞着一块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张煜却是不管这些,对他来说,谁决定征收重税和他无关。 能将这些人带回去,才是大功一件。 就在他想着,这次的功勋能不能抵消之前所犯之罪的时候,左右前卫和奋扬卫也都赶到了。 有奋扬卫整整一个卫所的兵力,他也不用担心这些西班牙人会反水了。 “老张,怎么回事儿?” 吴右三一把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左右前卫指挥使,看了眼阿库纳几人,对张煜问道。 “这些红毛鬼投降了。” 张煜语气平静,面色如常的回了一句。 吴右三被他装了这么一下,狠狠地瞪了张煜一眼,旋即一拍大腿道:“投降了?怎么就投降了呢?” “行了,少废话,赶紧将人带回去交差才是正理儿。” 右前卫指挥使董伦,对刚才吴右三推开自己很是不满,当即没好气的对两人催促道。 马尼拉,总督府。 黄永申接到前线送回来的奏报,认真的看过之后,当即大喜道:“好!好!前哨、左右前卫和奋扬卫这次做的不错,能够俘虏这么多西班牙人,咱家要在皇爷面前为他们表功!” 窦明德从黄永申手里接过报捷文书,粗略的扫了一眼,心里满是惋惜。 这么大一份功劳,竟然让那几块货给拿走了。 “窦明德。” 黄永申在短暂的兴奋过后,开口招呼了一句。 “标下在。” 窦明德赶紧应道。 心情大好的黄永申,朗声对其命令道:“将战死将士们的遗骨尽快火化,等吴右三和张煜他们回来,我们就启程回京,这次出海的时间有些太久了。” “标下领命!” 窦明德赶紧答应道。 “对了,缴获的各色物资也要尽快的装船,船只不够的话,可以就地征用。” 黄永申又提醒了一句。 黄永申想的很好,自己带着缴获的大量物资,和俘虏的数千西班牙人,尽快的赶回大明,或许还可以赶上重阳。 但变化总比计划快。 就在张煜他们,刚刚将贝湖里面的金银打捞出来,运回马尼拉装船后,他就接到了福王船队即将抵达的消息。 “公公,福王之国了?” 副使钱洪亮也离开船队,来到了马尼拉,有些不解对黄永申问道。 黄永申脸色有些怪异道:“这消息是福建的商人带过来的,他也是在海上无意间遇到了福王的船队。” “算了,左右不过再有两三天的功夫,福王的船队就会抵达,我们就再等两日。” 崇祯四年,中秋节当天,福王朱常洵的坐船,抵达了马尼拉吕宋港。 黄永申等舰队的官员、将校们,以及吕宋当地的华人,如许和华他们,皆是等在港口。 朱常洵原本已经做好了,和西班牙人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没想到,自己的舰船还未进入海湾,就遇到远洋舰队派过来引航的船只。 满心疑惑的朱常洵,在一种王府属官的簇拥下,走下舷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身着绯色蟒袍的黄永申。 “臣等参见福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草民等参见福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数千人的山呼声中,朱常洵迈步走到了黄永申面前,亲自将其扶起来,笑道:“黄公公,还有诸位都免礼吧。” 第895章 效仿大明,设内阁,置六部 黄永申起身后,弓着身子对朱常洵介绍道:“殿下,这位是吕宋当地华人耆老许和华,祖上乃是成祖爷册封的吕宋总督,这位是……” 黄永申一一将吕宋当地的华人领袖,介绍给了朱常洵。 朱常洵神情和善的,对众人点头示意。 他毕竟是外来户,想要在吕宋站稳脚跟,就不能太过盛气凌人。 等众人单独向朱常洵见礼后,黄永申这才建议道:“殿下,吕宋这地方有些太过炎热了,臣请殿下移驾入城。” 朱常洵自是没有异议,迈步登上了黄永申为其准备的步撵。 港口虽是距离王城不是很远,但这是礼仪的一部分,黄永申自是不会疏忽。 王城,总督府内。 朱常洵端坐在首位,环顾一眼站在大厅内的一众人等,率先开口道:“黄公公,本王此来带来了一些工匠、兵卒,这些人还需公公帮助安置才是。” 黄永申躬身回道:“殿下,臣已经命人在城西平整土地,远洋舰队的兵马,现在就驻在那里,王府护军可以先去那里扎营。” “至于工匠和他们的家人,可以暂时安置在王城,这里本就是西班牙人修建起来,用于居住的城池。” 朱常洵颔首示意,转头对右长史郭盛,和福王府护军前卫,指挥佥事黄汝明吩咐道:“你二人随黄公公的人去,尽快将工匠和将士们安置下来。” “臣等遵旨。” 郭盛和黄汝明两人躬身领旨。 黄永申对窦明德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引着两人离开来了总督府。 朱常洵了却了一件心事,这才又对黄永申问道:“黄公公,这吕宋岛不是被弗朗几人占领了吗?据朝廷得到的消息,那些弗朗几人欺压吕宋当地华人,想要抢夺他们的财富,陛下接到消息后,四百里加急命本王领兵南下,庇护吕宋遗民。” “怎得你会出现在这里?” 朱常洵的话一说完,不等黄永申说话,许和华等人就对着大明的方向,跪地高呼道:“草民等谢陛下圣恩!” 黄永申看了他们几人一眼,笑道:“许老,还有诸位,都起来吧,咱家早就说过,你等虽是身在海外,但皇爷的心里还是惦记着你们的。” “日后好生为大明,为皇爷尽忠就是了。” “公公说的是,草民等定会为皇帝陛下,为大明尽忠。” 许和华等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场面话而已,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也不会当真。 经过这么一段插曲后,黄永申又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对朱常洵说了一边。 加上一旁许和华等人的补充,朱常洵总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这次倒是本王占了朝廷的便宜了。” 朱常洵见不用自己出兵,就能占领吕宋,心里也是高兴不已。 “殿下说笑了,就算殿下之国,那也是大明的藩国不是,臣等所做的,都是应当应分。” 黄永申躬身笑道。 朱常洵极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出言赞同道:“公公说得不错,本王就算是远在吕宋,那也是大明的臣子。” 两人话里的机锋,让大厅内的气氛都变得严肃起来。 许和华等人更是额头冒汗。 朱常洵的目光恰好也落在他的身上,笑道:“许老,本……” “草民不敢当殿下如此称呼,殿下称草民贱名许和华就是。” 许和华科不敢在朱常洵面前拿大。 人家来的时候,可是带了数千人的兵马,那些兵马一看军容就不是好惹的。 朱常洵眉头一挑,从善如流道:“好,许卿,孤刚才听说你是许柴佬的后裔,且在吕宋当地素有贤名,孤初来乍到,许多事还需要卿等帮助。” “草民不敢,愿为殿下略尽绵薄之力。” 许和华赶紧回了一句。 “孤王国初立,正是百废待兴,卿可愿出仕为官?” 许和华闻言,下意识的看了黄永申。 说实话,福王的提议让许和华很是心动。 如果自己可以成为福王的臣子,那对自己家族,对吕宋当地华人都是一件好事。 只是,不知这位黄公公是什么态度。 黄永申见朱常洵要招揽许和华他们,当即笑道:“殿下,接下来就是王国内部事务,臣就先退下了。” 朱常洵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公公在旁听听也好,不用急着离开,孤还有些事要和公公谈谈。” “臣遵旨。” 黄永申见朱常洵不让自己离开,倒也没有坚持,只是后退了几步。 许和华见状,心里略一计较,一咬牙道:“殿下,草民愿为殿下尽忠。” 朱常洵大喜,当即抚掌道:“好!” “王国初立,孤打算效仿大明,设内阁、六部九卿,协助本王处置王国内一应军政。” “卿既然世代居于吕宋,想必对吕宋各土著部落的情况很是熟悉,不如就担任个礼部侍郎如何?” 朱常洵一出手,就是一部侍郎之职,莫说是许和华他们,就是黄永申以及其他一应王府属官,尽皆哗然。 福王府纪善李凤为张了张嘴,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朱常洵眼角的余光,也看到了他的反应,转头看向李凤为道:“李卿,你本就是福王府纪善,掌礼法,这礼部尚书就由卿来担任。” 李凤为闻言,神情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自己本就是小小八品官儿,没想到竟然也有成为一部尚书的一天。尛說Φ紋網 就算是吕宋王国的礼部尚书,不是大明朝廷的礼部尚书,但那也是尚书。 “臣谢殿下隆恩!” 李凤为脸色涨红,对朱常洵恭敬施礼。 “免了,卿和许卿二人当精诚协作。” “现在孤既然已经之国,那就要设立宗庙,这件事礼部要做好。” 李凤为和许和华两人齐齐躬身领旨。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朱常洵这么安排也是应有之意。 虽然,大明福王系,他就是始祖,但宗庙得先建立起来。 朱常洵此时的心情也不错,一口气又接连任命了其他五部的尚书。 无一例外,所有人都是原本福王府的属官。 这一下子,大厅内顿时变得喜气洋洋。 黄永申等朱常洵将这些事都安排好后,这才站出来,面色严肃的对其拱手道:“殿下,臣有本奏。” 第896章 齐国立 见他一脸严肃,朱常洵也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襟危坐,伸手道:“黄公公请直言。” “殿下,马尼拉城和吕宋岛的西班牙人,虽是已经被大明击败、俘虏,但西班牙人在吕宋以南的讶儿泥玛(坤舆万国全图就叫这名字)附近还有一些兵马和舰船,殿下要小心他们。” 听黄永申说起这事儿,朱常洵眉头一紧,旋即对厅内的其他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等众人都离开后,朱常洵才开口道:“黄公公就算是不提,孤也要说这件事儿,远洋舰队既然俘虏了那么多的西班牙人,这些人能不能交给孤?”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如果能够得到这些西班牙人的帮助,相比讶儿泥玛那边的西班牙人,也不会对吕宋构成威胁。” 黄永申面色有些为难,心中开始权衡利弊。 朱常洵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等着对方。 半晌后,黄永申才再次开口道:“殿下,请恕臣不能答应,吕宋毕竟距离大明太远了。” “如果这些西班牙人心怀异心的话,恐会给殿下带来巨大的麻烦。” “不过,臣可以将西班牙人的舰队指挥官留给殿下。” “此人负责统领西班牙人在整个南洋的舰队,对西班牙人的情况很是清楚,有此人的帮助,想必殿下可以应对西班牙人的报复。” 朱常洵早已今非昔比,在大明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也算是胸有沟壑,略一思忖就知道黄永申说得有道理。 数千西班牙人如果真的留在吕宋,那就是一个巨大隐患,不如让他们都跟着黄永申滚蛋。 至于说西班牙人的报复? 自己既然敢出海之国,既然想当一个真正的王,那这些事就免不了。 心思透彻后,朱常洵轻轻点头道:“是孤想岔了,就按黄公公说得办。” “臣多谢殿下体谅。” 黄永申心里也松了口气。 如果朱常洵真的,强硬的要留下阿库纳他们,他黄永申一个内臣还真不好拒绝。 是夜,朱常洵在总督府,举行了盛大的酒宴。 当地华人代表,王府属官,远洋舰队的一应官员,济济一堂,齐齐恭贺朱常洵这位福王就藩之国。 翌日一大早,朱常洵就迫不及待的,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大朝会。 时间紧急,大厅内的一众文物官员,也都没有合身的官袍,以至于每人身上的衣服都是五花八门。 朱常洵一身绯色五龙炮,头戴黑色翼善冠,看着面前这些人眉头一皱,但又很快恢复正常。 轻咳一声,朱常洵率先开口道:“诸卿,王国初立,今日是本王第一次举行大朝会,就是要和诸卿议一议关于王国的国号、都城等一些事宜。” “对王国的国号,诸卿可有进言?” 朱常洵的话一说完,急于表现自己新晋礼部尚书李凤为,第一个出班道:“启奏殿下,臣有奏。” “讲!” “殿下,我大明封王除了以古国名来册封之外,还会选用一些吉字,作为王号,就如神宗皇帝当初册封殿下为福王。” “臣以为,王国国号也不必遵循古之国名,延续福王王号也并非不可。” 闻言,朱常洵的眼中闪过一道失望。 对自己王国的国号,朱常洵早就想过,这个福字,他是不打算再用了。 人家都是秦国、晋国、周国,自己弄个福国? 你自己听听这好听吗?Www.XSZWω8.ΝΕt 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朱常洵又对其他人问道:“除了福国,可还有其他国号?”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被朱常洵任命为刑部尚书的,原王府审理钱同业出班倒:“殿下,臣以为福国这个国号,并不适合。” “殿下已经就藩之国,今时不同往日,新王国初立那就要有新气象,臣以为齐国这个国号就很很适宜。” “战国时,齐乃千乘之国,前汉建立,汉高祖之长子齐悼惠王也被封为齐王,臣以为殿下用齐作为国号,最是合适不过。” 钱同业说完后,朱常洵的眼睛一亮。 着啊! 齐国这个国号一听就比福国强得多,齐王也比福王听起来更威风。 反正大明现在没有齐王,自己完全可以先将这个王号给占了。 不过,不等朱常洵开口,李凤为就站出来反对道:“殿下,臣以为齐这个封号并不适合,当初齐庶人可是被成祖皇帝被废了王号的。” 说到这里,李凤为又看向钱同业,厉声对其质问道:“钱尚书,你建议殿下用齐为国号,是何意?难道是在映射殿下吗?” 他这话一出,朱常洵面色一僵,刑部尚书钱同业脸色一白,赶紧出言辩解道:“殿下,臣并无此意,还请殿下明鉴。” 朱常洵面露凶光,看向李凤为,他对钱同业倒是并没有责怪,只是对李凤为生出一股一喜。 齐王是怎么回事儿,孤不知道?还得你提醒? 略一沉吟,朱常洵还是决定使用齐这个字,环顾一眼厅内群臣,朱常洵朗声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国号就用齐!” “殿下英明!” 钱同业松了口气的同时,赶紧躬身施礼道。 其余人一看,也都齐齐附议。 唯有李凤为,脸色有些不好看。 朱常洵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国号已定,那就再讨论讨论都城的问题吧。” 这次,他没等人主动站出来,而是直接点名新晋兵部尚书,原王府护军前卫指挥使庞宗宝。 庞宗宝听朱常洵点了他的名,当即站出来道:“殿下,臣以为马尼拉王城的位置,就很适合当成王国的都城,马尼拉地处吕宋湾,只要在海湾两侧设置炮台,就可以将来犯之地挡在外海,如……” 朱常洵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有些狐疑道:“马尼拉距离港口是不是太近了?敌人一旦突破海湾的话,就可长驱直入……不对,都不用长驱直入,登陆就可以发起进攻,就如当初黄公公的远洋舰队一般。” 昨日听黄永申说完战争的经过后,他心里就已经将马尼拉,排除在都城候选之外了。 现在庞宗宝这么说,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人了。 第897章 帮帮场子 礼部左侍郎许和华似是有些欲言又止,但看了眼周围那些福王府的老人,还是将抬起来的脚重新放了回去。 厅内的人原本就不多,朱常洵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伸手道:“许和华徐卿可是有话要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就落在了许和华的身上。 许和华见状一咬牙道:“殿下,臣以为庞尚书说得有道理,马尼拉城虽是距离港口很近,但同样也是整个吕宋岛商贸最发达,人口最多的城池。” “马尼拉往北就是北部平原,岛上的粮食主要产地就在那里,往南则是八打雁,过了海就是宋元时期的古国麻叶,岛上……岛上还有铜矿和金矿,如果王国定都马尼拉的话,也可以加强对麻叶的控制。”wWW.xszWω㈧.йêt “轰!” 听到许和华说南边的岛上有铜矿和金矿,厅内的气氛瞬间就炸裂开来。 朱常洵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许卿,你确定南边的岛上有金矿和铜矿?” 朱常洵身体前倾,语气有些急切的问道。 许和华郑重点头道:“回殿下,臣可以确定麻叶岛上有铜矿和金矿。” 朱常洵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心里也开始暗暗思忖,马尼拉这地方的地理位置,很适合当做一个经济中心,就像是大明的南直隶,江浙。 但如果作为一国都城的话,着实有些不合适。 想了半晌,朱常洵再次对许和华问道:“许卿,孤看过舆图,吕宋岛北部相对要宽阔一些,不知北部的腹地有没有适合建都得地方?” 朱常洵还是不想将自己的都城,放在马尼拉。 实在是黄永申仅仅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攻破了马尼拉,让他心里生出了阴影。 许和华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站在最前面的黄永申,见对方老神在在的站在那里,连头都没回,当即苦着脸道:“殿下,吕宋北部都是山地,且都是土人生活的区域,想要在那里建都困难很大。” 朱常洵深吸一口气,有些失望道:“那就暂时将马尼拉当做是临时都城吧,王宫暂时不用修建。” 群臣自是不会有什么意见。 他们这些人除了许和华之外,剩下的人全都是从大明来的生瓜蛋子,对吕宋岛的情况也是两眼一抹黑,自是提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建议。 见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说完,黄永申忽的开口了。 “福王……齐王殿下,既然齐国已立,臣和远洋舰队也是时候离开了,还请殿下允准。” 朱常洵一愣,旋即笑道:“黄公公莫急,孤能这么顺利的就藩,还多亏了公公和远洋舰队的将士们。” “怎么也得让本王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 黄永申躬身道:“殿下,舰队出海已经大半年了,着实是耽搁不起了。” 朱常洵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什么,但旋即想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改口道:“黄公公,随孤来,孤有话说。” 黄永申虽是有些狐疑,但还是躬身跟在了朱常洵的身后。 两人来到总督府一间公廨内,朱常洵一伸手,对黄永申示意道:“坐吧。” “臣谢殿下。” 黄永申坐下后,朱常洵这才一脸严肃道:“黄公公,镇海伯正准备对盘踞在东番岛的荷兰人用兵,福建和广东沿海最近可是不太平,舰队这个时候回航,可能会有危险。” 黄永申闻言,当即脸色骤变。 “殿下,镇海伯为何会忽的,要对东番岛用兵?” 朱常洵抬头看了眼黄永申,沉声道:“还是因为吕宋的事。” “陛下接到吕宋的奏报后,就立即下旨命孤和镇海伯率兵前来,但镇海伯担心东番岛的荷兰人,会和西班牙人勾结,截断我军后路,所以决定让孤率舰队和兵马来吕宋,他则率领福建水师,剿灭东番岛的荷兰人。” “按照镇海伯的谋划,等其率兵击败荷兰人后,再领兵前来吕宋,协助孤清剿吕宋的西班牙人。” 说到这里,朱常洵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看着黄永申道:“只是,无论是镇海伯还是孤,都没想到公公的远洋舰队,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西班牙人尽数俘虏。” 黄永申了然的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荷兰人也是占领东番岛没有多久,据臣所知,其实力甚至不如马尼拉的西班牙人,想来凭借福建水师如今的实力,想要击败荷兰人应当费不了什么功夫。” 朱常洵面色有些凝重道:“公公此言差矣,据镇海伯所说,荷兰人虽是不足为虑,但那些依附荷兰人的海盗,如果全部联合起来的话,实力也是不容小觑。” 经他这么一提醒,黄永申也是反应过来。 大明南海可是有不少的海盗,这些海盗往来与大明、东番、暹罗、扶桑、吕宋、旧港、满剌加等地,和西洋人的关系很是复杂。 如果这些人联合……不对,这些人是一定会联合起来。 如果有能够击败福建水师的机会,他们这些人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黄永申心里很快就有了计较,抬头看向朱常洵道:“殿下,不如就让货船和商船,以及舰队的两个卫暂时留在马尼拉,臣率舰船立即北上,支援镇海伯。” 朱常洵眉头一挑,笑道:“齐国乃是大明藩国,大明的军队和舰队暂时驻留在吕宋,自是可以。” “臣多谢殿下!” 黄永申起身,郑重施礼。 离开总督府,黄永申立即招来了舰队各级官员和将校,将自己的打算和众人说一遍后,这才命令道:“钱洪亮,咱家命令你留在吕宋,看顾舰队的货船。” “那些跟随舰队的商船也暂时留在吕宋,不得让他们单独行动。” “另外,咱家会留给你四艘战舰,加上西班牙人那几艘已经修好的舰船,应当足够了。” “下官领命!” “窦明德、吴友三!” “标下在。” “这次主要是海战,用不着步卒,你二人领奋扬、奋威两卫,暂时驻守马尼拉。” “标下遵命!” “水船、粮船也都留在马尼拉。” 黄永申又交代了一句,就命令麾下各舰船立即补给,随时准备离开。 第898章 泉州放洋 泉州,镇海伯府。 郑芝龙赤着膀子,在教武场上挥舞着手里的雁翎刀。 半晌后,一套刀法耍完后,这才将手里的雁翎刀放在武器架上。 施大宣赶紧走上前,递上一壶凉茶。 一口将水壶里的凉茶抽干,接过一块松江布帕子,胡乱的擦了擦脸,郑芝龙这才开口道:“都准备好了?” “回提督,都准备好了,之前在京城订购的新式火炮也都运到了船上。” 施大宣将手里的托盘,递给身后的管家,回了一句。 闻言,郑芝龙当即一喜,语气有些激动道:“终于到了,走,随本官去看看这新式火炮的威力如何。” “只要这批火炮合用,就立即拔锚起航。” 郑芝龙接过管家递过来的袍子,快速的穿好后,就在施大宣以及一众亲兵的簇拥下,出了城。 福建水师水营。 郑芝龙一进入大营,就直奔校场。 “快,将新式火炮拉出来几门,让本官看看。” 郑芝龙的大嗓门,让郑芝虎等人吓了一跳。 “大哥,你来了,呶,那就是新式火炮,我们正要试试呢。” 郑芝龙点了点头,走到新式火炮前,一眼就看到了火炮底部的燧发机构。 “这里面是燧石?” “能够点燃火炮吗?” 郑芝龙抚摸着精巧的燧发机构,转头对正在调试火炮的一名工匠问道。 工匠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郑芝虎就迫不及待道:“大哥,还没试呢,能不能击发也要先试试看不是?”尛說Φ紋網 郑芝龙瞪了他一眼,后退几步道:“那就试试。” 随后,几名士卒上前,开始填装弹丸和火药。 郑芝龙看到士卒怀里抱着的弹丸,当即眉头一挑,不过也没说什么。 等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后,郑芝虎不顾郑芝龙的阻拦,亲自上前,狠狠地一拉火炮左侧的拉绳。 “轰隆!” 一道震耳欲聋的响声,似是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郑芝龙赶紧举起手里的千里镜,看向远处的海面。 看到海面上升腾起的巨大的水花,郑芝龙当即大喜过望。 “好,这火炮的射程果然不俗,威力看起来也很是惊人。” 火炮旁的郑芝虎,这个时候又快速的装填了一枚弹丸,同样的操作,落点的变化也很小。 充分证明新式火炮的精准度也没有问题。 “大哥,按西方人的说法,这一批火炮都是三十六磅重的重炮,射程足足有十多里。” “如果是小船的话,一炮就可以洞穿船板。” 郑芝龙同样也是兴奋不已,哈哈大笑道:“好,立即将这些火炮,都运到那几艘战船上。” “得令!” 郑芝虎大声应道。 施大宣上前几步,走道郑芝龙身后,轻声道:“提督,有了这些新式火炮和舰船,荷兰人那几艘盖伦船倒是不足为虑,但刘香和钟斌他们还是要小心。” 郑芝龙眼中精光一闪,幽幽道:“他们那些人能够想到的,本官岂会想不到?让你准备的小型海船都准备好了吗?” “回提督,都准备好了。” “那就行了,命令下去,各船立即补给,今晚趁着夜色,舰队启航先拿下澎湖。” “是,提督!” 福建水师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官军,郑芝龙又掌握了大明和扶桑的贸易,加上大明的新式舰船和新式火炮支持。 相比原本历史上的郑家水师,强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甚至,这次出兵东番岛,郑芝龙都没倾巢而出,而是只带了二十艘新式战船,加上一百艘渔船、舢板。 其余的舰船则是被他留在了泉州、厦门、南澳,防备有些海盗狗急跳墙。 等天色彻底的黑下来,郑芝龙和郑芝虎、施大宣等人率领船队从泉州出发,往东南方向的澎湖而去。 澎湖在海峡中间,想要对东番岛南部的热兰遮城发起进攻,就需要先一步占领澎湖。 这一点倒是和后来郑森收复东番岛一样。 而不一样的是,现在的荷兰人在澎湖没有堡垒和炮台。 之前的时候,是有过的,但在大明福建地方官的强烈反对下,荷兰人拆除了澎湖的炮台和堡垒。 郑芝龙站在甲板上,头也不回的对郑芝虎问道:“刘香、陈盛宇、李魁奇和钟斌他们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郑芝虎挠了挠后脑勺道:“没有,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按说我们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是荷兰人不知道,刘香他们也应该获得了消息,但他们并没有任何动作,一直在外海。” “锦衣卫呢?锦衣卫那边也没消息传来吗?” 郑芝龙皱眉问道。 锦衣卫在朱由检的一再干预下,将大部分力量都倾斜到了军情司上。 所以,他们在海外情报的获取上,比原本历史上更强。 就是这些海盗,锦衣卫也时常有消息传出来。 郑芝虎听自己大哥提起锦衣卫,赶紧回道:“锦衣卫那边的消息还是半个月前的,据他们所说,刘香他们打算去暹罗。” 郑芝龙的脑海中,迅速出现了周边的舆图。 “是刘香单独去了暹罗,还是李魁奇他们都去了?” “只有刘香的消息。” 郑芝龙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一旁的郑芝豹满是不在意道:“大哥,要我说,就不要管刘香他们了,只要我们击败了东番岛的荷兰人,将所有红毛鬼赶出南海,刘香他们没有了贸易对象,离死也就不远了。” 郑芝龙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自家老四。 “你说得也有道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解决东番岛南部的荷兰人,然后转道去吕宋,也不知福王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郑芝龙可是还记得朱由检那道旨意呢。 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郑芝龙又对施大宣命令道:“派出舰船,密切注意周边海域,莫要让人钻了空子。” “是,提督。” 施大宣躬身应道。 船队趁着夜色极速航行,等天色将亮未亮之时,正在熟睡的郑芝龙忽然被警训惊醒。 “提督!发展李魁奇的船队!” 一名亲兵推开船舱门,躬身禀报道。 第899章 新式弹药 郑芝龙连外衣都没穿,就出了船舱。 从自己亲兵手里接过千里镜,向着前方望去。 “甘霖老母!果然是李魁奇这个要修仔!” 郑芝龙一激动,嘴里直接蹦出了泉州当地土话。 “命令老二带人绕到东南方向,让施大宣去东北方向,老子这次就先拿这个狗日的开刀。” 郑芝龙和李魁奇原本都是十八芝成员,只是在郑芝龙在接受朝廷招安后,李魁奇选择带人脱离了郑芝龙的势力,和东番岛的荷兰人做起了生意。 郑芝龙对李魁奇的背叛,很是耿耿于怀,尤其是现在对方竟然勾结荷兰人,和自己开战,郑芝龙自是不会放过他。 就在郑芝龙发现李魁奇的时候,李魁奇也发现了郑芝龙的船队。 “是郑一官!” 李魁奇的眼中也闪出一道凶狠。 从他的角度,不是自己背叛了郑芝龙,而是郑芝龙背叛了他们这些老兄弟,身为海盗竟然接受朝廷的招安,这不是给皇帝做狗吗? 自己这些人可没受过朝廷的恩惠,不然也不会在海上搏命。 看到郑芝龙的船队,打算摆出阵型将己方包围起来,李魁奇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放出火船!郑一官觉得自己背靠朝廷,有朝廷提供的新式战舰,就能不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那他是想瞎了心了。” 李魁奇能够成为十八芝一员,自然不是易于之辈,对郑芝龙他们这些人自然也有应对之法。 随着他的命令,澎湖湾里面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渔船和舢板。 这些渔船和舢板上,都存放着大量的易燃物。 郑芝龙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通过手里的千里镜,看着那些正在向己方船队急速而来的渔船和舢板,冷哼道:“李魁奇这个要修仔,想要火攻,他也不想想老子是干什么的!” “让所有的渔船和舢板聚拢到战舰周边,务必挡住李魁奇的货船。” 郑芝龙收起千里镜,对身后的亲兵吩咐道。 “是,提督!” 一阵号角声响起,看到郑芝龙坐船打出的旗语,同为十八芝成员的洪旭,一把撕掉身上的外衣,抄起一把长刀,大声喊道:“兄弟们抄家伙!” 现在还不是火炮对轰的时候,等李魁奇的那些火船靠近,还是得要跳帮肉搏。 福建水师的官兵们,绝大部分都是当初郑芝龙麾下的海盗,比黄永申远洋舰队的官兵更加的凶悍。 见洪旭这般作态,也都快速的准备起来。 一艘艘的渔船和舢板,开始调整方向,将几艘战舰给包围了起来,阻挡李魁奇的货船。 船上的将士们,也都抄起各自的武器,就等对方抵近后,狠狠地杀一波。 与此同时,郑芝虎和施大宣也各自率领四艘战舰,从左右两翼,向着李魁奇的舰队包抄而去。 郑芝龙的中军舰队,也开始调整舰船的方向,以侧舷迎向李魁奇的船队。 看着逐渐变成一条横线的郑芝龙船队,李魁奇当机立断,命令船队放慢速度。 双方的对峙,并未影响到那些火船。 一艘艘火船载着引燃物和海盗们,快速的向郑芝龙的船队逼近。 洪旭一双牛眼死死的盯着对方,不等对方真的靠近,就当先命令道:“迎上去!” “轰隆!” 郑芝龙这边的渔船和舢板,还没来得及上前,就见东南方向的郑芝虎那边,竟然已经开炮了。 郑芝龙当即转头看了过去。 嘴里也气急败坏道:“老二这是做什么?用火炮打这些小舢板?” “嗯?” 手里握着千里镜的郑芝龙,看到郑芝虎那边射出的炮弹,竟然凌空炸开,化成一枚枚拳头大的铁丸,呈散射状冲向那些火船,当即也是一愣。 “这是什么玩意儿?” “轰隆!” 他还没弄明白呢,施大宣那边也开炮了。 同样也是呈散射状的弹丸,并非是实心弹或是开花弹,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弹药。 不过,他也反应过来了,定是京城那边刚送过来的新式弹药。 想明白了后,郑芝龙转身对传令兵道:“就老二那种炮弹,给老子对准那些火船,轰他娘的!” “遵命!” 不出意外,这次出海的二十艘主力舰船,全都装备了这些新是的弹药,除了这种被叫做葡萄弹的弹丸外,还有链弹、杠弹和火焰弹。 郑芝龙听船上的千总杨天生禀报完后,怒声道:“老二这个狗日的,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不早说,等回去后,老子非得狠狠收拾收拾他!” 作为郑芝龙和郑芝虎的结伴兄弟,杨天生出言劝道:“大哥,蟒老二(郑芝虎的诨号)可能也不清楚,你就不要生气了。” 郑芝龙摆了摆手道:“行了,你抓紧去忙。” “标下告退!” 杨天生退下后,郑芝龙的注意力又放到了前方的海面上。 三个方向同时使用葡萄弹,李魁奇的火船很快就损失惨重。 对面的李魁奇看到这一幕后,脸色阴沉无比。 “船队立即北上!” “得令!” 眼看己方的火船,恐是很难对郑芝龙的战舰构成威胁,李魁奇当机立断,想要脱离这片海域。 眼见李魁奇向自己这边而来,施大宣当即命令船队停止炮击,开始调整方向。 洪旭在炮击停止后,也带着大量的渔船和舢板冲出去,和李魁奇那些火船厮杀在了一起。 身后的一名兵卒,用飞爪将对方的船勾过来后,洪旭一马当先冲了上去,一刀将挡在自己前面的一名海盗枭首,顺脚将尸体踹进了海里。 对方几名海盗一拥而上,洪旭一个格挡,让开空间,让己方的兄弟可以冲上来。 十几人就在小小的渔船上打了起来。 这一幕同样发生在其他船只上。 郑芝龙见李魁奇想跑,也没有去追,而是命令中军十二艘主力战舰,立即调整方向,继续向澎湖进发。 另一边的郑芝虎则是一路东进,充当先锋,向着东番岛南部的热兰遮堡而去。 此时的东番岛南部海湾,密密麻麻的舰船正在有序的离港。 第900章 新式弹药逞威 荷兰人驻东番岛舰队指挥官普特曼斯,手里拿着一个烟斗,带着三角帽,站在热兰遮堡的城墙上,对一旁的刘香、钟斌、何廷斌等人道:“你们以为,我们这次可以击败尼古拉吗?” 几人也不用通益翻译, 为首的刘香面色严肃道:“不管能不能,这次是一定要和郑一官打一场了。” 钟斌也点头道:“不错,郑一官现在是明国的福建水师提督,整个福建不管是海上还是陆上,兵马都在他的手里,这两年他可是没少打击我们。” “如果任其做大的话,将来一定没有我们的活路,只有击败郑一官和他的船队,我们才能重新夺回大明沿海的所有贸易。” 说到底,还是郑芝龙的福建水师,已经挡了他们的财路。 一方面是大明彻底的开放海禁,另一方面是朝廷水师,包括福建水师一直持续的打击走私和海盗,这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普特曼斯嘴角翘了翘,不置可否。 半晌后,普特斯曼将自己的烟斗,在城墙上磕了磕,转身对刘香几人道:“绅士们,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还是之前说的,如果不能在海上击败尼古拉的话,那就转向明国沿海,南澳、泉州、厦门等地,都将是我们的战场。” 普特曼斯作为荷兰舰队指挥官,和郑芝龙的福建水师隔海相望,对郑芝龙的实力很是忌惮。 即使有大量海盗的帮助,普特曼斯也没有把握可以战胜郑芝龙,所以在战前就和刘香等人商定,一旦海上战事不利,就立即分散进攻大明沿海,逼迫郑芝龙回援。 普特曼斯登上旗舰密德堡号盖伦船,扬帆出海,后面是另外十艘荷兰主力战舰,都是清一色的大型盖伦船,除此之外还有一艘中式舰船打狗号。 刘香等人的海盗船,则是在荷兰舰船的外围。 再说另一边的施大宣,四艘新式战舰终究是没能挡李魁奇。 在击沉了对方十几艘舰船后,也不得不放弃追击,转向去追郑芝龙的中军。 李魁奇虽是没能在澎湖拦住郑芝龙,但却给荷兰人和刘香他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澎湖距离热兰遮堡大约有两百多里,按这个时候舰船的航行方式和速度,今天白天是注定不会遭遇了。 时间来到第二天的凌晨,作为前锋的郑芝虎率先和刘香的船队遭遇了。 凌晨的海面上,雾气弥漫,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郑芝虎的头发。 船头的瞭望手突然高声喊道:“前方发现敌船!是刘香的船队!” 郑芝虎立刻举起千里镜,透过薄雾,隐约看到远处数十艘海盗船正缓缓逼近。 他冷笑一声,挥手命令道:“传令各舰,抢占上风位!” 刘香的船队显然也发现了郑芝虎的舰队。 刘香站在自己的甲板上,目光阴沉地盯着前方逐渐清晰的敌舰轮廓。 他转头对身旁的一名海盗头目道:“是郑家的船队,看来李魁奇没能挡住他们,让弟兄们都准备好。” 头目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咬牙道:“大哥放心,李魁奇那个要修仔不行,不代表咱们也不行。” 刘香点了点头,大声下令:“传令下去,不要和他们进行炮战,直接冲过去,跳帮!” 郑芝虎的四艘主力战舰已经调整方向,以侧舷迎向刘香的舰队,海面上的气氛愈发紧张。 郑芝虎的坐船率先开火,炮口喷出炽烈的火焰,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直扑刘香的船队。 一声巨响,并未击中对方的舰船,而是落在了距离海船一两丈远的地方,溅起一大片水花。 饶是如此,三十六磅重的炮弹还是让船身剧烈摇晃起来。 刘香见状,怒吼道:“加快速度,冲过去!” 郑芝虎虽是年轻,但也随郑芝龙常年在海上讨生活,一眼就看出了刘香的打算,眼睛一眯,朗声道:“换炮弹,用那个链弹,打他们的桅杆!” 所谓链弹就是两个实心铁球中间,用一根锁链连接起来,专门用来打船帆和桅杆用的。 这种弹药效果明显,但却有个致命的弱点,射程太近。 以至于,还不熟悉这种弹丸的福建水师,这一次炮击竟是无一击中。 而刘香的船队,也趁着这个空挡,距离郑芝虎的四艘主力战舰越来越近。 刘香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也接下来的第三轮炮击,确实让刘香脸色大变。 一枚枚链弹、火焰弹,呼啸着砸向冲在最前边的几艘舰船。 船上的船帆被引燃,桅杆被砸断,船速瞬间降了下来。 后边的舰船不得不立即转向,省的撞上去。 郑芝虎看到这一幕,当即哈哈大笑。 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工匠,用手里的铅笔,快速的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同时对郑芝虎建议道:“郑游击,再试试葡萄弹吧,那玩意儿号据说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清空甲板,您试试效果,下官回京也好改进。” 这人正是兵仗局派来,专门检测新式炮弹和火炮实战效果的工匠,被郑芝虎强行带到了自己船上。 这也是为什么,在遇到李魁奇的时候,他会率先使用葡萄弹。 郑芝虎此时对这名年轻的工匠,愈发的客气了,闻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好说,好说。” “来人,试试葡萄弹的威力。” “是!” 很快,郑芝虎的坐船重新换回了葡萄弹。 福船和盖伦船结合,造出来的新式战舰,单面的火炮数量就高达四十八门。 两层甲板,四十八门火炮依次开火,一团团葡萄弹被发射了出去。 瞬间,对方甲板上的海盗就倒了大霉,一枚枚拳头大的铁丸,呈伞形无差别覆盖整个甲板。 命好的,直接被一波带走,命不好的,只得在甲板上死命的哀嚎。 见效果这么好,四艘战舰火力全开,炮弹如雨点般砸向海盗船队。 但刘香的海船数量,终究比郑芝虎多的多的多。 饶是大量海船或是抛锚,或是被击沉,但还是让他们冲到了郑芝虎舰船的附近。 第901章 放他们过去 刘香的五十多艘舰船, 只有十多艘完好的冲到了郑芝虎的近前。 海盗们纷纷抛出钩索,准备跳帮作战。 郑芝虎站在甲板上,赤着膀子,手握长刀,目光如炬地盯着逐渐逼近的海盗船,怒声喊道:“干!弄死这些该死的叛徒!” 随着钩索牢牢扣住船舷,刘香的海盗们如潮水般涌向郑芝虎的舰船。 福建水师的兵卒们早已严阵以待,刀剑出鞘,火铳上膛,战事一触即发。 刘香亲自率领一队精锐海盗,跃上郑芝虎的坐船。 他手持一把锋利的长刀,目光凶狠地扫视着甲板上的兵卒。 郑芝虎见状,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蟒二,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刘香怒吼一声,挥刀直劈郑芝虎的头顶。 郑芝虎冷笑一声,侧身躲过这一刀,反手一刀砍向刘香的腰间。 刘香急忙后退,险险避过这一击。 随着两人厮杀在一起, 双方麾下的海盗和兵卒,也都大喊着挥刀砍向了对方。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号角声。 钟斌、何廷斌和荷兰人的船队终于赶到战场。 普特曼斯站在密德堡号的甲板上,举起单筒望远镜观察战况。 他冷冷一笑,下令道:“全速前进,支援刘香!” 钟斌和何廷斌等海盗联军,迅速向郑芝虎的船队迫近。 荷兰人也快速的调整方向,十一艘盖伦船一字排开,侧舷炮窗被打开, 一门门黑洞洞的火炮被推到了炮位。 “游击,红毛鬼准备炮击了!” 一名身材消瘦的瞭望手,趴在桅杆上,低头对正在和刘香互砍的郑芝虎大声禀报道。 郑芝虎不屑的看着对面的刘香,一记泰山压顶,冷笑道:“看来那些红毛鬼也没把你们当自己人呀。” 话音未落,远处海面上忽然传来炮声。 郑芝龙率领的福建水师主力舰队,终于赶到战场。 十二艘新式战舰乘风破浪,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双方交战的海域。 郑芝龙站在旗舰的甲板上,目光冷峻地扫视着战场。 他大声下令:“全军听令,抢占上风位,集中火力攻击荷兰人的旗舰!” 福建水师的战舰迅速调整阵型,侧舷火炮轮射,密集的炮弹呼啸着飞向荷兰舰队。 新式战舰的火炮射程远、精度高,荷兰人的盖伦船顿时陷入被动。 普特曼斯见状,脸色大变。 他没想到明军的火炮威力如此强大,急忙下令:“开炮!目标明人的四艘舰船!” 顿时,海面上硝烟弥漫。 福建水师的炮弹,如雨点般砸向荷兰舰队,密德堡号被数枚炮弹击中,船身剧烈摇晃,甲板上火光四起。 刘香见势不妙,急忙下令撤退:“弟兄们,撤!快撤!” 钟斌和何廷斌也意识到战局不利,纷纷下令撤退。 海盗船队联军以最快的速度, 迅速的脱离双方交战的海域。 郑芝虎见状,冷笑一声,大喝道:“想跑?没那么容易!刘香佬,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一边喊着,郑芝虎一刀重重的砍到刘香的脑袋上。 “咔嚓!” 刘香手里的长刀直接断为两截,郑芝虎手里的钢刀只是略一停顿,就一刀砍在了刘香的头顶。 曾经叱咤南海的刘香,就这么死在了蟒二的手里。 这一下,刘香麾下的海盗再无战意,纷纷逃离,或是退到自己的船上,或是跳入海中。 钟斌和何廷斌等一众海盗联军,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撤出了这一片海域,游弋在荷兰人盖伦帆船的周围,防备福建水师的小船靠近。 普特曼斯见自己的盟友,大部分已经撤离,再也没有了顾忌,当即下令自己麾下的船队火力全开。 十二艘舰船,依次开火,距离他们最近的郑芝虎顿时倒了大霉。 在荷兰人疯狂的进攻下,郑芝虎麾下的四艘主力战舰,只有两艘完好的退到了郑芝龙一方,其余两艘已经被荷兰人击中,正在缓缓下沉。 当然,荷兰人的舰船也没讨到好,在福建水师的炮击下,普特曼斯的旗舰密德堡号,已经开始出现侧倾和漏水,沉没只是时间问题。 领一艘距离密德堡号最近的打狗号,更加的不堪,船尾已经沉向了海底,其余十艘战舰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炮战持续,海面上硝烟弥漫,炮声隆隆。 普特曼斯这个时候也看出来了,如果继续下去的话,己方只有败走这一条路,当即对身后的副官命令道:“少校,让我们的中国朋友们,绕到尼古拉的上风口。” “是,指挥官阁下!” 普特曼斯的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钟斌和何廷斌等海盗联军接到指令后,立即调整航向,试图绕到郑芝龙舰队的上风口。 他们的船队在此前的战斗中, 几乎是没有任何的损伤,这个时候加入战斗,对郑芝龙的福建水师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海盗们熟练地操纵着船只,借助风势快速移动,试图从侧翼对福建水师发起突袭。 郑芝龙站在旗舰的甲板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战场。 “天生,命老二带领两艘舰船,并其他船只,挡住钟六他们,万……” “提督,东南方向发现大明船队!” 郑芝龙的话还没说完,桅杆上的瞭望手,就大声喊了一句。 郑芝龙也顾不上正面的战斗了,提着千里镜就跑到了战船的另一侧。 举目望去,等东南方向出现船帆和旗帜的时候,郑芝龙当即大喜道:“天生,钟六他们不用管了,既然想去上风口,那就让他们去好了。” 杨天生也通过手里的千里镜,看到了远处的船队,瞬间就明白了郑芝龙的意思,大声领命道:“是,提督!” 福建水师对海盗联军的动作,并未有任何的反应,让普特曼斯等人皆是有些不解。 “尼古拉难道不怕两面夹击吗?” 普特曼斯皱眉嘀咕了一句。 不只是他,就是钟斌和何廷斌等一众海盗,也都不清楚郑芝龙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战机一纵即逝的道理,他们还是清楚的,海盗的老式舰船在各自首领的指挥下,转向东南海域。 第902章 荷兰人败退 钟斌站在自己的旗舰上,厉声下令:“快速前进,一定要绕到他们的上风口!” 其余海盗的舰船,也都用之字形,顶着风向东南方向移动。 双方交战海域以南,黄永申的船队正在顺风一路往东北方向疾行。 不得不说,郑芝龙选择的这个时机,对大明一方很是有利。 南海这地方,十一月份到来年三月份是东北季风,四月和十月是季风转换的季节,五月到九月东北季风转为西南季风,正是大明进攻东番岛最好的时机。 尤其是对从吕宋赶过来的黄永申来说,更是顺风顺水。 接到前哨舰船送过来的奏报,黄永申没有丝毫的迟疑,当即对身后的传令兵命令道:“命各舰做好战斗准备,一旦进入射程,立即以侧舷向敌!” “各舰战斗准备,一旦进入射程立即以侧舷迎敌!” 传令兵大声重复了一遍,旗舰上的旗手,迅速挥动手里的旗帜。 接到命令的船只,再将接到的命令,依次传递下去。 见郑芝龙没有理会自己这些人,钟斌他们这些海盗争分夺秒,绕过了郑芝龙的船队。 当不等他们摆出阵型,最前面的钟斌就看到了大明远洋舰队的旗帜。 “甘霖老母!撤!撤!” 钟斌看到正向己方急速驶来的大明舰队,当即脸色骤变。 刚才还想着和荷兰人配合,一前一后夹击郑芝龙,但现在是什么局势? 麾下的海盗见状,也都再次调整船帆,准备顺风往东北方向撤离。 与此同时,普特曼斯的荷兰舰队也在苦苦支撑。 密德堡号的侧倾越来越严重,甲板上的水手们拼命排水,但仍无法阻止船身的下沉。 普特曼斯站在摇晃的甲板上,脸色铁青。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舰队指挥官,普特曼斯很清楚,如果不能破局的话,己方的战败就在眼前。 他现在所有的希望,就在钟斌他们这些人身上。 但在得知钟斌他们,已经向东北方向撤离后,普特曼斯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该死的黄皮猴子!该死!混蛋!” “阁下,我方十三艘战舰,已经有七艘失去作战能力,战争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身后的副官,一副死人脸,语气冰冷的对普特曼斯禀报道。 “传令下去,所有舰船转向,撤离战场!” 普特曼斯终于下达了撤退命令。 荷兰舰队开始缓缓转向,试图脱离战场。 然而,福建水师并未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郑芝龙亲自指挥旗舰,率领己方剩下的十一艘战舰紧追不舍。 新式战舰的速度优势再次显现,死咬着荷兰人的舰队不松口。 “指挥官阁下,明军的战舰追上来了!” 密德堡号上的瞭望手地报告。 普特曼斯咬牙道:“全力撤退!别管其他,保住主力舰船!” 他这边想的挺好,想要用钟斌他们这些海盗阻拦郑芝龙,但不巧的是。 往东北方向撤离的航道上,正好遇上了左翼的施大宣。 施大宣也没想到,竟在此处与荷兰人狭路相逢。 看到对方正好就在自己的射程范围内,施大宣当即命令道:“将火炮都推到炮位,一轮试射!” 四艘新式战舰连方向都不用调整,侧舷火炮依次开火。 普特曼斯看到忽然冒出来的明军战舰,脸色骤变。 他没想到明军的战舰竟会出现在这个方向,心中顿时一沉。 “指挥官阁下,前方出现明军战舰,我们被包围了!”副官焦急地报告。 普特曼斯咬牙道:“转向!避开他们的火力!” 然而,施大宣的舰队早已占据了有利位置,炮弹如雨点般砸向荷兰舰队,密德堡号眼看就要保不住了。 普特曼斯站在摇晃的甲板上,脸色铁青,心中充满了绝望。 与此同时,郑芝龙和黄永申的舰队也从西南方向逼近。 荷兰人和海盗联军陷入了两面夹击的困境,唯一的退路只剩下东方的东番岛和西方的大明沿海。 普特曼斯站在甲板上,目光扫过四周的海域,心中纠结万分。 一方面,他想进攻大明沿海,逼迫郑芝龙放弃对热兰遮堡的进攻。 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己方会全军覆没、 毕竟,明军的战舰和火炮威力远超他的预期,继续战斗下去,己方绝对没有一丝获胜的可能。 “指挥官阁下,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副官的语气有些焦急。 普特曼斯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传令下去,所有舰船转向,返回热兰遮堡!” “是!” 副官立即传达命令。 荷兰舰队开始缓缓转向,顺风朝着东番岛的方向撤离。 钟斌和何廷斌等海盗联军见状,也纷纷跟随荷兰舰队。 施大宣见荷兰人和海盗联军转向东番岛,冷笑一声,下令道:“传令下去,追击敌舰,务必全歼!” 四艘新式战舰迅速展开追击,密德堡号的侧倾越来越严重,最终在明军的炮火下沉入海底。 普特曼斯和副官,以及密德堡号上的军官和水手、士兵们,被迫转移到另一艘盖伦船上。 郑芝龙和黄永申的舰队也从西南方向逼近,呈半圆形,向着东番岛一点点的靠近。 普特曼斯站在甲板上,面色阴沉如水。 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尽快返回热兰遮堡,依托堡垒的防御工事,进行最后的抵抗。 钟斌他们这个时候也都很是绝望,没想到原本信心十足的一场战争,会是这种一边倒的局势。 何廷斌通过哨船,来到了钟斌的坐船,忧心忡忡道:“老六,接下来怎么办?” 钟斌有些不解的看着他,沉声问道:“这个时候你不在自己的船上,来我这里作甚?” 何廷斌见状,干脆也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道:“老六,兄弟和刘香不一样,没有真的得罪过一官,我想要回去。” 钟斌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何廷斌继续道:“一官或许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我等一条生路。” “荷兰人眼看就会被驱逐出南海,日后整个南海就是一官的天下了。” 第903章 郑和战略 随着何廷斌的话,钟斌的脸色也是一变再变。 他何尝不知道何廷斌所说的道理? 荷兰人在经过这场海战后,被赶出南海已经是可以预见的。 等荷兰人走后,郑芝龙决计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这些背叛过他的人。 然而,钟斌心里也有自己的担忧,他们这些人都曾经是十八芝的成员,因为走私的利益,背叛了朝廷和郑芝龙,如今想要回头,谈何容易? “老何,你以为郑一官会轻易放过我们吗?” “当初可是我们先背叛了他,现在眼看荷兰人败局已定,就想回头?他郑一官可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 钟斌冷冷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何廷斌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沉默片刻,低声道:“老六,我知道你的顾虑,但眼下我们别无选择,荷兰人已经撑不住了,如果我们继续跟着他们,只会跟着一起沉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向一官请罪,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钟斌没有答话,他的目光落在后边郑芝龙的旗舰上。 此时的郑芝龙,非但没有加快速递,反而是选择远远的吊在后面。 见钟斌依旧是沉默不语,何廷斌继续道:“洪旭、老七、老八都一官那里,我们可以去求他们,当初都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他们会帮我们的。”尛說Φ紋網 说到这里,何廷斌又压低了声音道:“老六,你觉得凭借郑一官的实力,可以在段时间内攻破热兰遮堡吗?” 钟斌瞬间就听明白了 “你是想里应外合,帮助郑一官拿下热兰遮堡?” 何廷斌点头道:“想要进攻热兰遮城,只有两条航道,要么是南边的大港,要么是北边的鹿耳门。” “荷兰人在大港布有大量的火炮,官军想要从大港发起进攻,几乎不可能,只有从北边的鹿耳门抵近热兰遮堡。” “但鹿耳门那地方浅滩密布,只有一条河流和潮汐冲刷出来的航道。” 看到何廷斌满脸自得,钟斌立即就反应过来。 “你知道那条航道?” 何廷斌点头道:“没错,兄弟我可是常年在这一带活动,热兰遮堡周围的地形,兄弟比荷兰人都清楚。” “况且,我的船队中不少兄弟都是澎湖当地渔民,这些人对那边的地形也很清楚。” 钟斌等他说完后,也不再迟疑,一拍船舱,干脆利落道:“立即派人去和郑一官联络,将我们的想法告诉他!” 两人商定后,也没有再去联系其他人,由何廷斌亲自带着钟斌的一名心腹,两人乘坐一艘渔船,迎向了郑芝龙的旗舰。 与此同时,黄永申也乘坐哨船,来到了郑芝龙的旗舰。 “郑某等见过黄公公!” 郑芝龙亲自将黄永申拉上自己的坐船,郑重施礼道。 “镇海伯客气了,快快免礼。” 黄永申面色和善,双手将郑芝龙托了起来。 “镇海伯这次能够一举击败荷兰人,皇爷那里想必会龙颜大悦,您这伯爵想必也要换成侯爵了。” 郑芝龙闻言,当即大喜,但面上依旧自谦道:“公公言重了,郑某是福建水师提督,护卫大明海疆,本就是郑某的职责。” 两人寒暄过后,黄永申面色一肃,直接说起了正事儿。 “镇海伯,对东番岛的荷兰人,你是怎么打算的?” 郑芝龙刚要张嘴,但似是想起了什么,躬身对黄永申邀请道:“公公,还请进船舱歇歇。” 黄永申左右看了看,嘴角一翘,当先向着船舱走去。 郑芝龙抬手阻止了想要跟上的其他人。 进入船舱后,郑芝龙也没耽搁,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等郑芝龙说完后,黄永申微微颔首道:“镇海伯的想法很有见地,咱家也是这么想的,大明现在还没有能力去欧罗巴,想和西洋人贸易,还离不得他们。” “咱家刚刚从吕宋来,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已经被咱家击败,连他们的总督都被咱家给活捉了,整个南洋的西洋人,现在就剩这些荷兰人了。” “让他们去天竺,我大明可以在天竺和他们进行贸易。” 郑芝龙闻言,皱眉道:“公公,天竺?荷兰人在爪哇可还有不少人,他们的主要势力也都在那里。” 黄永申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幽幽道:“当年三宝太监曾说过,一旦南洋被他国之君占据,则大明危矣,我大明舰队当锐意进取,制伏异域,使任何人不敢觊觎南洋。” “他老人家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大明先后在吕宋、旧港设立总督,还在满剌加设立港口,驻军,曾将大明的海上防线推到了那里。” 说完这些黄永申猛地转身,看向郑芝龙继续道:“满剌加以东,绝对不允许有另外一支海上势力存在!这也皇爷的意思。” 郑芝龙瞬间恍然,郑重躬身道:“郑某明白了。” 黄永申笑着点头道:“好了,皇爷的意思,咱家已经转达镇海伯了,等船队抵达东番岛,就着人去和荷兰人联络。” 郑芝龙正欲说话,就见有人敲响了船舱的木门。 “进!” 郑芝龙皱眉喊了一句。 杨天生推门进来,先对坐在那里的黄永申施了一礼,然后才走到郑芝龙的近前,附耳道:“大哥,老何过来了。” 郑芝龙一愣,旋即皱眉道:“他来作甚?” 杨天生看了眼黄永申,有些欲言又止。 郑芝龙当即大声道:“黄公公是陛下的家臣,你有话就说!” 该死的杨天生,你当着黄永申的面儿,来这么一出,这不是让朝廷提防自己吗? 杨天生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回道:“回提督,何廷斌说有办法,协助我们攻破热兰遮堡。” 郑芝龙对自己这位结拜兄弟了解的很,杨天生一说完,他就明白了何廷斌的意思。 “你先退下。” 郑芝龙对杨天生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 等其离开后,郑芝龙对黄永申道:“公公,这老何就是海盗何廷斌,郑某以为他此来应该是想要归顺朝廷的,您看……?” 第904章 停战和谈 黄永申端着茶盏,笑道:“镇海伯,这何廷斌之前就是福建水师的吧?这是降而复叛,然后又要归顺?” “当然了,这终究是你福建水师的事儿,咱家也无权干涉,这件事儿还得镇海伯自己拿主意。” 郑芝龙闻言,心里也明了了。 冷声道:“公公说得有道理,正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他们这些人是典型的墙头草,当初为了走私的利益,背叛了朝廷,现在眼看荷兰人败局已定,就想回头?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黄永申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郑芝龙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寒意,躬身道:“公公稍待,郑某先去处置了此事。” 黄永申起身道:“一起,咱家也正好看看这位何廷斌。” 郑芝龙自是不无不可,引领着黄永申出了船舱。 甲板上,何廷斌和一名海盗赤着膀子跪在那里,将郑芝龙出来,两人齐齐叩首道:“大哥!” 郑芝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何廷斌二人。 何廷斌直起身子,一脸真切道:“大哥!小弟知错了!求大哥给小弟一个机会,小弟愿意戴罪立功,助大哥攻破热兰遮堡!” 郑芝龙冷冷地看着何廷斌,神情平静,没有一丝的表情。 他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缓缓走到何廷斌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黄永申则站在一旁,手中依旧端着茶盏,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何廷斌,你当初背叛朝廷,背叛本官,投靠荷兰人,现在眼看荷兰人败局已定,就想回头?” 过了数息的时间,郑芝龙终于开口了。 何廷斌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连忙叩首,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大哥!小弟当初是被猪油蒙了心,受了小人的蛊惑!如今小弟已经幡然醒悟,愿意为大哥效犬马之劳!热兰遮堡的防御工事小弟一清二楚,只要大哥给小弟一个机会,小弟一定助大哥攻破堡垒,彻底将荷兰人赶出东番岛。” 郑芝龙冷笑一声,缓缓摇头。 “何廷斌,你我都是海上讨生活的汉子,输了就要认,既然当初选择了背叛,那就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何廷斌听到这里,心中彻底绝望。 他知道,郑芝龙已经铁了心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郑芝龙挥手打断。 “来人!” 郑芝龙站起身,冷声下令,“把何廷斌和九江龙扔进大海,让他们自生自灭!” 杨天生见状,赶紧跪地求情道:“大……提督,老何也是我们的老兄弟,还请提督能够饶他一命!” 何廷斌也赶紧开口祈求,声音中带着几分凄厉:“大哥!小弟知错了!求大哥饶小弟一命!小弟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大哥的恩情!” 然而,郑芝龙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转身对黄永申说道:“公公,让您见笑了。” 黄永申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淡淡道:“镇海伯,咱家看这何廷斌还有点用处,不如就留他一命。” 郑芝龙闻言,一脸狐疑。 不是你说的,这些人降而复叛不值得信任吗? 或是看出了郑芝龙的疑惑,黄永申压低了声音道:“镇海伯,可以让这个何廷斌去联系荷兰人,转达我们想要和其通商的想法。” 郑芝龙微微点头,转身对不断叩首,额头已经出血的何廷斌道:“既然天生和黄公公为你求情,那本官就饶你一命。” “谢大哥!谢大哥!” 何廷斌听郑芝龙这么说,顿时喜极而泣。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官有件差事交给你,你可愿意?” “任凭大哥吩咐!” “随本官来。” 郑芝龙说完后,就带着何廷斌返回了船舱。 半个时辰后,何廷斌从船舱中出来,抬头看了眼天上的骄阳,心里生出一众死里逃生的感觉。 杨天生赶紧迎上来,低声问道:“老何,怎么样?” “噗通!” 何廷斌直接跪在地上,对杨天生叩首道:“多谢天生兄救命之恩!” “老何,你这是作甚?” 杨天生赶紧将何廷斌给拉了起来。 何廷斌起身后,也不等杨天生追问,直接说道:“小弟需要马上回去,等日后回了泉州,小弟再登门致谢。” 杨天生正欲拦住对方,却见郑芝龙从船舱内走了出来。 “天生,传令下去,船队沙洲停靠。” 郑芝龙板着脸,对杨天生命令道。 “是,提督!” 杨天生快步离开,郑芝龙又对何廷斌道:“钟六他们你就别管了,马上就要抵达东番岛,你立即去寻普特曼斯。” “是,大哥。” 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廷斌自是不会再去管钟斌他们的死活。 …… 再说普特曼斯这边,在发现郑芝龙的福建水师停止了追击后,他的心里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仅剩的几艘战舰,停靠在大港码头,普特曼斯在几名军官的搀扶下,走下了舷梯。 钟斌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何廷斌,只得安排好麾下的海盗,跟着普特曼斯他们返回了热兰遮堡。 “指挥官阁下,那些中国海盗该怎么处置?” 副官看到乱哄哄的海盗们,眉头一皱,对普特曼斯问道。 “就让他们留在这里吧,正好也可以挡住尼古拉的舰船。” 普特曼斯有些疲惫的回了一句。 时间来到晚上。 何廷斌终于返回了大港。 顾不上去照看自己的船队,只带了几名心腹的何廷斌,就趁着夜色来到了热兰遮堡。 “指挥官阁下,何廷斌说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见您。” 一名士兵躬身,对正在饮酒的普特曼斯禀报道。 “让他进来。” “是!” 稍顷,何廷斌被带到了普特曼斯面前。 “何先生,过来喝一杯吧” 普特曼斯举起桌案上的朗姆酒,热情的对何廷斌邀请道。 “普特曼斯先生,何某此来是受郑一官所托。” 何廷斌没有废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普特曼斯闻言,脸色骤变。 第905章 谈判 普特曼斯听到何廷斌的话,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颤,酒液洒出几滴,落在桌案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深邃的眼神直直的看着何廷斌。 对郑芝龙,普特曼斯不说是有多了解,但听说过一些他的传闻。 他缓缓放下酒杯,沉声道:“何先生,尼古拉让你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何廷斌微微躬身,面色平静如水道:“普特曼斯先生,郑一官的意思很简单,这场战争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继续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他愿意给贵方一个机会,一个双方可以沟通的机会,在此期间他可保证不会对贵方发起进攻。” 普特曼斯听完,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何先生,尼古拉说给我们一个机会?哈哈,向来都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给别人机会,还从未听说过别人给我们机会呢?他以为,这场战争就是最终一战?一时的失利并不能代表什么不是吗?” 何廷斌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压迫:“普特曼斯先生,何某只是一个传话的,至于如何选择,全在您一念之间。” 普特曼斯沉默了片刻,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他刚才那番话,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现在见何廷斌不接自己的话茬,普特曼斯有些演不下去了。 过了许久,普特曼斯才再次开口道:“何先生,我可以答应与尼古拉谈判,但我有一个条件,我要亲自见他,而不是通过你在中间传话。” 何廷斌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暗自思忖。 普特曼斯的要求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点头道:“普特曼斯先生的要求,我会如实转达给郑一官,不过,您亲自前往,恐怕会有风险。” 普特曼斯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傲然:“风险?何先生,大海比尼古拉风险更大。” 何廷斌见普特曼斯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言,拱手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禀报,还请普特曼斯先生稍候。” 普特曼斯闻言,伸手拦住何廷斌道:“何先生稍等。” 何廷斌转头,有些不解的看向对方。 普特曼斯坐在椅子上,目光直视何廷斌,开口道:“这件事我希望你可以保密,最好不要让除你之外的其他明国人知道,你以为呢?” 何廷斌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个普特曼斯心怀叵测,想要拿那些中国海盗,当成和大明谈判的筹码。 虽是看出了普特曼斯的打算,但他也无能为力,没办法,郑芝龙已经明确表态,绝对不会放过李魁奇、钟斌他们这些人。小說中文網 自己如果敢去通风报信的话,事后绝对会被郑芝龙,给扒光了衣服挂在桅杆上。 “普特曼斯先生放心,何某知道轻重。” 语气有些生硬的答应了一声,何廷斌就在夜色的掩护下,出了热兰遮堡。 当何廷斌将普特曼斯的要求,转达给郑芝龙时,郑芝龙与黄永申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惊讶。 黄永申放下手中的茶盏,轻笑道:“这普特曼斯倒是有些胆色,竟敢亲自前来。” 郑芝龙冷哼一声,道:“普特曼斯也不是易于之辈,些许胆气还是有的,正好,既然他敢来,那我们就见见他。” 黄永申点头道:“镇海伯所言极是,不过,咱们也得防着他一手,毕竟荷兰人狡猾多端,不可不防。” 郑芝龙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公公放心,我自有分寸。” 次日清晨,普特曼斯带着几名随从,在何廷斌的遮掩下,乘坐一艘小船,缓缓驶向沙洲。 郑芝龙站在船头,远远望着普特曼斯的小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黄永申则站在他身旁,手中依旧端着茶盏,神色淡然。 小船抵近后,普特曼斯从容不迫地登上甲板,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郑芝龙身上。他微微躬身,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尼古拉郑,久仰大名。” 郑芝龙淡淡一笑,拱手还礼:“普特曼斯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 接着,他又向黄永申一伸手,对普特曼斯介绍道:“普特曼斯先生,这位是黄公公,是我大明皇帝陛下的特使,也是大明远洋舰队的总兵官。” 黄永申只是对其微微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普特曼斯却是双眼瞳孔一缩,对大明远洋舰队,他可是清楚得很。 自从这支舰队出现后,热兰遮的贸易量就急剧萎缩,大明商人们的货物,也不用再从他们这里周转,直接就可以随着大明远洋舰队,一路南下。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答应和郑芝龙谈判的原因。 实在是现在的东番岛,已经成了鸡肋。 “黄……黄总兵,久仰大名。” 普特曼斯一手拿着三角帽,一手抚胸对黄永申施礼道。 双方简单的寒暄过后,郑芝龙将普特曼斯引入船舱。 黄永申紧随其后,目光始终停留在普特曼斯身上,仿佛在审视他的每一个举动。 船舱内,黄永申当仁不让的坐在了首位,郑芝龙和普特曼斯,则是分别坐在了他的左右。 甫一坐下,郑芝龙便开门见山道:“普特曼斯先生,既然你亲自来了,那我们就直入正题吧。” 普特曼斯微微点头,伸手道:“请讲。” 郑芝龙和黄永申对视一眼,开口道:“普特曼斯先生,你认为这场战争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我大明皇帝陛下有好生之德,不愿多造杀戮,所以,我们希望你们可以退出东番岛,郑某和黄公公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另外还可以让你们带走部分财货。” 普特曼斯闻言,双眼微眯,开口问道:“那我们可以获得什么?” 郑芝龙面露一丝讥讽,反问道:“让你们活着离开东番岛,难道这还不够吗?” 谈判嘛,就是一点点的挤,不能一上来就将己方的底盘都暴露出来。 普特曼斯连连摇头道:“不,不,尼古拉,这是绅士之间的谈判,是伟大的尼兰德和同样伟大的明国之间,在进行一场极为正式的磋商,你这么说可就一点诚意都没有了。” “是,我承认,在之前的海战中,贵方是取得了一点优势,但热兰遮堡的防御工事,完全可以支撑到爪哇,和苏门答腊的舰队抵达,用你们明人的话来说,到时候鹿死在谁的手里,谁也不知道。” 第906章 威逼利诱 听到一句好好的俗语,被这么说出来,郑芝龙和黄永申二人皆是眉头微蹙。 郑芝龙闻言,面色一冷,还未开口,一旁的黄永申已经冷笑出声:“普特曼斯先生,你想要什么?说出的你的条件。” 普特曼斯听到黄永申的话,微微一笑道:“尊敬的特使阁下,尼兰德并没有侵占大明领土的想法,之所以在东番岛筑城,也是为了能够更好的和大明进行贸易。” “如果大明答应,日后所有的货物,只和我们进行贸易,拒绝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话,那我们也可以退出东番岛。” 听完普特曼斯提出的条件,黄永申和郑芝龙两人先是一愣,旋即就哈哈大笑起来。 普特曼斯从两人的笑声中,感受到了满满的嘲讽,脸色涨红的他,豁然起身,怒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郑芝龙的笑声戛然而止,指节重重叩在紫檀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普特曼斯阁下怕是被海雾迷了眼,竟会说出这等昏话!” 黄永申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块帕子,轻轻擦了一下自己眼角。 目光看向普特曼斯道:“普特曼斯阁下,我大明不是南洋那些小国,你这条件还是不要再说了,和谁进行贸易,在哪里进行贸易,这是我大明自己的事。” “你们荷兰人,还做不了大明的主!”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黄永申的眼神变得极为的凌厉。 普特曼斯此时也已经冷静下来,重新坐下后,语气也有些不善道:“那你们可以给我们什么?什么让我们安全离开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普特曼斯的话音落下,船舱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黄永申将帕子叠好收回袖中,手指轻轻敲了敲案几,目光如刀般刺向普特曼斯:“阁下若真想谈,便该明白,东番岛本就是我大明的领土,现在让你们安全离开,也是镇海伯和咱家不愿生灵涂炭,而不是怕了你们。” “至于贸易......”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讥讽。 “你们若肯老老实实在天竺开港,朝廷自会许你们贩些大明货物,可若想把手伸进南洋……“ 说到这里,黄永申像是在回忆什么,语气幽幽道:“当年葡萄牙人在屯门修炮台,尸首可都喂了南海的鱼!” 普特曼斯眼角抽搐。 他自然听过屯门海战的旧事,那是大明正德年间,葡萄牙舰队被汪鋐率军全歼的惨败。 此刻黄永申旧事重提,摆明了是在敲打。 他强压下怒意,转头看向郑芝龙:“尼古拉阁下,你也是海商出身,该知道商路贵在通达,若大明非要独占南洋航路,难道不怕欧罗巴诸国联手?” 郑芝龙闻言冷笑,右手摩挲着左手拇指的扳指:“普特曼斯阁下,二十年前李旦老船主纵横东海时,你们荷兰人连澎湖的沙洲都占不稳。如今倒拿欧罗巴吓唬人?” 他忽然倾身向前,压低嗓音道:“听说巴达维亚的科恩总督,正忙着和英国人抢香料岛呢……” 普特曼斯瞳孔骤缩。 郑芝龙竟连荷兰东印度公司,与英国东印度公司,在摩鹿加群岛的争端都了如指掌! 他这才惊觉,大明的情报网早已渗透南洋。 黄永申见普特曼斯神色动摇,趁机加码:“咱家不妨再透个底,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已经被咱家击败,他们的总督阿库纳,现在就在咱家的船上,你们荷兰人若识时务……” 普特曼斯瞳孔一缩,可他仍不死心,咬牙道:“热兰遮堡的存粮足够支撑半年,爪哇和苏门答腊的援军……” “啪!” 郑芝龙突然拍案而起。 “普特曼斯阁下,事到如今,本官也不瞒你,福建水师和大明远洋舰队的十五艘战船,已经在何廷斌的引领下,进驻北汕尾岛,你猜猜,鹿耳门的航道图,何廷斌清不清楚?” 普特曼斯浑身一震。 北汕尾岛是鹿耳门航道的关键隘口,若此地失守,明军便能趁涨潮直扑热兰遮堡后墙! 他猛地想起何廷斌曾提过“鹿耳门航道”,顿时明白自己最后的底牌早已泄露。wWW.xszWω㈧.йêt “三日。” 黄永申抿了口茶,轻飘飘道:“三日后若不见荷兰旗落下,咱家就看看,我大明这些新式战舰上的新式火炮,能不能轰塌热兰遮堡的城墙。” 普特曼斯额角渗出冷汗。 他环视船舱,郑芝龙抱臂冷笑,黄永申气定神闲。 终于,他颓然靠向椅背,哑声道:“退出东番岛这个条件,我可以答应你们。” “但放弃爪哇和苏门答腊,我做不了主,需要东印度公司所有股东的同意才行。” 黄永申嘴角一翘,笑道:“退出爪哇和苏门答腊,大明不急,可以等。” “咱家作为我大明皇帝陛下的特使,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大明可以允许你们的商船,进入大明进行贸易。” “当然,只是商船,任何携带武器的船只,都在禁止范围内。” 如果没有爪哇和苏门答腊的事,听到这个条件,普特曼斯一定会兴奋的跳起来。 但现在,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 等普特曼斯离开后,郑芝龙看着对方的小船渐行渐远,对黄永申问道:“公公,您觉得荷兰人会离开东番岛吗?” 黄永申笑道:“放心吧,这个普特曼斯是个聪明人。” “荷兰人不只会退出东番岛,还会放弃爪哇和苏门答腊。” 郑芝龙虽是有些不解,但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镇海伯,咱家乏了就先回去了。” 黄永申摆了摆手,向着舷梯走去。 似是想起了什么,黄永申又停下脚步,转身对郑芝龙道:“镇海伯,大明欢迎各国的商船,但不允许他们携带武器,这就需要大明沿海有个安定的环境,您说对吗?” 郑芝龙眼睛猛地睁大,立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公公放心,福建水师会扫清南海所有海盗!” “走了,走了。” 黄永申再次摆了摆手,头也不会的离开了。 第907章 活捉李魁奇 且不说郑芝龙送走黄永申后,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荷兰人退出东番岛的相关事宜安排中。 此时的厦门外海,看似平静无波,实则一场危机正悄然袭来。 李魁奇,在之前的海战中损失惨重,但依旧是贼心难改。 虽是已经知道荷兰人,和刘香他们已经被郑芝龙击败,并退回到东番岛以南,但他并未因此打消进攻郑芝龙老巢的谋划。 “弟兄们,如今郑一官远在东番岛,厦门守备空虚,这可是咱们翻身的大好时机!厦门有福建水师的船坞,他们的舰船会在这里修缮,如果我们能够打下厦门的话,弟兄们也可以用上那些新式的舰船!” “若是可以攻破厦门,弟兄们还可以发一笔小菜,我可是听说,最近有不少商船在厦门停靠。” 李魁奇站在船头,眼神中闪烁着贪婪的凶光,大声蛊惑着众人。 “李老大说得对!该死的郑一官竟然当了朝廷的走狗,这次一定要让他好看!” 一名海盗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满脸狰狞地附和道。 “对,干他娘的!” 其他海盗也纷纷响应,一时间,海湾中充斥着喧嚣的叫嚷声。 李魁奇满意地看着群情激奋的手下,大手一挥,下令道:“好!那就趁夜出发,给厦门来个措手不及!”ωww.xSZWω㈧.NēΤ 于是,在夜色的掩护下,李魁奇率领着他那浩浩荡荡的海盗船队,如同一群黑色的恶狼,朝着厦门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厦门游击张永产早已得到了一些风声,心中警惕万分。 “没想到李魁奇这贼子,竟然真的敢在这个时候来犯,真是不知死活!弟兄们,今日咱们定要让他有来无回,守住厦门!” 张永产扫视着麾下的士兵,大声喊道。 “是!誓死守住厦门!” 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响彻夜空,充满了斗志。 很快,李魁奇的海盗船队便出现在了厦门海域。 他们的船只密密麻麻,如同一片黑色的乌云,迅速逼近厦门。 “开炮!” 张永产冷眼看向正在向城池这边,快速靠近的海盗,举起手里的长刀,大声喊道。 “轰隆!轰隆!轰隆!” 一门门火炮开始发出怒吼。 虽然这些火炮,都是以前那种老式火炮,但用来对付这海盗还是足够了。 猛地受到炮击,海盗们进攻的速度猛地一滞。 但,在李魁奇的蛊惑下,这些亡命徒早已丧失了理智,他们不顾伤亡,继续疯狂地向前冲锋。 “冲啊!拿下厦门!” 李魁奇站在船头,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大声呼喊着。 海盗们跳下小船,试图登陆。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躲在金门附近的郑芝鹏和郑芝豹两人,立即率领舰船,分别经料罗湾的两侧向李魁奇包抄而来。 料罗湾,是进出厦门的必经之路,以前的时候常年是海盗们进出的门户,自郑芝龙担任福建水师提督后,就将这里给封锁了起来,地理位置相当重要。 郑芝鹏的船队如同离弦之箭,迅速驶向厦门海域。 当他看到李魁奇的海盗船队,被堵在海湾中时,心中暗喜。 李魁奇见福建水师的船队赶来,心中顿时一紧,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弟兄们,拼了!杀出一条血路!” 李魁奇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只得硬着头皮,指挥着海盗们,与福建水师的船队展开激战。 海面上,战船交错,喊杀声震天。 福建水师的官兵,虽是不如登莱水师和宁波水师那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 但相比这些乌合之众的海盗,还是要强出许多的。 几乎是福建水师的舰队一加入战场,战场局势就发生了巨大的倾斜。 “活捉李魁奇!” 郑芝鹏站在甲板上,赤裸着上身,露出雄壮的肌肉,大声喊道。 福建水师的官兵们得令后,纷纷奋勇向前,朝着李魁奇的船只冲去。 李魁奇见势不妙,试图逃跑,但他的船只左冲右突,始终冲不出去。 相比郑芝鹏,郑芝豹那边倒是安静许多。 见李魁奇的坐船向自己这个方向而来,郑芝豹一个翻身就跳下了甲板,来到了一艘小木船上。 小木船在他的指挥下,快速的靠近李魁奇的坐船。 等抵近之后,十数个飞爪,勾住了李魁奇的坐船。 郑芝豹的骁勇或许不如他二哥蟒二,但也不是一般的海盗可以比拟的,一番厮杀,就冲到了李魁奇的面前。 看见一身是血,满脸狰狞的郑芝豹,李魁奇的眼中也闪过一道寒光,挥舞着手里的东瀛刀,就冲了过来。 “当啷!” 郑芝豹一个格挡,挡住了李魁奇这一刀,接着一记窝心脚踹在了李魁奇的胸口。 “李芝奇……不对,李魁奇,爷爷早就等着你了!” 郑芝豹不管周围正在厮杀的双方,一步步走向李魁奇,满脸的讥讽。 “郑老五,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李魁奇也知道,事到如今,自己是没有可能逃出去了,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充满了恨意。 “哼,杀了你太便宜你了,爷爷要把你挂在桅杆上,做成人干,让所有人都知道背叛我大哥的下场!” 郑芝豹一刀砍翻一名冲过来,挡在李魁奇身前的海盗,阴恻恻的说了一句。 听到郑芝豹的话,李魁奇满脸惊惧之色,身为海盗,他可是太清楚被挂在桅杆上的滋味儿了。 这个季节,用不了几天,人就会被炽热的阳光蒸干所有的水分,变成硬邦邦的干尸,这其中的痛苦可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郑芝豹也不再搭理他,见船上的海盗基本上已经被肃清,立即命人将李魁奇五花大绑带到了自己的船上。 因为郑氏兄弟的加入,海面上的战斗在天亮的时候就结束了。 但还是有大量的海盗,已经登上了陆地。 游击将军张永产,见海面上的战斗已经结束,福建水师的官兵已经登岸,也立即命令麾下的将士们出城,双方配合围剿海盗。 “张游击,辛苦!” 郑芝豹率先开口,对张永产施礼道。 他现在还只是福建水师的一名千总,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郑千总,多亏你们来的及时,不然这厦门可就危险了。” 张永产也没摆游击的架子,一脸感激的对郑芝豹拱手道。 两人说话的功夫,郑芝鹏也走了过来。 “张游击,五哥。” 张永产对这位郑芝龙的族弟也很是客气,笑着回了一礼。 第908章 进入鹿耳门 郑芝豹则是上前,拍了拍郑芝鹏的肩膀,关切的问道:“没受伤吧?” 郑芝鹏不在意的回道:“五哥,弟弟好着呢。” “行了,没事儿的话,就赶紧去剿灭李魁奇的余孽,务必不能逃脱一人。” 郑芝鹏有些为难,看了眼张永产,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郑芝豹的眼睛猛的睁大,厉声道:“有什么话就说,张游击也是自己人,藏着掖着作甚?” 郑芝龙不只是福建水师提督,陆上的兵马也归他管,所以对有些事很敏感,生怕引起朝廷忌惮。 就连年纪尚幼的郑芝豹,近来也很是注意,现在郑芝鹏这副做派,张永产会怎么想? 他可是正儿八经的福建巡抚的心腹。 郑芝鹏见郑芝豹发怒,赶紧躬身道:“张游击,千总,下官的意思是,这些海盗都是大部分都是我闽地儿郎,而且还常年还海上搏命,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加入福建水师?” 郑芝豹眼角余光,注意到张永产并没有什么反应,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出言训斥道:“不行!” “福建水师现在无论是舰船还是人员,都已经足够护卫南海海疆,不用再征募人手。” 这也是郑芝龙专门交代下来的,如果自己家没有接受朝廷招安,那自然是人越多越好,船越多越好,但现在不行。 郑家控制福建水陆兵马,已经让人非议,如果再不加节制扩张力量的话,恐怕早晚会引起京城的警惕。 郑芝鹏见状,干脆也不敢再提了。 张永产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笑道:“此事,熊巡抚已经有过交代,所有海盗,连同其家人,尽皆发配辽东。” “听到了吗?滚去做事!” 郑芝豹瞪了郑芝鹏一眼,挥手斥退了对方。 “张游击,老六他还……” “郑把总也是不忍屠戮,本官明白。” 张游击一句话,就把这件事掀了过去。 …… 时间回到昨晚,东番岛。 何廷斌引领着以施大宣和前哨参将李煜为首的明军,通过鹿耳门那隐蔽的航道,小心翼翼地接近停靠在那里的海盗。 夜色深沉,海面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明军的战船在何廷斌的指引下,悄无声息地前行着。 “弟兄们,听我号令,等靠近了再动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施大宣低声说道。 当明军的战船靠近海盗船只,进入火炮的射程后,施大宣一声令下:“进攻!” 霎时间,战鼓擂响,明军战船上的火炮开始了轰鸣。 海盗们万万没想到明军会突然出现,顿时乱作一团。 他们有的还在睡梦中,有的已经喝的醉眼朦胧。 忽然听到火炮的轰鸣声,加上福建水师给他们带来的压力,登时引发了恐怖的营啸。 就是明军精锐,如果引发营啸的话,都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就更不要说这些海盗们了。 一时间,鹿耳门溪岸边的海盗营地,变得愈发混乱,海盗们也不管是敌是友,为了自保只能将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砍倒在地。 这就是营啸,所有人不管敌我,只知道疯狂的杀戮。 看着岸上自相残杀的海盗们,施大宣和李煜、何廷斌他们也都是被吓了一跳。 “施千总,这……” 李煜脸色有些发白。 施大宣到底是跟着郑芝龙的老人儿,最先反应过来,对李煜道:“李参将,现在这个情况,我们还是暂时不要登岸的好。” 李煜点了点头。 一旁的何廷斌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些急切的对两人道:“李参将、老九,我知道钟六、杨六、杨七和郭怀一他们在哪,要不趁着这个机会,去把他们抓了?” “他们没在这里?” 施大宣有些错愕。 身为首领,不和自己的兄弟们在一起?这些人现在这么没有警惕性吗? 何廷斌不屑道:“他们这些人,能住在城里,哪里会在这儿?” 施大宣和李煜对视一眼,二人同时点头道:“那就去抓了他们。” 何廷斌看了眼不远处安静的热兰遮堡,有些担忧道:“就是荷兰人那里……?” 施大宣嗤笑道:“呵,我们都已经进入了鹿耳门,还怕红毛鬼?他们敢动手,就轰他娘的!” “要不是提督不允许我们率先动手,老子现在就干他娘的。” 何廷斌闻言,也放下心来,他也知道荷兰人和郑芝龙和谈的事儿,或许双方已经达成了一致。 很快,福建水师和远洋舰队前哨营,就各派出了五十人,随着何廷斌乘小船登上了陆地,向着热兰遮堡方向而去。 鹿耳门这边炮火轰鸣,喊杀声震天,自然瞒不过荷兰人。 热兰遮堡内。 普特曼斯深夜依旧没有休息,听到北边传来的声音,猛的站起身。 旋即,他又有些颓然的坐了下去。 副官这个时候在外边敲响了房门。 “进!” “阁下,明军突破了鹿耳门,现在正在和海盗们作战。” 副官依旧是一副死人脸。 普特曼斯深吸一口气道:“让小伙子们不要轻举妄动,炮台那边也不要动。”xfanjia 副官闻言,登时一脸震惊。 “阁下,如果任由明人击溃那些海盗,那热兰遮堡就暴露在明军的炮口之下了!” 普特曼斯抬手,示意对方坐下。 副官虽是有些不解,但还是腰板笔直的坐在了普特曼斯的对面。 普特曼斯也没隐瞒,将今天白天和郑芝龙和谈的内容,和副官详细的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副官霍然起身道:“不!阁下,你这是在出卖东印度公司的利益!” 普特曼斯也不在意,从桌子上的木匣中,取出一支雪茄点燃。 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将嘴里的浓雾吐出,这才再次开口道:“你以为,我们现在还有拒绝的实力吗?” “如果不让他们进入鹿耳门呢?凭借热兰遮堡的防御工事,明人短时间内绝对难以攻破城池。” 普特曼斯缓缓摇头道:“热兰遮堡挡不住明人,你我也挡不住。” “去年,濠镜的葡萄牙人被击败,日前,吕宋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也被明人击败。” “现在轮到我们了。” 普特曼斯的声音有些低沉。 第909章 荷兰人袖手旁观 “马尼拉的西班牙人,被明人击败了?” 副官满脸的惊骇之色。 普特曼斯点头道:“是的。” “不可能,西班牙人在吕宋的实力不弱,明人怎么可能击败他们?” 震惊过后,副官就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普特曼斯的眉毛动了动,烟雾从鼻子里喷出来,幽幽道:“明人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欺骗我们。” 副官有些不甘心道:“那我们也不能放弃热兰遮!” “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在苏门答腊、在摩鹿加群岛都有武装商船,明人不可能像击败西班牙人一样,击败东印度公司。” 普特曼斯对自己这位副官的性格很是了解,闻言也不恼怒,而是继续道:“我们为什么要占据热兰遮?不还是为了赚取金银吗?” “随着明国全面放开海禁,大量的明国人开始出海,他们也不用非得通过我们,明国的货物可以直接运送到满剌加。” “莫说是正常的贸易,就是税收也收不上来,难道要我们的士兵们,去向东番岛的土著去收税?” “与其这样,不如放弃东番岛,和明人打通关系,直接和他们进行贸易。” 说到这里,普特曼斯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凶光,继续道:“甚至,我们还可以继续去打劫西班牙人的商船。” 副官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 但却坚决拒绝退出爪哇和苏门答腊,以及巴达维亚。 普特曼斯也表示赞同他的意见,但最终的决定权,却在阿姆斯特丹的东印度公司那里。 他们两人说话的功夫,何廷斌已经带着百十人,摸到了热兰遮附近。 钟斌、杨六他们这些海盗头子们,早就被被鹿耳门的炮火和喊杀声惊醒,一大帮子人,衣衫不整的抄着各自的兵器,就向鹿耳门方向而来,正好遇上了前来偷袭他们的何廷斌一行。 “钟六?” 何廷斌一眼就看到了人群最前面的钟斌。 钟斌也看到了他,还未说话,视线就被何廷斌身后的明军吸引。 “何廷斌!你这个要修仔,果然背叛了我们!” “诸位兄弟,一定是何廷斌带着官军过来的,杀了他!” “杀!” 双方就在荷兰人的眼皮子底下,互相砍杀起来。 不远处的荷兰人,在普特曼斯的严令下,并未有任何掺和的想法。 对他们来说,这些中国人,死得再多和他们也没关系。 荷兰人不参战,对何廷斌一方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但对钟斌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噩耗了。 “该死的红毛鬼!” 钟斌一边搏命厮杀,一边恨声咒骂。 很快,原本就处在劣势的海盗们,就开始支撑不住了。 看了眼鹿耳门方向冲天的火光,钟斌知道,这是有舰船被引燃了。 当下,他也顾不上和何廷斌他们缠斗,趁着夜色的掩护,就像要逃出去。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愁没柴烧。 只要自己可以活着逃出去,就还有复仇的一天。 但一直注意着他的何廷斌,哪里会让他如愿,见钟斌几人想跑,也不顾危险,抽出自己的武器就冲了上去。 普特曼斯这个时候,也在副官和两名传教士的陪同下,来到了城墙上。 接着昏暗的火光,普特曼斯举着手里单筒望远镜,密切的关注着不远处的战斗。 “阁下,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传教士甘治士,开口对普特曼斯问道。 和其他大部分传教士不一样,甘治士还算是纯粹,一心只想在东番岛传教,心性还算是良善,自是看不惯这样的杀戮。 普特曼斯没有说话,一旁的副官冷声道:“这是他们明人之间的事,和我们没有关系。” “但那些人……” “好了,都安静。” 普特曼斯收起手里的望远镜,板着脸阻止了两人的争论。 对大明官军和海岛之间的战争,普特曼斯是下定了决心不参与。 因为荷兰人的袖手旁观,海盗一方很快就支撑不住。 临近天亮的时候,除了战死和趁乱逃窜的,大部分海盗,都已经被官军俘虏。 就连钟斌和杨六他们,也都被何廷斌他们抓获。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之前还和自己商议归顺郑芝龙的何廷斌,竟然会带着官军来围剿他们。 “何廷斌,你个狗东西,今日你若杀了我,他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被五花大绑的钟斌,声嘶力竭地喊道。 何廷斌充耳不闻,这次如果不送这些人去死,那死的就是自己。 既然如此,那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吧。 施大宣和李煜两人,见战事已经结束,立即命人打扫战场,将所有的海盗全部押解回澎湖,这些人该怎么处置,还得看郑芝龙的。 还有那些海盗船,自然也都被带了回去。 至于他们自己,则是率领主力战舰,就停靠了在鹿耳门外海,时刻威胁着热兰遮的安全。 鹿耳门溪岸边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海盗的尸体和被烧毁的船只。 热兰遮堡,普特曼斯和副官,以及传教士甘治士等人,一直在关注着这场战斗的进展。 等战事结束,明军取得了胜利,海盗们被消灭得差不多时,心中也有着不同的想法。 “阁下,这些海盗在尼古拉的人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副官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普特曼斯点了点头。 “明国如今实力不容小觑,我们与他们和谈是正确的选择。” 说完这句话,普特曼斯转身,环顾一眼众人,继续道:“都准备准备,我们也是时候离开了。” 甘治士有些不甘心道:“普特曼斯阁下,我可以留下吗?主的光辉需要我们这些主的仆人们传播。” 普特曼斯看了甘治士一眼。 “神父,东番岛是大明的领土,大明是怎么对待主的信徒的,想必你也清楚,你们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巴达维亚吧。” 甘治士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大明这些年,对他们这些人可以说严防死守,其境内所有的传教士,都被官府抓捕入狱,就连信奉上帝的大明百姓、士绅都被当成了罪犯。 对这一点,莫说是他,就是教廷都没有任何的办法。 第910章 带太子出宫 澎湖。 郑芝龙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李魁奇,冷笑道:“李二丫,是谁给你的胆子去进攻厦门?” 李魁奇一脸愤恨的看着郑芝龙,咬牙切齿道:“郑一官,是杀是剐尽管来,爷爷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你养的!” 作为曾经的盟兄弟,郑芝龙对李魁奇很是了解,闻言,也不着恼,转头对杨天生等人道:“都看到了?他李二丫事到如今都还执迷不悟。” “好,既然如此,那本官就成全你!” 郑芝龙的双眼猛地迸射出两道凶光。 “老二,把李二丫这个歹狗扒光了,绑在架子上!” “是,大哥!” 郑芝虎干脆利落的答应道。 郑芝龙一上岸,就在澎湖海边,让人竖起了百十个木制的十字架,本来是给钟斌他们那些人准备的,没想到李魁奇先被郑芝豹给送了过来。 不过,这些架子也没浪费,就在郑芝虎将李魁奇带下去没有多久。 施大宣的人就将钟斌等一众海盗,都押送到了澎湖。 郑芝龙心狠手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朝廷放心,直接下令,将所有海盗头目,都绑在了架子上。 黄永申听说后,对郑芝龙的做法很是满意。 是夜。 一直在泉州坐镇的郑芝龙族弟,郑芝莞也来到了澎湖。 “大哥,小弟听说,您将李魁奇和钟斌他们都处置了?” “老四(郑家大排行),你不在泉州,来这里作甚?” 郑芝莞苦笑道:“还不是巡抚衙门那边,让我们将俘虏的海盗都送到辽东去,说那里急缺人手。” 郑芝龙不在意道:“送就送去吧,反正我们现在也养不活这么多人。” 郑芝莞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房门,压低了声音道:“大哥,李魁奇、钟斌他们这些人,可都是闽地儿郎,您这般狠辣,乡邻如何看我郑家?” 郑芝龙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我郑家现在正是烈火烹油,看似花团锦簇,但一个不慎就会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要那么好的名声作甚?” 郑芝龙的话让郑芝莞一时语塞,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低声道:“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 郑芝龙拍了拍郑芝莞的肩膀,开口劝慰道:“老四,你记住,咱们郑家能有今天,靠的不是乡邻的议论,而是实力和手段。” “朝廷现在用我们,是因为我们有用,若是我们心慈手软,朝廷反而会怀疑我们别有用心,尤其是我们和李魁奇、钟斌这些人的关系,如果为兄不下狠手的话,皇帝那里不好交代。” “登莱水师和宁波水师,现在也都已经逐渐壮大,我们不再是朝廷唯一的选择。” “为兄也不过是在效仿古人罢了。” 郑芝莞点了点头,虽然心中仍有顾虑,但也知道郑芝龙的想法是对的。 他转而问道:“大哥,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荷兰人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郑芝龙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道:“荷兰人退出东番岛是迟早的事,他们在大明的压力下,已经撑不住了。” “不过,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荷兰人在南洋的势力依然强大,尤其是巴达维亚和苏门答腊,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为兄打算等荷兰人走后,就让人进驻热兰遮。” 说到这里,郑芝龙上下大量郑芝莞一眼,笑道:“我看你就挺合适,要不为兄向朝廷进言,推荐你为东番岛水师提督?” 郑芝莞苦笑道:“大兄,您觉得朝廷会同意吗?” “再者说,小弟估计,朝廷不会在东番岛设立水师,顶多就是让福建代管。” 郑芝龙点头道:“不错,我郑家现在就守好福建水师就行,其他的就不插手了。” “家里的生意,你多操持,水师还需要钱粮供养。” 郑芝莞郑重应道:“大兄放心就是,家里生意最近很是不错,收益足够支应水师的开支。” 郑芝龙也不再多言,示意对方退下后,就走到窗前,看向了东番岛的方向。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两天后,按照之前商议的结果,今天就是普特曼斯离开热兰遮的日子。 普特曼斯也没拖延,所有荷兰人也在他的严令下,收拾好了行装。 看着荷兰人的船队驶离,黄永申也松了口气,转身对郑芝龙道:“镇海伯,东番岛的事已经了结,马尼拉那边的商船也都到了,咱家就先告退了。” “公公,郑某现在还不能回泉州,需要在这等着熊巡抚过来,就不能招待公公了,还请公公见谅。” “镇海伯客气了。” “福建水师事务繁忙,咱家就不多叨扰了。” 两人告别后,黄永申就回到自己的坐船,准备返回京城。 …… 京城。 朱由检现在还不知道,发生在南洋的两场大战。 这个时代就是这点不好,信息的传递速度太慢。 紫禁城,乾清宫。 朱由检一身轻便的便服,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对王承恩吩咐道:“王大伴,去宣内阁诸臣,让他们虽朕出宫。” 王承恩小心的帮朱由检整理好发冠,轻声应了下来。 “对了,将太子和郑森两人也带上。” “是,皇爷。” 须臾,朱慈煌和郑森两人,就被王承恩带到了乾清宫。 “儿臣参见父皇。” “臣郑森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自朱由检回京后,朱慈煌老实了不少。 打量了两人一眼,朱由检点头道:“免了,今儿个召你们过来,是带你们出宫看看,不用拘着。” “啊?” 听到自己父皇要带自己出宫,朱慈煌一脸懵。 他长这么大,顶多就是去西苑的亲军校场遛一遛,还真没有出过宫呢。xfanjia 朱由检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行了,不要惊讶了,走吧,内阁的几位先生都在外面等着了。” “是,父皇,父皇万岁!” 一手一个,朱由检牵着两人的手,就出了乾清宫。 只是,还不等他们走下台阶,就见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小女娃,迈着小短腿,在几名宫人的簇拥下,款款走了过来。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金安。” 小女娃一板一眼的行了一个万福礼。 第911章 惠民药局 朱由检见到自己的长女,赶紧急走几步,伸手将之抱在了怀里。 “淑娴,你怎么过来了?你母妃呢?” 历史上的崇祯帝,女儿命都不好,朱由检这一世,自然要避开那些公主的名字。 “陛下,娘娘在寝宫,公主殿下吵着要来觐见,奴婢等就带着过来了。” 一旁的奶娘赶紧上前解释了一句。 朱由检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朱淑娴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朱由检,娇声问道:“父皇,您昨日说要带太子哥哥出宫,儿臣也想去。” 朱由检一想,左右今日不是去处理什么正事儿,索性就笑着答应道:“准了,今日父皇带你出宫。” “谢谢父皇!” 朱淑娴的眼睛顿时变成了月牙。 “不过,你们可不能让老二知道,他还太小了。” 朱由检又对朱慈煌和朱淑娴兄妹俩,特意叮嘱了一句。 “是,父皇。” 两人自是赶紧答应了下来。 朱由检抱着自己的女儿,朱慈煌和郑森两人则是跟在身后,一行人径直出了紫禁城。 “臣等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公主殿下。” 温体仁和徐光启等一干阁臣,看到朱由检一家三口出来,赶紧上前见礼。 朱由检点了点头,直接道出了自己今日出宫的目的。 “朕今日邀请诸卿出宫,是想看看顺天府治下的一些民生情况。” 几位阁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是猛地一跳。 不会是下面有人胡作非为,被人报到了宫里吧?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如果顺天府出了事,那他们这老几位也是难辞其咎。 似是看出了几人的担忧,朱由检笑道:“诸卿无须多虑,朕只是静极思动,正好好让太子也了解了解民间疾苦。” 听他这么说,几位阁臣这才放下心来,齐齐躬身道:“臣等遵旨。” 交代完后,朱由检就带着三个孩子,登上了一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车驾。 既是微服,那自然不能动用宽大的銮驾,方正化和王承恩等人,就只得骑马护卫在车驾左右。 马车上。 朱慈煌有些疑惑的对朱由检问道:“父皇,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朱由检怀里抱着朱淑娴,任由对方一脸好奇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转头对朱慈煌解释道:“洪武八年,太祖皇帝制诏,命天下各乡每三十五家办社学,延请当地儒生教导乡间子弟,勒令近乡适龄子弟,尽皆入学,否则罚其父兄。” “为了做出表率,太祖皇帝还邀请民间老儒入大本堂,教导皇太子和诸皇子,及朝中勋贵子弟。” “朕今日带你出宫,就是要去看看顺天府治下的社学,现在是什么情况。” 朱慈煌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 朱由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待你满八岁,朕会在宫里重设大本堂,请名师教导。” 对自己要上学这件事儿,朱慈煌倒是没有什么抵触的心理,毕竟距离八岁还有好几年,不急。 一旁的朱淑娴听到自己的太子哥哥要上学,忽的转过身,抬头对朱由检问道:“父皇,儿臣可以上大……大本堂吗?” “自是可以,等你到了年纪,朕也给你请先生。” “谢父皇。” 朱淑娴甜甜的笑着回了一句。 父子三人说话的功夫,马车已经出了宫城。 大街上的人流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这下子,就连朱慈煌也打开车窗,一脸好奇的看向了窗外。 朱由检则是靠在柔软的靠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后面的一辆马车上,温体仁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郭允厚,开口问道:“郭部堂对今日之事怎么看?” 郭允厚闻言,笑道:“首辅,陛下不是说了吗?只是出宫看看。” 温体仁摇晃着手里的折扇,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对其笑道:“那郭部堂对陛下将户部的工坊,全部划给工部怎么看?” 提起这事儿,郭允厚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哼!还不是工部弄出的那个玻璃工坊的事儿,徐子先不当人,从内廷的工坊偷取了玻璃制造的工艺,内廷和工部的官司打到了御前。” “陛下干脆就将所有的官营工坊,全都给了工部,他徐子先现在是抖起来了。” 饶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半月的时间,一体起来,郭允厚还是满心的不忿。 温体仁笑道:“郭部堂,你和徐部堂都是内阁阁臣,平日里都在一起署理公务,总这么针尖对麦芒的,也不合适不是?” “今日本辅做个和事佬,这件事就此揭过如何?” 话音一落,郭允厚当即严词拒绝道:“不可能!” 温体仁见他态度如此坚决,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郭部堂,你二人一个是执掌工部,一个执掌户部,还同是内阁阁臣,成天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来吵去,若是因此耽误了政务,你二人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郭允厚很是倔强,闻言直接回道:“首辅放心,郭某和他徐子先只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马车忽然停下了。 温体仁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赶车的车夫赶紧回道:“首辅,陛下的车驾停下了。” 温体仁和郭允厚两人推开车门,向前看去,果然,朱由检领着三个孩子,从车驾上走了下来。 温体仁等几位阁臣,也都赶紧下了车,走了过去。 “陛下。” 几人躬身施礼道。 朱由检微微颔首,看向不远处的药铺,对几人道:“走,过去看看。” 几人皆是定睛望去,待看到药铺上的匾额,几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朱由检带着朱慈煌、公主朱淑娴、郑森以及内阁诸臣,缓步走向那家药铺。 药铺的匾额上写着“惠民药局”四个大字,字迹古朴,显然有些年头了。 朱由检站在门前,低头看了眼朱慈煌三人,转头对身后的温体仁等人说道:“诸卿可知这‘惠民药局’的来历?” 温体仁作为内阁首辅,自然对这些朝廷设立的民生机构有所了解,他上前一步,恭敬地答道:“回陛下,惠民药局乃是太祖高皇帝时所设,旨在为贫苦百姓,减轻一些家庭负担,使百姓不至于因为一场病,就卖儿卖女。” 朱由检对抬头看着自己的朱慈煌道:“都记住了?” 见朱慈煌点头,朱由检这才迈步走进了药铺。 第912章 提高太医院的品级 药铺内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几名药童正在忙碌地抓药,柜台后坐着一位年迈的大夫,正在为一位老妇人诊脉。 朱由检没有打扰他们,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观察。 片刻后,老妇人拿着药方去抓药,大夫这才注意到朱由检一行人。 他连忙起身,拱手行礼道:“几位贵人,可是来看病的?”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我们只是路过,进来看看。” “老先生,这药铺的药材可还充足?百姓们来看病,是否方便?” 老大夫见朱由检气度不凡,虽不知其身份,但也猜到是朝廷中人,便恭敬地答道:“回贵人的话,药铺的药材都是由內帑拨付,虽不算充裕,但也足够应付日常所需,百姓们来看病,只需缴纳少许诊金,药材价格也比市面上的便宜许多,尤其是那些贫苦人家,药局还会酌情减免费用。” 朱由检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道:“那老先生在此坐诊,每月俸禄几何?” 老大夫赶紧回道:“回贵人,皇帝老爷对我们这些人不错,每月有十五枚银元,平日里还有一些其他的补贴,足够养活一家老小。” 朱由检轻轻点了点头。 十五枚银元,相当于之前的七两五钱足银,就算是在京城也算是高薪了。 忽的,朱由检又想起一件事来,接着问道:“老先生是医户?” 老大夫点头道:“小老儿世代都是医户。” 闻言,朱由检眉头微蹙,旋即笑道:“老先生可愿和朱某聊聊这药局的事儿?” 眼看也没病人上门,老大夫也不好,或者说是不敢拒绝,热情的对朱由检邀请道:“贵人请坐。” 朱由检坐在了老大夫的对面,老大夫笑道:“贵人若是不嫌老朽唠叨,那老朽就和贵人叨咕叨咕。” “呵呵,老先生,这药局坐诊的郎中和伙计,都是医户出身,还是……?” 闻言,老大夫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点头确认道:“贵人,这药局大部分都是医户出身。” “虽然药局这两年的俸禄不错,但那些有本事的医者,赚的只会比在这里坐诊多得多,自然不会来药局。” “且……且……” 说到这里,老大夫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朱由检看了眼温体仁等人,继而对老大夫道:“老先生尽管说就是,这些都是朱某府上的人,您一说,我一听,就是个乐呵。” 他这话,老大夫要是信了,那就有鬼了,但老大夫还是一咬牙,开口道:“太医院那边的大使都是不入流,就更不要说底下的人了,就算是医术再高,也不会进入太医院和医学院,所以……所以……” 不用老大夫说完,朱由检就明白了。 十五枚银元,看起来是挺多,但那是相对于普通人,对大夫来说,这点俸禄就不够看了。 再加上,药局的官员和医者,又没有上升的通道,就更没人愿意来药局了。 光是指望医户们,只会让惠民药局的坐诊郎中们,素质越来越差。 和老大夫又聊了一些其他的问题,朱由检就带着人出了药局。 看着朱由检等人离开的背影,一名药铺的伙计走到老大夫身后,轻声道:“祖父,那些是什么人?” 老大夫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自己爷俩儿,这才指了指天,低声道:“那是贵人,顶了天的贵人。” 伙计有些不相信自己祖父,开口道:“顶了天?难道还是皇帝老爷不成?” “您呐,还是去后堂休息休息去吧,过一会儿蔡家婆婆就该过来复诊了。” 老大夫也没争辩,在自己孙子的搀扶下,去了后堂。 再说朱由检这边,出了药局,就对温体仁和郭允厚两人招呼道:“二位,随朕去朕的马车。” 一下子挤进两个成年人,车厢内就显得有些拥挤了,朱由检也不在意,而是对盘膝坐自己对面的两人说道:“惠民药局乃是朝廷一项重要的仁政,之前的时候,因为朝廷钱粮的原因,多有废弃,现在朝廷的日子好过了,那就要重新建立起来。” “这件事就交给太医院,和皇家医学院来负责。” 说到这里,朱由检的目光落在郭允厚的身上。 不等朱由检继续开口,郭允厚就拱手道:“陛下,户部可以筹措一部分钱粮,用来支应惠民药局的花销。” 听到郭允厚的表态,无论朱由检还是温体仁,都没有任何的意外,这位大明户部尚书,大部分时间都很抠门,但在有些时候,还是很大方的。 只是,惠民药局最大的问题不在这里,而是医学人才的来源。 温体仁对朱由检拱手道:“陛下,现在朝廷已经相继取消户籍限制,这以后惠民药局的问题恐怕会更加严重。” 朱由检右手食指,在面前的矮几上不断敲击,半晌后才开口道:“那就提高惠民药局的地位。” “相应的,朝廷也要提高太医院和皇家科学院地位。” “现在的太医院院使才是五品,两个院判是六品,这就造成惠民药局和皇家医学院的品级都不高。”xfanjia “科学院那边,至少还可以在工部挂职,品级可以提上去,医学院怎么办?在太医院挂职?” 温体仁和郭允厚两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 温体仁开口问道:“敢问陛下,太医院如果提升品级的话,几品合适?” 朱由检眼睛微眯,反问道:“首辅觉得呢?” 温体仁试探道:“要不提两个品级?三品?” 朱由检笑道:“三品?朕看索性就提到二品算了。” “啊?” “陛下!” 两人皆是一惊。 之前弄了个正二品的警察部,现在又要将太医院提到正二品,这样一来,大明以后的正二品衙门只会越来越多。 大明日后也就不是六部……七部九卿了,而是不知会冒出多少个部衙来。 朱由检自是不知道他们二人心里的想法,如果知道的话,就会嘲笑他们没见识了,君不见后世有多少个部?一桌都坐不下。 第913章 这熊孩子怎么有这么多银元? 温体仁和郭允厚两人的震惊,并未持续太长的时间。 因为,朱由检一行人今日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护卫在马车一侧的方正化,低声对车内禀奏道:“皇爷,四邑乡社学到了。” 朱由检笑着对温体仁和郭允厚两人道:“两位卿家,关于太医院和医学院,以及惠民药局的事,等回了宫再说,现在先去看看社学的情况。” “是,陛下。” 两人率先下了马车,朱由检和三个孩子也紧随其后。 乡里的百姓们,早就注意到了他们一行,几乎是在朱由检他们下车的时候,几位乡中耆老在几名年轻人的簇拥下,脚步匆匆的迎了上来。 “学生四邑乡举人吕岩,见过贵人。” 为首的一名耆老,拱手对朱由检等人施礼道。 其余人也都纷纷见礼。 也不怪他们会如此做派,谁家好人出行,会带着近百名彪形大汉? 朱由检一行人,又都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从城里来的大人物,他们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朱某见过老先生。” 朱由检也笑着拱手回了一句。 名叫吕岩的老者一看,就知道,眼前这个领着一个小女娃的青年,才是正主儿,其他人不过都是随从。 当下,他又小心翼翼的对朱由检问道:“不知公子这是……?” 朱由检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学堂,对吕岩道:“朱某是礼部的官员,这些人都是朱某的同僚,今日来此,乃是为了实地查看各地社学的情况。” 听到朱由检一行人,是来查看社学的情况,吕岩等几位乡老,顿时脸色一变。 朱由检自是看到了他们的变化,当即也不再多言,领着朱淑娴就迈步走向了学堂。 “陛下,这些桌椅都发霉了。” 郑森踮着脚尖,从破败的窗棂往里张望,转头对朱由检说道。 朱由检凑过去一看,墙角的蜘蛛网在穿堂风里摇晃,青砖地上散落着缺腿的条凳,最里侧供奉的孔子画像早已褪成灰白。 “砰!” 朱由检一脚就将早就朽烂的木门踹开,领着朱淑娴走进了学堂,朱由检的指尖,抹过积灰足有半寸厚的蒙学课本。 朱淑娴攥着父皇的衣角,绣鞋小心避开地上横流的污水。 深吸一口气,朱由检将朱淑娴抱了起来,转身就出了房门,手里还拿着桌案上基本书册。 “洪武八年诏令犹在耳,这顺天府、宛平县就是这般做事的?” 朱由检抖开手中发霉的《千字文》,直接甩在向了温体仁他们,纸屑如雪纷飞。 “这三十五户一社学的祖制,如今还余几成?” “走,继续去看看其他社学!” 说完,朱由检就大踏步的走向了自己的车驾。 郭允厚等人也都赶紧跟了上去。 吕岩他们几人此时也已经意识到,这是要出事了,一时间也都愣在了那里。 温体仁这个时候,迈步走了过来,对吕岩等人道:“老先生,你们也都会去吧,今日之事不要对外人说起。” “是,是,是,这位老爷放心,学生晓得。” 吕岩赶紧答应了下来。 马车继续前行,走了没多大会儿,就来到另一处社学,这次没有前来迎接的乡老,只有十几名稚童,在学堂门口的大树下,聚成一个圈,不知在做什么。 朱由检叫停了马车,同时阻止了想要跟上来的温体仁等人,只领着三个孩子,在方正化和王承恩两人的护卫下,走向了那群稚童。 朱由检几人凑过去一看,只见十几名稚童,正用树枝在沙地上描画。 最前头的孩子约莫八九岁,竟将《论语·学而》篇写得工工整整。 一群孩子,也察觉到了有人靠近,忙是转身,一看到朱由检几人,顿时吓得后退了几步。 看到他们眼中的警惕,朱由检尽量让自己的神情变得和善,笑着对他们问道:“你们都是这社学的蒙童?” 所有孩子都齐齐摇了摇头。 朱由检顿时有些疑惑起来。 他隐约可以听到学堂内,有郎朗的读书声,证明这座社学是有蒙童的,那眼前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目光落在为首的那名男孩儿身上,朱由检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论语是和谁学的?” “狗剩儿。前年有个瘸腿先生赁住我家柴房,拿麦秆教我认字。” 孩子小心翼翼的回道。 “那你们为什么不入社学读书?” “家里穷,交不起束脩。” 男孩儿说到这里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学堂,小脸儿上满是渴望。 朱由检的心里顿时就生出了怒火。 这社学的花费,全都是朝廷在负责,为什么还要向这些孩子收取束脩? 强行压下心里的怒气,朱由检没有再说话,只是对低声对方正化吩咐了几句,然后就向狗剩儿等人摆了摆手道:“时候也不早了,都早点回家吧。”xfanjia 或是刚才狗剩儿的眼神,让朱由检升起了怜悯之心,又补充了一句道:“过不了几日,你们所有人都可以进学堂读书。” 说完后,他也不管满脸错愕的狗剩儿等人,就领着朱淑娴三个孩子,转身离开。 朱慈煌一步三回头,走了没几步抬头对朱由检问道:“父皇,他们的衣服都已经那么破了,为什么不换新的?” 朱由检低头看向自己的太子,轻叹一声道:“这就是大部分大明百姓的日子,他们每日劳作,只够养活自己和家人,没有多余的钱财,去买新衣服,去读书,去买各色玩具。” “那我能用我的月例,给他们买衣服吗?” 朱由检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旋即点头道:“可以。” 朱慈煌顿时高兴起来,对着远处的内侍洪磊大声喊道:“洪大伴!过来。” 洪磊迈着小碎步跑过来后,朱慈煌直接开口问道:“孤现在有多少银元?” 洪磊先看了眼朱由检,见其没有任何表示,这才低声道:“回小爷,东宫月例都在娘娘那里,大约有七万枚银元。” 朱由检听到这个数字,也被吓了一跳,低头看了眼小萝卜头,心里惊讶:“这熊孩子怎么有这么多银元?” 第914章 有哪朝哪代,是从教化上牟利的? 虽是心里惊讶,但朱由检依旧是没有当场询问。 朱慈煌抬头对朱由检问道:“父皇,七万枚银元能够买多少衣服?” 朱由检摸着他的头顶,笑道:“你真的舍得将所有银元都拿出来?” 朱慈煌重重的点头道:“愿意!” 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洪磊吩咐道:“按太子的意思,将所有月例全都拿出来,给顺天府所有十五岁以下孩童,无论男女,皆赏赐衣物一件,米三斗,肉一斤。” “不足者,由內帑支应,以皇太子和顺天府尹的名义。” “奴婢遵旨!” 洪磊赶紧跪地应道。 郑森也适时地开口道:“陛下,臣也愿助太子一臂之力。” “好,朕准了,将你这两年的俸禄拿出来就行了,不要动用镇海伯府的钱粮。” “臣遵旨。” 朱淑娴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又看了看郑森,有些不明所以。 朱由检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抱着她就回到了车驾前。 “诸卿,都上车吧。” 招呼一句,朱由检再次登上了马车。 时间来到下午,原本因为朱慈煌而心情稍好一些的朱由检,脸色再次阴沉了起来。 “皇爷,时候不早,再不回城的话,就要耽搁时辰了。” 方正化小心的提醒了一句。 朱淑娴像是一只害怕的小鹿,缩在朱慈煌的怀里,一双大眼睛看着朱由检满是惊惧。 她还真没见过自己父皇这个样子。 相比自己妹妹,朱慈煌的胆子就要大多了,一边揽着朱淑娴,一边对朱由检劝谏道:“父皇,您就莫要生气了,妹妹都被吓坏了。” 朱由检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女儿,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笑脸,尽量让自己的态度变得和善,对朱淑娴道:“淑娴,到父皇这里来,父皇没事了。” 朱淑娴被朱由检抱在怀里,不一会儿就恢复过来。 马车辘辘驶回城内。 等回到宫城,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 “诸卿,随朕去乾清宫。” 朱由检也不管天色将晚,对温体仁等人说了一句,就抱着孩子大踏步的走了,连步撵都没坐。 看着朱由检离去的背影,温体仁轻叹一声,对徐光启等人说道:“几位,走吧。” 几名阁臣也顾不上劳累,赶紧急走几步,跟上了朱由检。 让人将已经睡着的朱淑娴送回去后,朱由检特意将朱慈煌和郑森两人留了下来。 朱由检的指尖,在面前的御案上轻轻敲击,看着温体仁等人,冷声道:“嘉靖二十七年,顺天府上奏,言称‘社学百二十所,蒙童三千余’今日所见三处社学,一处已经荒废,一处成了赃官们牟利的私学,两处改作货栈,一处养着府衙书吏的外室!” “可见我大明的学政,已经败坏到何等地步,已经到非整治不可的程度!” 温体仁见其他人都不开口,礼部尚书来宗道又不在,只得站出来道:“陛下明鉴万里,然自万历朝以来,地方社学多由乡绅捐建,若强行整饬……” “所以首辅的意思是,朕该看着圣贤教化之地变成藏污纳垢之所?” 朱由检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内阁即刻拟旨,即日起重修《社学教范》,各县设督学官,重建社学,凡七岁以上童子不入学者,其父兄杖责四十,赋税加征三成!” “臣遵旨。” 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的徐光启,忽然开口了,且旗帜鲜明的支持朱由检的决策。 不顾温体仁和施鳯来等人投过来的目光,徐光启接着道:“老臣记得万历三十七年核查天下社学,顺天府尚存二百一十六所。如今黄册所载不过半数,可见蛀虫侵蚀之烈,确实如陛下所说,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 其余人见状,也不好再反对,皆是出言附议。 朱由检对几位阁臣的态度,很是满意,脸上也重新露出一丝笑意。 “好,既然几位卿家都没意见,那就趁此机会,议一议这个《社学教范》该怎么着手修订吧。” “首辅,你先说。” 温体仁精神一振,略一沉吟,这才开口道:“臣一位,这《社学教范》的重要内容,当分为以下几个部分。” “其一,改四书独尊为六艺并重,增算术、律法、农事、物理等实用之学;其二,令国子监择优选派监生充任教习,五年期满优先铨选;其三……” 温体仁一连说了十几条,显然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有了腹稿。 待其说完后,朱由检先是点头,赞赏了他的建言,但旋即又补充道:“首辅的方略很好,但却还不够。” “今日在四邑乡,朕也发现了,有些官员借着社学的名头,强行勒令百姓向他们缴纳束脩。” “适龄孩童,到了年纪,想要上学的,得先交钱才能上学,不想上学,也得交钱才不会被责罚,这是何道理?朝廷的社学,岂能成为他们敛财的工具?” “如果是乡间的私塾,私学,那倒还罢了,但那些是私学吗?” “朕以为,对这些人应当严刑酷法,加大学政的考核力度,但凡学政督促不利者,尽数革除!以此牟利者,皆斩!”m.xfanjia 施鳯来闻言,脸色一变:“陛下!万历朝张居正考成法殷鉴不远,如此酷烈之法,恐伤陛下仁德……” “仁德?” 朱由检冷笑道:“施卿可知,今日你我君臣在乡间遇到的那些孩童,若是生在洪武、永乐、宣德,甚至万历年间,此刻都该在社学描红,张江陵纵然酷烈,至少让寒门稚子摸得到圣贤书!” “寒门子弟本就不易,读书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有些人竟然想将这条路给堵死,那就莫要怪朕下狠手!” “遍观古今,卿可见有哪朝哪代,是从教化上牟利的?官员和官府,将教化当成一门生意,当成是一个营生,那这个国家也就该亡了!” 或是引起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共鸣,朱由检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厉。 “此事就这么定了,但凡有人想在教化上牟利,朕就砍了他的脑袋,送他去见历代先贤和太祖高皇帝!” 第915章 大明的民生工程 对朱由检忽然发怒,在场的几人皆是有些不明所以。 不理会众人的反应,朱由检又转头对王承恩和方正化两人吩咐道:“你二人一人掌东厂,一人是西厂提督,给朕盯好各地的学政,出了问题,朕第一个就找你们!” 王承恩和方正化两人心里也是一凛,赶紧躬身应道:“臣遵旨!” 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朱由检又对内阁几人开口道:“学政的事,暂且如此,诸卿回去后,和各部尚书、有司商议后,给朕上一道奏本,待朕御览后,若是可行就颁诏推行。”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躬身应道:“臣遵旨。” 朱由检微微颔首,转而说起了惠民药局的事。 “另外还有医政的事,你们回去也都想想,明日你我君臣再议一议。” 朱由检说完后,看了眼王承恩。 王承恩也是心思灵通,轻咳一声,对几位阁臣笑道:“几位阁老,今儿个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就先回去歇息歇息。” 温体仁等人闻言,赶紧施礼告退。 等几人走后,朱由检对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朱慈煌和郑森两人问道:“太子,郑森,你二人可看明白了?” 朱慈煌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郑森。 郑森一本正经的拱手道:“回陛下,太祖皇帝有言,‘治国之要,教化为先,教化之道,学校为本。’朝廷想要长治久安,就要教化万民,而想要教化万民,就需要设立更多的学堂。” “之前的时候,大明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钱粮紧缺,对这些事有些顾不上,现在边疆安稳,新政也推行的如火如荼,朝廷的钱粮收入也是日渐丰盈,也是时候加强对学政的投入了。” 朱由检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这些道理都是你自己想的?” 听到朱由检这么问,郑森的小脸儿,顿时有些羞赫起来,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ωww.xSZWω㈧.NēΤ 想到今日郑森一直和自己在一起,朱由检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本身就有问题。 拍了拍对方的小肩膀,朱由检笑道:“你说的不错,但还不够全面,但在你这个年纪,能想到这些就很不错了。” “今日时候也不早了,朕命人护送你回府,明日早些入宫,听听医政的事儿,早些学学这些没坏处。” “臣遵旨!” 看着躬身退出乾清宫的郑森,朱慈煌偷偷对其摆了摆手。 待殿内就剩朱由检和朱慈煌父子二人后,朱由检又对自己儿子问道:“你以为呢?” “对朝廷大力推行官学,推行科举,你是怎么想的?” 朱慈煌小脸儿一垮,有些支支吾吾道:“儿臣……儿臣……” 见他这个样子,朱由检哑然一笑。 “罢了,你毕竟年幼,等长大一些,你就明白了。” “王大伴。” “皇爷。” 王承恩轻声回了一句。 “将太子送回坤宁宫吧,不然皇后也该担心了。” “是,皇爷。” 看着王承恩领着朱慈煌离开,朱由检也站起身,对方正化吩咐道:“摆驾安喜宫。” 与此同时,文渊阁。 几位阁臣尽皆齐聚于此。 “首辅,陛下那边可是有意要革新大明学政和医政?” 待管家带人退下后,施鳯来第一个开口问道。 温体仁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看了眼几人,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这才放下茶盏,开口道:“学政的事就不说了,今日你们也都看到了。” “至于医政的事,今日本辅和郭部堂,是和陛下简单的商议过。” “京城周边的惠民药局,情况还算可以,但其他地方的惠民药局,究竟怎么样,想必诸位也都清楚。” “陛下现在对这些还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医学人才匮乏,想要提高太医院的品级,从而提高各地医官的地位。” “但这些事瞒不了多长时间,本辅明日就会向陛下秉明各地药具的详细情况。” 郭允厚待他说完后,轻叹一声道:“京城这边的惠民药局,因为是天子脚下,所以情况稍好,坐堂郎中的俸禄不错,药物供应也还算是充足。” “但地方上的惠民药局,不能说全部,但大部分都已经是形同虚设。” “今日陛下说起药具的事,郭某和首辅也没敢提。” 徐光启听两人说完后,也明白事情有些棘手。 他面露忧色道:“因为社学荒废的事,陛下今日已经是雷霆震怒,如果再知道惠民药局也是这般,恐会……” 他话没有说完,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郭允厚苦笑道:“这才哪到哪?除了社学、惠民药局,漏泽园和养济院的现状,也都不容乐观。” 孙承宗和施鳯来两人闻言,也都长长的叹了口气。 社学、药局、养济院、漏泽园都是当初太祖皇帝大力推行的仁政。 社学是免费学校,解决底层百姓们的教育问题。 惠民药局是免费医疗,解决百姓们的医疗问题。 养济院是养老院、孤儿院、福利院的结合体,朝廷收拢鳏、寡、孤、独者进行赡养。 漏泽园则是免费公墓,对一些没人收敛的尸体,由官府负责埋葬,使其不至于遗漏。 中前期的时候,朝廷做的还不错,万历年间,宛平县养济院赡养的鳏寡孤独,人数高达两千余人。 但到了现在,这些涉及百姓民生的仁政,都因为钱粮和其他的问题,被大量的放弃。 看现在的情况,皇帝是想要重建这些机构了。 温体仁见几人都不说话,干脆站起身,对几人道:“时辰也不早了,除了值夜的都回去歇歇吧,今天也都跑了一天,想必也都乏了。” “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回去后也都想想。” “首辅说得有理,都回吧。” 孙承宗也站起身,对几人说了一句。 至于他自己,今晚就不用回去了,正好轮到他当值。 翌日,一大早。 朱由检就命人宣召内阁诸臣,并各部尚书。 乾清宫偏殿。 朱由检看向温体仁,开口道:“首辅,你将事情给诸卿说说吧。” “是,陛下。” 第916章 惠民药局败坏的原因 温体仁言简意赅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在场的群臣说了一遍。 等其说完后,偏殿内的众人尽皆低声议论起来。 听到偏殿的嗡嗡声,朱由检用手里的玉如意,轻轻敲了敲面前的御案。 待殿内重新安静下来后,朱由检环顾一眼众人,缓缓开口道:“对医政之事,诸卿可有什么建言?” “陛下,臣有本奏。” 朱由检话音一落,温体仁就率先开口了。 朱由检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他没想到,温体仁这位内阁首辅,会第一个站出来。 “首辅,奏来。” “陛下,臣昨日回去后,认真的调查过各地惠民药局的情况。” 说到这里,温体仁抬头看了眼朱由检,见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继续道:“现在惠民药局的情况,也就顺天府治下,还能够正常运转。” “其他的地方的惠民药局,大部分都已经名存实亡。” “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除了前些年朝廷的赋税不足,钱粮难以支应外,还有就是人员的问题,药局的郎中绝大部分都是医户世代相传,这就使得郎中们的医术水平参差不齐。” “还有就是药材的问题,国朝初立之时,太祖高皇帝命各药材产地,向朝廷进贡各项药材,用以支应各地药具所用。” “但这些药材产地进献的药材,并不能抵税,还增加了百姓的负担,这就使得各药材产地的药材产量,非但没有得到提升,反而是产量逐年下降。” “到了后期,甚至影响到了正常的药材消耗。” 朱由检听温体仁说到这里,心里瞬间就明白了。 温体仁没有注意到,朱由检逐渐皱起来的眉头,继续说道:“除了这两项之外,还有就是贪腐问题。” “惠民药局的药材、器具都是朝廷拨付,其中不乏价值比较高的药材,就算是一些廉价的药材,也因为用量较大的原因,使得其价值不菲,这就给了某些人上下其手的可能。” “原本就不是很充足的药材,因为这些人的原因,更是难以支应,多方面的原因,致使惠民药局到了万历年间,就已经大面积糜烂。” “如果朝廷想要重建惠民药局,其所需花费,恐会不小。”小說中文網 温体仁说完后,朱由检极有深意的看着他,有些阴阳怪气道:“首辅,这些事,你是早就知道,还是像你所说,是昨晚刚知道的?” “陛下,臣有罪。” 温体仁的神色倒很是平静,极为光棍的承认了。 不过,朱由检也没真的打算追究。 毕竟,这位首辅从不给自己找麻烦,对自己的旨意,也能够坚决的执行下去。 对他,朱由检还是很满意的。 “大明每日的政务繁杂,首辅有些疏漏,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惠民药局毕竟涉及万千百姓,首辅身为大明首相,不能匡朕得失,罚俸三月,以示惩戒。” “臣谢陛下宽容。” 三个月的俸禄而已,温体仁虽是有些肉疼,但也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抬手示意温体仁起身,朱由检又对其他人问道:“诸卿,首辅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都说说吧,这件事当如何处置?” “朕先说好,惠民药局是一定要重新开设的,你们就在这里,商议一个章程出来吧。” 朱由检的话音一落,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也不想第一个站出来,朱由检也不催促,就那么静静的等着。 最后还是温体仁作为内阁首辅,再次站了出来。 “傅院使,你乃太医院院使,你先说说。” 太医院院使傅懋光,此时也知道,今日的御前会议,为什么会专门让他参见了。 现在被温体仁点到名字,他也没有推辞,直接起身,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首辅刚才已经将惠民药局难以为继的原因,总结的很清楚了。” “臣以为,朝廷想要在各地重新建立药局,那就要解决这些问题。” “首先就是药材的问题,之前朝廷是让各地进献,事实已经证明,此事不能长久。” “臣建议朝廷可以大批量采买这些药材,有些常用的药材,是可以通过种植获得的,这样一来,药材的价格就会降下来,不至于因价格太高,让朝廷的负担过重。” “药材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 “慢着,慢着,傅院使稍待。” 傅懋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郭允厚给打断了。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朱由检在内,都知道他站出来是因为什么。 无非就是那句由朝廷采买。 果然,郭允厚一脸郑重的对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我大明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有县一千一百三十八,按照南京户部现在的统计数据,人口接近两万万,这么多县,这么多人,如果都由朝廷负责为其提供药材的话,那户部一年的收入,什么都不干,恐怕都不够。” 朱由检也是微微颔首,算是认同了郭允厚的说法,虽然他也知道,郭允厚这番话有问题。 礼部尚书来宗道,听郭允厚这么说,也站起身,开口道:“陛下,郭部堂,傅院使,这惠民药局在我大明,对朝廷来说是亏本的买卖,但在前宋可不是。” “前宋的惠民药局,非但没有亏本,反而还可以赚取巨大的利润。” “陛下,臣建议不妨效仿前宋,将药物的售卖,划为官营,由惠民药局统购统销,赚取到的银钱,用来支应药局的花销。” 被来宗道这么一提醒,偏殿内的众人,尽皆低声议论起来。 可以看出来,许多人是支持他这个说法的。 但朱由检心里却觉得,将药材定为官营的话,绝对是弊大于利。 略一沉吟,正欲说话的朱由检,一抬头就看郭允厚忽的开口了。 “来部堂,药材官营之事绝对不行,就算是前宋,也并未垄断药材的售卖。” “不过,来部堂说的也有道理,我大明完全可以效仿前宋,由惠民药局在各地采买道地药材,然后制成熟药(中成药),继而通过惠民药局,贩卖到各地。” “上佳的药材,又有太医院名医的医术作为保证,只要保证熟药的质量,想来不用为销路发愁。” “得来的利润完全可以用来支应药局,为穷苦百姓诊治、用药。” 郭允厚这番话里面暗藏玄机,朱由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第917章 太医院提级 目光从郭允厚身上离开,朱由检看着傅懋光问道:“傅卿,你觉着郭卿的办法能不能行?” 傅懋光眉头紧皱,先是看了眼郭允厚,这才拱手道:“陛下,前宋的熟药制度在前期的时候还好,但到了后期,就已经成了某些人牟利的工具,不再是为了天下病患。” “臣恐我大明的惠民药局,将来也会变成前宋那般,引得朝野非议。” 朱由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对这个问题也是头疼不已。 莫说是这个时代,就是在后世,医疗问题也是一个很难处理的大问题。 朱由检的手指,轻轻叩着御案上的暖玉镇纸,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偏殿内的群臣,也都沉默不语。 半晌后,朱由检才再次开口道:“刚才首辅和傅院使都已经说了,想要重建各地的惠民药局,首要就是解决药材、人员和贪腐的问题。” “药材的事,可以按照卿等所说,由朝廷进行集中采买,然后拨付地方。” “陛下……” 郭允厚闻言,当即就要出声劝谏。 朱由检却是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道:“但就像郭卿刚才所说,我大明人口众多,幅员辽阔,单靠朝廷是决计支应不了的。” “那就效仿前宋,太医院负责制作熟药进行贩卖,获得的收益,除了支应医官和工匠们的俸禄外,余者用来支应各地惠民药局。” “如有不足……” 朱由检看向了郭允厚,接着道:“如有不足,由户部和內帑共同承担。” 郭允厚听朱由检这么说,也就不再反对。 他可是知道,前宋的惠民药局,单是从熟药和药材的贩卖中,就获得了巨大利益,前宋政和四年,太医局熟药所岁入竟达四十万缗,用来支应各地的惠民药局足够了,甚至还会有结余。尛說Φ紋網 这种施恩天下的事,如果能够不影响户部的正常运转,他郭允厚自是不会反对。 其他人见郭允厚这个出钱的都没意见,他们就更不会有意见了。 傅懋光更是满面红光,作为太医院院使,无论是公还是私,都是希望可以重建惠民药局的。 从公事上来说,如果大明在天下各县,都建议惠民药局,那太医院的权柄就会得到极大的提高。 从私人上来说,如果自己主掌太医院期间,大明能够重建惠民药局的话,那定会青史留名。 还有就是,天下百姓也终于可以不用受病痛之苦,得了病不用再苦苦支撑,直到病死床榻。 傅懋光虽是朝廷官员,但终究还是一名大夫,医者仁心他还是知道的。 见无人反对,朱由检又接着说道:“至于傅院使所说的问题,朝廷也要重视,此事就交给都察院,万不可使这项仁政,被某些人给变成了恶政。” 都察院左都御史曹思诚,听皇帝点到自己的名字,赶紧起身道:“臣领旨,定命十三道御史严加监察各地惠民药局。” 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又说了一句题外话。 “据朕所知,都察院是每年的八月份定期,代朕巡视地方吧?以后要改,改为不定期,不通知,不听禀报,各道御史直接下到地方,直面地方上的问题。” 朱由检这句题外话,让在场所有人,尽皆脸色一变。 曹思诚心里也是一凛,但还是赶紧躬身领命。 朱由检没给群臣反对的机会,又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药材的问题,就先这样,下面就是人员的问题。” “这方面,太医院可有方略?” 傅懋光躬身道:“陛下,臣以为可以效仿皇家医学院,在各地设立医学学堂,培养一批可用的大夫、郎中,填充到各地的惠民药局。” 朱由检满意的点头道:“朕也有这个打算,太医院可以和皇家医学院协作,在各地建立医学学堂。” “具体怎么操作,傅院使可以和皇家医学院的陆祭酒商议,拿出一个章程来。” 说到这里,朱由检转头看了眼温体仁,接着说道:“朕昨日也和首辅商议过,打算提高太医院的品级。” 听到朱由检这么说,傅懋光苍老浑浊的眼神,猛地一亮。 朱由检目光落在傅懋光的身上,继续道:“朕有意将太医院院使的品级,提高到正二品,管理……” “啊?” “正二品?” “部堂级重臣?” “太医院的品级一下子提到这么高,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历朝历代,从未有过正二品的太医院院使,这……” …… 朱由检的话还未说完,殿内的群臣就炸开了锅。 “咳咳……” 朱由检轻咳一声,面色一肃,沉声道:“人吃五谷杂粮,就没有不得病的,只要病了就需要大夫、郎中为其诊治,医政的重要性,在朕看来不弱于教化。” “历朝历代也都将此,看做是一项重要的仁政。” “惠民药局现在的问题,就是没有上升的通道,留不住优秀的医学人才。” “如果将太医院的品级,提高到正二品的话,朝廷也可以赐予各地医官品级,为他们发放俸禄,提高他们的地位。” “太祖皇帝当初定制,各地医学设官不给禄,朕以为不妥,太医院和皇家医学院一起商议商议,这些事该怎么安排,给朕上一道奏本。” 医学院的陆家明不在,傅懋光等朱由检说完后,赶紧躬身领旨:“臣谢陛下隆恩!” 他这一开口,干脆就将这件事给凿实了,那些想要反对的人,皆是怒目而视。 “陛下,朝廷先是设立了正二品的警察部,现在又提高了太医院的品级,臣以为这有违我大明历代先皇裁撤冗员的祖制,臣请陛下三思。” 来宗道一脸严肃的,对朱由检拱手秉奏道。 朱由检笑道:“来卿,所谓冗员乃是空领俸禄,无所事事之人,这警察部和太医院可不是。” “陛下,太医院当初就是五……”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国朝现在可以支撑起官员的俸禄。” 朱由检不想继续啰嗦下去,一锤定音道。 见状,来宗道也不敢再劝了。 反正现在民间都说,崇祯朝是纸糊的朝堂,犹甚于当初的纸糊三阁老,自己也不必去那个触霉头了。 天下人要骂,骂的也是内阁那几人。 第918章 视察皇家医学院 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见没人再反对,朱由检这才说起最后一件事。 “好了,药材和人员的问题都说完了,剩下的就是药局的贪腐,该如何防范?” 朱由检的神情变得极为郑重。 刑部尚书薛国观,听到朱由检问起这件事,从座椅上站起身,一脸认真的拱手道:“陛下,贪腐历来都是一件极为棘手的问题,我朝太祖皇帝当初肃贪,不可谓不严厉,但最终的结果并不乐观,太祖皇帝驾崩后,吏治逐渐败坏。” “咳咳,薛部堂,陛下问得是惠民药局的贪腐问题该怎么防范,而不是讨论吏治。”Www.XSZWω8.ΝΕt 吏部尚书周应秋,有些不喜的对薛国观提醒道。 薛国观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周部堂急什么,薛某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吗?” “说惠民药局的事儿,就说惠民药局的事,莫要牵扯其他。” 周应秋也没惯着他,直接回怼了一句。 朱由检轻轻敲击了一下御案,轻咳一声道:“行了,薛卿,你继续说。” “是,陛下。” 薛国观也不再理会周应秋,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想要防范惠民药局这项仁政变为恶政,那就要先知道前宋的惠民药局,最后是怎么逐渐废弃的。” “前宋的惠民药局,在靖康之前运转的一直都不错,一方面可以赚取利润,另一方面又可以为施恩于天下百姓。” “然至靖康间,‘和剂’、‘惠民’二局竟成蔡京党人私产。 “药局也失去了初心,只为赚取银钱,长此以往,自然就引得天下臣民不满。” 他的话音一落,傅懋光也躬身道:“陛下明鉴,除此之外,还有药局内部的问题。” “昔年苏子瞻知杭州,奏请将《太平圣惠方》刻石惠民药局,本为仁政。” “然据《建炎以来朝野杂记》载,南渡后局官多市井之徒,以霉药充之,以至于药局的信誉一落千丈。” “而这其中以假冒真的利润,则是被药局中人谋得。” “朝廷想要避免重蹈前宋覆辙,就要多管齐下,内外都要防范。” 朱由检微微颔首。 “药材采买由太医院总领,每岁岁终由户部对账目进行核查。” “吏部和都察院,对太医院和各地药局进行考成。” “朕也会命厂卫密切监察,严防药局的内外部贪腐问题。” “臣等遵旨。” 被朱由检点到的人,皆是躬身领旨。 “行了,说了这么多,药局的事就交给太医院和皇家医学院了。” 朱由检话音一落,其余人正欲施礼告退,就听傅懋光再次开口了。 “陛下,太医院和皇家医学院有些……有些……” 见他支支吾吾,朱由检眉头一皱。 “卿有话不妨直言。” “回陛下,太医院和皇家医学院的理念有些不和,两个衙门协作,臣恐会……恐会误了朝廷大事。” 听傅懋光说完后,朱由检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皇家医学院中的院士,都是朝廷从各地征召的医学大家,按理说你们都是医家,怎会不和呢?” “难道你们也学文人相轻那一套?” 朱由检最后这句话一出口,殿内这些大臣们,都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他们这些人,严格意义上来说,都算是文人,朱由检这话算是将所有人都装进去了。 傅懋光一张老脸上满是苦笑,拱手道:“陛下,皇家医学院那些人,从锦衣卫的诏狱里,提出了不少的西洋传教士,说要借鉴一下西方的医术。” “但这西方的医术有些……有些……” 傅懋光有些欲言又止。 不过,不用他继续说下去,朱由检也听明白了。 不过,这个时代的欧罗巴,医学应该也就那么回事儿吧?可能连放血疗法都还没弄出来,有什么可以借鉴的? “正好,朕今儿个也坐累了,傅院使随朕去皇家医学院看看。” “臣遵旨。” 傅懋光闻言,躬身答应了下来。 见温体仁他们也都没走,朱由检干脆将这些人也都一起叫上了。 皇家医学院,坐落在皇城以南的南苑。 周围不说是荒无人烟吧,也差不多太多,毕竟从元朝开始,这里就是皇家猎场。 朱由检头两年,还在这里举行过秋狩。 一行人来到南苑,以陆家明为首的医学院一众院士,尽皆迎了出来。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朱由检看了眼,跪在自己面前的大几十号人,心下有些失望。 皇家医学院,已经建立了两年多,竟然还是只有这么多人,看来发展的也不是很顺利。 “卿等都起来吧,朕今日只是过来看看。” “臣等谢陛下。” 朱由检左右打量了一眼站在前面的十几人,对陆家明道:“陆卿,给朕介绍介绍吧。” “是,陛下。” “陛下,这位是鄞县赵献可,擅易精医,对内科很有建树。” “这位是山阴张景岳,独创温补学派。” “这位是南直隶陈实功,和臣一样,擅长外科。” “这位是山右傅山,精擅内科。” “这位是吴县吴有性,精擅治疗瘟症。” “这位是……” 十四名院士,待陆家明一一介绍完后,齐齐对朱由检施礼道:“臣等拜见陛下。” “诸卿免礼。” 朱由检抬手虚扶,不等众人起身,就将目光落在了吴有性的身上。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大明再有几年,就会爆发大规模的瘟疫。 一方面是因为战乱的原因,这个因素现在可以排除了。 另一个就是大旱,这个问题很难解决。 如果吴有性真的可以防疫、治疫的话,那可就太好了。 “吴卿,刚才陆卿说你对精擅治疗瘟疫?” 吴有性有些不解,皇帝为什么会注意到自己。 但还是躬身道:“回陛下,臣只是略懂一些皮毛。” 陆家明在旁低声道:“陛下,吴院士已经发现疫病并非是六气导致,而是因为毒虫才导致瘟疫的出现。” 朱由检的眼中,猛地迸射出两道精光。 “和朕好好说说!” 吴有性和陆家明,以及周围的人,都是被朱由检的反应给吓了一跳。 身后的温体仁等人,也都面面相觑。 傅懋光则眉头紧锁。 陆家明反应过来后,赶紧对朱由检建议道:“陛下,这还要多亏了科学院那边,弄出了一种可以看到微小事物的镜子,通过这种镜子就……” “显微镜?” “在哪里?带朕过去看看。” 朱由检这回是愈发的惊喜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科学院竟然弄出了显微镜。 医学院还凭此发现了病毒和细菌。 这对医学、生物学、化学等诸多学科,可都具有重大的意义。 陆家明闻言,赶紧带路,向着皇家医学院内部走去。 第919章 山陕恐有大疫 皇家医学院虽然地处南苑,且人数不是很多。 但当初朱由检在亲征之前,可是专门叮嘱过内官监掌印李国辅。 所以,这皇家医学院的规格并不低。 所有建筑,遵循大明当下的建筑风格,以中轴线分左右布局。 正中间是刚刚完工的神农殿,里面祭祀的是神农氏和历代名医。 神农殿的左右偏殿,里面储藏了大量的书籍,用以日常查阅。 神农殿往后,是济世殿,被用作大讲堂,可容纳数百人同时上课。 再往后,就是一片巨大的工地,足足两三百名工匠,正顶着大太阳,在那里忙活着。 陆家明在旁,一一为朱由检等人介绍。 指着前面巨大的洼地,陆家明继续道:“陛下,按照内官监的规划,这里要建造一处湖泊,沿湖泊可以开垦一些药田,用来种植一些草药。” “再后面就是用来医治病患的悬壶苑,依内官监的意思,是要将在这里建造一些二层建筑,可以让一些病重的医患住在这里。” 朱由检现在没心思管这些,抬手打断了还想继续说下去的陆家明。 “陆卿,这些以后再说,你还是先带朕去看看显微镜和毒虫吧。” 陆家明的神色有些尴尬,但还是赶紧头前带路,引着朱由检等人,来到了大讲堂的西偏殿。 “陛下,这里就是吴院士的药庐,平日里吴院士就是在这里精研医术。” 朱由检没有理会喋喋不休的陆家明。 此时的他,已经被桌案上一个金黄色、造型怪异的东西所吸引。 陆家明见状,对人群中的吴有性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上前为朱由检介绍道:“陛下,这就是科学院那边造出来的微细……显微镜。” “通过显微镜,可以看到肉眼看不到的一些东西,臣就是借助这个,发现了清澈的水中,竟然有数不清的细小虫子。” 朱由检微微颔首,闪开身子,对吴有性道:“吴卿,你准备一下,朕看看。” “臣遵旨。” 吴有性躬身领命,趋前调试镜筒角度,手指在铜制旋钮上轻轻转动。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吴有性起身道:“陛下,好了。” 朱由检立即上前,坐到了桌案前的椅子上,闭着一只眼睛,透过镜筒,认真的查看起来。 果然,朱由检从透镜中,看到了数不清的游丝。 “陛下,这只是臣取的一滴清水,那些游丝臣以为就是水中的毒虫,人之所以生病,就是这些毒虫的原因。” “不同的毒虫,会引发不同的疾病。” 一旁的吴有性低声对朱由检介绍道。 朱由检前世的时候,虽不是学生物和医学的,但他也知道,凭借这台简陋的显微镜,是不可能看到病毒的。 就连大部分的细菌,也都看不到。 但吴有性能够意识到细菌,和病毒对人类的影响,也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 等吴有性说完,朱由检站起身,对温体仁等人招呼道:“首辅,诸卿,你们也都过来看看。” 温体仁率先上前,在吴有性的指导下,小心翼翼的凑了上去。 “这些……都是活物?” 温体仁声音发紧,惊呼出声。 趁着众人上前观察的功夫,朱由检这才打量起这间偏殿。 和以往的宫殿不一样,这间偏殿大量使用了透明玻璃,保证了殿内的采光。 东西两面墙上,是一排排的柜子,一面柜子上摆放着大大小小,各色各样的瓶瓶罐罐,一面柜子上全是书籍。 紧挨着桌案,是一张木床,看来吴有性是长期住在这里的。 一旁的陆家明低声对朱由检介绍道:“陛下,医学院尚未彻底完工,吴院士平日就住在药庐。” “药庐这名字不好,朕看不如效仿科学院,将之成为实验室。” 陆家明闻言,略一思索,点头道:“陛下圣明,前汉王充的《论衡》中说‘等类众多,行事比肩,略举较著,以定实验也。’称呼实验室确实合适。” 朱由检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适应了后世的称呼,随口那么一说,陆家明竟是找到了出处。 当然,朱由检也不会自曝其丑,说自己不知道论衡是什么。 转身看向桌案那边,朱由检对一脸震惊的傅懋光问道:“傅院使,对吴院士的推测,你有何看法?” 傅懋光喉头滚动半晌方道:“陛下,《黄帝内经》有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此等毒虫想必是……” “是戾气所化。” 吴有性突然插话,几步来到朱由检几人近前,躬身道:“臣观历年瘟疫,凡大旱之后必伴大疫,地气蒸腾,腐尸生虫,此乃天地戾气凝结之物,可随飞沫尘土传播。” “陛下,臣以为山……” “吴院士!” 陆家明忽然厉声打断了吴有性,面色严肃,目光凌厉的看向对方。 朱由检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吴有性那个“山”字提醒了他。 “吴卿,你之前说大旱之后必有大疫,我大明北方,尤其是山陕之地,正在经历百年未见之大旱,是不是说山陕,随时会爆发大规模的疫病?” 两人对话,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待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所有人尽皆色变。 温体仁面色有些阴沉,转头对傅懋光问道:“傅院使,吴院士说得可对?” 傅懋光能做到太医院院使的位置,自然不是酒囊饭袋,只是略一思索,就发现吴有性的话是对的。 想到瘟疫的可怖,傅懋光苍老的脸,也变得惨白一片。 “首辅,吴院士说得不错,但凡大旱,大概率就会爆发大规模疫病,朝廷应该早做准备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不再抱有侥幸心理了,目光皆是看向了朱由检。 经过短暂的震惊后,朱由检的心绪也逐渐的平静下来。 环顾一眼群臣,朱由检开口道:“今日是来看皇家医学院情况,商议医学和惠民药局的事,疫病之事先放放。” 听他这么说,原本还担心不已的群臣,心绪竟也没有那么急迫了。 第920章 请陛下将之交付有司论罪 朱由检眼神在群臣身上扫过,目光最后又落在了陆家明的身上。 “陆卿,朝廷要重建各地的惠民药局和医学(不是现代意义上的那个医学,是医学学堂的意思),朕有意让太医院负责惠民药局,各地医学由皇家医学院负责,卿以为如何?” 朱由检的话音一落,傅懋光就抬起了头。 “陛下,臣有本奏。” “傅院使,这里不是朝堂,有话就说。” 傅懋光先是看了眼陆家明,然后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之前所说,这医学是太医院和皇家医学院共同负责,怎的……?”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明了了。xfanjia 您是皇帝,可不能出尔反尔。 朱由检笑道:“皇家医学院的祭酒、司业、监丞,以及院士都会在太医院挂职,将各地的医学交给皇家医学院,不就和交给太医院一样吗?” 听他这么说,傅懋光有些无言以对了。 朱由检之所以临时改变主意,也是因为皇家医学院现在的情况。 按照现在这个发展趋势,再给陆家明他们十年,也赶不上科学院那边。 索性将各地的医学交给他们,让他们尽快培养出一批何用的医疗人才。 陆家明见傅懋光吃瘪,心情大好,郑重的对朱由检躬身道:“敢问陛下,这医学该如何建立?也是在乡间设立社学,在各县设县学,府设府学吗?” 朱由检摇头道:“社学就不必了,县学……各县设县学,府设府学,优异者进入皇家医学院。” “县学、府学的学生来源,不加以限制,所需花费由户部支应。” 说到这里的时候,朱由检下意识的看了眼郭允厚。 见其没有说话,这才继续道:“具体的章程,你等稍后给朕上个条陈。” “臣遵旨。” 陆家明躬身应道。 傅懋光见状,站出来反对道:“陛下,臣以为皇家医学院单独负责此事不妥。” “自皇家医学院建立以来,坊间就屡屡传出医学院草菅人命,毁坏尸体的流言,民间对医学院颇有微词,如果让其负责各地医学的话,臣恐会无人敢入学学习医术。” “对朝廷和陛下的声誉,也会产生较大的影响。” “臣请陛下三思。” 事到如今,傅懋光干脆也不给陆家明他们留情面了,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他的话一说完,来宗道也站了出来,对朱由检拱手道:“陛下,关于皇家医学院的流言,臣也听人说过。” “甚至传出‘庖丁解人’的故事……” 来宗道看了眼陆家明,继续道:“陆祭酒等人,更是被传成了吃人的鬼怪。” “如果让皇家医学院负责各地社学的话,傅院使所担忧的,恐会成真。” 朱由检微微颔首,对傅懋光问道:“傅院使,你之前说太医院和皇家医学院不合,这也是一部分原因吧?” 不等傅懋光回答,朱由检又继续道:“朕以为,陆卿和医学院的众卿都没有错。” 目光落在陆家明的身上,朱由检开口问道:“陆卿,朕对医家之事不是很了解,但犹记得上古之时,我华夏就有解剖人体的先例吧?” 陆家明和医学院的众人一听,皆是放下心来。 陈实功站出来,拱手道:“陛下,据史书所载,扁鹊、仓公皆有解剖人体的记录。” “解剖这个词,更是出自《黄帝内经》,《内经》中的《脉度篇》、《经筋篇》、《肠胃篇》、《骨度篇》均有对人体各部位的详解,这就证明我医家先贤,早就开始了对人体的研究。” 陈实功说完后,陆家明也站出来,看向傅懋光道:“傅院使,您也是杏林大家,当知道医者诊病,必先明脏腑之运化机理,不然,其本既误,则后之诸般诊疗思虑皆离正道矣。” 傅懋光听陆家明这么说,并未反驳,而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正如陆家明所说,他傅懋光也是医家,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朱由检看了看双方,正欲说话,却见来宗道又站了出来,对陆家明反驳道:“陆祭酒,按你所说,这不是在杀人场上学医道吗?” “圣人言,父母完生吾,吾完归之,可谓孝矣,不损己体,不辱己身,可谓完矣。” “《大明律》亦有言,毁尸者,凡杀人而后埋尸、焚尸、溺尸或沉尸于水者,皆绞之。肢解焚尸者,若断他人尸支或焚之者,亦绞之。曝尸者,其故杀、误杀及病死者,未得善埋,曝尸于途,使民不忍见者,杖六十。” “盗人肢体者,凡窃人骸骨、耳鼻、舌之类者,杖百。因而致人伤残者,杖六十且徒一年。” “陛下,皇家医学院祭酒陆家明等人,已经触犯了《大明律》,臣请陛下将之交付有司论罪。” 来宗道这是放大招了,也不顾之前朱由检的话,直接将《大明律》搬了出来。 对此,朱由检也感到有些棘手。 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朱由检也算是有些心得了。 所谓律法,其根本并非是为了什么公平公正,而是为了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 所以,历朝历代的帝王,轻易都不会违反自己制定的法律。 来宗道列举出来的这一系列的罪名,都是在大明律上白纸黑字写着的。 见朱由检不说话,偏殿内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片刻后,朱由检看向刑部尚书薛国观,开口问道:“刑部怎么看?” 薛国观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大宗伯乃礼部尚书,对刑律可能不是很了解。” “据臣所知,医学院并未触犯大明律。” “薛部堂,你这话是何意?” 来宗道听薛国观这么说,当即就不乐意了。 “来部堂,稍安勿躁,听薛某一一道来。” 薛国观不疾不徐,神色很是轻松。 “哼!那你就说说吧,本官也听听你这位刑部尚书,会有什么高论。” “来部堂之前所说,全都是针对大明百姓的,但皇家医学院所用尸体也好,活人也罢,全是来自建州的异族,不适用于大明律。” “嗯?” 朱由检听薛国观这么说,当即也是神情一怔。 陆家明等人也都是眼睛一亮。 第921章 夷狄者,禽兽也 朱由检抚掌而笑。 “唐太宗有言,夷狄者,禽兽也,朕深以为然,既然是禽兽,那自然和大明律无涉。” 听朱由检这么说,来宗道急了。 “陛下!即便是战俘也……” 朱由检面色不善的,打断了来宗道。 “大宗伯可知建奴如何对待我大明子民?” “万历四十六年,奴酋努尔哈赤起兵谋逆,攻破抚顺,但有反抗者尽皆屠戮,掳掠人口牲畜三十万,男女老幼尽被奴役。” “同样是万历四十六年,建奴破清河堡。屠全城,焚屋舍,掘地三尺,城中之井与窖,皆盈以尸骸,河水竟为之赤。” “万历四十七年,刘綎、杜松等被建奴分尸祭旗,被俘兵卒被建奴坑杀。” “天启元年,建奴破沈阳,屠城三日,尸骸如山,为建造沈阳,建奴强征汉民,日死百数!” “天启二年,广宁城破,青壮男丁,尽被驱除出城,以骑兵践踏至死,妇幼划为奴隶。” “广宁之战后,辽地汉民人口锐减百万余,这些人都去了哪里?” 饶是现在建奴已经覆灭,皇太极等一干人等,也都被凌迟,但朱由检提起这些,依旧是满心愤怒。 来宗道此时也已经是满头大汗,跪在地上,深入筛糠。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环顾一眼群臣,语气凌厉道:“朕再重申一遍,夷狄者,人面兽心,不可以中国之治治之,亦不可如诸夏般之亲昵!” “臣等谨遵陛下圣训!” 群臣,包括来宗道,尽皆垂首应道。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趁热打铁,对温体仁道:“惠民药局的事交给太医院,各地医学的事交给皇家医学院,内阁回去后就拟旨,交司礼监批红。” 温体仁躬身垂首:“臣遵旨。” 朱由检的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大明的医制度革新,也算是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就要看太医院,和皇家医学院的了。 解决了这件事后,朱由检带着人出了吴有性的实验室,似是想起了什么,朱由检的脚步一顿,转头对陆家明问道:“陆卿,医学院既然一直在研究人体运行之机理,可有什么成果?” 陆家明今日也是高兴的紧,闻言赶紧回道:“回陛下,医学院有一座……一座实验室,如果陛下有意的话,可以移驾。” 王承恩听他这么说,当即面色不喜道,出言警告道:“陆祭酒,莫要胡来。” 朱由检对此却很有兴趣。 “哦?那最好不过了,卿前头引路。” “陛下这边请。” 陆家明躬身引路。 只是刚走了几步,朱由检就低声对王承恩吩咐了几句。 后者落后几步,伸手拦下了后面跟着的群臣,开口提醒道:“诸位,皇爷这是要去看看人体的五脏六腑,如果不想去的,可以留在这里。” 他这话一出,许多人果然停下了脚步。 就连温体仁都面露迟疑之色,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朱由检,温体仁一咬牙就跟了上去。 孙承宗、李邦华等人也都紧随其后。 在陆家明的引领下,朱由检等人,来到了距离湖泊不是很远的一处楼阁。 进入楼阁,看着空空荡荡当空间,朱由检有些不解。 却见陈实功上前,用力推向了楼阁的北墙。 原本不可能被推动的墙壁,竟是出现了一道小门。 “陛下,对人体的解剖研究,毕竟……毕竟有些惊世骇俗,臣等就命人在此建造了密室。” 陆家明低声解释了一句。 朱由检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陈实功将密室内的油灯点燃,这才邀请朱由检等人进去。 走下十几级台阶,密室的空间很是宽阔。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完整的人体骨架。 朱由检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但跟在其身后的大臣们,却都被吓了一跳。 “这……这是人骨头?” 温体仁的表现稍好一些,但脸色也有些发白,说话也没那么利索了。 陆家明点头道:“首辅说得不错,这就是人的完整骨架,取出来后,用个桐油泡过,然后用钉子钉起来的。” 朱由检前世的时候,也就上生物课的时候,见过仿的人体骨架,真正的人体骨架也是第一次见,啧啧称奇的围着骨架转了一圈。 然后转头对陆家明道:“陆卿,你为朕和诸卿讲解一下。” “是,陛下。” “诸位请看,这就是我们的头骨,硬度很高,陆某用……” 随着陆家明的讲解,众人心里的惊惧也逐渐的褪去。 傅懋光更是伸出手,在骨架上不断地摸来摸去,时不时还会虚空比划几下,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朱由检没有理会他,而是跟在陆家明继续往里走。 绕过一面影壁,一张简陋的操作台,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看到上面只有一些刀具,以及其他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朱由检也是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自己身后那些文官,看到一具开膛破肚的尸体。 如果将这些人吓出什么好歹来,那可就不美了。 “陛下,这些都是臣请科学院那边,帮医学院打造的工具,用的都是钢铁工坊那边,质量最好的精钢。” 陆家明也是知道好歹的,为朱由检等人介绍的时候,并未将那些刀具拿起来,只是站在那里指了指。 朱由检微微颔首,正欲伸手拿起一柄细小的刀具,但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开玩笑,这些东西不知道在多少人身上用过,谁知道上面有没有什么致命的细菌、病毒之类的。 看过这些工具后,朱由检接着密室内亮堂堂的灯光,看了眼四周。 只见西墙边上的架子,蒙着一块青布,不知里面是什么。m.xfanjia 陆家明见状,对陈实功使了个眼色。 陈实功会意,上前几步,掀开西墙边的青布,露出整面墙的檀木架子。 最上层十几个琉璃罐中,用烈酒浸泡着形态各异的脏器标本。 “啊!” “哎呦!” “呕!” 这些东西给群臣的震撼,可比刚才那具骨架大多了,有些人甚至都吐了起来。 第922章 疫病是可以预防的 朱由检不满的看了那人一眼,挥手道:“将人带出去,体觉不适者,都出去。” 哗啦哗啦,数名大臣赶紧退了出去。 傅懋光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间走了进来,走到架子前,指着其中一个硕大的玻璃瓶,对陆家明问道:“陆祭酒,这是何物?傅某观之,倒是和肺叶有些相似,只是形状和《内镜图》、《欧希范五脏图》有些不太一样。” 陆家明笑着对其解释道:“傅院使,《内镜图》、《欧希范五脏图》着实有不少的疏漏之处。” “《内镜图》的肝脏和脾脏位置反了,《欧希范五脏图》虽是对此做出了更改,但对五脏六腑的形状和位置,也都不甚准确。”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家明脸上笑意又浓郁了几分。 傅懋光有些不明所以,先贤的古籍不对,你这么高兴作甚? 陆家明也不等起发问,转身对陈实功道:“毓仁,取一副详解图来。” 陈实功走到木架前,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卷轴。 傅懋光有些迫不及待的接过来,在陈实功的帮助下,将卷轴打开。 朱由检这个时候也凑了过来,探头一看,神色顿时有些怪异。 这明显不是大明的绘画风格,一看就是西方人绘制的。 “陛下,这是臣让西洋擅丹青者,帮臣画出来的。” “我大明的丹青之道,讲究的是意境,西洋人的绘画方式更加写实。” 朱由检微微颔首,认可了他的说法。 紧接着又出言提醒道:“这些东西,万不可使其传出大明。” 陆家明自是没有任何的异议。 傅懋光此时已经被画上的内容,彻底的吸引了,压根就没心思理会其他。 半晌后才对抬起头,面色有些尴尬的看向陆家明,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陆家明对傅懋光的心思很明白,见状笑道:“傅院使,这幅图就送予您了。”尛說Φ紋網 “哦?果真?” 傅懋光神情一怔,旋即有些不可置信。 陆家明点头道:“自是真的,皇家医学院旨在精研医学,广布医道,并无扫蔽自珍之意。” 这下子,傅懋光的神色愈发的震惊了。 莫说是这个时代,就是在后世,许多老大夫也有着很重的门户之见,许多医术就是这样失传的。 傅懋光将卷轴收起来,郑重的对陆家明躬身道:“傅某受教。” “傅院使只是作甚?” 陆家明赶紧闪开,不愿受他这一礼。 前文就说过,傅懋光不只是太医院院使,其本身在杏林也很有建树,陆家明对他也向来很是尊敬。 朱由检在旁看着两人,笑道:“傅卿乃杏林大家,也可以在皇家医学院担任个职务,为医学院的学生上上课,将一身医术传承下去。” “朕相信,随着各地医学学堂的设立,皇家医学院的医学生数量,会越来越多,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连济世殿都容纳不了那么多的人。” “若是卿等能够为天下万民,培养出成千上万优秀的医者,使万千生民面疾病之苦,朕以为你们在史书上的评价,不会弱于药王和医圣。” 听朱由检这么说,在场的傅懋光和陆家明的一干医者,尽皆眼神发亮。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出去吧。” 朱由检说完后,就在群臣的簇拥下,离开了地下密室。 等适应了外面的光亮,朱由检才对陆家明道:“陆卿,医学院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对人体机理进行研究,就不用再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进行了。” “臣等谢陛下。” 陆家明的眼眶有些发红。 他研究人体构造,研究了一辈子,到了现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对了,袁可立袁卿是否在这里?” 朱由检忽的想起自己这位老陈,开口对陆家明问道。 陆家明迅速平复了自己有些激动的心绪,躬身道:“回陛下,袁阁老已经回府了。” 朱由检转头看向他,等着陆家明的解释。 陆家明低声道:“陛下,臣和医学院的诸位同僚都看过了,阁老这些年心神消耗巨大,已是油尽灯枯,非药石可医,所以……” 朱由检闻言,抬起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开口问道:“大约还有多长时间?” “最多半年。” “医学院和太医院要好生照料,如需要什么药材,可到大内寻找。” 陆家明和傅懋光两人齐齐躬身道:“臣遵旨。” “王大伴,明日一早,你代朕去看看袁卿。” 王承恩也赶紧躬身领命。 一旁的温体仁他们,也都叹息不已。 离开皇家医学院,在皇家医学院众人的恭送声中,朱由检登上了马车。 待登上车驾后,朱由检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大伴,召内阁并各部尚书,太医院院使、医学院吴有性,乾清宫觐见。” 王承恩闻言,赶紧应了下来。 “莫要大张旗鼓。” 朱由检又叮嘱了一句。 一个时辰后,乾清宫偏殿。 朱由检抬手阻止了欲要行礼的众人,开门见山道:“朕召诸位前来,乃是为了山陕瘟疫之事。” “刚才在医学院,人多口杂,有些事不方便说,不然难免会引起恐慌。” “现在在场的诸位,都是朝廷重臣,都说说吧,对山陕有可能出现的大规模疫病,朝廷该如何处置?” 内阁和各部尚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先站出来。 最后还是朱由检直接点名。 “户部,山陕现在的旱灾情况如何了?” 郭允厚面色凝重道:“回陛下,据各地府衙上报,山陕等地的旱灾,非但没有减轻,相反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如果不是诸王和朝廷,从两地迁走了大量百姓,又极力推行耐旱的番薯等作物,山陕恐已经重现前两年之惨状了。” 朱由检有些不死心的,对吴有性问道:“吴卿,你觉得山陕爆发疫病的可能性大不大?” 这回吴有性并未快速回答,而是认真的思索半晌后,才小心翼翼的回道:“陛下,如果朝廷可以提前进行准备的话,或许可以预防大规模的疫病。” “疫病可以预防?” 吏部尚书周应秋,听到吴有性的话,有些不可置信道。 第923章 着吴有性晋太医院三品院判 吴有性转身对周应秋拱手道:“周部堂,只要了解疫病发生的原因,自然就可以预防。” 回答完周应秋后,吴有性又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关于防疫,臣这里有十二策。” 朱由检闻言,也坐直了身子,神色也变的郑重起来。 吴有性显然是早有腹案,继续开口道:“这其一,当令各地府衙,设立防疫公所,征募当地通晓医理者主事。” “其二,官府广贴告示教授百姓沸水净饮、石灰掩尸之法。” “其三……” 待吴有性将自己的条陈一一道出,朱由检原本凝重的脸上,也挤出一丝笑意,满意的点了点头。 “傅院使,对吴卿的防疫十二策,你怎么看?” 傅懋光躬身道:“回陛下,吴院士所制定的防疫十二策,臣以为已经很是完善。” “其中不乏前人的经验之谈,又有一些之前并未被注意到的方面,臣并无异议。” 朱由检微微颔首,转头对吴有性道:“吴卿,你可愿去陕北?那里的旱灾最是严重,你去实地看看,将来也好有的放矢。” “臣愿往。” 吴有性没有任何迟疑的就答应了下来。 “好!” “传旨,着皇家医学院院士吴有性,晋太医院正三品院判,代朕巡视山陕两地旱情和民生。” 听到朱由检如此安排,已经知道太医院升级的温体仁等人,倒是没什么反应。 吴有性却是满脸的错愕。 待其反应过来后,赶紧躬身道:“陛下,臣只是一介医官,恐难以当此重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由检笑道:“吴卿有所不知,太医院已经升格为正二品衙门,统管天下医政,院使使正二品,院判正三品。” “既是代朕巡视,那品级也不好太低了。” 听朱由检这么说,吴有性也只得无奈躬身道:“臣谢陛下隆恩!” 等吴有性离开后,朱由检又对温体仁等群臣吩咐道:“首辅,辽东移民的事儿,进行的如何了?” 温体仁眉头一跳,躬身道:“回陛下,山陕的移民进行的还算顺利,两地干旱异常,百姓们为求活路,倒是对移民辽东并没有多少抵触之心。” 他的话音一落,郭允厚也出班倒:“陛下,据各地户房的统计,山陕两地这一年多以来,就共向辽东移民两万三千余户,人口十五万余。” “除此之外,各藩在山陕征募人口大约在四十多万,且还在不断地征募,山陕两地人口压力,正在逐年降低。”安慕小说网 朱由检听两人禀奏完后,若有所思道:“不只是山陕两地,朝廷接下来的移民,也要从兖州、青州、淮安等地抽调人口。” 听朱由检要从山东和南直隶抽调人口,移民实边,殿内群臣皆是有些不解。 郭允厚躬身道:“陛下,山东和南直隶虽也是人口稠密,但现在还算是安稳,从这两地抽调人口的话,臣恐会生出乱子。” 孙承宗也出班倒:“陛下,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将山陕受灾百姓抽调出来,如果朝廷分心在从山东和南直隶移民的话,恐会耽搁了山陕之事。” 朱由检自然不会告诉他们,几十年后,那里会爆发史上最惨烈的大地震,震中人口死伤八成,波及四百多个县,尸横遍野,瘟疫横生,山崩地裂,喷水冒沙,人无完宇。 对山陕爆发瘟疫的事,朱由检或许不是很清楚,但前世身为山东人,对郯城大地震可是从小耳濡目染。 抬手组织了正欲建言的群臣,朱由检继续开口道:“从山东和南直隶移民的事,不用急于一时,可以稍稍放缓。” “现在移民的主力还是山陕,但山东和南直隶也必须从现在就开始,将人口迁移出来。” 虽还是不明所以,但见朱由检态度坚决,殿内众人也不好再反对。 反正移民实边已被确定为近几年的国策,户部的钱粮也能支应,犯不上去恶了皇帝。 等群臣离开乾清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 朱由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方正化上前一步,低声禀报道:“皇爷,庄妃娘娘刚才着人过来,请皇爷移驾延春宫。” 朱由检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腰。 这自幼在草原上长大的女子,马术着实不俗,饶是自己年轻力壮,又练武不辍,但时间长了也有些受不了。 关键是,自己的后宫有三位蒙古后妃。 有心想要拒绝,但自己近段时间,也着实是有些冷落了阿茹娜,想到这里,朱由检点头道:“那就摆驾延春宫。” 阿茹娜早就已经等在殿门前了,见到朱由检的步撵过来,赶紧上前见礼道:“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父……父皇。” 已经两岁多的皇次子朱慈煜,被奶娘抱在怀里,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句。 朱由检下了步撵,先是将阿茹娜扶起来,又从奶娘的怀里,将儿子接了过来。 “陛下,您也劳累了一天,还是歇歇吧。” 阿茹娜说着,就要将朱慈煜接过去。 但却被朱由检摇头拒绝了。 “无妨,抱儿子的气力朕还是有的。” 在众人的簇拥下,朱由检抱着儿子,进入了延春宫偏殿。 “朕近日忙于政务,也没顾上过来。” 朱由检一边逗弄自己儿子,一边对阿茹娜说了一句。 相比草原上的阿茹娜,现在的阿茹娜更加丰腴了几分,也多了一丝成熟的味道。 听朱由检这么说,当即翻了翻自己漂亮的眼睛,略有些娇嗔道:“若不是妾着人去请,陛下怕是已经将我们娘俩给忘了吧?” 朱由检闻言,笑呵呵道:“哪能?” 阿茹娜也知道适可而止,埋怨了一句就走到朱由检的身边,轻轻的依偎在朱由检肩膀上,轻声道:“陛下,妾在城南建造了一座赛马场,这两日就要开门营业了,您看……?” 朱由检神情一怔,转头问道:“赛马场?” 阿茹娜坐直了身子,点头道;“不错,妾在城南买了块地,用水泥建造了一座马场。” 第924章 天骏苑 这下子,朱由检更加有兴趣了。 “你是怎么想到要建造马场的?” 将孩子交给一旁候着的奶娘,朱由检饶有兴趣的对阿茹娜问道。 阿茹娜一本正经的对朱由检解释道:“陛下,近两年京城一些豪商,官宦子弟,时常组织赛马,对马匹,尤其是精良马匹的需求量很大。” “妾让阿布从草原上培育优良战马,运到大明来贩卖,获利颇丰。” “但随着赛马的人越来越多,就经常出一些乱子,顺天府和警察部对此也是有些焦头烂额,妾一想干脆出钱建造一座赛马场,一是可以将赛马固定在一个地方,还可以让京城百姓闲暇时,能有个去处,还能收取一些银钱。” 朱由检对阿茹娜能够有这样的眼光,一点都不意外,当初崔呈秀出使草原的时候,自己这位妃子,可是没少出力。 略一沉吟,朱由检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阿茹娜问道:“那你想让朕做什么?” 阿茹娜揽着朱由检的胳膊,娇声道:“陛下,您若是明日有暇的话,可以驾临马场吗?” 朱由检眉头一紧,有些不解道:“你庄妃娘娘开设的赛马场,还需要朕去坐镇吗?” “哎呀,陛下,妾不是那个意思,妾只是觉得最近陛下一直忙于政务,正好接着马场开业,散散心,也指点指点马场的经营。” 朱由检捏了捏对方的脸颊,笑道:“倒是朕误会了。” 想了想,朱由检点头应道:“可以,朕和皇后明日陪你一起去马场,也看看我大明健儿的英姿。” “妾多谢陛下!” 阿茹娜自是有自己的小心思,虽是不需要皇帝出面背书,但如果皇帝能够圣驾驾临马场的话,那马场一定会一炮而红,也能引领更多的人,加入到赛马这项运动中。 而朱由检也明白她的小算盘,不过他也没有拒绝。 满足自己妃子的小心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拉动民间,对赛马以及马球等运动的热情。 宋人就说过,打球本军戏。 在唐宋,马球和赛马运动,一直是军中操练的重要科目。 民间对这两项运动也很是热衷。 大明建立之初,这两项运动也很是风靡,宣宗皇帝还时常下场参赛。 但在他之后,历代皇帝就不再热衷此事,以至于赛马和马球,逐渐的衰落,等到满清入关,因为某些原因,就更不会推广这种和军事密切相关的运动了。 见朱由检答应,阿茹娜的心情也很是不错,转身对一旁伺候的侍女吩咐道:“将皇家科学院绘制的图样取来。” 稍顷,一张偌大的图纸,被摆放在了罗汉床上。 朱由检饶有兴趣的向图纸,一旁的阿茹娜为其介绍道:“陛下请看,这座马场共占地三百亩,包含可以容纳五千余人的看台,五条赛道,还有用来养马的马厩。” “内官监还在最高处,建造了一些玻璃窗包厢,用以招待那些豪商和达官贵人。” 朱由检对这幅图越看越是喜欢,或许因为水泥提早出现,皇家科学院和内官监,在营造的时候,已经逐渐趋于后世所谓的新中式风格。 先是皇家医学院,又是赛马场,看来科学院和内官监,对新式建筑已经有了一些心得,日然如此,那自己想要另建新城的事,是不是也可以旧事重提了? 看着面前的图纸,朱由检的心绪已经飞了出去。 阿茹娜介绍完后,抬头对朱由检道:“陛下,这赛马场还没名字呢,您看能不能给马场提个字?” 听到她的声音,朱由检也惊醒过来,拍了拍阿茹娜揽着自己的柔夷,笑道:“命人取纸笔来。” 一炷香后,“天骏苑”三个大字,出现在了纸面上。 从自己的腰间取下自己的花押,朱由检沾了沾印泥,重重的印了上去。 阿茹娜赶紧对侍女吩咐道:“快,送去内官监,让人今晚就刻出来,明日就要挂上去。” 朱由检也是哑然失笑,不过这样也好,后宫的这些女人们,都有自己的事儿,也就不用成天想着争宠,宫斗了。 …… 翌日。 朱由检揉着自己的后腰,回到了乾清宫。 “大伴,莫要忘了代朕去看看袁卿。” 朱由检刚一坐下,就对王承恩提醒了道。 “皇爷放心,臣伺候您用完早膳就去。” “朕今日还答应了庄妃,去南城的赛马场,你早去早回,让袁卿安心休养。” “臣遵旨。” 一个时辰后,袁府中门打开。 一身绯色蟒袍的王承恩,在两名小火者的搀扶下,下来马车。 “下官袁枢见过王公公。” 袁枢赶紧上前,躬身施礼道。 王承恩也知道自家皇爷对袁可立的看重,见状赶紧将之扶起来道:“袁公子无须如此。” “阁老今日如何?” 袁枢低声回道:“回公公的话,家父今日精神不错。” “哦?那可太好了,还请袁公子领路,咱家去看看阁老。” “公公这边请。” 一行人径直来到袁府后院正房。 袁枢轻轻唤醒躺在床上的袁可立,低声道:“父亲,王承恩王公公来了,代陛下前来探望。” 王承恩上前一步,见袁可立相比之前,愈发的清减,赶紧阻止了袁可立想要坐起来的举动。 “公公,怎的还劳烦您了?” 袁可立的语气明显有些中气不足。 王承恩坐到床边的锦墩上,拉着袁可立枯槁的手,笑道:“阁老,皇爷可是一直惦念着您呢。” “这不,昨晚命咱家代其探望,尽早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袁可立闻言,眼眶有些泛红,语气更加的低沉了:“臣……臣谢陛下。” “阁老,皇爷已经命医学院和太医院,每日都要着人前来,为阁老诊治,您可要保重身体才是。” 袁可立缓缓摇头道:“还请公公代老朽转奏陛下,老朽已经是油尽灯枯,就不要劳烦诸位太医和院士了。” “这总是皇爷的一番心意不是?” 袁可立闻言,只是长叹了一声,并未再出言拒绝。 王承恩转头看了眼袁枢,又对袁可立道:“阁老,府上可有什么需要?” 第925章 天骏苑 袁可立自是明白王承恩的意思,他略带歉意的看了眼自己的长子,对王承恩摇头道:“老朽蒙陛下不弃,捡拔为内阁辅臣,袁氏一门也算是光耀门楣,家中子侄读书还算用心,将来能否蟾宫折桂,就看他们自己了。” 说到这里,袁可立又看向自己的长子,接着道:“袁氏子孙若不能凭本事挣得功名,便是老朽教子无方,怎敢劳烦圣恩?” 王承恩回头打量了一眼袁枢,见其面色平静,神情并无任何异样,对他的表现也很是满意。 转头看向袁可立,王承恩开口道:“阁老,皇爷有旨,萌袁家子孙入皇家科学院大学堂读书,回头就让大公子,将名单交到司礼监。” 袁可立有心想要拒绝,但最后终究没有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在袁可立的病榻前,王承恩与袁可立又交谈了一阵,这才起身告辞。 出了后院,王承恩止住脚步,转身对身后的袁枢问道:“袁公子,府上若是有什么需要,就着人去寻咱家。” “学生代家父,谢陛下,谢公公。” 袁枢郑重的对王承恩施了一礼。 从袁府出来后,王承恩马不停蹄地赶回宫中,待听王承恩秉奏后,朱由检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满是忧虑。 “袁卿为朕、为大明操劳一生,如今病重,朕实在于心不忍,你再去传朕的旨意,让太医院和皇家医学院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尽力延长袁卿的时日。” 朱由检沉声道。 “臣遵旨。” 王承恩躬身领命。 巳时一过,朱由检在王承恩的陪同下,前往坤宁宫,打算邀请周皇后,随他一起前往天骏苑。 只是,等朱由检来到坤宁宫的时候,老远就听到偏殿内莺莺燕燕的声音。 抬手阻止了想要施礼的宫人,朱由检径直走进了偏殿。 见有人进来,殿内忽然传出几声尖叫。 朱由检只是一打眼,就赶紧又退出了偏殿。 天可怜见,他也没想到,这些女人竟然凑在一起研究服饰呢。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偏殿殿门被打开,周皇后和张皇后两人为首,众人齐齐对朱由检施礼道:“妾等参见陛下。” 朱由检轻咳一声,就当是没看见几人发红的脸颊,微微颔首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如果准备好的话,那就出发吧。” “还请陛下随妾到东暖阁稍待。” 周皇后站出来,对朱由检邀请道。 朱由检倒是没有催促。 不多时,一大家子就各自登上自己的车驾,出了紫禁城。 原本朱由检只是想让周皇后和他一起,没想到最后,除了海兰珠、田妃两个已经有孕在身的外,其余几女都跟着出来了。 没办法,既然想去那就去吧,朱由检终究还是有些后世的思想,不会把自己的女人圈禁在宫里。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就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来到了南城的天骏苑。 远远望去,一座宏伟的建筑映入眼帘,朱由检走出车厢,站在车轩前,抬头仔细打量。 “陛下,这就是天骏苑。” 紧随其后的阿茹娜兴奋地介绍道。 朱由检点了点头,对王承恩吩咐道:“进去吧。” 旗手卫的兵卒在前,率先进入马场,其后是锦衣卫的校尉们。 在确定没有任何的危险因素后,朱由检等人的车驾这才徐徐进入马场。 而此时的天骏苑大看台,已经坐满了人,远远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的脑袋。 原本可以承载五千人的看台,现在看来至少有六七千人。 这些人此时正在凑在一起,大声的讨论着今日的见闻。 “哎,听说了吗?皇帝今天也要过来。” “这还用听说吗?顺天府、五军都督府、亲军都来了人,五步一岗,三步一哨的,一看就是有大人物要过来。” “切,什么五军都督府,人家现在叫警察部,你嘛也不懂!” “少他娘废话,皇帝老爷真能来这地方?” “据我三姨家表弟的姑父的儿子的表哥说,这座赛马场就是宫里的贵人建造的。” “皇帝老爷或许真的能来也说不定。” …… 这些人的议论,朱由检自然听不到。 待众女从各自的车驾上下来后,朱由检等人在阿茹娜的引领下,通过一条专用楼梯来到了看台最高层的包厢。 说是包厢,实际上面积很大,足足有一百多平,前面是落地的透明玻璃窗,一眼就可以俯瞰全场。 玻璃前空出一大片区域,那是为锦衣校尉和旗手卫兵卒们准备的。 早已等在门口的内官监掌印李国辅,见到朱由检一行,赶紧上前行礼道:“臣参见陛下,参见诸位娘娘。” “免了。” 朱由检随口应道。 李国辅躬身打开包厢房门,朱由检等人迈步走了进去。 左右打量一眼,朱由检有些意外的看向李国辅,开口问道:“这都是你摆弄的?” “回皇爷,赛马场包括这些包厢,以及包厢内的陈设,都是建筑学院和营造司一起规划、建造的。” 朱由检微微颔首,径直走到了软椅上坐下,对周皇后等人招呼道:“皇后,皇嫂,都坐吧。” 众女对包厢内的摆设,也都很是满意,听到朱由检的招呼,也都各自找地方坐下。 空间足够,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倒也不显得拥挤。 就在朱由检驾临包厢的同时,象征皇帝所在的日月旗,红底金纹行龙旗,也缓缓的升了起来。 看台上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作为京城人,对大明各色旗帜可是清楚的很。 尤其是其中还有不少人,本身就是朝中官员,或者是出自官宦世家,对这些更是清楚得很。 待看清旗杆上的旗帜,这些人皆是起身,对着包厢所在的位置,行四拜礼,大声喊道:“臣(学生、草民)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声音也逐渐的汇聚到一起。 但造成的后果就是,原本就有些拥挤的看台,变得愈发混乱起来。 朱由检也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透过玻璃,看到四周看台上,士民百姓们的动作,朱由检眉头一紧。 第926章 不入内府的账 一旁的李国辅心里咯噔一声,赶紧上前,低声解释了几句。 朱由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迈步出了包厢,来到包厢前的看台上。 看到一身绯色常服,头戴乌色翼善冠的朱由检,看台上的百姓们,愈发的激动了。 这个时代又没有扩音设备,朱由检说话,远处的百姓也听不到。 他也没有讲话的想法。 但他又害怕造成踩踏事故,只得对随身护驾的张庆臻吩咐道:“让百姓们都免礼,不要生出乱子。” 张庆臻躬身领命。 随着张庆臻的军令被传达下去,护卫在看台周围的亲军和锦衣卫们,开始勒令所有人各归各位。 再加上朱由检已经退回了包厢,看台上的众人,也都逐渐的安静下来。 看到场面得到控制,站在玻璃窗前的朱由检,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重新做回软椅上,朱由检对阿茹娜问道:“阿茹娜,这马场是谁在负责?” “回陛下,是内官监杨寰杨公公在负责打理。” 朱由检略一沉吟,转头和坐在自己身边的周皇后,低声商量几句后,这才对阿茹娜道:“这天骏苑既然是你一手建立的,那就莫要如内廷的账了。” “交给内官监也不合适,你再寻人打理吧。” 阿茹娜闻言,眼中闪过一道欣喜之色。 作为大明后宫贵妃,每月的俸禄倒也足够花用。 但自己的儿子,将来是要去海外之国的,自己作为母亲,能为其多积攒一些银钱,那自然是好的。 她可不想自己儿子将来就藩的时候,手下只有大小猫两三只,至少也要有万余铁骑,数十万百姓,这些可都是要花银子的,而且还是海量的银子。 还有火炮、火铳、舰船、工坊…… 等回头就给草原的父兄写信,让他们多多收拢青壮,培养骑兵,将来最好是让整个喀喇沁,全都随自己儿子出海。 朱由检自是不会知道,短短的时间内,阿茹娜就想到了这么多。 他这边正欲夸赞阿茹娜几句,一名绯袍内侍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奴婢内官监杨寰,参见皇爷。” 朱由检上下打量对方一样,开口问道:“可是要开始了?” “回皇爷,按照之前的安排,今日的赛马,共分为……” 杨寰事无巨细,将自己的安排,详细的对朱由检说了一遍。 这种可以直面圣颜的机会,可是不多,杨寰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好,那就尽快开始吧。” 朱由检也没有不耐烦,等其说完后,点头吩咐了一句。 “奴婢遵旨。” 杨寰弓着身子缓缓退出了包厢。 稍顷。 随着一声清脆的铜锣声响起,赛马比赛正式开始。 按照杨寰的安排,第一场就是京城一些勋戚子弟之间的赛马。 随着锣声响起,十匹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骑手们紧紧地抓着缰绳,大声呼喊着,催促着马匹加速。 看台上的观众们也都沸腾了起来,纷纷呐喊助威。 “陛下,您看那匹黑马,跑得多快啊!” 阿茹娜兴奋地,指着赛道上的一匹黑马说道。 朱由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匹黑马身姿矫健,步伐轻盈,已经逐渐领先其他马匹。 他微微点头,赞道:“果然是一匹好马,骑士也不错,马术精湛,是谁家的子弟?” 一旁的王承恩似是认识这人,闻言回道:“皇爷,那人是怀宁侯次子孙维岳。” “怀宁侯?孙继浚的儿子?” 王承恩点头道:“是的,其兄孙维藩在崇祯元年战死于草原,怀宁侯有意让次子袭爵。” 朱由检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原本落在最后面的,一匹枣红色的马匹,竟是先后越过了前面的十几匹马,紧紧咬住了孙维岳。 这下子,赛马场内的氛围,被彻底的点燃了,看台上的百姓们,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就连原本坐在那里的周皇后、张皇后等人,也都凑到了玻璃窗前,一脸紧张的看着场内的比赛。 “陛下,妾看马背上那小子,怎的那么像新乐侯家的文柄呢?” 周皇后一脸惊奇的对朱由检问道。 朱由检一愣,他也是好久没见过自己这个便宜表弟了,一开始还真没认出来。m.xfanjia 现在经周皇后这么一提醒,这才认出来。 “文柄今年才十六吧?” “看起来倒很是健壮。” 朱由检的目光随着刘文柄移动,轻声嘀咕了一句。 赛马场周长两千米,最先抵达终点者获胜。 在距离终点两百多米的地方,刘文柄胯下的赛马,终于超过了孙维岳,并在孙维岳不甘的咆哮声中,率先冲过了终点。 “好!” “赢了!” “万胜!” 看台上再次爆发了巨大的欢呼声。 朱由检也满意的点了点头,有转身对阿茹娜问道:“胜者可有彩头?” “回陛下,按照杨公公的安排,赛马场每五天组织一次赛马。” “前三甲在每月的月底,再参见一场月度赛,每月的胜者,可以参见年底的决赛,年底决赛的前三甲,可以获得一些银钱作为彩头。” 朱由检轻轻点头。 在这个时代,能够想出这种赛制,也算是不易了。 “朕看马场可以用金银铜铸造一些牌牌,用来当做彩头,颁给每次比赛的前三甲。” 阿茹娜有些迟疑。 “金银铜?这成本?” 朱由检笑着打趣道:“怎么?这就舍不得了?” 阿茹娜俏脸一红。 朱由检又出言提点道:“日常的比赛可以直接用银元当做彩头。” “现在参加赛马的,都是一些不差钱儿的,但以后难保不会有其他人参加,几十上百枚银元,就足够让人趋之若鹜了。” 阿茹娜也是眼前一亮,重重的点了点头。 朱由检也不再说话,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赛场上。 这次是骑射,相比之前纯粹的比拼马速,则骑射对骑士和马匹的要求就要更高了。 随着一声铜锣声响起,第一名骑士率先冲了出来。 战马狂奔,坐在马背上的骑士,弯弓搭箭。 “嗖!” 第一支箭命中靶心,场中登时响起了叫好声。 第927章 朕再给你一个恩典 “阿茹娜,这骑射也是杨寰安排的?” 朱由检一边看着场内的比赛,一边对阿茹娜问道。 “回陛下,是杨公公安排的。” 阿茹娜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也看向场内,语气中似是有些跃跃欲试。 朱由检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若是有意,稍后的马球比赛,你也可以上场。” 听朱由检这么说,阿茹娜还未说话,周皇后却是皱起了眉头。 “陛下,庄妃毕竟已经入宫了,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是不是有些不妥?” 朱由检转身,看向包厢内的几女,眉头一挑道:“前汉和前唐的后妃、公主不也经常打马球吗?我朝成祖和宣宗也是其中翘楚。” “但那不都是在宫里吗?” 周皇后还是有些不愿意。 朱由检也没太过强硬,退了一步道:“那就在西苑开辟一处马场,宫里的人平日也有个去处。” 周皇后没好气的看了眼阿茹娜,有些不情愿道:“那妾回头就吩咐营造司,在西苑开辟一处马场。” “除了马场,另开辟一处场地,朕近来对捶丸很有兴趣。” “妾遵旨。” 周皇后这回倒是没有反对,脆生生的答应了下来。 所谓捶丸,其实就是后世的高尔夫,起源于宋,马球的变种。 包厢内众人说话的功夫,场内的骑射比赛也结束了。 接下里就是最为重头的马球赛。 相比赛马和骑射,马球的观赏性和趣味性,显然要高出许多。 随着比赛正式开始,场内的惊呼声,欢呼声就没停过。 包厢内的朱由检他们,也都没了闲谈的兴致,注意力都被场内激烈的马球比赛给吸引了。 等马球比赛结束后,众人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朱由检看着看台上,犹自精神亢奋的百姓,不由想到了赌马。 后世,南边可是对这东西情有独钟。 依照大明百姓对赌博对喜好程度,想必用不了多久,京城就会出现赌盘。 这些事是禁止不了的,就算是打击的再严厉,也会有人铤而走险。 这笔钱与其让别人赚了,不如自己来赚。 周皇后见朱由检坐在那里发呆,抬手阻止了叽叽喳喳的几女,所有人都静静的等着朱由检。 半晌后,朱由检的心里已经有了腹案。 抬头见周皇后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朱由检忙是宽慰道:“皇后不必忧心,朕刚才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早些回去吧。” 朱由检起身,对众人招呼了一声。 …… 回到乾清宫,朱由检立即就命人找来了内官监掌印李国辅,和户部尚书郭允厚、警察部尚书王永光。 待三人见礼后,朱由检开门见山道:“朕召卿等过来,是为了天骏苑的事。” “天骏苑那边每五天就会举行一次赛马,据朕所知,我大明百姓向来就有赌马的习惯。” “卿等以为,京城会不会有人私下开设赌盘?” 闻言,三人也都反应过来。 王永光第一个站出来道:“陛下放心,京城警察部会加强京城的治安巡查,严厉打击博戏。” 朱由检摇头道:“这种事儿,是没办法彻底肃清的。” “与其让某些人借着天骏苑谋取私利,朕看不如让户部官营。” “啊?” 郭允厚顿时一惊。 “陛下,大明律可是严禁赌博,凡赌博者,杖八十,这……” 朱由检摆手道:“郭卿,大明律严禁赌博,但民间的博戏可曾被完全禁止?” “至于说大明律中严禁赌博的事儿,你就不会想想其他办法?”m.xfanjia “想不到办法就去寻薛国观,他是刑部尚书,让他给你想。” “李国辅。” “奴婢在。” “内官监日后就不要掺和天骏苑的事了,朕已经和庄妃说过了,天骏苑就交给她打理。” “奴婢遵旨。” 挥手让李国辅退下后,朱由检又和郭允厚、王永光商量了许久,这才放他们离开。 等两人走后,朱由检正欲起身,就听王承恩前来秉奏道:“皇爷,顺天府上书,小爷那边让采买的鞋服,都已经准备好了,府丞刘志选希望小爷可以出宫一趟,为一些孩童发放鞋服。” 朱由检略一沉吟,并未发表意见,而是对王承恩吩咐道:“宣太子觐见。” “是,皇爷。” 须臾,满身大汗的朱慈煌,就在郑森的陪同下,来到了乾清宫。 “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陛下。” “免了。” 朱由检抬手虚扶,上下打量两人一眼,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二人刚才做什么呢?” “回父皇,儿臣和森哥儿在练武。” 朱由检眉头一紧,转头看向方正化。 方正化会意,上前一步,低声对朱由检道:“皇爷,小爷这两年只是在打基础,平日里还会进行药浴,不会伤到根基的。” 朱由检对方正化还是很信任的,既然他都说没事,那想来不会让自己儿子留下什么暗伤。 放下心来的朱由检,也不再纠结这事儿,对王承恩吩咐道:“你和太子说说吧。” “是,皇爷。” 王承恩答应后,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朱慈煌说了一遍。 生怕太子年幼听不懂,王承恩讲的很是详细。 等其说完后,朱由检对朱慈煌道:“太子,你可愿去?” “父皇,儿臣愿往。” 朱由检点了点头,对朱慈煌的表现很是满意。 或许年幼的朱慈煌,对大部分事都还很是懵懂。 但让他接触接触民间百姓,并不是什么坏事。 又看了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朱慈煌,朱由检略一沉吟,再次开口道:“太子既然对武事感兴趣,那朕再给你个恩典。” “朕会效仿成祖皇帝,命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从英烈遗孤中,遴选两百人组建太子幼军,随你一起学习武事。” 朱由检这话一出,王承恩和方正化等人皆是一脸惊诧。 朱慈煌年纪还小,对这事儿还有些不是很清楚。 但站在他身后的郑森,可是明白其中的关窍,赶紧低声提醒道:“殿下,快谢恩。” 朱慈煌有些后知后觉,但还是从善如流的对朱由检施礼道:“儿臣谢陛下。” “去吧,去你母后那里。” “儿臣告退。” 第928章 对太子的安排 坤宁宫。 周皇后今天出宫一趟,身子也有些疲乏,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朱慈煌和郑森,顿觉有些心累。 “皇儿,你刚才去乾清宫了?” 周皇后倚靠在软靠上,声音有些慵懒。 朱慈煌点头道:“回母后,是顺天府那边的事儿,之前的时候……”安慕小说网 随着朱慈煌的讲述,又有郑森在旁补充,周皇后也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嗯,皇儿这次做的不错,身为大明太子,就是要体恤百姓的不易。” “母后,父皇还说了,要从英烈遗孤中,遴选一些人,组建太子幼军,让他们随儿臣修习武事。” “儿臣以后练武,您可就莫要阻止了。” 周皇后闻言,登时坐直了身体。 她也知道自己儿子还小,表达能力还不是很清晰,所以她直接看向了郑森,对其问道:“森哥儿,陛下是怎么说的?” 郑森躬身道:“回娘娘的话,殿下所言是真的,陛下是要为殿下组建一支两百人的幼军。” 周皇后微微颔首,脸上也浮出一丝笑意,对一旁的婉琳吩咐道:“婉琳,送太子和森哥儿出去吧。” “是,娘娘。” …… 一个时辰后,乾清宫,西暖阁。 周皇后端着一个托盘,款款走了进来。 “皇后?你怎么过来了?” 朱由检放下手里的奏本,有些奇怪的问道。 他可是知道,周皇后一般情况下,是很少来乾清宫的。 “陛下,妾想着您今日也劳累了一天,特意熬了参汤,来请陛下尝尝。” 朱由检展颜道:“皇后有心了。” 一碗参汤喝完,周皇后从怀里取出一块帕子,小心的为朱由检擦了擦嘴角。 “陛下,太子也大了,您看是不是该为其遴选老师了?” 朱由检这才明白周皇后今晚的来意。 看着一脸认真的周皇后,朱由检笑着将其拉到自己怀里,笑道:“皇后放心,太子读书的事儿,朕一支放在心上呢,你就莫要担忧了。” “妾……” “这件事,你问过朕好几次,朕也回答过你好几次了。” “今儿个,索性朕就和你说说。” “以朕的打算,等太子八岁后,朕会在宫里重建大本堂,遴选天下名师,教导太子和其他皇子、公主。” “等其十六岁后,就进入皇家科学院学习,十八岁进入军事学院,之后就要去军中历练。” “从军中……” “陛下,太子要去军中历练?” 事关自己儿子,周皇后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直接打断了朱由检的话。 甚至还从朱由检怀里挣脱,站了起来。 “不错,大明皇太子、皇子成年之后,都要去军中历练,此为永例!” 见朱由检面色严肃,周皇后的心里一颤。 不等周皇后说话,朱由检就接着说道:“当今之世乃大争之世,无论皇太子还是皇子,都要知晓兵事,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 “深宫里是养不出铁血帝王的!” 周皇后这下子有些无言以对了。 朱由检的神色也舒缓了许多,拉着对方的柔夷,低声劝慰道:“皇后放心,朕不会让自己儿子弄什么白龙鱼服那一套。” “就是以皇子和太子的身份,去军中历练一番,安全上是可以保证的。” “再者,距离太子成年还有十多年的时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罢罢罢,皇儿既然生在皇家,那就有他的命。” 周皇后对这些道理,也很是清楚,干脆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同时,她也不再催着朱由检,给太子找什么老师了。 自己儿子将来要去大本堂,去科学院,去军事学院,一想到将来要学习这么多年,索性就让他趁着年龄小,好好玩儿几年吧。 宽慰了周皇后一番后,朱由检干脆将其留在了乾清宫。 是夜,帝后二人琴瑟和鸣。 翌日,朱由检一大早就再次出了宫。 无论是之前的皇家医学院,还是昨日看过的赛马场,朱由检对建筑学院的水平,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以建筑学院和营造司如今的水平,另建一座新城这件事,是时候再次提上日程了。 皇家科学院。 朱由检下了车驾,就在宋应星等人的簇拥下,进入了科学院。 “宋卿,朕之前说要另建新城的事,建筑学院那边,可有了章程?” 宋应星躬身道:“回陛下,臣这两年走遍了京城四周,朝廷如果想要建造新城的话,臣以为只有固安最是适合。” “嗯?” 朱由检停下脚步,对宋应星道:“说说。” “按照陛下所说,除了各衙门之外,工坊、榷场之类都要留在京城,为了便于管理,那就不能距离新城太远。” “而随着京城的工坊越来越多,各工坊排出的烟雾也是越来越多,据臣观察,这些烟雾中含有大量的碳毒,水泥工坊、焦炭工坊、煤场等附近,更是每日尘土飞扬,所以新城距离京城也不能太近。” “固安距离京城一百里左右,这个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正好合适。” “且固安以东是凤河,以西是琉璃河,中间浑河穿城而过,不会缺了水源。” “地势也相对平摊,最重要的是,固安附近人口稀少,便于整体规划建造。” 朱由检对固安不是很了解,但他也听出来了,宋应星考虑的很是全面。 “卿既然有了初步的选址,那对新城的规划,你们是怎么想的?” 宋应星闻言,躬身道:“还请陛下移驾建筑学院,臣等对新城已经有了初步的规划,也已经形成了图纸。” “哦?好,那就去看看。” 朱由检有些意外。 一行人来到一处单独划出来的区域,上百号人已经等在了那里,见到朱由检过来,众人赶紧见礼道:“臣(学生)等参见陛下。” “免了。” 朱由检看了眼黑压压的人群,抬手虚扶道。 刚才众人都跪着,朱由检还没注意,此刻都站起来后,朱由检敏锐的在人群中看到了几名西洋人。 或是看出了朱由检的疑惑,宋应星赶紧解释道:“陛下,那是西洋传教士,是臣从锦衣卫的诏狱里带出来的。” 第931章 朕会想办法 方以智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带着几个工匠模样的人回来了。 只见他们在选定的地方,先用工具掘开一小片土地,露出下面的泥土和石块。 方以智向朱由检解释道:“陛下,这第一步便是要勘察地势,找到合适的深度和土质,以便后续挖掘。” 接着,工匠们开始往地上浇水,待泥土变得松软后。 一名工匠举起一根底下有些尖的铁管,重重的往下面砸去,然后就是两人协作,用力的向下旋转。 接着就是重复的动作,几名工匠接力,手里的铁管一点点的向下。 朱由检在旁看得连连点头。 这倒是和后世的方法一样。 朱由检也不着急,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或许是北方连年的干旱,使得低下水位下降,即使用了三根五尺长的铁管,也依旧还是没有打出水。 朱由检看到这一幕,心也不由的沉了下去。 这里还是旱情不是很严重的京城,如果是陕北那样的地方,得需要打下去多少米,才能打出水? 看来,自己还是有些过于乐观了。 又等了一会儿,直到第四根铁管被打下去,这才有一股黄色的,含有大量泥沙的水流,从中空的铁管内流了出来。 “打出水了!” “成了!” “好!”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人,皆是大声欢呼起来,就连方以智也是用力的挥了挥拳。 朱由检不顾地上的泥泞,走到水井旁,看了看不断从铁管中涌出来的水流,转身对方以智道:“密之,做得好。” “陛下,这都是臣应该做的,不敢当陛下夸赞。” 方以智满脸堆笑,躬身自谦道。 朱由检摆了摆手,对王承恩吩咐道:“传旨,科学院院士方以智,制压水井有功,赏赐银元两千枚,月俸加三成。” “臣谢陛下!” 方以智也没有推辞,作为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子贡赎人的典故,他还是知道的。 就像皇帝之前说的,皇家科学院的院士,在权力上比不过朝中的官员,那在荣誉和银钱上,就不能亏待了。xfanjia 自己坚辞不受的话,那别人怎么办? 勉励了一番方以智后,朱由检这才又对其问道:“密之,朕看这压水井使用的都是铁管,成本是不是有些太高了?难道就没有办法改进一下?用竹子或者是其他的东西,能不能替代?” 方以智有些为难道:“陛下,压水井能够从地下将水汲取出来,就是因为它的密封性。” “如果使用竹子或者是其他东西的话,密封性很难保证,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铁管,铁管与铁管之间,通过螺纹相互咬合,能够尽量保证其密封性。” 朱由检闻言,并未太过失望,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水井里面的密封,你们是怎么做的?” 方以智并未直接回答朱由检的问题,而是对一旁一名工匠吩咐道:“取一架水井来。” 工匠领命而去。 稍顷,一架水井就被这名工匠一个人,抱着走了出来。 方以智上前,从零件堆里找出一块圆形的皮垫,对朱由检展示道:“陛下请看,这就是臣等用多层羊皮做出来的。” 朱由检接过皮垫,认真的打量后,点头道:“不错,你们很不错。” “所有参与造水井的相关人员,拟定一份名单,上报司礼监,朕会酌情予以赏赐。” “草民(学生)等谢陛下圣恩!” “该朕谢你们才是,水乃万物之源,无水,则禾稼弗能获粟,人畜且竭而死,你们能够制造出压水井,实乃功德无量!” 朱由检看着面前十几人,朗声回道。 “草民(学生)等不敢!” “好了,将这口井按上吧。” 朱由检对几名工匠吩咐了一声,对方以智招了招手,像一边走去。 “密之,这压水井的产量如何,成本几何?” “回陛下,水井所用的铁管,虽不用和铳管所用那般要求严苛,工艺也算是成熟,但大明各处对钢铁的需求,都在与日俱增。” “科学院、内廷和工部的钢铁工坊,就算是每日都连轴转,所生产的钢铁也依旧是难以满足所需。” “其次就是成本问题,就像陛下刚才所说,刚铁的成本,终究还是有些高了。” “一口水井,加上三根铁管所需熟铁就要在两百斤左右。” “按照现在各工坊的熟铁价格,不算工钱,两百斤熟铁就需要十二枚银元(万历年间一斤铁大约三百文)。” “再加上钢铁工坊的工钱和打井所需要的花费,臣粗略一算,一口井的成本大约在二十枚银元左右。” “二十枚银元……?” 朱由检听到这个数字,也是一阵头大。 二十枚银元,如果是在京城或者是江南,十户人家共用一口水井,无非就是一个月,甚至是半个月的月俸。 但如果是在山陕的话,恐怕当地百姓会很难承担得起。 朱由检一边低头走路,一边暗自思忖。 方以智、王承恩和方正化等人也不敢打扰,就静静地跟在后边。 半晌后,朱由检停下脚步,对王承恩道:“大伴,将此事记下来,回宫之后,就召各部尚书和内阁诸臣,共同商议此事。” “臣遵旨。” 王承恩躬身领命。 朱由检又对宋应星道:“宋卿,压水井对缓解北方干旱,很是重要,朕想要在山陕推广压水井。” “所需要的钱粮,朕会想办法。” “但这钢铁的产量问题,你怎么想?” 宋应星略一沉吟,试探性问道:“陛下,您看是不是可以允许民间,开设钢铁工坊?” 朱由检神情一怔,片刻后才轻轻点头道:“朕知道了。” “今儿个就先到这里,朕要立即回宫,和诸臣商议此事,宋卿、密之你二人随朕一起。” “臣等遵旨!” 两人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太液池那边,忽然传来巨大的欢呼声。 朱由检举目望去,只见一艘简易的船只,正冒着黑烟,在水面上快速的前进。 “王徵成了?” 朱由检满脸错愕,旋即也惊呼出声。 第932章 龙颜大悦! 顾不上自己的帝王威仪,朱由检一手提着自己的衣摆,快速的向着太液池方向跑去。 “皇爷,您慢点!” 王承恩等人也都赶紧追了上去。 来到太液池边,王徵和薄珏两人,正和数十名学生,眼巴巴的看着正在湖面上废弛的木船,所有人都是满脸的兴奋之色。 以至于朱由检等人来到岸边,他们都没有注意到。 宋应星见状,赶紧上前,低声对王徵和薄珏两人提醒道:“良辅、子珏,还不恭迎圣驾?” 两人闻言,有些茫然的转过身,一看见朱由检,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躬身施礼道:“臣参见陛下!” 一众学生这时候也都转过身,手忙脚乱的对朱由检施礼道:“学生等参见陛下!” “快快免礼!” 朱由检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湖中的小船上,眼中满是精光。 “陛下,微臣成功了!” 王徵眼中满是激动,语气有些颤抖的说了一句。 朱由检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向王徵,嘴里连连道:“好,好,好!” “看来这蒸汽机是成功了?” 朱由检有些不确定的对王徵问道。 王徵清了清嗓子,面色郑重道:“陛下,这次这台蒸汽机,是臣和子珏,带着这些学生,重新制造出来的。” “现在看来,原理上是没有问题,蒸汽推动齿轮转动,带动传动轴,传动轴再带动安装在船尾的螺旋桨。” “至于有什么问题,还需等船只回来再看。” 朱由检微微颔首,笑道:“那就等等。”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太液池上的那艘船只,已经转向,返回了岸边。 “先生,蒸汽……” 船上的四名学生,还不等下船,就大声的喊了起来,但在看到朱由检后,又将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王徵眼睛一瞪,上前一步道:“陛下当面,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啊?” “学生等参见陛下!” 几人有些慌乱,脸色也有些涨红,纷纷对朱由检躬身施礼。 “免了,和朕说说这蒸汽机如何?” 朱由检说着,就要上船上去看看,但却被方正化和王承恩两人给拦住了。 船上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还在呜呜冒着白烟和黑烟,一看就危险的很,他们怎么可能会让朱由检涉险? 朱由检也没有为难两人,既然被拦下了,干脆也就不上去了。 王徵看向船上为首的一名学生,开口道:“元诚,还不和陛下说说蒸汽机存在的问题?” 被称作元诚的青年学子闻言,一脸兴奋到:“陛下,老师,现在这台蒸汽机已经很成功了。” “之前一直困扰我们的密封问题,现在看来也已经初步解决了,至于使用寿命,还需继续试验。” 不等王徵说话,朱由检就大声叫好道:“好!朕要重重的赏赐你们,赏赐皇家科学院!” “朕还要为二位卿家加勋!” “王徵,着封工部右侍郎,仍掌机械学院,授从二品中奉大夫,赏银元三千,萌一子入大本堂读书。” “薄珏,着封工部虞衡清吏司五品郎中,授从四品朝列大夫,赏银元两千。” “余者赏赐有差,拟定名单后,交司礼监。” “臣等谢陛下!” 这些赏赐,虽然在权力上,不如正儿八经的官员,但地位却是不低。 地位有了,圣眷有了,银钱有了,这对许多人来说就够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温体仁那般热衷权势。 亲手将王徵和薄珏扶起来后,朱由检面色一肃道:“蒸汽机虽然已经成功,但还需继续改进,使其更大,更加精良。” “朕希望有朝一日,你们做出的蒸汽机,可以推动钢铁战舰,纵横大洋。” “可以推动钢铁车辆,驰骋天下。” “臣等定不负陛下所托!” “今晚,朕在皇极殿为诸位庆功,都去准备吧。” “臣等谢陛下。” 看着王徵等人离开,朱由检转头对宋应星道:“宋卿,朕今日来科学院收获颇丰,你等做的很好,很好,朕心甚慰!” “科学院本就是为传承,研究科学而设,这些都是臣等应该做的。” 宋应星赶紧回了一句。 烈火烹油,繁花似锦,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谦恭,宋应星显然很明白这个道理。 “时候不早,朕就不多打扰你们了,朕在皇极殿等着你们。” 说完后,心情大好的朱由检,就迈步向着皇家科学院外走去。 …… 乾清宫,西暖阁。 重新换上一身衣服的朱由检,连休息都没休息,就命人招来了各部尚书和内阁诸臣。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温体仁为首的群臣,齐齐躬身施礼。 直到此时,朱由检的心情依旧很是不错,笑着对群臣抬手虚扶道:“诸卿免礼。” “赐座。” “上茶。” “臣等谢陛下。” 待群臣按品级坐定后,朱由检这才再次开口道:“朕今日去了一趟科学院,所获颇丰。” 温体仁等人闻言,皆是看向朱由检。 朱由检环顾一眼众人,继续道:“科学院的方以智,制造出了可以……” 等朱由检将压水井的事说完后,在场的群臣,尽皆面露惊奇之色。安慕小说网 “陛下,只需几根铁管就可以从地下汲取水源?” “启奏陛下,这压水井果真有这般神奇?” “陛下,臣等可以去看看吗?” …… 抬手阻止了众人的议论,朱由检笑道:“诸卿,尔等皆是朝中重臣,想要看压水井的话,直接去科学院就可。” “现在的问题是,压水井的成本很高,朝廷如果想要在山陕推广的话,所需的钱粮不是小数,诸卿可有什么主意?” 朱由检这话一说完,工部尚书徐光启就站起身道:“陛下,臣等虽是没见过压水井,但听陛下所言,这压水井着实神奇,但如果想用在山陕,臣以为效果应该不大。” 朱由检眉头一皱,追问道:“详细说说。” “陛下,山陕旱情严重,地下水也是十不存一,就算是打井,臣恐也难以汲取水源。” 徐光启满脸担忧的,对朱由检提醒道。 第933章 户工之争 徐光启所说的,朱由检之前也想到过,现在又经对方这么一提醒,朱由检再次意识到,或许打水井在山陕的效果,并不会像自己想的那么显著。 见朱由检到了脸色有些不好看,善于揣摩人心的温体仁,起身道:“陛下,打水井在山陕有没有效果,并不能只靠猜测,还需实地检验一番才是。” “臣看不如让科学院那边,先打造一些那个什么打水井,再由工部派遣一些有经验的工匠,带着水井去往山陕。” 对温体仁的建议,朱由检很是赞成。 “首辅所言,深得朕心。” “王大伴,传朕旨意,命科学院加紧打造一些水井,再选派一些经验丰富的工匠,即刻前往陕北。” “臣遵旨。” 王承恩躬身领命。 朱由检吩咐完后,又将目光看向了面前的几位大臣。 “无论水井在山陕的效果是否显著,但其确实能够从地下,将水汲取上来,相比传统的水井,要更加的省力、高效。” “朕以为,这等利器……对,就是利器,需要尽快在大明铺开。” “这笔银钱,该从哪里来?” 朱由检将问题抛出来后,就静静的等着自己的这些肱骨回答。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管理大明钱袋子的郭允厚,率先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对山陕等一些受灾较严重的,可以由朝廷出钱,为百姓们打井,缓解旱情。” “而在其他地方,朝廷则以成本价,出售被百姓。” 郭允厚说完,朱由检笑道:“郭卿,朕可提醒你,如果要在山陕推广的话,这可不是一笔小数。” “据方以智估算,在京城打一口水井的成本,就要花费近二十枚银元。” “按照最新的黄册统计,山陕两地各县人口,平均下来一般都在二十万左右,按照一百人一口水井算,一个县也需要两千口水井。” “相比京城,陕西那地方想要打出水,水井的成本恐会翻倍,这就需要八万枚银元,这还不算工匠们的工钱。” “单是延安府,就下辖三州十六县,如此一算的话,光是延安府的银钱……” “陛下,这笔银元户部可以出,但不能全都都由户部出。” 郭允厚额头有些冒汗,赶紧出言打断了朱由检。 朱由检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工部的徐光启,心里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郭卿的意思是,工部也要出钱?” “陛下圣明!” 郭允厚躬身奉承道。 徐光启闻言,当即面色不善的看向郭允厚。 “郭部堂,你这是什么意思?自朝廷改革税政以来,朝廷花费就全都由户部统一支出,哪有工部出钱的道理?” 郭允厚不客气的反驳道:“徐部堂,如果工部愿意将官营工坊,全都还给户部的话,那这笔银钱,户部就全出了,怎么样?” 朱由检听后,当即眉头一挑,好嘛,郭老抠在这里等着呢。 果然,徐光启听到郭允厚让他交出官营工坊,当即就不干了。 “郭部堂,官营工坊交由工部统一管理,这是陛下的意思,难道你要抗旨?” 郭允厚没有一点让步的意思,上前一步道:“徐部堂,郭某自是没有抗旨的意思,你也不用给郭某扣帽子。” “官营工坊每年刨去所有的成本,利润在四百多万枚银元左右,这么大一笔钱留在工部作甚?” 徐光启也吵出了真火,怒气冲冲道:“工部需要兴修水利,打造兵器,修缮……” “行了,这些钱哪一笔不是户部出的?” 郭允厚的嗓音也提高了几分。 打断了徐光启的话,郭允厚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山陕打井的费用,户部可以出三成,另外七成需要工部拿出钱来。” 他早就对工部管理官营工坊不满了,现在有机会从工部抠出钱来,他自是不会轻易放弃。 徐光启被郭允厚气的胸口剧烈起伏,怒声道:“七成?不可能!” “三成!工部最多出三成。” 徐光启也知道,工部这次是真的要出血了,不然郭允厚是绝对不会松口的。 朱由检就坐在那里,看着两人争吵,并没有出言劝阻的意思。 郭允厚听到徐光启只愿意出三成,狠狠地一甩袍袖,不再搭理对方,转而对朱由检拱手道:“陛下,兴修水利本就是工部的职责,臣建议水井的费用,皆由工部支应。” “郭万舆!” 徐光启顿时气结。 “徐部堂,户部赈灾这没有问题,但水利是不是你……” “行了!你二人要在御前上演全武行吗?” 温体仁见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意思,当即起身大声呵斥道。 两人虽都是正二品尚书,还都是阁臣,但毕竟温体仁乃当朝首辅,权威在那里,见他站出来,两人也不好再继续争论下去了。 朱由检心里有些失望,但却不好表现出来,有些惋惜道:“好了,两位卿家都是为了政务,莫要伤了和气。” “朕看不如一家一半吧,朝廷在山陕两地推广压水井的费用,由户部个工部两家共担。” 两人虽是有些不甘,但也只得躬身应下。 解决了钱的事,接下来就是铁的事儿了。 清了清嗓子,朱由检再次开口道:“银钱的事解决了,那诸卿就再议一议铁的事儿吧。” 群臣皆是有些不解的看向朱由检。 “随着朝廷和民间对钢铁的需求量越来越多,现有的工坊,已经难以填补这么大的空缺。” “今儿个,宋应星向朕建议,允许民间开设钢铁工坊,诸卿怎么看?” 这次先开口的是徐光启,朱由检的话音一落,徐光启就起身道:“陛下,我大明对铁并未施行专卖。” “洪武后期,因官营铁厂的产量超过实际所需,以至朝廷大量关闭官营铁厂,使得民间出现大量私人铁厂。” “宋祭酒所说的允许民间开设钢铁工坊,应该是说对民间敞开新式冶铁技艺。” “对此,臣并无意见。” 第934章 不对,不对,这件事不对! 徐光启表达了工部的意见后,郭允厚也站出来道:“陛下,臣附议,如果朝廷能够允许民间使用最新的冶铁技艺的话,对百姓和朝廷都是一件好事。” 郭允厚自然不会有意见,无论是民营还是官营,都要向户部缴税,如果能够有更多的工坊,户部收到的税银也会更多一些不是? 他们两人没意见,但不代表其他人没意见。 郭允厚刚坐下,兵部左侍郎李邦华就站了出来。 “陛下,新式冶铁技艺炼制出来的钢铁,可是能够用来只要火器的,一旦泛滥,臣恐会酿出祸端。” 他这话一说完,警察部尚书王永光,也是悚然一惊。 “陛下,臣以为李侍郎说的有道理,据臣所知,新式冶铁无论是产量还是质量,都要远超以前,若是有大逆不道之辈,心存野望的话……” 他们两人的话,也让其他人心里警惕起来。 施鳯来、孙承宗等人,也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朱由检对此倒不是很担心。 无论是炼钢还是火器,现在都是起步阶段,单单指望朝廷,或许发展的速度会很慢。 但如果交给民间,凭借从宋以来的积累,说不定新的技术,会发生井喷。 高手在民间,这句话可不只是说说。 环顾一眼几位大臣,朱由检笑道:“朕以为,宋应星说的有道理。” “大明在不远的将来,对钢铁的需求量,只会越来越大。” “与其因为产量不足,耽误了朝廷大事,不如索性放开,借助民间的力量。”安慕小说网 “若是有意者,可以向当地府衙递交文书,朝廷可以为其提供高炉图纸,以及冶炼工艺,还可以派出工匠,帮他们建造工坊。” “当然,这不是免费的,大光明殿那边可是还有不少人需要养呢。” “敢问陛下,不知这高炉图纸和冶炼工艺,需要花费多少银元?” 温体仁目光灼灼的对朱由检问道。 他们家在浙江也是大族,温体仁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朱由检看了眼殿内的众人,见不少人都看着自己,展颜笑道:“这件事,你们去和大光明殿、科学院商议吧。” “所得银钱,都交付大光明殿和科学院。” “臣等遵旨。” 众人闻言,皆是喜笑颜开。 朱由检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对众人提醒道:“朕已经下旨建筑学院,在固安县建造新的宫城,对各类物资的需求量很大,卿等如果有意的话,也可让家人开设相应的工坊。” 群臣闻言,皆是一愣,郭允厚的脸色瞬间就变得严肃起来。 只不过,不等他开口,朱由检就发话了。 “当然,既是建造宫城,是供朕居住,那所需钱粮,自有朕的內帑支应。” 郭允厚的神色,登时就舒缓下来。 只要不是让自己出钱,皇帝想给给自己建宅子,随意。 虽是不知道皇帝的內帑,究竟有多少家底,但据他估算应该不在少数。 这么多钱花出去,不全都到了工坊和工匠们手里吗? 户部还能从中间抽取一层税收,好事儿! 待群臣出了乾清宫,心里都像是长了草一样。 他们这些人,虽然官俸都不低,且家里也都有产业,但谁也不会嫌钱多咬手不是? 能够光明正大的赚钱,谁愿意去收受贿赂? 文渊阁。 温体仁一坐下,就对工部尚书徐光启问道:“子先,以你估算,若是开设钢铁工坊的话,需要缴纳多少银元?” 徐光启闻言,低头沉思,半晌后才重新抬起头,对在场的几人道:“这件事还真不好估算。” “建造钢铁工坊的物资,肯定需要自己筹措,大光明殿和科学院提供的只是技术,这东西值多少银元,还真不好说。” 徐光启这个回答,让几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看了眼温体仁,徐光启似是无意般对其问道:“首辅可是对铁厂有意?” 温体仁也没有隐瞒,点头道:“朝廷在江南的新政,正在如火如荼的推行,家里为了支持新政,已经将大量土地献了出去。” “但族中人口众多,总要找些进项不是?” 几人听他这么说,也都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 同为浙江人,施鳯来更是出言附和道:“施某家中的情况也差不多,好在……” “不对!不对!” 施鳯来的话还未说完,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的郭允厚,忽然惊呼出声。 几人的目光皆是看向了他。 “万舆的养气功夫,看来还是不到家呀。” 温体仁笑着揶揄道。 郭允厚却是面色严肃道:“首辅,诸位同僚,你们说陛下为什么要另建宫城?” 施鳯来理所当然道:“民间百姓,在赚了钱之后也要置地建宅子,內帑这两年还算丰盈,陛下想要建新宫,也是人之常情。” 孙承宗、温体仁和徐光启也都暗自点头。 郭允厚却是摇头道:“不对的地方就在这里。” “就算是內帑还算丰盈,但陛下也不是那种挥霍之人,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另建新宫呢?” 听他这么说,几人也都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徐光启出言催促道:“郭部堂,有话不妨直说。” 郭允厚正欲开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没事,没事,是郭某想多了。” “首辅说的对,郭某这养气的功夫还是差了些。” 尴尬的笑了笑,郭允厚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几人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再追问。 等下了值,郭允厚悄悄摸摸的,再次来到了乾清宫。 “臣参见陛下。” 朱由检有些意外,放下手里的奏本,开口问道:“郭卿可是有事?” “陛下,臣打算在固安县附近划一块地,用来给户部的诸位同僚,建造一些宅子,还请陛下恩准。” 闻言,朱由检眼睛微眯,看着郭允厚道:“郭卿这是何意?” “陛下既然要在固安建造宫城,那自然也要在那里建造各衙署,同僚们如果……” “行了,别说了,朕准了!” 朱由检抬手阻止了郭允厚,直接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第935章 教导太子 听朱由检答应,郭允厚当即喜笑颜开。 “臣谢陛下!” “滚!” 朱由检没好气的挥了挥手。 郭允厚也不着恼,笑着躬身施礼道:“臣告退。” “闭上你的嘴!” 朱由检又叮嘱了一句。 “臣遵旨。” 郭允厚弓着身子,缓缓退出了偏殿。 待出了乾清宫,郭允厚这才直起身,抬头看了眼天色,脸上露出一丝自得。 再说乾清宫这边,等郭允厚离开后,朱由检是越想越气愤。 “郭老抠!竟敢打朕的秋风!” 一旁的王承恩赶紧上前,出言劝道:“皇爷消消气,郭部堂向来如此,不过他也是一心为公,这两年在户部打理的也不错,您就当是赐给他一个恩典。” 朱由检斜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对其吩咐道:“趁着现在消息还没泄露出去,你赶紧去将固安县,及其周围的土地,尽量全都买了。” 王承恩赶紧躬身领命。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又有些不放心道:“记住了,该是多少银元就是多少银元。” “对那些不想要银元的百姓,可以用朕的皇庄和其调换。” “臣遵旨。” 王承恩见朱由检面色严肃,也郑重的应了一声。 当着王承恩的面,朱由检又对方正化吩咐道:“方正化,让西厂的人,给朕盯紧了,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给朕玩儿阳奉阴违那一套,斩!” “臣遵旨。” 方正化没看王承恩,板着脸回道。 朱由检满以为,自己将郭允厚给打发了,就可以暂时将消息给瞒住。xfanjia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朝堂上可不止郭允厚一个聪明人。 温体仁他们,这会儿也都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他们这些人,虽是不知道后世的房地产销售那一套。 但自古以来,皇宫附近的宅邸,就没有便宜的,这一点,他们这些人可是清楚的很。 反应过来的温体仁等人,在卯时不到,就不约而同的,来到了紫禁城外。 几位尚书和内阁阁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全都将目光落在了郭允厚的身上。 温体仁面色不渝的看着郭允厚,语气有些清冷道:“郭部堂,户部得了多少地?” 郭允厚胡子一颤,有些干巴巴的笑道:“首辅,诸位同僚,郭某也是没办法,陛下可是说了,严禁郭某将消息泄露出去。” 这里,他郭老抠耍了个小心眼儿,将事情的前后给颠倒了。 其余人倒也没有过分苛责,毕竟大家地位都差不多,也不能闹得太难看。 与此同时,刚刚用过早膳的朱由检,听完方正化的秉奏后,有些奇怪道:“今日又不是大朝会,他们这么早入宫作甚?” 方正化低声说了几句,朱由检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自己弄这一出,就是想从你们这些官员手里赚钱的,现在你们这么干,将来房子卖给谁去? 重重的一拍桌案,朱由检沉声道:“告诉他们,朕今日不见外臣!” “臣遵……” “慢着,容朕想想。” 手指在桌案上不断的敲击,半晌后,朱由检才重新开口道:“宣。” 方正化闻言,神情有些错愕,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躬身道:“臣遵旨。” 须臾,温体仁等人就在一名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乾清宫。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几位大臣一进入偏殿,就大礼参拜道。 朱由检坐在软塌上,看了眼跪在那里的几人,语气平静道:“免了。” “臣等谢陛下。” “诸卿这一大早就请见,可是朝中出了大事?” 朱由检佯装不知,对几人问道。 几位大臣皆是看向了温体仁。 温体仁眉头一紧,心里暗骂,但还是站出来,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臣等有一事不明,还希望陛下能够为臣等解惑。” 朱由检闻言,眼睛一眯,伸手道:“讲。” “敢问陛下,等将来新宫建成之后,朝中各署衙,是否也要搬迁到固安?” 朱由检点头道:“那是自然,若是新宫建成,那朕自然是要前往新宫的,届时为了方便,各署衙也要搬迁到固安。” 得到朱由检的确切回答后,各部尚书和几位阁臣,互相看了看,温体仁再次开口道:“敢问陛下,若是各署衙都搬迁到固安的话,各衙的官吏们该如何安置?” 朱由检有些奇怪道:“朝廷还需要安置各衙官员?” 见温体仁等人瞬间涨红的脸色,朱由检笑了。 “成了,你们的意思,朕知道了。” “这样吧,等新宫建成后,朕可以让内官监以成本价,在固安给各衙准备一些宅邸。” “臣等谢陛下!” 得到了朱由检的保证,殿内的几人也都放下心来。 “好了,都去忙吧,朕刚接到消息,辽东的将士们,不日就要抵京,朕要亲自出城,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们,礼部和有司要做好相应的准备。” “臣等遵旨” 说起正事儿,所有人也都郑重起来。 …… 时间来到九月初七,天气已经冷了下来,一大早,朱由检就身着一身绯色武弁服,在锦衣卫和旗手卫的护卫下,带着全套的仪仗,离开了紫禁城,向着德胜门而去。 宽大的龙撵上,朱由检低头对太子朱慈煌问道:“太子可知,朕为何要如此郑重?” 朱慈煌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朕这次之所以带上全套仪仗,还命各衙所有官员全部出城,一是为了表示对将士们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展现帝王威仪。” “记住,身为帝王,不能一味的施恩,还需让臣子看到帝王的威严,明白吗?” 朱慈煌有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朱由检笑了笑,拍着他的小肩膀道:“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父子俩说话的功夫,车厢外传来了一阵曲乐声。 “乾坤日月明……” 朱由检站起身,亲手为朱慈煌整理了一下衣冠,牵着对方的小手,轻声道:“走吧,圣安曲都奏响了,看来是到地方了。” 看到皇帝和皇太子走出銮驾,早已等在德胜门外的文武群臣,在温体仁和张维贤等人的带领下,齐齐躬身施礼道:“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936章 都回来了 父子两人站在銮驾上,朱由检环顾一眼密密麻麻跪在那里的文武大臣,以及士绅百姓们,抬手虚扶道:“诸卿免礼!” “臣等谢陛下!” 群臣谢恩后,这才纷纷起身。 朱由检父子则是在露了个面后,就掉头登上了德胜门的城头。 与此同时,此次进京领功受赏的诸将,也都接到了皇帝和太子亲至的消息。 “冠军侯,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可不敢让陛下等久了。” 一脸喜意的宁远总兵祖大寿,对曹变蛟拱手建议道。 “祖总兵这是急着封爵呢吧?” 心情同样不错的锦州总兵赵率教,笑着对祖大寿揶揄道。 闻言,祖大寿神色一肃,连连摆手道:“赵总兵,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这次平定建奴,祖某可以说是寸功未立,安敢言封爵之事?” 他这话一说完,曹变蛟也轻轻叹了口气。 不只是祖大寿,他这位冠军侯,这次也没能赶上和建奴的大战。 一旁的孙继浚笑道:“祖总兵,你和冠军侯不是还抓了一名建奴的大汗吗?” 祖大寿有些懊恼道:“狗屁的大汗,就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 几人说着话,队伍已经距离德胜门越来越近。 礼部的官员担任引导官,引领凯旋大军继续前进。 在距离德胜门五里的地方,被朱由检赶出来的皇太子朱慈煌,身着小号的武弁服,在一众低阶文武官员的簇拥下,站在官道的最中间。 随着礼官的高喊声,曹变蛟、毛文龙、祖大寿、曹化淳等人皆翻身下马,躬身行礼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身后的一众将士们,也都齐声大喊道:“参见太子殿下!” 声音逐渐传递,响彻云霄。 幸亏朱慈煌经常出入亲军的校场,不然还真受不了这么的动静。 朱慈煌板着小脸儿,一本正经道:“诸位卿家免礼。” “臣等谢殿下!” 一众勋臣武将大声谢恩后,这才直起身来。 队伍在朱慈煌的亲自引领下,继续前行。 差不多到了中午,前军终于抵达了德胜门。 来宗道这位礼部尚书,亲自担任礼官,朗声喊道:“诸将觐见!” 众人齐齐对着城头上的朱由检施礼道:“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目光如电,一一扫过最前面的勋臣和总兵、指挥使们,抬手道:“诸卿免礼!” “诸卿免礼!” 城头上的锦衣卫们,大声的喊道。 接下来一番繁复的礼仪后,诸将这才随着朱由检的銮驾,经德胜门进入了城内。 至于凯旋的大军,则被兵部安置在了城外的军营。 皇极殿。 朱由检端坐在御座上,看着面前的诸位将士,笑道:“本来应该在战后,朝廷就要对诸军论功行赏的,但奈何江南不稳,朕不得不亲自南下,以至于耽搁了对诸军的封赏。” “诸卿莫要怨朕才是。” “臣等不敢!” 曹变蛟等人赶紧躬身道。 朱由检微微颔首,继续道:“诸卿长途奔波,都先去休息,今晚朕在皇极殿设宴,为诸将士庆功。” “臣等谢陛下!” 群臣再次见礼,朱由检在他们的恭送声中,起身离开了皇极殿。 是夜,皇极殿灯火通明。 虽然大宴仪的规矩繁多,让这些武将们很是不舒服,但朱由检却并未将之简化。 信不信,你要是将这些繁复的礼仪给简化了,最不高兴的,就是这些浑身难受的武将们。 一场酒宴,整整进行了半夜的功夫才结束。 待酒宴结束,朱由检也感觉有些微醺。 在方正化和王承恩等一干内侍、宫人的簇拥下回到乾寝宫,朱由检的面色一肃,对方正化问道:“黄永申到哪里了?” “回皇爷,远洋舰队已经抵达天津,不日就会进京。” 朱由检闻言,微微颔首,伸手道:“将题本拿来朕看看。” 方正化赶紧从自己怀里,取出一份题本,双手呈递给朱由检。 刚才酒宴正在进行的时候,方正化就接到了天津送过来的急报。 不敢耽搁,立即将消息秉奏朱由检。 当着群臣的面,朱由检也不好细问,一直拖到了酒宴结束,这才认真的看起黄永申递上来等的题本。 方正化和王承恩两人,一脸担忧的看着朱由检,生怕是海上出事了。 半晌后,朱由检这才将题本放下,轻叹一声道:“黄永申和郑芝龙还是有些着急了。” “皇爷,可是海上出事了?” 毕竟事涉自己的徒弟,方正化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朱由检也没瞒他,缓缓摇头道:“没有,也不算是出事,吕宋的西班牙人,被黄永申领兵击败了。” “还联合福建水师,击败了南海海盗和荷兰人,现在荷兰人已经被驱除出东番岛。” 方正化听后,这才放下心来。 思虑片刻,朱由检又对王承恩吩咐道:“传旨礼部和有司,准备迎接远洋水师的将士们吧。” “好歹也是扬威与域外,朝廷不能苛待了他们。” 王承恩躬身应道:“臣遵旨。” …… 原本应该第二天就进行的封赏,因为黄永申的回归,不得不又往后拖延了几天。 黄永申想在京城过重阳节的想法,最终还是破灭了。 等水师的将士们返回京城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九月中旬。 乾清宫。 朱由检听完黄永申的讲述后,也缕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你们这次做的不错,但就是有些着急了,朝廷现在还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经略南洋。” “耽罗岛的诸王,早已厉兵秣马,准备渡海东征扶桑。” “漠南的土默特和鄂尔多斯,最近也不甚安稳。” “除此之外,还有乌斯藏和朵干,至今没有好消息传回来。” “这个时候再和荷兰人翻脸,朝廷的压力会很大。” 朱由检原本想的是,先将西班牙人给驱除出南洋,对盘踞在东番和苏门答腊、巴达维亚等地的荷兰人,施行绥靖政策,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黄永申闻言,赶紧跪地请罪道:“臣误了皇爷的大事,还请皇爷治罪。”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错不在你,远洋水师和京城沟通不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身为总兵官,自然有临机决断之权。” “臣……臣……” “好了,起来吧,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和征辽将士一起领功受赏。” “臣谢皇爷!” 第937章 大肆封爵 崇祯四年,九月,丁未。 皇极殿。 在文武群臣的山呼声中,朱由检身着柘黄色皮弁服,庄重的坐到了御座上。 “诸卿免礼。” “臣等谢陛下。” 群臣谢恩起身后,朱由检目光扫过殿内的群臣,开口道:“朕许久没有举行大朝会了,今儿个将在京文武官员,全都召进宫,所为何事,想必诸卿应该都清楚。” “崇祯三年七月,朕亲统六师,征讨辽东建奴,兵锋所向,直抵奴儿干都司,威震朔漠,赖祖宗之灵佑,将士之效命,遂克顽敌于辽东,生擒其酋首,斩首无算,王师凯旋,振旅而还,此皆诸卿戮力同心之功也,今当论功行赏,以彰忠勇。” 朱由检这番话一说完,殿内许多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不知凭借自己的功劳,能不能给子孙捞到一个爵位。 再次环顾一眼众人,朱由检一甩袍袖,对王承恩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从御案上取过一份圣旨,缓缓展开,朗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惟帝王之治,赏功罚过,所以励忠贞而昭国典。” “兹有锦州总兵官赵率教,忠勤懋著,韬略夙娴,亲率锐师,随朕左右,直捣巢穴,斩首二千余级,俘获无算,边陲以宁。” “兹授奉天翊运推诚宣力武臣,骠骑将军,上护军,晋靖虏侯,赐铁券,食禄千二百石。” “另赐金千枚,银万枚、大红纻丝八表里,用酬尔勋。” 王承恩宣读完这份圣旨后,站在人群中的赵率教,面色瞬间涨得通红。 “靖虏侯,领旨谢恩吧。” 王承恩收起圣旨,笑着提醒了一句。 原本还愣在那里的赵率教,经他这么一提醒,赶紧出班跪地道:“臣赵率教,谢陛下圣恩!” 朱由检抬手虚扶,出言叮嘱道:“赵卿,锦州地处辽西,乃连通关内和辽东之要道,其西、北两个方向,皆蒙人部落,卿在锦州当厉兵秣马,枕戈待旦,万不可有一丝懈怠。” “臣谨遵陛下圣训!” 赵率教垂首应道。 从王承恩手里接过圣旨后,赵率教躬身退了下去。 所有参与征辽的武将们,这回再看向王承恩的眼神,皆变得热切起来。 赵率教从一介总兵,一跃封侯,还赐铁券,说不眼红那是不可能的。 站在玉阶上的王承恩,重新拿起一份圣旨,展开之后,再次宣读起来。 这次这份圣旨,是将毛文龙的东江伯,晋为东江侯。 接下来,连同远洋水师,朱由检又一连封了两位侯爵,五位伯爵,十七位子爵,三十二位男爵。 看到御案上只剩两份圣旨,许多人心里都变得紧张起来。 王承恩此时已经是口干舌燥,只得让方正化接替自己。 展开圣旨,方正化下意识的,看了眼人群中的怀宁侯孙继浚。 站在孙继浚周围的几人,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当听到方正化念到孙继浚的名字,祖大寿等人皆是一脸的失望之色。 孙继浚却是愈发的紧张起来,自己本就是世袭侯爵,现在再加爵的话,岂不是说自己家要封公了? 待方正化嘴里的辽国公三个字一出口,孙继浚只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接下来的话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辽国公,还请接旨谢恩。” 站在他后面,刚刚被晋封为武阳侯的徐允祯,赶紧提醒道:“辽国公,接旨了。” 孙继浚这才惊醒过来,身形有些摇晃的出班,朗声喊道:“臣孙继浚谢陛下隆恩!” “卿祖上就随成祖皇帝北伐漠北,后又勘定石曹之乱,卿之子战死漠南,此次征辽,卿也是屡建功勋,朕以公爵之位筹卿之功,望卿不负朕望,谨守本分,卫国安宁。” 朱由检面色严肃,语气郑重的对孙继浚叮嘱道。 “臣谨遵陛下圣训,不敢有丝毫懈怠!” 孙继浚叩首应道。 等孙继浚退下后,朱由检亲自拿起桌案上最后一份圣旨,环顾一眼群臣,再次开口道:“宣袁可立之子,袁枢入殿。” “宣袁枢入殿!” “宣袁枢入殿!” 随着殿外大汉将军的声音,一直和低阶官员站在皇极殿之外的袁枢,疾步来到了殿内。 “学生袁枢,参见陛下。” “袁可立自天启七年入阁,崇祯元年往登莱……” 朱由检将袁可立近几年的功劳,详细的说了一遍,继而提高嗓音道:“我大明祖制,非军功不得封爵,然袁卿在登莱、辽东功劳甚巨,亲临战阵,运筹帷幄,朕以为,袁卿军功卓著,授奉天翊运推诚守正文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太傅、封睢州侯,赐铁券。” “学生代家父谢陛下!” 袁枢叩首谢恩。 朱由检将手里的圣旨,交给方正化,抬手道:“卿且退下吧,回府好生照料袁卿。” “学生告退。” 袁枢从方正化的手里,接过圣旨后,躬身退出大殿。 随着这最后一份圣旨,被袁枢拿走,祖大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和建奴的最后一战,他虽然没有参加,但这么多年,他自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场封爵大典,整个宁远镇,只有何可纲,因为抓到了杜度,捞到了一个世袭子爵,自己和祖家则是什么都没捞到,皇帝这般对自己,祖大寿心里很是不服。 和他一样,只得了一些金银赏赐的曹变蛟,却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 他年纪轻轻就已经获奉侯爵,而且还是封号很是特殊的冠军侯。 曹文诏早就和他说过,近十年曹家是别想再有什么封赏了,对此他也很是清楚。 所以,对这次封爵,曹变蛟就是个看客。 朱由检自然也注意到了祖大寿、吴襄、朱梅等人的反应。 但,他却并没有排排坐分果果的打算。 不说祖家之前在辽东干的那些事,就单说这场战事,祖家却是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战功。 没有相应的战功,爵位岂可轻授? 不过,必要的安抚,还是要给的。 看了眼殿内神色各异的群臣,朱由检再次开口道:“今日就到这里,晚上朕在宫里,举行大宴仪为诸卿庆贺。” 一旁的方正化,适时地喊道:“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满朝文武,躬身施礼。 第938章 陛下不过是在敲打我们 是夜,皇极殿。 朱由检看了眼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知饮酒的祖大寿,对王承恩示意,命其敲响殿内的铜磬。 随着铜磬响起,殿内的歌舞戛然而止。 在场的文武大臣们,也都安静下来。 朱由检这才看向祖大寿,开口道:“祖大寿。” “啊?” “臣在。” 祖大寿有些踉跄,跪地应道。 “今日朕没赐你爵位,你可是心有怨恨?” “臣不敢!” 原本有些酒意上涌的祖大寿,瞬间惊醒,额头冒出冷汗。 朱由检却是面带微笑,继续道:“你祖家之前在辽东的事,朕不会再问。” “这些年,你祖家也算是薄有功劳,朕也不好对你太过苛责。” “这样,朕给你一个机会。” 朱由检这话一出,跪在大殿中央的祖大寿,以及人群中的祖大乐、祖大弼、吴襄等人皆是看向朱由检。 其余群臣,也都面色一肃,纷纷放下手里的酒盏和筷子。 朱由检没有理会这些人,而是继续道:“土默特和鄂尔多斯,最近一年来,很是跳脱,屡屡违反朝廷的禁令。” “大同总兵曹文诏,宣大总督孙传庭,也已经数次向朕上书,请求朝廷下旨申饬。” “但以朕看来,下旨申饬就算了,话说的再多也没用,不如给他们一个血的教训,也让漠南诸部知道,大明的意志,是绝对不容违背的。” 说到这里,朱由检从御座上站起身,面色严肃,语气凌厉的对祖大寿道:“祖大寿,朕命你领五千精兵,进驻集宁城,协助大同总兵曹文诏,征讨不臣!” “臣遵旨!” 祖大寿听后,叩首应道。 “是马上封侯,还是无功而返,就看卿自己了。” 祖大寿语气明显有些激动,直起身子,拱手道:“臣等定不负陛下所托!” 朱由检微微点头,示意祖大寿起身,随后环视殿内群臣,朗声道:“此次征讨土默特,乃是为了震慑漠南诸部,维护大明边疆安宁。” “朕希望各部衙,能够勠力同心,精诚协作。” 殿内所有人,在朱由检说完后,尽皆起身,躬身应道:“臣等遵旨。” 朱由检重新回到御座上坐下,举起手里的酒爵,高高举起,对群臣笑道:“诸卿,随朕满饮此杯,为祖总兵和诸将士践行!” “朕在这里,祝诸军凯旋!” 群臣也都举起手里的酒盏,齐声道:“祝诸军凯旋!” 待最后一杯酒饮尽,朱由检这才笑道:“好,今日就到这里,诸位且都回去休息吧!” 群臣齐声应诺,待朱由检离开后,所有人也都依次退出皇极殿。 鸿胪寺,祖大寿暂住的宅院内。 祖大乐、祖大弼、何可纲、吴襄、左良玉等人,全都聚集在了正堂。 祖大弼气冲冲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不远千里来京城,就是为了看别人领功受赏?” “我祖家没有……” “住嘴!” 祖大弼的话刚说了一半,换上一身便装的祖大寿,迈步从后堂走了出来,听到自己弟弟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当即板着脸出言斥责了一句。 “大兄,难道我说的不对?” 祖大弼骁勇,但性格却有些毛躁,尤其是作战的时候,更是喜欢大喊大叫。 对自己二弟的性格,祖大寿自是清楚的很,见他如此,干脆也不说了,一脚就踹了上去。 “闭嘴!” “大兄,我……” “行了,都坐吧。” 祖大寿没有搭理他,而是对其余人招呼了一声。 待众人坐定后,祖大寿看了眼众人,目光落在何可纲的身上。 “承渠,到前边来。” 祖大寿说完,又对坐在自己下首的祖大弼道:“滚起来,让承渠坐这里!” “凭什么?” 祖大弼当即不干了。 祖大寿眼睛一眯,祖大弼赶紧站了起来。 “承渠,你过来坐。” “大帅,标下不敢。” 何可纲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态度很是谦卑。 祖大寿见状,满意的笑了笑,就坡下驴道:“得,那你就坐那吧。” “谢大帅!” 何可纲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 祖大寿看向一脸懵逼的祖大弼,呵斥道:“既然承渠不坐,那你还站这里作甚?” “啊?哦!” 祖大弼重新坐下后,目光在自己兄长,和何可纲两人身上来回寻梭,似是想要看出些什么。 祖大寿没有继续搭理他的意思,而是端起茶盏,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轻抿一口,对众人道:“你们是不是也和老二一样的想法?觉得朝廷和陛下,亏欠了宁远镇。”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坐在最后面的吴三桂,见众人都不说话,旋即起身道:“大帅,标下以为,陛下就是在敲打我等,并非是要对我等怎么样。” “就像今晚陛下所说的那样,之前的所有事就此揭过。” “那只要这次我们可以打一个漂亮的胜仗,陛下绝对不会吝啬赏赐。” 祖大寿对自己这个便宜外甥(不是亲的,吴三桂的继母是祖大寿的妹妹)的观点,很是有些意外。 上下打量吴三桂一眼,祖大寿继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想明白的?” “回大帅,标下也是刚想清楚。” “不错!” 简单的夸赞了吴三桂一句,祖大寿转头对吴襄道:“两环,你生了个好儿子。” 吴襄先是看了眼自己儿子,然后才笑道着对祖大寿道:“大帅可别夸他,长白还需要在大帅身边磨炼。” 祖大寿对吴三桂压了压手,示意对方坐下。 “诸位,长白刚才说的不错,陛下并非是要把我们怎么样,只是要让我们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荣辱兴衰,全都在其一念之间。” “以后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好生领兵,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也好给子孙后代弄个世袭的爵位,与国同休。” “这次征讨土默特,都要给本帅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谁敢懈怠,莫怪本帅军法从事!” “标下领命!” 堂内众人齐齐起身,拱手应诺。 相比他们这边,锦州诸将那边的气氛,倒是更加的欢快。 第939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等为侯爷贺!” 锦州进京领功受赏的一应将领,各个喜气洋洋的对赵率教祝贺道。 封侯以后的赵率教, 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意味,加上之前在宫里没少饮酒,脸色明显有些涨红。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众将领,赵率教摆了摆手,笑着对众人招呼道:“都是自家兄弟,都坐,都坐。” 待众人按品级坐定后,赵率教端起面前桌案上酒杯,面色一肃道:“诸位兄弟,今日你我算是功德圆满了!” “但正如陛下所说,锦州乃辽西之咽喉要地,地处要津,诸将万不可懈怠。” “标下等谨遵侯爷教诲。” 诸将再次起身,抱拳应道。 等众人再次坐定后,酒宴正式开始。 几杯酒下肚,赵率伦这才压低了嗓音,对赵率教问道:“大兄,您说祖总兵那边是怎么回事?” 听到赵率伦的话,酒桌上的所有人,逐渐的安静下来,目光落在了赵率教兄弟俩的身上。 但赵率教眼神却很是呆滞,一看就是喝多了的表现。 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赵率教有些口齿不清道:“谁?祖总兵?他怎么了?” 一旁的赵光瑞见状,笑呵呵道:“父亲,大伯这是喝多了,要不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明日不是还要去拜访袁阁老吗?” 赵率伦经自己儿子这么一提醒,也是猛地醒悟过来,连连附和道:“对,对, 今日也差不多了,就先到这里吧。” 看向在场的几位将校,赵率伦又继续道:“诸位兄弟也都早些回去歇息。” “标下等告退!” 诸将也都起身,对赵率教拱手辞别。 赵率伦对自己儿子吩咐道:“光瑞,送你大伯回去。” “是,父亲。” …… 赵率教的卧房。 赵光瑞将赵率教安顿好后,正欲转身离开,却听躺在床榻上的赵率教,忽然开口了:“光瑞,去告诉你爹,让他管好自己的嘴,莫要凭白得罪了人。” “大伯……”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是,大伯。” 赵光瑞缓缓退出了房间。 翌日,袁府。 赵率教带着赵率伦、赵光瑞,亲自登门看望袁可立。 待赵光瑞递上拜帖后,没用多长时间,袁枢据带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快步走了出来。 “学生见过靖虏侯,见过二位将军。” 袁枢在沈阳的时候,没少喝他们打交道,双方倒也算是相熟。 赵率教一把将正欲行礼的袁枢托起来,面带关切道:“阁老如何?” 袁枢的脸色有些沉重,缓缓摇头道:“不太好。” 赵率教闻言,有些迟疑了,不知自己今日登门是否会打扰到对方。 就在他考虑是不是打道回府的时候,就见祖大寿、毛文龙等人也都过来了。 “祖总兵、毛总兵,二位也来了?” 祖大寿在,赵率教也没称呼对方的爵位。 几人翻身下马,互相见礼后,赵率教干脆也不想了,跟着袁枢三兄弟就进了袁府。 袁可立的卧房内。 看着自己面前的几人,袁可立那张红的有些不正常的面庞,挤出一丝笑意,在袁枢的搀扶下,靠在软靠上,对毛文龙招了招手。 后者赶紧上前,拉住袁可立枯槁的手,轻声道:“阁老,您这身体还得多多保重才是,毛某从辽东带来一些上好的山参,您好好补补。” 袁可立缓缓摇头,有些虚弱的开口道:“东江侯,你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陛下开恩,不计前嫌,你可莫要让陛下失望才是。” 毛文龙听袁可立这么说,当即也是脸色一红,但还是点头应道:“阁老放心,毛某知道轻重。” 袁可立微微颔首,不再多什么。 当初毛文龙谎报军功,就是袁可立将之报上去的,两人也是为此交恶,如今也算是说开了。 毛文龙退到一边后,袁可立又对赵率教道:“靖虏侯,你赵家之前在靖虏卫那些事,陛下和朝廷也不是不知道,但为何还是晋封你为侯爵,想必靖虏侯也清楚,日后当忠贞报国,莫要故态复萌。” 赵率教听袁可立提起当初的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躬身道:“阁老放心,赵某省得。” 袁可立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祖大寿的身上。 “复宇,心中可有怨恨?” 祖大寿赶紧躬身回道:“阁老,大寿都清楚,您就放心吧。” 袁可立听他这么说,脸上重新挂上了一丝笑意,连连道:“好,好,能想清楚就好。” 视线依次在几人身上扫过,袁可立再次开口道:“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夫自知没几日好活了,一番肺腑之言,还请诸位莫要怪罪。” “阁老言重了。” 几人赶紧再次施礼。 毛文龙等人,又简单说了一些辽东的现状,顾忌对方的身体,也就辞别了袁可立,在袁枢的引领下,出了袁可立的卧房。 只是不等几人离开,卧房内忽然传出了一道悲痛欲绝的哭喊声。 “父亲!” 袁枢的脸色大变,也顾不上毛文龙等人,转身就向着卧房跑去。 毛文龙、赵率教他们见状,也都赶紧跟了上去。 …… 紫禁城,乾清宫。 朱由检刚结束晨练,正在洗漱,就见一名内侍,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低声对王承恩说了几句话,后者的脸色变得有些沉重,走到朱由检身边,轻声道:“皇爷,刚才袁府来人,说……说袁阁老可能要不行了。” 朱由检的动作一滞。 “摆驾。” “皇爷……” 王承恩终究还是没出言劝阻。 在数十名侍卫的护卫下, 朱由检乘马来到了袁府。 没有理会一路上跪地迎驾的袁府众人,朱由检在袁枢的引领下,直入袁可立的卧房。 “臣等参见陛下。” 毛文龙、祖大寿、赵率教,以及房内的傅懋光、陆家明等一干人等,见到朱由检,尽皆跪地施礼道。 朱由检径直走到袁可立的病榻前,看了眼面如薄金,昏迷不醒的袁可立,转头对跪在那里的傅懋光等人问道:“如何?” 几人互相看了看,傅懋光轻轻摇了摇头。 第940章 袁可立西去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对房内的众人挥了挥手道:“出去说吧。” 出了卧房,朱由检一转身,再次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傅懋光和陆家明等人问道:“没有办法了?” 这次回话的是陆家明。 “回陛下,阁老已经……已经油尽灯枯,药石无救。” “臣等无能,还请陛下恕罪。”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无须如此。” “你们再……” “陛下,家父醒了。” 朱由检正欲说话,袁枢忽然出了房间,躬身对朱由检秉奏道。 朱由检点了点头,快步进了房间。 “袁卿。” 朱由检拉住袁可立的手,面色有些悲痛。 此时的袁可立,已经发不出声来了,张了张嘴,也终究还是徒然。 朱由检俯身道:“卿好生歇息,待养好了,朕再听卿谏言。” 袁可立伸出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辽东的方向,嗓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郑重道:“袁卿心意,朕明白了,卿可放心,祖宗之地不可弃,朕不会允许再出一个建奴的。” 袁可立听朱由检这么说,似是放下了什么一般,原本有些焦急的神色,变得舒缓起来。 但下一刻,他举起的手,忽然重重的落下,眼睛也缓缓的闭上。 朱由检心里一惊,满是对门外喊道:“太医!” 傅懋光和陆家明等人听到召唤,赶紧走了进来。 朱由检后退几步,将空间留给几名太医。 傅懋光等人上前看过之后,低声交谈了几句,这才转身对朱由检拱手道:“陛下,阁老……阁老已经去了。” “父亲!” “老爷!” “呜呜……” 房内顿时哭声一片。 朱由检缓步出了房间,抬头看了天空,头也不回的对强忍悲痛,跟在自己身后的袁枢吩咐道:“袁卿既去,朕就不留在这里耽误你们了,好生料理袁卿的后事。” 说完后,朱由检就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对王承恩道:“从宫里调些人手,帮着料理一下。” “臣遵旨。” 回头看了眼毛文龙等人,朱由检停下脚步,对几人道:“你们参加完袁卿的丧事后,再出京吧。” “朕原本还想为你们践行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你们回去后,莫要心生懈怠,等漠南的事解决之后,朝廷对你们还有重用。”xfanjia 三人闻言,皆是眼睛一亮。 “臣等遵旨。” “边关大将,少和朝中大臣来往,这次就算了。” 朱由检最后警告了一句,就不再理会三人。 “臣等恭送陛下!” 直到再也看不到朱由检的背影,三人这才起身。 “两位,陛下都走了,咱们也走吧,莫要留在这里耽搁了人家。” 毛文龙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袁府大门,对另外两人说道。 “走吧。” 两人也都点了点头,各自走向自己的战马。 乾清宫。 朱由检招来了内阁几位阁臣,声音有些低沉的对几人道:“几位,袁卿去了。” “没想到,袁阁老终究还是没熬过去。” 温体仁闻言,出言感慨了一声。 其余几人都惋惜不已。 不过,几人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几人对袁可立的情况,也都心里有数,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也不算突然。 “袁卿一生对大明也算是鞠躬尽瘁,朝廷能够平定建奴,收复辽东,袁卿也是功不可没。” “今袁卿既去,那诸位就议一议袁卿的谥号,以及身后哀荣吧。” “陛下,不如召在京文武入宫共议。” 温体仁起身建议道。 “王大伴,去宣吧,就在皇极殿。” “臣遵旨。” 半个时辰后,皇极殿内已经吵成了一团。 朱由检坐在御座上,看着底下为了一个字就能争吵半天的文臣们,满心的无奈。 对此,武勋那边,也就卢象升等寥寥几人,可以说得上话,其余人也都和朱由检一样,一脸的懵。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见群臣还是拿不出一个统一的意见,朱由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用御案上的如意,敲了敲御案。 等殿内逐渐变得安静下来,朱由检看向来宗道:“礼部。” “臣在。” “礼部是什么意见?” “回陛下,臣以为,袁阁老起于微末,历经四朝,无论是在地方,还是在朝堂,皆有建树,乃当朝是臣子典范,亦是后世之榜样,生前未有任何瑕垢,死后也当哀荣备至。” “袁阁老不只在文治上有功与国,在对辽战事中也是功劳甚著,谥法言安民立政曰成,通达强立曰成,臣建议谥号文成。” 朱由检闻言,不由微微颔首。 只是,不等他说话,礼科给事中凌义渠却是率先站了出来,躬身道:“陛下,臣有奏。” 朱由检一抬手,开口道:“讲。” “陛下,臣以为文成之谥号,不合袁阁老之功绩,谥法言:危身奉上曰忠,中能应外曰忠,阁老于国朝危机之时,领兵复辽,臣以为谥文忠,要比文成更加合适。” 朱由检对这些东西还真不是很清楚,闻言,他转头看向温体仁,对其问道:“首辅,你怎么看?” “回陛下,臣以为凌义渠之言更加合适。” “陛下,臣有言!” 温体仁话音未落,又一名官员站了出来。 这名官员一出班,就像是一个信号一般,数名大臣也都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言。” “陛下,臣有奏。” “陛下……” 朱由检眉头一皱,一锤定音道:“好了,诸卿都莫要争论了,朕看谥号文忠就挺合适。” “翰林院即刻拟旨,交内阁、司礼监。” “臣等遵旨。” 见朱由检已经发话,殿内群臣也都不再争论了。 “好了,朕也乏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陛下,臣有本奏。” 朱由检刚站起身,吏部尚书周应秋忽然开口了。 “嗯?” 朱由检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不得不重新坐了回去。 “卿有何话说?” “陛下,袁阁老既已仙去,这兵部尚书该由何人担任?还请陛下示下。” 经他这么一提醒,朱由检也想起来了,这大明兵部尚书一职,可是一直空缺呢,之前袁可立只是病重,还可以拖一拖,现在可是拖不下去了。 第941章 全是山东官员 殿内许多人的眼神也都一亮。 别误会,不是为了兵部尚书的职缺,而是看中了兵部左侍郎这个职位。 自袁可立离京后,兵部的日常事务,一直都是左侍郎李邦华在料理,这次遴选尚书,李邦华定是当仁不让。 那兵部左侍郎这个位置,不就空出来了吗? 朱由检也没有让群臣失望,直接点名道:“李邦华。” “臣在。” 李邦华面色无悲无喜,出班应道。 “这几年,无论是整顿京营,还是打理兵部,卿都是劳苦功高,这兵部尚书的职缺,就由卿担任吧。” “臣遵旨。” 李邦华也没玩儿什么虚情假意那一套,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朱由检微微颔首,又看向殿内群臣,再次开口道:“除了兵部尚书外,内阁辅臣也需要填补了。” “按规制,内阁当有辅臣六员,现袁卿既去,李卿就以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的身份入阁,参赞机要。” “臣遵旨。” 李邦华没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几乎是朱由检的换音一落,他就出声应了下来。 对此,殿内许多人都是面露不喜之色。 朱由检倒是无所谓。 吏部尚书周应秋则是再次躬身道:“敢问陛下,李尚书继任兵部尚书,那其空缺出来的兵部左侍郎,该由何人出任。” 朱由检手指在御案上不断敲击,半晌后才对温体仁道:“首辅,你来主持廷推,有了人选后,报于朕知。” “臣遵旨。” 温体仁躬身领命。 等朱由检离开皇极殿后,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喧嚣起来。 皇帝在这的时候,这些大臣们还有些顾忌,现在皇帝离开了,群臣当即就吵了起来。 那可是兵部左侍郎,正儿八经的三品高官,实权人物,自然都想推举相熟之人担任 ,日后也好成为自己的助力。 温体仁一个转身,面向群臣,看了眼殿内的纠察御史。 “肃静!” 纠察御史大声喊了一句,殿内逐渐的安静下来。 温体仁板着脸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陛下命群臣廷推兵部左侍郎的人选,那不妨先听听吏部的意见。” 周应秋出班拱手道:“首辅,吏部推举兖州知府朱统鉓,任兵部左侍郎。” 他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声。 就连温体仁和李邦华两人,也都皱起了眉头。 “朱统鉓?可是宁藩宗室?” 一直都是隐形人的大宗正万炜,忽然开口问道。 周应秋点头道:“不错,朱统鉓确实是出自宁藩。” 万炜轻轻点头,没有说话就退了回去。 兵科给事中周士补,在万炜退回去后,站出来对周应秋道:“大冢宰,朱统鉓乃宗室子弟,在地方为官不过只有两年多。” “且从并未在六部观政,也未有在军中任职的经历,是否知兵还是未知,岂能任少司马?” 周应秋面不改色道:“朱统鉓在兖州任官期间,所有考核全是优等,任兖州知府后,兴修水利,修缮道路,鼓励工商,劝课农桑,官声甚好。” “至于说知兵与否,兵部不是还有李尚书他们嘛?可以慢慢学嘛。” 周应秋这话一出,不只是周士补,就是其他人心里也都犯嘀咕了。 这位吏部尚书是什么意思? 温体仁和李邦华对视一眼,前者轻咳一声,朗声道:“其他同僚可还有人选推荐?” 见周应秋已经下场,翰林院侍读徐时泰出班倒:“下官举荐山东布政使司左参政史可法,出任兵部左侍郎。” “下官举荐……” 一连七八名官员站了出来,根本就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 这时候,温体仁也发现问题了。 这些被举荐的人,清一色全都是出自山东布政使司。 而出班说话的,几乎都和周应秋有些关系。 结合之前自己知道的一些事,电光火石间,温体仁瞬间就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 紧接着,温体仁的后背就冒出一身的冷汗,眼神冷冷的看了眼周应秋等人,缓缓开口道:“既然难以达成统一意见,那就名单交于陛下,请陛下圣裁吧。” 这件事,他可不敢拖下去,应该立即秉至御前。 等群臣各自散去后,温体仁叫住了周应秋,以及其他六部尚书等三品以上官员,直奔乾清宫而去。 西暖阁,朱由检正在看着手里的奏本,听到各部尚书和九卿觐见,当即也是眉头微蹙。 难道一个兵部左侍郎的人选,就这么难以确定吗? 竟然还引得这么多朝中重臣集体请见。 “宣。” 须臾,众位大臣就来到了西暖阁。 齐齐见礼后,朱由检看向了温体仁。 温体仁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此次廷推兵部左侍郎,被举荐之人,皆是出自山东布政使司,臣等不敢擅专,还请陛下圣裁。” 听到这句话,朱由检的神情一怔。 “全都出自山东布政使司是什么意思?” 周应秋看了眼温体仁,开门见山道:“陛下,崇祯元年的进士,当初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全都被安置在了山东,如今四年过去,山东局势已经彻底的安稳下来,臣以为当将这些人全部打散,重新安置。” 朱由检闻言,也是耸然一惊。 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温体仁。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崇祯元年的主考就是这位内阁首辅。 按照当下的传统,温体仁就是这些人的座师,是他们在朝中的靠山。 师生情谊,同窗之宜,在这个时代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许多人就是凭借这些关系,勾连在了一起,一如当初的袁崇焕和韩爌。 温体仁被朱由检盯着,心里也是紧张不已。 但他又有口难辩,谁让他真的和这些人,时常有书信往来呢? 朱由检深深得看了他一眼, 转头对周应秋问道:“周卿,这些人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周应秋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实言秉奏道:“回陛下,尚未发现有不法事,但臣以为不可不防。” 其他人也都齐齐躬身道:“臣等附议。” 朱由检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道:“诸卿回去后,都给朕上一道奏本,看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臣等遵旨。” 第942章 阁部之争 文渊阁。 温体仁坐在那里,手里端着茶盏,双眼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距离他不远的施鳯来见状,起身走到温体仁的面前,轻轻敲了敲对方的桌案,面带关切道:“首辅,若是身子不适,不若回府歇息歇息。” 温体仁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笑道:“无妨,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不过,府中确实是有些事,本辅今日就先告假了,内阁诸事还要劳烦诸位。” 说完后,温体仁就站起身,缓步出了文渊阁。 等其走后,施鳯来看着给他离开的方向,长叹一声道:“看来这首辅的位置着实不好坐呀。” 郭允厚捋须道:“不只是首辅,我等皆已辅政近四载,当思退了。” 说完,他还下意识的看向了施鳯来。 那意思是,你可比我们还要多两年呢。 施鳯来倒是无所谓,反正和自己同批的内阁辅臣,都已经不在了,自己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按照现在的情况,等致仕的时候,说不定还可以捞一个三师三少的名头回乡。 心里有了这想法,施鳯来竟是真的萌生了几分退意。 孙承宗和徐光启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谁都知道,今日这件事,看起来是朝臣们,不满山东官员皆是同科进士,但细想之下,这明显就是冲着首辅温体仁去的。 如果只是担心山东脱离朝廷掌控,那为何不经通政司上书?非要在这样的场合,通过这样的方式,闹到御前? 也幸亏温体仁反应快,直接带他们去了御前,没给周应秋发难的机会。 如果温体仁将此事压下去的话,那第二……不对,今天下午就会有数不清的奏本,被递到宫里,内容肯定都是弹劾温体仁的。 再说温体仁这边,回到府邸后,其长子温俨正欲出门。 “父亲,您回来了?” 温俨此时也是满脸的焦急之色,见到温体仁赶紧上前见礼。 “公望,你这着急忙慌的,这是要去哪?” 温体仁一边向府中走去,一边皱眉对温俨问道。 “父亲,凌司谏、亚都御史、大印君都过来了,现在就在府上。” 温体仁听到自己儿子的话,脚步一滞,旋即低声道:“胡闹!” 中院正堂,凌义渠、唐世济、谢升三人此时都坐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见温体仁回来,三人赶紧起身,上前道:“下官见过首辅。” “你们怎的过来了?衙门里的事不用处置了?” 唐世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啊,而是有些焦急道道:“首辅,今日发生在朝堂的事,陛下是怎么说的?” 温体仁走到主座上坐下,对三人招呼道:“都坐吧。” “公望,上茶。” “是,父亲。” 待三人重新坐定,温体仁这才开口道:“陛下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让我等上书,看看该如何处置山东的事。” “他周应秋是什么意思?” 唐世济满脸怒意,很是不满道。 温体仁摇了摇头道:“内阁这两年的权柄有些重了,许多事都是陛下通过内阁办的,六部尤其是吏部的权力,被压缩的有些厉害,他周应秋身为吏部尚书,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 谢升也点头道:“不错,这两年陛下的许多旨意,都是通过内阁,直接下发有司,六部除了户部外,其余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尤其是现在又多了一个警察部和正二品的太医院。” 温体仁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无妨,你我能够看出来,陛下自然也会看出来。” “那父亲以为,陛下会如何处置此事?” 温俨站在温体仁身侧,一边为其斟茶,一边问道。 “不知。” 温体仁轻声回了一句。 他现在还真不清楚,皇帝会怎么平息这件事。 这明显是一场新的阁部之争,和之前王恕丘濬(jun,四声,通浚)之争、严嵩夏言之争并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说非要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无非就是两人的名字换了。 听到温体仁的回答,堂内的四人都是神情一怔。 唐世济有些急了,忙是继续问道:“首辅,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要不要发动言官弹劾周应秋?他当初可是依附魏忠贤才有的今天,时至今日,魏忠贤已经被彻底的边缘化,他周应秋还能有什么底牌?” 温体仁摇头道:“不用,一动不如一静,周应秋选在这个时候忽然发难,无非就是看眼下朝中并无大事。” “但他却想错了,眼下大明内部是没什么事,但外部局势却是不容乐观,陛下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安定的朝堂。” “现在谁生出乱子,谁就会恶了陛下。” “回来的路上,本辅也想明白了,正如道德经所言,水善万物而不争,与其和周应秋他们将朝堂闹得乌烟瘴气,不如等陛下圣裁。” 说到这里,温体仁脸上浮出一丝无奈,继续说道:“左右阁部之争,历来都是皇帝一言而决。”m.xfanjia 听完温体仁的话,四人也都被说服了。 而另一边,周应秋此时也正在忙着布置接下来的动作。 右副都御史李长庚,面色有些兴奋道:“大冢宰,山东那边是不是可以发动了?” 周应秋看着对方,面色平静道:“酉卿,这一旦发动,可就彻底的将温体仁给得罪死了,户部那边也不会轻易罢手,温体仁和郭允厚两人,可都不是心胸宽阔之辈。” “大冢宰,历来阁部之争都是你死我活,一旦出手就不能有任何的犹豫,事情既然已经开始,就不能有任何的退缩。” “这些年,他温长卿可是没少往吏部安插人手,清吏司郎中谢升可是没少给您添麻烦。” 周应秋略一沉吟,点头道:“那就让他们动手吧。” “好,就等您这句话了。” …… 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可能要让温体仁失望了,他还真没看出来这件事背后的深意。 虽然已经做了近五年的皇帝,但对朝堂斗争,他接触的并不多。 更没将这件事和阁部之争联系起来。 第943章 朕今日就给你们解决了这件事 在朱由检看来,周应秋此举,不过就是担心山东官员抱团,不利于朝廷对山东的掌控。 对这一点,朱由检也支持周应秋的举措。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让朝中重臣上书的原因。 将这件事暂且放下后,朱由检的注意力,就放到了袁可立的丧礼上。 “大伴,明日你代朕去参加袁卿的葬礼,朕就不过去了。” 王承恩闻言,躬身应道:“臣遵旨。” 翌日。 满朝文武三五成群,结伴来到袁府。 就连温体仁和周应秋,也都亲自出现在了葬礼上。 只是,随着两人的到来,葬礼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在场的官员,除了两人的心腹故旧,谁也没敢往前凑。 好在两人都知道今日什么日子,在祭奠了袁可立后,两人也没有停留,径直离开了袁府。 孙承宗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离开,低声对一旁的郭允厚道:“郭部堂,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郭允厚眼睛微眯,沉声道:“问题的关键还是在陛下那里。” “历来阁部之争,就看陛下更相信谁,看朝堂局势。” “现在内阁的权力是有些大了。” 孙承宗转头盯着郭允厚,再次开口问道:“那郭部堂食怎么想的?放权给各部?” 郭允厚摇头道:“用陛下的话说,眼下正是大争之世,权力应该集中,而不是分散。” 孙承宗也缓缓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的功夫,王承恩的马车也抵达了袁府。 “孙阁老,不如探探陛下的意思?” 郭允厚看着正在走下马车的王承恩,低声建议道。 “问问也好,朝廷马上就要对漠南用兵,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 等王承恩宣读完,朱由检亲自为袁可立写的祭文后,孙承宗和郭允厚两人就迎了上去。 “王公公。” “二位阁老。” 双方简单的拱手见礼后,郭允厚低声道:“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承恩脸色一怔,旋即点头道:“好,那边有座茶楼,咱们去那里如何?” “公公请。” 三人结伴来到临街的一处茶楼,待各自坐定后,郭允厚开门见山道:“公公,不知陛下对昨日的事是怎么看的?” 听到郭允厚的话,王承恩原本和善的脸上,霎时变得阴沉起来。 “两位阁老,您二位这是要探伺禁中?” 孙承宗赶紧解释道:“公公莫要误会,实在是眼下朝堂着实不能出乱子,我二人也是想看看陛下的意思。” 听他这么说,王承恩的脸色虽是缓和了不少,但却是三缄其口,并未和两人多说。 看着王承恩的车驾远离,两人皆是叹了口气。 乾清宫,朱由检听完王承恩的秉奏后,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宣孙承宗和郭允厚两人觐见。” “是,皇爷。” 半个时辰后,两人有些忐忑的来到了乾清宫。 “陛下,臣等知罪。” 两人一进入偏殿,就跪地请罪道。 朱由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两人,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开口问道:“对昨天的事,你二人是什么意见?” “陛下,我大明从宣宗开始,阁部之间的权力之争就一直存在,等孝宗时期,当时的吏部尚书王恕,和内阁首辅丘濬两人互不相让,爆发阁部之争。” “到世宗期间,严嵩和夏言也因权力之争,闹得朝堂上群臣纷纷站队。” “神宗时,吏部和内阁也因京察……” 随着孙承宗的讲述,朱由检总算是弄明白了昨天那件事,后面所代表的是什么。 深吸一口气,朱由检又对两人问道:“那你二人是什么意见?” 郭允厚拱手道:“陛下,朝堂不能乱。” 孙承宗也点头道:“臣赞同郭部堂的意见。” “好了,朕知道了,你二人先回去吧,朕再想想。” “臣等告退。” 两人走后,朱由检起身出了殿门,站在高耸的玉阶上,轻声嘀咕道:“果然应了那句话,没有外部敌人的时候,自己人就是敌人。” 待脑袋清醒后,朱由检重新回到西暖阁,开始认真的思索起来。 …… 五日后。 一道山东的奏本,经通政司送到了内阁。 郭允厚看过之后,当即勃然大怒。 “混账!” 文渊阁内,几位阁臣的目光皆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郭部堂,可是出事了?” 孙承宗摘下鼻子上的老花镜,抬头问道。 郭允厚将奏本递给温体仁,沉声道:“首辅,看看吧,对方出手了。” 温体仁闻言,面色一沉,接过奏本看了起来。 片刻后,他也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等内阁诸臣一一看过那道奏本后,温体仁开口道:“都说说吧,当如何票拟?” “着都察院派员前往曲阜,彻查此事,将所有涉事官员尽皆捉拿入京,交三法司论罪。” 郭允厚言辞很是坚决。 孙承宗补充道:“不够,户部和礼部都应派员前往。” 施鳯来点头道:”不错,事涉衍圣公府和户房,户部和礼部理应出面。” 说完后,几人皆是看向了温体仁,最终该如何票拟,还得他这位首辅拿主意。 “去面圣吧,和陛下当面说说。” 温体仁拿起那份奏本,大踏步的出了殿门。 乾清宫内,朱由检看完奏本后,深吸一口气道:“说说吧,该怎么处置?” 温体仁躬身道:“陛下,内阁的意见是,立即都察院、礼部、户部遣人去往曲阜,彻查此事。” 朱由检眉头一挑道:“首辅,曲阜县令也是崇祯元年进士吧?如此以来,你这位内阁首辅,可就颜面扫地了。” 温体仁苦笑道:“陛下,臣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上书弹劾臣德不配位。”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行了。” “宣周应秋,及各部尚书。” 朱由检这话一出,几人皆是有些不明所以,这个时候宣周应秋是什么意思? 王承恩却是不管那些,闻言就出了乾清宫。 “朕今日就将你们的事给你们解决了。” 说完这句话,朱由检也不再理会几人,而是看起了桌案上,自己写的一份章程。 两炷香后,周应秋和另外几位尚书,就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偏殿。 第944章 改革内阁制度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周应秋面上没有任何的异样,躬身对朱由检见礼道。 朱由检看了眼温体仁为首的内阁几位大学士,继而对周应秋等几位尚书抬手道:“诸卿免礼。” “赐座。” “臣等谢陛下。” 待众人坐定后,朱由检开门见山道:“吏部,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应秋的眉头一挑,起身回道:“臣……臣愚钝,还请陛下示下。” “大冢宰这是在给朕装糊涂呢?” 朱由检似笑非笑的看着周应秋。 周应秋听朱由检说的这么直白,干脆也不绕圈子一咬牙道:陛下,臣弹劾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温体仁,勾连山东官员,抗拒朝廷新政。” 温体仁听到周应秋的话,脸色并未有什么变化,依旧是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 朱由检手指轻轻敲击桌案,目光落在温体仁身上,与其平缓道:“首辅,你有话要说吗?” “回陛下,臣一心为公,并无任何私心,还请陛下明鉴。” 周应秋闻言,当即反驳道:“首辅身为戊辰科大宗师,和山东官员素有往来,曲阜县令刘之纶,一直以首辅门生自居。” “曲阜如今税制败坏,首辅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山东布政使司、山东按察使司,遍布首辅门生故旧,这些人是否参与其中,山东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情况?”安慕小说网 “众所周知,朝廷新政事涉大明长治久安,山东更是重中之重,如今距离新政推行不过只有两年,山东就出了这般丑闻,是否存在同科相互勾结之事?首辅身为座师,对此是否知情?” 周应秋这些话,是直接戳了温体仁的肺管子。 戊辰科进士,全都在山东为官,就像周应秋所说,遍布整个山东。 现在曲阜出了账目造假,偷税漏税这么大的事,谁敢保证其他人不知情? 你温体仁身为这些人的大宗师,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 施鳯来对周应秋这般咄咄逼人,也是心生不满,更何况现在还牵扯到阁部之争,见温体仁不说话,只得站出来道:“周部堂,你这话是不是有失偏颇?戊辰科进士是怎么回事,你周部堂身为吏部尚书难道不清楚?” 朱由检听到这里,知道自己不能再看戏了,当即轻咳一声,开口道:“咳咳,周卿,施卿说得不错,当初戊辰科进士尽皆去往山东,是朕的主意,难道你周部堂是要弹劾朕吗?” “臣不敢。” 周应秋赶紧跪地请罪。 朱由检也不想和他们磨牙,轻叹一声道:“罢,起来吧。” “朕今日将你们都召入宫中,是想和诸卿商议商议各部和内阁之间的关系。” “所谓的阁部之争,以朕看来就是从张江陵的考成法之后,内阁监督六科,六科监督六部,六部又监督各地方府衙。” “万历二十一年后,神宗皇帝虽是废除了考成法,但六科依旧归内阁监管,这就造成六部的权柄被内阁压制。” “但朕以为,这没什么不好的。” 朱由检这话一出口,周应秋以及各部尚书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周应秋更是直接起身道:“陛下,当出太祖皇帝废丞相,以六部直面君上,张江陵以考成法,使内阁辖制各部,原本属于各部衙的权力,被集中到了内阁,内阁首辅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神宗皇帝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这才在万历二十一年,废除了考成法,还请陛下明鉴。” 这番话深层的意思,周应秋没有直说,但里面的意思,朱由检却是听懂了。 内阁首辅虽然没有宰相的名头,但却有宰相的实权,皇帝你可得小心,以免像当初的神宗皇帝,被张江陵这位内阁首辅给架空了。 朱由检对此倒是不怎么担心,无论是温体仁还是其他几位大学士,都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 司礼监掌印又是王承恩,并非冯保,自己也没有李太后那样,扬言要废了自己皇位的亲娘,内阁想要架空自己?做梦! 自己能让他们入阁,那就能让他们滚蛋。 周应秋这番话,无非就是在危言耸听罢了。 到了这个时候,温体仁也不能稳坐钓鱼台了。 只见他缓缓起身,对朱由检跪地叩首道:“陛下,臣请致仕。” 周应秋连架空皇帝都说出来了,温体仁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都要摆出自己的姿态来。 “首辅稍待。” 朱由检抬手,对温体仁说了一句,然后目光在诸位尚书身上扫过。 “朕有意让各部尚书和九卿,尽皆入阁参赞机务,诸卿以为如何?” 朱由检这个办法,也是向后来的约翰牛学的。 约翰牛的内阁和大明内阁,其实并不是一回事。 大明内阁说白了就是一个秘书机构,所有的权力都来自皇帝。 约翰牛的内阁,则是各部联席会议,各部主官都是内阁成员,权力来源于议会。 朱由检现在就打算组建大明版的联席会议。 各部尚书加九卿,并内阁大学士,共议国政,由首辅结合多方意见,拟定处理结果,交由自己这位皇帝裁决,交司礼监用印后,再下发有司。 政策的监督落地上,则依旧是六部监督地方执行,六科并都察院监督六部,内阁监督六科。 内阁制定政策的时候,各部尚书和九卿,都有发言权,也就保证了他们的权力。 朱由检这个办法一出口,殿内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但谁也没站出来说话。 最后还是孙承宗这位老臣,率先站出来道:“陛下,这样一来,会不会造成在某些事情上相互争论,难以在短时间内形成决策?” 朱由检笑道:“不是还有朕吗?” “如果内阁拿不出一个统一的意见,可以将各方意见汇总到朕这里,由朕亲自裁决。” “陛下,按我大明祖制,内阁定员最多七人,若是各部尚书并九卿都入阁的话,这……” 朱由检说完后,礼部尚书来宗道也开口了。 朱由检摇了摇头道:“太祖时期还没有内阁呢,那朕是不是也要遣散内阁?” “今时不同往日,有些规矩也是时候改一改了。” 第945章 彻查衍圣公府 环顾一眼群臣,朱由检最后一锤定音道:“先试试,若是不行的话,再想办法。” 温体仁第一个开口支持道:“陛下圣明。” 见温体仁表态,其余几位内阁大学士,虽是对被众人分权有些不甘,但也还是先后出言赞同。 内阁都没有意见了,各部尚书和九卿们,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见双方已经初步达成一致,朱由检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除四殿两阁大学士外,余者尽以各自职衔,入阁办事。” 朱由检的话音一落,周应秋就开口问道:“敢问陛下,内阁诸臣如何排序?” “大学士排名在各部尚书之前,诸尚书和九卿不序排名。” “陛下,这……” 见周应秋还想说些什么,朱由检当即脸色一板,沉声道:“此事就这么定了!” “臣遵旨。” 周应秋虽是心有不甘,但还是不敢当面硬杠朱由检,只得垂首领旨。 说完这件事儿,朱由检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转而说起了曲阜的事。 “关于曲阜的事,刚才首辅已经说过内阁的意见了,你们呢?你们是什么意见?” 朱由检这话,是对周应秋等人说的。 刑部尚书薛国观躬身道:“敢问陛下,内阁是什么意见?” 朱由检看了眼温体仁,后者会意将之前自己说过的处置方案,再次复述了一遍。 薛国观听完后,略一思忖,躬身道:“臣并无异议。” 都察院左都御史曹思诚,亦是出言道:“臣附议。” “臣附议!” “臣等附议。” 显然,内阁的这份处置意见,群臣都没有什么意见。 朱由检却是并无立即答应,而是转头对王承恩问道:“大伴,孔府那个孔璋是不是在东厂手里?” “回皇爷,辽东巡抚确实是将孔璋移交给了东厂。” 朱由检继续问道:“审的如何了?” “回皇爷,孔璋所知的关于孔家的不法事,已经审讯完毕,并签字画押。” “那就将之移交三法司。” “对了,瞿式佀、顾继坤、王夫之三人是否已经抵京?” 朱由检忽的想起他们,开口对王承恩问道。 “回皇爷,三人已经进京,前日就已经上书请见。” “朕就不见他们了,让他们随三法司审讯孔璋,并随之前往曲阜,给朕好好看看。” “臣遵旨。” 王承恩躬身应道。 他们主仆两人说得热闹,却让殿内这些大臣们,听到一头雾水。 “大伴,将孔璋的事,和诸卿介绍一下。” “是,皇爷。” “诸位阁老、部堂,孔璋乃……” 听完王承恩对孔璋的介绍,群臣皆是有些面面相觑。 来宗道作为礼部尚书,更是脸色阴沉。 礼部掌天下教化,作为圣人门第,竟干出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天下人如何看礼部?如何 看儒家,如何看衍圣公? “陛下,臣请彻查曲阜衍圣公府!” 郭允厚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来宗道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出言道:“陛下,孔家毕竟是圣人之后,是不是留一些颜面?”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嘴角一翘道:“孔圣若是在天有灵,看到自己的子孙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说完这话,朱由检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提高嗓音道:“就按郭部堂所言,彻查曲阜衍圣公府,但有不法事,尽皆交付法司处置!” “这……” “陛下三思。” “陛下,衍圣公府担负祭祀孔圣,管理孔氏职责,若是惩处过甚的话……?” 大理寺卿张九徳,有些迟疑的,对朱由检提出了自己担忧。 对此,朱由检并不是很在意,离了张屠夫,难道就得吃带毛猪? “孔家分南北,北宗没人就从南宗选一个,承嗣衍圣公爵位。” “对了,礼部左侍郎孔贞运不就是出自南宗吗?此事可以交给他,让他处置孔家内部事务。” “臣等遵旨。” 这回谁也不再说什么反对的话了,孔家北宗冒充山贼马匪,袭击宗室子弟和朝廷官差,意图破坏朝廷新政。 在朝廷严禁和建奴贸易的情况下,走私粮食、布匹等物资售于建奴,从中谋取暴利。 如今更是伙同曲阜当地官员,假造账目,偷税漏税。 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朝廷再不拿出一个态度来,那朝廷还怎么治理天下万民? 眼见群臣被自己说服,朱由检直接下旨道:“既然诸卿没有意见,那吏部、户部、礼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并警察部,即刻遴选得力官员,前往曲阜,彻查刘之纶案。” 这句话初听没有任何的问题,但其中警察部三个字,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警觉。 警察部原本就是武城兵马器改革而来,负责京城治安,现在让他们出京,参与调查曲阜偷税漏税的案子,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虽是有些不解,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向朱由检询问。 …… 待群臣出了乾清宫,周应秋主动找打了温体仁, 拱手道:“首辅,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温体仁也没有喊打喊杀,笑眯眯道:“大冢宰言重了,都是为陛下、为大明尽忠。” “首辅心胸宽阔,周某佩服。” 周应秋脸上也满是笑意,哪里还有刚才剑拔弩张的样子。 看到落在人群最后面的警察部尚书王永光,温体仁热情的对其招呼道:“有孚,随本辅去文渊阁聊聊?” 周应秋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笑道:“首辅,您这只邀请王尚书可不对,我等现在都是阁臣,您可不能厚此薄彼。” “大冢宰说笑了,若是有暇,不妨一起。” “那我等就叨扰首辅了。” 众人来到文渊阁后,还未来得及坐下,就见王承恩带着二十多名侍卫,抬着一张偌大的长桌,也来到了文渊阁。 “王公公,您这是……?” 温体仁赶紧迎出去,拱手对王承恩问道。 “首辅,皇爷命内官监给内阁准备了议事桌,命咱家给您和诸位送过来。” 王承恩说着,闪开身子,对身后的一众侍卫叮嘱道:“都小心些,这可是上好的红木,莫要磕了碰了。” 第946章 将祖大寿调离宁远 抚摸着面前略带一丝凉意的桌案,温体仁心中了然。 这么大一张桌案,定不是之前就有的物件,一看就是新进刚刚打造的。 显然,皇帝早就有了扩大内阁定员的打算。 王承恩看了眼文渊阁正殿内的群臣,笑呵呵道:“诸位阁部,咱家就先回了。” “公公慢走。” 等众人将王承恩送走后,温体仁轻咳一声,意有所指道:“咳咳,一下子加了这么多人,这文渊阁倒是显得有些拥挤了。” “诸位今日就先回去,本辅让人重新收拾一下,明日诸同僚再来文渊阁署理公务吧。” “首辅,这文渊阁确实是有些小了,不如请旨,将内阁挪到文华殿。” 孙承宗见殿内着实拥挤,皱眉对温体仁建议道。 温体仁倒是有些无所谓,和后世满清逼仄的军机处不一样,大明内阁的办公场所,倒是宽敞的很,身为内阁首辅,他是有自己独立的公廨的,挤也挤不到他。 其余人听孙承宗这么说,也都纷纷出言附和。 文华殿在成化年之前,是太子摄政的地方,之后就成了经筳之所。 但朱由检从继位以来,就鲜少召开经筳,与其空置在那里,不如将之用来当做内阁办公的场所。 温体仁见大部分人都是这个意见,也不好拒绝,只得点头应道:“也好。” 朱由检对文渊阁内发生的事,已经不关心了。 此时的他,正在召见祖大寿等一干宁远将校。 “祖卿还未去过大同和集宁,朕就不问你方略了。” “但朕有句话要说在头里。” “臣等恭请陛下圣训。” 祖大寿等人赶紧躬身道。 “取舆图来。” 朱由检站起身,对殿内的几名内侍吩咐了一声。 很快,一面偌大的屏风被推了出来。 上面赫然就是大同,以及以北土默特、归化、集宁等地舆图。 朱由检走到舆图前,指着集宁的位置,督祖大寿等人道:“朝廷用了四年的时间,在这里铸造了一座新城,名曰集宁,距离土默特的归化城大约有两百多里,距离大同也差不多的距离。” “据大同总兵曹文诏所言,土默特最近两年,时常出现在集宁左近。” “你这次领兵北上,就驻守集宁城,协助大同总兵曹文诏,征讨土默特部。” 说到这里, 朱由检略一沉吟,再次开口道:“朕授你集宁总兵官之职,右都督府都督佥事。” “陛下,那宁远那边?” 祖大寿心里猛然一惊。 陛下这是打算将自己调离辽西? 朱由检的目光在祖大乐身上扫过,最后看向祖大寿问道:“祖卿以为,祖大乐副总兵能否担任宁远总兵之职?” 祖大寿听朱由检属意自己堂弟祖大乐,心中顿时明了,自己是没办法反对了。 如果自己反对的话,祖大乐那里自己该如何交代? 就算双方是堂兄弟,如果自己反对,也难保对方不会心生怨怼。 心中快速衡量后,祖大寿躬身道:“回陛下,大乐久经战阵,倒是可以担任宁远总兵。” 闻言,朱由检笑道:“好!” “祖大乐!” “臣在。” 祖大乐踏前一步,躬身应道。 “朕命你为宁远总兵官,晋左都督府左都督。” “臣谢陛下!” 祖大乐跪地叩首。 “免了,起来吧,宁远位置紧要,卿当谨慎些。” “臣谨遵圣训。” 朱由检微微颔首,目光又落在了何可纲的身上。 “辽阳县子何可纲,任宁远副总兵,协理宁远镇。” “臣谢陛下圣恩!” 何可纲心中苦笑,但还是赶紧跪地领旨。 这下子,自己是真的和祖家生出嫌隙了。 祖大寿等人也都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但事到如今,他们也不敢反对朱由检的旨意。 朱由检走到祖大寿跟前,亲切的拍了拍对方厚实的肩膀,笑道:“有祖卿驻守集宁,朕就放心了。”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好了,漠南军情紧急,朕也就不多留诸卿了,即日卿就领兵北上吧。” “臣等遵旨。” 等祖大寿等人出了乾清宫,王承恩有些担忧道:“皇爷,让祖大寿离开宁远,镇守集宁,对方会不会心有怨念?” 朱由检眼睛微眯,幽幽道:“祖家世代就在辽地为将,如果不加以限制的话,难保不会成为下一个李家。” “祖大寿这些年也算是御敌有功,朕也不好太过苛责,让其离开宁远,也能保全君臣之谊。” “那集宁那地方……?” 王承恩又轻声提醒了一句。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朕心里有数。” …… 城外军营。 祖大寿端坐在中军大帐内,看着帐内的几名心腹,开口道:“都说说吧,这次北上兵力该如何调配?” 祖大弼第一个开口道:“当然要抽调精兵强将,不然怎么征讨那些蒙古鞑子?” 祖大寿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了祖大乐。 “大乐,眼下宁远加上客军,共有兵马三万余,宁远本地兵马近半,你是怎么打算的?” 祖大乐笑道:“大兄,就按二哥说的办,抽调精锐, 随大哥北上。” 祖大寿轻轻点头,缓缓开口道:“也好,眼下辽地相对安稳,最近几年应不会有什么战事……” 说到这里祖大寿顿了顿,目光落在何可纲身上,意味深长道:“况且,陛下或许也是这个意思。” 帐内的几人见状,也都顺着祖大寿的目光,看向了何可纲。 何可纲此时却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何可纲赶紧起身,郑重道:“大帅,标下定以大帅马首是瞻。” “承渠这是作甚,你我都是生死兄弟,都是为朝廷效力,为陛下尽忠,这种话日后不要说了。” 祖大寿的话说地很漂亮,但何可纲可不敢当真。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等御马监那边将调兵火牌转交兵部,兵部出具文书后,连同火牌一起交给祖大寿和祖大乐。 祖大寿、祖大弼、吴襄等人只带少量亲兵,先一步北上,后续兵力则要等到祖大乐返回宁远后,从宁远抽调。 第947章 御前金融会议 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正在伏在桌案上,看着户部递上来的,关于各地市舶司的账目,心中仔细盘算。 如果只看账目的话,各地市舶司的收入很喜人。 但朱由检此时却是忧心不已。 随着大明远洋舰队,先后收回濠镜、马尼拉和热兰遮,可以预见的是,短时间内, 美洲白银的流入绝对会受到影响。 而随着东边扶桑闭关锁国的深入,大明的白银缺口也将越来越大。 而这,在原本的历史上,正是明朝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 手指在桌案上不断地敲击。 半晌后,朱由检下定决心道:“宣内阁诸臣,五军都督府诸将觐见。” 方正化躬身领命。 片刻后,文武诸臣就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乾清宫偏殿。 看到偏殿中间,一张偌大的长条桌案,所有人都是一愣。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最先反应过来的温体仁,率先躬身施礼道。 “行了,都坐吧。” 朱由检坐在不远处的御座上,抬手对群臣说了一句。 “臣等谢陛下。” 待众人坐定后,朱由检一看他们的座次,眉头一挑。 和平日里上朝一样,众人也是分文武坐于桌案两侧,文臣这边是以温体仁这位内阁首辅为首,依次是孙承宗、施鳯来、徐光启、郭允厚、李邦华、周应秋等人。 武勋这边则是张维贤、徐希臯、孙继浚、万炜等人。 轻咳一声,朱由检开口道:“户部。” 郭允厚一愣,但还是赶紧起身道:“臣在。” “坐着回话吧。” “谢陛下。” 郭允厚也没推辞。 朱由检拍了拍桌案上厚厚的一摞账簿,继续道:“朕今日看了各地市舶司上半年的账目,收益很是不错,单是上半年,各地市舶司征收的税银,加起来就高达八百万枚银元,如果换算成白银的话,也有四百万两。” “嘶……” 朱由检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诸卿,莫要以为这笔数字很大,在朕看来,这个数字还不够。” “众所周知,自穆宗皇帝于隆庆开关之后,海外大量白银涌入大明。” “但是!” 朱由检的嗓音猛地提高。 “这些白银并没有提高国库的收入,或者说民间赚取了大量的白银,但朝廷却是颗粒无收。” “户部,你是计相,你说说这会造成什么后果?” 郭允厚面色凝重道:“陛下,诸位同僚,民间流通的白银越来越多,会造成物价上涨,也就是原本一两银子就可以买到的东西, 现在需要更多的银子才能买到。” “同样,朝廷需要花出去的银子也就越来越多,但太仓的收入却是没有增加,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就不用郭某再说了吧? ” 等郭允厚分析完后,殿内的群臣也都是悚然一惊。 朱由检点头道:“郭卿说的不错。” “现在因为有市舶司和远洋舰队的原因,朝廷和内府还能收到一些税银, 这些税银还可勉力支撑朝廷正常运转。” “但如果有一天,海外的白银运不进来了,到时会是什么场面?” “民间依旧有着巨量的白银,物价攀升,但朝廷却无钱可用,重新回到崇祯二年之前的窘境。” 刑部尚书薛国观,有些不解的对朱由检问道:“陛下,远洋舰队和民间海商,应该可以从海外带回白银吧?” “毕竟,我大明的瓷器、丝绸、茶叶,甚至是最近几年兴起的松江布、羊毛纺织,在海外都很是畅销。” 朱由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了侍立在侧的黄永申。 黄永申会意,上前一步,面对群臣,为众人解释道:“首辅,诸位阁部。” “流入大明的白银,大部分都是由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从亚墨利加运过来的。” “这其中还有一部分,是葡萄牙人从扶桑运进来。” “现在无论是濠镜的葡萄牙人,还是热兰遮的荷兰人,亦或是马尼拉的西班牙人,都已经被驱除出去,这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大明的海外贸易。” “另外,扶桑那边,自平秀吉(丰臣秀吉)死后,德川家族掌控了扶桑,开始闭关锁国,大明和扶桑的贸易量,也定会持续走低。” “还有就是,欧罗巴那边也不太平,据咱家所知,欧罗巴有二十多个国家相互征伐,局势很是混乱,这就会使得流入大明的白银大量减少。” 黄永申说完后,就退到了一边,殿内群臣的眉头这下子皱的更深了。 朱由检正欲说话,坐在武勋一侧的曹变蛟忽然开口道:“黄公公,欧罗巴距离我们多远?” 黄永申看了眼朱由检,见对方并没有什么表示,这才回道:“回冠军侯,按西洋人所说,从大明到欧罗巴,一切顺利的话,最少需要半年的时间。” 一听需要半年的时间,曹变蛟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朱由检笑道:“怎么?冠军侯还想参与欧罗巴的战事?” “嘿嘿,陛下圣明,臣确实是想看看西洋人是怎么打仗的。” 曹变蛟也没否认。 朱由检右手食指,隔空连连点着对方,笑道:“你呀。” “欧罗巴你是不用想了,大明现在还没有插手欧罗巴的资格。”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未雨绸缪,想想怎么解决接下来可能出现的问题。” 朱由检话音一落,周应秋就站了起来。 “坐,坐着说。” 朱由检对周应秋压了压手,示意对方坐下。 “谢陛下。” “陛下,如果朝廷缺银子话,是不是可以取消用白银征税,重新征收粮食?” 朱由检语气平静道:“重新征收粮食,岂不会意味着,刚施行没有多长时间的新税制,就彻底的崩溃了?” “朝廷如今施行的,中央统收统支的征税政策,是不是也要重新回到之前?” 听朱由检这么说,周应秋不说话了。 “其他人呢?你们可有良策?” 朱由检再次对众人问道。 “陛下,朝廷是否可以从扶桑那边想想办法?” 郭允厚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第948章 讨倭!讨倭!讨倭! 对郭允厚的提议,朱由检并未发表意见,但坐在文官对面的武勋们,却都是眼前一亮。 之前的征辽战事,朝廷可是一口气封了那么多的勋贵爵位。 徐家更是一门双爵,孙家从一介侯爵,一跃成为公爵。 就是底下的普通兵卒们,也都获得了大量的赏赐,这极大的刺激了朝野上下的各级将校。 军中现在也有那么一丝闻战则喜的意味。 如果朝廷要对扶桑用兵的话,那战后的赏赐绝对只会比征辽更厚。 或许自家也能捞一个公爵呢。 而且,据小道消息,陛下似是还有赏赐土地的打算。 这可是百世基业,子孙后代都可以享用不尽。 坐在武勋们对面的文臣们,也都被他们的反应给吓了一跳。 徐光启看了他们一眼,对朱由检拱手道:“陛下,大明刚经历征辽战事,又要再次对漠南用兵,朝廷还需要赈济西北旱情,这个时候征讨扶桑的话,会不会力有未逮?” 朱由检依旧是没有表态,而是看向了兵部尚书李邦华。 见朱由检看向自己,李邦华也不再三缄其口,拱手道:“陛下,耽罗岛诸藩,现在是否做好了东征的准备?” “登莱水师何时能够回航?宁波水师是否可以随时出征?” 听他问出这几个问题,朱由检原本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李卿不愧是兵部堂官,大司马。” 朱由检坐直了身体,脸色重新变得严肃。 “耽罗岛诸藩早已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只要朝廷一声令下,诸藩护军就可以扬帆出海。” “据朕所知,诸藩兵马数量加起来足足有近十五万人,舰船千艘,装备也算是精良。” “至于说登莱水师,已经有消息传回来,再有半月就可以返回登莱水营。” “宁波水师那边也完全可以出兵,协助诸藩护军和登莱水师,东征扶桑。” 李邦华听后,轻轻点头,又继续追问道:“敢问陛下,朝廷这边兵马当如何调配?” “粮草军械是否充足?” 朱由检往椅背上一靠,看了眼五军都督府诸将,语气轻松道:“如何调配兵马,是你这位大司马,和五府的事儿。” “粮草的事,你问户部,军械的事,你去问工部,战马,你去找太仆寺。” “陛下,臣明白了。” “那你这位大司马是什么意见?” 李邦华并未立即回答朱由检,而是看向了郭允厚和徐光启二人。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想要东征,那就要先看粮草和军械,是否可以支应大军所需。 作为首先提出,从扶桑那边想办法的郭允厚,不等李邦华开口相询,就点头道:“户部的粮草,在保证漠南战事所需,以及备荒的情况下,可以支应十万大军三月所需。” 话音一落,徐光启也出言道:“军器局的库房中,现有新式火炮四百七十门,新式燧发火铳三万八千六百五十杆有奇。” “除此之外,还有炽马丹五万多枚,虎樽炮两千余门,一窝蜂三百余架,水雷……” 不等徐光启说完,新晋辽国公孙继浚,就豁然起身道:“足够了!” “有这些军械,我大明天兵定可以攻破扶桑,直捣巢穴。” “陛下,臣请领兵讨伐不臣。” 他这一站出来,五府的其他武勋们,也都纷纷起身,向朱由检请旨领兵出征。 朱由检也站起身,转头对另一侧的文官们道:“诸卿,看来是军心可用。” “首辅,你是什么意见?” “陛下,东征扶桑本就是早几年,就制定好的方略,为的是安置鲁豫诸藩。” “现在更是为了国朝稳定,臣并无异议。” “只是,我大明毕竟是天朝上国,扶桑又是当初太祖皇帝钦定的不征之国,若对其用兵的话,还需一个合适的理由。” “煌煌之师,堂堂之阵,岂能无故兴兵?” 朱由检闻言,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扶桑九州大名,收容朝廷钦犯,公然杀害天子亲军,这些理由够了吗?” “原锦衣卫堂上官田尔耕,阻挠锦衣卫办案,事涉浙江假银元案,案发后逃至扶桑,遏必当地大名收留。”xfanjia “并捣毁锦衣卫在九州的秘密据点,抓捕、杀害锦衣卫密探数十员。” “原蓟辽督师袁崇焕,参与和建奴的走私贸易,参与侵吞辽饷,私下和建奴媾和,后逃至九州。” “原礼部左侍郎钱谦益……” 朱由检一连点了七八个人的名字,并将他们的罪行,一一向群臣做了说明。 等其说完后,在场所有大臣尽皆色变,许多人都震惊的站了起来。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曾经的朝廷高官,竟然会犯下如此重罪。 刑部尚书薛国观满是不可置信道:“陛下,这……” 朱由检抬手,阻止了薛国观后面的话,面色严肃道:“锦衣卫正在密切调查这几人的行踪,抓获只是时间问题。” “待抓捕归案后,朕可将之交付三法司会审。” “礼部。” 朱由检忽然转移话题,对来宗道喊道。 “臣在。” “礼部即刻拟定讨倭檄文,昭告天下。” “兵部、五府。” “臣在。” “兵部和五府抓紧时间拟定征倭方略,调配兵马。” “臣等遵旨。” 李邦华和五军都督府诸将,齐声领命。 似是想起了什么,朱由检又补充道:“对了,上直十二卫也会参与此战。” 随着四卫营回京,上直卫也不用被困在京城了。 朱由检可不想自己的亲军,战力不如边军。 而想要保持战力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军队上战场磨砺。 对此,无论兵部还是五府,自然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而最高兴的就是户部和工部了。 亲军的粮草、军饷和军械都不用从太仓支用,皆是出自内府,这可是一大笔银子。 就在郭允厚和徐光启心中暗喜的时候,朱由检也点到了两人的名字。 “户部和工部、太仆寺,要尽快准备好粮草、军械、战马,务必不使大军后勤补给出现问题。” “臣等遵旨。” 三人躬身领命。 第949章 讨倭总兵官 总体的大政方针说完后,朱由检特意将兵部尚书李邦华,和五府的武勋们留了下来。 “诸卿,下面议一议此次东征的主帅。” 朱由检话音未落,辽国公孙继浚、冠军侯曹变蛟、宜兴侯卢象升、新城侯等人尽皆起身。 朱由检看了众人一眼,压了压手道:“都坐。” “陛下……” “坐下说。” 待众人重新坐定后,朱由检面色严肃道:“扶桑国内人口众多,且多山地,之前又经理常年战乱,战力并不弱,万不可心存轻视。” “莫说隆庆前的倭寇,就是朕登基后,都还有倭寇直入江南,此战并不好打。” 曹变蛟起身拱手道:“陛下,李如梅李总兵当初说过,七千建奴足当十万倭奴,三十倭奴不敌鞑子一人。” “臣等有信心,凭借少量兵马就可击溃倭奴,攻破扶桑。” 朱由检闻言,却是摇头道:“天兵征朝鲜已经是万历二十年的事了,如今又是近五十年过去,倭人战力究竟如何,还尚未可知,冠军侯万不可掉以轻心。” “不然,这次东征,你就莫要参加了。” 曹变蛟闻言,赶紧垂首道:“臣谨遵圣训。” “好了,还是说说东征方略吧,看是兵分多路还是集中力量,攻其一点。” “敢问陛下,可有扶桑舆图?” 朱由检一挥手,两名内侍推过来一张屏风,上面正是锦衣卫军情司绘制的扶桑舆图。 “诸卿可上前仔细看看。” 朱由检招呼一声,也不管他们,端起了桌案上的茶盏。 众人纷纷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舆图前,开始认真的查看舆图。 半晌后,张维贤转身对朱由检道:“陛下,臣建议对倭第一战,当先取五岛,继而进攻筑紫岛(九州)。” “筑紫岛孤悬海外,和扶桑其他陆地并不相连,水师可以在筑紫岛以东拦截扶桑舰船,阻拦扶桑援兵,为大军攻略筑紫岛赢得足够的时间。” 张维贤这番方略,很是中规中矩,五岛距离大明最近,处于九州和大明之间,想要进攻九州,必取五岛。 朱由检没有表态,而是看向了卢象升,他可是知道,卢象升在京这两年,一直都在研究怎么征讨扶桑,或许他会有更好的意见。 见朱由检看向自己,卢象升躬身道:“陛下,据臣所知,筑紫岛以南有岛屿名曰种子岛。” “葡萄牙人在种子岛驻有水师,还开设火炮厂,和当地大名关系很是密切。” “如果葡萄牙人帮助倭人的话,那对我大明来说可能不是好事。” 听他提起葡萄牙人,朱由检也是猛地想起来,自己在九州的安排,还没对他们说过呢。 “宜兴侯,朕在淮安之时,上直卫俘获了葡萄牙舰队指挥官瓦维斯。” “瓦维斯仰慕华夏,决定归顺大明,朕已经命其返回种子岛,节制当地葡萄牙人。” “另外,筑紫岛大名岛津家族,也愿意协助大明攻略扶桑。” 朱由检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满脸错愕,没想到自家这位陛下,竟然已经在扶桑留下了后手。 朱由检并未理会众人的反应,而是接着说道:“除此之外,朕在崇祯元年,就加强了锦衣卫在扶桑的人手和钱粮。” “筑紫岛各大名的人口、兵力,锦衣卫那边都有登记造册。” “稍后,朕会命军情司将汇总而来的消息,转交诸卿。” “陛下英明!” 定国公徐希臯第一个开口奉承道。 其余众人也都躬身道:“陛下圣明。” “这些话就不说了。” “宜兴侯,对这次征倭之战你是怎么想的?” 卢象升略意思忖,才走到舆图前,用手指指着上面各处岛屿,对朱由检以及众人道:“若是葡萄牙人可以协助王师的话,那筑紫岛以南倒是可交给他们。” “诸藩护军从耽罗岛出发,进攻对马岛,继而再南下壹岐岛,平户岛,将这些岛屿作为补给地。” “王师则从大明出发,进攻五岛,粮食补给可以从江浙运抵五岛,以供大军所需。” “待拿下五岛后,水师将各营运送到筑紫岛登陆。” “待各营登陆后,水师要立即东进,隔断筑紫岛和扶桑其他岛屿的联系。” “尤其是这里,更需重兵防守,不可是使扶桑援军通过。” 卢象升说到这里,手指重重的点在了后世关门海峡的位置。 朱由检眉头一挑,转头对其他人问道:“诸卿以为呢?”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孙继浚看向卢象升,满脸都是赞赏之色。 “陛下,臣认为宜兴侯的方略没有任何问题,王师分三路进攻筑紫岛。” 说到这里,孙继浚走到舆图前,指着长崎城所在的位置,对朱由检道:“陛下,长崎是扶桑和大明和西洋人贸易的主要港口,王师想要进攻筑紫岛,必须先下长崎。” “长崎城距离海岸很近,水师舰船上的火炮,可以为登陆的各营,提供必要的支援。” “待大军攻破长崎,水师绕过长崎,继续东进,到不知火海,对不知火海沿岸的宇土藩、熊本藩、岛源藩进行炮击协助各营。” 等孙继浚说完后,朱由检微微颔首,笑道:“朕不通兵事,诸卿以为辽国公,和宜兴侯所说如何?” “陛下,辽国公和宜兴侯的谋划已经很是全面,臣无异议。” 定国公徐希臯再次站了出来。 对他的表现,朱由检很是失望。 从刚才的御前会议开始,这位定国公就没提出过任何具有可行性的意见,就只会拍马。 这定国公一脉,日后还得看徐允祯了。 殿内的其余人,自是不会知道朱由检的想法,见徐希臯已经站出来表态,也都纷纷开口附议。 朱由检对众人招了招手,重新回到那张巨大的桌案前坐下,环顾一眼众人道:“既如此,那就按两位的方略执行吧。” “臣等遵旨。” 众人齐齐起身,对朱由检躬身施礼。 朱由检也重新站起身,面色严肃的看向卢象升,语气郑重道:“宜兴侯,朕命你为此次讨倭总兵官,总掌水陆各军。” xfanjia 第950章 就食与敌 朱由检话音一落,殿内绝大部分人,都是面露失望之色。 卢象升却是脸色涨红,很是激动的跪地叩首道:“臣领旨!” “军国大事,朕就托付与卿了,莫要让朕失望。” 卢象升抬起头,面色郑重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扶桑远隔大洋,沟通不便,朕赐你尚方剑,卿可临机决断。”xfanjia “陛下信重,臣万死难报其一,唯有奋勇杀敌,为国尽忠!” “朕拭目以待。” 朱由检一抬手,又看向了曹变蛟。 “冠军侯,你和宜兴侯也算是老相识了,此次你就担任副总兵吧。” “陛下,臣愿为先锋!” 曹变蛟单膝跪地,语气铿锵有力。 朱由检打量对方一眼,略一沉吟,点头道:“你和宜兴侯商量吧。” “臣谢陛下!” 曹变蛟顿时眉开眼笑。 “新乐侯!” 朱由检总算是想起自己的舅舅了。 刘效祖听自己外甥点到自己的名字,脸上露出一丝纠结。 “新乐侯这是怎么了?” 朱由检对方脸色不对,皱眉问道。 同时,心里也生出一股不满。 朕点你的名字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摆出这幅样子是何意? “陛下,臣无事。” 朱由检眼睛微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新乐侯是朕的母族,值此临战之际,当为国尽忠才是,舅舅以为呢?” “臣……臣愿为陛下,为大明赴汤蹈火!” 刘效祖的脸色,瞬间变得涨红,只是这股红色显得有些不是很正常。 王承恩见状,赶紧上前几步,凑到朱由检身侧,低声道:“皇爷,新乐侯最近一年身体不是很好,一直在府中养病。” 朱由检闻言,猛地转头狠狠地瞪了王承恩一眼。 王承恩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连叩首道:“奴婢有罪,请……” “退下!” 朱由检高声呵斥。 自己舅舅有病,你不尽早上报,这个时候才说,将自己置于何地? 世人怎么看自己? 容不得自己的母族? 视线重新落在自己舅舅身上,朱由检轻叹一声道:“舅舅既然病了,当着人告知朕一声才是。” “陛下日理万机,臣不想打扰陛下。” 或是感受到了朱由检话语中的关切,刘效祖眼眶有些泛红。 “那此战舅舅就不要参加了。” “陛下,臣还可……” “行了,文柄年岁也不小了,在军事学院的学业也差不多要结束了,此战就让他随诸同窗一起从征。” “臣……臣遵旨。” 刘效祖也不再坚持。 待其退下后,朱由检转头对王承恩道:“传旨,命惠安伯张庆臻,为征倭副总兵。” “臣遵旨。” 朱由检招呼众人坐下,继而对卢象升道:“宜兴侯。” “臣在。” “稍后,军情司将相关情报转交五府后,卿等看看此战需要调配多少兵马,给朕上一个条陈。” “臣遵旨。” “朕再重申一遍,此战万不可掉以轻心,骄兵必败的道理,想必朕不说,你们也清楚。” “臣等谨遵圣训!” “好了,朕这是没事了,卿等可以退下了。” 朱由检这话一说完,张维贤等人正欲告退,却不想,李邦华却是忽然开口道:“陛下,臣有一事想请陛下允准。” 朱由检有些不解的看向他,抬手示意对方继续。 李邦华看了眼站在那里的黄永申,再次开口道:“陛下,想要做到战争的突然性,那就要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最多的兵力运送到指定的战场。” “那就需要数量庞大的舰船,不知皇家远洋水师,是否可以帮助朝廷运送兵力,或是粮草、马匹、军械?” 朱由检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黄永申。 黄永申也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自己的事,见状赶紧上前几步。 “皇爷。” “你以为呢?” 朱由检开口问道。 “回皇爷,之前水师在南洋和西班牙一战,许多将士,甚至是船上的水手,都获得了朝廷丰厚的赏赐,许多人也都渴望再次建立功勋,还请皇爷允准远洋水师参战。” 朱由检皱眉道:“远洋水师在海上漂泊半年多,刚回航没有多久,不用休整吗?” 黄永申跪地道:“皇爷,远洋水师请战,还请皇爷允准。” “罢,既然你有此心,那朕就准了。” “谢皇爷!” 见朱由检答应,黄永申也是心情大好,爬起来就退到了一边。 本以为如此一来,已经可以打发李邦华,但没成想,李邦华竟是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陛下,眼下从事海贸的商贾越来越多,大商贾名下甚至有二三十艘大福船,以及其他一些船只,小商贾更是不计其数,朝廷是不是可以征召这些船只,帮朝廷运送粮草呢?” 朱由检幽幽道:“朕看运输粮草就算了,从大明运送粮草到扶桑,距离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朕看不如就食与敌,若有不足再由朝廷不调拨。” “不过,民间船只倒是可以征召一部分,让他们帮助朝廷运送兵马,此事朕会知会户部和内阁。” 听朱由检这么说,李邦华有些迟疑了,什么叫就食与敌? 那不就是抢吗? “陛下,就食与敌?这……”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会在粮草上,尽量减少朝廷的负担。” 李邦华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卢象升给打断了。 见状,李邦华干脆也不说了。 等众人都离开后,朱由检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那面屏风。 …… 再说李邦华和卢象升他们这边。 一出了乾清宫,李邦华就出言拦住了脚步匆匆的卢象升。 “部堂可是要问就食与敌之事?” 李邦华点头道:“不错,宜兴侯,我大明毕竟是天朝上国,王师远征岂……” “孟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去五府再议如何?” 张维贤笑呵呵的走了过来,看着神色凝重的李邦华,捋须邀请道。 “这……也好,那就叨扰诸位了。” 李邦华也知道事成于密的道理,当即从善如流。 一行人出了承天门,直奔中军都督府。 不只是卢象升和曹变蛟,其他人也都跟了上去。 第951章 锦衣卫的情报 中军都督府的大堂内。 身为中军都督府都督,又是老牌勋贵之首,张维贤当仁不让的坐在首位。 李邦华这位兵部尚书,则是被邀请坐在了他的身侧。 众人刚一座定,还不等仆从上茶,李邦华就满脸忧色的开口了。 “老国公,下官还是觉得这就食与敌,有些不合适。” “就食与敌说的好听,但说到底不还是搜刮百姓,甚至是纵兵劫掠吗?” “您也是久在军伍,当知道有些事一旦开了口子,那后面可就不好收回来了。” 张维贤并未直接答话,而是环顾一眼堂内众人,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才缓缓开口道:“陛下在南京的时候,曾说过一番话。” “倭人性情卑贱,畏威而不怀德,对其不可有任何好颜色。” 听张维贤说这是陛下的意思,别人是什么反应先不说,李邦华却是皱起了眉头。 “老国公,陛下……” “孟暗,先听老夫说完。” 张维贤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抬手阻止了李邦华,继续道:“倭人究竟是什么样,想必诸位都清楚,老夫也就不多说了。” “这第二嘛,就是大明自己的问题了。” “这两年西北旱情愈发严重,就算是朝廷和内府,一直从海外购进粮食,但依旧有大量百姓食不果腹。” “而大军远征,所需要的粮草又是一笔庞大的开支,这么多的粮草,就算是户部尽力支应,那海上又要消耗多少?” 说到这里,张维贤转头看向李邦华,接着道:“孟暗,倭人非我族类,我大明国内粮草又不是很充足,不如索性就食与敌,你以为呢?” 张维贤这一番话的意思,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倭人不是我们自己人,又不知什么原因恶了陛下,那就该吃他的,喝他的,抢他的,然后揍他丫的。 李邦华虽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却依旧不愿支持这么做。 倒不是因为什么仁德,而是担心军纪败坏,以后难以收场。 或是看出了他的担心,卢象升接话道:“李部堂放心,本侯会严肃军纪,不会过于纵容麾下兵马。” 曹变蛟也拱手道:“李部堂,扶桑悬于海外,若是粮草都由大明国内供给,那得需要多少舰船?” “海上不是陆地,风高浪急,风险很大,如果大军可以从扶桑,就地筹措粮草的话,也可以减少水师和商船的风险。” 见五府的这些人都是这样的态度,李邦华干脆也就不反对了。 说到底,领兵打仗是人家五府的事,兵部只有调兵权,并没有统兵权。 “罢,若是大军能够就地筹措粮草,户部和兵部也能省心一些,若是再反对的话,倒是李某有些不知好歹了。” 李邦华是的视线再次从众人身上扫过,自嘲了一句。 府部双方的意见得到统一后,堂内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 卢象升起身道:“老国公,李部堂,既然已经商定,那本侯就……”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名小旗官就快步来到了堂内,对张维贤拱手道:“国公,锦衣卫指挥前世刘兴袭请见。” 张维贤闻言,抬手道:“请。” 卢象升听来人是锦衣卫的人,又重新坐了回去。 稍顷,已经晋升为锦衣卫指挥前佥事的刘兴袭,一身飞鱼服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下官见过英国公、李尚书、定国公、辽国……” “行了,这么多人呢,不用见礼了,可是扶桑那边的消息?” 孙继浚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刘兴袭,直接开口问道。 刘兴袭也不恼,从自己怀里取出一份厚厚的呈状。 但却并未交给孙继浚,而是双手呈递给卢象升。 卢象升接过后,当仁不让的就翻看起来。 他才是这次东征讨倭的主帅,自然要先看,甚至是决定要不要给别人过目。 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都静静的等着。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卢象升才重新抬起头,将手里的呈状递给了英国公张维贤。 “刘佥事,这上面说筑紫岛有二十八家大名?” 刘应袭拱手道:“回宜兴侯,据军情司扶桑分司传回来的消息,是这样的。” “宜兴侯也不用怀疑情报的真实性,这呈状上的消息,都是扶桑那边的暗探,经过各种渠道获得,然后送回京城,再由锦衣卫军情司。综合各方面信息整合而来,就算是有些疏漏之处,但也不会存在大问题。” 对军情司的能力,刘兴袭很是自信,每年十数万银元的花费,可不是用来养废物的。 卢象升微微颔首,缓缓开口道:“既如此,那整个筑紫岛,实力最强的,就是岛津家族的萨摩国。” “其次则是细川家族的熊本藩,再次就是佐贺藩、久留米、小仓、柳河。” 卢象升的记忆力不错,只是看了一遍,就记住了这些拗口的名字。 眼下李若琏不在京城,京城的军情司就暂由刘应袭掌总,对这些消息刘应袭自是清楚的很,闻言,点头确认道:“宜兴侯说的不错,筑紫岛最大的大名就是萨摩国的岛津家。” “按照扶桑国内的划分,萨摩国的石高足有六十万,每一万石高治下大约有人口八千,其中青壮占四成。” 刘应袭的话一说完,卢象升就皱眉道:“刘佥事,这个石高作何解?” “所谓石高,简单说就是这位大名治下的土地,可以产出多少粮食。” 想了想,刘应袭又补充道:“就和我大明用银元,来衡量一个布政使司的产出类似。” 听他这么解释,在场的所有人,总算是听明白了。 当然,他说的也并不全面。 不过,作为领兵作战的将军,他们也不太明白。 两人对话的功夫,另一边的张维贤,也看完了手里的呈状。 只是,他的神色却是有些怪异。 举着手里的呈状,张维贤开口问道:“刘佥事,按照上面所说,一万石有兵两百五十,那有些大名只有五千石,难道他就没有兵马吗?” 刘应袭一转身,对张维贤躬身道:“英国公,这所谓的万石有兵两百五十员,说的是幕府向大名征兵时的额定数量。” 第952章 三十万兵马 卢象升在旁接着问道:“也就说,这些大名实际拥有的兵力数量,并不是字面这个数字,对吗?” 刘应袭回道:“宜兴侯,得益于幕府对各地大名的严格监管,这些大名的实际兵力,就算是和账目不合,但相差也不会很大。” “但扶桑国内的青壮的人口数量并不少,如果全部动员起来的话,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刘应袭的话刚一说完,曹变蛟就迫不及待道:“刘佥事,扶桑军队各军种事怎么配置的?” “刘佥事,筑紫岛哪里最适合登陆?” “哪家……” 听到众人的问题,刘应袭只觉自己一阵头大。 就在他疲于应付的时候,方正化带着一大队的侍卫,来到了中军都督府。 “方公公?您怎的过来了?可是陛下那里有什么旨意?” 张维贤坐在正堂,透过敞开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绯袍的方正化,赶紧带人迎了出去。 看了眼众人,方正化笑道:“咱家原本是带人去寻宜兴侯的,听下面的小崽子们说,诸位都在这里,这不就寻了过来。” 卢象升闻言,上前一步道:“公公可是有什么交代?” 方正化闪开身,让出后面的两人。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一名身着倭人服饰的少年,也正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等人。 另外一人则是明显的西洋人面孔。 “咱家为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瓦维斯,葡萄牙远东舰队指挥官,现在是大明驻扶桑水师提督。” “这位是筑紫岛岛津家家主长子,岛津光久。” “瓦维斯,见过诸位!” “岛津光久见过诸位。” 瓦维斯学着大明人的样子,对众人抱拳施礼,岛津光久则是一副倭人礼节。 方正化侧身再次为两人介绍道:“瓦维斯,岛津,这为是大明英国公……嗯,用西洋人的话说就是公爵。” “这位是兵部尚书李部堂,这位是定国公,这位是辽国公。” “这位是宜兴侯,也就是这次东征的主帅。” 听到对面这些人中有三位国公,数位侯爵,瓦维斯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他之所以归顺大明,想要的不就是一个可以世袭罔替的爵位吗? 如果自己可以成为公爵的话,回到葡萄牙那…… 越想,瓦维斯眼中的光就越亮,将对面众人给吓了一跳。 卢象升低声对方正化道:“公公,这……?” “无妨,皇爷当初允诺,如果他可以在征倭之战中立功,可以赐予他爵位,所以……” 众人了然的点了点头。 待双方见礼过后,方正化这才说起正事儿。 “李部堂,诸位国公、侯爷、伯爷,瓦维斯和岛津光久也是刚刚抵京,皇爷得知后就立命咱家将两人给带了过来。” “他们对扶桑,尤其是筑紫岛的情况很是熟悉,或许可以帮到诸位。” “臣等多谢陛下。” 众人齐齐对紫禁城的方向拱手。 有了岛津光久和瓦维斯两人,结合锦衣卫的情报,五府诸将很快就对筑紫岛的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等到了下值之后,卢象升刚一回到府邸,还没来及进门,就被一名宫里的内侍给拦住了去路。 “宜兴侯,皇爷宣您觐见。” 卢象升眉头一皱,但也没多说什么,重新翻身上马。 紫禁城,乾清宫。 卢象升过来的时候,就见曹变蛟和张庆臻两人,以及瓦维斯和岛津光久,已经等在殿内了。 “臣参……” “免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长话短说。” 朱由检不等卢象升施礼,直接出言打断了对方。 卢象升也没坚持,直接走到曹变蛟身侧站定。 朱由检一指瓦维斯。 “正好宜兴侯也来了,瓦维斯你说说吧。” “是,陛下。” 瓦维斯答应后,就用一口还算是流利的汉话说道:“陛下,臣这次回种子岛之后,已经将舰队彻底的控制在了手里,并停止向各大名出售铁炮和其他火器。” “除此之外,臣还命天草岛传教士,暗中鼓动基督教信徒,准备反抗幕府对基督教信徒的迫害。” 听到这里,卢象升等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他们可是清楚,大明对这什么所谓的西方教也采取的高压政策,你鼓动天草岛的扶桑人造反,这是什么意思? 朱由检倒是并不以为意,大明虽是有信奉西方教的信徒,但人数并没有那么多,且华夏人对宗教信仰看得很开,让信就信,不让信拉到呗。 瓦维斯没有注意到,卢象升他们几人的神色变化,依旧在那里继续道:“最近几年,扶桑那边的粮食收成也不是很好,百姓们生活很是困顿。” “但岛原藩的松仓胜家,和天草岛的寺泽氏却是不顾百姓死活,强行征收赋税,已经引得两地百姓的强烈不满。”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故意挑动的话,臣估计很有可能会引爆两地大规模战争。” 瓦维斯说完后,就退到了一边。 朱由检看向卢象升问道:“宜兴侯,你怎么看?” 卢象升躬身道:“陛下,臣以为倒是可以试试,如能引起对方内讧自是最好,但如果不成功的话,那也无妨。” “只不过,瓦维斯提督说扶桑那边粮食歉收,臣担心会影响大军粮草供给。” 朱由检轻轻点头道:“宜兴侯所说,也正是朕担心的。” 视线重新落在瓦维斯的身上,朱由检开口问道:“瓦维斯,筑紫岛当地,是否可以为王师提供充足的粮草?” 瓦维斯闻言,当街也是眉头紧锁,略一沉吟,才开口问道:“陛下,不知朝廷这次打算出动多少军队?” 卢象升直接答道:“三万上直卫,两万京营,加上登莱水师、宁波水师、远洋水师。” 朱由检心里略一盘算,光是朝廷这边就是近十万大军,再加上诸藩的护军,总兵力这是奔着三十万去了。 这么多人,莫说是筑紫岛,就是大明想要在段时间内筹措,也是困难重重。 瓦维斯对大明三支水师的人员编制,不是很清楚,闻言有些茫然的看向朱由检。 “三十万左右。” 朱由检轻轻吐出几个字。 第953章 效仿开中法 听到朱由检说出三十万这个数字,不只是瓦维斯,就是岛津光久也是一脸震惊之色。 “陛下,兵马是不是太多了?” 瓦维斯面色有些为难。 朱由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岛津光久,开口问道:“岛津,你萨摩藩可愿归顺大明?” 这么长时间,岛津光久也学了一些汉话,虽是不甚精通,但一些简单的对话还是可以的,闻言,躬身行礼道;“回大明皇帝陛下,岛津氏愿为大明臣属,助大明征讨幕府。” 朱由检微微颔首:“这是你父亲的意思?” “这是整个岛津家的意思。” 听到岛津光久这个回答,朱由检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当年成祖皇帝册封足利义满为扶桑国王,神宗皇帝亦有册封平秀吉之举,朕也未尝不可封岛津为国主。” 岛津光久听朱由检提起这两人,当即也是眼睛一亮。 幕府对各地大名的压榨,已经开始有了苗头。 就像岛津家,岛津光久作为岛津忠恒的长子,需要常年在江户居住,以为人质。 就是作为身为藩主的岛津忠恒,也是一年在萨摩,一年在江户。 岛津光久之所以能够来到大明,也是因为岛津忠恒现在身在江户,不然的话,他就必须留在江户城。 而且,这些大名住在江户城也不是白住的,幕府在江户为他们修建了豪奢的宅邸,雇佣了大量的仆人。 这些都需要大名们自己花钱,除了支应这些必要的花费,每日的花销也是一个巨大的开支。 为的就是在钱粮上,尽力的消耗这些大名。 除此之外,幕府也是在各个方面,极力的限制各地大名。 尤其是萨摩和长州两个相对富庶,且又不是德川亲信的外样大名,更是被指派修路治河,承担各种大型工程。 这也是为什么,岛津家族愿意归顺大明的原因。 原本按照岛津忠恒的意思,只要大明可以答应他们可以自治,萨摩藩就可以协助大明,推翻幕府的统治。 没想到,现在竟还有意外之喜。 岛津光久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就跪地叩首道:“岛津家愿为大明皇帝家臣,还请皇帝陛下允准!” 朱由检眉头一皱,旋即笑道:“这些事以后再说,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决定讨倭方略。” “刚才你也听到了,大明打算派出三十万大军,投入到征讨幕府的战争中,但粮草的供给却是一个大问题,你有什么想法?” 岛津光久抬头,对朱由检问道:“敢问皇帝陛下,三十万大军每月需要多少粮草?” 朱由检转头看向了卢象升。 “按照大明之前征辽之战的消耗,一名士卒每月需要消耗粮草一石(实际明军战时消耗是0.75石,这里提高了士卒的待遇),战马每月消耗豆料五石。” “如果按照三十万大军,加上五万骑兵,以及军中所需的骡马,每月需要的粮草大约在六十万石。” “大明到扶桑,主要都是水路,路上的消耗大约在一成到两成之间,民夫的消耗差不多也是这个数额。 ” 卢象升的话说到这里,朱由检也是皱起了眉头。 这些消耗全部加起来的话,每月足足需要八十万石粮食。 岛津光久和瓦维斯两人,一听需要这么多粮食,也都是脸色一变。 “岛津,你也听到了,如何?筑紫岛能否承担大军消耗?” 岛津光久毕竟年纪尚小,对这些数据也不是很清楚,听到朱由检的问题,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瓦维斯。 瓦维斯略一沉吟,对朱由检拱手施礼道:“陛下,筑紫岛所有大名加起来的粮食产量,每年大约在八百万石左右。” “就是所有人都不吃不喝,也承担不起大军的消耗。” 卢象升等人闻言,全都眉头紧锁。 原本想的是大军就食与敌,可以减轻国内的压力,没想到筑紫岛的粮食产量竟然这么低,全年只有八百万石。 这下子,殿内的几人都有些麻爪了。 朱由检目光落在岛津光久身上,若有所思道:“今日就先到这里,瓦维斯和岛津,你二人先退下。” “臣遵旨。” 两人躬身缓缓退出偏殿。 等两人走后,朱由检目光瞬间变得凌厉。 “诸卿,之前商定的就食与敌方略不变。” “能够就地筹措粮食最好,如果有缺口,可以让大明乃至南洋各国商人,运送粮草到扶桑。” 卢象升听朱由检这么说,有些不解道:“陛下,让商人运送粮草,这……?” 朱由检笑道:“筑紫岛或许粮食没有那么多,但却有金银矿。” “那索性就效仿开中法,商人运送粮草到扶桑,你们给他们开具文书,待回到大明后,大明银行可以向其支付足额的银元。” 曹变蛟听后,脱口而出道:“那为何不直接给他们金银?” 朱由检眉头一挑道:“大明银行铸造的银元,才能在大明流通,给他们金银有什么用?” 曹变蛟也没细想,遂也不再多言。 “宜兴侯,据锦衣卫探查到的消息,岛津家的藩厅所在地鹿儿岛,就有储量惊人的金矿,这块地,朕不管你想什么办法,都要控制在朝廷的手里。” “另外就是岛津藩、佐贺藩都有数量不明的铜矿,煤矿分布。” “这些倒是可以分给那些藩王们。” “具体怎么分配,朕会命宗人府大宗正亲自走一趟。” “这些铜矿和金矿,在占据下来后,要立即对其进行开采,可以就地征募倭人。” “另外,扶桑其他地方金银储量也极为的丰富,各地大名应该有不少金银,这些缴获,除了赏赐给将士们的,剩余的,朕也可以拿出来,从商人们那里换取粮食。” “所以,大军所需的粮草,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臣等遵旨!” 听朱由检这么说,卢象升等人也都放下心来。 待几人离开后,朱由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起身活动活动腿脚,对王承恩吩咐道:“明日宣户部郭允厚觐见。” “是,皇爷。” 第954章 严防死守,严禁一粒粮食流出大明 翌日。 朱由检站在乾清宫前的玉阶上,远远就看见了一身绯袍的郭允厚,脚步匆匆的向自己走来。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看着满头白发,精神有些萎靡的郭允厚,朱由检弯腰,亲手将其扶了起来。 “郭卿年纪也不小了,当保重身体才是。” “臣谢陛下关心,臣的身子骨还行,还可以再干几年。” 郭允厚起身后,脸上也浮出一丝感动,躬身回了一句。 “走吧,随朕走走。” 朱由检说完,就迈步走下了玉阶。 郭允厚也赶紧跟了上去。 “郭卿,朕昨日召见了宜兴侯和瓦维斯他们。” “据瓦维斯和岛津光久所言,筑紫岛的粮食产量,恐是难以支应大军所需。” 郭允厚面色一肃,开口问道:“陛下,宜兴后打算征调多少兵马?” “三十万。” “陛下,臣反对!” 听朱由检说出三十万这个数字,郭允厚的嗓音都提高了不少。 朱由检有些疑惑的转身,看向一脸怒色的郭允厚。 “陛下,当年神宗皇帝救援朝,前后两次也不过只动用了十万大军。” “就这,花费就高达一千七百万两白银,宜兴侯一开口就是三十万,还是跨海远征,朝廷莫说没有这么多银子,就是有也不能这么花。” 朱由检伸手示意对方跟上自己,一边走,朱由检一边说道:“这三十万大军,其中有近十五万是诸藩护军,还有部分是诸藩船队上的水手等。” “再加上登莱水师和宁波水师、远洋水师,三支水师加起来的兵力就超过五万。” “还有六万上直卫的兵马,京营这次拢共出兵也不过只有三万余。” 听朱由检这么说,郭允厚的脸色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这三十万大军,户部需要负担的只有登莱水师和三万京营。 诸藩护军不用自己管,宁波水师是皇家水师也不用自己管,上直卫那六万兵马,就更不用自己管了。 心里略一盘算,郭允厚笑道:“臣明白了,回去就为大军准备粮草。” 朱由检转头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喜意,摇头笑骂:“郭老抠呀郭老抠,一听说大头都是诸王和朕负担,你就这么高兴?” “朕先说好,除了分封诸王的封地外,缴获的物资金银,也都按这个比例分配,你到时候不要后悔才是。” 郭允厚听朱由检这么说,当即不干了。 “陛下,您可不能这样,户部……” “行了,朕今日召你入宫,是有正事儿。” “臣恭请陛下圣训。” 见朱由检面色严肃, 郭允厚也收敛起自己的小心思。 “朕已经决定,此战效仿开中法,让各地商贾运送粮草到扶桑,朝廷用银元结算。” “为了提高商人们的积极性,朕会适当提高粮食的价格,大明一石精米的价格在两枚银元加五百大子儿,朕直接提高到四枚银元。” “卿以为那些商贾们,会不会运送粮草至扶桑?” 听着朱由检的话,郭允厚额头上的皱纹越来越深。 “陛下,三十万大军劳师远征,每月所需粮草大约在八十万石。” “就算其中精米只占一半,那需要的花费也将高达两百多万枚银元,合银八十万多万两。” “再加上兵卒们的军饷,军械消耗,每月的开支可能会高达五百万银元,合银两百万两。” “如战事一旦绵延下去,户部和内府的压力恐怕会很大。” 朱由检笑道:“回到刚才那个话题。” “此战的缴获,以及岛上的各色矿产,朕要战八成,用以支付给那些商贾们。” “六成,陛下,内府可以拿六成。” 郭允厚也出价了。 不等朱由检开口,郭允厚继续道:“前期的粮草,户部可以承担。” “一言为定!” 朱由检等得就是他这话,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郭允厚见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心里瞬间就有些后悔自己要少了。 但没办法,这个时候再改口,那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两人商定之后,朱由检又对郭允厚交代道:“郭卿,还有一件事。” “朝廷虽是鼓励商贾们为大军运送粮草,但各地市舶司要严防死守,严禁一粒粮食从大明境内流出去,他们可以从朝鲜,从安南,或是其他什么地方购买粮食。” “朕会命登莱、宁波、福建水师巡弋沿海,清剿非法走私商船,这一点你要吩咐下去。” 郭允厚也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闻言躬身道:“臣遵旨。” “陛下,说起市舶司,臣想向陛下请旨,允许各地市舶司组建缉私船队。” “登莱、宁波和福建水师,他们的精力有限,和市舶司和户部又互不统属,难免会有疏漏,若是各地市舶司可以组建缉私船队的话,则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 朱由检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朕可以答应,但不是现在。” “陛下,随着各地海贸规模越来越大,参与走私的人也越来越多,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快一点的好。” “毕竟,无论是招募人手还是建造船只,都是需要时间的。” 郭允厚忍不住出言催促道。 朱由检却是摆了摆手:“就算是朕现在准了,你也没地方买船去,除非是去那些民间造船厂。” “陛下这是何意?可是又要扩建水师?” “非也,水师现在也停止了建造舰船。” “皇家科学院那边,王徵的蒸汽机距离正式投入使用,只是时间问题。” “若是蒸汽机能够投入使用,并大量制造的话,现在所有的船只都要重新建造,与其如此,不如等等。” “蒸汽机?” 这玩意儿,算是触碰到郭允厚的知识盲区了。 朱由检一脸郑重道:“郭卿,蒸汽机的作用,甚至可以改变整个天下,万不可小觑。” 郭允厚闻言,也是满脸惊骇之色。 在他的记忆中,自己这位皇帝陛下,可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这次竟然说的如此郑重,不像是假的,难道那什么劳什子蒸汽机真的如此重要? 第955章 设立海关总督衙门 朱由检见郭允厚一脸的惊愕,继续为其解释道:“现在的船只动力,来源是海上的风和船帆。” “如果等蒸汽机能够投入使用,那船只的动力就不用依赖海风。” “具体的情况,朕一时间和你也说不清楚,如果你想深了解的话,倒是可以去皇家科学院看看。” “卿只需知道,现在不是造船的时机就行了。” 虽还是有些糊里糊涂,但郭允厚还是听明白了, 意思就是皇家科学院研究出了一个新的,叫蒸汽机的东西,以后的舰船都会使用这种新机械。 只是现在这种机械还未完善,想要等一段时间。 郭允厚虽是想要尽快,将缉私船队给建立起来,但皇帝都已经这么说了,那索性就再等等吧。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迈步继续向前。 “郭卿,户部现在垂直管理各地户房,朝廷和地方财政,尽皆归户部总管,事务繁杂,刚才卿又提起海贸走私的事儿。” “以朕看来,随着大明和海外的联系越来越紧密,海贸的规模应该还会有所提升,各地市舶司也将扩充。” “朕想要将市舶司从户部剥离出来,卿以为如何?” 郭允厚闻言,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深吸一口气,郭允厚才开口道:“陛下,原本属于户部的官办工坊,已经被您划给了工部管理。” “若是再将市舶司划给内府的话,那户部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回到崇祯二年之前。” 朱由检一边慢慢踱步,一边回道:“卿误会了,朕并未有将市舶司划入内府的意思。” “朕是想另建一个衙门,统筹管理大明所有市舶司,包括卿刚才提议的缉私船队。” “朕也是刚才经卿提醒,才想出这么一个主意。” “正好,已经到了文华殿,索性就诸臣共议吧。” 郭允厚一抬头,果然,自己这是又回来了。 不止如此,还很有可能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将市舶司这块肥肉给吐出去。 正在各自值房署理公务的各部尚书,和内阁辅臣们,在接到消息后,在温体仁的带领下赶紧迎了出来。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诸卿免礼。” 朱由检看了眼,齐齐对自己施礼的一众大臣,抬手虚扶。 前殿正殿内,朱由检坐到了御座上,抬手对众人示意道:“这里是文华殿,诸卿也都坐吧。” “臣等谢陛下。” 待群臣依次坐下后,朱由检语气平静道:“诸卿,有鉴于大明对外贸易的规模越来越大,各地市舶司的事务也愈发的繁忙。” “然户部又难以对各地市舶司,进行行之有效的管理,使之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鉴于此,朕有意将各地市舶司从户部剥离,在京城建立海关总督衙门,统筹管理各地市舶司,诸卿以为如何?” 朱由检的话一说完,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郭允厚的身上。 郭允厚面色倒很是平静,起身道:“敢问陛下,海关总督衙门征收的市舶税,是归内府还是归太仓?” “归太仓。” 朱由检也没打算将这部分收益,纳入自己的內帑。 国家和皇家,还是要有一个清晰的划分的。 听到市舶税依旧归户部,郭允厚心里也松了口气。 只要税收能够近太仓,谁管理都无所谓,他郭允厚也不是那种贪恋权势之人。 吏部尚书周应秋,在郭允厚坐下后起身道:“陛下,海关总督是几品?” “正二品,和七部、太医院平级。” 听到又多出一个正二品衙门,在场的所有人尽皆面面相觑。 温体仁起身,对朱由检拱手道:“陛下,大明原有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通政司、光禄寺、鸿胪寺十三个正二品衙门。” “后来又建立了正二品的警察部,将太医院也提升倒了正二品,如今又要建立正二品的海关总督衙门,这会不会造成冗官、冗员?” 朱由检轻轻摇头道:“朕之前就说过,所谓的冗官,乃朝廷和各府衙中人浮于事。” “警察部、太医院是这种情况吗?” “冗官、冗员的问题,以后就不要说了。” “诸卿只需商议商议海关总督衙门职权范围,人员构架, 总督的人选就可以。” “朕先抛砖引玉,诸卿听听看。” 不等群臣说话,朱由检又继续道:“这个总督衙门,朕以为当效仿户部,设立海关清吏司。” “大明沿海有天津、登州、杭州、松江、宁波、漳州、月港七个市舶司,那相应的,海关衙门就要建立七个清吏司,负责管理各地市舶司。” “清吏司主要的职责就是就清查各地账目, 严防有人制造假账、贪腐、受贿,根据大明具体情况,制定各色货物的税额。” “总督衙门对各市舶司官吏,拥有绝对的管理权,有权征募、开革市舶司各级官员。” “另外就是总督衙门,和市舶司各级官吏的俸禄,朕的意思是上到总督,下到各地市舶司的书吏,俸禄都要提高。” 朱由检这番话说完,吏部的周应秋当即眼睛一亮。 “陛下英明,这第一让总督衙门负责清查各司账目,可以让市舶司官吏不能贪。” “第二,给予总督衙门全权,可以使官吏们不敢贪。” “第三,提高官吏的俸禄,使他们不想贪。” “三管齐下,可以尽可能保证各司的廉洁程度,臣没有异议。” 其他人在听完周应秋的解析后,也都是纷纷点头。 “陛下,臣无异议。” “臣等无异议。” 殿内群臣纷纷起身,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朱由检对众人的反应很是满意,笑道:“好,既然诸卿都无异议,那内阁就拟旨,将各地市舶司,从户部剥离,在京建立海关总督衙门。” 温体仁先是应下来,然后问道:“陛下,这总督衙门的总督人选……?” 朱由检心里早就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听温体仁问起,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回道:“郑大钱。” 第956章 万世师表 “挣大钱?”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温体仁皱眉道:“陛下,臣问的是总督人选。” 朱由检脸色一黑,张嘴就要解释,就听郭允厚忽然开口道:“敢问陛下,您说的可是登州市舶司市,舶使郑大钱?” 朱由检脸色缓和下来,点头道:“不错,就是他。” “朕之前在登州的时候,见过此人,以朕观之,此人或许可以担任,这海关总督衙门首任总督。” 郭允厚对郑大钱也有所了解,点头附和道:“陛下慧眼识珠,这郑大钱在登州任上,素有官声,登州市舶司在他的管理下,出的问题也是最少的。” 温体仁这位内阁首辅,并未直接表态,而是对朱由检拱手道:“陛下,毕竟是正二品总督,是否可以宣其进京,看看此人究竟是不是合适?” 朱由检自是不会有什么异议,转头对王承恩吩咐道:“传召登州市舶司,市舶使郑大钱进京叙职。” “臣遵旨。” 王承恩躬身应道。 “另外,你再在京里寻一处地方,当做总督府衙门的办公之所。” “是,皇爷。” 将这件事说完后,朱由检并未在文华殿多待,只是再次叮嘱了一番,命各部衙做好战前准备。 这么大规模的战争,依照现在的通讯和交通情况,可不是一两个月就可以的。 更不要说,还要着人去通知耽罗岛的诸王。 按照朱由检的估算,最少也要准备半年之久。 京城这边在忙着准备战事,山东那边却是已经风声鹤唳。 发生在曲阜的事,不只是京城,整个山东布政使司,几乎都已经知道了。 兖州府衙。 “府尊,左右布政使、按察使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京城那边三法司、吏部和礼部也都派了人过来,您看……?” 兖州府同知诸葛羲,满脸担忧的对朱统鉓问道。 朱统鉓的脸色也很是不好看。 “戊辰科进士,全都被安置在山东,本就被许多人诟病,这刘之纶竟然勾结孔家,瞒报田亩,偷税漏税,简直……简直是岂有此理!” 诸葛羲面色有些为难,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朱统鉓看见后,有些不喜道:“诸葛兄,有话不妨直言。” “府尊,下官和刘之纶也有些往来,此人还算有些气节,这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 诸葛羲一咬牙,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朱统鉓和刘之纶,虽然没有怎么深入接触过,但竟是同科,又是自己治下的知县,对他倒是有些简单的了解。 听诸葛羲这么说,强行平息心里的怒火,起身在堂内来回踱步半晌。 半晌后,朱统鉓忽的停下脚步,对诸葛羲道:“命人将之带到府城羁押,本官要听听他怎么说。” “是,府尊。” 诸葛羲见状,也是松了口气。 只要自己这位府尊愿意出手相助,那刘之纶或许就可以洗脱罪名。 就算是不能洗脱罪名,那至少也可以减轻一些责罚。 曲阜距离兖州府府治滋阳县,仅仅只有三十多里。 当天下午,兖州府通判黄泽达,就带着人赶到了曲阜县衙。 但让他失望的是,等其赶到县衙的时候,见到的不是刘之纶,而是一具尸体。 看着脖颈间一道青紫痕迹的尸体,黄泽达面色阴沉。 “林县丞、孟主簿,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儿?” 两名看起来很是精明强干的中年人,被黄泽达点到名字,似是有些惊惧般的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林县丞上前一步,拱手道:“大郡宰,县尊在知道事情败露后,就将自己关在了后宅,等到今日下午,府上的仆人去送饭的时候,就发现县尊已经……已经悬梁自尽。” 在他说话的时候,黄泽达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似是想要从中找出漏洞。 但令他失望的是,林县丞无论是表情还是说辞,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黄泽达转头看向主簿孟德森。 孟德森赶紧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份书信,双手呈递给黄泽达道:“大郡宰,这是县尊留下的。” 黄泽达接过后,从信奉中取出一张信笺,一目十行的看完后,冷哼一声,重新抬起头来。 上下大量一眼林泽川和孟德森两人一眼,黄泽达眼睛微眯,沉声道:“既然刘之纶已经畏罪自杀,那你二人连同县令的仆人、差役并其他官员、胥吏就跟本官走一趟吧。” “大郡宰,这……” “怎么?不愿意?” 黄泽达见林泽川有些迟疑,当即面色不善起来。 “不敢。” “事不宜迟,那就马上动身吧,府尊还等着呢。” 黄泽达一挥手,身后的几名府衙差役就围了上来。 “黄通判,您这是何意?” 林泽川和孟德森见状,当即脸色一变,林泽川更是直接出言,对黄泽达质问起来。 “何意?曲阜县税额造假案刚刚爆发,知县就死在了县衙,你等所有人皆由嫌疑,本官现在要带你们回府城调查,怎么?你林县丞要抗官?” 林泽川咬牙道:“下官不敢。” “那就走吧。” 黄泽达这次来曲阜,可是带了不少人,押解曲阜县衙这些人足够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黄泽达又对林泽川两人问道:“刘知县的家人呢?” “刘知县是孤身赴任,家人还在四川。” 林泽川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黄泽达也没再追问,带着人就离开了曲阜。 曲阜县这边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城里的孔家。 原曲阜县知县孔兴懋,在黄泽达抵达曲阜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衍圣公府,后院花厅。 “叔父,整个曲阜县县衙的人,都已经被黄泽达带走了。” 孔兴懋躬身对孔胤植禀报道。 正在挥毫的孔胤植没有说话,一直等最后一个字写完,这才放下手里的羊毫,接过孔兴懋递过来的手帕,擦着手,看着桌案上的几个字,对孔兴懋问道:“这几个字如何?” “万世师表,魏书言家祖有大圣之才,身怀帝器,当为万世师表。” 孔兴懋轻声说出了这四个字的出处。 第957章 您不也是孔家人吗? 孔胤植走到主位上坐下,似很是感慨般说道:“先祖乃万世师表,自前汉平帝册封先祖褒成宣尼公,历朝历代对先祖都有册封之举。” “就是这大明朝,世宗皇帝也册封其为至圣先师。” “再说我孔家,从汉高祖时就被朝廷封为奉祀君,至前宋仁宗有了衍圣公这个爵位。” 孔胤植说这些话的时候,孔兴懋也不插话,就那么静静的听着。xfanjia “我之所以说这些,就是想要告诉你,无论这天地如何变色,我孔家始终都是孔家。” “先祖的恩泽,我等后辈子孙还未享尽呢。” 说完后,孔胤植端起桌案上的茶盏,神情很是轻松的喝了一口。 孔兴懋眉头微皱,轻声道:“叔父,小侄看这次朝廷是打算动真格的了。” “不只是三法司,就是礼部和吏部也都来了人,礼部来的还是左侍郎,南宗的孔贞运。” 孔胤植正在品茶的动作一滞,双眼瞳孔一缩。 “玉横公?” “叔父,恐是来者不善呐。” 孔兴懋这话一出,孔胤植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京里那边怎么说?” 孔胤植放下手里的茶盏,沉声问道。 “京里也没消息,玉横公那边小侄也着人去了,但……” “哼!” 孔胤植冷哼一声,略一沉吟,才再次开口道:“那件事你都安排好了吗?” “叔父放心,小侄都安排好了。” 孔兴懋躬身回道。 “行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叔父,小侄告退。” 孔兴懋躬身退出花厅。 等其走后,孔胤植对着门外喊道:“管家。” “公爷。” “让府上最近这段时间都小心些。” “是,公爷。” 孔宪答应一声,也退出了花厅。 与此同时,孔贞运等人也已经抵达了临清。 “少宗伯,此案您怎么看?”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焦源清,走到甲板上,站在孔贞运身后,轻声问道。 孔贞运转过身,面无表情道:“此案的结果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焦源清神色一怔,旋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湛一兄,这次曲阜之行,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别的就不要管了。” 孔贞运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但焦源清这人,性格有些执拗,闻言正色道:“少宗伯,下官此次来之前,总宪就交代过,务必将此案彻查清楚,将相关涉案人员,尽数抓捕、治罪。” 孔贞运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对其问道:“看来湛一兄是有心里准备了。” 焦源清苦笑道:“说实话,这个案子还真没人愿意接,也就下官……算了,算了,不说了。” “不说下官,就是刑部、大理寺和吏部那三位,也都是满心的不愿意,要不怎么这么天都不来拜见呢?还不是担心被士林唾骂吗?” 孔贞运笑道:“你呢?湛一兄就不怕招惹天下的读书人?” “您不也是孔家人吗?” 焦源清回了一句。 孔贞运神色一滞,旋即笑道:“湛一兄说得不错,本官也是孔家人,是孔圣嫡传!” 说着,孔贞运的眼神变得深邃,幽幽道:“有些人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先祖蒙羞,本官此来一是明朝廷法纪,二是正孔家门风!” 孔贞运的语气很是平淡,但焦源清却是听出了一股坚决的意味。 官船沿着运河一路南下。 …… 兖州府衙。 朱统鉓听完黄泽达的禀报后,脸色一沉,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旋即猛地睁开双眼,沉声道:“当真是自寻死路!” “你立即连夜审讯曲阜县丞和主簿,本官怀疑这案子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现在刘之纶死了,他们倒是一推二五六,将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了一个死人的身上,想着就这么蒙混过关?痴心妄想!” “府尊,这里有一封刘之纶的遗书,您看看。” 朱统鉓接过遗书,快速的浏览完后,心里的怒意更盛了。 “荒唐!简直是荒唐!” “他刘之纶一个人可以做这么多事?” “审!给本官好好审!” “在朝廷的钦差抵达之前,本官要拿到一个结果!” “是,府尊!” 兖州府大狱。 “林泽川,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泽达看着面前,脸色有些发白的林泽川,语气有些冰冷的问道。 “大郡宰,什么究竟怎么回事?县尊的事,下官是真不清楚。” “林县丞是什么时候进的曲阜县衙?” 黄泽达的语气变得舒缓了一些。 林泽川想了想,才回道:“下官是天启四年到任曲阜。” “天启四年,那也是老人儿了,当初的知县还是孔兴懋吗?” “大郡宰,下官和孔知县可并没有什么私交。” 黄泽达笑道:“林县丞何必急着澄清呢?” “你二人好歹也一起共事四年多,就算是有些私交那也是人之常情。” 林泽川却是面色严肃道:“大郡宰,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现在谁不知道刘知县勾结孔家,编造假账,将原本应该是孔家的税额,转嫁到普通百姓身上,还涉嫌偷税漏税。” “这在眼下的大明,罪过可是不小,您可莫要害了下官。” 黄泽达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和其继续聊下去的兴趣,语气重新变得严厉起来:“林泽川,你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对知县和孔家的事,下官着实是不甚清楚。” 黄泽达听他这么说,当即起身,对身后的差役道:“将林县丞带下去,好生招待,让其好好想想。” “卑职领命!” 四名差役大声领命后,就将坐在那里的林泽川给架了起来。 “大郡宰,下官当真是不知呀,还请您明鉴!” 林泽川当即有些惊慌失措的大神喊了起来。 黄泽达没有再搭理他,只是对那四名差役挥了挥手。 从林泽川这里没有任何的收获,在孟德森那里,黄泽达依旧是无功而返。 听着牢房内传出来的惨叫声,黄泽达面色阴沉,在外面不断的来回踱步。 他很清楚无论是京里的钦差,还是布政司、按察司,不日就会抵达兖州,在此之前如果自己没能审出什么的话,自己和府尊,定会被朝廷问责。 第958章 您这位晚辈可是精明的很呐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未睡的黄泽达,不顾云雾迷蒙的天气,手里拿着供词,火急火燎的来到了中堂。 “府尊,这是供词,您看看。” 黄泽达一脸兴奋的,将手里有着林泽川和孟德森两人画押的两份供词,交给了同样精神有些疲惫的朱统鉓。 看过两人的供词后,朱统鉓抬头看了眼黄泽达,语气中无悲无喜道:“你怎么看?” “府尊,这件事一定没有这么简单,但……” 黄泽达也收敛起脸上的喜意,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朱统鉓也没追问,而是将手里的供词,递交给同知诸葛羲。 “基画兄,看看吧,一个管事,竟然也可以坐下这么大的事,真当我等都是傻子了?” 朱统鉓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满是不屑和讥讽。 诸葛羲看完手里的供词,抬头对朱统鉓道:“毕竟是庞然大物,下官看此案也就到这里了。” 朱统鉓咬牙道:“瞒报田亩,隐匿户口,偷税漏税,还害死一名朝廷命官,一个管事就想将这件事遮掩过去?” “府尊,以下官看还是等朝廷钦差来了,将此案交给他们吧。” 诸葛羲摇了摇头,继续道:“兖州府可动不了他们,就算是山东布政使司,轻易也不会招惹他们家,府尊以为呢?” “罢,罢,那就等等吧,左右不过就是这两日了。” 朱统鉓也很是无奈。 莫说是这个时代,就是在后世,孔家也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想要调查孔家,还是真不是他们兖州府就可以的。 将两份供词重新交给黄泽达,朱统鉓郑重其事道:“保护好卷宗,更要保护好那两人,万不可出了岔子,等朝廷钦差到了,将人转交给他们吧。” “是,府尊。” “下官告退。” …… 时间很快就来道了三日后,孔贞运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兖州府。 看着城门口的众人,孔贞运等人也都纷纷走下各自的车驾。 已经荣升山东做布政使的刘若宰、山东按察使管邵宁,领着朱统鉓等一干兖州府官员,见到钦差仪仗,赶紧迎了上去。 “山东布政使刘若宰,见过少宗伯。” “下官山东按察使管邵宁,见过少宗伯。” “下官……” 孔贞运等人也都赶紧给对方回礼。 虽然己方是钦差,但大家的品级相当,是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孔贞运也不好拿乔。 官场就是一个名利场,花花轿子众人抬的道理,他们这些人自是清楚的很。 双方见礼后,孔胤植也带着孔家一帮子人,迎了上来。 走到距离孔贞运几步远的地方,孔胤植就大礼参拜道:“祖孙拜见叔祖!” 孔家的其他人,也都齐齐跪地,对孔贞运叩首。 一时间,兖州府城门口的百姓和士绅们,尽皆议论纷纷。 孔贞运双眼瞳孔一缩,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一旁的刘若宰,经过这几年的官场熏陶,也已经是成熟了不少,见状赶紧上前一步,亲手扶起孔胤植。 “衍圣公这是何意?孔侍郎这次来山东,乃是以钦差的身份来的,就算是要建立,也得是向您这位衍圣公见礼不是?” 孔贞运也赶紧拱手道:“下官礼部左侍郎孔贞运,见过衍圣公。” 孔胤植赶紧上前,一把拖住了孔贞运,语气中不无埋怨道:“叔祖这是作甚?您乃是长辈。” “家礼那是私下的事。” 孔贞运意有所指。 有了这么个插曲,孔贞运等人也就没在城外多待,在朱统鉓的引领下,一行人一路没有耽搁的,就来到了兖州府衙。 兖州府衙中院正堂。 孔胤植这位衍圣公,和刘若宰两人,分别坐在了堂内的左右首。 “叔祖一路辛苦,晚辈已经为叔祖,以及诸位钦差安排好了行辕,还叔祖和诸位莫要嫌弃才是。” 孔胤植仗着自己衍圣公的身份,当先开口。 焦源清闻言,当即就要开口拒绝,自己一行人就是来调查孔家的,如果住进孔家安排的行辕,那还怎么查? 不过,孔贞运却是在他说话之前,率先开口了。 “衍圣公好意,那下官就愧受了。” 听孔贞运竟是答应了下来,堂内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叔祖言重了,您到了山东,就是到了家,晚辈安排这些都是应该的。” “咳咳咳……” 一旁的刘若宰听孔胤植这么说,有些不满的轻咳了几声。 孔胤植忙是开口致歉道:“刘藩台,是本公孟浪了,还请藩台勿怪。” “衍圣公,下官等要商议案情,您看……?” 刘若宰没有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而是下了逐客令。 你孔胤植是衍圣公不错,但并没有官职在身,又是案件的当事方之一,这个时候该回避了。 “藩台说得是,那本公就先告辞了。” 孔胤植依旧是满脸笑意,让人很是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下官等送送衍圣公。” 刘若宰也站起身,对其他人招呼了一句。 众人将孔胤植送出了府衙,正欲恭送其离开,却见孔胤植忽的停下脚步,转头对众人道:“藩台,叔祖,本公在这里也表个态,这件案子无论涉及到府上的谁,孔家都绝不姑息!” “衍圣公高义。” 刘若宰笑着回了一句。 看着对方的轿子远去,刘若宰转身对身侧的孔贞运道:“少宗伯,您这位晚辈可是精明的很,城门口这么一出大戏,演的着实漂亮。” “这下子,整个兖州府都知道了,朝廷这才派出的钦差,是孔家的长辈。” 孔贞运深吸一口气道:“让藩台见笑了。” “少宗伯言重了。” 一行人重新回到府衙,刚一坐定,焦源清就有些迫不及待的,对刘若宰问道:“刘藩台,曲阜刘之纶现在何处?下官等能否现在就提审?” 刘若宰摇了摇头,看向了朱统鉓,示意对方出面解释。 “好叫诸位上官知道,曲阜知县刘若宰已经悬梁自尽。” “什么?” “怎么回事?” 焦源清和刑部郎中两人皆是面色一惊。 就连孔贞运也是眉头紧锁。 第959章 如何处置衍圣公? 众人重新回到中堂,待朱统鉓将案件的进展,详细的和孔贞运、焦源清等人介绍完后,众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刘藩台,关于这件事您怎么看?” 刘若宰虽是资历不如自己,但孔贞运还是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少宗伯,您几位是朝廷钦差,奉皇命调查此案,一切还是以您几位为主,我等尽力配合就是。” 刘若宰也是儒家门生,身为山东布政使,对孔家的影响力,更是清楚的很,自是不愿意轻易表态。 焦源清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喜,孔贞运倒是不以为忤,点了点对焦源清道:“湛一兄,今儿个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就先到这里如何?” 焦源清看了眼刑部和大理寺的那两人,见他们并未反对,遂也点头应道:“少宗伯说的不错,今日就先到这里。” 听他们这么说,作为地主的朱统鉓赶紧开口道:“少宗伯,这钦差行辕该怎么安排?” 孔贞运笑道:“老夫那晚辈不是都已经安排好了吗?就住到孔家别院吧,此事就不劳大郡侯操心了。” …… 滋阳县,孔家别院。 孔贞运命人请来了焦源清,以及刑部、大理寺、吏部的三人。 “几位,这次赴鲁调查曲阜刘之纶案,是三法司和吏部的职责,本官另有皇命在身。” “对此案你们是怎么看的?” 孔贞运也没客气,对几人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态度。 那意思你们不要想着让老夫顶在前面,该你们的差事还得你们自己去干。 焦源清对此早有准备,闻言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端起了侧几上的茶盏,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另外几人的反应。 三人你看我,我看看。 最后还是刑部山东清吏司郎中张汶,率先开口了。 “少宗伯,诸位同僚,此案毕竟涉及衍圣公府和曲阜知县,下官以为当以都察院和吏部为首。” 大理寺左寺丞顾造眼睛一亮,忙是出言附和道:“大宪卿说的有道理,都察院原本就有纠劾百官,提督各道之责,吏部也代天子掌管天下官吏、勋戚,也是职责所在嘛。” “哼!” 焦源清闻言,当即冷哼一声。 吏部山东清吏司郎中谢升,有些阴阳怪气道:“是,纠劾百官是都察院和吏部的事儿,无论是曲阜知县还是衍圣公,都是朝廷官员,理应归吏部和都察院。” “但是,朝廷怎么还会让刑部,和大理寺来人呢?” “怎么?是内阁诸位阁臣都糊涂了,还是陛下不明白各部之责?” 谢升这番话就有些诛心了。 顾造当即起身,厉声道:“谢郎中!你莫要给我等扣帽子!” “行了!” “陛下的旨意是命三法司彻查曲阜税案,三法司当严密协作,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 见两人要吵起来,作为此行品级最高的官员,孔贞运赶紧出言阻止。 一直像是透明人一般的,户部山东清吏司度支科员外郎适时地开口道:“诸位上官,要不还是先查查曲阜的账目吧。” 孔贞运转头对其问道:“对这件案子,郭部堂是什么态度?” 王新民听到孔贞运问起郭允厚的态度,拱手回道:“少宗伯,部堂的意思是,曲阜县户房所有人尽皆开革,但凡涉案者,皆交付有司论罪。” “兖州府户房所有相关人员,尽皆罢黜,涉案者交付有司论罪。” 听王新明这么说,在场所有人,包括孔贞运皆是惊讶不已。 孔贞运很是感慨道:“郭部堂果然是行事果决。” 王新民面色严肃道:“各地方府县、布政使司的赋税,本就是户部直垂直管理,曲阜出了这么大的事,部堂很是震怒,责令我等对这些人严惩不贷。” “好,那查账的事就交给你们户部了。” 孔贞运说到这里,又看了其他几人一眼,继续道:“刑部和大理寺协助。” “下官等遵命。” 大家虽不是同一个衙门,但孔贞运是左侍郎,又是此行的钦差,众人自然要以他为主。 等他们三人离开后,孔贞运又对焦源清和谢升两人道:“你二人明日随本官去衍圣公府。” “嗯?” “啊?” 听孔贞运这么说,焦源清和谢升两人皆露出错愕之色。 “少宗伯,去曲阜可以,但直接去衍圣公府是不是有些太急了?是不是等户部那边有了结果,再……” 焦源清忙是出言劝道。 孔贞运起身道:“刘之纶身死,曲阜县县丞和主簿,又将所有责任,全部推到了刘之纶的身上,想要查清此案,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与其如此,不如直捣黄龙。” 谢升有些为难道:“少宗伯,没有证据就去孔家问罪,这可不行。” 孔贞运冷哼一声道:“哼!孔胤植他们的罪行可不只这一件事!” “崇祯元年,朝廷在曲阜推行新政,有马匪攻击舞阳王等宗室,以及官吏,这件案子因为主恶失踪,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现在,这人已经被抓住了,不是旁人,就是衍圣公府大管家孔宪之子孔璋。” “这次带来的那名犯人就是?” 焦源清顿时恍然。 孔贞运点头确认道:“不错,锦衣卫押解的那人就是孔璋,为了不走漏风声,引起孔胤植他们警觉,这才没有对你们实言相告,还请勿怪。” “少宗伯言重了。” 焦源清和谢升两人赶紧拱手回道。 “不止如此,曲阜孔家还通过朝鲜,向建奴走私粮食和布匹等物资,具体执行的就是这个孔璋。” 孔贞运这话一出口,谢升和焦源清两人霍然起身。 焦源清一脸震惊道:“少宗伯,此言当真?” “证据确凿,锦衣卫已经调查清楚了。” 孔贞运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衍圣公府不只是他孔胤植的,也是他们南宗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丑闻,他这位礼部左侍郎也觉面上无光。 焦源清和谢升两人对视一眼,前者沉声问道:“敢问少宗伯,陛下和朝廷打算如何处置孔……衍圣公?” m.xfanjia 第960章 大成殿发难 孔贞运走到两人面前,语气坚决道:“所有涉案人等,尽皆交付有司论罪!” “不只是袭击宗室和官差等罪名,还有走私案,这次的税目造假案,以及之前孔家在曲阜,在山东做下的恶行,这次都要调查清楚,论罪。” “少宗伯,衍圣公毕竟是圣人之后,若是闹得天下皆知,世人怎么看孔圣后人?” 谢升轻声问道。 孔贞运面色有些发苦,似是有些无奈般,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下一刻,他的双眼猛地睁开,对两人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二位就先回去休息吧。” “下官告退。” 待两人走后,孔贞运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夜无话。 翌日,一大早。 孔贞运就着人,请来了刘若宰和管邵宁两人。 “刘藩台、管臬台,本官今日请二位过来,是有件事想和二位通通气。” 一见面,双方简单见礼后,孔贞运就开门见山。 “少宗伯还请直言。” 刘若宰坐直了身子,面色严肃。 孔贞运拿起桌案上的一份卷宗,将之交给刘若宰。 “藩台先看看这份卷宗。” 刘若宰有些疑惑的结果卷宗,笑道:“少宗伯昨日刚刚抵达兖州,就已经有了卷宗,果然是……” 看着卷宗上的记录,刘若宰的话戛然而止。 越看,刘若宰的脸色就越是难看,等看完卷宗后,他的脸上已经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好一个圣人之后!” “好一个衍圣公!” 刘若宰语气中满是怒意。 管邵宁从他的手里,将卷宗拿过来后,也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片刻后,管邵宁重重的一拍桌案,怒而起身道:“荒唐!堂堂圣人门第,当朝衍圣公,竟背后指使家丁下人,袭击官差,里通敌国,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有涉案人等,该杀的杀,该发配的发配!” 孔贞运深吸一口气,起身道:“既如此,那二位就随本官走一趟曲阜吧。” “好,那下官就随少宗伯走一趟曲阜。” 刘若宰和管邵宁也知道,这次两人是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尤其是管邵宁,在看到卷宗的内容后,早已经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就去曲阜,将孔胤植等人亲手抓起来,现在听孔贞运邀请两人去曲阜,哪里会拒绝。 孔贞运整理一番衣冠,迈步走出了正堂。 身后的刘若宰和管邵宁、谢升、焦源清等人也都跟了上去。 全套的钦差仪仗,护卫着孔贞运一行,大张旗鼓的离开了滋阳县。 当天下午,孔贞运他们就抵达了曲阜县。 已经先一步接到消息的曲阜士绅,在孔胤植的带领下,早早的就的等在了曲阜县城城门处。 孔贞运坐在车驾上,听完前方的禀报后,板着脸道:“不要停留,直接进城。” 有了孔贞运的话,钦差仪仗没有任何的停留,直奔曲阜城内而去。 看着从自己面前经过的仪仗,孔胤植的神色有些难看。 按照他的想法,是想要将昨日发生在滋阳县的一幕,重新在曲阜来一遍的,没想到,自己这位叔祖压根就不给自己这个机会。 孔兴懋见仪仗已经进城,赶紧低声对孔胤植提醒道:“叔父,钦差已经进城了。” “走,去看看这位大辈儿想做什么。” 孔胤植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就走向了自己的轿子。 再说孔贞运这边,进城之后,带着众人直奔城内的孔庙而去。 走下车驾,孔贞运抬头看着石牌坊上的大字,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众人邀请道:“走吧,既来了曲阜,总要祭拜一下先贤。” 一行人皆是一脸肃穆,跟在孔贞运身后,迈步进了孔庙,向着大成殿而去。 庙里的孔家人听到动静,在一名老者的带领下,小跑着迎了上来。 “小人等见过诸位官老爷。” 数十人看孔贞运等人皆是一身官袍,也不敢阻拦,赶紧跪在了孔贞运他们面前。 “祥哥,您快起来。” 孔贞运上前,亲手将老者给扶了起来。 作为孔家人,孔贞运自是来过曲阜孔庙的,一眼就认出了为首的老者,正是自己的族兄孔贞祥。 孔贞祥起身后,仔细打量一眼孔贞运,一脸惊喜道:“运哥儿,你回来了。” 看了眼孔贞运身后,孔贞祥有些疑惑道:“公爷呢?没随你一起来?” 两人说话的功夫,孔胤植已经带着孔兴懋,等一干孔家人也赶到了孔庙。安慕小说网 “叔祖,您就算是记着祭拜先祖,好歹也等等晚辈不是?” 孔胤植一看到孔贞运,就开口埋怨道。 孔贞运上下打量他一眼,又看了眼其身后的孔兴懋等人,开口道:“正好你们都来了,那就一起去见见先祖吧。” 作为朝廷正三品高官,朝廷钦差,又是贞字辈的前辈,孔贞运的话自是很有分量。 一行人进入大成殿,在孔贞运的带领下,众人恭敬的祭拜了孔子神位。 待祭拜结束后,孔贞运转身面向众人,面色严肃道:“本官蒙陛下不弃,添为礼部左侍郎,主管朝廷礼法、教化。” “同时,本官也是圣人后裔,按族中辈分还是当代衍圣公叔祖。” “我孔家繁衍至今,族中枝繁叶茂,先祖在天有灵想必也会很是欣慰。” “然,族中人口众多,自然就会有些不肖子孙。” “对这些不肖子孙,本官身为孔氏族人,当朝礼部左侍郎,于公于私都有权处置。” “诸位族人以为然否?” 孔贞运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孔胤植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出言道:“叔祖说笑了,我孔氏诗书传家,平日谨遵先祖教诲,就算是有些不肖子孙,那也都是细枝末节,族中有长辈,有族老,自会依族中规矩处置,叔祖乃朝廷三品官员,想必每日也是公务繁忙,族中之事就不劳您操心了吧。” 孔贞运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哦?衍圣公这是不想让本官,插手族中事务对吗?” “叔祖,这里是大成殿,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先回府如何?” 孔胤植看了眼孔子神位,开口建议道。 第961章 孔家的应对 孔贞运一甩袍袖,转身对孔子神位拱了拱手,提高嗓音道:“就在这里,就当着先祖的神位前,本官要清理门户!” “咳咳,开仲,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回府再说?” 孔贞运话音一落,一名身形佝偻,满头白发的老者,在几名孔氏族人的簇拥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在场的孔氏族人,听到这个苍老的声音,赶紧为其让开一条通道。 孔胤植转身,看到来人,不由长长的舒了口气。 “老祖,您怎么过来了?” 孔胤植上前几步,搀扶住老者的胳膊,语气中满是关切。 孔贞运眼睛一眯,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对老者拱手道:“弢(tao)叔,经年不见,您老身体可还硬朗。” “老朽还死不了。” 孔闻弢的语气有些生硬。 人群外围的刘若宰、管邵宁等人,看到这一幕,也都面面相觑。 “孔家果然是累世大族。” 刘若宰低声感慨了一句。 确实,孔胤植都已经四十了,族里竟然还有曾祖辈的人健在。 管邵宁眉头微皱,低声道:“还是看少宗伯怎么处置吧。” 孔贞运此时心里也很是无奈,他很清楚,经过今天后,自己就算是彻底的,将北宗这些人给得罪死了。 但想到临行之前,皇帝单独和自己说得那番话,孔贞运也顾不上那些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孔贞运对孔闻弢劝道:“弢叔,您已近耄耋之年,族中俗世您老久莫要操心了,自有族中晚辈处置。” 孔闻弢没给他好脸儿,孔贞运也没惯着他。 “衍圣公是我孔氏族长,就算族中有些不孝子,那也该国公来处置,你说呢?” 孔闻弢看了眼扶着自己的孔胤植,板着脸回了一句。 “这件事,衍圣公怕是处置不了,有些人所做之事,已经不是简单的违反了族规,更是触犯了大明律!” 孔贞运说这话的同时,眼神直直的看着孔胤植。 说完后,他也不能孔闻弢等人反应,提高嗓音对着殿外喊道:“将人带上来!” 几名锦衣校尉,押解着孔璋走了进来。 “衍圣公,这人你可认识?”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孔璋的身上。 孔胤植的瞳孔一缩,矢口否认道:“此人谁?” 孔闻弢转头看向孔贞运,厉声道:“孔开仲,这里是大成殿,你想做什么?” “族叔,本官劝您还是回去颐养天年吧。” “些许俗事,您就莫要参与了。” 孔贞运说完后,目光直视孔胤植,沉声道:“衍圣公,您当真不认识此人?” 不等孔胤植说话,孔贞运又对孔宪问道:“大管家,你也不认识?” 孔宪看到孔璋浑身是伤,形若枯槁,心如刀绞,但却依旧摇头道:“运哥儿说笑了,老奴可不认识此人。” 孔璋听到自己父亲这么说,眼中闪过一道落寞,旋即低下头去。 孔贞运环规一眼殿内的孔家众人,再次开口问道:“你们呢?你们也都不认识此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要站出来的意思。 孔贞运冷哼一声,转身对孔子神位跪地叩首道:“先祖在上,不孝孙贞运,今日为了孔氏清誉,不得不以国法、家规处置族中不肖子孙,还望先祖宽宥。” “孔贞运,你想做什么?” 孔闻弢听他这么说,当即面色铁青,厉声对其质问道。 “本官孔贞运,添居朝廷礼部左侍郎,奉皇命,彻查曲阜衍圣公府不法事。” 孔贞运的话音一落,孔兴懋就站出来,拱手道:“孔侍郎,我孔氏乃至圣之后,若以罪论之,恐会伤及先祖累世之德,还望侍郎明鉴。” 孔贞运和在场的刘若宰他们,也都是饱读诗书,自是明白孔兴懋这话是出自何处。 正是因为他们知道出处,这才觉得此事有些棘手。 孔贞运看着孔兴懋,沉声道:“时过境迁,今上非太祖高皇帝,文贞公旧事,已不足道哉。” 听他这么说,一些脑子清醒的孔氏族人,瞬间就明白了孔贞运话里的意思。 这不是他这位礼部左侍郎的意思,而是京里那位皇帝的意思。 不过,就算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孔胤植他们也依旧是有恃无恐。 历朝历代,无论是谁做了皇帝, 都要倚仗孔家在儒家的地位,就算是引得今上不满,那又如何? 顶多就是蛰伏几十年罢了。 就像孔胤植之前说的,孔家祖上的恩泽,他们还没享尽呢。 有了这份底气,就算孔贞运的态度很是坚决,孔胤植他们也没有任何想要退让的打算。 孔胤植面色平静,对孔贞运道:“孔侍郎,既是孔氏族人触犯了大明律,那就一律处置就是,本公还有俗物要处理,就少陪了。” 说完,孔胤植又低声对孔闻弢道:“曾叔祖,晚辈扶您回去休息吧。” 孔闻弢看着孔贞运冷声一声道:“哼!也罢,人老了,就不留在这里讨人嫌了。” 对孔胤植和孔闻弢等人的离开,孔贞运也没有阻拦。 只是在孔宪也要离开的时候,孔贞运开口了:“孔宪,你得留下。” 孔宪脚步一顿,抬头看向孔胤植。 孔胤植头也不回道:“既然孔侍郎让你留下,那你就留下好了。” “是,公爷。” 待孔氏族人都离开后,孔贞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寻了一张椅子坐下。 “孔璋,说说吧, 你和眼前这人是什么关系?” 孔璋看了眼孔宪,摇头道:“回大老爷,罪囚不认识此人。” 听到自己儿子的话, 孔宪虽是心如刀绞,但面上却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变化。 “哦?你在锦衣卫的诏狱中,可不是这么说的。” “怎么?要不要再让锦衣卫的人,帮你好生想想?” 想到锦衣卫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孔璋的眼中闪过一道恐惧,但旋即一咬牙道:“回大老爷,罪囚是被人屈打成招!” “罪囚冤枉!请大老爷为罪囚做主!” 孔璋听孔贞运要让锦衣卫重审自己,心里虽是畏惧,但还是要咬牙将子之前的口供给推翻了。 第962章 您也是孔家人! 听自己儿子这么说,孔宪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 刘若宰等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孔贞运倒是神色如常,轻轻摇头道:“孔璋,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呐。” “魏百户,有劳了。” 孔贞运看向为首的那名锦衣卫百户,开口说了一句。 魏大为冷笑着看了眼孔璋,继而转身出了大殿。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又是数人被锦衣卫给带进了大殿。 “孔璋,这些人你可认识?” 孔璋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眼被带进来的那几人,眼中闪过一道惊慌,但还是坚决否认道:“回大老爷,罪囚不认识他们。” “好!” “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就莫要怪本官不给你机会了。” 孔贞运说着,对魏大为一伸手,对方赶紧递上一份厚厚的口供。 “看看吧,天启元年,孔璋带领强人,抢夺曲阜县城南关庄……” “天启元年七月,孔璋……” “天启二年……” “天启三年……” …… “崇祯二年,孔璋冒充马匪,袭击宗室,并朝廷官差,意图阻挠朝廷新政。” 孔贞运说完这些,收起那些口供,看向孔璋道:“孔璋,其他罪行不说,但是袭击宗室,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本官知道,你父子皆是孔家的家生子,对主家的忠诚自是不必多说。” “但你们以为,你们不开口,本官就没办法给孔胤植他们定罪对吗?” “朝廷已经行文朝鲜国王,和朝鲜总督,命其将孔家商号在朝鲜的人,全部押解回大明,这是第一。” 见孔宪依旧是不为所动,孔贞运起身走到孔宪跟前,低声道:“锦衣卫已经在苏州,抓获原礼部左侍郎钱谦益。” 听到这话,孔宪神色骤变。 当初钱谦益可是来过孔家的,这件事孔家别的人或许不清楚,但他这位大管家可是全程都参与了的。 孔贞运看了眼他的脸色,继续道:“崇祯二年六月十七、六月十八,钱谦益先后两次拜访衍圣公,之后又……” “大老爷,您也是孔家人!” 孔宪面色惨白,低声嘶吼道。 “正因为本官是圣人后裔,所以才要维护先祖声誉。” 看到这一幕,一旁坐着的刘若宰等人,也都惊奇不已。 他们不知道孔贞运说了什么,竟让孔宪如此反应。 孔贞运重新站起身,吐出一口浊气,再次开口道:“孔宪,想明白的话,就随本官去曲阜县衙,将事情说清楚。” 见孔宪再次一言不发,孔贞运出言补充道:“就凭现在已有的罪证,孔璋绝对是必死无疑,但如果你能够将事情的经过说清楚,陛下或许会网开一面。” “还有,就算你不说,但你能保证钱谦益也不说吗?” 听孔贞运这么说,孔宪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儿子,脸上露出一丝纠结,但旋即又变得坚决。 身为孔家大管家,家里世代都是孔家家生子,孔宪不愿意背上背主的名声。 孔贞运见状,轻叹一声道:“罢,既然你不愿说,那本官也不逼你,左右不过是等锦衣卫将钱谦益押解到曲阜。” “到时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只是,孔家的千年世德恐会败坏殆尽。” 又看了眼跪在那里,依旧沉默不语的孔宪,孔贞运看向刘若宰等人道:“藩台,臬台,诸位,不如先去曲阜县衙如何?” 刘若宰和管邵宁起身应道:“请。” 一行人来的快,走的也快。 等其全部离开后,衍圣公府的孔胤植等人,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叔父,这件事看来不好处置呀。” 孔兴懋面色凝重。 孔胤植坐在那里,脸色铁青,重重的一拍侧几,怒声道:“他孔贞运是想做什么?” “懋甲,每逢大事有静气。” 坐在孔胤植左手位的孔闻弢,出言提醒了一句。 “曾叔祖,您说这南宗是什么意思?孝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可是说了,孔家以我北宗为主,他南宗莫非是后悔当初让爵之事,想要将爵位拿回去?” 孔胤植这话一出,堂内众人皆是心神一震。 孔兴懋若有所思道:“叔父,还真有这个可能。” “对皇帝来说,谁来做这个衍圣公无所谓,只要可以收拢天下儒生之心就可,就算是换上南宗的人,对朝廷,对皇帝也都没什么影响。” “相反,还可以敲打我孔家,日后但凡我孔家有任何逾矩之举,朝廷都可以以此为例,换人承继衍圣公之爵。” 孔闻弢听孔兴懋这么说,也想起之前的一桩旧事,出言对孔胤植提醒道:“懋甲,莫要忘了南溪公旧事。” 说完后,孔闻弢就站起身,也不用别人搀扶,颤颤巍巍的就出了正堂。 而孔胤植则是愣在了那里。 孔闻弢刚才说的南溪公,不是旁人,正是第十五代衍圣公孔弘绪。 此人作恶多端,多次触犯大明律,并有为制之举,后被科道言官弹劾,宪宗下旨夺爵贬为庶人。 孔闻弢之所以提醒孔胤植,就是告诉他,大明不是没有处置过孔家人的先例。 为了保住北宗的地位,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孔胤植自是听懂了自己这位曾叔祖的意思。 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 不说别的,单单是向建奴走私物资这件事,朝廷和皇帝就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如果自己主动认罪的话,最好的结果也是向南溪公那般,被夺爵废为庶人。 见孔胤植神色一变再变,孔兴懋出言劝道:“叔父,您也莫要太过忧心,孔宪那里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是陛下,也不能轻易给孔家治罪。” 孔胤植闻言,深深的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仰躺在椅背上,语气有些倾颓道:“老夫乏了,你等先退下吧。” 视线转到曲阜县衙。 县衙二堂,听完孔贞运的介绍后,刘若宰和管邵宁两人也都面露欣喜之色。m.xfanjia “好!如此一来,也就不用非得有孔家人的口供,才能给孔胤植定罪了。” 管邵宁的语气也轻松了不少。 第963章 衍圣公暴毙 相比性格耿直的管邵宁,刘若宰显然想到的更多,看了眼孔贞运,不无感慨道:“没想到,钱牧斋身为士林翘楚,竟会做下这等事。” 孔贞运也唏嘘道:“老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有些不可思议,但锦衣卫那边的记录很是详细,今日看孔宪的反应,想必应该是真的。” 管邵宁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感慨,而是对孔贞运问道:“少宗伯,那接下来怎么办?就等着钱谦益被押解过来?” 孔贞运闻言,有些无奈道:“孔宪是铁了心不会开口了。” “事涉孔家,行事还是小心些的好,一切扥钱谦益被押解过来后再说。” “只要此案有了突破,那刘之纶案也就水到渠成了。” 两人听孔贞运这么说,也都微微颔首,认同了他的说法。 管邵宁似是想起了之前刘之纶之事,又赶紧出言提醒道:“少宗伯,孔宪孔璋父子那里,还需小心。” 孔贞运笑道:“臬台放心就是,锦衣卫已经接管了曲阜县大狱,绝对不会出事的。” 三人说完话,各自散去后,孔贞运回到自己临时居住房间,开始奋笔疾书。 是夜,衍圣公府。 孔兴懋脚步匆匆的来到了后堂楼。 “公爷呢?” 孔兴懋走到楼前,停下脚步,对值夜的小厮问道。 “回懋哥儿的话,公爷在书房。” 小厮躬身回道。 孔兴懋闻言,眉头一紧,旋即吩咐道:“去通报,就说我有要事禀报。” “是,懋哥儿。” 小厮转身离开,片刻后,书房内忽的传来一道凄厉的喊声:“公爷!” 孔兴懋脸色大变,当即跑向了书房。 一进入书房,就见孔胤植瘫坐在桌案后面的椅子上,面色发黑,双眼紧闭。 孔兴懋一把推开小厮,上前查看。 “快!去通知各位族老!” 很快, 整个衍圣公府都被惊醒。 待族中族老来到府里,孔胤植的遗体,已经被移到了安怀堂。 “起升,怎么回事?” 孔贞安一进入堂内,先是看了眼孔胤植的遗体,然后面色严肃的对一旁的孔兴懋问道。 “曾叔祖,晚辈今晚……” 孔兴懋将今晚发生的事, 一五一十的对孔贞安等一众族老说了一遍。 当然,孔兴懋并未说为何要深夜去孔胤植,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就搪塞了过去。 众人说话的功夫,孔闻弢也在几名小辈的簇拥下,来到了堂内。 “老祖。” “曾叔祖。” “叔父。” 众人赶紧见礼。 孔闻弢在众人的见礼声中,径直走到了棺椁前。 看了眼已经躺在棺材内的孔胤植,孔闻弢竟是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起升。” “老祖。” 听孔闻弢点到自己的名字,孔兴懋赶紧上前。 “去,将消息送到县衙。” 孔兴懋一愣,旋即就反应过来,躬身道:“是,老祖。” 孔兴懋走后,孔闻弢又对孔贞安道:“老七,给朝廷上书,就说衍圣公暴毙而亡。” “叔父,南宗的孔贞运不就在曲阜吗?” 孔贞安有些不理解孔闻弢的意思。 “他在是他的事,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孔闻弢挥了挥手。 “是,叔父。” 孔贞安夜转身离开了正堂。 “好了,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孔闻弢环顾一眼众人,开口吩咐了一句,而后径直走到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曲阜县衙,刚刚睡下的孔贞运,被自己的长随唤醒,穿上衣服后,拉开房门,开口问道;“怎么回事儿?” “二老爷,衍圣公府里来人了。” 长随躬身回道。 孔贞运的眉头一皱,从后院经三堂、二堂,一堂,直奔寅宾馆。 孔兴懋这会儿也想明白了,孔胤植这个时候死了,对北宗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一位衍圣公,加上孔宪父子,足够将之前所有的事都抹平了。 心思通透之后,孔兴懋也就不急了。 但见到孔贞运进来,他还是装作一脸慌急的对其孔贞运施礼道:“晚辈拜见老祖。” “发生了何事?” 孔贞运见孔兴懋一脸着急的样子,心里也是咯噔一声,赶紧出言问道。 “回老祖,公爷……公爷暴毙了。” 孔兴懋这话一出,孔贞运只觉眼前一黑。 幸亏身后的长随一把拖住了,不然非得瘫倒在地不可。 “二老爷,您可得保重身体才是。” 长随赶紧出言宽慰。 孔兴懋也出言劝道:“老祖,您没事儿吧。” “老夫无事,走,去看看。” 缓过来的孔贞运, 强打精神,对两人招呼一声,就向门外走去。 衍圣公府,安怀堂。 北宗众人见到孔贞运,皆是面露不善。 孔胤植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别人不清楚,难道他们还不清楚吗? 孔贞运没有功夫理会众人,直奔棺椁而去。 探身看了眼躺在棺椁内,脸色发青的孔胤植,孔贞运心里顿时了然。 “开仲。” 坐在不远处的孔闻弢,忽然开口唤了一句。 孔贞运迈步走到孔闻弢身前,躬身行礼道:“小侄见过叔父。” “开仲,事已至此,后续的事,你看该如何处置?” 孔闻弢面色平静,开口对孔贞运问道。 孔贞运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棺椁,面色有些为难。 孔闻弢眼睛一眯,语重心长道:“开仲,南宗北宗终归是一家人,你说对不对?” 孔贞运略一思忖,有些无奈道:“弢叔以为当如何处置?” “按朝廷礼制,尽快下葬。” “另外就是衍圣公的人选,懋甲没有子嗣,只能从近支宗亲中选年长者承继。” “开仲你身为礼部左侍郎,又是我孔家人,当尽力促成此事才是。” “对了,吏部的人也来了曲阜对吗?” 孔闻弢又问了一句。 孔贞运闻言,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弢叔,此事恐还需秉奏陛下,由陛下圣裁。” 孔闻弢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老夫已经命人给朝廷上书, 想必不日就会旨意颁下。” 孔贞运眉头一挑,开口问道:“不知弢叔打算让何人承继衍圣公爵位?” 孔闻弢语气平淡道:“尚贤无子嗣,尚坦将长子胤植过继于尚贤,承继衍圣公之爵。” “除胤植外,尚坦尚有四子,老夫的意思是让其次子过继于尚贤,由其承继衍圣公之位,开仲以为如何?” 第964章 改变调查方向 孔贞运听孔闻弢还想让孔胤植的兄弟,承继衍圣公爵位,心中不喜,但此时也不好公然反对,只得拱手道:“弢叔,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处理好懋甲的后事。” 孔闻弢深深的看了眼孔贞运,继续道:“此事,老朽已经上书朝廷,等朝廷的旨意到了再说吧。” “之所以和你说这件事,也是因为你现在是礼部左侍郎,理应让你知道。” 孔闻弢这话里的意思,你孔贞运也就是沾了官职的光,不然你算什么?衍圣公这个爵位由谁来继承,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孔贞运自是听出了他的意思,不过,他倒是也没和孔闻弢计较。 “弢叔,小侄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就不多叨扰了,等天亮后,小侄再过来。” 有些事,孔贞运需要回去好好想想。 孔闻弢也没挽留,似是有些疲惫的对其挥了挥手,就闭上了眼睛。 出了衍圣公府,孔贞运马不停蹄的赶回曲阜县衙。 一回到县衙二堂,孔贞运就对身后的一名侍卫吩咐道:“去,请刘……” “少宗伯,不用了,我等已经来了。” 不等他的话说完,身后就传来了刘若宰的声音。 孔贞运转身,看到结伴而来的刘若宰、管邵宁和朱统鉓三人,赶紧将身子一侧,伸手道:“三位,请吧,去书房一叙。” 四人进入书房,各自落座后,孔贞运开门见山道:“三位,衍圣公府那边出事了。” 刘若宰和管邵宁两人对视一眼,前者点头道:“少宗伯,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 朱统鉓身体前倾,语气有些急切道:“少宗伯,衍圣公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孔贞运也顾不上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了,面色凝重道:“服毒自尽。” “嘶!” “这……” “果然。” 三人反应各异。 刘若宰的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了,开口问道:“少宗伯,那衍圣公府那边是什么意思?” 孔贞运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开口道:“呼……对完就说暴毙而亡,重新遴选衍圣公。” 朱统鉓皱眉问道:“少宗伯,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听他提起,刘若宰和管邵宁也都看向了孔贞运。 孔贞运摇头道:“不知,人已经收敛了。” “讣告也已经送往京城。” 管邵宁冷哼一声道:“哼!就这么迫不及待吗?连夜向京城送讣告。” 孔贞运并未接他的话茬,而是继续道:“据孔闻弢的意思,北宗有意将孔尚坦的次子孔胤檀,再次过继给孔尚贤,让其承继衍圣公爵位。” 听孔贞运这么说,刘若宰和管邵宁、朱统鉓三人瞬间就明白了。 人家孔家这是壮士断腕了,朝廷不是要查孔家吗? 干脆,也不用你们查了,一位衍圣公自杀谢罪,能不能抵消所有的罪过? 就算是你们还要查下去,那所有的罪过也都是前任衍圣公的,和孔家无关。 想明白了这一点,刘若宰心里松了口气,对他来说,只要孔家安稳,其他的和他这位山东布政使关系不大。 管邵宁则是有些愤怒,这件事摆明了就是孔家在丢车保帅,但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朱统鉓看向孔贞运的眼神中,有那么一丝同情。 京里的陛下,为什么要让他这位礼部左侍郎,南孔族人为钦差,来曲阜调查孔家? 不就是想要彻底的清理曲阜的北宗吗? 现在孔胤植死了,还怎么调查? “咳……” 轻咳一声,刘若宰开口道:“少宗伯,那对孔家的调查……?” 孔贞运的脑子,这个时候也是一片浆糊。 实在是孔胤植的忽然死亡,已经彻底的打乱了他的节奏。 这个时候如果再继续调查下去的话,世人将会怎么看自己? “唉,此事还需陛下圣裁,本官这就上书朝廷。” 朱统鉓忽的开口道:“少宗伯,不能直接调查孔家,那不是可以先调查刘之纶一案呢?” “若是能够从刘之纶一案上打开缺口的话,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听他这么说,孔贞运的眼睛一亮,缓缓点头道:“大郡侯说的有道理,只是,此事还需三位多多帮助。” “少宗伯客气了。” 刘若宰虽不想掺和这件事,但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管邵宁和朱统鉓两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事情说完,三人也不再逗留,各自离开。 等三人离开后,天边已经泛白,孔贞运虽精神疲惫,但还是强大精神,再次乘轿来到了衍圣公府。 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必须露面。 心里有了计较,这次再来衍圣公府,孔贞运的状态明显和之前就不一样了。 和孔闻弢、孔贞安等人打了招呼,以朝廷礼部侍郎的身份,对孔胤植的家眷进行了一番慰问后,孔贞运就再次回到了曲阜县衙。 他的事情还多得很,可没有时间再耽搁下去。 回到曲阜县衙,孔贞运也没有休息,而是直奔户房。 正在清查账目的,户部度支科员外郎王新民,看到孔贞运赶紧上前见礼道:“下官见过少宗伯。” 孔贞运板着脸,看了眼正在翻看账簿和拨弄算盘的书吏,转头对王新民道:“启源,如何?问题严不严重?” 王新民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轻声道:“曲阜县户房的账目没有任何问题,和上交到户部的账目都是一样的。” 孔贞运眉头一紧,旋即转身就走。 现在看来,想要从账目上查出问题是不可能了,只能从曲阜县官吏身上想办法。 接下来几天,孔贞运一边在等着京城旨意,一边命刑部、大理寺加紧对曲阜县官吏的审讯。 …… 距离孔胤植自尽的五日后,京里的朱由检也终于接到了衍圣公府的急报。 看完手里的奏本,朱由检对温体仁问道:“没有票拟?” “陛下,眼下三法司和吏部、礼部、户部的人都在曲阜,内阁的意思是,不如先等等,等曲阜的案件出了结果,朝廷再下旨册封新任衍圣公。” 温体仁说这话的时候,虽是低着头,但却一直偷偷看着朱由检的反应。 第965章 撕破脸 朱由检想要敲打衍圣公府,想让南宗的人继任衍圣公,这个想法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温体仁惯会体察圣心,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才力排众议,拒绝答应曲阜孔家的请求,想要将这件事拖下去。 朱由检对温体仁的回答很是满意,点头道:“那就照此票拟,交司礼监用印。” “臣遵旨。” 温体仁闻言,心中顿时窃喜,看来这次自己又猜对了。 朱由检也很没想到,孔家竟然会如此的果决,妄图用一名衍圣公来平息这件事。 但朱由检却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掀过去。 不为别的,就为孔家的地位。 南张北孔,两大千年世家。 南张的张天师父子,被自己给弄到了京城,成日沉迷于原始化学中无法自拔。 对江西的事,并不怎么上心。 至少表面上,很支持朝廷的新政。 当然,自己也没亏待了他们。 北孔则不然,当初推行新政的时候,就百般阻挠,如今新政已经推行两年多,竟还敢在私底下做小动作。 恐怕,整个天下此时都在看着,看着朝廷会怎么处置孔家。 朱由检若是不行雷霆手段的话,那刚推行起来的新政,立马就会崩溃。 对此,朱由检自是心知肚明。 “首辅,对孔家你怎么看?” 朱由检似是无意般,语气平淡的对温体仁问道。 “陛下,众所周知,孔家在前元的时候,就已经南北合宗,南孔的衍圣公将爵位让给了北孔。” “我朝孝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又下旨孔家以北宗为主,到了武宗时期,朝廷册封南宗孔彦绳为世袭翰林院博士。” “臣以为,既然北宗已经难以承继衍圣公之爵,不如选孔彦绳之后,继任衍圣公。” 朱由检也听明白了,温体仁说了这么多,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衍圣公本就是南宗的,孔洙不愿事元,选择将爵位让给北宗。xfanjia 现在北宗做下这么多事,孔胤植又死了,索性将爵位再还给南宗算了。 朱由检的心里虽也是这么想的,但这话却是不能由他来说。 当然,也不能让温体仁,或者是朝廷主动提起。 最好是让孔家人自己提出来。 这也是朱由检为什么,要让孔贞运去曲阜的原因。 “首辅言之有理,相比族人众多的北宗,南宗的人数终究是少了些,若是由南宗之人承继爵位,朕以为这有利于朝廷对孔家的掌控,但此事朝廷不好提,若是孔家人自己提出来,朝廷倒是可以顺水推舟,卿以为呢?” 温体仁眉毛一挑,躬身道:“陛下英明,臣明白了。” “这件事就这样吧。” “卿且去。” “臣告退。” …… 很快,朝廷的旨意就送到了曲阜。 衍圣公府。 在得知朝廷的意思后,在场的一众孔家长辈,皆是面色阴沉。 这么多天,孔家在各地的族人,也都赶到了曲阜。 光是闻字辈就有十数人,贞字辈就更不用说了,占地颇大的大堂,此时也是人头拥挤。 作为近支中辈分最大的孔闻弢,转身看向众人,面色阴沉道:“六十四代都出去吧,六十三代的留下。” 孔贞运闻言,一言不发抬腿就往外走。 “开仲,你留下。” 孔闻弢这话一出,无论是闻字辈还是贞字辈,皆是看向了孔贞运。 “是,弢叔。” 待殿内只剩十几人,孔闻弢这才再次开口道:“诸位宗亲,都说说吧。” “朝廷没有答应我等的请求,并未册封新的衍圣公,孔家当如何?” 一名族老摔下开口道:“朝廷的旨意说的不是很清楚吗?等先料理了衍圣公的丧事,再决定由何人承继衍圣公,无非就是等几天罢了。” 他这话说完,许多人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历代衍圣公,都是孔家拟定人选,朝廷下旨册封,这次朝廷竟然没有同意,这背后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衍圣公的丧事未结束? 孔家现在可是多事之秋,难保后面不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其他支脉对孔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或许不是很清楚,但主支这边可是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的。 孔闻弢环顾一眼众人,见除了第一个大傻子之外,没有人再说话,目光转向了孔贞运。 “开仲,你是朝廷礼部左侍郎,对此你怎么看?” 孔闻弢说话的同时,眼睛直直的盯着孔贞运。 孔贞运对背后的原因,自是清楚得很。 但这种事儿自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所以只能故作不知道:“弢叔,小侄也不是很清楚。” “或许就如这位族叔所说,朝廷是想等衍圣公的丧事结束后,再册封新的衍圣公。” 听他这么说,孔闻弢苍老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开仲,自前元入主中原,衍圣公一爵就由北宗承继,我朝历代先帝也都曾下旨,命北宗管理孔氏族亲,这一点,开仲当清楚才是。” 孔闻弢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衍圣公这个爵位,只能是北宗的人来继承,你们南宗就不要想了。 孔贞运自是听的清楚明白,其余人也都满脸惊愕的看向两人。 孔贞运心里此时也是纠结不已,他很清楚,孔闻弢这是在让自己代表南宗表态。 从本心来说,孔贞运是不想争这个衍圣公的,但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衍圣公必须由南宗承继,这一点绝对不容更改。 想到之前皇帝对自己说的话,孔贞运一咬牙道:“弢叔,我大明自有祖制,嫡长者比居储位,南宗本就是先祖嫡长,您说对吗?” 这话一出,孔闻弢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 其余人也都面露震惊之色。 孔闻弢颤颤巍巍的起身,怒声道:“孔贞运,这是南宗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您就当是南宗的意思吧。” 孔贞运的语气有些无奈。 “你们南宗这是要自绝于先祖吗?” 孔闻弢抬手指着孔贞运,厉声质问道。 数名族老见状,赶紧上前劝道:“老哥哥,息怒息怒。” “族兄,莫要动气。” “大家都是一家人,何至于此?” …… 第966章 这里是圣人门第 孔闻弢在几人的搀扶下,重新坐回椅子上,眼神恶狠狠的看着孔贞运,用满是恨意的语气说道:“老夫要召开宗族大会,将你南宗清除出孔氏族谱!” “这件事恐怕您还做不得主。” “晚……本官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叨扰诸位了。” 说完后,也不管双眼喷火的孔闻弢,一甩衣袖就出了衍圣公府大堂。 “诸位宗亲,都看看,都看看,这还有一个晚辈的样子吗?” “他南宗是想做什么?” 刚才第一个开口说话的孔闻辅,似是看不透局势般,轻声嘀咕道:“我倒是以为开仲说的有道理,南宗本就是大宗,当初洙公将……” “住嘴!” 一名族老厉声斥责了一句,对孔闻辅怒目而视道:“当初宋室南渡,族中先辈选择将孔家一分为二,为的是什么,难道诸位不清楚?” “若是当初举族南下,历代祖先的埋骨之地,谁来照料?蒙古人会怎么对我孔家?” “魏晋王谢,隋唐五姓的教训还不够吗?” 这番话一出,堂内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孔闻弢深吸一口气,对众人挥了挥手道:“此事暂且放下,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将衍圣公的丧事办完。” “诸位宗亲也都去准备吧。” …… 曲阜县衙。 孔贞运回来之后,就命人请来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 “诸位,刘之纶案查的如何了?” 刑部的张汶和顾造两人对视一眼,前者起身道:“少宗伯,经仵作勘验,刘之纶并非死于上吊,而是中毒。” “中毒?那就是说刘之纶是死于谋杀?” 孔贞运眼睛微眯,沉声问道。 大理寺的顾造也适时地开口道:“少宗伯,下官审讯了曲阜县县丞和主簿,两人的口风很紧,只交代了勾结孔府管事,编造假账的事,余者并无任何收获。” 孔贞运微微点头:“还是要调查清楚刘之纶之死的事,要尽快将凶手给揪出来。” “下官明白。” 等两人走后,孔贞运又找来了锦衣卫百户魏大为。 “魏百户,孔宪和孔璋那边怎么说?” 魏大为笑着拱手道:“少宗伯,落在我锦衣卫的手里,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两人已经将这么多年做下的事,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了。” “包括之前之前冒充马匪袭击宗室和官差,以及经朝鲜向建奴走私粮食之事。” “现在只等苏州那边的兄弟过来,和钱谦益的供词相互印证,就可以给孔胤植定罪了。” 孔贞运苦笑道:“孔胤植已经死了,就算是给其定了罪,那又如何?” 魏大为原本兴奋的神情,也收敛起来。 对孔胤植的死,他自是也听说了。 原本还以为,自己可以将衍圣公这位文官之首拉下马,壮大锦衣卫的声势,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需您定夺,据二人交代,前曲阜知县孔兴懋也参与这些事,您看是不是要将人带回来?” 听魏大为提起孔兴懋,孔贞运也是眼前一亮。 作为前曲阜县知县,刘之纶的死会不会和他有关呢? 略一沉吟,孔贞运开口吩咐道:“既然涉案,那就将人带回来。”m.xfanjia “少宗伯,衍圣公府现在正在办丧事,这个时候登门拿人,会不会……?” 魏大为有些为难。 孔贞运看了魏大为一眼,不答反问道:“锦衣卫做事,什么时候也畏首畏尾了?” “那毕竟是衍圣公府,下官也不好闹得太过难看。” 魏大为这话就是扯淡了,摆明就是不想担责任。 孔贞运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拿人!” “下官领命!” 看着魏大为离开的背影,孔贞运的眼中闪过一道决绝。 反正是已经和北宗撕破脸,那索性就不要有什么顾忌了。 衍圣公府。 看着一大队锦衣校尉出现在大街上,门口的孔家家丁赶紧回府禀报孔贞安。 孔贞安也不敢迟疑,立即找到了孔闻弢。 “叔父,锦衣卫来了。” 孔贞安低声对孔闻弢通秉道。 孔闻弢闻言,眼睛猛地瞪大。 “走,去看看。” 魏大为带人来府门前,正欲进去,就被孔闻弢等人挡住了去路。 “老朽孔家孔闻弢,见过军爷。” “锦衣卫百户官魏大为,见过御湖公,见过诸位。” 魏大为拱了拱手,对孔闻弢等人施了一礼。 孔闻弢直截了当的问道:“不知魏百户今日登门所谓何事?” “府中进来有些不便,若是……” 魏大为面色一肃,沉声道:“锦衣卫正在调查孔璋走私一案,据孔璋交代,贵府的孔兴懋涉案,本官是来请其回去接受调查的。” “不知魏百户可有刑科驾贴?” 魏大为闻言,很是从容地从自己的怀里,将驾贴给取了出来。 “御湖公,还请过目。” 魏大为的心里冷笑不已,不就是刑科的驾贴吗? 这样的驾贴,他怀里还有三份儿,上面已经盖上了刑科的大印,还有刑科都给事中的签字,只需填上姓名,就具有了法律效力。 看到驾贴,孔闻弢心里咯噔一声。 将驾贴重新还给魏大为,孔闻弢的语气也没有了之前的生硬,再次开口道:“魏百户,府上现在多有不便,您看能否让老朽将人带出来?” 魏大为正欲说话,站在孔闻弢身后的孔贞安上前一步,低声对孔闻弢道:“叔父,起升从昨日没见到人。” 孔闻弢闻言,当即脸色一遍。 魏大为也将孔贞安的话听了个真切,眼睛一眯道:“御湖公,孔兴懋的踪迹一直在我锦衣卫的监视中。” 这下子,在场的孔家人皆是脸色一遍。 不给孔闻弢等人再次说话的机会,魏大为又继续道:“衍圣公役了,贵府也着实不便,本官给御湖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本官要见到孔兴懋。” “不然,那就莫要怪我锦衣卫不讲礼数了。” “你锦衣卫好大的胆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里是圣人门第!岂是你等撒野的地方?” 一名年轻的孔氏族人,听到魏大为的话,面色不善的厉声警告道。 第967章 欺人太甚 见状,魏大为的左手按在了绣春刀的刀柄上, 沉声道:“锦衣卫是天子亲军,行事百无禁忌。” “御湖公以为呢?” 孔闻弢的脸色难看异常,但还是大声对身后人吩咐道:“速去将孔兴懋带出来!” 孔氏族人虽是不忿,但也不敢违逆孔闻弢的话。 仅仅只是盏茶的功夫,孔兴懋就出现在了魏大为的面前。 “孔兴懋,随本官走一遭吧,有些事需要你协助调查。” 魏大为也没客气,直接将孔兴懋的面皮踩在了地上。 孔兴懋面色如铁,一言不发。 孔闻弢眼睛死死的盯着魏大为,沉声道:“走,回府!” 魏大为也不在意,一挥手,两名锦衣校尉上前,就要锁拿孔兴懋。 “魏百户,孔某好歹也是圣人之后,还有功名在身,这……” 孔兴懋说着,目光落在了那两名校尉手里的铁链上。 魏大为冷笑一声,对停在那里的两名校尉厉声道:“卫里的规矩都忘了?” 两名校尉这下也不敢迟疑了,上前就将铁链挂在了孔兴懋的脖子上。 这一幕,也都被衍圣公府,和街面上的人看了个清楚。 回到曲阜县衙,魏大为也没耽搁,立即就对孔兴懋进行了审讯。 锦衣卫的酷刑,或许有人能够承受的住,但这些中绝对不包括孔兴懋。 当晚,孔贞运就拿到了孔兴懋的口供。 看过口供后,孔贞运当即对魏大为吩咐道:“魏百户,既然孔兴懋已经招供,那就立即将所有涉案人等,尽数捉拿归案。” 魏大为领命而去。 衍圣公府经过几天的忙碌,在孔胤植安葬在孔林后,府内也终于安静下来。 孔闻弢拖着自己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跨院。 只是,还不等他洗漱休息,就又接到了锦衣卫登门的消息。 “当真以为我孔家是软柿子吗?” 孔闻弢也被激出了火气。 很快,一帮人就随孔闻弢,出现在衍圣公府赉奏厅前。 这里是衍圣公府的门房,林庙守卫百户厅的人,此时也都手持兵器,正在和魏大为等人对峙。 “魏百户,您这是何意?当真以为我孔家好欺辱是吗?” 孔闻弢脸色铁青,在众人的簇拥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魏大为质问道。 “御湖公何出此言?本官不过奉命执行军务而已。” 魏大为丝毫没把面前,这几十号衍圣公府兵丁放在眼里。 虽然两者品级相当,但自己是天子亲军,他们是什么人?一帮子守坟,洒扫,掌管礼器的。 无视虎视眈眈看着自己的孔氏众人,魏大为迈步走到孔闻弢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脸上挂笑对孔闻弢道:“御湖公,这些人的事发了,还请将这些人交出来。” 孔闻弢没有接魏大为手里的那份名单, 甚至连看都没看,眼神冰冷的看着魏大为,沉声道:“今日已经时候不早了,恕公府不便招待诸位,魏百户就先请回吧。” 说到这里,孔闻弢这才低头,看了眼被魏大为依旧举在手里的那份名单,继续道:“至于说我孔家人涉案,此事还请魏百户去请旨吧。” “来人,送客!” 孔闻弢是真的被魏大为激怒了,一点面子都没给对方留。 魏大为挑了挑眉毛,看了眼手里的名单,缓缓将手收了回来,笑道:“御湖公,这恐怕不行。” “人,本官今晚是一定要带走的。” “魏百户这是不顾圣人颜面了?” 魏大为对着西边孔庙的方向拱了拱手道:“孔圣人那是至圣先师,下官可不敢有丝毫不敬。” “但有人触犯大明律,下官也只得把人带回去,不然那才是对圣人不敬,御湖公以为呢?” 孔闻弢顿时气结,怒气冲冲道:“好,好,老夫明日就会上书朝廷,请陛下,请满朝衮衮诸公,为我孔家做主,让世人都知道锦衣卫是怎么羞辱圣人之后的!” 魏大为听孔闻弢这么说,脸上的笑意也逐渐的敛去。 “御湖公,当真非……” “魏百户,叔父。” 魏大为的话还未说完,大门处就传来了孔贞运的声音。 一身官袍的孔贞运,在刘若宰和管邵宁的陪同下,大踏步的来到了人群中间。 “孔侍郎、刘藩台、管臬台。” 孔闻弢看到三人,依旧是面色铁青,语气生硬的招呼了一声。 “锦衣卫如此羞辱圣人门楣,您三位是不是得给我孔家做主?” 打完招呼,孔闻弢对三人质问道。 孔贞运的目光在双方身上扫过,面色平静的对孔闻弢道:“弢叔,锦衣卫也有自己的职责。” 孔闻弢眼睛一眯,深深的看了眼孔贞运,又对刘若宰问道:“刘藩台,您是山东布政使,您怎么说?” 刘若宰本来就不想掺和这些事,现在被孔贞运拉来,又被逼着表态,心里也有些恼怒,沉声道:“就算是圣人之后,也要遵行国法。” 管邵宁也在旁补充道:“藩台说的不错,不管是谁触犯大明律,都要接受调查!” 孔闻弢看了眼三人,转身对孔贞安道:“老七,将人交给他们!” “叔父!” “把人交给他们!” 孔闻弢说完后,转身径直离开。 留下的孔氏族人,虽是群情激奋,但也不敢公然和锦衣卫发生冲突。 等名单上的人被一个个带走后,孔贞运等人也都迅速的离开了衍圣公府。 东跨院,后堂书房。 孔闻弢正伏在桌案上奋笔疾书。 “将这些信件,按照上面的名字送出去,要快。” “另外,你再写一道奏本,明日就让人送到京城。” 孔贞安躬身领命。 曲阜县衙。 刘若宰面色有些忧虑,对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孔贞运道:“少宗伯,毕竟是衍圣公府,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孔贞运声音有些低沉道:“过吗?既然触犯了大明律,就算是孔家人,那又如何?” 他也不想和北宗闹成这样,可以预见,经过这些事之后,就算是南宗成为了衍圣公,也很难服众,想要彻底掌控孔家,几无可能。 第968章 有人从辽东回来了 孔贞安想的不错,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的激怒了整个北宗。 你南宗就算是想要争夺衍圣公的爵位,那也要顾忌孔家的名声吧? 现在算是怎么回事儿? 而这种结果,也正是朱由检想要看到的。 随着发生在曲阜的事被传开,整个山东也都知道了朝廷的强硬态度。 首当其冲,就是兖州府那些士绅们,在知道就连孔家都被朝廷彻查后,所有人也都息了想要做什么小动作的想法。 兖州滋阳县,汤家。xfanjia “老爷,朝廷那边可是下了狠手了,京里来的钦差还是孔家人,但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衍圣公府留。” 管家一边为家主汤肃斟茶,一边轻声禀报道。 汤肃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闻言开口道:“让各家各户都小心些,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凤阳祖地那边的事,没有牵扯到府里,就已经是陛下开恩了,谁要是也弄出什么乱子,不用朝廷处置,老夫就率先处置了他!” 没错,这兖州汤家,也是汤和的后代。 其祖上汤昇最早是鲁王府的属官,在第二任鲁王长居南京的时候,代为管理鲁王府。 汤昇的孙子,后来娶了鲁王的女儿,成了大明的郡马,这才在兖州繁衍生息,直至如今。 凤阳那边灵璧侯的事,汤肃也早就接到了消息。 为此,他还转门给已经出海的鲁王,写了一封书信,这才没将自家给牵连进去。 现在又出了孔家勾结官府,偷税漏税的事,汤肃愈发的小心谨慎了。 “是,老爷,小的明白,会交代下去的。” 管家放下手里的茶壶,退到一边,躬身回了一句。 汤肃轻叹一声道:“老夫也知道,自从朝廷施行新政以来,府里的进项少了不少,各家各户的日子也难。” “府里最近不是建了个水泥工坊吗?如果收益可以的话,那就从地窖里再拿一些银子,多开几家工坊。” 提起家里的工坊,管家的脸上明显露出一丝喜意。 “老爷,这水泥工坊还真是开对了,知府衙门那边这两年到处都在修桥铺路,更不要说那条正在修建的运河,这些营造工程都需要大量的水泥,工坊那边的生产出的水泥,根本就是供不应求。” 汤肃闻言,赶紧问道:“哦?那每月的收益如何?” “家里的工坊还是小了些,不能和那些大工坊比,每月的收益大约在一千枚银元左右。” 听完管家的话,汤肃的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一千枚银元,相当于五百两银子,一个月五百两,一年下来那可就是六千两。 这还只是一座工坊,如果是十座工坊呢?那一年不就是六万两银子? 这可比在地里刨食儿强多了,还没有任何的风险。 越想,汤肃就越觉得这件事做得。 “这样,你从地窖里再取一些银子,联系京城那边,再建两……不,再建五座工坊。” 管家闻言,赶紧开口劝道:“老爷,一座工坊加上各种机械,需要的银子可不是小数,您看是不是谨慎一些。”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这么定了。” “还有,将府里的银子都起出来,都存到银行去。” 管家闻言,满脸错愕。 对自己这位老爷,他可是清楚得很,行事向来谨慎小心,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儿? 汤肃轻叹一声道:“人家京城那帮子人,都已经赚的盆满钵满了,我们再不跟上,连口汤都喝不上。” “再像之前一样,从土里找食儿看来是行不通了。” 对汤肃的想法,管家也很是赞同,出言附和道:“您说的没错,县里郑家那边,想要提高佃租,那些佃农当即就不干了,据说已经有不少家,去了县里登记,要去辽东。” “辽东那地方,只要去了官府就给土地,不分男女老幼。” “除此之外,官府还赐予耕牛和农具,这对那些佃户们来说,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汤肃听后,有些担忧的问道:“家里那些佃户现在是什么情况?” 管家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忧色,开口回禀道:“小的听说许多人也是蠢蠢欲动。” “辽东当真就那么好?” 汤肃有些不解。 管家叹了口气,并未回答。 沉默半晌,汤肃这才再次开口道:“这样,你去告诉府上那些佃户,明年家里只收他们两成的佃租,赋税府上也承担了。” 管家听汤肃这么说,脸色一变,开口劝道:“老爷,兖州府佃租最低的也是三成,府上如果只收两成的话,可是将所有人都得罪了。” “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汤肃缓缓摇头道:“就这样吧。” “唉,小的这就命人挨家挨户的通知。” 而与此同时,滋阳县城西五里驿。 十数名身着皮袄子的人,各自驾着一架大车,说说笑笑的走在官道上。 “王老二,这刚娶的媳妇儿,你就放心留在家里?” 一名胡子拉碴的汉子,转头对身后那辆大车上的王老二,笑着调侃了一句。 “啪!” 王老二一挥手里的鞭子,轻轻的打了一下拉车的骡子,大声道:“那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家我嫂子不也留在金州了吗,你都不担心,我担心什么?” “嘿!你这混小子!” 两人的对话,引得同行的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他们这一行人,皆是出自周围几个村子,当初结伴一起去了辽东,相互之间也很是熟悉。 走到岔路口,十几架大车各自分开。 王老二驾着大车,和同乡的几名乡亲,径直回到了王家庄。 还没进村子,就引起了正在村口南墙跟晒暖的,几名老人的注意。 “后生,你们这是……” “王家老二?” 开口发问的老丈话只说了一半,就不由的惊呼出声。 “三爷爷,您老身体还好吧?” 王老二跳下大车,上前几步对老丈招呼了一声。 其余几名老人也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起王老二等人。 说了一番闲话后,王老二终于抓住机会,对几位老人拱手道:“三爷爷,俺这刚回来,还得回家去看看俺爹俺娘,就不陪您几位说话了,今晚,今晚上,您老几位去俺家里喝酒。” 第969章 王老二回家 “好,好,好,你先回家去看看。” “成,等会儿我们几个就去。” “去什么去?人家老二刚回来,你就去人家家里喝酒?几辈子没见过酒了?” “哎,你怎么说话呢?我……” …… 几位老人说话的功夫,王老二几人已经上车,进了村子。 和几人分开后,王老二驾车来到了村尾的家里。 “咚咚咚!” “爹,娘,大哥,俺回来了!” 王老二跳下马车,一把推开已经破旧不堪的木门,大声喊了起来。 “老二,老头子,是老二的声音。” 堂屋里传来一名老妇的声音。 很快,老两口和王老二的大哥,就从屋里跑了出来。 “老二,老二,你可算是回来了!” 头发已经花白的王李氏,看到王老二顿时喜极而泣,直接诶扑到了王老二的怀里。 “娘,娘,俺这不是回来了吗?” “老婆子,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有什么事进屋说。” 面容像是老树皮一般,满是皱纹的王老汉,抹了一把眼睛,故作严厉的的对王李氏劝了一句。 “对,对,娘,咱们先进屋吧。” 王老大在旁搀着自己老娘的胳膊,也出言劝了一句。 王老二也适时地开口道:“娘,咱们进屋。” 王李氏连连点头道:“对,对,进屋,进屋说。” 王老二搀着王李氏往堂屋走去,猛地想起停在院外的大车,又赶紧转身对跟在身后的王老汉,和王老大喊道:“爹,大哥,我的大车还在外面,你们给赶进来。” “还有大车?” 王老大登时一惊。 等爷俩儿看到大车上大包小包的行礼,心里愈发的惊讶起来。 等爷俩儿将大车赶进院子,王老二和王李氏娘俩儿,也再次从堂屋走了出来。 “爹,娘,大哥,这是我从金州带回来的粮食,都是咱自己的地里种出来的。” 王老二拍了拍大车上的几个袋子,满脸自得的对自己爹娘和大哥显摆了一句。 听到袋子里是粮食,一家三口皆是上前几步,打开了被绑的紧紧的口袋。 看到里面有些泛黄的大米,三人皆是满脸的惊喜。 虽然朝廷早就在山东推行了新政,但毕竟是人口稠密之地,地少人多,王家还是没能拥有自己的土地。 这两年年景不好,交上地租后,一家人连吃饱都做不到。 这也是为什么,王老二当初要金州的原因。 现在看到自己儿子,带回来好几大袋子粮食,王家三口皆是激动不已。 有了这些粮食,这个年算是可以撑过去了。 如果将这些大米换成粟米的话,甚至足够一家人吃到开春。 最先反应过来的王老汉,一脚踹在了大儿子的腿上。 “憨货,还不将粮食搬到屋里去。” “啊?哎,哎。” 王老大赶紧答应了一声,抄起一袋子大米,就扛在了自己肩膀上。 干惯了农活的人,一把子力气那是没得说。 王老二见状,也要上前帮忙,却被王李氏给拦住了。 “让你大哥干就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这刚回来,可别累着了。” 王老二自是从善如流,笑着答应下来后,又从大车上取出一个袋子,对老两口道:“爹,娘,这是狍子肉,等会儿割下点来炖了,大家都尝尝。” 随着王老二将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一件件的取出来,王家三口已经彻底的说不出话了。 等将所有东西都搬进屋里后,一家四口这才坐下好好说话。 “老二,这些东西……?” 王老汉看了眼,堆放在墙角的粮食等东西,脸上有些担忧。 他是真怕自己这个,从小就不安分的小儿子,在外面闯出什么祸事来。 王李氏也拉着王老二的手,满脸担心道:“老二,这些真的都是好道儿来的?” 王老二见自己爹娘这个样子,赶紧解释道:“爹,娘,大哥,这些粮食,都是咱们家自己地里种出来的,肉也是俺和几个乡亲,从野地里打的,那几件袄子也是。” “对了,娘,这东西您收着。” 说着,王老二从自己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一张存单。 一家三口都是睁眼瞎,压根就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 “这是啥?” 王李氏拿着存单,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卖粮食的钱,那边地肥,虽然年景也不好,但一亩地还能收一石多粮食,官府收购的价格是一石四钱银子,一百亩这就是四十两银子,换成银元就是八十枚。 ” “我留了一半,这上面是四十枚,去府城的银行就能取出银元来。” 王李氏听到这张纸就值四十枚银元,立时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拿着存单的手,都有些颤抖。 天可怜见,活了大半辈子,她还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但旋即,她又有些怀疑自己儿子说的话,满脸狐疑的看着王老二问道:“老二,就这一张纸就能换银子?” 王老二性格比较跳脱,闻言,笑着对自己老娘道:“娘,银子自然是取不出来的,但……” 见自己爹娘脸色都变了,王老二又赶紧补充道:“但可以取出银元,银行只收银子,不往外放银子。” “你这死孩子,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呢。” 王李氏没好气的,拍了一下自己小儿子的脸一下。 “行了娘,您就快点收起来吧。” “哎,哎,娘这就收起来。” 王李氏对自己这个小儿子,还是很相信的,尤其是存单上还有一枚鲜红色的大印,对一名农妇来说,这枚大印还是很有效力,虽然她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王老二趁着自己老娘去藏存单的功夫,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一根烟杆,填上烟丝点着之后,递给了自己老爹。 “爹,您尝尝,这也是咱家地里自己种的,明年我打算多种一些,这东西可比粮食值钱多了。” 王老汉接过烟杆,不用王老二介绍,就自顾自的放在嘴里吸了一口。 “爹,您吃过烟?” 王老二满脸惊奇。 自己家里是什么情况,他可是清楚的很,自己老爹怎么会知道这东西呢? “在村里见东家吃过这东西,咳咳……” 王老汉随口说了一句,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第970章 王老二的蛊惑 几口下去,王老汉就只觉头晕目眩。 王老二赶紧对自己老爹说道:“爹,第一回吃烟就是这样,会醉的,时间长了就好了。” 说着,王老二将烟杆从自己老爹手里拿了过来,看了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大哥,又将手里的烟杆交给了王老大。 “大哥,你也尝尝。” “哎,哎,那就尝尝。” 王老大对自己弟弟憨厚的笑了笑。 “老二,看样子你在辽东过得很不错。” 王老汉缓过来后,对王老二问道。 “爹,辽东那地方可是比家里强多了,俺这次回来就是来接你们一起过去的。” 听到老二这么说,王老汉原本就布满沟壑的的脸上,皱纹愈发的深了几分。 就连正在一旁吃烟的王老大,也都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弟弟。 爷仨儿谁也不说话,就那么大眼瞪小眼儿。 王李氏这个时候也从里屋走了出来,见状,有些不解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娘,时候也不早了,您去做饭吧,将我带回来的肉和鸡都炖上。” 王李氏闻言,当即对自己小儿子呵斥道:“日子不过了?就算有了点家底,也不能这么吃不是?” “娘,您就去吧,我请了三爷爷他们过来喝酒。” “对了,大哥,您去镇子上沽两坛好酒。”说着,王老二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两枚银元,递给了自己大哥。 “对了,再买点猪头肉啥的,人还不少,别不够吃。” 王老大没去接银元,而是转头看向了自己老爹。 “你兄弟让你去你就去吧,回来的时候,把你三爷爷他们都请过来,赶着大车去。” “哎,哎,我这就去。”m.xfanjia 王老大说完,就起身出了堂屋。 临走的时候,还将烟杆别在了自己的腰间。 登堂屋里就剩王老汉和王老二爷俩儿,王老汉这才有些纠结道:“家里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咱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去辽东的话人生地不熟的。” “你爷爷,老爷爷他们的坟还在这里,每年也得照应,家里还有刚分的几亩薄田,还有这……” “爹,您听俺说。” 王老二知道自己老爹是什么性子,直接出言打断了对方。 “爹,家里的日子什么样,俺也清楚,您看大哥都二十多了,连个媳妇儿都没娶上,这样下去,咱家弄不好都得绝后。” “与其苦哈哈的活着,不如去辽东,那里人少地多,只要去了不管男女老幼,都能分到一百亩地,咱家四口人那就是四百亩地,这么多地,能打多少粮食?” “就凭您和大哥伺候庄稼的本事,用不了几年,咱家就能盖上几间大瓦房,还能给大哥娶一房……不,几房媳妇儿。” 王老汉听到儿媳妇的事儿,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都是爹没用,活了大半辈子,连一房媳妇儿都没给你们弟兄俩讨上。” 王老二看着自己老爹坐在那里的身形,愈发的佝偻,眼眶一红,开口劝慰道:“爹,日子会好起来的,俺和大哥也都大了,也能撑起这个家了,您和娘就歇歇,帮俺看着孩子。” “孩子?谁家的孩子?” 王李氏进屋后,听到孩子两个字,忙是开口问道。 王老二看了眼依旧低头不语的老爹,转头对王李氏道:“娘,俺娶媳妇儿了,明年您就能抱大孙子,您得和俺去金州,帮忙照应着点。” “咚。” 王李氏手里端着的木盆,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王老汉也猛地抬起了头。 “老二,你娶上媳妇儿了?” 王李氏一脸震惊的对王老二问道。 “嗯,娶了。” “那你咋不带回来呢?” 王李氏急了。 “翠莲她有了身孕,这次就没回来。” “哎呦,你说这……这……” 王李氏闻言,有些不知所措,急的来回踱步。 “你小子自己回来,就将媳妇儿留在那里了?” 王老汉也急了,这可是他们老王家的媳妇儿,不急也不行。 王老二赶紧解释道:“我老丈人家也在屯子里住着,家里五个大舅哥,您二位就放心吧。” 听他这么说,王李氏和王老汉这才放下心来。 但旋即,王李氏就看向了王老汉,开口祈求道:“老头子……” 王老汉略一沉吟,一咬牙道:“去,咱们一家都去辽东!” 王老二听自己老爹这么说,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爹,那咱过完年就走?” “过年?过什么年?年前就走!” 王老汉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也不打算拖下去了。 这回轮到王老二愣了。 “老婆子,去看着锅。” 王老汉皱了皱鼻子,对同样愣在那里的王李氏提醒道。 “哎呦!” 王李氏赶紧调头就出了堂屋。 “爹,是不是有些太急了,家里的地和这屋子还得处理呢。” “地先让村里人种着,屋子也先留着,万一……也还能有条后路。” “爹,这屋子留着行,地的话就算了吧,这次我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当初我们一起出去的几个人,这次都回来了,都是要将家里人接到辽东去的。” “而且,这次我还打算让三爷爷家,还有另外几家都去金州。” “到时候村里人一下子少了这么多,您这地让谁去种去?” 听老二说要将自己家里亲戚都带走,王老汉皱眉道:“老二,你三爷爷他们家也去?” 王老二面色一肃,郑重道:“爹,都是一家一户,我们走了,去辽东享福,不能让三爷爷他们留在这里不是?不然将来还怎么见面?” 王老汉闻言,再次确认道:“老二,你和爹说实话,辽东当真那么好?” “爹,您就信我的吧。” 王老二说完这句,又压低了声音道:“爹,带去一户人家,官府就奖励一头牛犊子,这可是大牲畜,种地可少不了。” 王老汉听到牛犊子,登时眼前一亮。 对这个时代的农民来说,牛可是极为重要的生产资料。 只是,他们老王家好几辈儿,都没能买得起一头牛。 “当真?” “自是当真。” 王老二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971章 转变产业结构 晚上,老王家。 王老二的三爷爷王章,端坐在首位,王家爷仨儿坐在下首陪着,王老汉的几位堂兄弟,和侄子也都在,将一张方桌坐的满满当当。 锅屋里,三家的女眷和孩子也正在吃吃喝喝。 “三叔,来,喝一杯。” 王老汉端起面前的酒盅,笑着对王章说道。 “狗……学明,这日子可不能这么过,还是得精打细算。” 王章看桌上又是肉又是酒的,忍不住对王老汉劝了一句。 “三叔,这都是老二从辽东带回来的,正好也给您老补补。” 王章转头看向王老二,满脸赞赏道:“行,老二这是出息了。” “三爷爷,来,您尝尝这肉,俺娘都炖烂了。” 王老二从大盆里夹起一大块狍子肉,放在王章面前的碗里。 “得,今儿就得我孙子的济。” 王章笑的连连点头。 王老汉也赶紧招呼其他几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章这才放下筷子,对王老二问道:“老二,辽东那边的日子怎么样?” 王老二眉头一挑,将怂恿自己爹的话,又对自己三爷爷和几位堂叔伯、堂兄弟,给重新来了一遍。 听完王老二的描述,上了年纪的几人还好,几名同辈的年轻人,顿时都有些激动起来。 尤其是没娶媳妇的那几个,在得知王老二已经结婚后,更是眼睛冒光。 王章看着王老二,开口问道:“老二,那什么辽东当真就那么好?” “三爷爷,辽东其他地方,俺没去过,但金州那地方确实好,去了官府就分地,俺住的那地,都是一水儿的黑土,等开春用手一抓都能攥出油来。” 王老二的一名堂叔,似是感慨般道:“一百亩地,就是累死我也种不完呐。” 王老二笑道:“五叔,这地怎么会种不过来呢?有铁犁,有耕牛,实在不行还可以花钱去买几个奴隶,让他们去种地。” “奴隶?让别人去种地?那不是地主老财吗?” “老二,你买了几个?” “一个奴隶几两银子?” “二哥,有女的卖吗?” …… 桌上的几人气嘴八色的对王老二问道。 等王老二将事情大概的说了一遍后,王章转头对王老汉问道:“学明,你是怎么打算的?” “三叔,老二媳妇儿也怀孩子,家里老婆子不放心,想要去金州看看,俺寻思着年前就走,争取过年的时候赶过去。” 王章轻轻点头,环顾一眼桌上的几个晚辈,再次问道:“你们呢?老二的意思,想必你们也清楚,都是怎么打算的?” “三爷爷,我想和三叔他们一起去。” 王老二大爷爷家的小孙子,第一个开口了。 他这一开口,其余几个年轻一辈的也都纷纷表示,想要去跟着王老汉一家去辽东。 王章的大儿子王学义,看向自己这一辈的大哥王学仁,想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王学仁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对王章问道:“三叔,俺爹和二叔都不在了,咱们家就您一位长辈,您说呢?” 王章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将手里的拐杖,往地上重重的一墩,语气坚决道:“那就都去!” “全家都跟着学明一家去辽东!” “三叔,那各家的田和屋子……?” 王学仁继续问道。 “将地卖给官府,各家屋子就先留着,将来回来也能有处落脚的地方。” “卖给官府?” 王老二有些不解。 王老大在旁解释道:“当初官府分地的时候就说了,谁家要卖地,只能卖给官府,官府会一市价将地收回去。” 听到官府会以市价收地,王老二也不再说什么了。 几日后,王老汉一家以及其他各家,收拾完家当后,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祖辈居住的村子。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越来越多人,都撇家舍业举家离开。 就连王家这种分到土地人家,都选择了离开,就更不要说那些佃户们了。 大量人口的离开,让那些地主士绅们急了。 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们这些人家土地,就没人种了,难道要让他们自己去种吗? 一些有远见的已经开始抛售手里的土地。 和那些朝廷分的土地不一样,他们这些人的土地可是没强制必须卖给官府。 为了将手里的土地,尽快的发卖出去,这些人开始不断地降低价格。 以至于兖州府的土地,价格都一降再降。 最后没办法,这些人都不约而同的找到了知府衙门。 “诸位,你们的来意,本官都听明白了,但这是百姓自发的,本官也没办法不是?知府衙门总不能阻止百姓,出售自己的土地,迁往辽东吧?” 朱统鉓坐在寅宾馆正堂,看着堂内的一众乡绅,满脸无奈道。 “府尊,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各家的地就没人种了,等来年交税的时候,用什么交?” 朱统鉓眼睛一眯,端起茶盏,沉声道:“朝廷的税那是一分都不能少的。” “府尊,这……” 朱统鉓一抬手,阻止了这名乡绅,继续道:“你们说的这些情况确实存在,但汤郡马家怎么就没有佃户离开呢?” 一名乡绅闻言,当即气愤道:“他们汤家大气,直接将佃租降到了两成,还承担了所有的赋税。” “等粮食收了,交完税,他们家还能有什么?” “这不是赔本赚吆喝吗?” 他这话一出,其他乡绅也都纷纷开口,将矛头都对准了汤家。 朱统鉓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 待堂内重新安静下来,朱统鉓这才开口道:“诸位,本官倒是觉得汤家做的没错。” “汤家开设了水泥工坊,每月的收益可是比地里的收成多多了。” “据本官所知,汤家还打算再建几座工坊,人都已经去了京城了,就是想从京城购买水泥工坊的机械。” “他们汤家可以建工坊,你们自然也可以嘛。” “这样,本官代表兖州府,给诸位一个承诺,只要你们制造出来的水泥和钢铁质量过关,兖州府可以负责包销。” “包销?” “就是兖州府花银子,买你们的水泥或是其他物资。”xfanjia 朱统鉓又对众人解释了一句。 第972章 那就将衍圣公的人选定下来吧 坐在朱统鉓下首的郑家家主,郑德林一脸惊喜道:“府尊,官府真的可以用市价,采买我们的水泥?” 朱统鉓点头道:“那是自然,本官向来一言九鼎,想必诸位也都清楚。” “不过。” 听到这个转折,堂内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静等着朱统鉓接下来的话。 “不过,前提是你们得先将水泥生产出来不是?” “还有,兖州府只能包销一年,一年后的销路得你们自己想办法。” 郑德林搓着手,满脸堆笑道:“府尊,一年的时间是不是有些太短了?” 朱统鉓瞥了他一眼,对他,同样也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一年的时间不短了,足够你们走上正轨。” “各地府衙、县衙也都在修桥铺路,甚至是有些富户盖房子,也都开始使用水泥等物资,但就这些需求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 “况且,你们也不一定非得都去生产水泥不是?” “什么纺织工坊、钢铁工坊、瓷器、印刷、纸张等等都可以。” “或者,你们还可以开采煤矿、铁矿嘛,我兖州地底下,可是埋着不少好东西。” “将地下的煤炭开采出来,做成蜂窝煤也行,炼成焦炭也可,甚至可以直接出售煤块,这些不都是银子吗?” “本官再给你们透个底,朝廷接下来会需要海量的钢铁,光指望官营的工坊,那是决计不够的,朝廷也已经允准民间开设钢铁工坊,工部那边愿意提供炼钢相关技艺。” 话点到即止,朱统鉓说完后就端起了侧几上的茶盏,轻轻啊抿了一口。 “府尊,朝廷真的愿意为我们提供炼钢技艺?” 一名士绅满脸惊喜的对朱统鉓问道。 放下手里的茶盏,朱统鉓点头确认道:“朝廷已经正式下发公文,可以有偿为有意者提供技艺。” “嗯……包教包会,对是这个词。” 朱统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这下子,在场的这些人都激动起来。 能够开矿,能够炼制精钢,那银子可不就哗啦啦的来吗? “府尊,这开采矿山是什么章程?” “府尊,朝廷有没有什么要求?” “还……” …… “都安静!” 一旁的通判黄泽达,大声呵斥一句。 堂内逐渐的安静下来。 环顾一眼众人,朱统鉓这才开口道:“尔等如果有意开设工坊的话,那就回去好生想想,回头可以报给知府衙门。” “等都确定之后,本官会命人带你们去京城一趟,和工部或者是相关部衙商谈。” “学生(草民)等拜谢府尊!” 众人齐齐躬身致谢。 朱统鉓轻轻点头,又开口道:“那土地和佃租的事儿……?” “府尊,只要工坊开设起来,学生也愿意降低佃租,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少收一点的话,乡亲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不是?” 郑德林这话说的很是漂亮,但朱统鉓却是压根没当真事儿。 “好,有德雅兄这话,本官也就放心了。” “但,百姓们那边还需你们去安抚一二,知府衙门是没什么好办法。” 说到这里,朱统鉓的语气变得严厉了几分,继续道:“移民实边是朝廷近两年的国策,百姓们来去自由,本官不希望有人强迫百姓!” “学生(草民)不敢。” 众人见朱统鉓不是说笑,赶紧躬身应道。 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黄泽达低声对朱统鉓道:“府尊,如果人口流失太多的话,对兖州府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我们就这么放任自流?” “不说他们这些人,就是明年开春河道那边,就需要不少的人手。” “现在还好,去辽东的人数还不是很多,但难保将来不会有更多的人,去辽东讨生活,若人口大量流失的话……” 朱统鉓摆了摆手道:“无须杞人忧天,走的人越多,也就意味着官府手里的官田越来越多。” “这些官田,官府完全可以重新划分给无地,或者是少地的百姓们嘛,手里有了土地,百姓们轻易是不会离开家乡的。” 黄泽听一想也是那么回事儿,旋即笑道:“如此一来,那些大户们的日子,恐怕就更不好过了,手里有了自己的土地,谁还愿意去做佃户?” 朱统鉓没好气道:“没人种,就将土地卖了,让愿意种的人去种。” “百姓们种个几亩地,地里的庄稼可以混个温饱,农闲时还可以进城做工,一年下来也能有些结余,就算是年景不好,也能花钱买上一些粮食,作为补充。” “再加上新粮的推广,百姓们也能过上几天好日子。” 黄泽达拍马道:“兖州百姓有福,有您这么一位将他们放在心上的老父母。” “莫要胡说,大明有今日,那是因为圣天子在朝。” 朱统鉓板着脸,严肃的对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朱统鉓不知道的是,他嘴里的圣天子,此时正在大发雷霆。 “他孔家就这么迫不及待吗?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已经是第三份请封奏本了吧?” 王承恩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奏本捡起来,低声道:“皇爷,据东厂那边的消息,孔贞运孔侍郎最近这段时间,给孔家的压力很大。” “以孔闻弢等为首的北宗族人,生怕朝廷会让南宗承继爵位,这才屡屡上书,想要尽早确定衍圣公的人选。” 朱由检眼睛一眯,转头看向温体仁。 “首辅,这件事你怎么看?” 温体仁起身道:“陛下,既然曲阜的案子已经查的差不多了,那索性就将衍圣公的人选定下来算了。” “但,孔氏北宗族人多有不法,有损圣人累世盛誉,已难以承继爵位,当从南宗选近支嫡脉,承继衍圣公之爵。” 朱由检眉头一挑,对温体仁的回答很是满意,点头道:“首辅此言言之有理,那就这么办吧。” “臣遵旨。”m.xfanjia 温体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自己这位陛下的心思,他算是看了个通透。 第973章 选南孔承继爵位 似是想起了什么,朱由检又从御案上拿起一份极为厚实的题本,将之交给王承恩,示意对方转交给温体仁。 “首辅,这是瞿式佀他们在曲阜的见闻,以及孔家这些年在山东的所作所为,你先看看,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朕就命报社那边刊印,发行天下了。” 温体仁从王承恩手里接过题本,越看脸色越是凝重。 等其看完之后,温体仁的神色已经是苍白一片。 “陛下,这题本中所说的,如果刊行天下的话,天下百姓将会如何看待孔家?如何看待圣人?” 朱由检似笑非笑道:“首辅言重了,这份题本不也是儒家门徒写的吗?” “孔夫子是孔夫子,孔家是孔家,这可不能混为一谈。” “朕倒是觉得,瞿式佀他们这两篇雄文写的不错。” 温体仁皱眉道:“陛下,顾继坤在第二篇文章里可是说了,‘孔子未免有误’,他这是什么意思?圣人微言大义,皆是天地至理,如此公然质疑先圣,臣以为不妥。” 朱由检摇头道:“首辅,朕倒是以为顾继坤说得没错,自孔子创立儒学,距今已近两千载,从孔孟荀的先秦儒学,到两汉的董仲舒吸收墨家、道家、法家等众多学说,汇聚而成的两汉儒学,再到前宋的朱程理学,本朝的阳明心学。” “儒家都是在不断发展的,孔子当初的许多理论,放在时下的大明,已经有些不合时宜,顾继坤说孔子未免有误,也不算是错。” “儒家也好,道家也罢,总得与时俱进,后世之人在精研儒家学说的时候,也大可不必将古人的理论,当成是至理名言。” 说到这里,朱由检盯着温体仁的眼睛,开口问道:“温卿在大明首辅这个位置上,做了也好几年了,卿以为当初赵普那句话真的说对了?” “经世致用,朕不管是什么学说,这四个字最重要!” “只要能够让大明百姓过上好日子,能够让王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朕以为就是好的。” “前汉宣帝之言,朕深以为然。” 这是朱由检第一次,对旁人表明自己对学术思想的态度。 君臣两人的对话,也已经偏离了之前的议题。 温体仁作为一个深谙为臣之道的老狐狸,自是也明白朱由检的意思。 见状,只得躬身道:“陛下既如此说,那臣没有异议。” 朱由检抚掌道:“好。” “王大伴,将题本存档,传旨瞿式佀,一字不改,如实刊登,发行天下。” “臣遵旨。” 当天下午,王承恩亲自来到了文渊阁。 内阁已经将办公地点搬迁到了文华殿,原本的文渊阁,被朱由检用来当做了报社的公廨。 瞿式佀他们听王承恩亲自来了,赶紧出门迎接。 “下官等见过公公。” “诸位免礼。” 王承恩急走几步,笑呵呵的将为首的瞿式佀三人扶起。 “公公里面请。” 王承恩随三人进入正殿,环顾一眼殿内的摆设,笑道:“这文渊阁相比之前倒是多了一丝书卷气。” 不等三人说话,王承恩转身看向他们,面色一肃道:“瞿总裁,两位副总裁,皇爷口谕。” “臣等恭请圣安。” “圣躬安。” “大明报刊之前所上之题本,朕已阅知,着总裁官瞿式佀一字不改,如实刊登,发行天下。” “臣等遵旨。” 瞿式佀三人叩首领旨。 王承恩上前几步,将瞿式佀扶起后,开口问道:“瞿总裁官,皇爷想问问你,对钱谦益,你是怎么看的?” 听到这个名字,瞿式佀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公公,下官……下官……” 瞿式佀眼眶发红,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顾继坤上前,轻轻拍了拍瞿式佀的肩膀,继而对王承恩拱手道:“公公,瞿总裁在曲阜的时候,就已经和钱谦益断绝了师生关系。” “文章中关于钱谦益那一段,就是出自瞿总裁之手。” 王承恩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咱家知道了。” “三位忙着吧,皇爷那边离不得人儿,咱家就先回去了。” 说完,王承恩转身离开正殿。 “公公,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家……处置钱谦益?” 瞿式佀忽然开口对王承恩问道。 王承恩转过身,语气平静道:“此事,皇爷不打算交给厂卫,而是由三法司共审。” 说完,王承恩就拢手出了大殿。 翌日,腊月望日,朔望大朝。 在群臣的山呼声中,一身常服的朱由检坐到了御座上。 “诸卿,可有本奏?” 朱由检一甩宽大的衣袖,开口对群臣问道。 “陛下,臣有本奏。” 朱由检话音一落,一名绿袍御史就站了出来。 “讲。” “陛下,臣弹劾前衍圣公孔胤植,胤植者,孔圣后裔,于天启二年袭封……” 这名御史一连给孔胤植罗列了七条罪名,条条都是足以将孔胤植送上断头台。 等将孔胤植的罪名罗列完后,这名御史图穷匕见道:“陛下,北宗既出了胤植这般罪恶滔天之辈,臣以为北宗已经难以承继衍圣公之爵。” “然,孔圣尚需祭祀,孔氏族人也应有专人管理,衍圣公爵位不可空悬,臣建议从南宗长支主脉中另选族人,承继衍圣公之爵。” 御史的话说完后,朱由检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站在文官最前面的温体仁。 只见这老倌儿,正双眼微眯,像是睡着了一般。 轻咳一声,朱由检开口道:“咳咳……诸卿,都议一议吧。” 朱由检话音一落,礼部尚书来宗道就站了出来。 “陛下,衍圣公爵位自前元孔洙让爵之后,衍圣公的爵位,就一直都是北宗承继,一方面是因为孔洙不愿事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北宗的人数确实是比其他支系多的多。” “其影响力不是南宗可以媲美的,我朝太祖皇帝当初也有让南孔袭爵的打算,但思虑再三,还是让北宗承继爵位,看重的就是北宗在北方的影响。” “如果让南宗之人承继衍圣公之爵的话,一是难以有北宗在大明,乃至天下诸藩的影响。” “二,臣也担心会引起北宗的逆反,生出不必要的乱子。” “万一再出现当初孔家夺嫡之事,那不仅是孔家,就是朝廷面上也不好看,臣请陛下三思。” 来宗道这话一说完,皇极殿内许多人皆是暗自点头。 朱由检并未立即发表态度,而是再次看向了温体仁。 却见温体仁依旧是那幅老神在在的样子,似是毫不担心完不成朱由检的交代。 朱由检也不急,就静静的等着,他要看看还有谁站出来。 没让他等太久,礼科给事中凌义渠就出班倒:“陛下,臣有奏。” 第974章 朝堂争论 朱由检眉头一挑,抬手道:“讲。” “谢陛下。” 凌义渠手持笏板躬身致谢后,目光如炬扫过殿中群臣,朗声道:“《管子》云: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北宗孔胤植身为人臣,不思报国,悖礼乱法,其罪状铁证如山,北宗大量族人亦是参与其中,若仍令此等辱没先圣之辈承袭爵位,岂非令天下人讥我大明礼崩乐坏乎?” 他这话一出,来宗道面色微变,正欲开口,但凌义渠确实没给他这个机会。 “陛下,诸位同僚,众所周知,昔年元世祖召南宗孔洙入觐,孔洙以先世庙墓在衢,不忍离去辞爵,其言宁违荣而不违道,此等风骨,正合圣人君子固穷之训。今北宗既失圣道,何不效法前贤,还爵南宗?” 温体仁眼皮微动,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御座上的朱由检。 来宗道没有说话,但礼部的郎中周正志却是站了出来。 “凌给事中,你也说了,南宗自孔洙以后,就将衍圣公的爵位,让渡给了北宗,自那以后,衍圣公之爵就一直是由南宗承继。” “我朝太祖皇帝立国之初,也承袭了前元这一先例,命……” 听到周正志又是老调重弹,凌义渠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有些不耐道:“周郎中,关于太祖皇帝当初为什么选择让北宗袭爵,刚才来部堂已经说过了,您也无需再提。” 说完,他也不周正志反驳,提高了嗓音道:“衍圣公之爵,最早是前宋至和二年所封,赵宋皇家对孔家可谓是恩高义重。” “但宋室南迁的时候,孔家又……” “咳咳咳……” 凌义渠刚才打断了周正志的话,这次却是被别人打断了。 有些不满的抬头看去,见竟是首辅温体仁,当下也不再多言。 旋即想起自己刚才想要说的话,凌义渠的后背顿时冒出了一层冷汗。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自己就将孔家那块遮羞布给撕了下来。 虽是众所周知,但谁也不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不是? 若是没有温体仁打断,自己今日可不就只是得罪孔家这么简单了,那是在天下读书人的脸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想到那可怕的后果,凌义渠的脸色有些发白。 朱由检确实有些不满的瞪了温体仁一眼。 他还想看好戏呢,自己作为皇帝,为了收拢天下士林之心,不好提孔家世修降表的事儿,但这不妨碍他看别人提不是? 温体仁这次没打算满足朱由检这个想法,轻咳几声后,出班躬身道:“陛下,孔氏北宗不只是孔胤植触犯国法。” “第六十一代衍圣公孔弘绪,当初也是少年袭爵,又背靠其岳丈,当时的内阁大学士李贤,行为多有过举,甚至滥杀无辜,成化五年孔弘绪案发,李贤曾言其乃圣人之后,望朝廷可以法外施恩,宪宗皇帝下旨夺其爵,贬为庶人,并未将之处死,想的就是给孔家一分颜面。” “但不想,孔家竟是不思感恩,依旧是我行我素,族人多有不法,胤植更是勾结建奴,如此,臣建议从南宗遴选近支宗亲,承继爵位。” “至于来部堂所虑之事,朝廷完全可以命新任衍圣公迁到曲阜,总领孔家各项事务。” 朱由检见火候也差不多了,温体仁这位内阁首辅也站了出来,这才开口道:“诸卿争论,朕已了然,北宗失德非止一代,昔年孔弘绪案,宪宗因念圣裔免死夺爵,然孔家不思悔过,以至胤植多行悖逆之事,若再姑息,恐伤天下士子之心。” 顿了顿,朱由检继续道:“既然首辅也以为,北宗已然难以承继圣人之家风,那索性朕就答应诸卿,从南宗遴选贤能之人,承继爵位。” 朱由检这话一出,温体仁心里当即就骂开了。 好嘛,你这是让老夫去得罪人,你是一点都不沾呐! 朱由检也就是不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说不就是被骂几句吗?又不是要你脑袋? 你温长卿不早就被骂的都没感觉了吗? 环顾一眼群臣,朱由检再次问道:“诸卿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臣举礼部左侍郎,南宗孔贞运!” 凌义渠早有准备,朱由检话音一落,他就站了出来,躬身对朱由检道:“陛下,孔侍郎一脉,乃孔家嫡长,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其祖父孔弘章曾因拒收严嵩寿礼遭贬,其父孔闻敕在地方为官时,官声甚是不错,其兄孔贞时也素有贤名,父子三代皆以清名著称。” “若是由其承继爵位,想必可以扭转北宗风气,维护孔家百世盛誉。” 来宗道闻言,当即怒喝道:“荒唐!历来爵位承继要么是父死子继,要么是兄终弟及,哪里有祖父承继孙子爵位的道理?” “孔家族人何止万余?难道南宗就没人了?” 来宗道也并不是要为北宗说话,只是单纯的觉得,将南宗袭爵有些不合适。 现在既然连皇帝都同意了,那他也不会再坚决反对,但你凌义渠想要让自己的左侍郎去当衍圣公,那绝对不可能。 答应让南宗承继爵位没问题,但人选不能是孔贞运。 自己和他搭档的还算舒心,平日里也可以将部务交给对方处置,自己只管内阁那一摊子就行。 如果孔贞运去袭爵,那礼部左侍郎是肯定当不成了,万一换上一个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的,那自己这个礼部尚书还怎么统领礼部衙门? 朱由检也不在乎这一点,只要不是北宗袭爵就行,至于是谁,那并不重要。安慕小说网 目光落在来宗道身上,朱由检笑问道:“来卿所言,朕深以为然,那礼部是什么意见?” 闻言,来宗道神情一怔。 他是礼部尚书不错,但孔家的宗谱他也不是很清楚,除非回去查历年旧档。 见其有些迟疑,周正志赶紧出班道:“回陛下,孔侍郎之孙孔胤浈乃孔侍郎之嫡长孙,亦是孔家嫡长,臣以为可以承继衍圣公之爵。” 第975章 先帝的死因,能否保我钱家活命? 凌义渠皱眉道:“哪有其祖父和父亲都还在世,孙子去袭爵的道理?” 周正志猛地转身,看向凌义渠,有些口不择言道:“凌给事中是坚持让祖父辈的孔贞运,去承袭胤植的爵位?” “既然爷爷能够承袭孙子的爵位,那是不是说,叔叔也可以承袭侄子的爵位?” 就算是朱由检再迟钝,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当即眼神锐利的,看向周正志和凌义渠两人,厉声道:“放肆!” “臣失言,请陛下降罪!” 周正志赶紧跪地请罪道。 凌义渠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紧跟着也跪在了地上。 “二人官降一级,留任原职,再有下次……哼!” 处罚完了两人,朱由检依旧是怒气冲冲,两个混账东西,竟敢口无遮拦,按你们这么说,皇兄的皇位,还能让福王和瑞王去继承对不? 朱由检也不想就这个问题再浪费时间,直接乾纲独断道:“衍圣公爵位,就让孔胤浈承继,内阁拟旨吧。” 温体仁心领神会,躬身道:“陛下圣明,臣以为当效洪武年间例,命翰林院重修《孔氏南北宗谱》,以正本源。“ “准了!” 朱由检大袖一挥:“着南宗孔胤浈即刻进京,暂领奉圣大夫职,待勘验宗谱后行袭封衍圣公,北宗不法之人,交付有司论罪,其族人暂居曲阜,不得擅离!” “臣等遵旨!” 群臣齐齐躬身领旨。 朱由检似是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道:“吏部。” “臣在。” 吏部尚书周应秋出班应道。 “曲阜知县刘之纶被害,吏部要做好相关抚恤。” “另,曲阜县这地方,毕竟是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吏部在选官的时候,也要注意,最好是选一位性格刚直之人。” “臣遵旨。” 周应秋赶紧应道。 “好,今儿个就先到这里,诸卿若再有奏,可给朕上奏本。”安慕小说网 说完后,朱由检就要转身离开,不想却被周应秋给出言拦住了。 “陛下。” 停下脚步,朱由检不解道:“周卿还有事?” “陛下,还是兵部左侍郎的事。” 周应秋先是看了眼温体仁,然后才对朱由检回道。 朱由检略一沉吟,开口道:“之前廷推的时候,朕看许多人都推荐兖州知府朱统鉓,那就他吧。” “臣遵旨。” 周应秋答应后,见朱由检又要离开,脸色一苦,但还是再次开口道:“陛下,臣还有本奏。” 朱由检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周应秋怎么回事儿?” “说。” 心里虽是奇怪,但朱由检还是没有拒绝。 “陛下,还是山东官员的事儿,现在整个山东布政使司,上到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下到各地府县,主官几乎都是出自崇祯元年进士,臣以为这样很容易造成地方抱团,不利于朝廷对山东的掌控,臣建议将这些人分散安置。” “正好,他们这些人都是第一批主持新政的官员,到其他地方主政,也可以加快推进新政的落地施行。” 为了政策的持续性,朱由检原本还想拒绝,但听到周应秋后面的话,心里又有些动摇了。 “首辅,你以为呢?” “臣附议。” 对温体仁的回答,朱由检倒是并不意外。 之前因为山东的事,他这位内阁首辅可是饱受诟病。 现在这种情况下,温体仁自是不会出头反对。 朱由检重新坐回御座上,开始认真的思索起来。 这次思考的时间,明显比上一次要长得多。 殿内的群臣也都尽量保持安静。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朱由检终于开口了。 “周卿,此事朕准了,吏部稍后给朕上一道题本。” 周应秋闻言大喜,躬身道:“臣遵旨。” “另外,翰林院那边也可以遴选部分官员,下放到地方。” “臣遵旨。” 周应秋和翰林院学士孟绍虞两人,齐声领命。 “周卿,还有事吗?” 朱由检这次主动问了一句。 周应秋脸色一红,躬身道:“臣……臣该奏明的都已经奏明了。” “好,那就退朝吧。” “臣等恭送陛下。” …… 朝会结束后,京城这边的消息,也以最快的速度,被传到了曲阜。 临近年底,刘若宰和管邵宁两人,在曲阜的局势稳定后,就已经返回了济南府,曲阜只剩京城来的一帮人,以及朱统鉓派过来的一些吏员,暂时负责曲阜县的日常运转。 坐在曲阜县的大牢里,孔贞运看着脸色惨白,浑身是伤,明明才五十不到,但却像是风烛残年般的钱谦益,满脸都是惋惜之色。 当初钱谦益还在京城为官的时候,两人的私交还算是不错,如今看到自己的老友走到这一步,孔贞运心里难免升起一股悲意。 “受之兄这又是何苦呢?” 两人沉默半晌,孔贞运终于开口了。 钱谦益长叹一声:“开仲兄,有些事钱某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唉,孔某明白了。” 孔贞运瞬间就明白了钱谦益的意思。 自己这位老友,出自江南世家大族,有些事着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孔某会上书朝廷,希望朝廷和陛下,可以宽宥钱家,不要牵连太甚,但……” 孔贞运后边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却是表达的很清楚了。 我可以向朝廷为你求情,但你也要自救不是?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钱家。 但你也得付出一些等价的东西不是? 见钱谦益依旧不说话,孔贞运眼睛微眯,轻声道:“关于衍圣公的事儿,京城已经有了消息,孔某得长孙会承继衍圣公之爵。” 钱谦益也听明白了,你就放心的说吧,孔某得孙子是下一任衍圣公,朝廷会卖孔某这个面子的。 说完后,孔贞运也不再催促,静静的等着对方回答。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钱谦益终于开口了。 “先帝的死因,能不能换我钱家一条生路?” “哗啦!” 钱谦益这话一出,孔贞运满脸震惊的站了起来。 “你……你……” “哐当!” 一直在另外一间房间,听着两人对话的许显纯,也猛地推开牢门走了进来。 “说!你知道些什么?还是说你也参与了?” 许显纯脸上满是煞气,压低了嗓音,厉声对钱谦益质问道。 第976章 听钱谦益讲古 四年了。 整整四年,厂卫一直在秘密调查这件事,霍维华也被关在锦衣卫的诏狱四年了。 对这仅剩的唯一线索,锦衣卫也不敢上什么太过分的手段,以至于这件案子,直到现在几乎是没有任何的进展。 许显纯也没想到,今日竟然在曲阜,从钱谦益的嘴里,听到了关于先帝之死的消息。 他有预感,这件惊天的案子,或许马上就要迎来曙光了。安慕小说网 见钱谦益不说话,许显纯上前一步,锐利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再次开口道:“本官再问你一遍,你知道些什么?” “还是说,你们就是这件事幕后的主谋?” 钱谦益没有理会他,而是面色平静的看向了孔贞运。 “开仲兄,你还没回答钱某的问题呢,能否保我钱家不受牵连?” 孔贞运还没来得及说话,许显纯就语气急切道:“本官答应你!” 钱谦益瞥了许显纯一眼,眼神中满是不屑道:“呵呵,你们锦衣卫的话,老夫信不过。” 许显纯顿时气结,当即大声喊了一句:“来人!” “慢着!” 孔贞运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转头对冲进来的几名校尉挥了挥手道:“你等先退下。” 几名校尉停下脚步,用探寻的眼神看向了许显纯。 许显纯转过身,看着孔贞运道:“孔侍郎,这是锦衣卫的钦案!” “许同知,稍安勿躁。” 孔贞运先是劝了许显纯一句,旋即看向钱谦益道:“本官可以向陛下上书,恳请陛下莫要牵连过甚。” 钱谦益看着孔贞运的眼睛,半晌后才深吸一口气道:“好,钱某相信你。” 许显纯见状,忙是转身对几名校尉命令道:“退出去,十步之内严禁任何人靠近!” “标下领命!” 几名校尉立时退出了房间。 等房间内就剩钱谦益、许显纯和孔贞运三人,钱谦益才幽幽道:“两位可知宪宗和孝宗朝朝的太医刘文泰?” 孔贞运听到刘文泰的名字,当即脸色一变,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或是有什么顾虑,又赶紧将嘴闭上。 钱谦益继续道:“刘文泰者,原本是通政司右通政,后来不知为何,一转眼竟成了太医院院使。” “当然,刘文泰家里世代行医,或许他也懂一些医术。” “然,就在其担任太医院院使后,恰逢宪宗皇帝腹泻,刘文泰奉命为其诊治。” “后面的结果,你们也都知道了。” “事后,群臣查验药方,事实就是刘文泰用错了药。” “这种事如果是在洪武,或者是永乐朝,就算是不抄家灭祖,至少也会被处死。” “但奇怪的是,这位刘太医竟仅仅只是被贬了一级,依旧在太医院效力。” “等到了弘治十八年,孝宗偶感风寒,又是这位刘太医为其诊治,在用药之后,仅仅只是六天,孝宗驾崩。” “事后验方,结果依旧是用错了药。” “武宗继位,将刘文泰下狱,判其死罪。” 说到这里,钱谦益看向许显纯,对其问道:“许同知,你猜后面怎么样了?” 许显纯眼睛一眯,冷哼一声,并未回答他。 一旁的孔贞运面色凝重道:“当时的内阁大学士谢迁和李东阳为其求情,免死,流放广西。” 许显纯听后,满脸都是震惊之色,他没想到,一个太医先后治死了两位皇帝,最后竟然没被处死。 钱谦益点头道:“开仲兄博闻强记,钱某佩服。” “行了,你继续说!” 许显纯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 钱谦益也不以为忤,继续道:“说到武宗了,武宗当初也是意外落水,后不治身亡。” “据说,当初武宗曾要求更换太医,但却被当时的内阁首辅,兼帝师杨廷和所阻,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内情,钱某就不知道了,毕竟年代太过久远,许同知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皇史宬查看实录和起居注。” “武宗驾崩后,世宗皇帝继位。” “和之前的孝宗、武宗不一样,世宗皇帝继位伊始,就行雷霆手段,将所有涉案太监和太医尽数发配,并提拔许绅为太医院院判,专司为世宗皇帝诊病。” 说完这些,钱谦益似是累了,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出了口气。 孔贞运上前,亲手为其倒了一杯茶。 “多谢开仲兄。” 许显纯站在那里,看着钱谦益道:“不要再说这些无关的,直接切入正题吧。” 钱谦益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喝了口茶,再次开口道:“老夫说了这么多,难道许同知就没发现什么吗?” 许显纯眼睛一眯,幽幽道:“你的意思是太医院有问题?” 钱谦益没有说话,许显纯追问道:“是谁?” 钱谦益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起了正事儿。 “首先要说,先帝落水那很有可能就是一个意外,至少老夫知道的内情是这样的。” “但这也给了某些人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行正德朝旧事的机会。” “自先帝于天启五年五月落水,至天启七年八月,拢共两年多时间,这两年的时间里,先帝的身体每况愈下。” “许同知你常年护卫在先帝左右,对先帝应该很熟悉才是。” “先帝好武事,骑射功夫甚是不俗,还时常出宫狩猎,只是落水,若是好生医治的话,岂会不治身亡?” 许显纯手握刀柄,沉声道:“继续。” “回到之前说的世宗皇帝,壬寅宫变后,太医许绅将濒死的世宗皇帝救活,但他自己却在几天后暴毙而亡。” “许同知以为这是为何?” “你少他娘的废话,直说是谁谋害了先帝!” “再啰嗦,信不信本官这就命人南下,将你阖府满门抓捕到诏狱?” 钱谦益一直在啰里啰嗦,许显纯的耐心早就耗尽了,现在又让他猜谜语,当下直接出言恫吓起来。 “许同知,本官先出去。” 孔贞运忽然开口,不想再掺和下去了。 这样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他可不想把自己给搁进去。 第977章 我等并未弑君 等孔贞运离开后,钱谦益直截了当道:“许同知可以令人调查一下,当时的太医院院使吴翼儒,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另外就是霍维华。” “老夫当初也是一念之差,才走上了不归路。” “霍维华和袁崇华两人,在明面上没有任何的关系,但其实私下很是熟稔。” “和老夫、韩爌、钱龙锡也都很熟悉。” “当初袁崇焕奉旨担任蓟辽督师的时候,还承担对插汗(察哈尔林丹汗)的扶赏,每年三十四万两银子,加上每年五百多万的辽饷……嗯……” 钱谦益终究是读书人,还是要面皮的,顿了顿,才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句:“霍维华也参与了分润。” “宁锦之战后,因袁崇焕涉嫌和建奴私下议和,被人弹劾,不得不自请致仕。” “我等担心后继之人清查辽东账目,这才让霍维华通过魏忠贤,献上灵露饮。” 说完这些后,钱谦益就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许显纯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咬牙道:“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弑君!” “我等并未弑君!先帝之死乃是意外。” “无论是太医院还是我等,都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闭着眼睛的钱谦益,猛地睁开眼睛,嗓音有些沙哑的低吼道。 “太医院的药也好,灵露饮也罢,都不会对先帝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先帝之死就是病入膏肓。” 许显纯冷哼一声道:“哼!先帝病入膏肓不也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吗?” “药不对症,任凭先帝病情恶化,事后就算是查验药方,也不会怀疑到你们身上,对不对?” “除了太医院、霍维华、钱龙锡、韩爌、袁崇焕和之外,还有谁参与了?” 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后,钱谦益看起来似是轻松了许多,缓缓摇头道:“没了,没了。” “哼!就你们这几个人,敢犯下这么大的事?” “你最好是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 钱谦益讥讽的看了许显纯一眼。 “这样的事,难道要弄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吗?” 许显纯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继续道:主谋是谁?” “霍维华。” 钱谦益没有任何的迟疑,直接回道。 “呼!” “来人!” 许显纯大声喊了一句。 外面的孔贞运和四名校尉,推开房门就走了进来。 “副帅!” “将人带下去,好生照看,严禁任何人接近。” “是,副帅。” 四名校尉答应一声,就将钱谦益哥从椅子上架了起来。 孔贞运看着几人的背影,面无表情道:“许同知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现在!” “好,那本官就不送了,曲阜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这次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 “侍郎客气了,孔府那边可需要锦衣卫帮忙?” 许显纯的心情不错,这么大一个功劳咣当砸在自己头上,说不欣喜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对孔贞运这个贵人,许显纯不介意释放自己的善意。 孔贞运闻言,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孔家的事,就不劳烦许同知了。” 都这个时候了,他可不想再让锦衣卫掺和家的事儿。 见对方拒绝,许显纯也没坚持,向孔贞运告辞后,立即带着钱谦益,准备返回京城。 路上。 许显纯时不时就会转头,看一眼队伍最中间的马车,那里面可是自己功勋,千万不能出什么乱子。 锦衣卫右所千户,同样也是许显纯的族弟许显德,策马来到许显纯的身侧,有些埋怨道”:“大哥,为何要这么急着回京?” 许显纯瞪了他一眼,沉声道:“少他娘废话,让你看着钱谦益,你好生看着,万万不可出现任何的意外。” “我许家几代的富贵,就着落在他的身上了。” 许显德神情一怔,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马车,压低了声音道:“大哥,钱谦益身上有大案子?” “通了天的案子。” 见自己堂弟还想再问,许显纯赶紧补充道:“不要问,你也莫要和他说话,让本官看见,仔细你的皮!” 作为皇亲,许家也是家学渊源,许显德一听自己堂兄这么说,心里也是一凛,赶紧拱手道:“大哥放心,弟省得。” “嗯。” …… 时间来到腊月三十这一天。 许显纯一行人,终于赶在崇祯四年最后一天,返回了京城。 亲自将钱谦益送进诏狱,许显纯连家都没回,径直来到了紫禁城。 “许同知,这大过年的,你是有什么急事?” 接到消息的王承恩,一下步撵就对许显纯问了一句。 “公公,下官这里大事需要当面向陛下秉奏,不然也不会在今天进宫不是?” 在宫外等了好大一会儿,身子已经被冻透的许显纯,苦着脸对王承恩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事?” 王承恩也很不高兴,这大年下的,是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非得入宫。 “先帝的事儿有线索了。” “据……” “停!” “随咱家入宫,你当面向皇爷秉奏。” 听到事涉先帝,王承恩当即出言打断了许显纯。 “是,公公。” 两人一路急走,很快就来到了乾清宫。 腊月后,朱由检也不想动弹,每日就窝在暖阁里,几乎很少出门,听到许显纯觐见,朱由检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对近来秉奏的王承恩问道:“大伴,许显纯没说是什么事儿?对了,他不是在江南吗?” “回皇爷,这次押解钱谦益北上,就是许同知亲自带队,至于说为什么今日入宫,臣也不甚清楚。” “罢,让他进来吧。” “是,皇爷。” 须臾,一身寒意的许显纯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西暖阁。 “臣锦衣卫指挥同知许显纯,参见皇帝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起来吧。” “谢陛下。” “这个时节返京,可是出了什么事?” 朱由检有些慵懒的随口问道。 许显纯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眼暖阁内伺候的内侍和宫人们。 见状,朱由检的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第978章 厂卫联合侦办 等暖阁内的一应内侍和宫人退出去后,朱由检才开口道:“这回可以说了。” “陛下,只是钱谦益的口供,关于先帝的死因。” 许显纯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份题本,恭敬的双手呈递给了王承恩。 朱由检一听事涉自己皇兄的死因,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从王承恩手里接过题本,一目十行的翻看半晌。 “好,好,当真是好得很!” “口供中提到的前任太医院院使,以及当初为皇兄诊治的太医,你可曾命人去调查?” “还有钱龙锡等人那里,可曾派人去了?” 许显纯躬身回道:“回陛下,臣已经命卫里的兄弟前往各地,将口供中提到的人,尽数控制起来。” 朱由检站起身,在暖阁中来回踱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对许显纯道:“对了,还有那个叫侯恂的,朕记得当初李若琏曾禀报过,袁崇焕就是通过侯恂的举荐,才得以成为蓟辽督师。” “还有江南谢家、顾家和徐家,朕记得当初这些人和袁崇焕都过从甚密,锦衣卫……” 朱由检的话刚说了一半,忽的转头对王承恩问道:“袁崇焕是关在东厂的密牢吧?” 王承恩闻言,赶紧躬身道:“回皇爷,自袁崇焕被瓦维斯他们从扶桑带回来后,就一直关押在东厂的密牢中。” 朱由检语气冰冷道:“去,你亲自去,将人提出来,联合锦衣卫和西厂,对所有涉案人员进行审讯!” “朕要知道这件事所有的前因后果!” “是,皇爷(陛下)!” 暖阁内的许显纯、王承恩和方正化三人皆是心神一凛,躬身领命。 等三人都出去之后,朱由检重新做回御座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说王承恩三人这边。 一出了乾清宫,许显纯就赶紧对王承恩和方正化二人拱手道:“是许某的不是,不能让二位过个好年。” 王承恩摆了摆手道:“许同知,这话就见外了,都是为皇爷效力。” 方正化也开口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去办案吧。” 三人出了紫禁城,许显纯和方正化两人,直奔北镇抚司。 王承恩则是带着东厂的人,去了东厂密牢。 北镇抚司诏狱。 方正化看着面前精神还算不错的霍维华,笑道:“咱家记得,当初还是咱救了你一命吧?” 身着一件青灰色夹袄的霍维华,听到方正化的话,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手里的书册上。安慕小说网 方正化也不在意,看了眼房间内的摆设,啧啧道:“我说许同知,这北镇抚司的诏狱很不错嘛,比许多客栈的客房都要好。” “咱家看这霍维华,怎么还比之前胖了呢?” 许显纯神色有些尴尬,拱手道:“倒是让公公见笑了,北司也是没办法。” “在此之前,霍维华就是此案唯一的线索,我等只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说完这些,许显纯又看向了霍维华,神色有些阴狠的继续说道:“不过,现在好了,北司也不用养着他了,下官会让他好生领教领教锦衣卫的手段。” 听许显纯这么说,刚才还风轻云淡,不愿搭理二人的霍维华,猛地抬起了头。 “霍维华,走吧,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许显纯说着话,也不用别人上手,自己亲自上前,一把就将愣在那里的霍维华,给轻松提了起来。 他许显纯虽是皇亲,但也是正儿八经的武举出身,一身武艺在整个锦衣卫,那都是数得着的存在。 对付一个书生,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手提着霍维华,许显纯大踏步的向着不远处的刑房而去。 路过关押钱谦益的老方,许显纯还很好心的为霍维华介绍了一下。 “霍尚书,这位想必你应该不陌生吧?前任礼部左侍郎钱谦益钱尚书。” 霍维华透过牢房门上的小窗,看到倚靠在墙角的钱谦益,结合许显纯的话,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走吧,等审完了你,本官还要和钱侍郎聊聊呢,别耽误工夫。” 霍维华就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的精神,行尸走肉般被许显纯推着,来到了隔壁的刑房。 “来呀,给霍尚书洗刷一下。” “都仔细着点,莫要怠慢了霍尚书。” 许显纯进入刑房后,就将霍维华交给了行刑官。 他自己则和方正化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锦衣卫行刑官李云抗,上下打量一眼霍维华,笑道:“霍尚书,下官给您见礼了,好久不见,您老可是胖了不少。” 看着面前这张令人作呕的脸,霍维华的心里生出一丝恐惧。 自己在手里,遭受了两年多的折磨,无数次都想以死解脱。 没想到,现在竟又落在了他的手里。 李云抗也不废话,大声命令道:“来,为霍尚书刷洗一番。” 霍维华再也承受不了李云抗带给他的压力,忽的转过身,冲到许显纯和方正化的面前,“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许同知,方公公,我愿意招供,我愿意招供。” 如果没看到钱谦益,霍维华或许还会抱着侥幸之心,但现在,他却是不敢了。 作为曾经受过锦衣卫刑罚的他,可是太清楚那些手段的残暴和阴损了。 许显纯和方正化对视一眼,目光落在跪在自己面前的霍维华身上,笑道:“那可不行,当初本官害怕你死了,许多手段都没敢用在你身上。” “现在嘛,无所谓了,有了钱谦益和袁崇焕,你这么一个小角色,可有可无。” “正好今儿个是三十儿,本官和方公公就当是看戏助兴了。” “来人,给本官整治一桌酒菜过来,再让人包上一些羊肉芹菜馅儿的饺子。” 一名校尉领命而去。 李云抗也赶紧将霍维华给抓了回去。 许显纯看向方正化,笑道:“公公,案子要紧,就委屈您和王公公在这里用餐了。” “许同知客气了,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方正化知道皇帝让自己来是什么意思,也不多言。 第979章 多方齐聚 两人说话的功夫,霍维华已经被扒光了衣服,被绑在了架子上。 接着就是一瓢一瓢的滚水,被浇到了霍维华的身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方正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许显纯却是露出一丝兴奋之色。 等霍维华身上的皮肉被烫的通红,起了水泡,李云抗这才从墙上取下一柄铁刷子,走到了霍维华的面前,笑道:“霍尚书,让下官好生伺候伺候您。” 说完,就在霍维华惊恐的眼神中,用手里的铁刷子,在他的胸口刷了起来。 “啊!我招!我招!” “许……许……许同知,方……” 霍维华惨叫的同时,刑房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一身绯袍的王承恩,皱眉走了进来。 身后是被四名东厂番子押解着的袁崇焕。 见到王承恩进来,许显纯和方正化两人也都站了起来。 “公公。” 两人同时开口。ωww.xSZWω㈧.NēΤ 王承恩先是看了眼正在受刑的霍维华,然后对两人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桌案前。 “许同知,袁崇焕咱家就交给你了。” “公公快快请坐。” 王承恩对方正化笑道:“正化,坐吧。” 待两人坐定后,许显纯又对站在那里的几名校尉吩咐道:“将咱们的袁督师也架起来。” 袁崇焕毕竟是经历过战阵的,看到霍维华的惨状,也只是脸色微微一变。 “停了吧,吵得咱家头疼。” 王承恩听着霍维华的惨叫声,不由皱起了眉头。 许显纯闻言,眉头一挑,对李云抗挥了挥手。 “公公,下官是怕霍维华不说实话,胡乱攀咬,这次先杂治一番,还请勿怪。” 许显纯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王承恩对此,也只是点了点头,继而开口道:“正化,许同知,这时候也不早了,咱看不如就快点拿到口供,也好向皇爷回禀不是?” 许显纯看向了方正化。 方正化应道:“就按王公公说的办吧。” “得嘞,那就按两位公公说的办。” 许显纯见他们俩已经达成一致,旋即起身,走到霍维华身前,沉声问道:“霍维华,可愿交代?” “愿……愿意……” “好。” 许显纯回头看了眼已经准备好的书吏,开口问道:“先帝之死是怎么回事?” “天启五年五月,先帝落水染病……” 霍维华说的,和钱谦益说的大同小异, 就是他们这些人,趁着皇帝落水染病的机会,收买、威胁太医院的院使和太医,任凭皇帝病情加重。 只是在霍维华的嘴里,主谋变成了钱谦益、钱龙锡他们,自己只是担心辽饷之事败露,这才不得不加入他们,铤而走险。 袁崇焕一开始还算镇定,但越听,他的脸色就越是难看,最后竟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袁崇焕手指颤抖的指着霍维华,声音嘶哑的大声反驳道。 许显纯转身看向他,皮笑肉不笑道:“袁督师莫急,下官等会就会给你说话的机会的。” “但现在,还请你闭嘴!” 袁崇焕身后的校尉闻言,从靠墙的破旧桌子上,取过一节花椒木,塞进了袁崇焕的嘴里。 “呜呜……” 许显纯再次看向霍维华,笑道:“来,霍尚书,咱们继续。” “谋害先帝之事,除了你、钱谦益、钱龙锡、袁崇焕、韩爌,还有谁参与了?” “不……不知,我……我……知道……知道就是这么……几个人。” “许同知,你……你可得……可得相信……相信我……” “那个灵露饮,就是……就是钱谦益告诉我的……” 霍维华的话音一落,王承恩就走了过来,上前对其问道:“灵露饮既无毒,那你们为何还要献给先帝?” 霍维华正欲说话,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众人皆是循声看去。 只见满头白发,身体都有些佝偻的魏忠贤,竟是在魏良卿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因为,咱家当时已经找到了陆家明,想请其为皇爷诊病,他们担心陆家明会妙手回春,真的将皇爷的病给治好,这才献上灵露饮,让咱家和皇爷都以为,灵露饮可以治好皇爷。” 魏忠贤说这话的时候,一双苍老且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霍维华,眼中满是杀机。 “只是,咱家和皇爷也没想到,所谓的灵露饮只是让皇爷龙体舒服一些,并不能真的治病,生生耽误了病情。” 说到这里,魏忠贤直接对着德陵的方向叩首道:“皇爷,是老奴眼瞎,才让您被奸人所害,老奴……老奴愧对您的信重,老奴该死。” “待老奴手刃了这些乱臣贼子,就去德陵伺候您。” “呜呜……” 魏忠贤一把年纪,竟是趴在地上大声嚎哭起来。 要说魏忠贤和天启皇帝有多深的感情,那倒也未必。 他这番哭嚎,很大原因是在为自己而哭。 王承恩等人也没上前劝慰,只当是给魏忠贤一个发泄的机会。 许显纯则是看向魏良卿,低声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魏良卿也早已不复当初封公时的威风,闻言有些战战兢兢道:“是宫里来了人,让叔父过来看看。” 众人闻言,皆是暗自点了点头。 先帝的事儿,是得和魏忠贤说一声。 等魏良卿将魏忠贤扶起来后。 魏忠贤用阴鹜的眼神,看了眼霍维华和袁崇焕,这才对王承恩三人拱手道:“三位,这些谋害先帝之人,能否交给咱来处置?”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王承恩对方正化问道:“正化,你看呢?” “王公公,西厂只是看看。” 方正化才不想参与这件事呢。 王承恩点了点头,对魏忠贤道:“魏公公在,等审理完,咱家就将人交给你。” 方正化不参与,王承恩自然就是此案的主导者,至于锦衣卫?李若琏不在,许显纯还不够格。 “多谢王公公。” 魏忠贤拱手致谢后,在魏良卿的搀扶下,走到角落坐在了椅子上,他要好生听听,听听这些人是如何的狼子野心。 许显纯再次开始审问霍维华,轻咳一声道:“霍尚书,刚才魏公公说的可对?” 第980章 首辅,看看吧 霍维华有些颓然的低下了头,瓮声瓮气道:“是。” 许显纯挥了挥手道:“让他签字画押。” 等霍维华在供词上签字后,几名校尉将之带出了刑房。 许显纯走到已经瘫倒在地的袁崇焕面前,俯身道:“刚才霍维华的招供,你也听到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袁崇焕双眼失神,嘴里不断重复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哼!” “看来我们这位袁督师,还没有看清局势,来,让他清醒清醒。” “是,副帅!” 几名校尉将地上的袁崇焕,提起来绑在了架子上。 “袁崇焕,咱家劝你,事到如今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也省的遭受皮肉之苦。” 王承恩看着袁崇焕,语气很是平淡。 袁崇焕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像是没有听到王承恩的话一般。 许显纯上前一步,一巴掌就扇在了袁崇焕的脸上。 一声清脆的响声后,失了魂的袁崇焕终于清醒了过来。 “袁崇焕,咱家现在给你一个体面,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咱家不为难你,不然的话……” 王承恩的神情,依旧是平静的很。 袁崇焕的眼中,此时已经是没有了任何的光彩,听到王承恩的话,声音有些沙哑道:“霍维华说的都是真的,我没什么好说的。” “还有谁参与了?” 王承继续问道。 袁崇焕摇头道:“没有旁人,就是我们几个。” 许显纯冷哼一声,面色不善道:“哼!侯恂是怎么回事儿?” “当初就是他举荐你担任督师的吧?” “后来,你在离京之后,出入最多的就是侯家在南京的宅子,真当厂卫都是瞎子、聋子?” “哦,对了,还有崇祯元年倭寇从杭州府登陆一事,是不是也和你们有关?” 王承恩拢着袖子,静静地看着袁崇焕,等着他的回答。 方正化则是回到桌案前,端起桌案上的酒杯,小口喝了起来。 袁崇焕的额头此时已经冒出了冷汗,不知是被不远处的火盆烤的,还是心里的惊惧造成的。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袁崇焕终于开口了。 “侯家知情,当初的倭寇最后也是侯家将之送走的。” “呵呵。” 王承恩冷笑一声,声音有些冷冽道:“继续。” 既然已经开口了,也没有继续抗拒的必要,袁崇焕开始竹筒倒豆子,将自己做过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等天彻底的黑下来,隐约有鞭炮声响起的时候,王承恩、许显纯、方正化和魏忠贤四人结伴来到了紫禁城。 正在和宫内众人饮宴的朱由检,看到走进来的王承恩和方正化两人,心里顿时明了。 “如何?” 朱由检低声对两人问道。 王承恩躬身秉奏道:“回皇爷,已经审的差不多了。”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眼睛微眯道:“牵扯的人很多?” 王承恩劝道:“皇爷,供词臣都带回来了,要不明日再看?” 朱由检没有答话,只是伸出了右手。 王承恩无奈,只得从怀里,将几人的供词掏了出来。 朱由检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陛下,可是外朝出了什么事?” 坐在朱由检不远处的周皇后,见朱由检神色不对,很是关切的问道。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供词重新递给王承恩,强行压下心里的怒意,对周皇后笑道:“些许小事,皇后无需担忧。” 说完后,朱由检又看向正在逗弄朱慈煌的张皇后,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声对王承恩吩咐道:“此案要保密,暂时不要外泄。” “臣遵旨。” 挥手让王承恩退下后,酒宴继续。 亥时,朱由检给众人赐下压胜钱后,就在一众宫内女眷的恭送声中,离开了坤宁宫。 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看着面前的四人,眼中寒芒摄人。 “许显纯。” “臣在。” “李若琏还在江南?” “回陛下,指挥使现在正在杭州府。” “你亲自走一趟,按供词上的名单,拿人进京。” “臣遵旨。” “现在就走,莫要耽搁。” “是,臣告退。” 许显纯心里暗暗叫苦,但还是躬身领旨,缓缓退出暖阁。 “皇爷,老奴请旨南下,还请皇爷恩准。” 魏忠贤忽然开口了。 朱由检眉头一皱,沉声道:“你已老朽,就在京城安享晚年吧。” “皇爷,老奴……老奴愧对先帝,恳请南下将这些乱臣贼子索拿进京,以慰先帝在天之灵,还请皇爷恩准。” 说完,魏忠贤就跪在了地上,以头叩地。 “罢,那你走一遭吧。” “老奴多谢皇爷!” 魏忠贤再抬起头,双眼已经满是血丝。 “去了江南,可以让巩永固和梅春协助,给朕将这些人,连同他们的家人,尽数带到京城。” “再给朕查一查,还有谁和他们过从甚密,朕赐你三品之下,先斩后奏之权。” “朕不管对方是谁,是朝中官员也好,是地方大族也罢,亦或是军中将校,只要和他们有勾连者,尽数捉拿归京!” 魏忠贤的猩红的眼中,冒出一道凶狠之色。 “老奴遵旨!” 魏忠贤原本佝偻的身体,在出了乾清宫后,竟是变得挺拔起来,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煞气。 朱由检再次看向许显纯,吩咐道:“余者交给你,勿不使一人逃脱。” “臣遵旨。” 听到自己不用去江南,许显纯也是松了口气。 等两人走后,朱由检有些疲惫道:“你二人也去休息吧,朕乏了。” “臣告退。” …… 翌日,皇极门。 一身冕服的朱由检在接受了群臣,和藩国使节的朝贺后,并未赐宴,只是将温体仁单独留了下来。 “首辅,朕这里有件事,要和你这个首辅通个气。” 暖阁内,朱由检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对温体仁说道。 “臣恭请陛下圣训。” “大伴,将东西交给首辅。” 王承恩面无表情的交给温体仁。 温体仁有些不明所以的接过来,只是刚看了个开头,温体仁的脸上就布满了震惊之色。 “陛……陛下,这……这……” 第981章 和首辅通气 朱由检换上一身便服,走到桌案后坐下,开口道:“皇兄之死,朕早就有所怀疑,天启七年,朕就已命厂卫密查。” “就在年前,钱谦益终于开口了,想要用这个秘密,换取钱家一条活路。” “正好逃往筑紫岛的袁崇焕,也被瓦维斯给带了回来。” “加上诏狱中的霍维华,三人的供词相互印证之下,此案已经是水落石出。” “陛下,臣……臣……” “怎么?首辅很震惊?” 朱由检笑了笑,指着他手里的供词道:“看看钱谦益的供词,看看吧,我大明皇帝可不只是皇兄一人死于非命。” “噗通!” 温体仁听出了朱由检话里的寒意,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首辅,你说朕该如何?” 朱由检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那里的温体仁,语气中没有任何的情绪。 “陛下,臣……臣不知。” “简直是荒唐至极!” “荒唐至极!” 朱由检怒而起身,厉声大喊。 “全都是乱臣贼子!” “当抄家灭族!” 朱由检的胸口剧烈起伏,将心里的怒火发泄出来后,这才对温体仁道:“首辅,起来吧。” “臣不敢。” “朕让你起来!” 朱由检又提高了嗓音。 温体仁也不敢再废话,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等厂卫从江南回来后,朕要让报社将此事刊登在报纸上,让整个天下都知道他们的嘴脸。” “陛下不可!” 温体仁被吓了一跳,赶紧出言劝道。 见朱由检脸色不善,他又补充道:“陛下,此事毕竟事涉先帝,若是昭告天下,那皇家颜面何在?” 闻言,朱由检也有些迟疑了。 但略一思忖,朱由检的态度就再次变得坚决起来。 “皇家颜面?” “皇家还有颜面吗?” “一个刘文泰,先后治死两位皇帝,还都是可笑的用药有误!呵呵……” 朱由检的冷笑声,让温体仁的心里咯噔一声。 “陛下……” 朱由检一指方正化和王承恩两人,继续道:“若不是他们两人皆是朕之腹心,恐怕朕也步了宪宗、孝宗、武宗和皇兄的后尘吧?” “是用错药还是落水不治?” “此事,朕意已决!” “既然他们都不要脸了,那索性大家都不要什么颜面了。” “但在此之前,朕会先要了他们的脑袋!要了他们全家的脑袋!” “朕之所以和你说这件事,就是让你这个首辅心里有数。” 朱由检这话隐隐有那么一丝警告之意。 温体仁自是听出来了,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再次跪了下去。 “行了,首辅回去吧。” 朱由检挥了挥手。 出了乾清宫,温体仁只觉自己身上一凉。 裹了裹自己身上的大氅,温体仁抬头看了眼有些阴沉的天色,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出了紫禁城。 回到自己的府邸,在长随的搀扶下,温体仁下了马车。 “老爷,您这是病了?” 府上的管家见温体仁脸色有些苍白,低声问道。 “啊?哦,老夫无碍。” 说着,温体仁走向了后院,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的挺住脚步,转身对管家吩咐道:“今日起闭门谢客,对外就说老夫病了。” 管家一愣,这大年下的,正是各级官员之间登门拜访、联络感情的时节,这个时候闭门谢客? 虽是有些不解,但管家还是躬身应道:“是,老爷。” “闭门谢客?” 朱由检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 “咱们这位首辅到底是个聪明人。” 王承恩疑惑道:“皇爷,首辅这是何意?” 朱由检冷笑道:“他这是明哲保身呢。” “无论是钱谦益还是霍维华,亦或是钱龙锡和袁崇焕,都曾在朝为官多年,侯家和徐家更在大明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尐説φ呅蛧 “厂卫一旦动手,定会引起官场震荡,这个时候,在京的这些官员,定会去找他这个首辅打探消息。” “闭门谢客正好将自己,从这个旋涡里拽出来。” “这也是朕,之所以将此事知会他的原因。” “皇爷是不想首辅参与进来?” 王承恩也明白了朱由检的用意。 朱由检点头道:“目前为止,朕对这个首辅还很满意,没有倒阁的打算。” “这样,你让人去一趟温府,送一些药材过去。” “臣遵旨。” 当晚,送走了王承恩后,温俨回到后院书房,对精神还算是不错的温体仁问道:“父亲,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你现在还未出仕,不要打听朝中的事。” 温体仁看着手里的庄子,头也不抬的回了自己儿子一句。 “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得早些准不是?” 温俨还是有些不死心的追问道。 “无为既是有为,这本庄子,你拿回去看看吧。” 将手里的庄子递给了自己儿子,温体仁起身离开了书房。 后面的温俨,看了眼手里的庄子,又看了看自己父亲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 大年初二,京城大街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京城百姓们这两年的日子,着实是好过了不少。 大街上几乎全是拖家带口,出来闲逛的百姓。 这些百姓们身上都穿着厚实的棉衣,脸上也都挂着灿烂的笑意。 小孩子手里,还都拿着蘸了糖的糖葫芦,或者是糖人儿,一个个笑的嘻嘻哈哈。 路边的小商小贩们,也都顾不上过年,早早就将摊子支了起来。 就在这种一片和谐的气氛中,一大队的锦衣卫缇骑,押解着数十名犯人,从大街上路过。 原本还有些吵闹、喧嚣的街面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就连那些小孩子,都一脸惊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样的抓捕,整整持续了一天。 要么是当初太医院的太医,和他们的家人,要么是江南那些人在京城的故交,旧识。 反正是和他们有些关联的,都被许显纯给带回了锦衣卫的诏狱。 就像朱由检想的那样,锦衣卫的动作,很快就引起在京官员们的注意。 第982章 给皇兄一个交代 温俨再次将一拨人送走后,精神有些疲惫的来到了后院书房。 “父亲,厂卫在京城横行,可是多少年都没有过的事了,您……” 看着有些欲言又止的儿子,温体仁面色平静道:“让你转达的话,都说了?” “父亲,都已经告诉他们了。” 温体仁长叹一声道:“这次厂卫办得这个案子,谁掺和进去,谁就要掉一层皮,你也吩咐下去,让府里的人没事不要出去。” “父亲,究竟是怎么回去?” 温俨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追问道。 温体仁站起身,一边向着门外走去,一边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群臣在温体仁这里找不到答案,自然就开始给宫里递奏本。 朱由检看着面前一摞一摞奏本,皱眉对王承恩问道:“这些都是弹劾厂卫的?” “回皇爷,在京官员几乎都递上了奏本,都是弹劾许显纯的。” “全部留中。” “是,皇爷。” 王承恩躬身领命。 同时,一名内侍悄步走了进来,低声对王承恩说了几句后,又躬身退出了暖阁。 “皇爷,瞿式耜、顾继坤、王夫之三人请见。” 朱由检眉头一挑。 “宣。” 须臾,王承恩就亲自将瞿式耜、王夫之和顾继坤带到了乾清宫。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免了。” “臣谢陛下。” 三人起身后,瞿式耜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份叠起来的报纸,双手呈递给了王承恩。 从王承恩手里接过报纸,朱由检直接就将之展开。 和后世a3纸张差不多大,两开,正反两面都印上了字迹,正面的正中间,赫然大明报刊四个大字。 朱由检仔细的看过报纸上清晰可辨的字迹,又用手指在字迹上用力的摩擦了几下,抖了抖报纸,抬头对瞿式耜三人夸赞道:“不错,不错,卿等费心了。” “这都是臣子的本分,不敢当陛下夸赞,这报纸的纸张和印刷的油墨,还多亏了宋祭酒他们帮忙。” 瞿式耜三人也是面露喜色,瞿式耜还赶紧出言为宋应星他们表功。 朱由检闻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报纸上的内容,开口道:“这份报纸,朕很满意,就按照这个刊行吧。”尛說Φ紋網 “臣等遵旨。” 三人躬身领旨。 朱由检将报纸放在面前的御案上,看了三人一眼,开口问道:“京里锦衣卫再掀大案的事儿,卿等都听说了吧?” 三人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道:“回陛下,臣等都听说了。” “嗯,先看看这个,看完之后再说。” 说着,朱由检将钱谦益等人的供词,递给了王承恩。 瞿式耜看完之后,刚才还一脸喜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下一刻,瞿式耜就跪在了地上,叩首道:“臣有罪。” 朱由检抬手虚扶道:“起来吧,你是你,钱谦益是钱谦益,无需如此。” 顾继坤和王夫之满心好奇,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供词,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这回,两人总算是知道,瞿式耜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了。 “陛下,这上面说的可属实?” 王夫之将心里的震惊强行压下,面色凝重的对朱由检问道。 朱由检没回答,而是又从桌案上取出一份题本。 “看看这个。” 这次没用王承恩转交,王夫之上前几步就将题本接了过去。 待看到题本开头的署名,结合题本中的内容,王夫之心里的疑心尽去。 刚才他还以为,那些是锦衣卫炮制的供词,但现在他没这个想法了。 朱由检等三人看完后,这才再次开口道:“厂卫的调查,你们可以怀疑,但孔贞运的题本,你们应该相信吧?” “臣等不敢。” “朕今日召尔等前来,就是想要借报社,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给皇兄一个交代。” 听朱由检这么说,三人皆是猛地抬起头。 瞿式耜没有说话,王夫之开口劝道:“陛下,此事毕竟事涉皇家隐秘,若是公之于众的话,对皇家声誉恐是不利,臣请陛下三思。” “些许颜面罢了,朕不在乎。” “再者,所谓的皇家颜面,也不在这上边儿。” “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天下无饥馑之虞,这才是真的皇家颜面。” “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为尊者讳,不用春秋笔法,实事求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的告知天下人。” “臣……臣等遵旨。” 三人无奈,只得答应下来。 朱由检是真的不在乎,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看看钱谦益、袁崇焕这些士大夫们的嘴脸。 见三人依旧是面色凝重,朱由检挥手道:“行了,朕就等着看三位卿家的雄文了。” “臣……臣等告退。” 三人躬身身子,缓缓退出了暖阁。 出了乾清宫,瞿式耜的身体一晃。 王夫之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了对方。 “启田兄,没事吧?” 王夫之满脸关切。 顾继坤也上前关心道:“启田兄,要不今日就先告假?” “多谢两位兄台,瞿某……瞿某要去面圣。” 瞿式耜强打精神,谢过两人后,就要重新回去。 不想,却被顾继坤给拉住了胳膊。 顾继坤低声劝道:“启田兄,钱牧斋毕竟事涉弑君大案,您……” 王夫之也劝道:“忠清兄说得不错,启田兄莫要去触怒了陛下。” 瞿式耜长叹一声,旋即态度坚决道:“终究是师生一场,瞿某要去问问他,问问他为什么要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见状,两人也不好再劝。 瞿式耜整理一下自己的衣冠,抬腿就要迈上高耸的汉白玉台阶。 而就在这个时候,王承恩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 “瞿总裁,可是想要去北镇抚司?” 王承恩笑呵呵的对瞿式耜问道。 不等瞿式耜回答,王承恩面色一肃道:“皇爷已经准了,瞿总裁若是想要去看看的话,现在就可以去了。” “臣谢陛下圣恩!” 瞿式耜对着乾清宫的方向,就跪了下去。 王承恩看了三人一眼,转身就走了回去。 第983章 报纸发行 北镇抚司,诏狱。 瞿式耜看着面前,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人型的老师,眼眶瞬间就红了。 “钱……钱师。” 瞿式耜声音有些颤抖的轻声喊了一句。 靠在墙角的钱谦益,缓缓睁开眼睛,待看清来人,神色也变得激动起来。 “启田?启田是你吗?” “钱师。” 瞿式耜放下手里提着的食盒,赶紧上前搀扶起,欲要挣扎起身的钱谦益。 将食盒里的酒菜取出来,放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瞿式耜有些欲言又止。 钱谦益看着他,主动开口道:“启田可是有话有要说?” 瞿式耜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嘴唇轻颤道:“钱师,先帝……先帝之事……可是……可是真的?” 钱谦益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将之饮尽,旋即满脸苦涩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 瞿式耜满是不可置信。 钱谦益再次倒上一杯酒,举着酒杯道:“启田,大势浩荡,你我皆没有选择。” 一口饮尽杯中酒,钱谦益继续道:“世人皆称我钱牧斋是东林魁首,但启田能告诉为师,何为东林?东林又在哪里?” 瞿式耜没有回答他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钱谦益。 钱谦益也不等他回答,自问自答道:“所谓东林,并非只是区区东林书院,也不是无疾而终的复社,更不是我钱牧斋和他韩虞臣、钱稚文。” “而是江南数不清的地主士绅,在这些人的裹挟下,区区几个人又能怎么样?” “钱师,您糊涂!” 虽是明白钱谦益的不得已,但瞿式耜还是很不认可他的做法。 “那是弑君!弑君!” “若此事宣告天下,世人将会如何看您,如何看我等这些读书人?又如何看着满朝衮衮诸公。” 越说越激动,最后瞿式耜干脆站了起来,语气中满是怒意。 钱谦益抬起头,一脸震惊道:“陛下……陛下要……” “没错,陛下要将此事宣告天下。” “怎么会……怎么会?他怎么能这么做?” 钱谦益有些傻眼了。 他没想到皇帝会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瞿式耜神情有些倾颓,重新坐下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钱师,董卓、宇文护、司马昭之流可都是遗臭万年的。” 说完,瞿式耜将手里的酒一口喝干。 钱谦益愣愣的坐在地上,嘴里下意识连连道:“遗臭万年,遗臭万年……” “钱师,学生还有公务要处置,就先行告退了。” 瞿式耜也没继续谈下去的兴趣,起身就要告辞。 钱谦益却是忽然惊醒过来,抬头看向瞿式耜,满脸恳切道:“启田,你能否……” “钱师,您犯的是重罪,学生也无能为力。” 瞿式耜直接打断了钱谦益。 钱谦益苦笑道:“我自己做下的事我知道,只希望你能照看一下我的家人。” 这次瞿式巳没有拒绝,深深施礼,供着身子退出了牢房。 …… 大年初五,许多身着同样衣服的半大孩子,出现在了大街上。 这些半大孩子,除了穿着同样的衣服外,脖子里还挂着一个大大的布袋,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大明报刊,两个大子儿一份!” “大明报刊,两个大子儿一份!”尐説φ呅蛧 “大明报刊,两个大子儿一份!” 随着孩子呢清脆的喊声,街上的百姓、军民、士绅都被吸引了。 “那孩子,这大明报刊是什么?” 路边正在打扫柜台的油坊掌柜,手里拿着鸡毛毯子,走出店门,一脸好奇的对那孩子问道。 “掌柜的,大明报刊和之前的朝廷诋报差不多,刊登一些朝廷军国大事、朝廷制定的政策、皇帝老爷的旨意,或者是民间的闲闻趣事。” 听报童这么说,油坊掌柜的眼睛一亮。 “多少钱?” “两个大子儿。” “得嘞,给我来一份儿。” 现在京城百姓们的日子好过了,油坊的生意不错,掌柜的也不在乎区区两个大子儿。 将钱交给报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报纸。 报童也很是高兴,每卖出去三份报纸,自己就可以获得一枚铜。 一枚铜钱虽然不多,但却可以买一个白面炊饼充饥。 社学里虽然管一顿午饭,但早饭和晚饭还得自己在家吃不是?(明朝老百姓是一日三餐,就是没有土地的佃户,也是一天吃三顿,不是后来的一日两餐) 能够为家里减轻一点负担,就是早起一会儿也没什么。 报童走后,掌柜的就拿起报纸开始浏览起来。 只是,他刚看到第一个版面,脸上就露出了惊骇之色。 “这……” “老韩,那报纸上写了什么?念出来让我们也听听。” 一名熟客凑上来,笑呵呵的对韩掌柜说了一句。 “别闹,我还没看完,两个大子儿呢。” 韩掌柜说完,就迈步进了铺子。 熟客倒也不恼,跟着就走了进去。 片刻后,铺子里就传来一声怒吼。 “我就知道,那些当官儿的没一个好人!” 熟客满脸怒气,大声嚷嚷让韩掌柜吓了一跳。 “那可都是当官儿的,你少说两句。” 韩掌柜赶紧劝道。 熟客满不在乎道:“朝廷都已经刊登出来了,你怕什么?” 闻言,韩掌柜一愣,旋即也反应过来,出言附和道:“没错,没错,朝廷既然没瞒着,那自然就不怕我等议论。” “要我说,这些当官儿的,全部抓起来有冤枉的,隔一个抓一个一定有漏网之鱼。” 韩掌柜亦是愤愤不平道。 “呸!还是圣人之后呢,竟敢做下这么多恶事,要我说朝廷就不应该再给他们优待。” 再次咒骂了一句,熟客又对韩掌柜催促道:“老韩,看看那一面,看那面写的什么。” “好,这第一面读完了,咱们再看看第二面。” “嘶……” 鹤鸣楼一楼的大厅内,高台上正在为茶客们读着报纸的说书先生,刚翻到另一面,只是随意看了几眼,就倒吸一口凉气。 “郭先生,我们还在这等着呢,您别发呆呀。” 见上面的郭先生不说话,底下坐着的茶客们忍不住开始催促了。 第984章 操控舆论 被称作郭先生的说书先生,有些为难的看了眼底下的老客儿们,又转头看了眼茶楼掌柜。 掌柜此时也等着他继续读报纸呢,见郭先生看过来,有些不解的走到了台上。 接过郭先生递过来的报纸一看,茶楼掌柜也是猛地睁大了眼睛。 “掌柜,您看……” 掌柜转头看了眼底下有些聒噪的茶客们,一咬牙道:“读,这报纸是朝廷卖的,既然能卖,那我们就能看不是?” 顾先生眉头一挑,点头道:“得。” 重新接过报纸,郭先生再次开始说了起来。 “话说,本朝宪宗皇帝驾崩的时候,也不过才不惑之年,这个年纪莫说是在皇家,就是在我等这些平民之家,那也是鼎盛之年。” “但宪宗皇帝老爷,为什么会在这个年纪而山陵崩呢?” “这就不得不说当时的太医院院使刘文泰了。” …… 相比之前孔家的事儿,皇家的这些隐秘,更加让百姓们感兴趣。 郭先生说书的时候,整个茶楼除了人的呼吸声,没有任何的杂音,都安安静静的听着台上的郭先生讲古。 待听到宪宗和孝宗两位皇帝,都是被同一个太医,而且还是同样的原因治死之后,茶楼内所有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大明百姓和后来那个朝代不一样,言论相对自由得多。 当初被称作离经叛道的李贽,在民间就拥有大量的拥趸,各家儒生讲学,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尤其是万历以后,大明上下更是风气开放,所以茶楼这些茶客们,在等郭先生读完报纸后,当即就三五成群的议论起来。 “看看,我就说吧,皇帝老爷就是被那些狗日的给蒙骗了。” “啧啧,这些人的胆子真大,竟敢做下这等事。” “你们说,宪宗和孝宗,是不是被人故意害死的?” 报纸上只说刘文泰用错了药,以至于两位先帝驾崩,但却并未给出任何的结论。 这就给了百姓们议论的空间。 宫里的朱由检一边伏案写着大字,一边听着王承恩的秉奏。 待王承恩将东厂收集到的,关于京城百姓们的反应秉奏完后,朱由检放下手里的羊毫,用帕子擦着手道:“看来我大明的百姓们还是明事理的,对吗?” 王承恩跟在朱由检身后,躬着身子道:“都是皇爷的教化之功。” “呵,朕才登基多久?谈何教化?” 朱由检摆了摆手,继而又道:“东厂密切关注民间的舆论动向,每日一报。” “臣遵旨。” 虽说这件事是自己乾纲独断,但朱由检还是很小心,生怕舆论会对皇家和自己不利,现在看来,效果还算不错。 …… 随着报纸上的内容,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更多的人都加入到了对孔家,对钱谦益等人的批判中。 而这股舆论很快就烧到了官员们身上,在厂卫的暗中推动下,百姓们开始相信,皇帝都是好的,是一心为民的。 一些苛政恶政,都是那些当官儿的,瞒着皇帝老爷干的。 不信?不信你看看咱大明之前的那些皇帝,都是怎么死的,都是那些狗官害死的。 这种言论,在后世都有很大的市场,就更不要说此时的大明了。 对此,朱由检自然是乐见其成。 同样的,京里的百官们,也都知晓了事情的始末。 温府。 温俨拿着手里的报纸,一路小跑的来到了后院书房。 “父亲,父亲。” 还未进门,温俨就急切的喊了起来。 温体仁看着神色有些慌张的儿子,皱眉道:“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 将报纸递到自己父亲手里,温俨满脸不可置信道:“父亲,您看看。” 温体仁只是简单的扫了一眼,就将报纸给放在了桌案上。 “父亲,您……?” 温俨对自己父亲的反应有些不解。 温体仁轻叹一声道:“唉,此事为父早就知道了。” “皇帝就是要将这些事宣告天下,让天下百姓都知道。” “这是为什么?” 温俨还是有些不明白。 温体仁抬手一指对面的椅子,示意温俨坐下,而后继续道:“我大明自太祖高皇帝废除丞相后,所有的权力,都被皇帝亲自掌控。” “唯一能够压制皇权的,就是民间的舆论。” “尤其是东南那些读书人,更是屡屡有操纵舆论胁迫朝堂之举。” 说到这里,温体仁拿起桌案上那份报纸,晃了晃对温俨继续道:“看到了吗?就是这两张纸,我们这位陛下,就将舆论也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日后,谁再想用舆论影响朝堂,恐怕是难了。” 听自己父亲说完后,温俨满脸的震惊。 “父亲,陛下竟然会有这么深的谋划?” 温体仁点了点头,继而笑道:“不过,这大明报刊还有一个好处,可以让百姓知晓朝廷的政令,有些地方官再想欺上瞒下,恐怕是不可能了。” 对温家父子的谈论,朱由检自是不会知道,若是知道的话,也会说一句,他有个屁的谋划。 只是后世大部分中国人,都知道一句至理名言。 舆论阵地就在那里,自己不去占领,那敌人就要去占领。 不只是温体仁,朝廷大部分的官员,也都看到了大明报刊,日后会对大明造成的影响。 但对此,他们也都没什么好的办法。 大明报刊的公廨是在宫内,主持大明报刊的人,是皇帝亲自捡拔。 加上现在民间的风气,想要插手报社,几无可能。 …… 山东,曲阜。 孔贞运看着手里的报纸,眉头紧锁。 报社现在还没在各地开设分社,这份报纸还是孔贞运的家人,用快马送到曲阜的。 将手里的报纸放下,推到了孔闻弢的面前,孔贞运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开口道:“叔父,看看吧。” 孔闻弢冷哼一声,低头一扫,双眼瞳孔猛地一缩,然后迅速的将报纸拿到了手里。 等看完后,孔闻弢的胸口剧烈的起伏,怒声道:“一派胡言!” “我孔家乃是圣人之后,岂能容人如此污蔑?” “老夫要……” “叔父!” 孔贞运沉声喊了一句。 第985章 召内阁诸臣 孔贞运面色凝重,双眼死死的盯着孔闻弢。 “叔父,报纸上说的这些事,全都证据确凿,您就算是闹到京城,那又如何?” 孔闻弢有些不甘道:“这份报纸是瞿式耜、顾继坤和王夫之三人办得?他们三人是什么意思?是要自绝于孔家吗?” 孔贞运深吸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叔父,您以为报纸上的这几篇文章,是瞿式耜他们三人自作主张?”尛說Φ紋網 孔闻弢虽是上了年纪,但脑子还没老糊涂,瞬间就明白了孔贞运的意思。 “你是说这是皇……” “叔父,我孔家现在需要蛰伏,万不要再露头了。” 孔贞运打断了孔闻弢的话,语重心长的劝了一句。 但孔闻弢明显有些不愿意,皱眉沉声道:“他朱家是皇帝没错,但我孔家也不是泥捏的。” “那些勋贵大臣,谁家里没有写腌臜事,为何就专门将我孔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既然他不给我孔家留颜面,那老夫就请士林中的儒生学子们,为我孔家讨一个公道!” “叔父!” 孔贞运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神色也变得凌厉起来。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您还是先看看报纸的另一面吧。” 孔贞运将那份报纸翻了过来,示意孔闻弢去看。 孔闻弢有些狐疑的低下头。 片刻后,孔闻弢脸色有些惨白道:“开仲,我孔家和这些人可没关系。” “之前钱谦益登门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商量好往建奴卖粮食的事,对这些事,我孔家可是从未参与过。” 报纸上已经明确的说了,钱谦益等人参与谋害先帝。 这无论在什么时候,可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就算是他们孔家,如果沾上这件案子的话,那也要血流成河。 孔贞运见孔闻弢已经被吓住了,这才继续道:“叔父,陛下现在并没有大肆株连的想法。” “我孔家也要知趣,这个时候莫要给朝廷找麻烦。” “另外,叔父觉得这报纸如何?” 孔闻弢听完孔贞运的话后,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又有些不解的看向对方。 孔贞运也不等他回答,就自顾自道:“这报纸可是个好东西。” “可以让我大明万千百姓,知晓朝廷和陛下的意志。” “您刚才说的,让天下士林主持公道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说了。” “所谓的天下士林,不过就是一些乡绅和读书人,操纵民间舆论罢了。” 说着,孔贞运的手指,重重的在报纸上点了几下,继续道:“有了这东西,其他人再想操纵舆论,哼!” 孔闻弢低头看桌子上的报纸,缓缓的点了点头。 叔侄两人沉默半晌。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孔闻弢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开仲,选个良辰吉日,让胤浈祭祖吧。” 孔闻弢终究还是松口了。 听他这么说,孔贞运心里也是一桩心事总算是放下了。 “那贞运就多谢叔父了。” “等曲阜这边事了,贞运也得赶紧回京。” 孔闻弢点头道:“你在京为官,对我孔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好了,其他支脉的人,老夫会去和他们说的,你先回去吧。” 听孔闻弢送客,孔贞运也没强留,起身后简单的施了一礼,就出了正堂。 曲阜县城,孔家别苑。 孔贞运下了马车,直奔后院书房。 “将孙少爷带到书房见我。” 一名老仆赶紧躬身应道:“是,老爷。” 稍顷,一名看起来二十多岁,看起来很是有股书卷子气的男子,不疾不徐的迈步进了后院书房。 “祖父。” 此人正是孔子第六十五代嫡长孙,南宗孔胤桢。 孔贞运对这个从小被自己养大的长孙,也是喜爱的紧。 上下打量一眼,孔贞运微笑道:“泗柯,那边已经答应让你承继衍圣公的爵位了。” “老夫打算在正月,就让你去祭祖。” 闻言,孔胤桢的神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但旋即,他又有些担心道:“祖父,那孙儿嗣爵之后,该怎么做?” 孔贞运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泗柯,待你嗣爵之后,只需管理好孔家,管理好祭祀之事,别的事什么都不要参与,闲暇之时要多读书。” “祖父放心,孙儿明白了。” “今时不同往日,今上不希望看到一个有着巨大威望的孔家,这一点你要牢记于心。” 见孔贞运神色严肃,孔胤桢也极为郑重的躬身道:“孙儿记住了。” “坐吧,今日老夫和你说说朝中的局势,日后你也好心中有数。” “是,祖父。”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二月。 处理完孔家的事后,孔贞运没有任何的耽搁,一路疾行赶回了京城。 没有去礼部衙门,更没有回家,孔贞运带着此次随行的诸衙门官员,第一时间就来到了紫禁城。 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听众人秉奏完后,笑着对几人夸赞道:“诸卿这次赴鲁做的不错。” “将涉案的相关人等,都依律处置了吧。” 孔贞运等人闻言,齐齐躬身施礼道:“臣等遵旨。” “好了,诸卿也都辛苦了,都回去吧,孔侍郎留下。” “臣等告退。” 等谢升他们离开后,朱由检对王承恩吩咐道:“宣内阁诸臣觐见。” “是,皇爷。” 没用多长时间,西暖阁就站满了人。 “算了,去正殿吧。” 朱由检站起身,率先走出了暖阁。 待诸位内阁阁臣都站定之后,朱由检才开i口道:“曲阜的刘之伦一案已经查清楚了。” “案子呢,是查清楚了不错,但这背后的问题,却是依旧没有解决。” “有了一个曲阜,那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诸卿以为呢?” “臣御下不严,请陛下治罪。” 户部尚书郭允厚,听朱由检说完后,立即站出来请罪。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户部垂直管理各府县户房,这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有些不完善的地方,改了就是,说治罪什么的就不必了。” “臣谢陛下!” 郭允厚拱手谢恩。 第986章 准备打仗了 等郭允厚退下后,朱由检又对群臣问道:“诸卿都是朝中重臣,都说说吧,该怎么预防日后再发生这种事?” 吏部尚书周应秋,在朱由检的话说完后,第一个站出来,拱手道:“陛下,刘之伦案说到底还是因为户部管理不严造成的,臣建议户部当严明官纪,整顿各地户房,严防各地税吏欺上瞒下。” “同时,各清吏司也要将账目做的更仔细一些,不给地方上留下可以钻的漏洞。” 说完后,周应秋看了眼站在自己旁边的郭允厚。 但却见,对方脸上没有任何的神色变化,似是和他无关一般。 御座上的朱由检微微颔首道:“郭卿,都听到了?” “回陛下,周尚书的话,臣都听到了。” 说到这里,郭允厚还对周应秋拱了拱手道:“周尚书所言,郭某觉得很有道理,户部会酌情采纳,多谢周尚书,在管理吏部之余,还要操心我户部的事。” 被郭老抠阴阳了一句,周应秋眼皮一跳下有些不自然道:“郭尚书客气了,周某现在也是阁臣,自然不能只盯着吏部那一摊子不是?” “呵!” 郭允厚冷笑一声,没有再继续争论下去。 朱由检有些奇怪两人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但却并未深究,而是又对其他人问道:“你们呢?你们有什么意见?” 见半天没人说话,朱由检只得点名道:“施阁老,你有没有章程?” 施鳯来躬身道:“回陛下,户部有黄册,有鱼鳞册,也有统计的各地田亩情况,到了收税的时节,只需查看各地转到京城的总税额即可。” “至于说担心地方上,将原本应该是张家交的税,转由让李家交这种事,可以让各地知府、知县监督。” “反正户房也不归地方府衙管理,双方不存在什么隶属关系。” 施鳯来的话说完后,警察部尚书王永光皱眉道:“施阁老,若是户房的税吏和当地官员勾结,那又该如何?” “就像这次的刘之伦案,不就是户房勾结县丞,和主簿等一干官吏做下的吗?” 施鳯来转头问道:“那王尚书有何高见呢?” 王永光自谦道:“高见没有,一些浅见,还望施阁老斧正。” “陛下,臣建议在各地设立常态监察人员,都察院可以派人,常驻各地,监察各府县上下官吏。” 听王永光这么说,殿内大部分人皆是眉头一皱。 就连朱由检都有些不太赞同。 “首辅,你说。” 见施鳯来又有开口,朱由检赶紧出言打断了对方。 温体仁躬身道:“陛下,户部毕竟是在京城,对地方上的管理,终究是有些鞭长莫及。” “臣以为,不如在……” “首辅,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体仁的话还未说完,郭允厚就站了出来。 温体仁面露不喜道:“郭部堂,本辅的话还未说完,你急什么?” “首辅,各地户房的税吏和收税,由户部垂直管理,这是陛下的旨意,难道您以为是陛下错了?” 郭允厚也不惯着他,一句话就将朱由检也给拉下了水。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心里暗骂一声,开口道:“郭卿言重了,朕也不是圣人,难免有疏漏之处,还需你等时长匡正才是。” “首辅,继续。” 温体仁瞥了郭允厚一眼,继续道:“陛下,臣建议在各布政使司,设置户部的分司,负责管理各布政使司的税收、鱼鳞册和黄册,以及户籍。” “同时,也要给这些分司一定的人事管理权。” 说完后,温体仁就退到了一边。 朱由检点了点头,并无发表意见,而是看向了郭允厚。m.xfanjia “郭卿,你以为呢?” “回陛下,臣以为无论是周尚书,亦或是首辅所说,对户部接下来的差事,都大有裨益。” “成,无论是谁提出什么样的章程,终究还得你们户部去实施,稍后你给朕上一道题本,朕看看。” “是,臣遵旨。” “好,今日就到这里,诸卿都去忙吧,朕就不留诸位了。” 朱由检话音一落,兵部尚书李邦华忽然开口了:“陛下,兵部和工部,已将征北大军所需的军械、粮草,尽数运抵大同,集宁总兵官祖大寿也已经抵达草原。” “朝廷从宁远抽调的官兵,也不日即将抵挡大同,陛下可有什么旨意?” 朱由检一愣,过了个年,他还真把祖大寿他们给忘了。 经李邦华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支大军在北边呢。 “咳,朕远在京城,对前线的情况知之不深,就不瞎指挥了,告诉祖大寿和曹文诏,放开手去打。” “朕只有一个要求,如有可能就将土默特彻底的打散,大明不需要一个庞大的部族,在边境地区时刻窥伺大明。” “臣遵旨。” 李邦华赶紧答应了一句。 说起土默特,朱由检又想起已经走了大半年的文震孟。 “首辅,最近可有文震孟的奏本?” 温体仁想了想,才回道:“回陛下,内阁并未接到过文震孟的奏本。” 朱由检的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这文震孟一走就是大半年,按照路程也该到了,一直没有消息,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朱由检越想越是不放心在,转头对王承恩吩咐道:“稍后去锦衣卫问问,看看有没有乌斯藏和朵干的最新消息。” “是,皇爷。” 王承恩答应后,朱由检又将目光落在了李邦华的身上。 “李卿,北边的战事一触即发,不过,宣大有孙传庭、曹文诏,集宁还有祖大寿,朕倒是并不担心。” “朕现在只想问问,征倭大军的粮草、军械都准备的如何了?” “回陛下,二月中旬,征倭大军就可以开拔前往天津。” 李邦华直接就给出了答案。 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 相比北边的蒙古,朱由检显然对东边的筑紫岛兴趣更大。 “好,卿等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有诸卿在,朕可以放心了。” “臣等不敢当陛下夸赞。” 诸臣赶紧躬身施礼。 第987章 祖大寿的谋划 草原,集宁城。 祖大寿一行人,年前就赶到了这里。 和以往的边城不一样,新建的集宁城、大宁城和西宁城,因为大量使用水泥的原因,城池的规模要大得多,城墙也要坚固的多。 除了城池外,城池的周边,还修建了数量不少的军堡。 这些军堡星布在城池的附近,用以驻扎兵马震慑草原上的蒙古部族。 得益于这些年大明和草原的关系,集宁城聚集了大量的内地商贾。 这些商贾主要的买卖,就是从内地贩卖粮食、茶叶、食盐、铁器等物,用于换取草原上的牛羊、马匹、 当然,还有一项很重要的物资,羊毛。 内地的那些纺织工坊的羊毛纺织记忆,已经逐渐趋于成熟。 而随着纺织工坊建的越来越多,对羊毛的需求量也是越来越多。 这样的贸易,让草原上的蒙古人,对内地的依赖性越来越大。 只要好生放牧,等牛羊和马匹长大,就可以用这些东西,去换取粮食或是其他物资。 这些倒也罢了,最致命的是,大明允许草原上的牧民,自由和商贾们进行交易。 这样情况下,谁还愿意上战场拼命? 这也是为什么,土默特的卜失兔等一干贵族,对大明不满的原因。 原来的时候,双方的所谓互市,都是由各部首领和大明进行贸易。 这些部落首领们,用极低的代价,从牧民们手里得到牛羊,换回金银或是粮食,再以极高的价格,将物资售卖给牧民们。 牧民们辛苦一年,却被首领们盘剥的食不饱腹,为了生存,自然就要依附这些首领。 现在则不一样了,自己就可以去大明的城池,和明人进行贸易,换取到的物资,比之前多的多的多。 双方的关系,也是愈发的融洽。 城内的酒楼、茶楼,时常可以看见蒙古人和汉人坐在一起饮酒、喝茶。 祖大寿他们一开始的时候,对此还很是惊奇,现在倒已经很是习惯了。 城北总兵府。 祖大寿身着一件厚实的棉衣,拢着袖子,认真的看着面前的舆图。 一身棉甲的祖大弼,从门外走了进来。 跺了跺脚上的雪水,祖大弼大咧咧的咒骂道:“这该死的地方,竟然比宁远还冷,这都二月份了,竟然还会下雪。” 祖大寿转过身,上下打量一眼祖大弼,一指正堂中间的火炉,开口道:“先烤烤火。” 说着,祖大寿还亲自给祖大弼倒上了一杯热茶,递给了祖大弼。 “这次出城巡视,情况怎么样?” 祖大寿坐在首位,等祖大弼将茶盏里的热茶喝完,这才开口问道。 说起正事儿,祖大弼的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大哥,我这一个月,也算是将周围都给走了一遍,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里人太少了。” “不说和大同相比,就是和宁远比,人口也是相差很多。” “也就集宁城周围的人多,出了城往北,几乎就见不到人了,这对我们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儿。” 祖大寿伸手烤着火,缓缓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土默特那边的?” 提起土默特,祖大弼的眼中闪过一道凶光。 “大哥,朝廷当初和蒙古诸部会盟的时候,就为诸部划分了牧场,并严禁各部越界放牧。” “土默特屡屡置朝廷禁令于不顾,这两年可是没少侵占那些小部族的牧场。” “就是淮王名下的牧场,都有不少被其侵占。” 祖大寿目光一凛,旋即笑道:“回头让吴襄写一道奏本,将此事秉明朝廷。” “主要就说说土默特侵占淮王牧场的事儿。” 祖大弼虽是武夫,但也不是没有脑子,当即就知道了自己大哥的意思。 之前,朝廷腾不出手来,你土默特侵占其他部落的牧场,朝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朝廷已经打算对你动手了,那你敢不顾朝廷禁令,侵占牧场,那就要和你算算账了。 正好,当初皇帝陛下还答应,会保护额哲这熊孩子的利益,你卜失兔这个时候撞上来,该着(zhao)。 说完这些事,祖大寿起身,走到舆图前,指着归化城的位置,转身对跟过来的祖大弼道:“集宁距离归化大约是不到三百里,为兄已经和曹文诏商定,战事一起,就由其领兵出关,经云川卫,渡黑河截断土默特西逃的路线。” “我们则领兵,经丰州,跨过黑河,从东往西对规划发起进攻。” 祖大弼看这舆图,听自己兄长说完后,皱眉道:“大哥,两个问题。” “第一,曹文诏进驻归化城以西,会不会被西边的鄂尔多斯和土默特夹击?” “第二,如果卜失兔放弃归化城,往北逃窜的话,我们又当如何?” 祖大寿很是欣慰的看了眼,自己这个弟弟,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老二,你考虑的问题,为兄也想到了。” 说着,他一指归化城以北的神山,接着道:“战前,你领三千兵马,进驻东河口,卜失兔若是想往北逃窜,就只能走这一条路。” “若……” “我不去,你让吴襄去。” 祖大弼听自己自己兄长要让自己去守东河口,当即就态度坚决的拒绝了。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真当这两个月,他出去巡视是去游山玩水了? 单看舆图的话,是,归化城一路往北就可以直抵漠北。 但实地看过就知道,归化城所处的位置,北边正好是一片东西走向的山脉,卜失兔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让自己麾下的骑兵,进入山林。 面对己方由东向西发起的进攻,卜失兔最好的选择,就是一路向西前往青海,和盘踞在那里的却图汗汇合,共同抵御明军的进剿。 当然,如果在西迁的路上,能够将鄂尔多斯部也拉上的话,那就最好了。 祖大弼在明知卜失兔不会轻易北上的情况下,自是不会答应领兵进驻神山东河口。 祖大寿倒也没有勉强。 妹夫是亲,但总归是没有在家亲兄弟亲不是? 第988章 祖大寿“做生意” 兄弟俩简单的商议了一番,祖大寿和祖大弼两人就换上一身便装,出了总兵府。 朝廷严禁他们这些军头喝兵血、贪腐,但却并未禁止他们经商和开设工坊。 祖大寿这段时间,一直想要在集宁城开设几个作坊。 首要的当然就是水泥工坊和纺织工坊。 集宁这地方远是远了些,但当地并不缺乏烧制水泥的矿藏。 且现在的集宁城,并未完全的修建完毕,对水泥的需求量很大。 至于说纺织工坊,那就更加的得天独厚了。 周围本就聚集了大量的蒙古牧民,自家的工坊一旦建成,完全可以从直接从这些牧民的手里大量采买羊毛,将之纺织成羊毛线,出售给关内,甚至还可以织成布匹、地毯之类的出售。ωww.xSZWω㈧.NēΤ 更不要说,现在辽东那地方,现在对耕牛的需求是与日俱增。 就算是不开设工坊,单是做个二道贩子,也可以赚的盆满钵满。 兄弟俩带着几名亲兵,骑着马晃晃悠悠的来了城南的榷场。 还未开春,前来贩卖牛羊马匹的牧民还不是很多。 刚过完冬,牲畜们掉膘掉的厉害,这个时候卖不出什么好价,这个道理牧民们很是清楚。 所以,榷场上大部分人,都是在采买关内运过来的粮食等物资。 只有零星的牧民,实在是过不下去,才会这个时候出售牛羊等物。 老远看到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祖大寿转头对祖大弼道:“闻着这锅羊汤的味道不错,走,为兄请你一顿。” 祖大弼闻言,只觉自己的肚子里的馋虫也冒出来了,点了点头就策马来到了羊汤摊子前。 摊主一身还算干净的蒙古袍子,正拿着一柄小刀在为一只羊剔骨。 看到祖大寿几人走过来,赶紧将手里的刀放下,就着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用有些生疏的汉话,对为首的祖大寿问道:“几位可是要喝羊汤?” 祖大寿点了点头,走到大锅前低头一看,就见里面的羊汤已经煮的泛白,里面大块的羊肉正在不断的翻滚。 “安达,给我们兄弟几个每人上一大碗羊汤,肉要多一些,有羊肠的话也要一些,再切上十斤羊肉。” 祖大寿一口流利的蒙古话,让摊主神情一怔。 这几人一看就是关内的汉人,没想到蒙古话说的竟然这般流利。 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摊主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您几位可是关内来的商贾?” 祖大寿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摊主见状,没有第一时间为几人盛汤,而是坐到了祖大寿的旁边,回头对简易棚子里,用蒙语大声喊了一句,就和祖大寿攀谈起来。 “安达,这个时候来草原,可是买不到牛羊的,就连羊毛都没有。” 祖大寿有些好奇的看着对方,笑道:“怎么?店家是有生意要照顾我等?” 摊主闻言,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了几分,正欲说话,一名蒙古妇人,带着两个半大小子,各自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上面正是冒着热气的羊汤。 摊主将一碗羊汤放在祖大寿面前,接着道:“安达,不知怎么称呼?” “祖,祖天寿(原名)。” 祖大寿没有隐瞒。 不过,摊主明显不知道这个名字在集宁意味着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天寿安达,我叫乌日图。” “如果你是来草原上做生意的,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冻羊,不知你要不要?” 乌日图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满是希冀。 虽是在此生活了不短的时间,也从往来的汉人商贾那里,学到了一些做生意的手段,但乌日图明显还是有些稚嫩。 祖大寿放下手里的木勺,从腰间解下一个酒壶,对乌日图示意了一下,询问对方要不要喝点。 乌日图也不矫情,接过酒壶就给自己灌了一口。 祖大寿重新接过酒壶,也给自己来了一口,然后对其问道:“乌日图,你的羊想卖什么价格?” “一枚银元两口羊,每口羊大约在二十斤左右。” 祖大寿听后,并未答应也没有拒绝,想他堂堂总兵,哪里会知道一口羊是什么价格? 但他的脑子也不慢,开口问道:“乌日图,这眼瞅着天气可是越来越热,你的冻羊如果再卖不出去的话,那可就要全都臭了。” 听祖大寿这么说,乌日图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愁色。 “年前的时候,我就想趁着羊掉膘还没那么厉害,先宰杀了,存放在雪里,等过了你们汉人的元旦,再卖给你们。” “没想到,土默特那些混账,竟然袭击了我们的部族,虽然最后将他们赶走了,但我也受了伤,等伤势好,天气也要变暖了。” 乌日图到底是没有什么经验,直接将自己的底漏了个干净。 如果祖大寿真是商人的话,一定会借机拼命的压低价格,从中狠狠地赚一笔。 不过,祖大寿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上面,他只在乎那句土默特袭击了乌日图的部族落。 “你说土默特袭击了你们?他们经常袭击你们吗?” 祖大寿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是的,土默特那些混账,经常会派出小股的骑兵,袭击集宁城附近的小部落,或者是落单的牧民,抢走他们的粮食,和过冬的牛羊。” 乌日图在提起土默特的时候,脸上满是愤恨之色。 祖大寿继续问道:“他们就不怕大明找他们算账吗?” “他们聪明的很,之前进攻集宁的时候,被大同的曹阎王给杀了不少人,从那以后,他们就不会对明人和集宁动手,曹阎王也不能时刻盯着他们。” 祖大寿轻轻点了点头,笑道:“行,你的冻羊,我都要了。” 乌日图闻言,神情一怔,旋即连连摇头道:“不,不,安达,我的冻羊很多,你要不了那么多的。” 祖大寿闻言,也来了兴趣,问道:“你有多少冻羊?” 乌日图举出自己的右手,无根手指全都伸了出来。 “五百,我有五百只冻羊。” 祖大寿哈哈笑道:“莫说是五百,就是再有五百,我也都要了。” 乌日图也听懂了他的话,当即大喜。 “铛铛铛……” 两人说话的功夫,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响起。 众人包括祖大寿和乌日图,皆是循声看了过去。 第989章 牧民的日子 听远处的人用蒙语喊了几声,乌日图猛地站起身,快步进了身后的棚子。 等其再出来的时候,祖大寿就看见,乌日图已经穿上了皮甲,手中还多了一柄明军制式的雁翎刀。 “安达,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着话的功夫,乌日图已经翻身上马。 祖大寿看了眼祖大弼,也站起身道:“我等随你一起去看看。” 坐在马背上的乌日图,看了眼祖大寿一行人,倒也没有拒绝。 这些人一看就彪悍的很,想来也不是易于之辈。 一行人策马出城,城门处已经集结了数百人。 这些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有蒙古人,也有汉人,皆是抽刀在手。 乌日图低声对祖大寿解释道:“安达,应该又是土默特,或者是其他大部族的人来了。” 祖大寿微微颔首,举目向着远处望去。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带头冲了出去,其余人也都策马跟上。 祖大弼转头看向自己大哥。 祖大寿没有回答,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猛地向前窜了出去。 “仓啷!” 祖大弼咧嘴一笑,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刀紧紧跟了上去。 身后的十几名亲兵,自然也不敢迟疑。 一路驰行了大约三十多里路,祖大寿就见百丈外,数百名蒙古人正厮杀在一起。 其中一方紧紧的将数十辆大车护在中间,明显就是要去集宁城贸易的。 另一方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想要劫掠对方。 集宁城出来的这些人,没有任何的迟疑,向着那些围攻车队的蒙古人就冲了过去。 祖大弼也大喊大叫着冲了上去。 祖大寿则是并未上前,只是坐在马背上,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厮杀,身后的数名亲兵,皆是抽刀在手,警惕的看着四周。 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紧紧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对面的蒙古人就四散而逃。 乌日图他们也并未追击,仔细的打扫战场后,也准备返回集宁城。 重新回到羊汤摊子,乌日图的态度明显更加热情了。 “安达,尝尝我们蒙古人的马奶酒。” 身上的血迹都还没清洗干净,乌日图就从棚子里抱出了一个大大的酒坛子。 不等祖大寿等人答应,乌日图已经把酒倒上了。 “安达,巴勒介!” 乌日图放下酒坛子,举起了手里的木碗。 祖大寿也豪爽的,将碗里的马奶酒一饮而尽。 这下子,乌日图更加的开心了。 “乌日图,刚才那些人是土默特的骑兵吗?” 放下木碗,用手擦了一把胡须上的酒渍,祖大寿开口问道。 “就是那些狗娘养的,每个月总有那么三四回。” 祖大寿微微颔首,正欲说话,一队明盔明甲的大明骑兵,策马赶了过来。 乌日图的羊汤摊子,正好位于街口,为首的什长,一眼就看到了羊汤摊子上的众人。 待看清是祖大寿和祖大弼,什长赶紧翻身下马,快步来到了摊子前,躬身施礼道:“卑职大同右卫什长赵进,参见祖帅、副帅。” 祖大寿转头看去,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开口道:“起来吧。” “谢组帅。” 什长拱手致谢后,才站起身来。 乌日图见这位明军祖大寿施礼,也是愣在了那里。 “你等可是为了之前城外的事而来?” 祖大寿大刀金马的坐在那里,开口对赵金问道。 “回祖帅,卑职等来迟,还请祖帅治罪。” 什长的心里此时也是七上八下。 祖大寿却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无妨,你退下吧,敌人已经被击退了。” “是,祖帅。” 赵金拱着手,缓缓退了下去。 这些人毕竟不是自己麾下,是人家曹文诏的人,自己也不好出手惩治。 更何况,那些土默特人并未袭击集宁城,他们作为集宁城守军,也不适合出城。 等赵金走后,祖大寿脸上重新挂上笑意,转头对乌日图道:“乌日图安达,来,喝酒。” 说着,祖大寿还亲自给乌日图倒上了酒。 乌日图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忙是接过酒坛,一脸震惊的问道:“你是……是新来的总兵?” “不错,某是祖大寿。” 祖大寿也不再隐瞒。 “我……” “来,喝酒,说那些作甚?” 一旁的祖大弼,对乌日图很是欣赏,举起木碗打断了他的话。 喝着酒,祖大寿和乌日图就闲聊了起来。 “乌日图,你觉得是现在日子好过,还是以前的是日子好过?” 祖大寿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拿起一块煮熟的羊肉,狠狠地就咬了一口,随意对乌日图问道。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原本还有些紧张的乌日图,几碗酒下肚后,也放松了下来,闻言回道:“那自然是现在的日子好。” “之前的时候,我们这些牧民,只能从首领那里用牲畜换取粮食、盐巴等物资。” “那些首领都是黑了心的,一口羊换的粮食,也就只够一家人吃半个月的,茶叶和盐巴更贵。” “就这,大部分时间还都换不到。” “等到了冬天,那更是难熬,我们这些牧民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跟着首领南下打草谷,不然一家老下就会被冻死、饿死。” 想起以前的日子,乌日图也很是唏嘘。 大咧咧的抹了一把脸,乌日图又笑道:“不过,自从大皇帝为各部划分牧场,允许我们和关内的明人自由贸易后,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说着,他又一转身,指着身后的那口大铁锅,笑着对祖大寿道:“看到了吗?那样的大铁锅,我一口气买了两口。” “之前煮肉的时候,只能用陶锅,浪费牛粪不说,还要小心翼翼,一个不小心锅就坏了,哪里有这种铁锅好用?” 祖大寿轻轻点了点头。wWW.xszWω㈧.йêt 对这个道理,他自是清楚的很,宁远那地方也有不少蒙古人。 这些蒙古人大所以袭边,很多时候还真就是因为活不下去的原因,如果大明可以解决为他们解决生计问题,倒是可以从根本上解决九边的边患。 但在此之前,大明要先解决那些不安分的各部首领。 第990章 左氏的想法 一坛酒喝完后,祖大寿也感受到了酒意,辞别了乌日图,带着祖大弼等人回了总兵府。 “大哥,我们既然已经来了,是不是可以让大同的那些人回去了?” 刚坐下,祖大弼就对祖大寿问道。 集宁是在自己祖家的地盘,总让大同的兵马驻扎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祖大寿端起茶盏,语气平静道:“此事为兄已经和曹文诏说过了,等大乐那边的兵马到了,这些大同的兵马就会返回大同。” “大哥,那家里的生意,是不是也要将摊子给撑起来?” 祖大弼这话也正好提醒了祖大寿。 “祖贺!” 随着祖大寿的喊声,守在门口的亲兵迈步走了进来。 “家主。” “去将乌日图那五百口冻羊买回来,给兄弟们加餐。” “是,家主。” 祖贺走后,祖大寿又对祖大弼道:“家里的生意等你嫂子过来,让她操持,省的天天没事儿往校场上跑。” 祖大寿的正妻左氏,虽是出身故娼,但却喜好兵事,且还对兵法很有造诣,许多时候祖大寿都要听听她的意见。 将生意交给给她正合适。 而就在兄弟两商议的时候,祖大寿的另一个弟弟祖大成,已经领着从宁远抽调的两个卫,一万两千余兵马,越过了宣府的兴和所,距离集宁不足三百里。 通行的还有祖家的数量不菲的祖家族人。 …… 五日后,祖大寿的正妻左氏,乘坐马车,在数百兵马的护卫下,率先抵达了集宁。 总兵府。 祖大寿听左氏说族中大部分人都过来后,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夫人,宁远才是我祖家的根基,你怎的能让他们都来集宁呢?” 左氏没有理会他的话,一边向后院走,一边看着府里的建筑和景色。 “夫君,这总兵府看起来,并不比宁远的家里差呀,没想到草原上,竟然也能建造起这样的宅子。” “嫂子,这集宁城和总兵府,以及城内的许多宅邸,都是京里那个劳什子建筑学院建造的,都是一帮子读书人,这些人干旁的不行,说享受那绝对比我们强。” 祖大弼对总兵府和集宁城很是满意,对自己的宅子也是喜欢的紧,闻言,当即对自己大嫂解释了一番。 左氏满意的点了点头。 及人说话的功夫,已经来到了后院的花厅。 分头落座后,左氏挥手让伺候的下人和侍女退下,这才对板着脸的祖大寿道:“夫君可是在埋怨妾身?” “哼,你是当家大娘子,咱哪敢埋怨你?” 祖大寿阴阳怪气的回怼了一句。 左氏也不恼,起身亲自为祖大寿兄弟,以及吴襄这个妹夫倒了杯茶,这才开口道:“夫君以为,宁远还是祖家的宁远吗?” 左氏这话一出口,祖大寿还没什么反应,祖大弼当即怒声道:“大嫂,可是何可纲那白眼狼翻脸不认人了?” 左氏狠狠地瞪了祖大弼一眼,沉声道:“二叔不可妄言,那是朝廷伯爵,是宁远总兵官!” 大明正妻的地位还是很高的,祖大弼这样的小叔子,见到自己的嫂子还得叩首行礼,加上左氏也不是易于之辈,见其发怒,祖大弼也不敢再说话了。 “夫君,二叔,大姑爷,今时不同往日,我祖家也不能总守着宁远不是?” “妾身的意思,军中有您和二叔他们就够了,想要从军的可以留在集宁,不想从军的都去京城,借着家里的势力,该去读书的读书,该做生意的做生意。” 祖大寿听自己妻子这么说,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 左氏说完后,端起茶盏,也不再多言。 半晌后,祖大寿点头道:“夫人说的不错,朝廷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是得想想其他的出路。” 左氏笑道:“京里那些勋贵们,都通过工坊和生意,赚的盆满钵满,我祖家自然也不能干看着不是?” “这集宁也是个好地方,草原的皮货、牛羊、羊毛在关内可都抢手的很,我们守着这么一只下蛋的母鸡,如果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暴殄天物?” 祖大寿捋须对祖大弼道:“怎么样?为兄说,这些事交给你嫂子是再合适不过。” 祖大弼见自己大哥这般作态,当即恭维道:“大哥说的是。” “好了,夫人远道而来,先去休息吧。” 左氏对三人福了一礼后,款款走出了花厅。 等其离开后,祖大寿也站起身,对两人道:“老二,你立即去做好准备,等明日大军抵达后,要立即进行休整,随时准备对土默特用兵。” “是,大帅!” 祖大弼领命而去,朝廷拨付的粮草,已经经大同运到了集宁,军营也都是现成的,自己只需简单的准备准备就行,倒是不用怎么费心。 祖大寿又看向了吴襄,开口命令道:“两环,从即日起,集宁城只能进不能出。” “大军抵达的消息,万不可被土默特知晓。” 吴襄郑重应道:“是,大帅,标下这就派出斥候,严密封锁消息。” “去吧。” 祖大寿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下后,自己也迈步去了书房。 随着祖大寿的命令被传达下去,整个集宁城都变的得紧张起来。 翌日下午,祖大成率领的万余大军,也抵达了集宁。 从西门进城后,大军直接进驻早就准备好的军营。 看着一排排水泥建造的营房,祖大成也是连连赞叹。 “好,好,当真是好,这军营建造的可比宁远都好。” 祖大弼笑道:“老三,这些军营……哎,叫什么来着……?” 一旁的亲兵统领赶紧提醒道:“永久营房。” “对,对,永久营房,所以建造的很是坚固,营地里有还有水井、医疗房、伙房、军械库、物资库、粮库。” “隔壁就是大校场,平日里兄弟们可以在那里操练。” “总之,这军营很合咱的胃口。” 祖大成一边走,一边连连点头。 一旁的祖大弼则是不厌其烦的为其讲解。 集宁的军营,是按照五军都督府的专业人士,加上朱由检的建议,修建而成的。 和后世的军营很像,如果不是营中的这些将士,都身着明朝军服和甲胄的话,就和后世六七十年代的军营一样。 第991章 出征 祖大成等一干将校,在祖大弼的引领下,来到营房内的伙房。 看着宽阔的伙房,祖大弼开口介绍道:“这座伙房,可以同时容纳千人同时用饭,所需的粮食等物资,皆由朝廷拨付钱粮,在当地采买。” 说到这里的时候,祖大弼看了眼祖大成,低声提醒道:“你可莫要在这上面下手,不说大哥那边,厂卫也盯着这里呢,每名士卒每月一枚银元的伙食钱,必须实打实的花在他们身上。” 这句话也是祖大寿专门叮嘱过的,对自己这些兄弟,祖大寿可是太了解了。 如果自己不交代的话,这些人绝对会对这些钱粮上下其手。 祖大成听祖大弼这么说,心里也是一凛,赶紧应了下来。 祖大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大哥说了,我们以后,不用从士卒身上抠摸这点银子。” “为兄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晚饭,等兄弟们安顿好后,先来用饭,用过饭早些休息……不对,用过饭还得洗刷。” “那些朝廷派过来的军医麻烦的很。” 提起那些医学院派过来的人,祖大弼也是摇头不已。 虽是有些不解,但祖大成也没有多问。 天黑之前,伙房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看着一大盆一大盆的炖羊肉被抬出来,祖大成有些不可置信道:“二哥,营里平日也是这么吃吗?” 祖大弼没好气道:“想什么呢?这是大哥自掏腰包,给弟兄们接风的。” “平日里哪能这么吃?不过每顿饭都有肉是可以保证的。” “这里是哪里?草原,周围都是牧民放牧的牧场,牛羊的价格比宁远还要便宜,肉食是不会缺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一身便装的祖大寿,在几名亲卫的簇拥下,来到了伙房。 “大哥,您怎的过来了?” 祖大弼和祖大成两人看见后,赶紧迎了上去。 祖大寿抬手,阻止了想要大声喊话的祖大成,笑道:“复恒,如何?这里是不是和宁远不一样?” 祖大成拱手道:“回大帅,是不一样。” 说到这里,他又转头看了眼正在排队打饭的士卒,面露忧色道:“只是,这样以来,我们祖家……” “哎,这些话日后再说,你等先随本帅巡营。” 祖大寿开口打断了祖大成后面的话。 “是,大帅!” 一行人出了甲子营伙房,开始一个一个营房的巡视起来。 有着祖大寿亲兵的引领和监督,这些士卒倒也没闹出什么乱子。 等众人回到中军府,时间已经到了亥时。 中军府位于大营的正中间,和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衙门一样,是一座五进的大院子,同样也使用水泥建造。 二院中堂,祖大寿端坐在首座,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酒肉。 举起手里的酒碗,祖大寿对坐在自己下首的一众将校邀请道:“来,你等远来辛苦,这一顿就当是本帅为你等接风了。” “谢大帅!” “饮胜!” 众人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当晚,祖大寿没有说什么军务,就是单纯的,和自己麾下的将校们喝了一顿大酒。 翌日,祖大寿醒过来后,在亲兵的伺候下,洗漱过后,换上一身甲胄,再次来到了甲子营伙房。 一大碗羊汤下肚,祖大寿这才舒服的打了个饱嗝。 “大哥,接下来是不是该准备出兵了?” 祖大弼将手里的空碗放下,用手抹了把嘴,对祖大寿问道。 “再休息两天,战马也要好生喂养,做好战前准备,等曹帅那边有了消息,双方再共同出兵。” “是,大帅。” 这是在军中,祖大弼没有再以大哥相称。 没让祖大寿等太久,仅仅只是三天后,曹文诏的书信就到了集宁。 看完手里的书信,祖大寿抬头对堂内的亲兵吩咐道:“击鼓聚将!” “是,大帅!” 亲兵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祖大成、祖大弼、吴襄、张存仁、郑长春等一干将校,皆是顶盔掼甲来到了中军府正堂。 “标下等参见大帅!” 众人进入大堂后,齐声对同样一身甲胄的祖大寿拱手施礼。 “免了。” 祖大寿抬手回了一句,看了眼众人,笑问道:“怎么样?这两天都休息好了吗?” 祖大弼作为副总兵,拱手回道:“回大帅,各营都已经休整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要对土默特用兵了?” 祖大寿点了点头,确认道:“不错,大同曹宗兵的书信到了,他们那边已经领兵出关,向归化城的西北方向进发。” “我们也该誓师出征了。” 说完后,祖大寿转头对吴襄道:“两环。” “标下在。” “可曾在集宁周边,发现土默特的骑兵或者是斥候?” “回大帅,最近这段时间,土默特的骑兵并未靠近集宁。” “且城内也没人离开过。” 吴襄的差事做的不错,自那日祖大寿下令后,他就将集宁城给封锁了起来,以保证大军抵达的消息不会泄露出去。 祖大寿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面色一肃道:“诸将听令!” “哗啦!” 诸将皆是肃身而立。 “祖大弼。” “标下在!” “本帅命你领三千骑兵,统领前锋营,为全军先驱。” “标下领命!” “祖大成!” “标下在!” “统领后军!” “是,大帅!” 祖大成退下后,祖大寿又看向张存仁命令道:“张存仁,你领三千兵马进驻归化城以北的东河口,防备敌人从那里北逃。” “标下遵命!” 祖大寿微微颔首,最后对吴襄命令道:“两环。” “标下在。” “你领三千兵马,驻守集宁城。” 不等吴襄应声,祖大寿又出言补充道:“让长伯随本帅出征。” “是,大帅!” 吴襄虽是有些失望,但自己儿子能够随大帅出征,他也知足了。 随着一道道军令被传达下去,集宁成北的大营,顿时变的喧嚣起来。 大量的物资被从库房拉出来,士卒们也在各自上官的命令下,整军备战。 好在集宁距离归化城不是很远,也不用征募那么多的民夫,不然还真有可能赶不上。 第992章 现在想要撤兵?晚了! 三月二十,风和日丽。 祖大寿在进行了简短的誓师后,带着大军出了集宁城。 乌日图和其他蒙汉两族的千余青壮们一起,押解着粮草跟在大军的后面。 这里是草原,最不缺的就是拉车的驽马,集宁城的这些人,不管蒙、汉也不缺大车, 所以这次押送粮草,倒也省劲不少。 坐在马车上,乌日图一边赶着大车,一边唱起了蒙古长调。 悠扬的声音传出去了很远。 和他坐在一架车上的一名汉人,等其唱完后,笑道:“乌日图,没看出来,你一个糙汉子,唱的这么好听?再来一段?” 乌日图摆了摆手道:“不唱了,不唱了,正事儿要紧。” 那汉人倒也没强求,而是压低了声音问道:“乌日图,听说你和帅府做上生意了?” 乌日图看了他一眼,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祖大帅是个好人,对我等很是照拂。” 汉人眼中闪过一道艳羡之色。 自己家中虽也有些势力,但毕竟比不过祖大寿这样的总兵官。 乌日图和总兵府扯上关系,以后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大。 想到这里,汉人的态度愈发的热切了。 “乌日图安达,以后有什么生意,可不要忘了照顾一下我杨记商号。” 乌日图也不是傻子,自是明白他的意思,闻言也是连连答应。 三百里路程,对骑兵来说顶多也就是三天的路程。 最前面的祖大弼,派出了大量的小股骑兵,对土默特可能出现的斥候,和牧民进行围剿。 祖大寿的中军也是全力赶路,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归化城,对土默特发起突然袭击。 另一边的曹文诏也是同样的策略。 两个卫万余兵马,在出了云川卫后,立即兵分两路。 左路大军由曹文耀带领,出云川卫,经云内,渡大黑河,前往归化城以西。 右路军由曹文诏亲自统领,出云川卫,经青冢,渡河后立即对归化城发起进攻。 两边虽是严防死守,但却依旧被土默特的牧民发现了踪迹。 归化城,顺义王府。 卜失兔听俄布木禀报完后,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 “阿布,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俄布木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大明会突然对他们动手。 卜失兔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半晌后才忽的抬头,对殿内众人道:“立即将各地台吉、贝勒都召到这里。” “明人势大,不可轻易与其开战,先看看明人是什么态度, 如果事不可为,我们就只能西迁去寻朝克图台吉。” 卜失兔也知道,连辽东的女真人都不是明军的对手,自己就更不可能挡住明军了。 若是可以通过臣服,让明军退去的话自是最好,如果不能,那自己就只能放弃归化城,去西宁寻找朝克图,共同抵御明人。 事情商定后,卜失兔也没有迟疑耽搁,当即就派出了自己麾下的古禄格台吉,代表自己去面见曹文诏。 距离归化城不足五十里的青冢,古禄格见到了大同总兵曹文诏。 “土默特古禄格,见过曹帅。” 古禄格被带到曹文诏的马前,单手抚胸跪倒施礼,态度很是忠谨。 但马背上的曹文诏,却是不为所动,板着脸道:“本帅知道你,天启七年的时候,你曾领兵袭扰大同,劫掠我边民及其牲畜。” “崇祯三年,你率兵吞并不肯臣服土默特的,原察哈尔两个部落,崇祯四年,你又和俄布木一起,领兵袭扰集宁城,对吧?” 曹文诏这番话说完,古禄格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赶紧垂手道:“以往都是古禄格不知天数,还请曹帅原谅。” “顺义王也已经知道自己的罪责,愿意上书向大皇帝陛下请罪,还请曹帅暂且退兵,以免双方生灵涂炭。” 曹文诏听古禄格这么说,当即哈哈大笑道:“哈哈……卜失兔莫非以为,他才是这片土地的主宰?想战就战,想和就和?” “之前你们劫掠大明边境,我皇帝陛下本着仁德之心,并未追究,只是让你们将那些汉民还回来。” “土默特吞并察哈尔旧部,本帅也曾警告过你们,但你们却是一意孤行!” “如今我大明天兵压境,这个时候你们想再次臣服?” “哼!晚了!” “回去告诉卜失兔,本帅不日就会领兵进抵归化城,让他伸长脖子等着就是了。” “曹帅,土默特是大明册封的顺义王本部,是大明的臣子,你们……” “押下去!” 曹文诏不等他说完,就对自己的亲兵一挥手,厉声喊了一句。 古禄格被带下去后,曹文诏转头对自己身侧一名壮汉命令道:“贺人龙,带着你的选锋营,立即渡河,渡河之后立即将河对岸清理出来,莫要让土默特挡了大军登陆的通道。” “标下领命。” 贺人龙一拱手,策马而去。 “冯举。” “标下在。” “立即准备渡河的船只,大军快速渡河,莫要耽搁。” “遵命!” 曹文诏这边忙着渡河,祖大寿那边也在同样跨过大黑河。 归化城这个地方的地里位置,着实是对大明有些不利。 从南、从东,都需要渡河才能抵近。 但好在双方事前都有所准备,仅仅不到一天的功夫,贺人龙的选锋营就已经逼近了归化城。 卜失兔此时也已经知道了曹文诏,或者是大明的意思。 没有丝毫的迟疑,卜失兔当即对殿内的一众首领命令道:“立即组织牧民和各部骑兵,离开归化城。” “阿布,难道我们就这么走了?” 俄布木有些不甘心。 俄布木乳母的丈夫毛罕也站出来道:“汗,明军既然从东、南两个方向一起出兵,难保西边不会有伏兵,与其向西有可能被明军挡住,不如向北去联合漠北蒙古,纠集大军重建王庭。” 他这话一出,俄布木的眼中经过一闪。 他们这一支也是达延汗的子孙,纯正的黄金家族,如果去漠北的话,说不得还真可以登顶大汗宝座,重建漠北王庭。 第993章 祖大寿的布置存在漏洞 卜失兔却是没有他们这么乐观,漠北蒙古和漠南蒙古早已经互不统属,莫说是自己,就是当初的林丹汗,也没办法号令漠北蒙古。 自己去了漠北,双方也只会彼此倾轧,绝对不会拥护自己建立什么漠北王庭。 心里有了决断,卜失兔当即开口拒绝道:“不,漠北蒙古已经背叛了伟大的达延汗,他们不是我们的朋友。” “只有向西,去联合那里的朝克图台吉,才能抵御明人。” 卜失兔的话让俄布木和毛罕两人有些失望。 尤其是毛罕,表面上他是土默特的部落首领,但实际上他早就在暗地里,和漠北的土谢图汗部暗中有了勾连,想要借助土谢图汗部的力量,反抗大明对漠南蒙古的统治。 现在卜失兔已经明确拒绝了自己的提议,毛罕的心里不由的埋怨起来。 俄布木对自己阿布的想法,也不是很赞同,倒是和毛罕的想法差不多。 向北联合漠北蒙古三部的话,还有可能重新回来,如果去了西边的西宁,那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卜失兔自是不知道两人的想法,干脆利落的对殿内的一众部落首领命令道:“诸部立即征召人手,马上西迁,莫要耽搁。” “是,汗!” 众人齐声应道。 毛罕也正欲离开,却被卜失兔出言拦住了。 “毛罕,你带人先行一步,去联络鄂尔多斯的尔邻勤,看他们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西迁。” “是,汗!” 毛罕领命而去。 仅仅不到两个时辰,土默特诸部就已经踏上了西迁的路途。 而就在他们开始西迁的时候,贺人龙的选锋营,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意图。 紧接着,消息就被传到了正在渡河的曹文诏那里。 既然对方并没有和自己交战的打算, 曹文诏也就不用再小心翼翼了,立即下令大军全力渡河。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祖大弼部,也已经抵达了归化城下。 在得知卜失兔已经领兵西迁后,没有任何的迟疑,连城都没进,就立即转向,意图从城南绕过归化城,去追剿土默特大军,拖住对方,为后面的祖大寿他们赢得时间。 路上正好遇上贺人龙部,双方也没废话,当即合兵一处,共六千骑兵向着西边就追了过去。 卜失兔对此自是清楚的很,后面的消息不断的传来,让他愈发的焦急。 “阿布,不能再往西走了,明人已经追上来了,现在只能往北,进入山林。” 俄布木面色有些慌急。 己方这次西迁太过急切了,只有两万多,不到三万骑兵,这些兵力根本就挡不住明人的兵锋。 西边地势平坦,且还有数条河流拦路,速度提不起来,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明人追上。 卜失兔也没想到,明军的速度竟然会这么快,略一沉吟转头看向俄布木,沉声道:“俄布木,你带着本部和毛罕的人向北,阿布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向西,为你引开明军。” “阿布,还是您……” “好了,阿布的年纪大了,你还年轻,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听自己阿布这么说,俄布木也没再矫情,草原上就是这样,面对危机的时候,老人和妇女是可以被抛弃的。 卜失兔又有些不放心的,叮嘱了俄布木几句,就催促对方快速离去。 双方兵分两路,俄布木带走了大约万余人,这是土默特本部的绝大部分人马。 俄布木离开后,卜失兔再次下令加快了速度。 祖大弼和贺人龙两人,在后面紧追不舍。 等双方追到土默特分兵的地方,也发现了对方已经并分两路。 贺人龙看过草地上的痕迹后,转头对祖大弼问道:“祖副帅,怎么说?” 祖大弼先是摘下腰间的水囊,狠狠灌了一大口后,这才对贺人龙道:“你们在西边布置了人手,我们在北边布置了人手。” “既然如此,那本将就去北边,你去西边,如何?” 毕竟双方没有统属关系,祖大弼也不好直接下令,只得用商量的语气。 贺人龙也知道祖大弼说的有道理,当即点头应道:“就按您说的办。” 两人说定后,也没有任何的耽搁,各自领着三千兵马,分头追击。 当天下午,大同和集宁两镇的主力,也都赶到了归化城。 “复宇兄,你我又要并肩作战了。” 一见面,曹文诏就笑呵呵的对祖大寿招呼了一句。 祖大寿也赶紧下马,拱手道:“允祯兄。” 两人只是简单的寒暄后,就商量起接下来的战事。 曹文诏率先开口道:“复宇兄,据前面传回来的消息,卜失兔之子俄布木领兵进了北边的山林,卜失兔本人则是领兵继续往西逃窜。” “曹某麾下的游击将军贺人龙,已经前往追击卜失兔,复恒兄则是去了北边,接下来这场仗该怎么打?” 祖大寿听后,没有犹豫,直接回道:“允祯兄,事不宜迟,你我现在就赶紧领兵去支援吧。” 曹文诏点头道:“好,你我各留部分兵马驻守归化,大军主力立即追击。” “好!” …… 再说俄布木这边,在转道向北后,派出了大量的斥候。 他也担心明军会在自己的前面布置伏兵。 果然,斥候很快就发现了张存仁的兵马。 这下子,俄布木也有些慌了。 “贝勒,现在怎么办?” 一名本部的千户,神色有些紧张,对俄布木问道。 俄布木一咬牙,沉声道:“硬闯过去,只要过了东河口,就可以沿河北上。” “俄布木,明军驻守东河口,我们完全可以避过去,从乌素图谷北上,经坤都伦、色尔登向东,进入四子部。” 俄布木的话一说完,就被一名族老给否决了。 俄布木闻言,脸上也露出了惊喜之色,忙是追问道:“阿歹叔祖,乌素图谷的路线您知道?” “走吧。” 阿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勒缰绳,向着西北方向而去。 俄布木也没迟疑,赶紧命令麾下兵马转向西北。 他们这边这么多人,动静自然小不了,加上张存仁也是斥候尽出,很快就发现了俄布木的动向。 第994章 进山!进山! 接到斥候的消息后,张存仁没有任何的迟疑,当即下令放弃了东河口,向着西边追了上去。 等祖大寿领主力抵达后,也接到了张存仁的传信,大军再次转向。 乌素图谷口,俄布木还来不及放松下来,一眼就看见了明军军旗。 “明人!” 来人正是一路追击而来的祖大弼。 “俄布木,不要恋战,冲过去后立即进入山谷!” 阿歹看到祖大弼部兵马,也是脸色一变,当即大声提醒道。 “是!” 俄布木大声答应了下来。 对面的祖大弼看到不远处的俄布木,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着乌日图的肩膀道:“乌日图,这次你立了大功了!” 原来,祖大弼之所以会等在山谷口,还要多亏了乌日图的提醒。 乌素图谷虽很是宽阔,但谷口却是隐匿在山林之中,如果不是对周围的地形很是熟悉,很难找到。 乌日图也是在知道祖大寿,将伏兵放在东河口后,赶紧追上了祖大弼,力劝对方在此设伏。 果然,俄布木放弃了经东河口北上,选择了乌素图谷。 看到对面的土默特骑兵向己方冲过来,祖大弼身上的其实也是陡然一变,变得凶悍、狂暴。 说起来很是凑巧,这次曹文诏和祖大寿选出来的先锋,都有个外号——“疯子”。 贺人龙被称作贺疯子,祖大弼被称作祖二疯子。 都是悍勇之辈,上了战场状若疯癫,骁勇异常。 见土默特骑兵冲过来,祖大弼也没迟疑,从马背上的马兜里,取出一枚炽马丹,用火折子点燃后,用力甩了出去。 其余的明军也都是同样的操作,一时间,乌素图谷前响起了密集的火药爆炸声。 乌日图看得目瞪口呆,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作战方式,只是扔出一些铁疙瘩,对面的土默特骑兵就损失了两三百人。 “来,扔一个试试。” 祖大弼也是胆子大的,将一枚已经点燃的炽马丹递给了乌日图。 乌日图被吓了一跳,就像是接过一个烫手山芋般,用最快的速度将之扔了出去。 “轰隆!” 看着自己扔出去的炽马丹,将一名土默特骑兵掀翻在地,乌日图粗糙的脸上,顿时涨得通红。 一轮炽马丹下来,狠狠地迟滞了土默特骑兵的速度。 明军这边也都纷纷从马背上取下三眼铳。 相比之前的三眼铳,这些新式三眼铳更加的精巧,重量也轻了不少。 而之所以是三眼铳,不是更加先进的火枪,则是因为三眼铳在射击完后,可以当做骑兵的武器,一击下去,杀伤力不弱于骨朵。 俄布木看着自己的本部兵马,在明军的火器下,成片的落马倒下,心里竟也是生出一股惧意。 阿歹一直就在他的身边,对他的变化很是清楚,看了俄布木一眼,阿歹沉声道:“俄布木,莫要忘了你阿布的话。” “叔祖,我知道了,我们是成吉思汗的子孙,长生天会保佑我们的。” 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俄布木说完这句话,缓缓抽出自己了自己腰间的长刀。 而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明军,也放弃了火器,开始了冲锋。 得益于和大明之间的贸易,土默特现在根本就不缺铁器,看到明军向自己冲过来,俄布木高举战刀,大声命令道:“射!” 一支支箭矢发出尖利的破空声,冲向了明军的军阵。 如果没有甲胄的话,单是这一轮箭雨,明军就会损失惨重。 但可惜的是,现在的明军,装备明显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几乎是人人着甲。 在付出了百余人的伤亡后,明军已经和土默特骑兵短兵相接。 双方很快就厮杀在了一起,喊杀声响彻黑夜。 祖大弼一马当先,举着手里的马刀,一刀将一名蒙古骑兵砍落马下,迎面就撞上了一身铁甲的俄布木。 “你爷爷来了!” “哇呀呀!” 祖大弼兴奋的呜哇乱叫着,一勒马缰就冲向了俄布木。 俄布木也被祖大弼给吓了一跳,但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不战而逃。 面对一身煞气的祖大弼,俄布木也举起了手里的长刀。 “刺啦!” 双方一个对冲,两人的兵器相交划过,发出一道两人牙倒的金属摩擦声。 祖大弼有些意外,没想到对面这个鞑子手里的战刀,竟然没有被自己砍断。 俄布木的后背却是冒出了一层冷汗。 刚才的凶险程度,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福至心灵,将手里的长刀挡在自己身前,那此刻自己的脖子就已经被对方切开了。 对面的祖大弼,没有给他再想下去的机会,调转马头,再次向着俄布木冲了过来。 “贝勒!不要恋战!” 一名亲兵大声喊了一句,俄布木也反应过来,转头看了眼身后山谷的方向,没有任何的迟疑,立即拨转马头,向着谷口方向冲去。 与此同时,张存仁也终于率兵赶到。 但现在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张存仁不敢下令进攻。 双方已经绞杀在一起,这个时候下场,很有可能造成大量误伤。 看了眼战场局势,张存仁当即下令,让自己麾下的三千兵马,挡在了谷口前,阻挡土默特兵马的逃窜路线。 眼看进入山谷的道路被明军挡住,俄布木一边死命砍杀,一边看了眼周围的情况,大声命令道:“进山!进山!” 眼下,前后道路都被明军挡住,唯有进山才有一线生机。 正在拼命抵御明军进攻的土默特兵马,也都反应过来,向着北边的山林四散而逃。 对方毕竟有万余多兵马,己方只有六千人,根本就不可能围歼,祖大弼和张存仁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量土默特兵马,在夜色的掩护下,进入了山林。 等祖大寿领兵赶到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 看着面前浑身浴血的祖大弼,祖大寿沉声道:“为什么不等大军抵达再发起进攻?” 刚才还一脸兴奋的祖大弼,听自己大哥这么说,脸上露出一丝委屈之色。 “大……大帅,鞑子想要进入山谷,标下只得先下手为强。” “守住山口就可以,为什么要主动发起进攻?” “大帅,蒙古鞑子已经进入山林,是不是命人进山清剿?” 张存仁赶紧开口转圜。 第995章 发生在西路的战事 祖大寿狠狠的瞪了祖大弼一眼,继而命令道:“进山!” “是,大帅!” 祖大寿的军令下,集宁的兵马立即在各自上官的带领下,进山追击俄布木的溃兵。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大同兵马,也已经追上了卜失兔的西路兵马。 历史上的曹文诏,被满清的弘历,评价为这个时代的第一良将,自不是易于之辈。 此时正是深夜,就算是明月高悬,但能见度也不是那么高,所以,曹文诏并未大军压上,而是远远的吊在后面。 作为先锋的贺人龙,在曹文诏的命令下,开始在卜失兔的外围,不断的袭扰。 这极大地拖慢了卜失兔的行军速度。 曹文诏骑在马背上,转头对游击将军冯举命令道:“领两千马队,绕到鞑子的右翼,协助贺人龙。” “是,大帅!” 冯举善用骑兵,曹文诏让他领兵去右翼,也是担心贺人龙照应不过来,让卜失兔进入北边的山里。 卜失兔此时也已经被逼急了,他也不敢停下和曹文诏对战,只是不断挥动马鞭,想要尽快的逃出生天。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前面的迈达里河边,曹文耀已经是厉兵秣马,只等卜失兔撞上来。 迈达里河上游,曹文耀就坐在一处低矮上的山坡上,看着面前低浅的河流,不知在想些什么。 “副帅,斥候来报,土默特骑兵正在沿河北上,距此只有十里!” 一名百户策马而来,翻身下马后,语气有些急切的秉奏道。 “哗啦!” 一身甲胄的曹文耀,霍然起身。 “备战!” 曹文耀大声命令道。 “是,副帅。” 百户领命而去。 十里路,对全力冲锋的骑兵来说,几乎就是转瞬间的事。 如果是正常的转移牧场,或者是赶路的话,卜失兔自是不水绕道北上,只会选择渡河。 但现在后面的追兵紧追不舍,卜失兔唯有沿河北上,准备从迈达里河的上游绕过去。 而这正好中了曹文诏和曹文耀的下怀。 听到远处传来的,沉闷的马蹄声,感受到脚下的草地都在颤抖,曹文耀掏出炽马丹,在手里一上一下的抛着。 待土默特的骑兵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曹文耀立即将手里的炽马丹点燃,然后用力的扔了出去。 排成军阵的明军骑兵,也都有样学样,纷纷将手里的炽马丹扔了出去。 “轰隆!轰隆!轰隆!” 随着一道道火光闪现,新式火药的轰鸣声在双方耳边炸响。 冲在最前面的卜失兔见状,顿时脸色骤变。 但他的反应也很快,在短暂的震惊后,立即调转马头,向着东边逃窜。 但他忘了,曹文诏早就命冯举赶到了他的右翼。 冯举见敌人向自己这个方向冲过来,当即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双腿一夹马腹就冲了上去。 大战瞬间被点燃。 双方很快就厮杀在了一起。 后面的贺人龙,也死死地咬住了卜失兔的后军。 曹文耀则是率军缓缓压上,务求不留任何的缺口。 现在他们的任务就是将卜失兔,以及这万余蒙古鞑子困在这里,等后面的主力抵达后,再将之全歼。 卜失兔和他麾下的兵马,在这三支大明骑兵的围困下,像是被猎人围猎的野兽,四处乱撞,但就是没办法冲出去。 “汗!”Www.XSZWω8.ΝΕt “兔子被狼群围困,也知道从一个方向突围。” 一名部落首领,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卜失兔闻言,当即勒住了自己的马缰,举目向曹文耀方向望去。 曹文耀率领的三千骑兵,在大同操练了数年,军阵严谨,丝毫不乱,以差不多的速度,向着卜失兔这边缓缓逼近。 卜失兔又看了眼东边的冯举部,一咬牙道:“向西突围!” 在卜失兔的命令下,一万三千多土默特骑兵,也都调转方向。 万余骑兵冲锋的气势,说一句毁天灭地一点都不为过。 但曹文耀却是并未慌乱。 己方的兵力虽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但只要稳住阵型,就可以拖住对方。 “准备!” 曹文耀将手里的长刀高高举起,大声喊了一句。 身后的骑兵,纷纷取下三眼铳,引火的火绳,发出滋滋的声音。 “砰!砰!砰!” 最前排的三眼铳率先开火。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蒙古人,胯下的战马被三眼铳射出的弹丸击中,发出一声悲鸣,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马上的骑兵也随之倒下。 紧接着,又被后面冲上来的骑兵踩成了肉泥。 同时,对面的蒙古人也纷纷弯弓搭箭,一支支箭矢,划破空气,射向了明军。 曹文耀见状,双腿用力一夹,胯下战马忽的就窜了出去。 身后的骑兵也都赶紧跟上。 新式三眼铳的重量,完全可以单手就提起来。 三千大明骑兵,一手握缰绳,一手提着三眼铳,马速越来越快。 “轰!” 很快,两道人流就撞在了一起。 明军手里的三眼铳,狠狠地砸向对面的蒙古人。 一击之后,三眼铳被仍在地上,换上更加趁手的马刀。 “杀!” 曹文耀大喝一声,领着麾下的亲兵,直奔卜失兔所在的方向。 后面的贺人龙,此时也是状若疯癫,以自己为箭矢的箭头,直插蒙古人的中军。 卜失兔等一干首领也都清楚,这个时候绝对不是和明军纠缠的时候,眼看曹文耀的防线已经松动,大量的散兵开始疯狂打马,向西逃窜。 对此,曹文耀也没办法,自己的兵力和对方相比,差的有些太多了。 就算是加上贺人龙和冯举的兵马,也才堪堪七千人。 这七千人想要将人全部留下,那是不可能的,现今唯有死死的咬住卜失兔。 双方的厮杀一直持续到了天亮,曹文诏的主力兵马,终于赶到了战场。 没有丝毫的耽搁,明军立即摆开阵型,准备对早已人困马乏的蒙古人发起进攻。 曹文耀、贺人龙和冯举三人,也都赶紧集合麾下兵马,迅速和敌人脱离。 对己方的作战方式,他们可是清楚的很。 如果再和蒙古人纠缠在一起的话,只会让己方的火器营畏手畏脚,难以对敌人造成大量杀伤。 第996章 鄂尔多斯的消息 见明军开始和己方脱离,卜失兔也猜到了对方的意图,不敢在原地停留,紧紧地咬住明军骑兵,不给明军主力使用火炮的机会。 曹文诏坐在马背上,举着千里镜,将战场的局势收入眼底后,转头对火器营参将于勒命令道:“用虎樽炮,轰击蒙古人的后军。” “是,大帅!” 于勒领命而去。 “轰!轰!轰!” 三百多门虎樽炮几乎是同时开火,一枚枚开花弹,在蒙古人的上空凌空炸开。 只是一轮,就让近千敌人丧失了战斗力。 “再来一轮。” 曹文诏不顾满地惨嚎的蒙古人,面色平静的命令道。 “轰隆!轰隆!轰隆!” 又是一轮炮击,卜失兔麾下的那些部落首领们,心中已然生出一丝惧意。 这样的军阵代表的是什么,他们这些人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火铳营,前进!” 曹文诏举起手里的长刀,大声喊了一句。 传令兵开始挥动手里的旗帜,军中也响起了战鼓声和号角声。 身着皮甲的火铳手,迈着整齐的步伐,在各自上官的带领下,呈一条横线,缓缓向着蒙古人逼近。 见到这样的场景,原本就已经萌生退意的那些首领们,更是无心再战。 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始脱离卜失兔的中军。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其他人也都纷纷跟上。 卜失兔接到手下的禀报后,当即破口大骂。 “一群胆小鬼,草原上的兔子,胆子都这些人大!” 曹文诏自然也发现了对面的异动。 “不要去管那些人,先解决了卜失兔。” 曹文诏语气平静,看着远处卜失兔的大旗,开口对副将吩咐道。 “是,大帅。” 副将拱手领命。 再说卜失兔这边,当初和俄布木分兵的时候,土默特本部兵马和毛罕的部众,全都被俄布木带走了,卜失兔身边只有几百名亲兵,随着越来越多的部落脱离战场,身边只剩最终于自己的三四个部落,加起来不到三千人。 “进攻!” 曹文耀见状,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下令。 贺人龙一马当先,催马就冲了出去。 “杀!” 明军这边还剩五千多骑兵,对卜失兔形成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 曹文诏收起手里的千里镜,不再理会前面的战事,转头对身边的曹鼎蛟吩咐道:“老二,让那些人来见本帅。” 说着,曹文诏的目光看向了战场以东,并未离去的那些蒙古人身上。 年轻的曹鼎蛟拱手道:“标下领命!” 须臾,十数名土默特部落首领,在曹鼎蛟的引领下,来到了曹文诏的马前。 “买岱尔部花耐,参见曹大帅。” “畏吾儿沁部卜儿孩,参见曹大帅。” “达拉特部鲁速歹,参见曹大帅。” …… 十数名部落首领,皆是担心跪地,右手抚胸,对马背上的曹文诏施礼道。 曹文诏双手握住马鞍前面的铁环,身体前倾,声音有些森冷道:“你等是想要背叛大明?” “我等不敢!” 众人皆是垂首回道。 “土默特这两年可跳脱的很,屡屡不顾朝廷和本帅的禁令,吞并草原诸部,越界放牧,劫掠牧民和商贾。” “你们说,本帅该如何处置你们?” “我等不识天数,被卜失兔父子蛊惑,这才酿成打错,还请大帅看在我等迷途知返的份上,饶过我等。” 为首的畏吾儿沁部台吉卜儿孩,赶紧对曹文诏求饶道。 曹文诏眼睛微眯,看着对方。 “本帅知道你,据说你从关内请了个秀才,教你读书?” “是,大帅,卜儿孩既是大明皇帝陛下的臣子,也想受圣人教化。” 卜儿孩小心翼翼的抬头,一脸恭敬的对曹文诏道。 曹文诏微微颔首。 “带着你们的人,随本帅返回归化城。” 具体怎么处置这些人,曹文诏还需要好生想想。 “是,曹大帅。” 众人躬身应道。 卜儿孩却是再次开口道:“大帅,俄布木在昨日带领卜失兔本部和毛罕的部众,去了北边,我等愿意帮助大明,追击俄布木,还请曹大帅恩准。” 曹文诏看了看左右,笑道:“不用了,想必这个时候,俄布木已经授首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卜儿孩的脸上也露出了失望之色。 达拉特部的台吉鲁速歹,忽然开口道:“曹大帅,毛罕昨日就已经先行一步,带人去了鄂尔多斯部,尔邻勤很有可能会领兵来援,我等愿为大明尽一份绵薄之力。” 曹文诏闻言,眉头一紧。 “去,向西派出斥候。” 曹鼎蛟的面色也严肃起来。 他虽是年幼,但对草原的局势也很了解。 漠南蒙古的察哈尔部,是黄金家族嫡系,蒙古大汗最合法的继任者。 除了察哈尔,接下来就是鄂尔多斯。 在林丹汗被大明击败,额哲被留在京城后,就数这个鄂尔多斯的实力膨胀的最是厉害。 卜失兔这两年费劲心力,不过也才三万可战之兵。 鄂尔多斯却是足足有五万众。 如果鄂尔多斯也参战的话,那己方就得小心应对了。 斥候营的数百名斥候,在曹鼎蛟的亲自率领下,脱离本部,向着西边策马而去。 曹文诏转头看向这些部落首领,略一沉吟,这才开口道:“尔等整军备战,若鄂尔多斯来犯,本帅可以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谢曹大帅!” 众人皆是躬身领命。 不等他们离开,曹文诏又故意对一旁的副将命令道:“代本帅给归化城的祖帅传信,请其领兵来援。” “是,大帅。” 副将看了眼那些部落首领,大声应道。 两人这话就是说给他们这些人听的。 意思是我们还有援兵,你们这些人莫要起什么小心思。 果然,在听到两人的对话后,十几名部落首领,皆是面色一变。 他们这边的事商议好后,曹文耀也带着贺人龙、冯举他们押解着卜失兔本人,以及残存的蒙古骑兵,来到了军阵前。 “大帅,标下等不辱使命,生擒土默特台吉卜失兔,并其麾下兵马两千有奇。” 三人翻身下马,曹文耀满脸兴奋的大声禀报道。 第997章 尔邻勤抵达 曹文诏只是看了眼被五花大绑的卜失兔,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对曹文耀挥了挥手。 “这三人,斩首。” “部众划分给大同知府。” 卜失兔被人押下去后,曹文诏一指被生擒的三位部落首领,对贺人龙命令道。 大同现在已经开始对草原的牧民,进行编户齐民,曹文诏临行之前,大同府知府李树出,就反复叮嘱过,让他将战俘交给到大同府。 曹文诏自然不会驳了对方的面子。 贺人龙接到命令后,咧嘴一笑,抽出自己的战刀,一刀就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首领枭首。 “混账!” “滚远点!” 曹文诏见状,登时怒骂一声。 “是,大帅。” 贺人龙也不以为意,拎着还在滴血的长刀,就走向了远处。 身后的亲兵,也赶紧押解着另外两名首领,跟在了后面。 接下来就是打扫战场的事儿了。 卜失兔和那些首领们的一些值钱玩意儿,失去主人的战马,遍地的尸体都得处理。 而与此同时,鄂尔多斯部的尔邻勤,也正带着数千骑兵,火速向着这边赶来。 等到中午时分,将己方战死将士们的遗体都火化后,曹文诏面色有些阴沉的,看着那些蒙古人的尸体,沉声命令道:“将这些尸体筑成京观。” “是,大帅。” 曹文耀躬身领命。 他也理解自己兄长现在的心情,这次出征,大同镇可是整整损失了两千多人,全都是辛苦操练出来的精锐。 大同镇拢共不到万余精锐骑兵,只此一役,就损失两成多,说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这可都是自己的同乡,都是花了海量的钱粮才培养出来的。 就在明军这边忙着筑京观的时候,曹鼎蛟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大帅!” 听到曹鼎蛟的声音,曹文诏循声望去。 战马还在奔驰,曹鼎蛟就在马背上跳了下来。仦說Ф忟網 “秉大帅,尔邻勤领兵来犯,兵力五千余。” 曹文诏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 “备战。” “是,大帅!” 周围几名将校皆是肃然领命。 曹文诏转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那十几名部落首领。 “诸位台吉,尔邻勤来了。” 曹文诏面色平静的看着他们,语气很是平静。 “我等愿为大军前驱。” 卜儿孩率先表态。 其余众人也都单膝跪地,以手抚胸道:“我等愿为大军前驱。” 曹文诏手握腰间刀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或许也不会开战,都去准备吧。” “是,大帅。” 明军这边迅速的摆开阵势,准备迎接尔邻勤。 半个时辰后,中军的曹文诏,听到远处传来的轰隆声,举起手里的千里镜,看向迈达里河对岸。 尔邻勤也隐约看到了对岸的明军,战马缓缓放慢速度,待大军停下后,尔邻勤转头对毛罕道:“毛罕,看来战事已经结束了。” 毛罕看着河对岸的明军,开口道:“济农,您在西边,对大明现在的情况可能不是很了解,大明现在的威势是越来越盛了。” “那位大同总兵,最近两年屡屡插手草原事务,集宁城更是大明插进草原的一根钉子,汗也是为了草原上的子民,才会被明人视为眼中钉,现在明军势大,您作为达延汗的子孙,鄂尔多斯济农,理当为率领草原上的子民,反抗大明对草原的统治才是。” 不得不说,毛罕的口才不错,说的尔邻勤也有些意动。 但尔邻勤也不是傻子,河对面的明军,光看旗帜就遮天蔽日,自己这次只带了本部五千多兵马,想要击败明军苦难重重。 最重要的是,自己一旦插手大明和土默特的战事,那就和大明彻底的闹翻了。 眼下的大明,已经平定了女真人,完全可以抽出手来,集中兵力和自己作战。 陕西那位三边总督和洪承畴可不是吃素的,据关内传来的消息,陕西兵马已经开始向西边调动,说是防范西边的朝克图,但谁能保证,这些明军不会北上和自己作战呢? 尔邻勤脑海中忽的想到朝克图台吉,心里依然有了决断。 “毛罕,你也看到了,对面的明军兵力远超我们,且还严阵以待,现在还不是招惹他们的时候。” 听尔邻勤这么说,毛罕顿时急了,他自己的部众可是还在那边呢。 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部众已经被俄布木给带走了。 尔邻勤看了他一眼,对其解释道:“本汗会率领长生天的子民,将明人赶回关内,但不是现在。” “你也说了,明人势大,想要击败明人,光是靠本汗的鄂尔多斯是不够的……” “济农可是要联合漠北蒙古诸部?” 毛罕的眼睛顿时亮了。 前文就说过,毛罕早就暗地里和漠北的土谢图汗部有勾连,妄图借助他们的力量,共同抵抗大明。 现在听尔邻勤也是这个意思,毛罕自是激动不已。 在他的心里,蒙古若是不想成为大明的附庸,唯有借助外力。 尔邻勤看了他一眼,点头确认道:“不错,本汗有意联合漠北三部,共同抵御明人。” 说完后,尔邻勤再次看向对面的明军军阵,长舒一口气道:“现在最紧要的,是要安然的退回去。” “固鲁。” 尔邻勤又转头对自己弟弟喊了一句。 固鲁策马上前,垂首抚胸道:“济农。” “你替去和明军将军解释一番。” “是,济农。” 固鲁微微躬身应道。 “知道怎么说吧?” 尔邻勤有些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鄂尔多斯得知大明在草原作战,特引兵前来支援。” 固鲁虽是年轻,但脑子转的很快。 尔邻勤赞赏的点头道:“不错,就这么说。” 固鲁也没带护卫,孤身一人来到了河对岸。 “鄂尔多斯部贝勒固鲁,参加大明将军。” “尔邻勤呢?” 曹文诏毫不客气的对固鲁问道。 “回将军,济农听闻大明在草原征讨不臣,特领兵来援。” 固鲁没有被曹文诏牵着鼻子走,而是直接表明了来意。 我们是来为你们助拳的,你如果对我们动手,那可就要失信与天下了。 第998章 找个刽子手去扶桑 曹文诏自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微微颔首道:“既如此,本帅就多谢安顺伯了。” “将军,鄂尔多斯本就是大明的臣子,不敢当将军的谢。” 固鲁忙是垂首道。 “行了,回去吧,本帅也要返回归化城了。” “是,将军。” 固鲁站起身,缓缓退下。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贺人龙愤愤不平道:“大帅,他们只有阿五千人,我们为什么不将他们留下?” 曹文诏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旁的曹文耀道:“老贺,信不信我们还未渡河,尔邻勤就跑了?” 贺人龙看了眼已经化冻,河水滚滚南下的迈达里河,不再言语。 看着尔邻勤带兵返回后,曹文诏也领兵返回归化城。 卜失兔已经被自己生擒,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了。 按照今上以往的行事风格,自己或许也可以混到一个爵位呢。 …… 千里之外的京城,朱由检还不知道漠南的战事已经结束,此时的他正在召见后世一名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草民陕西张献忠,拜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身皮袍子,胡子拉碴的张献忠,跪在朱由检面前,叩首行礼。 朱由检坐在御案后,饶有兴趣道:“抬起头来。” 张献忠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一脸紧张不敢和朱由检对视。 “你可是不好找,锦衣卫用了数月的功夫才知道,你竟是去了辽东。” “怎么?家里活不下去了?” 朱由检的语气很是和气,但张献忠却是愈发的紧张起来。 “回……回陛……陛下,草民……草民听说陕北的王嘉胤在……在辽东发了……发了大财,所以……所以也想去试试运气。” 朱由检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朕知道王嘉胤,亲征建奴的时候,朕还见过他,听说他在努尔干发现了金矿?” “是,王嘉胤现在帮官府在努尔干淘金。” 张献忠赶紧回道。 朱由检点了点头,继续道:“知道朕为什么要召你进京吗?” 张献忠一脸茫然的摇头道:“草民不知。” “朝廷马上就要对扶桑用兵,朕打算让你从军,去扶桑一趟。” 朱由检这话一出,不只是张献忠,就是王承恩和方正化两人,也都是满心不解。 他们岂会知道朱由检的想法。 张献忠这人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屠川的事是一定存在的,只是屠杀的人数上有异议。 这样的“好手”就不能留在大明,应该放在最合适的地方。 在朱由检的心里,这样一个刽子手,只有扶桑那地方最适合。 见对方不解,朱由检也没解释,而是直截了当道:“你明日就去亲军点卯,准备随大军出征。” 虽是有些不愿意,但张献忠也不敢拒绝,赶紧叩首应道:“草民遵旨。” “朕封你个把总,好生办差去吧。” “草民谢陛下。” 张献忠谢恩后,在内侍的引领下,缓缓退出了偏殿。 他走的时候,正好和卢象升、曹变蛟和张庆臻三人遇上。 看到张献忠这么一身怪异的打扮,三人皆是皱眉看了过去。 被三人这么一看,张献忠心里一颤,忙是低下了头。 三人进入偏殿后,齐齐施礼道:“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朱由检抬手虚扶道:“免了。” 三人站起身,朱由检上下打量三人一眼,看向曹变蛟笑道:“冠军侯,朕看你年纪轻轻就脾肉渐生,可是短了操练?” 曹变蛟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回道:“回陛下,臣……臣……” “行了,不必解释,这段时间在军事学院有些懈怠了,下不为例。” “臣谢陛下不罪之恩。” 曹变蛟心里松了口气。 朱由检则是继续道:“瓦维斯和岛津光久已经先行一步。” “军械和粮草也都准备就绪,你三人准备准备,后日出征。” “臣等遵旨。” 三人闻言,皆是面露喜色。 谁都知道,这次出征扶桑就是去拣功劳的,凭借大明如今的兵力,区区倭奴还真没放在他们眼里。 朱由检见三人似有骄横之意,面色一肃道:“朕之前就叮嘱过你们,骄兵必败!” “倭人虽是不如建奴能战,但也拥众千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若谁因为轻敌以至兵败,仔细你们的脑袋!” “臣等谨遵陛下圣训!” 三人也都是心里一凛。 舒了口气,朱由检的语气舒缓了一些,继续道:“此次出征,朕希望你三人能够同心协力,助诸王拿下筑紫岛,完成朕对诸王的承诺。” “臣等定不负陛下所托!” 三人再次施礼应道。 “好了,阳羡侯和冠军侯都去准备吧,惠安伯留下,朕有些事要交代。” 虽是有些奇怪,但卢象升和曹变蛟两人也都探寻的意思,躬身退出了偏殿。 两人走后,朱由检招呼张庆臻走到一面屏风前,开口道:“惠安伯,鹿儿岛的金矿,朕已经交到给阳羡侯了,这是朝廷的,朕就不管了。” “但是这里,你得想办法给朕占住了。” 朱由检一指屏风上大森城的位置,语气郑重的对张庆臻交代道。 不等张庆臻开口,朱由检就继续道:“据锦衣卫探知,这里应该是有一座储量巨大的银山。” “你领兵占领这里后,就征召当地倭奴,开采银矿,内官监会遣人和你一起去。” 张庆臻听后,拱手应道:“臣遵旨。” 朱由检长出一口气,感慨道:“眼下亲军、宁波皇家水师、皇家科学院、军事学院、医学院、社学、养济院、漏泽园等等乱七八糟的,都是內帑在支应,朕也是缺银子缺的厉害。” “陛下,臣明白了,臣是亲军都指挥使,自当为陛下开源。” 张庆臻也是个聪明人。 朱由检微微颔首,重新走回远后坐下,继续道:“刚才离开的那人你见到了吗?” “那个穿皮袍的?” “对,就是他。” “朕已经将其安置在了亲军,这次出征带上他。” “对那些负隅顽抗,或是对大明心有怨怼的倭人,统统交给他处置。” 张庆臻眉头一紧,正欲发问,却听朱由检道:“今日就到这里,你也回去准备吧。” 虽是心有不解,但张庆臻只得躬身道:“臣告退。” 第999章 大榷场 回到亲军都指挥使衙门,张庆臻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将张献忠给找了过来。 他想看看这是什么人,会让陛下如此的看重。 “你是张献忠?” 张庆臻端着茶盏,上下打量一眼张献忠,开口问道。 “回伯爷,小的是张献忠。” 直到现在,张献忠都还是懵的,他不知道皇帝老爷,为什么千里迢迢,将自己从努尔干召回来,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让自己从军,更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位惠安伯,会专门召见自己。 “张献忠,说说你在陕西的经历。”尐説φ呅蛧 张庆臻见张献忠相貌奇异,开口问道。 张献忠闻言,面露迟疑之色。 张庆臻皱眉道:“嗯?” “噗通。” 张献忠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道:“回伯爷的话,草民年幼之时,曾随家父贩枣为生,后来又加入了边军,结识了一些军中兄弟,从军中离开后,成了捕快。” “因酒后闹事,被县衙开革,后走投无路之下,又投了延绥镇。” “因……因在军中犯了事,又被军中开革,听说王嘉胤等一干陕西同乡,都在努尔干都司发了财,草民和原军中一些兄弟就结伴去了那里,投靠了王嘉胤。” 张献忠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 当然,其中一些重要的关键性信息,他也没敢说的太明白。 张庆臻听他说完后,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走到张献忠面前,俯首看着对方道:“哼!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安分人。” “但这里是亲军,你若敢固态萌发,莫怪本帅行军法。” “草民不敢。” 张献忠也不敢抬头,赶紧出声应道。 张庆臻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喜道:“起来吧,明日去虎贲左卫点卯,好生当差。” “是,草民遵命。” “滚吧。” “草民告退。” 张献忠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身子,缓缓退了出去。 看着张献忠离开的方向,张庆臻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原本他还以为是什么大才,原来就是个兵油子。 不过是皇帝亲自吩咐下来的,他也不好反对就是了,不然定会将之开革出去。 …… 朝廷要对扶桑用兵的消息,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大明。 尤其是这些商贾们,更是消息灵通之辈,对这件事更是关心的很。 大榷场,大兴楼后院的一间茶室内。 几名商贾正在谈论此事。 “胡掌柜,你泰兴商号当真要运粮去扶桑?” 一名看起来很是精明的中年人,对首座的胡掌柜问道。 胡掌柜把玩着手里的黄田玉石,笑道:“只是小公爷的意思,胡某也是听喝。” 刚才说话那人,满脸艳羡道:“是呀,你家小公爷驻守朝鲜,完全可以从朝鲜采买粮食,直接运往扶桑,粮食价格低不说,路上的消耗也少,可不就稳赚不赔吗?” 胡掌柜眉头一挑道:“老郑,你这就不实在了,谁不知道你郑家常年往来于南洋和大明,大明现在的许多粮食,都是兴隆商号从南边买来的。” “若是你们想赚这个钱,谁能争过你们家?” 被称作老郑的,也不是旁人,正是郑芝龙留在京里的掌柜,郑氏的一名族人,负责郑家在大明北方的生意。 听胡掌柜这么说,老郑苦笑道:“您几位有所不知,我家小伯爷已经说了,这次我郑家不掺和,要全力保证山陕的粮食供应。” 在场的几名掌柜闻言,皆是满脸错愕的看向了老郑。 朝廷可是说了,只要将粮食运到筑紫岛,朝廷就会用比大明高一倍的价格支付金银,郑家是最适合做这个生意的,面对这么大一笔生意,竟是不参与? 老郑开口解释道:“小伯爷说了,我郑家海船的运力有限,无法两头兼顾,只能放弃运粮去扶桑。” “相比扶桑那边,山陕那边显然更加重要。” 围桌而坐的几人闻言,也都是暗自点了点头。 胡掌柜笑道:“你家小伯爷那是什么人?自幼就长在宫里,和太子一起长大,日后妥妥的朝中重臣,将来说不得又是一个陆东湖(陆柄)。” “相比只是赚一些银子,能够全力保证山陕粮食供应,显然更能获得陛下和太子的信重,这比买卖你们做的不亏。” 众人一听胡掌柜这么说,也都双眼发红的看向老郑。 屋里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各家勋贵的掌柜,显然知道什么才是主家最看重的。 老郑见状,干脆也不再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嘿然一笑,也不再说话。 就在此时,一名书吏敲响了房门。 “进。” 最靠近门口的一名掌柜,轻声喊了一句。 书吏推门进来后,躬身道:“诸位大掌柜,开市时间到了。” 众人一听,皆是站起身,略以整理衣冠就出了房门,来到大兴楼主楼的一楼大厅。 相比后院的清净,这里明显要更加喧嚣一些。 偌大的东墙墙面上,此时已经挂满了一快快的木牌子。 上面写着的,赫然正式各种货品的实时价格。 不时还会有人用长钩子,将牌子取下来,填上新的时价。 “钢铁的价格一直很是低迷,这次终于要上涨了。” 胡掌柜拢着双手,眼睛微眯,看着东墙上的木牌,轻声嘀咕了一句。 老郑有些艳羡道:“英国公府手里可是存了不少的钢铁单子,想必这次可以大赚一笔了。” 胡掌柜轻轻摇了摇头,微笑不语,但心里也很是高兴。 战事一起,朝廷对钢铁的需求量猛增,价格自然会水涨船高,自己只要在合适的时机,将自己手里的单子抛出去,就可以赚一大笔,公爷对府里的人向来宽厚,年底自己也可以拿到一笔丰厚的分红,胡掌柜自是欢喜。 除了钢铁的价格上涨之外,生丝的价格却是一路走低。 没办法,扶桑一直是大明生丝的主要销售地之一,现在大明要对扶桑用兵,生丝的生意定然会受到巨大的影响,价格走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一些手里存有大量生丝的商家,此时更是哀嚎遍野。 就在大厅内众人欢呼、哭嚎的时候,一名伙计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走进了大厅,双眼在人群中不断寻梭,似是在找什么人。 看到人群中的胡掌柜,这名伙计赶紧快步走了上去。 第1000章 原始版的期货市场 伙计附在胡掌柜的耳边轻声嘀咕几句,胡掌柜脸色骤变,旋即又很快恢复如常。 “老夫知道了,你回去歇息吧。”” “是,大掌柜。” “对了,去商号的柜上取一百枚银元,当成是你的奖赏。” “谢大掌柜。” 年轻的小伙计闻言,顿时觉得自己浑身又有劲了,满脸堆笑的出了大厅。 胡掌柜看了眼四周,见没人注意自己,赶紧对自己手下一名管事招了招手。 两人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胡掌柜面色严肃道:“立即将商号所有的钢铁单子都挂出去。” 管事一脸不解道:“大掌柜,大军不日就要出征,想必钢铁的价格还会涨一些日子,这个时候挂牌,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胡掌柜低声为其解释道:“天津那边的消息,登莱水师回航了,船上全是粗炼过的铁锭,上百艘大船,那得炼出多少精钢来?” 管事闻言,当即也是脸色一变,旋即拱了拱手快步离去。 别管这些铁锭有多少,能不能满足大军所需,只要消息传回来,定会让钢铁价格一泻千里,这个时候就该果断出手,顶多等日后市场稳定了,再买回来就是了。 很快,一块块出手钢铁的木牌,就被挂在了墙上。 几乎是在挂上的瞬间,这些木牌就又被摘下来,意味着这笔单子被人接了。 也不用交接货物,直接二楼就可以交割完成,拿着大榷场开具的文书,就可以在相应的库房提货。 货物的品质和数量也不用担心,自有大榷场作保。 镇海伯府的郑掌柜,看到这些被挂出来的单子,心念急转,瞬间就有了一些猜测。Www.XSZWω8.ΝΕt 悄步来到胡掌柜的身边,低声道:“胡掌柜,这些单子都是您挂出来的吧?” 胡掌柜见自己手里的单子已经出的差不多了,干脆也没隐瞒,低声道:“海外运来了大量铁锭,已经抵达了天津。” 郑掌柜闻言,当即也是神色一变,旋即追问道:“哪家商号?” “登莱水师。” 郑掌柜瞬间就明白了,拱了拱手,一句话没说就跑了。 等到了下午,消息就已经彻底传开了,整个大榷场都知道,登莱水师带回来了大量的铁锭。 钢铁的价格也是应声而降。 是夜,宫里的朱由检也知道了发生在大榷场的事。 对这种原始的期货市场,朱由检也没有任何的经验,只能是任其发展。 听王体乾秉奏后,朱由检皱眉道;“宣郭允厚觐见。” 被从府里拎出来的郭允厚,在听完王体乾的话后,心里也开始盘算起来。 片刻后,郭允厚试探性道:“陛下,这种事朝廷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总不能强行阻止钢铁和生丝价格下跌不是?” 朱由检现在就后悔,自己前世的时候,怎么就没学过这些金融类知识呢? 君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提不出一个具有可行性的方案。 最后还是王体乾建议道:“陛下,科学院不是有专门学习这个什么货殖的吗?要不请他们来商议商议?” 朱由检转头对方正化吩咐道:“命人去寻宋应星,看看何人精通此道,命其立即入宫。” “是,皇爷。”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宋应星带着几人来到了乾清宫。 深夜召见,所有人神色也都很是凝重,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臣(学生)等参见……” “免了。” “王大伴,给诸位卿家赐座,上茶。” 朱由检抬手阻止了正欲见礼的几人,又对王承恩吩咐了一句。 等众人坐定后,朱由检对王体乾使了个眼神。 后者会意,又将大榷场内发生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诸卿,都说说吧,眼下生丝、钢铁、瓷器等价格都持续走低,朝廷该如何应对?” 朱由检等王体乾说完,直接对众人问道。 “陛下,学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起身拱手道。 朱由检转头看向宋应星。 宋应星起身道:“陛下,此人是货殖学学生庞建极,其祖父乃万历年间左都御史庞尚鹏之孙,家学渊源,对货殖一道略有见地。” 宋应星这也是为自己学生考虑,才说是略有见地,省的以后出事被责罚。 朱由检没想那么多,点了点头道:“庞卿有话直言就是,朕召尔等前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谢陛下。” 庞建极再次躬身施礼后继续道:“陛下,大榷场的这种交易模式,学生在京里也观摩过数次。” “相比之前的交易模式,这种模式更加的高效,节省了大量的时间。” “是商品的流转性加快,相应的也加快了金钱的流转性。” “但相应的,货品的价格波动也被加快了,往往一个不利的消息,就会让某项货品价格猛降,而一个有利的消息,又会使其价格上涨。” “就好比这次的钢铁价格波动,因为朝廷要对扶桑用兵的原因,致使钢铁价格上扬,而又因为登莱水师带回来大量铁锭,使得钢铁价格狂泻千里,大量商贾损失惨重。” “钢铁价格狂跌,直接影响到各地钢铁工坊,这些工坊生产出的钢铁售卖不出去,那他们就会减少产量,减少产量又会使得大量工匠没有失去生计,进而影响到他们的生活。” “学生以为,朝廷应该适当的进行调节,以免让大量依附炼钢行业的百姓,出现生活困顿。” 听他说完,朱由检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一旁的郭允厚也是眉头紧锁,开口道:“按你所说,这钢铁的价格就只能上涨,不能下降了?” “之前没有这个什么交易市场的时候,所有商品的价格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今日涨上去,明日降下来不是很正常吗?” 庞建极拱手道:“郭阁老,之前没有这个交易市场的时候,信息传递的很慢,就算是降价影响也没那么大。” “现在则不然,信息传得速度加快,一家降,所有人都跟着降,为了尽快将手里的货物出手,各家会争相降价,这就会造成价格越来越低。” 第1001章 征其入亲军 郭允厚听庞建极说完后,眉头皱的更深了。 朱由检轻咳一声,开口问道:“咳咳,那庞卿以为,朝廷应该怎么办?” 庞建极郑重道:“陛下,朝廷是否可以下旨,为大榷场的交易市场,设置涨跌上下限?”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只觉这个制度有些熟悉。 但对这项制度的好坏,他不是很清楚,没办法,谁让他在后世的时候,从未接触过期货交易这种东西呢? 略一沉吟,朱由检看向同样在深思的郭允厚。 “郭卿,你是大明计相,你以为呢?” 郭允厚苦笑道:“回陛下,这些新事物,臣也不是很了解,臣需要好生想想。” 朱由检微微颔首,又将目光落在了王体乾的身上。 “王体乾,大榷场一直是你和魏忠贤在打理,这个交易市场也是你们建立起来的,你是什么看法?” 王体乾先是看了眼庞建极,然后躬身道:“回皇爷,这种货物价格出现波动的事,之前也曾出现过,只是没有波动没有这么剧烈。” “臣的想法是,不妨先看看,交易市场每日的成交金额大约在五六百万银元,朝廷每一项政策,都会造成巨大的影响。” “按照魏公公所说,市场的事最好还是交给市场自己来调节。” 听他这么说,朱由检也很是意外。 他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会有这个认识。 后世,无数人不就在鼓吹这句话吗? 暗自思忖半晌,朱由检缓缓点头道:“那就如你所说,先看看吧。” 见庞建极还想说什么,朱由检直接道:“你们几人,明日也去大榷场,密切关注市场交易情况。” “郭卿。” “臣在。” “户部和工部,也要密切关注各地工坊的情况,一旦出现什么群体性事件,朝廷要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应对。” “臣(学生)等遵旨。” 众人听朱由检这么说,皆是躬身应道。 宋应星这会儿也听明白了,在朱由检说完后,起身对其拱手道:“陛下,臣这里有件事,或许可以提振钢铁价格。” “哦?” 朱由检一下子来了兴趣。 宋应星继续道:“陛下,王徵王院士最近这几个月,除了研究蒸汽船,还弄出了个蒸汽机车,这蒸汽机……” “蒸汽机车?” 宋应星的话还未说完,朱由检就霍然起身,满脸震惊。 如果王徵真的将蒸汽机车给弄出来了,那对大明的影响可就太大了。 莫说是这个时代,就是后世,铁路也是各地的经济命脉。 无论是货物运输,人口流动,还是军事投送,铁路都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相比交易市场那边的事,朱由检显然对铁路和蒸汽机车的兴趣更大。 宋应星见朱由检反应这么大,赶紧接着说道:“陛下,是蒸汽机车,就是用蒸汽机推动铁车,在预设的轨道上行驶。” “只是,现在无论是蒸汽机,还是机车的技术都还不是很成熟,想要投入实用的话,还都需要一些时间。” 朱由检压下心里的激动,重新坐了下去,右手食指不断敲击桌案。 “明日,朕和内阁诸卿去科学院。” “臣会做好准备。” 宋应星躬身应道,然后又问了一句:“陛下,那这个消息,是不是需要先放出去?” 朱由检点头道:“明日看看再说。” “臣遵旨。” …… 翌日。 一条消息传进了京城。 大同和集宁两镇兵马,在漠南击败了土默特部,活捉了土默特台吉顺义王卜失兔。 随着这个消息进京,大榷场那边的茶叶、布匹等一些民生物资应声而涨。 土默特那可是数十万部众的大部族,之前的时候,因为卜失兔的原因,大明和他们的贸易规模并不大。 现在好了,大明既然已经击败了他们,那自己的货物,就可以大规模的卖到草原了。 与此同时,皇家科学院。 朱由检看着面前外形有些怪异的蒸汽机车,转头对王徵问道:“王卿,这辆机车现在可以动起来吗?” 王徵点头道:“回陛下,可以。”尛說Φ紋網 回答完朱由检的问题,王徵又对薄珏道:“子珏,让人准备吧。” “是,老师。” 薄珏躬身称是后,带着两个身材壮硕的同窗,就进入了那辆很是怪异的机车里面。 “陛下,还请移驾。” 宋应星低声对朱由检提醒了一句。 朱由检也没矫情,这个时代的蒸汽机,谁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要是炸了,那自己可就麻爪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朱由检退到了五十步之外,眼巴巴的看着机车上面的烟囱冒出烟雾。 “咔哒咔哒。” 随着机车裸露在外面的转轮,和传动轴开始转动,下面的十几个轮子,可缓缓动了起来,发出极具机械美感的声音。 朱由检的脸上也露出了激动之色。 “哎,真动了,真动了。” “这就是蒸汽机?” “就是速度有点太慢了。” “速度慢倒是没什么,但造价是不是太高了?连走的路都需要用精钢铺就。” “不知这铁车能够拉动多少货物。” …… 看到蒸汽机车真的动起来了,在场的这些大臣们先是惊呼,继而低声议论起来。 朱由检看着蒸汽机车,开始在圆形轨道上不断转圈,当即大喜过望。 “宋卿,科学院立功了,王卿立功了,此乃不世之功!” 朱由检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尽皆侧目。 略一思忖,朱由检转头对方正化道:“方正化,征倭大军出征在即,朕闻王徵有子曰永春,征其入亲军都指挥使衙门,随军出征。” “臣遵旨。”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朱由检的意思。 皇帝这是要给王家赐爵了,只是碍于祖宗规矩,这才让王徵的儿子王永春,上战场上溜达一圈。 用脚后跟想也知道,王永春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回来就会被赐爵,而且绝对是世爵。 如果不是世爵的话,陛下只要给其加勋就可以了。 想透了这一点,众人看向王徵的眼神,皆变得不一样了。 第1002章 铁路股票 王徵自然也知道皇帝的意思,赶紧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犬子愚钝不堪造就,恐会误了朝廷大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君无戏言,旨意已下,卿就莫要推辞了。” 见王徵还想说话,朱由检转移话题道:“王卿,以你估算,蒸汽机车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正式投入使用?” “回陛下,臣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蒸汽船上,机车现在是薄珏等人在负责,这事儿还得问问他。” 王徵这话,完全就是在给薄珏他们请功了。 朱由检倒也不在意,微微颔首道:“那就让他下来,朕和他聊聊。” “是,陛下。” 王徵答应一声后,对一名学生吩咐了一句。 稍顷,一脸碳灰的薄珏从机车上跳下来,来到了朱由检面前。 “臣薄珏参见陛下。” “薄卿,机车的速度虽不是很快,但也要注意安全才是。” 朱由检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这可是大才,万一出现了什么意外,对大明,对自己就是巨大的损失。 “臣……臣谨遵陛下圣训。” 薄珏忙是躬身应道。 看着依旧还在转圈的机车,朱由检将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薄珏听后,略一思索回道:“回陛下,据臣估算,机车想要真的正式投入使用的话,还得至少一年的时间,现在的机车还有许多小问题需要解决。” 朱由检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现在这辆机车可以载重吗?” 听到这个问题,薄珏一怔,旋即回道:“倒是可以试试。” “好,机车的事很重要,朕就将之交给你和王卿了。” “等机车正式投入使用的时候,朕定不吝赏赐。” “臣谢陛下。” 朱由检转头看了眼身侧,见温体仁等一干重臣的视线,依旧在那辆机车上,笑着对众人道:“诸卿,景儿也看了,咱们去正殿吧。” …… 科学院正殿。 朱由检端坐在首位,满脸含笑的对众人道:“诸卿对这机车怎么看?” 他的话音一落,兵部尚书李邦华就起身道:“陛下,臣建议朝廷应立即修建一条由京城,到辽东的这个……这个铁路。” 李邦华的反应,让朱由检很是意外,他没想到,自己这位兵部尚书,竟是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铁路对军事的影响。 不等他说话,李邦华就继续道:“除了辽东,草原上的安宁、集宁、大宁,都需要这么一条铁路。” 郭允厚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皱眉道:“李部堂,你可知这铁路的造价几何?从京城修一条通往辽东的铁路?你可真敢想。” 李邦华没有理会他,而是接着对朱由检道:“陛下,历朝历代,辽东都游历在中原之外,时间一长,辽东就会和中原离心离德,一如之前的鲜卑、金人、女真。”小說中文網 “朝廷若想辽东长治久安,就需要加强对辽东的掌控,这铁路如果能够修到辽东的话,不仅可以加强辽东和关内的交流,一旦有事,还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将物资和兵力投送到辽东。” 对李邦华的眼光,朱由检很是钦服。 自己是有着后世的精力,才能想到这一层。 李邦华可是没有这样的经历,这么短的时间,能够想到这些,着实是了不得。 经他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都开始暗暗思索起来。 朱由检目光落在薄珏身上,对其问道:“薄卿,这铁路的造价几何?” 薄珏认真思索后,躬身回道:“回陛下,按照臣修建的这五百丈铁路估算,一里铁路的造价应该在万余枚银元左右。”(京张铁路200公里的造价是700万两白银,一华里折合17500两白银,折35000枚银元,考虑到20世纪和17世纪中国白银存量不同,和铁路的科技含量差距,这个数字应该、可能、大概差不多。) 听到一里铁路的造价就高达一万枚银元,不只是郭允厚这位户部尚书,在场的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陛下,这铁路的造价是不是太高了?” 这次不是郭允厚嫌贵了,温体仁都觉得这玩意儿太花银子了。 朱由检点了点头,笑道:“造价的事先放一放。” “诸卿可以先想想,如果朝廷想要修建铁路的话,这第一条铁路该怎么修?” “虽然机车现在还不能投入使用,但路可以先修出来嘛,等薄卿他们的机车成熟后,就可以直接上路。” 听到一里铁路需要一万枚银元,李邦华这回也不说话了。 京城到辽东何止千里? 千万枚银元? 自己敢说,郭允厚就敢撸袖子和自己干起来。 郭允厚认真思索后,开口道:“陛下,是不是可以先修一条短一些的,看看效果怎么样再说?” 朱由检昨晚就想过这件事了,闻言点头道:“可以。” “对了,朕会命内府成立一个铁路司,专职修建铁路,所需钱粮,皆由内府供应。” 听朱由检这么说,郭允厚心里警铃大作。 不对,皇帝为什么要成立铁路司? 难道这里面有利可图? 一时间,郭允厚也没想明白这里面的关窍,但他知道,这件事户部一定要插一手。 “陛下,户部愿意出资参与铁路的修建,还请陛下恩准。” 他这边话音未落,工部的徐光启也站出来道:“陛下,修路本就是工部的事,臣以为此事应该交由工部负责。” 朱由检有些好笑的看着两人,开口问道:“怎么?户部和工部又有银子了?” “陛下,臣也看出来了,这铁路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户部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支持朝廷修建。” 郭允厚一脸郑重。 朱由检干脆也不绕圈子了,面色一肃道:“这铁路修建起来又不是免费的,无论是运货还是运人,都是要收钱的。”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朕有意在大榷场融资,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将每条铁路分成相应的份额,卖给那些商人、百姓、士绅。” “等将来铁路有了收益,再按照比例分给他们。” 第1003章 誓师出征 殿内这些人听朱由检如此说,尽皆眼前一亮。 郭允厚甚至还通过铁路,想到了其他方面。 “陛下,铁路如果可以如此操作的话,那其他营造工程,甚至是工坊,是不是也可以这效仿?” 朱由检也没想到,郭允厚的反应会这么快,满是赞赏的点头道:“不错,郭卿说得很对,修桥铺路,开设工坊,甚至是对外战争,只要能够有收益,都可以效仿之。” 想到后世一句很经典的话,朱由检又补充道:“当然了,谁也不能保证一定会盈利,市场有风险,投资需谨慎,这句话,卿等当谨记。” 朱由检这话一出,刚才还激动不已的众人,也都冷静下来。 郭允厚却是不管那些,拱手道:“陛下,这个铁路司,户部……?” 朱由检自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随口应道:“这些事,你去和王承恩、李国辅商议吧。” “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说完,朱由检从御座上站起身,迈步向着殿外走去。 “臣等恭送陛下。” 朱由检走后,包括郭允厚和温体仁等人,并未在第一时间离开,他们还要在科学院看看。 尤其是那什么劳什子蒸汽机。 发生在科学院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大榷场。 听闻蒸汽机车走的路,需要使用大量的钢铁,且内府有意修建这么一条铁路,原本价格持续走低的钢铁,竟是止住了下跌的势头,甚至还略微上涨了一些。 宫里的朱由检接到这个消息后,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王体乾。” “臣在。” “大榷场那边,你要上心些,朕看这个大榷场以后每月的交易量,很有可能会超过户部的税额。还有庞建极说得那个什么价格限制,你们也要好生想想。” “臣遵旨。” 王体乾躬身应道,眼中闪过一道喜色。 自从离开司礼监,他就和魏忠贤被安置在了大榷场,原本以为是皇爷,给自己两人找了一个养老的去处,没想到临了临了,这大榷场竟是成了个香饽饽。 想到自己即将成立的铁路司,朱由检又对王体乾交代道:“对了,你在大榷场再单独开辟出一个独立的地方来,用以交易股票。” “股票?” 王体乾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脑子有些懵。 朱由检只得简单的对其解释了一句:“股票嘛,就是持有股份的凭证,可以用来交易。” “臣明白了。” 虽还是有些不解,但王体乾也不敢再问了。 朱由检也没在意,反正现在也不急,眼下最紧要的事,还是大军出征的事。 正好登莱水师也返航了,让他们将铁锭卸船后,立即补给,补给完成后还要马上将兵马运输到扶桑那边去,这些都是事儿。 天津港。 刘兴祚站在岸边,看着一箱箱的铁锭,被水手和将士们,从船舱中抬出来,低声对刘兴贤吩咐道:“这些事就交给你了,为兄要立即进京,向陛下复旨。” 刘兴贤躬身应道:“大兄放心就是,弟会尽快和内府完成交割。” 登莱水师的朝廷水师,不是皇家水师,一应开支由户部和兵部供应,所得收益理应也要交给户部和兵部。 但可惜的是,这些铁锭不是登莱水师买回来的,而是新明州的那些藩王们,进献给皇帝的。 所以刘兴贤才会说是和内府进行交割。 当然,就算是诸王进献的贡品,市舶司一样也要征收关税。 天津市舶司市舶使张芳,此时正亲自带人,查验登莱水师的报关文书。 刘兴祚看了眼不远处的张芳他们,有些不放心的又对刘兴贤叮嘱道:“老二,市舶司那边的事你不要掺和,让内府和他们交涉,该交多少税也是内府的事儿,和我们无关。” “等货物全部卸完后,立即进行补给,让船上的兄弟也都下船松快松快。” “行了,大兄,这些事弟都知晓,您就放心进京吧。” “得了,为兄也不啰嗦了,这就进京复旨。” 刘兴祚说完后,也不再耽搁,立即翻身上马,带着十数名亲兵,火速赶往京城。 仅仅只是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刘兴祚就赶到了京城。 紫禁城,朱由检正在王承恩和方正化的服侍下,换上一身簇新的绯色武弁服。 听内侍秉奏后,朱由检接过王承恩呈上的讨罪安民玉圭,将之握在手里,一甩衣袖吩咐道:“命登莱水师提督刘兴祚,随朕一起前往西苑大校场。” “奴婢遵旨。” 内侍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西苑大校场。 此次出征的部分将士,皆是肃穆而立,静静地等着皇帝驾临。 随着号炮声和雅乐响起,朱由检的身影出现在了点将台上。 “臣等(卑职)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万人的喊声,犹如山呼海啸般响起。 朱由检面色肃穆,抬手示意诸军平身后,大校场上的诸兵将,逐渐的安静下来。 一旁的兵部尚书李邦华,此时也是一身的绯色朝服,迈步而出,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道圣旨,徐徐展开,朗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盖闻天有纲常,地有经纬,朕受命于天,抚绥万邦,仁覆八荒……然扶桑者,纵其岛夷跳梁,屡犯海疆,掠我子民,焚我番邦,此乃逆天悖理,罪不容诛!” “朕本尧舜之君,素怀柔远之德,然尔邦凶顽,屡谕不改,着阳羡侯卢象升总摄军务,惠安伯张庆臻以为副帅,冠军侯曹变蛟充为先锋,代朕征讨不臣。” “钦哉!” 这么一片洋洋洒洒的讨倭檄文,被锦衣卫接连传递下去,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等李邦华宣读完后,朱由检轻咳一声,朗声道:“朕今日特来为诸军送行,只愿诸将士能够再建功业,封妻荫子。” “待大军凯旋,朕定不吝赏赐!” 他这话说完后,校场上顿时再次响起震天的喊声。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 一场简单的誓师仪式结束后,朱由检亲自将卢象升等三人扶上战马,目送大军开拔后,这才转身对簇拥着自己的众人道:“回宫。” Www.XSZWω8.ΝΕt 第1004章 朱由检有些后悔了 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换上一身便服的朱由检,随手用凉毛巾擦了把脸,这才对一直站在那里的刘兴祚问道:“刘卿,新明洲那边一切安好否?” 刘兴祚从袖中取出一个木匣,躬身道:“回陛下,这是新明洲诸藩国舆图,还请陛下御览。” 王承恩接过木匣,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一份折叠起来的舆图,朱由检认真的看过后,笑道:“诸王还算是精明,所有藩国皆是沿海而建。” “陛下,新明洲的东南沿海,物产最是富饶,气候也很是适宜,内陆则要恶劣一些,诸位殿下也是在共同商议后,才各自确定了众藩国的位置。” “另外,诸位殿下也都陛下上了笺表,臣也都带回来了,就在殿外的箱子里。” 朱由检微微颔首,继而又问道:“卿对新明洲怎么看?” “回陛下,以臣观之,新明洲恐是不小于我大明如今的疆域,其境内土地还算是肥沃,物产也是极为丰富。” “尤其是铁山,晋王、秦王、瑞王等国都已经发现了铁矿,据工部的人说,储量很是惊人,臣这次回航就带回了不少粗炼过的铁锭。” “那些工匠们都说,新明洲地里挖出来的铁矿石,品质要比大明本土的好上许多。” “以臣估计,若是人口充足的话,假以时日,新明洲或许会成为一处不弱于大明本土的所在。” 刘兴祚的话,朱由检自是不会怀疑。 后世的时候,只要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都知道澳大利亚是坐落在矿山上的国家。 其境内的铁矿、煤矿、金矿、铜矿等储量都极为的惊人。 尤其是铁矿的储量,更是独霸全球。 想到这里,朱由检下意识的看了眼方正化。 方正化注意到朱由检的眼神,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并未有其他的表示。 目光重新落在刘兴祚的身上,朱由检继续道:“此事先放一放,刚才大军出征你也看到了。” “登莱水师要立即补给,修缮船只,协助大军征讨扶桑,卿今日在京休息一日,明天就返回天津吧。” 刘兴祚也早就知道了朝廷的打算,闻言拱手道:“陛下,臣这就回天津,不会耽误了军国大事。” “无妨,休息一日就是,你不在的这大半年,登莱水师又补充了不少的舰船,前期的运送还是不成问题的。” “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好歹回府上看看。” 听朱由检提起自己的家人,刘兴祚也不再坚持。 等刘兴祚离开后,朱由检立马对方正化问道:“西厂的人回来了?” “秉皇爷,人已经回来了,内府的工匠已经在新明洲探到了金矿和一些铁矿。” “现在的问题是,没有人开采,且诸王还在不断地探索,尤其西南的一处金矿,距离晋王的晋国很近,一旦消息泄露的话,很有可能会引起晋王觊觎。” 朱由检不在意道:“既如此,索性就告知晋王算了,告诉他,开采出的金矿,朕要五成。” “还有其他诸藩国,皆效此例,境内的矿藏,皆要上缴五成。” 方正化有些担心道:“皇爷,新明洲距离大明本土太远了,臣恐诸王会……” “哼!担心他们会抗旨不遵?” “厂卫的人是干什么的?给朕盯紧了他们。” “另外,传旨兵部,为防备新明洲诸王内讧,维护新明洲的安定,命户部遴选两个卫的兵马,进驻新明洲。” “臣遵旨。” 方正化躬身称是。 朱由检略有深意地,看了眼方正化,意有所指道:“诸王聚在一起,难免有些利益冲突,你说对吗?” “臣明白。” “去办吧。” “是,皇爷。” 方正化走后,朱由检也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当初为了让诸王答应移藩海外,割让出去的利益有点多了,说实话,朱由检现在是有些后悔了。 但没办法,当初自己都已经答应了人家,现在再想反悔那就要失信于天下了。 长叹一声,朱由检干脆也不再想了。 站起身,正欲出去走走,温体仁捏着一份奏本,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陛下,漠南大捷。” “哦?” 朱由检伸手接过奏本,一目十行的看过之后,大喜道:“好,好。” “这个卜失兔,和他的家人,立即押解进京。” 温体仁答应后,又开口道:“陛下,大同知府李树出前段时间上奏,欲要在草原编户齐民,当时内阁的意见是,可以在大同周边试行。” “现在归化城,以及土默特已经被朝廷击败,这编户齐民之策是否要在整个土默特推行?” 朱由检收起奏本,一边向外走,一边对落后自己一个身位的温体仁道:“内阁是什么意见?” “回陛下,内阁的意见是可以试试。” “那就试试。” “现在草原对关内的依赖越来越大,如果能够在草原上编户齐民的话,倒也是一件好事,或许可以一举解决困扰中原王朝千年的问题。” 温体仁点头道:“那臣等就如此票拟。” “嗯,就这么办吧。” “还有就是将士们的封赏问题,内阁和五府商议后,给朕上一道奏本。” 温体仁闻言,有些迟疑道:“陛下,此战毕竟只是平定了土默特,并非灭国之功,祖大寿和曹文诏两人……?” 朱由检的脚步一顿,继而转身道:“朕之前就答应了祖大寿,待平定土默特,朕会为其赐爵。” “祖家在辽东这么多年,虽有许多不法事,但好歹也是有功的,该给的爵位还是要给他的。” “曹文诏也为国征战多年,朕也不好薄待了。” 说完后,朱由检再次转过身,向着文渊阁方向走去。 他都这么说了,温体仁自是不会再提出什么异议。 “奏本上不是说,鄂尔多斯的尔邻勤也不老实吗?” “找个由头,让曹文诏或者是杨嗣昌敲打敲打他。” 走在前面的朱由检,忽然又提起了尔邻勤的事,温体仁顿时会意,点头道:“臣明白了。” 第1005章 吸引百姓出关 君臣二人一起来到文渊阁,瞿式耜、顾继坤和王夫之三人,接到消息后,已经等在了门口。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免了。” 朱由检抬手虚扶。 三人看到站在朱由检身后的温体仁,又齐齐拱手道:“下官等见过首辅。” “三位先生无需多礼。” 温体仁也赶紧客套了一句。 一行人簇拥着朱由检进入文渊阁主殿,扫视一眼殿内一排一排的书架,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有个做学问的样子嘛。” 瞿式耜有些尴尬道:“陛下,这些架子上,都是各地收集来的各式各样的信息。” 朱由检脸上也露出一丝尬色,但旋即又恢复正常,轻咳一声道:“咳咳……那也不错,报刊嘛,就是要让百姓、士绅不出门就可知天下事。” 瞿式耜眼前一亮,拱手恭维道:“陛下真知灼见,臣佩服。” 朱由检摆了摆手,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对几人招呼道:“坐吧。” “臣等谢陛下。” 待四人坐定后,朱由检这才对瞿式耜道:“瞿先生,眼下大明报刊有多少人手?” “回陛下,京城这边的总衙这边,现有吏员六十七人,负责筛选整理各地报上来的各式信息。” “除此之外,报刊还在京城设立了一座印刷工坊,有工匠两百三十余人。” “各布政使司也都有大明报刊的分司,人数在数人到十几人不等。” 朱由检点头道:“不错,卿等在这么短的时间,建立起大明报刊的架构,朕很满意。” “朝廷在年前,命祖大寿和曹文诏二位总兵,对归化城及土默特用兵的事,卿等都听说了吧?” 听朱由检忽然提起这件事,包括温体仁在内,几人皆是露出不解的神色。 朱由检则是继续道:“前线的捷报已经进京了。” “大同知府李树出给朕和朝廷上奏,欲要在草原施行编户齐民之策。” “朕已经和首辅商议过了,命其在大同周边的几个部落试行。” 朱由检说完这些,瞿式耜三人还是有些不明白。 顾继坤试探性问道:“陛下可是想让此事见报?”小說中文網 朱由检笑道:“大军出征,战而胜之,自当让天下臣民都高兴高兴。” 下一刻,朱由检的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继续道:“除此之外,报刊也要调查一下如关内和关外的贸易额,以及大概的收益情况。” 温体仁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忽的一亮,开口道:“陛下是想吸引关内汉人出关?” 朱由检微微颔首。 “据钦天监那边观测,山陕和北直隶等地的旱情,最近几年都不会有大的改善,这些地方又人口稠密。” “朝廷索性趁这个机会,大量往北移民,使汉蒙混居,接受圣人教化,一点点同化草原上的蒙古人。” “用不了几十年,北境就会长治久安,结合编户齐民,或许可以彻底的解决北方游牧民族,对我汉地的威胁。” 朱由检这番话说完,在场的几人皆是暗自点头。 从大明中期开始,这些地方的汉人,就开始零星的出关。 等到小冰河期和全球各地瘟疫结束后,内地的人口暴增,更是让更多的人选择出关谋生。 这些汉人出关,对蒙古草原的人口结构,经济模式产生了剧烈的冲击。 极大的加强了关内和关外的联系,这种联系不仅是经济上,更是文化上,大量蒙古人开始受到汉文化的影响,为日后融入汉地打下了基础。 朱由检现在就是想加快这一进程。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王夫之豁然起身道:“陛下,臣请旨出关,实地查看归化城等地实况。”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这些事你们自己商议就是。” “另外就是这次的征倭之战,报刊也要出人,随军东征,将所见所闻刊登在大明报刊上,以开我大明百姓眼界。” “陛下,臣愿随军出征。” 顾继坤也站了起来。 瞿式耜苦笑道:“看来瞿某只能留京了。” 朱由检起身,对三人道:“行了,该说的都说了,朕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又看向顾继坤。 “对了,大军已经开拔,卿想要随军的话,得抓紧时间了。” 在三人的恭送声中,朱由检迈步出了文渊阁。 似是想起了什么,朱由检的脚步一顿,转头对三人道:“太子和皇次子再有两年就该出阁读书了,朕有意在宫里重设大本堂,卿等可莫要忘了精研学问。” 直到朱由检走远,三人这才反应过来。 王夫之直起身,对瞿式耜问道:“起田兄,陛下刚才是什么意思?” 瞿式耜苦笑道:“陛下准备为太子选老师了,只是……”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若有所思。 …… 耽罗岛。 周王、郑王、唐王、潞王、鲁王、德王、衡王等鲁豫两地的藩王,尽皆齐聚在港口。 看着一艘艘舰船拔锚出海,唐王朱硕鐄轻叹一声,转头对朱聿键道:“长寿,这次出海本王就不去了,由你领兵出征。” 朱聿键躬身应道:“孙臣遵旨。” 朱硕鐄幽幽道:“本王已经上书朝廷,留在京城养老,唐王之位就交给你了。” “孙臣尊……” “啊?” 有些后知后觉的朱聿键,猛地抬起了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爷爷。 要知道,自己这位祖父,可是一直看不惯自己父子,一心想要将王位,传给自己那个贱婢生的叔叔,现在这是……? 难道真的被陛下给吓着了? 朱硕鐄看着不远处正在登船的唐王府护军,语气平静道:“这两年本王也看出了,唐王府,或者是以后的唐国,想要传承下去,唯有将王位传给你。” “遍观我唐王府,也唯有你小子胸有沟壑,有王者志气,余者,包括你父亲在内,尽皆了了。” “正好你父王身体不适,索性就将王位交给你了,本王带着你父王回京颐养天年。” “你那些叔父、兄弟,能用着就用,不堪用者,就给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做个富家翁吧。” “祖父……” “海边风大,本王就先回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完,朱硕鐄在内侍和亲兵的簇拥下,径直离开了码头。 第1006章 对谋反案的处置 崇祯五年,五月初一,大朝会。 朱由检一身弁服,在群臣的山呼声中,坐到了皇极殿的御座之上。 “卿等免礼平身。” “臣等谢陛下。” 群臣起身后,朱由检直接开口道:“诸卿可有奏?” 话音一落,站在武臣中间的许显纯径直出班倒:“陛下,臣有奏。” 看到许显纯站出来,殿内群臣皆是心里一动。 “奏来。”尛說Φ紋網 “谢陛下。” “臣锦衣卫指挥同知许显纯,于崇祯四年奉命押解前礼部左侍郎钱谦益……” “经锦衣卫审讯和调查,钱谦益、钱龙锡、韩爌、袁崇焕、霍维华、徐正、褶允祯等人谋害先帝,证据确凿,除韩款外,余者现已捉拿归案,是否明正典刑,还请陛下圣裁。” 许显纯的话一说完,殿内尽皆哗然。 这可是弑君,抄家灭族那都是轻的。 朱由检轻咳一声,沉声道:“既以证据确凿,那自当明正典刑,依大明律处……” “陛下,臣有本奏。” 朱由检的话还未说完,孔贞运就赶紧站了出来。 当初他可是答应了钱谦益,要为其求情的。 朱由检自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却并没有拒绝。 “卿有话就说吧。” “谢陛下。” “陛下,钱谦益虽是参与了谋害先帝,但毕竟检举有功,臣恳请陛下看在钱谦益对此案有功的份上,恕其家人之罪。” 许显纯冷哼一声道:“少宗伯,钱谦益所犯之罪,乃谋反重罪,按律当族诛!” 孔贞运当即反驳道:“许同知,当事时你也在场,如果不是为了给家人祈活,他钱牧斋岂会将这件事和盘托出?” “既是答应了他钱牧斋,厂卫也根据钱牧斋的口供,将此案彻底查清,朝廷理应兑现承诺,恕其家人。” 他这话一出,刑部尚书薛国观当即不干了。 “陛下,朝廷自有法度,锦衣卫的卷宗臣也已经看过,确实是证据确凿,按律,主犯不分首从,尽皆凌迟,其祖、父、子、孙,及其同居之人,年满十五岁者,皆斩首。” “十五岁以下,及其女眷尽皆充入教坊司为奴为婢。” “臣请陛下依律处置!” 薛国观乃是刑部尚书,紧守律法,这没有任何问题。 朱由检现在也很纠结,倒不是因为钱谦益和孔贞运,而是因为后世的人。 后世的三钱,和钱谦益是同族,他还真担心自己一刀麾下去,再将未来的大牛给弄没了。 就算是历史已经被改变了,但朱由检对三人的崇敬之心还在那里。 手指在御案上不断敲击,半晌后,朱由检才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沉声道:“钱家毕竟是钱谬之后,当初太祖皇帝不也宽恕了钱家的罪责吗?” “然此案毕竟涉及谋反重罪,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给皇兄一个交代。” “钱谦益参与谋反,凌迟处死,家中十五岁以上男丁,尽皆斩首,女眷充入教坊司,钱氏族亲不罪。” 这就是只杀他们一家人,其余和他一族的钱氏族人不连坐。 朱由检这也算是网开一面了。 孔贞运、许显纯和薛国观见朱由检已经乾纲独断,也不再反对。 接下来的钱龙锡、霍维华他们,可没有钱谦益这样的待遇,尽皆被要求依律处置。 这件事商定后,朱由检再次看向了许显纯。 许显纯深吸一口气,再次躬身道:“陛下,臣还有本奏。” “讲!” “经锦衣卫调查,崇祯元年的倭寇进犯南直隶,乃是袁崇焕勾结松江徐家所为,现徐家家主徐本高,连其家人以被押送京城,臣请旨彻查此案。” “怎么会?” “徐阁老的家人勾结倭寇?” “这是不是厂卫在炮制罪名?” “陛下,臣请三法司参与调查。” “陛下,臣请旨参与此案。” …… 许显纯爆出这么一个猛料,瞬间将殿内群臣给引燃了。 刚才的谋逆大案,这些人或多或少也都听到了一些风声,且还有孔贞运和薛国观参与,群臣倒也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但现在厂卫又将徐家给抓了起来,这些文臣们自然不干了。 今日厂卫可以对徐家动手,明日会不会也对我们动手? 厂卫必须进行限制。 几乎是在瞬间,许多大臣们就已经取得了共识。 朱由检看着吵吵闹闹的群车,眼睛微眯。 一旁的方正化厉声道:“肃静!” 礼部的礼官也反应过来,赶紧勒令群臣肃静。 大殿内重新安静下来后,朱由检面无表情的看向众人,开口道:“哪位卿家有意见?现在就可以说。” 翰林院侍读徐时泰出班道:“陛下,厂卫惯于炮制罪证,臣建议将徐家勾结倭寇一案,交由三法司共审。” “炮制你娘!” 徐时泰的话一出口,许显纯登时大怒,当着朱由检的面就破口大骂。 “放肆!” 王承恩厉声呵斥,还狠狠地瞪了许显纯一眼。 “臣君前失仪,还请陛下治罪。” 许显纯赶紧跪地道。 朱由检没有搭理他,而是看着徐时泰道:“锦衣卫乃是朕的亲军,卿的意思是朕识人不明?还是说朕在构陷徐家?” 徐时泰被吓了一跳,跪地叩首道:“臣不敢。” “臣只是担心锦衣卫为了掀起大案,蒙蔽圣听,行洪武毛镶、蒋瓛(huan),永乐纪纲之旧事。” 徐时泰的话一出口,又是数名官员站了出来,齐声道:“臣等附议。” 朱由检转头看向许显纯。 “许显纯,听到了吗?” 许显纯抬起头,郑重道:“臣敢以项上人头保证,相关证据和证人、证言皆经得起调查,若诸位信不过锦衣卫话,可以让三法司旁听。” 朱由检冷笑道:“呵,就这么办,锦衣卫主审,三法司陪审。” “三法司不可插手锦衣卫对案件的调查。” “此事就这么定了。” “臣遵旨。” 许显纯面色一喜,垂首应道。 徐时泰等人则是面如丧妣。 等退了朝,一群官员直接将各部尚书和几位大学士给围了起来。 “首辅,厂卫横行,您身为诸臣之首,难道就这么冷眼旁观?” “下官还真担心重演洪武旧事。” “官不聊生,官不聊生,厂卫必须加以限制。” 一帮子人围着温体仁他们,七嘴八舌的抨击厂卫。 第1007章 倭人手里的人质 温体仁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也是疲于应付。 看见同样被人群困住的薛国观,温体仁苦笑着对众人道:“诸位,诸位,徐家通倭案虽是厂卫主导,但三法司也有权旁听,定不会出现冤假错案,薛部堂以为呢?” 见他祸水东引,薛国观心里咒骂不已,但还是出声应道:“不错,诸位同僚放心,有三法司旁审,定不会让厂卫肆意妄为。” 见他这么说,都察院的曹思诚和大理寺的张九徳,也都纷纷开口表态。 好歹将这件事压了下去,温体仁等人快步离开了皇极殿。 已经回到乾清宫的朱由检,在听内侍秉奏完后,冷笑一声道:“哼!妄想自己手里的权力没有任何的制约?做梦!” “厂卫平日里,要还是要代朕,好生监管这些官吏,莫要使他们没有了畏惧之心。” 王承恩和方正化两人赶紧躬身领命。 …… 与此同时,诸王的舰队,正在五岛附近海域,和倭寇的舰船展开激战。 五岛,位于筑紫岛以西,对马岛西南,由福江岛、久贺岛、奈留岛、岩松岛和中通岛五个主要的岛屿组成。 大明要对扶桑用兵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不只是大明,就是扶桑岛内也是知之甚详。 诸王数百艘舰船出海,自是瞒不过扶桑人的眼线。 江户城的幕府,自然也早就接到了消息,为应对明人的进攻,现任征夷将军德川家光,从筑紫岛征召了近五万兵马,并数百艘海船,想要将明军挡在筑紫岛之外的海域。 虽是经历过朝鲜战争,和国内的关原合战后,扶桑兵力损失惨重,但西海道诸藩的战力还是很可观的。 饶是大明诸王的船队无论在数量,还是排水量上都要远超扶桑一方,但还是被困在了五岛和对马岛中间的水域不得寸进。 周王朱肃溱的坐船上,一身纸甲的朱肃溱,举着手里的千里镜,看着对面和自己对峙的扶桑舰船,情绪有些焦躁道:“卢象升和毛文龙他们什么时候可以抵达?” 一旁同样一身纸甲的朱恭枵,躬身回道:“回父王,据之前传过来的消息,登莱水师和东江镇的舰船,顶多再有两天就回抵达。” 顿了顿,朱恭枵又补充道:“父王,或许不用等朝廷的水师抵达,我们就可以击溃倭人舰船。” 朱肃溱冷哼一声道:“哼!指望唐藩那个小子?” 朱恭枵见自己父王如此看轻朱聿键,忙是出言劝道:“福王,舞阳王能力尚可,之前在耽罗岛的时候,数次沙盘推演都能取得很好的成绩。” “倭寇这次倾巢而出,妄图想要在借助水战之利,将我们击溃,但其兵力毕竟不及我方。” “为了挡住我们,唯有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到这片海域,对马岛以北定会防备空虚。” “只要舞阳王能够拿下对马岛的上县郡,我们就有了着力点。” 朱肃溱听朱恭枵分析完后,轻轻点了点头,脸色也舒缓了不少。 “告诉后面的潞王、郑王他们,不要贸然出击,一切等唐藩和鲁藩那边有了消息再说。” 朱恭枵躬身领命。 按照他们的谋划,周王、郑王、潞王等和河南诸藩留在原地,拖住倭寇的舰船。 唐王则是和鲁王、衡王、德王率领麾下舰船和兵马,从对马岛以北的上县郡登陆。 只要可以控制对马岛,自己这些人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只等朝廷大军占领五岛后,双方就可以同时出兵,从两个方向,对筑紫岛发起进攻。 对面的倭人此时也是叫苦不迭,己方无论是战舰数量,还是排水量,都远远不及明军,能够将之挡在这里,还是凭借对周围海况的熟悉,以及海战的一些优势。 而一旦让明军登陆,凭借明军在陆地上的战斗力,筑紫岛诸藩国想要在陆地上挡住他们,那要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 领兵的肥前国唐津藩藩主寺泽坚高,同样也站在甲板上,看着对面旌旗飘摇的大明舰队,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松浦栋道:“松浦君,你的家臣田川昱皇的继承人,是大明郑一官的儿子对吗?” 松浦栋身着一身武士服,双手插在腰间,微微躬身道:“寺泽君,田川左七门卫现在就在平户藩。” “那就让田川昱皇走一趟吧,去和明人谈一谈,给将军争取一些时间,将军需要和萨摩、日向谈一谈。” “好。” 松浦栋垂首应了一句,旋即转身离去。 平户城,田川昱皇在接到松浦栋的命令后,虽是心有不愿,但还是辞别了家人,登上了一艘小船。 按照他的意思,是想要带着自己的外孙左七门卫一起,前往明军的舰船,但却被松浦栋严词拒绝。 郑芝龙数次想要将这个儿子接走,都被松浦栋拒绝,这个时候田川昱皇想要带走他,松浦栋更加不会同意。 当天下午,朱恭枵就在自己的坐船上,见到了田川昱皇。 “草民翁立皇,参见世子殿下。” 田川昱皇经过严密的检查后,被带到了船舱内。 看着一身日本服饰,跪在自己面前的翁立皇,朱恭枵声音有些清冷道:“倭人让你来做什么?” 翁立皇叩首道:“回世子,平户藩藩主松浦栋,希望可以上国和谈,特命草民前来参见周王殿下。” 朱恭枵冷声道:“你是大明人?” “回殿下,草民是福建人士,和镇海伯是姻亲,镇海伯次子现就被扣押在平户城。” 翁立皇一直没敢抬头,态度很是恭敬,但还是点出了自己的跟脚。 朱恭枵嗤笑道:“倭人以为将郑芝龙的次子握在手里,就可以让大军退却?” “痴心妄想!” 翁立皇心里咯噔一声,猛地抬起头,面露恳求道:“殿下,镇海伯对大明忠心耿耿,还请殿下看在镇海伯的面上,能够将左七门卫搭救出来。” “你也是大明人,郑芝龙也是大明人,偏偏弄了个孩子起了个倭名。” 朱恭枵毫不客气的讥讽了一句。 第1008章 征募田川昱皇 见翁立皇还想再说些什么,朱恭枵有些不耐烦道:“你的来意,本世子也就不问了,你的要求,本世子可以酌情答应,就当是看在郑芝龙的面上了。” “你回去吧,告诉那个什么松浦栋,只要他将郑芝龙的儿子送过来,本世子可以保证他的安全。” “如果他不愿意,那也无所谓,本世子乃是太祖子孙,还不用看郑芝龙的脸色。” “草民……草民……” 田川昱皇支吾半晌,最后一咬牙道:“秉世子,倭人之所以遣草民前来,就是想要拖延时间。” “幕府在月前就向西海道二十八藩,以及山阳道、南海道、山阴道各藩下了征召令,命各藩征召兵马,与大明作战。” “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许多大名至今未到,尤其是西海道最大的藩国,萨摩和日向两国,更是态度暧昧,幕府正在向他们施压。” “如果各藩兵马齐至的话,兵力将高达十万,可能会对大明造成很大的麻烦,还请世子明鉴。” 田川昱皇也没办法了,朱恭枵说的不错,人家是天潢贵胄,岂会在乎郑芝龙儿子的安危? 朱恭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本世子会秉奏父王那个的。” “你常年在扶桑,可愿为我周王府属官?” 朱恭枵脑子不笨,还没占领筑紫岛,就已经开始给自己招募属臣了。 田川昱皇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 大明要让藩王海外就藩早就不是秘密了,如果自己能够攀上周王府这条大腿的话,那就算是平户藩不在了,那自家依旧可以在扶桑生活下去,甚至还可以更进一步。 没有任何的迟疑,田川昱皇再次叩首道:“草民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不是为本世子,而是为父王,为大明。” 朱恭枵出言纠正道。 “草民失言,还请世子勿怪。” 田川昱皇的神色也放松了下来,只是眼中还有那么一丝忧色。 既是自己人,朱恭枵也不再为难对方,抬手道:“坐吧。” “谢世子。” 田川昱皇坐下后,朱恭枵接着问道:“他们让你来拖延时间,是怎么说的?” “倭人无非就是明知故问那一套,让草民前来和王师接触,询问王师为何要对扶桑用兵。” 既然已经决定加入周王府,田川昱皇说话也的角度也站在了大明这边。 “哼!” 朱恭枵冷哼一声,继续道:“行了,本世子知道了,你就先回去吧,告诉平户藩的松浦栋,只要他愿意归顺大明,本世子可以留下平户藩。” “世子,这……恐怕松浦栋不会相信。” 田川昱皇有些迟疑。 朱恭枵冷笑道:“本世子也没让他相信,他们不是喜欢装糊涂吗?那就继续装下去好了。” “不过,可以保护他的性命倒是真的,只要他愿意将你那个外孙交出来。” “这样,你就告诉他,明日中午,本世子等到明日中午,在此之前大明不会主动出击。” “草民代郑一官谢殿下。” 田川昱皇还不知道朱恭枵他们的打算,还真以为这位王世子,是看在自己女婿的份上,才愿意等一天。 等田川昱皇感激涕零领的离开后,朱肃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德充(参考朱由检和朱厚熜,明朝宗室应该是有表字的),这件事你做的不错,等将来在筑紫岛开国后,确实是需要一些熟悉扶桑当地情况的人,辅佐我等治国。” 朱恭枵起身,搀扶着朱肃溱坐到主位,躬身道:“听翁立皇所言,扶桑现在应该也正在积极备战,看来登陆以后,免不了要和倭人大战,儿臣建议,待登陆后,立即命船队回航,将护军全部运到扶桑。” 朱肃溱有些懊悔道:“早知道,我们就和福王一起去南洋了,福王府可是一场仗都没打,就平白占领了偌大的吕宋。” 朱恭枵开口劝道:“父王,吕宋有吕宋的好处,扶桑也有扶桑的好处。” “据京里传来的消息,福王……不对,应该是齐王了,齐王单单为了征募百姓,每月花出去的钱粮就数不胜数。” “扶桑则不一样,倭人和我大明皆受儒家影响。” “只要大力推行儒家教化,几十年下来,倭人就和明人无异,这不是平白省了许多钱粮吗?” “罢,你说的也有道理。” “本王年纪大了,这两年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以后周王府就交给你打理吧。” 朱恭枵忙是躬身道:“父王正值初秋鼎盛,何来此言?” “好了,唐王都已经将唐藩交给了朱聿键,本王也不是那等贪恋权势之辈,等打下筑紫岛,本王就会上书朝廷,禅位与你。” “父王……” 朱肃溱抬手打断了朱恭枵,转移话题道:“这件事以后再说,本王邀请了潞王他们过来,等会儿你和他们商议商议下一步的方略。” “如果扶桑真的征调全国军队的话,那我们之前制定的方略就要改了。” “还请父王明示。”m.xfanjia “若扶桑举全国之兵来抵御我等,那其他地方是不是就会兵力空虚?” “我们是不是可以从其他地方登陆?” 朱恭枵有些担心道:“可是陛下给我等诸藩划定的藩国,就在筑紫岛,若是在其他地方开国的话,陛下那里……?” 朱肃溱摆手道:“你莫不是忘了?当初陛下可以答应过我等,诸藩是可以向外拓展的,只要是打下来,就可以划入藩国领地。” “具体的,你今晚和诸王商议吧。” “本王乏了,就先去休息了。” “儿臣恭送父王。” 朱肃溱走后,朱恭枵坐在那里,看着舱内的舆图开始深思。 再说平户城这边,田川昱皇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来到了藩府。 “拙者参见松浦大人。” “田川君,不是让你去拖住明人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松浦栋面色有些不善。 田川昱皇直上身,双手扶着双膝,垂首道:“松浦大人,明人想要赎回左七门卫,愿意等到明日中午。” “哦?赎回?用什么赎回?金银?还是丝绸?” 松浦栋有些不屑。 第1009章 登陆 田川昱皇垂首道:“栋殿(之前的称呼不对,家臣对主上的私下称呼应该是名加殿),明人答应可以不伤害松浦家。” “八嘎!” 田川昱皇的话一出口,松浦栋登时大怒。 “田川君,你是来为明人做说客的吗?” 不等田川昱皇解释,松浦栋又紧接着冷笑道:“也对,郑一官那个儿子是田川家的继承人,你当然会帮着他说话。” “栋殿,拙者也是扶桑人。” “不,你是明人。” 松浦栋面色不善的盯着田川昱皇。 田川昱皇也没有和其争辩,而是郑重道:“栋殿,您以为我们可以挡住明人吗?” “混蛋!” “大扶桑自有天照大神庇佑,当初的蒙古人征服了那么多的土地,不也拿扶桑没有办法吗?” 松浦栋双眼发红,身体前倾,厉声呵斥道。 田川昱皇见状也不再劝,双手撑着双膝,垂首道:“嗨一!” 松浦栋双眼死死地盯着他,半晌后才长出一口气道:“你退下。” “嗨一!” 田川昱皇起身,缓缓退出了房间。 待其走后,松浦栋身上的气势一下子泄了干净。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松浦栋才出了藩府,登上舰船。 见到寺泽坚高,松浦栋留了个心眼儿,并未和盘托出,而是说可以拖住明人到次日正午。 对这个结果虽是有些不满,但寺泽坚高也没有太过苛责。 “松浦君做的不错,能够拖延到明天正午已经很好了。” “寺泽君,萨摩和日向国那些大名,什么时候可以赶到这里?” 松浦栋不着痕迹的对其问道。 寺泽坚高到底是年轻,并没有什么提防之心,轻叹一声道:“萨摩和日向国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松浦栋眉头一紧,旋即面露忧色道:“寺泽君,若是明日中午之前,援军还不能抵达的话,那我们就要撤回陆地上了。” 寺泽坚高神色坚毅道:“就算是撤回陆地上,我们也不能对明人屈服!” “嗨一!” 松浦栋垂首应道。 与此同时,朱肃溱的坐船上。 朱恭枵指着面前的舆图,对几位藩王介绍道:“诸位殿下,父王的意思是,如果倭人真的从周边调集军队的话,我们几家完全可以继续东进,跨过这片海域,一举拿下这个大岛。” 朱恭枵手指的位置,正好是后世的四国岛。 郑王朱翊铎皱眉道:“扶桑可不是一个小国,更不是吕宋岛,我们行吗?” 朱恭枵自信满满道:“王叔祖,朝廷这次可是征调了精锐大军,又有登莱水师和宁波水师,以及皇家远洋水师助阵,莫说是二名洲,就算是整个扶桑都有可能拿下来,无非就是多花一些时间罢了。” 见他这幅做派,朱翊铎也没再和他争辩,而是点头道:“此事还是等卢象升他们到了再说吧。”小說中文網 潞王等人也都点头附和,朱恭枵有些恨铁不成钢,但也没有再坚持。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接下来的战事,众人各自散去。 而就在当晚,朱聿键已经带领船队,抵达了北边的对马国。 对马国处于扶桑和朝鲜半岛中间,一直都是扶桑和朝鲜,以及中原进行联系的咽喉。 当初蒙古人征讨扶桑的时候,这里就被蒙古人给打成了一片废墟,后来的万历朝鲜战争,也是扶桑最重要的一处战略要地。 正是因为这里的险要位置,幕府一直想要让岛上的宗氏易藩,但却被藩主宗义成婉拒。 这次幕府征召各地藩主的军队,寺泽坚高并未下令宗义成出兵,也是顾忌到了对马岛的重要性。 但区区一个宗藩,还未放在朱聿键的眼中。 看着远处的黑影,朱聿键转头对一名倭人打扮的青年问道:“就是这里?” 青年拱手道:“回殿下,就是这里。” 此人正是当初李若琏撒出来的锦衣卫密探。 对马岛这样重要的位置,锦衣卫自是不会放过。 在得知大明的船队抵达后,埋伏在各地的锦衣卫就开始活动起来。 青年也是主动找到了朱聿键,秉明了对马岛的情况后,才有了朱聿键等人一行。 确定了目标,朱聿键没有任何的迟疑,干脆利落的,对身后的护军指挥同知郑三旸命令道:“炮击倭人港口那些舰船,命各营准备登陆。” “臣遵旨。” 郑三旸躬身领命。 十数艘舰船很快就调整好了角度,以侧舷对着远处的港口。 “轰隆!” 随着第一声炮声响起,明军舰船上的火炮依次开火。 港口上的倭人顿时乱成了一团。 一艘艘的运兵船,在夜色和炮火的掩护下,向着港口方向疾驰而去。 朱聿键举着手里的千里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码头方向。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岸上忽然冒出了火光。 这是倭人的火炮开火了。 朱聿键握着千里镜的手,忽然变得用力起来。 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朱聿键猛地转过头。 “由棷、由枢,你们怎么过来了?” 朱聿键有些意外的来者问道。 “见过王叔祖。” 两人躬身见礼道。 “战事自有旁人指挥,我们兄弟过来看看战况。” 朱由枢走到朱聿键身侧,看了眼不远处的码头,对朱聿键解释了一句。 朱聿键点了点头,收起千里镜,对两人介绍道:“据锦衣卫的情报,对马岛上只有不到两百武士,足轻不足两千人,火铳更是少的可怜,唯有岸上的几门火炮,或许会对我们造成一些影响。” “时间紧急,幕府压根就没来得及向对马岛调派兵力,此时的对马岛防御很是薄弱。” “本王估计顶多到天亮,我们就可以占领上县郡。” 听朱聿键这么说,朱由枢和朱由棷两人也都松了口气。 这些兵马可是日后自己的班底,如果在这里损失太多的话,对日后的统治影响可就太大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最前面的明军,已经登上了陆地。 此时驻守港口的只有几十名足轻,余者皆是一些水手或者是普通百姓,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明军,几乎是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 先锋在岸上站稳脚跟后,后续的明军如潮水般涌了上去。 第1010章 松浦栋的谋算 朱聿键选择的登陆点,位于对马岛的最北边,距离府中藩的金平城直线距离高达一百里,距离明倭双方对峙的海域足足两百多里。 这边的战事,短时间内不会传出去,明军要做的,就是立即南下,从对马岛北岛的西北,直插南岛的东南金石城。 朱聿键见岸上的战事已经结束,立即下令道:“命各府护军立即南下。” “是,殿下!” 一名亲兵领命而去。 朱由枢和朱由棷两人的脸上,此时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朱聿键转头对那名锦衣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臣锦衣卫军情司百户古庆阳。” 古庆阳躬身回道。 “此战你立功了。” 朱聿键亲切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勉励道。 “臣不敢当陛下夸赞。” 古庆阳再次躬身。 “有功就是有功,等大军拿下金石城,本王再一并赏赐与你。” 古庆阳闻言,神情也放松了不少,笑道:“殿下,金石城是扶桑一处紧要的商贸重地,朝鲜和大明的许多商贾,都会将货物运到那里进行售卖。” “如果大军行动够快,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抵达的话,想必会有很大的收获。” 古庆阳这话一出,一旁的朱由枢和朱由棷两人皆是眼前一亮。 天可怜见,这两年无论是募兵还是征募百姓,那钱粮可是如流水般花出去,现在终于要见到回头钱了吗? 朱聿键听后,也很是兴奋。 对马岛的土地相对贫瘠,莫说是这个时候,就是在后世人口也很是稀少,大军从登陆之后,几乎是没有任何的阻挡,在当地锦衣卫的引领下,一路向着东南方向奔驰。 各家的舰船则是调转方向,准备配合岛上的兵马,攻占金石城。 等到了天亮的时候,明军在上县郡登陆的消息,终于传到了金石城。 藩主宗义成接到消息后,片刻不敢耽误,立即命人向寺泽坚高求援。 就像古庆阳所说,金石城是扶桑和朝鲜交易的桥头堡,一旦有失的话,那损失就太大了。 等时间来到上午时分,寺泽坚高和松浦栋等人,也接到了宗义成传过来的消息。 寺泽坚高听完禀报后,对松浦栋怒目而视道:“八嘎,你不是说明人在中午之前不会发起进攻吗?” 松浦栋也是霍然起身,面色不善道:“田川这个混蛋,我这就回去杀了他们全家!” 说着,松浦栋就欲转身离开。 一名武士忽然推开舱门走了进来,面色有些慌急道:“坚高殿,五岛藩那边传来消息,明军的船队已经抵达五岛,正在对五岛发起进攻。” “哗啦!” 这下子,船舱内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寺泽坚高的脸色更是涨得通红,忙是追问道:“五岛方向的明军有多少人?” 武士有些紧张道:“据传过来的消息,明人的舰船遮天蔽日,五岛様请求坚高殿立即派兵支援。” 寺泽坚高咬牙道:“明人这次看来是倾巢而出了?比之前的文禄之役(万历朝鲜战争的日本说法)兵力还要多。” “寺泽阁下,现在该怎么办?” 秋月藩的藩主黑天长兴,面色也有些焦急了。 明人打算占领筑紫岛,用以分封诸王的消息,他们现在也都很清楚。 如果挡不住明人的话,自己这些人会是什么下场? 可以说,现在所有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寺泽坚高看着面前略显粗糙的舆图,沉声道:“我们哪里也不去,立即对对面的明人发起进攻。” 松浦栋皱眉道:“寺泽君,对面的明人舰船数量和火炮数量,可是远超过我们,这个时候开战的话……” 寺泽坚高抬手打断了对方,眼神锐利道:“再锋利的刀,在孩子的手里也只会伤了自己,而不会伤到敌人。” “诸位,为天皇陛下和将军阁下尽忠的时候到了!” “拜托了!” 寺泽坚高对舱内众人深深施礼。 “嗨一!” 几位藩主也齐齐躬身。 几人离开寺泽坚高的坐船后,第一时间就回到了各自的舰船。 松浦栋的家臣,同样也是平户藩的侍大将森宗意轩,看到脚步匆匆的松浦栋,忙是躬身道:“栋殿。” “森宗君,等下战事一起,立即命令平户藩的船队脱离战场,返回平户港。” 森宗意轩闻言,顿时色变。安慕小说网 “栋殿……” “明人势大,这次没有神风庇佑了,我们得为自己打算。” 松浦栋神情有些倾颓,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 作为家臣,森宗意轩自是忠于松浦家,而不是远在京都的天皇和大御所,或者是江户城的那位将军。 听松浦栋这么说,森宗意轩躬身领命道:“嗨一!” 寺泽坚高这边,各家藩主的舰船开始拔锚,向着朱恭枵他们这边而来。 “倭人这是接到消息了?” 朱恭枵站在甲板上,举着手里的千里镜,低声嘀咕了一句。 “殿下,我们现在是上风位,倭人如果就这么冲过来……” 周王府护军指挥使也马骞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对面的倭人舰队,已经转向往北。 朱恭枵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是,殿下。” “命令各船立即卡位,莫要让倭人占了上风位。” 朱恭枵这两年也没闲着,好歹也学了一些海战的打法。 随着朱恭枵的命令,明军这边的舰船也都迅速的动了起来。 松浦栋的坐船上,森宗意轩微微躬身道:“栋殿,如果返回平户港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那就返航。” 松浦栋看着远处的海面,沉声吩咐了一句。 平户藩船队的动作,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主意,消息禀报道寺泽坚高那里,又引得寺泽坚高一阵怒骂。 松浦栋的意图,同为藩主,他怎么会不清楚? 如果不是自己的儿子和家人,此时都在江户城的话,他也想领兵返回唐津城了。 松浦栋的离开,不只是让寺泽坚高咒骂不已,也给其他藩主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1011章 朱恭枵的战场初体验 平户城。 松浦栋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将自己的家臣全召到了自己的藩邸。 “诸君,本藩接到消息,明人已经在对马岛的上县郡登陆,另一支明军现在正在对五岛发起进攻。” “而萨摩和日向两国,至今都没有接受幕府的征召出兵支援。” “此战的结果已经可以预见。” 松浦栋说完后,在场的众人皆是眉头紧锁。 一名看起来明显是西方人长相,但却身着武士服的中年人,双手扶膝道:“壹岐守様(正式场合称官职加様),大明相比之前要更加的强大,就连濠镜的葡萄牙人和热兰遮的荷兰人,都已经被明人驱逐。” 顿了顿,中年人又道:“对了,还有吕宋的西班牙人,也被明人击败,明国的一位藩王,已经在吕宋建国。”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皆是惊呼出声。 松浦栋皱眉道:“濠镜和热兰遮的事,本藩也听说了,但吕宋……?” 中年人垂首道:“壹岐守様,是荷兰会馆的那些荷兰人传回的消息。” 松浦栋轻轻点头道:“那应该是真的。” 说完后,松浦栋看向田川昱皇,开口吩咐道:“田川君,明人的条件,本藩答应了,你代本藩再走一趟吧。” “哈衣!” 田川昱皇垂首应是。 …… 平户藩以南的海域,寺泽坚高率领的各藩水军,已经和朱恭枵的船队开始了炮战。 明军这边的舰船排水量和数量,要远远超过寺泽坚高,面对这样的兵力对比,寺泽坚高只得命令己方的舰船,顶着明军的炮火,用最快的速度突进,意图和明军进行跳帮战。 海面上炮声如雷,硝烟弥漫,原本平静的海面也不时被砸出巨大的水花。 大量倭人小船和舢板,在明军密集的炮击下,被炮弹撕裂,碎木片横飞,不少倭人躲避不及,惨叫着坠入海中。 寺泽坚高站在坐船的甲板上,咬着牙,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明军船队,高声嘶吼:“加快速度,靠上去!” 随着命令下达,一艘艘小船不顾危险,如饿狼扑向猎物般朝着明军冲去。 在这些小舟的后面,还有不少船只满载易燃之物,打算对明军施行火攻。 朱恭枵一身纸甲,冷眼看着向己方冲过来的倭人船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沉声道:“放出鹰船,将这些倭人挡在外面,万不可使其靠近船队。” 身后的亲兵躬身领命。 紧接着,明军船队中号角声响起,传令兵手里的信号旗快速的挥动。 一艘艘头尾不分,两头翘起的小型船只,从船队中冲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倭人迎了上去。 这就是朱恭枵嘴里的鹰船,一种小型船只,造型怪异,速度极快,船只的周身遍布尖利的毛竹,船上的兵卒使用火铳击敌,主要作用就是冲阵。 一艘艘鹰船进入倭人的阵营,左冲右突,一道道火铳射击的声音响起,大量倭人被击中,掉落在海中。 而倭人的船只,却是很难靠近这些“刺猬”。 看到己方的鹰船有效的迟滞了倭人的动作,朱恭枵登时大喜,一指前面倭人的大船,再次命令道:“火炮持续炮击,不要给他们靠近的机会。” “是,殿下。” 寺泽坚高看到这一幕,也是心急如焚,怒吼道:“八嘎!让那些混蛋不要理会那些小船,向明人的船队进攻!” “哈衣!” 传令兵领命而去。 一艘日本战船被明军火炮击中,一枚炮弹便精准地击中了船头。 船头瞬间被炸得粉碎,船身猛地一震,开始倾斜。 船上的武士和水手们有的被气浪掀飞,有的被燃烧的木板点燃了衣服,在甲板上痛苦翻滚。 随着己方越来越多的船只被火炮所伤,倭人非但没有被吓到,反倒是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这个时代,扶桑那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已经成型,渴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面对明军密集的火力攻击,各藩的武士们,也展现出凶悍的一面。 倭人武士们红着眼,驾着小舟如疯狗般朝着明军船队猛冲。 尽管鹰船在前方不断制造混乱,火铳齐发杀伤不少倭人,但仍有部分小舟寻得间隙,突破了鹰船的阻拦。 朱恭枵见状,神色一凛,高声下令:“火器营准备!” 明军舰船上,一名名火铳手迅速就位,整齐地排列在船舷边。 待倭人小舟进入射程,在各自上官的命令下,这些火铳手纷纷扣动手里的扳机,刹那间,火光闪烁,一杆杆火铳喷吐出火焰,一颗颗弹丸如暴雨般朝着倭人小舟倾泻而去。 冲在最前面的倭人瞬间被打成了筛子,舟上的武士们纷纷中枪,或栽倒在舟中,或跌入海中,激起一片片水花。 但后面的倭人仿若不知畏惧,继续奋力划桨向前。 随着靠近船队的倭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人通过飞爪登上了舰船。 但迎接他们的,是长枪手手里的长矛。 每名登上舰船的倭人,几乎都会被数柄长矛捅穿。尛說Φ紋網 这些人可都是诸王花费了无数钱粮,操练了数年所得的精兵。 就算是偶有慌乱,但也不是这些倭人可以匹敌的。 当初戚继光的戚家军,可以打出零战损,这些人就算比不过当初的戚家军,但也不会相差太大。 战事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寺泽坚高派出的数百名武士和三千多水军,几乎被明军全歼,仅剩一些命大的倭人,得以逃出生天。 而明军这边,则仅仅只是付出了十多艘鹰船,和不到百名士卒的伤亡。 看到这样的战果,朱恭枵等诸王顿时信心大增。 “世子,世子。” 一名亲兵脚步匆匆地来到朱恭枵的面前,躬身道:“世子,潞王、郑王等殿下询问,现在是不是可以立即对度岛(平户岛)发起进攻?” 朱恭枵也是第一次,指挥这么大规模的战事,战事一结束,他只觉身心疲惫,闻言,他强大精神,开口吩咐道:“取舆图!” 很快,一张扶桑筑紫岛,集齐周边的舆图,就被铺在了甲板上。 第1012章 登陆平户藩 朱恭枵蹲下身子,手指在度岛和壹岐岛上划过,抬头命令道:“本世子领周府和潞王府水师进攻度岛,请郑王领兵进攻壹岐岛。” “是,世子殿下。” 亲兵领命而去。 大明诸王这边的船队,在朱恭枵的指挥下迅速兵分两路。 对面的寺泽坚高对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整个西海道诸藩,水军最强大的自然是萨摩藩无疑,接下来就是平户藩。 现在这两家都摆明了不愿接受幕府的命令,干脆袖手旁观。 自己麾下这些舰船和兵力,经过一下午的战事,已经是损失殆尽,只得暂时退回到岸上。 朱恭枵的船队,仅仅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抵达了平户港。 平户港,位于平户城和长崎之间,最窄处宽度不足千米。 朱恭枵的船队刚刚抵达,正在做着战前准备,田川昱皇就乘船赶了过来。 再次见到朱恭枵,田川昱皇的态度更加的谦卑了。 “草民参见世子殿下。” 看着跪在自己两人面前的田川昱皇,潞王朱常淓有些狐疑的看向了朱恭枵。 “潞王叔,这位是翁立皇,福建人,一直在扶桑谋生,是……是松浦家的家臣。” 朱恭枵也不隐瞒,笑着对朱常淓介绍了一句。 朱常淓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翁立皇,还不参见潞王殿下!” 田川昱皇闻言,又赶紧对朱常淓叩首道:“草民参见潞王殿下。” “免了。” 朱常淓倚靠在软塌上,随口回了一句。 朱恭枵也开口道:“既然潞王叔都说了,还不起来。” “谢二位殿下。” 田川昱皇也没起来,只是直起上半身,跪坐在两人面前。 朱恭枵直接开口问道:“你这次来,可是带来了好消息?”小說中文網 田川昱皇垂手道:“回殿下,平户藩的松浦……” “殿下,军情司来人了。” 田川昱皇的话刚说了一半,船舱被人打开,护军指挥使马骞躬身秉奏道。 朱恭枵抬手道:“宣他进来。” “是,殿下。” 很快,一名倭人打扮的中年在马骞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臣锦衣卫军情司百户赵春风,参见两位殿下。” 赵春风跪地施礼道。 “免礼。” 朱恭枵一抬手随口应了一句。 赵春风起身后,看了眼跪坐在那里的田川昱皇,惊讶道:“田川昱皇?” 田川昱皇也抬起头,也是满脸讶色。 “赵掌柜?你……” 朱常淓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开口道:“闲言少叙,正事要紧。” “是,殿下。” 赵春风一拱手,当即闭嘴不言。 朱恭枵一指田川昱皇吩咐道:“你继续说。” “殿下,松浦栋今日上午,就已经率领船队和麾下的武士、兵马返回了平户城。” “松浦栋的意思,他无意和大明为敌,希望大明可以保证他的地位和权益。” 田川昱皇说完后,朱恭枵和朱常淓两人对视一眼,朱恭枵开口问道:“这个松浦栋有多少兵马?战力如何?平户藩又有多少人口?” 田川昱皇眼角的余光,看了眼站在那里的赵春风,见其没有开口样子,这才回道:“回两位殿下,平户藩石高六万三,领地内有武士三百人,足轻一千两百人,水军两八百人,各色船只六十五艘,马队六十人。” 听到平户藩只有两千多兵马,朱恭枵和朱常淓两人脸上,都露出一丝轻松的神色。 田川昱皇继续道:“至于领地内的人口数量,据草民所知应该在四万人左右。” “其中直辖领大约在三万人,各家臣的封地人口大约在万余。” 田川昱皇说完后,朱常淓皱眉道:“这人口也太少了,莫说是一个县,就是大明一个大一些的镇子都比这里人口要多。” 田川昱皇苦笑道:“殿下,平户藩的领地相对要贫瘠一些,领内适合耕种的土地并不是很多。” “不过,平户藩海贸很是发达,朝鲜、中原、西洋人都会来这里进行贸易。” 朱常淓眸中精光一闪,不再多言。 朱恭枵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赵春风身上。 “殿下,田川先生说的大体都差不多。” “至于松浦栋是不是真心弃暗投明,臣还需要时间验证。” 田川昱皇闻言,赶紧出言保证道:“两位殿下,草民可以保证,松浦栋一定是真心投诚,还望殿下明察。” “呵呵,翁先生不用着急,就算那个松浦栋心怀异志,我等也不会在意。” 朱恭枵有说这话的底气,这次东征,光是他们周王府,就带了整整一个卫的护军,加上潞王府的一个卫,整整一万多人,就这还不算水师的数千人。 这么多人,又都装备精良,就算是松浦栋想要做些什么,那又如何? 略一思忖,朱恭枵对田川昱皇吩咐道:“你回去告诉松浦栋,让他的船只解除武装,听在港口,不要擅动,准备迎接大军登陆。” “草民遵旨!” 田川昱皇垂首领命。 朱常淓忽然开口插了一句:“提醒他不要有什么小动作,不然……” “是,殿下。” 田川昱皇再次应道。 “赵百户,你和他一起。” 朱常淓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对赵春风吩咐了一句。 “臣遵旨。” 两人走后,朱恭枵对朱常淓问道:“潞王叔,你是担心这个松浦栋假意投诚?” “那倒不至于,就是想着小心无大错。” “倭人卑劣,不可轻信,世子也当谨慎一些才是。” 朱恭枵一愣,旋即躬身道:“侄谨记王叔教诲。” 两个时辰后,天色彻底的黑了下来,朱恭枵和朱常淓两人,在松浦栋等一干平户藩家臣的恭迎中,终于登上了陆地。 “外臣平户藩藩主,壹岐守松浦栋,恭迎上国亲王殿下,恭迎世子殿下。” 松浦栋跪在地上,以头叩地,恭声喊道。 身后的家臣、武士,也都纷纷跪地。 朱常淓和朱恭枵两人,皆是一身绯色武弁服,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来到了松浦栋面前。 朱常淓抬手虚扶道:“卿且免礼。” 听完田川昱皇的翻译,松浦栋这才起身,学着大明的礼仪躬身道:“谢二位殿下。” 第1013章 周潞两家的争端 朱常淓走在最前面,朱恭枵落后他一个身位,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些明显比大明人矮小的倭人。 这些倭人的长相,倒是和大明人差不多,但体型上却是相去甚远,衣着上和中原也是风格迥异。 尤其是那些所谓的武士,头上顶着怪异的发型,让朱恭枵心里很是不适。 一行人在松浦栋的引领下,径直来到了个平户藩藩邸。 看着面前极具隋唐风格的建筑,无论是朱常淓还是朱恭枵,都很是满意。 虽是不如自家的王府,但总比睡在船上强不是? “二位殿下,松浦藩主已经将藩邸收拾出来,暂时用做二位殿下的行宫。” 赵春风跟在朱常淓和朱恭枵两人身后,低声对两人秉奏道。 朱恭枵微微颔首,转头对马骞吩咐道:“马指挥使,让人接管城防。” “臣遵旨。” 马骞躬身领命。 朱常淓则是听着田川昱皇对藩邸的介绍。 “殿下,平户城共分为三层,最外层是外郭,建有城墙和护城河,往里是二之丸,主要是藩主用来给藩主的家臣和武士们居住。” “二之丸内除了武士们的住宅外,还建有阵屋,也就是我们大明的公廨,用以处置政务。” “最里面就是藩主处置政务和居住的本丸,平户藩藩邸的本丸内建有天守,用以彰显藩主的权威,还可以储存货物,战时可以藩主会在上面指挥作战,是整个藩厅最高的建筑。” 田川昱皇说着,一指不远处高高耸立的一处楼阁建筑,对朱常淓继续介绍道:“殿下,那就就平户城的天守。” 朱常淓看了眼那座,看起来还算是壮丽的建筑,轻轻点头道:“不错,就是瓦片的颜色该换换了。” 朱常淓说完后,也不再多言,继续向前走去。 田川昱皇有些不明所以的愣在那里,朱恭枵路过他的身边,也没理会他。 还是朱恭枵身边的一名内侍,轻声提醒道:“田川先生,大明礼制,亲王当用青瓦,这灰蒙蒙的颜色,啧啧啧……” 内侍提点了一句,也很快跟了上去。 松浦栋有些紧张地看向田川昱皇,低声问道:“田川君,怎么回事?” “栋殿,这……” 田川昱皇不知该怎么说了,难道他要告诉松浦栋,那位大明亲王殿下,想要霸占你的藩邸? “田川先生,松浦藩主,走吧,莫要让两位殿下等急了。” 赵春风握着腰间的绣春刀刀柄,出声催促道。 御殿(主殿)。 朱常淓当仁不让的坐到了主位,虽然跪坐的方式让他有些不太适应,但他还是尽量保持着大明亲王的威仪。 朱恭枵则是坐在了他的左下首,两人对视一眼,朱恭枵对跪在中间的松浦栋笑道:“松浦藩主能够弃暗投明,本世子和潞王叔,以及父王都很是欢喜。” “大明乃天朝上国,外臣理应如此。” 松浦栋垂首回道。 朱常淓微微颔首,开口道:“松浦藩主想必对我等的来意也很清楚。” “本王现在问你,你可愿成为本王的臣属?” 他这话一出口,朱恭枵的眉头一皱。 潞王的意思,他是听明白了,是想占据这个平户藩。 此战的主力是自家,指挥作战的也是自己,潞王这是打算摘桃子吗?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朱常淓眼角的余光也看到了朱恭枵的反应,但他却并未放在心上。 筑紫岛,及周边岛屿,本应该是自己一个人的封地,被你们几家占了便宜就罢了,现在还想和自己争一个平户? 松浦栋也感觉到了,此时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但凡自己说出一个不字,那十几名身着甲胄的大明武士,肯定会当场将自己斩杀。 感受到这些人的目光,松浦栋很是从心的以头叩地道:“外臣……臣愿意归顺大明亲王殿下。” “好,既如此,那你就先挂个潞王府客卿的名头吧。” 朱常淓闻言,当即满脸堆笑。 殿内的气氛也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但朱恭枵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所有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潞王叔,平户岛的归属问题,是不是等父王来了,您和父王商议商议?” 朱常淓眉头一挑,旋即应道:“好,等周王兄登陆后,本王会和周王兄商议的。” …… 当晚,周王朱肃溱就抵达了平户城。 御殿。 朱常淓和朱肃溱两人相对而坐。 旁边仅有朱恭枵和赵春风两人作陪。 “周王兄,弟看这平户藩很是不错,想在这里建一处行宫,不知周王兄以为如何?” 朱常淓亲手为朱肃溱倒上一杯热茶,满脸和煦的对朱肃溱问道。 朱肃溱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数息之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端起面前的茶盏,开口道:“自是可以,不只是平户岛就是平户港,本王也可以不和潞王争。” “父王!” 朱恭枵听自己父王,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朱常淓的要求,当即就要出言阻止。 朱肃溱却是抬手阻止了他接下来话,一指跪坐在一旁的赵春风,再次开口道:“潞王,锦衣卫的人就在这里,你确定不需要请陛下圣裁,就私下商定诸王领地?” 朱常淓脸色骤变,看了眼一言不发的赵春风,轻叹一声道:“是弟想岔了,还请周王兄莫怪。” 朱肃溱笑道:“无妨,本王听说这次朝廷东征,礼部和宗正府也都遣员随军,等朝廷大军抵达,先看看朝廷是什么意思吧。” 顿了顿,朱肃溱继续道:“潞王,你我就算是移藩海外,临朝称制,但终究还是大明的臣子,你说呢?” “周王兄说得是。” 朱常淓终究还是年轻了,哪里会是朱肃溱这老油子的对手? 双方各自散去后,后宅的一处屋舍内,朱恭枵笑着对朱肃溱道:“父王果然老辣,只是几句话就让潞王偃旗息鼓。” 朱肃溱缓缓摇头道:“不是本王老辣,而是潞王有些着急了。” “你征募翁立皇的举动,让他感到了急迫。” 朱恭枵一愣,旋即就明白过来,躬身道:“父王,儿臣……” “无妨,诸藩终究是要闹起来的,只是不是现在。” 第1014章 卢象升的战争方略 相比平户藩这边,五岛的情况就要惨烈的多了。 远洋水师作为海战最富经验的一支水师,当仁不让的成了东征的先锋。 仅仅只是数轮炮击,远洋水师就击溃了五岛那几艘破船。 作为皇帝钦点的大军前锋,曹变蛟带人第一个登上了五岛。 和诸藩想要保留人口不一样,京营和亲军的将士们,在得到某些人的授意后,一上岸就行雷霆手段,强制征收倭人们的粮食和家财。 岛上的倭人们自是不愿,但迎来的就是明军的屠刀。 这个时代的军队,杀良冒功、强抢良民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平日里有严苛的军法限制,这些人还不敢做得太过。 但只要给他们开一个口子,这些人立即就会化身饿狼。 对此,无论是曹变蛟还是卢象升,都没有阻止的意思。 阻止兵士们抢粮,那军粮由谁承担。 等张庆臻带着数十名亲兵登上江川城,看到的就是遍地的尸体,以及正在燃烧或是已经烧成灰烬的房屋。 “惠安伯,这里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一身是血的曹变蛟,踩着地上的血水,大踏步的迎了上来。 “冠军侯,福江岛的战事是结束了,但奈留、岩松和中通岛还有倭人盘踞。” “卢帅的意思是,留下一个千户所,余者尽快整兵,继续开拔,前出筑紫岛。” “锦衣卫和瓦维斯那边传来的消息,扶桑那位幕府将军,正在抓紧时间征召各藩主的兵马。” “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占领筑紫岛,构筑防线。” 张庆臻一口气将卢象升的打算,对曹变蛟说了个清楚。 曹变蛟听后,转头对身后曹钦命令道:“曹钦,传令下去,各营立即整兵。” “是,侯爷!” 当晚,朝廷大军在五岛留下十数艘舰船,以及一个千户所的兵马后,再次乘船东进。 登莱水师提督刘兴祚的坐船内。 卢象升手里举着一盏油灯,俯身看着面前的沙盘。 一旁的刘兴祚笑道:“阳羡侯,时候也不早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宁安兄,战事在即,卢某怎敢懈怠。” 卢象升依旧是看着面前的沙盘,随口回了一句。 刘兴祚走到他的身边,拿起几个小小的龙旗,将之依次插在五岛、对马岛、壹岐岛、平户岛上。 “阳羡侯,锦衣卫那边的消息,眼下五岛、对马岛、壹岐岛、平户岛都已经被我们拿下。” “已经完成战前制定的初步方略。” “只等大军抵达平户岛,就可以在那里登陆,登陆后,大军可以兵分两路,一路直奔唐津藩、福冈藩、东莲寺藩、小仓藩。” “另一路则沿南线,依次攻下佐贺藩、久留米藩、日田城、森藩、日出藩、杵筑藩。” “远洋水师和宁波水师,进驻西海道和山阳道之间的海域,防备倭人舰船。” 卢象升静静地听刘兴祚说完后,点头道:“宁安兄说的不错,这也是战前就已经制定好的方略。” “但卢某对萨摩藩不是很信任。” “西海道(筑紫岛)诸藩,尤以萨摩藩最是强大,其次则是熊本藩。” “若是萨摩藩心怀异志,联合日向国和肥后国诸藩,由南向北斩断我军兵线,那战事定会糜烂。” “如果不能迅速平定筑紫岛的战事,等扶桑集结大军抵达,征倭之战恐会……” 卢象升说完后,刘兴祚也俯身看向了沙盘。 “阳羡侯,那你是怎么想的?” 卢象升手指在沙盘上划过,对刘兴祚介绍道:“卢某的想法是将北线交给诸王护军,由舞阳王统一指挥,南线交给京营,由冠军侯统领。” “惠安伯领亲军进攻人吉藩,人吉藩处于萨摩藩、熊本藩、日向国诸藩的中间位置,一旦哪里有变,亲军可以立即出动。” 刘兴祚直起身,缓缓点头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卢象升走到桌案前坐下,将手里的油灯放下,对刘兴祚道:“远洋水师和宁波水师要防备倭人舰船,接下来的兵马运输就要仰仗宁安兄了。” “都是为朝廷效力,阳羡侯言重了。” 刘兴祚客气一句后,又对卢象升问道:“那对瓦维斯如何安排?” 卢象升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答道:“他们本就驻守在筑紫岛最南边的种子岛,干脆就让他们留在那里好了,正好可以防备倭人舰船绕道我军后方。” “还可以守备那里的火药和火器工坊,为大军提供火药、军械。” 刘兴祚笑道:“看来阳羡侯对这些葡萄牙人还不是很信任呐。”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卢象升面色严肃的回了一句。 两人说话的功夫,张庆臻和曹变蛟两人也联袂来到了船舱。 将自己的方略和两人说过后,卢象升对二人问道:“冠军侯和惠安伯如何看?” 曹变蛟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反正自己有仗可以打。 张庆臻却是皱起了眉头。 “阳羡侯,户部那边可是眼巴巴等着大军占领大森呢。” “陛下对亲军也有要求,要拿下萨摩藩的鹿儿岛郡。” 卢象升几人闻言,皆是面露不解之色。 户部想要大军占领大森,他们知道,因为那里有银山。 但皇帝想要亲军占领鹿儿岛郡,难道那里也有银山? 张庆臻也没隐瞒,对几人解释道:“据密报,鹿儿岛郡有金山。” 这句话一说完,几人尽皆明了。 卢象升引着几人再次来到沙盘前,指着大森的位置,对几人道:“诸位请看,大森并不在筑紫岛,而是在出云国。” “出云国可不是筑紫岛,孤悬海外,出云国就在扶桑列岛最大的岛上。” “如果这个时候出兵大森的话,定会引得扶桑举全国之兵与我军交战。” “本侯的意思是,等我军在筑紫岛站稳脚跟,大军获得充足的补给之后,再对出云国用兵。” “在此之前,我等还可以尽可能消灭扶桑的有生力量。” 卢象升的话听得几人连连点头。 见张庆臻似是有话要说,卢象升继续道:“至于鹿儿岛,此事可以和岛津家商谈,反正他们还不知道那里有金山。” 第1015章 大名之间也是各怀鬼胎 唐津城。 寺泽坚高看起来很是颓废。 “诸君,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清楚了,明人已经占领了对马岛、五岛、壹岐岛、平户岛,接下来应该就是登陆筑紫岛。” “以我们得到的情报,明人的兵力应该在三万多人,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如果能够联合起来,还是可以挡住他们的。” 寺泽坚高说完后,目光就落在了其他几位大名身上。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熊本藩藩主细川忠利率先开口道:“寺泽君,萨摩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之前的时候,岛津家就大肆抓捕其领地内的明人,最近又和那些葡萄牙人过从甚密,据说还从炮长(火器工坊)采买了大量的火器,你说他们是想做什么?” 寺泽坚高眼睛微眯,沉声道:“细川君是不是知道什么?” 细川忠利没有回答,一转头对着殿外喊道:“进来。” 声音一落,田尔耕从殿外走了进来,脱下脚上的木屐,跪坐在了细川忠利的身侧。 “这位是大明锦衣卫的人,哦,是之前。” “我刚才说得那些,都是他向我秉奏的。” 细川忠利看了眼田尔耕,对在场的几人介绍道。 “大明锦衣卫?”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寺泽坚高看了眼田尔耕,有些不解的对细川忠利问道。 “寺泽君,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只需知道,岛津家已经暗地里归顺了大明,就连种子岛的那些葡萄牙人,也已经臣服于大明。” 细川忠利的话一说完,殿内的几位大名皆是脸色骤变。 “田君,劳烦你向诸位藩主介绍一下吧。” 细川忠利转头对田尔耕微微躬身。 田尔耕双手扶膝,沉声道:“诸位藩主,细川君说的没错,田某就是从鹿儿岛城逃出来的。” “原本田某和其他几位大名义士,离开大明后,第一时间就抵达了鹿儿岛城,想要获得岛津藩主的庇佑,但没想到,大明皇帝只是一道旨意,就让岛津藩主和我等反目。” “除了田某之外,其他几位义士,全都被岛津家交给了大明锦衣卫。” “哦,对了,大明早在数年前,就派遣了大量的人手潜伏在扶桑各地,探查各地人口、经济,以及兵力部署。” “岛津忠恒!” 寺泽坚高咬牙切齿,眼中满是寒意。 细川忠利适时地开口道:“寺泽君,诸位,岛津家已经背叛了天皇和将军,作为六十万石高的顶尖大名,岛津忠恒如果出兵协助大明的话,我们还等挡得住明人吗?” “不要忘了,除了岛津忠恒,还有日向国那几家藩主,现在也都态度不明。” 寺泽坚高看向细川忠利,面色有些不善道:“那细川君是什么意思?” “求援!” “立即向幕府求援!” “请求幕府立即征召山阳、山阴、南海三道的藩主,集结兵力进驻筑紫岛。” “趁着现在明人还未站稳脚跟,兵力处于弱势,先粉碎明人占领筑紫岛的意图。” “然后等将军的主力抵达后,一举将明人赶下海。” 细川忠利作为外样大名,和德川幕府的关系本没有那么亲密,如果是平时的话,是绝对不想让幕府插手筑紫岛的。 但现在局势紧急,大明是奔着消灭他们这些大名来的,自是顾不上和德川幕府的矛盾了。 寺泽坚高和其余几位大名,听细川忠利这么说,也都连连点头。 “既如此,那还请诸君一起联名上书,请幕府调集三道兵马支援筑紫岛。” 文书被送走后,寺泽坚高再次看细川忠利,对其问道:“细川君,接下来该怎么做?” 细川忠利并未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环顾一眼几位大名,然后才开口道:“福冈藩、东莲寺藩和小仓藩立即征召领内兵马,集结于唐津城。” “久留米藩、森藩、日出藩和杵筑藩的兵马进驻好佐贺城。” 话音未落,大村藩藩主大村纯信霍然起身道:“细川君,你的意思放弃大村藩和岛原藩?” 岛原藩藩主松仓胜家,也眼神冰冷的看着细川忠利。 细川忠利怒声道:“八嘎,难道要各藩的兵马全都进驻大村和岛原吗?” 松仓胜家幽幽道:“为什么不行呢?至少细川君的兵马可以渡海进驻岛原城。” “放心,松仓家还可以提供必要的粮草,以供大军所需。” 细川忠利当即拒绝道:“不可能,某要防备萨摩藩北上协助明人作战。” “八嘎呀路,到了现在细川君还想要保存实力?” 松仓胜家怒而起身,厉声对细川忠利指责道。 “寺泽君,战事紧急,某还要回熊本征召武士和兵马,告辞。” 细川忠利没有再理会两人,起身对寺泽坚高以及其他几位大名微微躬身后,径直转身离去。 “八嘎!” “马鹿野郎!” 大村纯信和松仓胜家两人见状,当即破口大骂。 寺泽坚高头疼不已,看到依旧跪坐在那里的田尔耕,有些不解道:“田君,你……?” “田某又不是细川君手下的家臣和武士。” 田尔耕面带微笑,解释了一句。 “那田君留在这里有何指教?” 寺泽坚高恍然,继续追问道。 田尔耕笑着点头道:“田某出自大明锦衣卫,想必诸位会用得上田某。” “嗯?” 几位大名的目光,全都落在了田尔耕的身上。 田尔耕继续道:“诸位刚才也都听到了,大明锦衣卫在扶桑布置了不杀的密探,对他们,田某可是了解的很,如果你们不想败的那么快,就需要田某的帮助。” “八嘎,该死的明人,你是什么意思?” 本就心里不痛快的松仓胜家,听田尔耕这么说,当即大怒。 田尔耕也不以为忤,脸上依旧是挂着和煦的笑意,起身对几人微微躬身道:“诸位,时候不早,田某就先告辞了。” “如果诸位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去城内寻某。” 说完后,田尔耕转身走向殿外,穿上木屐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又对几人提醒道:“细川君刚才说得很有道理。” 说完后,田尔耕看了眼大村纯信和松仓胜家,旋即走出了御殿。 第1016章 双方都在紧急备战 松仓胜家被田尔耕最后那句话给气坏了,当即转身对寺泽坚高道:“寺泽君,你们的事某就不掺和了,这就返回岛原城。” 大村纯信也是同样的态度。 你们既然都不打算管我们的死活了,那也别指望我们出兵帮助你们抵御明人。 寺泽坚高见状,正欲说话,就停外面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几人皆是循声望去,就见一名身着吴服,留着月代头的男子,在几名武士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 “见过老中殿(老中是官职,相当于大明的内阁大臣,直属征夷大将军,负责管理全国政务)。” 几位大名,包括松仓胜家和大村纯信两人,皆是躬身施礼道。 “诸君免礼,都坐吧。” 等这名男子坐在首位,其余几位大名才依次落座。 “寺泽君,战事糜烂至此,你等为何没有上报幕府?” 寺泽坚高赶紧解释道:“老中殿,我等已经联名上书,将此战的详情经过上报幕府,并请求幕府支援。” “大将军口宣(口谕)。” 在场几人皆是肃穆垂首。 “接下来和大明的战事,余全权交由老中松平信纲处置,各地大名要谨遵其令,违者以谋逆论处。” “哈一!” 在场的几位大名齐齐垂首应道。 松平信纲对几人抬手虚扶道:“都起来吧。” “谢老中殿。” “寺泽君,说说吧,战事进行到何等地步了?” 松平信纲开口问道。 “回老中殿……” 寺泽坚高一五一十的将战事的经过,结果,以及萨摩藩和日向国,以及熊本藩的情况,向松平信纲做了介绍。 越听,松平信纲的眉头皱的越深。 等寺泽坚高说完后,松平信纲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环顾一眼几人,再次问道:“诸君现在可以征募多少军队?” “回老中殿,不算熊本和萨摩、日向诸藩,我等现在可以征募七万兵马(次年的岛原之战,幕府征召了十二万兵马,减去熊本和萨摩这两个最大的大名,七万这个数字应该差不多)。” 松平信纲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大村纯信和松仓胜家二人,语气平静道:“某以为细川忠利的谋划确实是最合适的。” 听他这么说,大村纯信和松仓胜家两人脸色骤变。 “老中殿,只要让熊本藩出兵协助,岛原城也可以抵御明人。” 松仓胜家急忙道。 松平信纲怒声道:“八嘎,那些该死的传教士,已经鼓动天草上岛的上万贱民,反抗松仓家的统治!” “啊?” 松仓胜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即征召领内的武士和兵卒,撤离松岛城。” 松平信纲的话,让松仓胜家像是失了魂一般。 大村纯信看了他一眼,忙是对松平信纲追问道:“老中殿,那大村藩怎么办?” “撤离,立即征召武士兵马退到佐贺城。” 松平信纲看向大村纯信,语气放缓,开口道:“在明军还没截断道路之前。” “哈一!” 大村纯信也顾不上松仓胜家了,起身快步离去。 等其走后,松平信纲又对松仓胜家劝慰道:“松仓君,现在最紧要的是要将明军赶下大海,等战胜明军之后,幕府会纠集诸藩兵马,帮松仓家镇压领内叛乱。” 松仓胜家闻言,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一脸恳求的看向松平信纲道:“那就拜托了!” “好了,诸君现在都立即回去征召兵马,按照之前细川忠利所说,进驻唐津和佐贺两地,抵御明军的进攻。” “大将军已经给各地大名下达命令,命令他们组织兵马,渡海帮助诸位和明人作战。” “哈一!” 几位大名齐声应道。 等他们走后,松平信纲又对寺泽坚高道:“寺泽君,命人去将那个大明锦衣卫请过来吧。” “老中殿,那不过就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 寺泽坚高有些不解。 “丧家之犬也有他的价值,萨摩藩的事,还需要他出力。” “哈一。” 就在扶桑这边积极准备的时候,卢象升他们的舰船,也正在火速的向着平户岛飞奔而来。 现在双方争得就是时间。 大明想要在倭人还未准备好之前,立即按照之前的方略发起进攻。 倭人这边则是想趁着明军尚未登陆,立即将各家的兵力集中到一起,挡住明军的步伐,为后面的援军赢得时间。 与此同时,鹿儿岛城。 岛津忠恒、岛津光久、瓦维斯和骆养性四人相对而坐。 “骆同知,现在海上的战事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上国的大军就要在平户岛方向登陆,我们需要做什么?” 岛津忠恒看着对面的骆养性,态度很是和善。 骆养性深吸一口气道:“什么都不做,陛下这次命阳羡侯为主帅,一切要以阳羡侯的军令为准。” “没有侯爷的命令,藩主最好是按兵不动,省的打乱了侯爷的谋划。” 闻言,岛津父子还没什么反应,瓦维斯倒是先急了。 “骆同知,战争已经打响,你让我们按兵不动?难道要让我们看着别人去挣军功吗?” 瓦维斯想封爵都想疯了,哪里会忍得住? 骆养性和他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他的小心思自是清楚的很,开口劝慰道:“瓦维斯提督,你现在是大明驻扶桑水师提督,有的是仗让你打,不要着急。” 瓦维斯还想争辩几句,骆养性面色一肃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扶桑战事全权交由阳羡侯负责,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仦說Ф忟網 听他这么说,瓦维斯只得闭嘴不言。 岛津忠恒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一口,看了眼自己儿子。 岛津光久会意,对骆养性问道:“骆同知,不知上次岛津家的请求,大明那边是否给了答复?” 骆养性自是知道他说得是什么,开口道:“再等等吧,等大明彻底占领筑紫岛,陛下和朝中诸公会通盘考虑的。” 岛津家想要移藩去江户,成为新的扶桑国王,现在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骆养性心里很是不屑。 第1017章 抵达唐津城 时间来到第二天的下午,卢象升他们终于抵达了平户岛。 对马岛的朱聿键、鲁王、衡王、德王,壹岐岛的郑王,以及平户岛的周王和潞王,皆是来到了码头上。 看到码头上飘扬的各色旗帜,卢象升也是苦笑不已。 他应该是自大明立国以来,指挥亲王人数最多的将领了。 走下舷梯后,诸王也都赶紧迎了上来。 如果是平时的话,他们自然可以等着卢象升等人主动给自己见礼。 但现在是战时,卢象升是主帅,他们这些亲王、郡王也得遵循军中的规矩。 “我等见过卢帅!” 一众亲王、郡王齐齐对卢象升拱手道。 卢象升赶紧将身子一侧,以示不敢受这些人的礼。 “臣等参见诸位殿下,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请诸位殿下见谅。” 周王朱肃溱作为在场年纪最大的亲王,上前一步,一把拖住了正欲行礼的卢象升。 双方见礼后,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来到了平户城。 内丸,御殿。 卢象升拗不过诸王,无奈端坐首位,其余众人则是依次坐在其两侧下首。尐説φ呅蛧 环顾一眼众人,卢象升笑道:“诸位殿下摧枯拉朽,仅仅只用了数日时间,就占领筑紫岛外围,臣钦服不已。” 他这话让在场的众人脸有些发热。 周王朱肃溱轻咳一声道:“咳咳,卢帅谬赞了,我等几家的船队和护军,都没怎么上过战阵,以至于战事绵延至今。” “好在,几家精诚协作,总算是不负陛下所托。” 卢象升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打了个哈哈就掀过去了。 接着,他面色一肃,再次开口道:“诸位殿下,现在天兵以经占领筑紫岛外围,接下来就是要立即进兵筑紫岛,以最快的速度,占领整个筑紫岛,然后构筑防线。” 朱聿键也面色严肃道:“卢帅,你是陛下钦定的征倭主帅,我等皆听你号令,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好,那臣就僭越了。” 卢象升简单的客气了一句,对一旁的虎大威吩咐道:“命人将沙盘抬进来。” “是,大帅。” 虎大威答应一声,一挥手,十几名亲兵将船上那份沙盘抬了进来。 好在松浦栋的这座御殿,是仿照隋唐建造的,不是倭人那种狗洞似的门,不然这沙盘还真进不来。 “诸位殿下,筑紫岛的大名,主要集中在北边,臣打算以……” 卢象升用一根细木杆,指着沙盘上的地形和城池,对诸王详细讲解了自己的谋划。 说完后,卢象升抬头对几人问道:“几位殿下以为如何?”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朱聿键率先开口道:“卢帅的谋划自是极好,我等谨遵卢帅军令。” “好,舞阳王。” “北线的诸藩护军就交由您来统领,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兵力,快速突进,争取在扶桑主力援军抵达之前,攻占小仓藩,沿海构筑防线,可以将舰船上的火炮拆下来,建筑炮台。” “谨遵卢帅军令!” 朱聿键拱手应道。 其余人虽心里有些小九九,但也知道眼下战事为要,也都点头应了下来。 见诸王如此配合,卢象升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在卢象升想来,诸王每家都带了一个卫的兵马,鲁豫两地七家藩王,加起来足足三万多近四万兵马。 这么多兵马,皆是各家操练数年的精兵悍卒,用来进攻北线应该是足够了。 就算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曹变蛟的南线,也可以立即对其进行支援。 商定完接下来的战事安排,诸王也没有耽搁,纷纷将各自护军的指挥权,交给了舞阳王朱聿键。 朱聿键则是带着各家护军的指挥使,或者是指挥佥事、同知,离开了平户城。 曹变蛟和张庆臻,也都立即组织各自麾下兵马,准备按卢象升的谋划,对各藩发起进攻。 卢象升和其余几位不愿出征的亲王,则是留在了平户城。 明军这边的动作很快,大军仅仅只是休整了一晚,第二天就从平户城对岸登陆,分两路对筑紫岛发起了进攻。 张庆臻则是率领亲兵,乘坐登莱水师的船只,往芦北郡而去,亲军会在那里登陆,继而对人吉藩发起进攻。 远洋水师在黄永申的亲自率领下,从平户港出发,沿着海岸线从西往东,支援北线的战事。 从平户出发,到唐津城的直线距离,仅仅只有不到百里,大军一路疾行,压根就没遇上什么像样的抵抗。 就连各地的农民和渔民,都被各地大名征召,加入临时组建的所谓军队,明军所过之处,顶多就只能看到一些老弱病残。 等到了晚上,北线明军寻了一处靠近水源的高地就地驻扎。 中军大帐内,朱恭枵坐在朱聿键的下首,拱手道:“王叔祖,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大军一路行来,竟是没有遇到倭人的抵抗?” 朱聿键双眼看着面前桌案上的舆图,头也不抬的回道:“倭人应该是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了某处。” “等等吧,等锦衣卫军情司那边送来消息。” “对了,莫要忘了放出斥候,莫要被倭人趁着夜色摸进来。” 朱恭枵点头道:“王叔祖放心就是,愚孙省得。” “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继续行军。” “愚孙告退。” 待朱恭枵走后,朱聿键再次俯身看起了舆图。 朱聿键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火速行军的时候,倭人那边也在抓紧时间,将各地的兵马,全都集中到了唐津城和佐贺城。 等朱聿键统领的北路兵马,经过两天的行军,终于抵达唐津城的时候,唐津城已经聚集了近四万人马。 这已经是周围几家藩主,短时间内可以组织起来的最多兵马了。 再想征召更多的人马,就需要从各地征召平民了。 看着面前依山而建的唐津城,朱聿键倒吸一口凉气。 之前在平户城的时候还没觉得,现在看到唐津城,朱聿键和朱恭枵以及麾下的诸将校,皆是皱眉不已。 第1018章 进攻唐津城 周藩的遂平王世子朱绍焜,坐在马背上,转头对朱恭枵问道:“世子,这倭人的城池不好打吧?护城河就不说了,这地形不适合大军展开呀。” 朱绍焜就是当初,被朱由检教训过的,那个桀骜不逊的小子。 这些年也长大了一些,操练也很是刻苦,对兵事很是上心,是周藩里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性格却还是那般。 朱恭枵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了朱聿键。 “王叔祖,您看……?” 朱聿键呼出一口浊气,开口道:“扶桑多山地,城池大多依山而建,这次就当是练手了。” “朱恭枵。” “标下在。” 听到朱聿键喊出自己的名字,朱恭枵也知道,这是准备攻城了。 “将各家的虎樽炮和一窝蜂都集中起来,先给倭人来上几轮。” “另外,命人去准备土石,借着火炮的掩护,先将护城河填上。” “遵命。” 随着命令被传达下去,各家的虎樽炮和一窝蜂(网上有测评视频,大家可以搜了看看。)很快被集中了起来。 只是,还不等明军这边开炮,唐津城上就传来了火炮轰鸣的声音。 一枚枚炮弹直接砸进了明军的军阵,带走了上百名士卒的性命。 这突然的变故,让朱聿键等人皆是吓了一跳。 “狗日的倭人也有火炮!” 朱绍焜反应过来后,当即就骂了一句。 “全军后撤!” 朱聿键赶紧命令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有些骄纵了。 只想着己方拥有数量庞大的火器,和精良的军械,没想到倭人也有火炮、铁炮(火铳)这些东西。 明军后退三里,退出倭人火炮的射程范围后,开始安营扎寨。 大军想要快速突进是没指望了,只得从长计议。 中军大帐内,朱聿键面色阴沉,声音有些清冷的命令道:“朱恭枵,立即命人去联络黄公公的远洋水师,请其从海面上对唐津城发起进攻。” “另外,再从远洋水师借一些重型火炮来,轰开这个乌龟壳。” 朱恭枵也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水师的力量,不然想要正面攻破唐津城,先不说可不可行,就算是可行,那己方的损失也会非常的巨大。 听朱聿键说完后,他没有任何的迟疑,当即躬身领命。 唐津城,天守阁。 松平信纲、寺泽坚高等几位藩主,看到明军连进攻都没进攻,就被己方击退,也都欣喜不已。 福冈藩藩主黑田忠之,抱着自己怀里的太刀,满脸不屑道:“看来这明人也并没传说中的那么强大嘛。” 东莲寺和秋月两家的藩主,也都是黑田家出身,闻言皆是出声附和。 寺泽坚高心里则是冷哼一声。 松平信纲的心情也不错,连连点头道:“明人只有三万众,唐津城内则有四万多勇士,唐津城又修建的如此坚固,明人只有饮恨城下了。” “我们要让明人知道,就算是没有神风庇佑,天照大神也绝对不允许明人踏足扶桑国土。” “天照大神板载!” “天照大神板载!” 城墙上顿时响起了鬼子鬼哭狼嚎的声音。 鼓舞了一番士气后,松平信纲邀请几位藩主来到了天守阁的顶层,这里不仅可以看清整个唐津城,还可以隐隐看到明军的军营。 几人跪坐在地,看着远处的明军,松平信纲面色严肃道:“寺泽君,唐津城三面环山,不利于明军展开,对我们防守很有利,但东边就是大海,一定要严防明人从海路发起进攻。” “各藩将各自的火炮都送来了唐津,你一定要守住东边。” 寺泽坚高双手扶膝,垂首应道:“哈衣!” 不得不说,松平信纲的安排着实很是严密。 黄永申的远洋水师,在接到朱聿键的信息后,立即进抵唐津城以东的海湾,摆开阵势对着唐津城就是数轮密集的炮击。 城墙上倭人的火炮,也积极的对明军展开反击。 但他们这些火炮无论是射程,或是威力,都远不及远洋水师好船上的新式火炮。 仅仅一个晚上,唐津城东城墙上的火炮就损失殆尽。 亲自镇守东部的寺泽坚高,只能眼睁睁看着远洋水师在海面上耀武扬威。 得到消息的朱聿键,命朱恭枵领部分兵马,留守唐津以西,他自己则是带着两个卫的兵马,通过远洋水师的舰船,绕到了唐津以东,准备从海滩上登陆。 这也就是黄永申这次并未带领步卒和骑兵,不然恐怕就没朱聿键他们的事儿了。 看着被火炮轰击出来的数个巨大的缺口,朱聿键一脸兴奋的对黄永申拱手道:“本王多谢公公。” “舞阳王殿下客气了,都是为皇爷效力。” 黄永申客气了一句,旋即话锋一转道:“殿下,远洋水师这次的消耗……” 朱聿键正欲下船,听到黄永申这话,嘴角一抽,继而笑道:“公公放心就是,远洋水师的消耗,自有我鲁豫两地诸藩承担。” “那臣就多谢殿下了。” “来人,传咱家的命令,再来两轮炮击,掩护舞阳王殿下登陆。” 黄永申大声对船舱外喊了一句,朱聿键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拒绝对方的“好意”。 朱聿键一身甲胄,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刀,大声喊道:“攻入城内,诸将士自取三成!” “殿下千岁!” “大明万胜!” 朱聿键这话一出,身后两个卫万余兵马,登时就炸开了锅。 不得不说,这一招对提振士气确实很有用。 原本就士气高涨的军心,这回彻底的疯狂了。 大家撇家舍业跟着出海,为的是啥?不就是升官发财吗? 随着朱聿键手里的长刀一挥,明军踏着海滩上绵软的沙子,向着唐津城就冲了上去。 城内聚集起来的倭人,也在寺泽坚高的命令下,呜哩哇啦的从城墙上的缺口处冲了出来。 迎接他们的,是明军扔出来的一枚枚炽马丹。 “轰隆!轰隆!轰隆!” 一枚枚炽马丹的爆炸声响起。 倭人的弓兵和铁炮手,也纷纷点火的点火,射箭的射箭。 第1019章 田君,拜托了! 明军几乎是全员着甲,倭人的倭弓,很难破开明军的甲胄,只有火绳枪可以对明军造成杀伤。 但唐津城守军中铁炮的数量并不是很多。 双方只是一个冲锋,倭人就被明军击退。 站在城墙上的寺泽坚高,看到这一幕,当即睚眦欲裂,转身对身后一名身着当世具足(日式甲胄)的中年人躬身道:“三浦君,拜托了。” 被称作三浦君的中年人闻言,只是微微颔首,继而转身离去。 三浦次郎领着数十名武士,来到城墙下,大声对正欲逃回城内的一众溃兵呵斥道:“八嘎呀路!懦夫!” “天照大神在上,谁要做逃兵,我就砍了他的脑袋,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 说着,三浦次郎瞅准一名距离自己最近的溃兵,一刀就砍在了对方的脖颈间。 “八嘎!” “农兵在前,铁炮在后,弓队再后,立即准备!” 三浦次郎是寺泽家家臣,负责统领领内武士和兵马,在唐津藩向来威望甚重。 这些原本已经溃败的倭人,在他的严令下,立即再次整军。 朱绍焜带人冲在最前面,一看倭人已经严阵以待,当即冷笑一声,从自己身上的褡裢中,再次取出一枚炽马丹。 倭人的弓队也开始进行抛射。 一枚枚箭簇像下雨般,落在了明军的军阵中。 但造成的杀伤力着实有限的很。 明军这边自是不会只挨打不反击,一枚枚的炽马丹再次被扔了出去。 倭人的军阵再次变得有些骚乱起来,不过有三浦次郎和一众武士在,倭人还是没像之前那样四散而逃。 “拖次各剋!(冲锋)” 三浦次郎一挥手里的太刀,声嘶力竭的喊道。 有着武士督战,倭人军队不得不举着手里各式各样的武器,嘶吼着冲向了明军军阵。 朱绍焜见状,大喊道:“准备!” 明军用的,依旧是戚继光传下来的鸳鸯阵,专门克制倭人的兵器和战法。 尤其是在扶桑这样的地形,鸳鸯阵更是可以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虽是有些紧张,但这些护军的官兵们,还是在各自上官的命令下,迅速摆开阵势。 待倭人冲上来,一个个的鸳鸯阵在鼓声和锣声的号令下,进退有据。 三浦次郎当初也跟参与过文禄之役,对明军的战法很是清楚。 现在再次看到这样的阵法,三浦次郎的眼中闪过一丝惧色。 城墙上,寺泽坚高身侧的一名老者,看到海滩上这一幕,瞳孔一缩,嘴里喃喃道:“戚家军。” “欧吉桑(叔叔)?” 寺泽坚高转头看向自己叔叔寺泽忠赖。 “坚高君,这是当初戚家军的战法。” 寺泽忠赖转头看向寺泽坚高,一脸郑重地对其解释道。 “戚家军?” 寺泽坚高并未去过大明,也没参加过文禄之役,对这些事并不是很清楚。 “坚高君,向松平阁下请援吧,明人有近万人,单单指望寺泽家的足轻和武士,是挡不住他们的。” 寺泽坚高闻言,没有迟疑,微微躬身垂首道:“哈衣!” 朱聿键看着向潮水一般,悍不畏死向己方冲过来的倭人,转头看了眼海面上远洋水师的舰船。 黄永申似是看到了朱聿键般,下令火炮再次轰鸣。 倭人迎着炮火和明军的火铳,嘴里嘶吼着冲上来。 但面对装备精良,操练日久的明军,倭人并没有给明军带来什么较大的损失。 明军的军阵不断向前移动。 松平信纲接到寺泽坚高的求援后,没有任何迟疑,立即就派出了整整万余兵马。 随着生力军的加入,倭人终于堪堪挡住了明军的步伐。 双方就在距离唐津城不远的海滩上,展开了殊死一搏。 再说朱恭枵这边,隐隐听到东面海上传来的火炮声和喊杀声,立即命令麾下火器营,携带轻便的虎樽炮,进入唐津城南北两侧的山林。 同时,他自己则是领兵,从正面发起了佯攻,牵制城内的守军。 唐津城面临明军四面进攻,城内的守军顿时就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松平信纲站在天守阁最顶层,看着城外的明军,神色阴沉的可怕。 身后的福冈藩藩主黑田忠之,躬身道:“老中殿,明军进攻的好强度很大,您看是不是要突出去?” 松平信纲没有说话,就是静静地看着正前方的朱恭枵军阵。 秋月藩藩主黑田长兴、东莲寺藩藩主黑田高政两人,皆是看向了黑田忠之。 三兄弟虽是不合,但此时也不得不选择共同进退。 黑田忠之也看到了自己两个弟弟的眼神,微微一点头,再次问道:“老中殿……” “田君,你怎么看?” 松平信纲很没有礼貌的,打断了黑田忠之的话,转头对跪坐在那里喝茶的田尔耕问道。小說中文網 田尔耕放下手里的茶盏,看向松平信纲道:“松平阁下,田某还是那句话,你们挡不住他们。” “当初万历爷帮朝鲜的时候,你们就不是大明的对手,现在的大明只会比那时候更加的难缠。” “八嘎!” 田尔耕这话一出口,黑田高政当即大怒。 其余几人也都对其怒目而视。 田尔耕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倒也并没继续说下去。 松平信纲眼睛微眯,深深地看了眼田尔耕,半晌后才开口道:“那就按田君说的办吧。” “还得需要阁下的手令。” 田尔耕站起身,走到松平信纲身侧,伸出了手。 松平信纲显然是早有准备,从自己怀里取出一份手令,递给了田尔耕,微微躬身道:“拜托了。” 田尔耕接过手令,轻轻点头就离开了天守阁。 黑田忠之有些不解道:“老中殿……” 松平信纲转身看向城外的明军,目光灼灼道:“诸君,准备突围吧,放弃唐津城,去福冈城。” “我们要层层阻击,不断消耗明人的兵力。” 黑田忠之等人闻言,齐齐躬身道:“哈衣!” 就在双方打生打死的时候,唐津城二之丸一处地方,忽然冒起了浓烟。 松平信纲看到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城东的寺泽坚高看到后,则是满脸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第1020章 再下一城 “粮仓!” “那里是粮仓!” 寺泽坚高高声惊呼道。 寺泽忠赖等一干寺泽家的家老、家臣也都脸色骤变。 “八嘎!该死的明人!” 寺泽坚高怒声咒骂。 他还以为是潜伏在城内的大明人,点燃了在家的粮仓,熟不知,这是松平信纲授意田尔耕做的。 眼看粮仓被焚,寺泽坚高也有些顾不上城外的明军了,立即让自己叔叔赶去查看。 等寺泽忠赖离开后,寺泽坚高看向城外明军的眼神中满是恨意。 天色逐渐黑下来,双方的战斗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是愈发的白热化。 明军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一步步向着唐津城迈进。 寺泽坚高这边正欲亲自上阵,止住己方的颓势,但还不等他走下城墙,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转头一看,就见城内已经烽烟遍地。 “这……这……” 寺泽坚高满脸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明人会从城西突破。 就在此时,浑身是血的寺泽忠赖,在几名武士的搀扶下,来到了城墙上。 “坚高君,松平他们已经放弃了唐津城,还让人烧了我们的粮食。” 寺泽忠赖面色苍白,一脸悲愤的对寺泽坚高说出了噩耗。 寺泽坚高身子一晃,旋即双手抓住寺泽忠赖的双臂,厉声道:“你说什么?” “啪!” 忠赖奋力挣脱寺泽坚高,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八嘎!” “寺泽家的子孙,就算是面对再大的困难,也要奋勇,你看看你的样子!” “欧吉桑,我……” 寺泽坚高被这一巴掌打醒了,垂首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等其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双眼已经发红。 “山田君!” “坚高殿。” 一名家臣上前,躬身垂首。 “投降,向明人投降!” 寺泽坚高沉声命令道。 山田神情一怔,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抬头问道:“坚高殿,您……” “我说向明人投降!” 寺泽坚高提高了自己的嗓音。 在场的几名家臣和武士,皆是看向了寺泽忠赖。 寺泽忠赖点头确认道:“就按坚高君说得做。” “哈衣!” 几人皆是躬身应道。 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倭人,朱聿键也是一脸懵,正欲命人去前面问问,就见朱绍焜带着一名赤裸上身,双手缚与身后,口中含玉的倭人,来到了中军。 看到这一幕,朱聿键脱口而出道:“面缚衔璧?” “此人是谁?” 朱聿键看向朱绍焜问道。 “回殿下,标下不知。” 朱绍焜回答的很是理直气壮。 朱聿键顿时气结。 身后的赵春风上前,用一口流利的倭语,对那人问道:“你是何人?” 寺泽坚高口中含着一枚玉珏,没办法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朱聿键看得眉头紧皱,上前一步,将寺泽坚高嘴里的玉珏拽了下来,随手就仍在了地上,还在身上擦了擦手。 寺泽坚高跪在地上,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通过赵春风的翻译,朱聿键总算是弄明白了他的身份,和其向自己投降的原因。 “你是说唐津城内的粮食,全都被烧了?” 朱聿键面色阴沉,语气清冽。 “哈衣,是松平信纲命人去做的,那人还是大明人,叫……叫田。” “田?” 朱聿键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寺泽坚高垂首道:“哈衣,是姓田,好像是来自锦衣卫。” 赵春风听后,惊呼道:“田尔耕!” 朱聿键和在场的几人,对这个名字也都不陌生,闻言皆是反应过来。 “该死!” 赵春风低声咒骂一句,旋即对朱聿键拱手道:“殿下,臣需要将这个消息立即放出去,让各地锦衣卫小心防备,同时注意其行踪,也好清理门户。” “去吧。” 这是人家锦衣卫的事儿,朱聿键也不好干涉。 赵春风离开后,朱聿键另找了一个通译,对寺泽坚高道:“你可知,因为你们的抵抗,我大明今天一天就损失了近千人,这么多人的性命,可不是你一句投降就可以抹过去的。” 寺泽坚高闻言也傻了,不是说明人最重礼,只要自己效仿他们祖先的礼仪,就可以让明人收兵罢战吗? “这样吧,先进城,有什么事进了城再说。” 朱聿键看了眼天色,对寺泽坚高说了一句。 看着将兵器仍在地上,被明军看押起来的倭人农兵和武士们,朱聿键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带着寺泽坚高进了唐津城。 大军紧随其后,倒也不担心倭人玩儿什么阴谋诡计。 御殿。 朱聿键面无表情的,听着寺泽坚高说起此战的详细经过。 等其说完后,朱聿键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幕府现在正在征召各地兵马,松平信纲此来就是想要拖时间?” “哈衣!” 依旧赤裸上身的寺泽坚高,垂首应道。 “尊敬的大明郡王殿下,寺泽家愿意成为您的家臣,跟随您征战天下,还请郡王殿下允准。” 寺泽坚高见朱聿键没有说话,赶紧向其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朱聿键摆了摆手,看着寺泽坚高道:“本王在战前曾向将士们许诺,待城破,允许他们取城内三成财富。” 说完后,朱聿键也不再多言,就静静的看着寺泽坚高。 寺泽坚高几乎是没有任何的迟疑,当即叩首道:“寺泽家愿将全部财富献给殿下,只求殿下给寺泽家一个复仇的机会!” “拜托了!” 寺泽坚高现在的心里,对松平信纲和其他几位藩主的恨意,明显要高于大明。 自己这边正在和敌人苦战,你们竟然一句话不说就跑了。 跑就跑了吧,临走之前,你们竟然还焚烧了粮仓,这是不打算给自己活路了,既然如此,那大家就谁都别活了! 朱聿键转头看向自己下首的朱恭枵。 朱恭枵拱手道:“王叔祖,愚侄以为,寺泽藩主既然有此心,倒是可以给其一个机会。” “相比我们,寺泽藩主对筑紫岛诸藩显然更加了解。” 两人一唱一和,顺坡就答应了寺泽坚高的请降。 但朱聿键也有他的要求,寺泽坚高需要拿出银钱来犒赏三军,不然那就继续。 第1021章 不可杀戮过甚 唐津城内,明军的临时营地。 朱绍焜指着面前一口口箱子,对麾下的兵卒大声道:“诸位兄弟,这些都是咱们的了!” 说完,朱绍焜一脚将一口箱子踹翻在地。 “哗啦!” 一枚枚椭圆形的金币,被撒了一地。 这是扶桑自己铸造的小判金币,每枚金币重一两,上面有镌刻的铭文和花纹。 除了这些金币,还有数量不菲的银币,以及产自大明的永乐通宝。 嗯,永乐通宝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扶桑的通用货币。 看到这些东西,明军的营地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这些金银,或许没有自己去抢来的多,但也没有什么危险不是? 所有将士有序的从各自上官那里,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金银领走。 当然,寺泽家是没有那么多金银的,除了这些东西,还有一些其他的珠宝、珊瑚之类的东西。 将局库和一众家臣的家底彻底清空,寺泽坚高才总算是满足了明军的胃口。 营中的一处营帐内。 五名士卒皆是将自己的金银掏出来,放在自己的铺盖上,看着这些东西喜不自胜。 “伍长,这些金银可以买多少土地?” 一名嘴唇上还有着绒毛的少年,转头对自己伍长胡天德问了一句。 胡天德瞥了一眼他跟前的数枚金币,笑道:“够你小子娶媳妇儿的了。” 少年闻言,有些不相信自己伍长的话,撇了撇嘴道:“这可是七两金子,就只够娶媳妇儿的?俺还以为可以买上几亩地,让老子娘享福呢。” 帐内几人听他这么说,皆是哈哈大笑起来,胡天德指着他笑骂道:“你还真是个傻小子,我们还用买地吗?大王会赏赐我们土地和宅子的。” “这些金子你好生收着,回头让你老娘去给你打个金镯子,将来也好娶媳妇儿。” 胡天德的话一说完,另一位兵卒贱兮兮道:“四青,哥哥看城内那些倭人娘儿们就很不错,要不回头哥哥帮你抢一个?” “是极,是极,咱看那些娘儿们也挺好,和咱们大明人没什么区别,就是有些矮了。” “你懂个甚!这高了有高的好处,矮了有矮了的好处,这……” 就在几人正在扯淡的时候,巡营的千户带着几名亲兵走了进来。 “狗日的,都什么时候了?不他娘的睡觉在这里胡吣啥?” 千户一脚将那名站在那里吹嘘的兵卒踹倒,对几人厉声斥责道。 “小的等见过王千户。” 胡天德等人赶紧对王千户拱手道。 “行了,早他娘的睡觉,明天还得行军。” 王千户摆了摆手,就转身出了大帐。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其他的军帐。 对这些人远征而来的兵卒们来说,连日的行军和作战造成的劳累,早就被这些赏金给冲淡,以至于营中的将校们,不得不亲自巡营,督促麾下兵卒早些歇息。 天守阁,顶层。 朱聿键负手看着逐渐安静下来的唐津城,转头对朱恭枵、朱由枢、朱由棷、朱绍焜等人道:“倭人虽已经请降,但不可懈怠,定要小心戒备。” 话音一落,朱绍焜眼睛一转,大咧咧道:“老祖,您要是不放心,晚辈就带人去将那些倭人都砍了。” “住嘴!” 朱恭枵猛地回头,厉声呵斥道。 对自己这个侄子,朱恭枵喜欢是真的喜欢,打起仗来悍不畏死,每每都是身先士卒,但就是这个性格实在是太过毛躁。 朱绍焜脖子一缩,也不敢再说话了。 朱聿键看了眼几人,笑着对他们解释道:“我等日后是要在此立国的,单靠从大明移民又能有多少?又得花费多少银钱?” “这些倭人日后就是我等治下的臣民,能少杀一些还是少杀一些的好。” 朱由棷闻言,皱眉道:“王叔祖,倭人不识圣人教化,将来恐会酿成祸端呐。” 朱恭枵眉头一挑,笑道:“衡王兄,愿意归顺大明,接受圣人教化的,那就是我等的臣民,不愿接受圣人教化,则是敌人,对待敌人,自当斩草除根以为上策。” 朱由棷和朱由枢等人,明显从朱恭枵的眼中看到一丝凶光。 和他们这些藩王不一样,曹变蛟这边却是发了狠,发誓要炸平佐贺城。 佐贺城下,曹变蛟从平户及佐贺周边,强征了五千多倭人青壮,用沙土建造了炮台。 这个时代的扶桑大名,在修建藩厅的时候,要么是借助山势,建造山城。 要么就是用沙土筑起高耸的地基,在上面建城,叫做平山城。 为了防止敌人挖掘地基,倭人还会再外围筑石墙,挖掘护城河。 正是因为倭人的城池高出那么多,明军的火炮仰角不够,曹变蛟才会命倭人青壮,在城外用沙土堆起一个平台,用来当做炮兵阵地使用。 用了两天的时间,五千多倭人青壮终于将土堆修建好,曹变蛟也顾不上已经是午夜时分,立即命己方的各式火器,开始攻击佐贺城城墙。 一枚枚重达数磅的实心弹,狠狠地砸在佐贺城的城墙上,一窝蜂带着呼啸的火箭,冲向了佐贺城城内。 城墙上的倭人,也开始了反击,但倭人的火炮主要是来自荷兰人和葡萄牙人,甚至是朝鲜,在数量和质量上远不是明军的对手。 仅仅只是一个时辰,佐贺城就被曹变蛟统领的京营,给轰出了一个巨大缺口。 “李燕来!” 前哨营的千总李燕来应声而出道:“标下在。” “驱赶那些倭人用沙土填平缺口前的护城河!” “标下领命!” 李燕来领命而去,带领麾下的兵卒,驱赶着那些倭人青壮向城墙下冲去。 天守阁顶层,佐贺藩藩主锅岛胜茂,见明军仅仅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将佐贺城轰出了缺口,并开始填平护城河,脸色瞬间就变得阴沉下来,转身对自己的长子锅岛忠直命令道:“忠直,去杀死那些贱民!” “哈衣!” 锅岛忠直躬身垂首。 很快,城墙上的铁炮足轻和弓队,就开始集中攻击那些,正在填平护城河的倭人青壮。 第1023章 敢有后撤者,斩! 佐贺。 刘文柄带着整整一个千总的兵力入城之后,立即开始着手安排城内的巡防。 好在这个时代的扶桑城堡都不是很大,一千多人倒是堪堪可以防备城内的重要位置。 至于他自己则是直接住进了城内的天守。xfanjia 站在天守的顶层,完全可以看到城堡内各处。 看着城内惊慌不已的倭人百姓,刘文柄面色严肃的对身后的张献忠道:“秉吾,这里是扶桑,冠军侯虽是杀了不少人,但城内倭人的数量还是太多了。” 刘文柄转过身,眼睛看着张献忠,继续道:“这些人中难保不会有人心怀怨怼,甚至是仇视我大明。” “对这些人,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的张献忠,还不是后来的大西王,闻言有些懵的看着刘文柄。 刘文柄心里轻叹一声,再次开口道:“唯有以杀止乱,明白吗?” 张献忠顿时恍然,拱手应道:“下官明白了。” 刘文柄挥了挥手,示意张献忠退下。 …… 攻下佐贺后,曹变蛟也没再耽搁时间,仅仅只是休整了一天一夜,紧接着又带兵继续东进。 虽然他的速度并不慢,但相比朱聿键那边,曹变蛟的速度明显不及对方。 等他离开佐贺的时候,朱聿键已经领兵抵达了福冈城。 相比地势险要的唐津城,福冈城倒是和佐贺一样,都是平山城,而不是山城。 但福冈藩的实力,可不是唐津藩可以比拟的,东莲寺和秋月二藩,都是福冈藩的支藩,作为主藩的福冈,无论是兵力还是城内的防御力,都要比唐津藩高出那么一筹。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为了避免幕府的忌惮,福冈城并没有修建大部分城堡都有的天守。 松平信纲、黑田忠之兄弟,以及麾下的家臣和武士们,此时就只得站在并不那么高大的城墙上,看着下方的明军。 “黑田君,海上的防御如何了?千万要小心明军再像之前那样,从海上攻破。” 松平信纲面色凝重,低声对黑田忠之问道。 福冈城和之前的唐津城一样,都是紧邻大海,明军如果不能从正面突破,定会从海上进行攻击。 所以,这次无论是松平信纲还是黑田忠之,都将防守的主要重心放在城堡的北边。 而明军进攻的主要方向,就像松平信纲和黑田忠之想的一样,就是通过远洋水师的舰船,将兵力投送到海滩上,同时借助船上的新式火炮,攻破福冈城的城墙。 哪怕是不能攻破城墙,火炮还可以掩护明军攻城。 朱聿键此时就在黄永申的坐船上,通过手里的千里镜,可以清晰的看到,倭人在海滩上构筑的防线。 “殿下,倭人看来是早有准备。” 黄永申收起手里的千里镜,面色有些凝重的对朱聿键道。 朱聿键举着千里镜,将海滩上的情况尽收眼底。 一排排的拒马桩,整齐的拍在海滩上,拒马桩后面则是装备齐整的倭人足轻。 朱聿键甚至在军阵的两侧,还看到了数百名身着大铠(日本专门用于骑战的甲胄)的骑兵。 就像黄永申说的那样,倭人这次是严阵以待,只等明军发起进攻。 收起手里的千里镜,朱聿键转头对黄永申问道:“黄公公,船上的火炮是否可以攻破倭人的城池?” 黄永申缓缓摇头道:“很难,这个乌龟壳和唐津城不一样。” “唐津城虽是建在山上,但地势相对不是那么高,船上的火炮可以轰击对方的城墙。” “这座城池不一样,比我们的舰船高出那么多,就算是将火炮调到最大仰角,也很难攻击到对方城墙。” “殿下这次恐怕要实打实的进行攻城战了。” 朱聿键听后,双眉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见状,黄永申笑道:“殿下,那个叫寺泽坚高的倭人,不也领兵来了吗?” “不如……” 黄永申的意思,朱聿键也听明白了,若有所思地缓缓开口道:“公公说的不错。” “郑三旸。” “臣在。” “你亲自去督战,命寺泽坚高领倭人发起进攻。” “臣遵旨。” 郑三旸领命而去。 接到朱聿键的令旨,寺泽坚高虽是心里暗骂不已,但还是在郑三旸冰冷的眼神中,对自己的家臣和武士下令,准备登陆。 看着一队队唐津城足轻,在明军的驱赶下,冲过浅滩,向着己方的军阵冲来。 秋月藩藩主,同样也是黑田忠之的弟弟黑天长兴,缓缓抽出自己的太刀。 “轰隆!轰隆!轰隆!” 还不等其下令反冲锋,远洋水师船上的火炮,已经开火了。 一枚枚炮弹,砸向倭人的军阵,瞬间就带走了无数的性命。 “托词给ki(冲锋)!” 黑天长兴手里的长刀向着前方狠狠一挥,大声命令道。 以秋月藩、福冈藩武士和足轻为主的近万倭人,如潮水般冲向了寺泽坚高的唐津藩军队。 俗话说,人一到万,无边无沿。 离得远的话,就只能看到一大片黑点,将另外一些黑点给死死的挡在了海滩上。 船上的火炮,此时也是火力全开,调低仰角,向着福冈藩军队狠狠地开火。 而面对明人的犀利的火炮洗地,饶是倭人骁勇,此时也是被打的抬不起头来。 只得尽量拉进和唐津藩军队的距离,以求明军投鼠忌器。 黄永申看向朱聿键,等着对方发话。 毕竟,现在唐津藩的人,也算是他们的臣民,该怎么处置还得朱聿键下令。 朱聿键看着已经绞杀在一起的双方,一咬牙道:“继续!” 黄永申眉头一挑,并未说话,只是看了眼旁边的传令兵。 传令兵也是心思通透之辈,躬身施礼后,快步离去。 下一刻,原本已经稀疏下来的炮击,再次变得激烈起来。 “八嘎!” 寺泽坚高看到一枚炮弹,砸在距离自己仅两丈远的地方,登时破口大骂。 被“己方”的炮弹无差别轰炸,唐津藩的倭人开始后撤。 但却被后面的郑三旸,领着明军给死死地挡住了。 “敢有后撤者,斩!” 郑三旸一刀将一名倭人足轻砍翻在地,溅起一大片水花,厉声高呼道。 第1024章 大小金川 寺泽坚高见状,看向身后明军的目光中充满了恨意。 但现在明显不是反水的时候。 虽然明军手段狠辣,但相比他们,寺泽坚高更恨这些当初将自己抛弃的同胞。 撕下一条布条,将手里的太刀紧紧绑在自己的手上,寺泽坚高大喝一声,向着福冈藩的藩军就冲了过去。 在他的带领下,唐津城的武士和足轻们,也都绝了后撤心思。 朱聿键收起千里镜,对身后自己的二弟朱聿鐭(yu四声)命令道:“老二,领兵进攻,天黑之前务必击溃海滩上的倭人。” “是,大兄!” 一身甲胄的朱聿鐭领命而去。 随着命令被传达下去,唐藩护军开始下船,踩着海水,从侧翼向着海滩上的倭人发起了进攻。 黑天长兴见明军也加入了战斗,当即将自己麾下的数百骑兵撒了出去。 这些身着大铠,手持长弓,背后还挂着小旗的倭人骑兵,吼叫着向正在登陆的明军冲了过来。 面对骑兵,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骑兵克制骑兵。 但没办法,明军这边的战马数量不足,组织不起来成规模的马队,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犀利的火器应敌。 一枚枚炽马丹被扔出去,紧接着火铳兵上前,以三段击尽可能对倭人的骑兵造成杀伤。 果然,面对明军犀利的火器,数百倭人骑兵,只是一轮就损失过半。 领队的侍大将井上庸名,不得不下令后撤。 而趁着这个功夫,朱聿鐭也率领麾下的唐藩护军,登上了海滩。 再说城南的朱恭枵,在得知朱聿键已经开始攻城之后,也没有耽搁,也积极的从城南展开了炮击。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朱恭枵也没藏着掖着,将从船上卸下来的火炮,悉数命倭人青壮,带到了这里。 虽说因为火炮仰角不够,不能直接轰击福冈城墙,但至少可以为攻城的军队提供掩护。 在己方各式火器的掩护下,明军也开始了最为困难的攻城战。 城墙上的倭人,不断用弓箭和铁炮,向正在攻城的明军发起反击。 朱恭枵看着一名名兵卒被倒下,心如刀绞。 但是没办法,这是战争。 而就在扶桑这边,双方正在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远在京城的朱由检正在大发雷霆。 “该死的朝克图!” 将手里的题本狠狠地仍在地上,朱由检一指王承恩,沉声道:“宣内阁诸臣。” “是,皇爷。” 须臾,内阁一大帮子人哗啦啦的来到了乾清宫。 “文震孟的题本,诸卿都看看吧。” 王承恩赶紧将手里的题本交给了温体仁。 温体仁看过之后,又将之交给了孙承宗。 “陛下,按文文启题本中所说,外喀尔喀的却图汗不打算接受我大明的调停,执意入藏,欲联合藏巴汗和白教,彻底毁掉黄教在藏地的影响力。” “臣以为,大明对其当严厉斥责。” “当初太祖和成祖皇帝在藏地多封众建,就是不想其成为一个整体,再现前唐吐蕃旧事。” “若让却图汗一统藏地,恐是对我大明西南和西北皆有威胁。” 温体仁说话的功夫,内阁众人也都看完了文震孟的题本。 兵部尚书李邦华出班道:“陛下,臣赞同首辅的意见,但只是严厉斥责的话,恐怕是没有效果了。” “陕西巡抚洪承畴已领兵西进,现就在西宁,不如命其领兵出关,至西海(青海湖),威胁朝克图和西土默特,使其不敢南下。” “同时,令四川方向出兵西进,进军董卜韩胡宣慰司。” 作为大明的兵部尚书,大明及其周边的舆图就在他的脑海中,开口就是从西、北两个方向,出兵恫吓乌斯藏和朝克图。 朱由检听后,并未立即表态,而是看向了其他人。 来宗道作为礼部尚书,自然是想通过外交手段,解决这个问题,出班躬身道:“陛下,朝廷是否可以再遣使,去和朝克图说明白。” “当然,李部堂说的命洪承畴领兵西进是可行的,但从四川出兵进驻董卜韩胡宣慰司,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西南山高林密,大军行进不易,且董卜韩胡宣慰司对我大命向来恭谨,天启六年还曾遣使朝贡,若朝廷遣大军前往,臣担心会引起藏地诸土司恐慌。” 说实话,朱由检对这个什么董卜韩胡宣慰司还真不是很清楚,甚至连在哪里都不清楚。 听李邦华和来宗道说完后,朱由检隐隐有了一些概念,这个董卜韩胡宣慰司,应该是在四川以西,藏地以东,两者交汇的地方。 手指在桌案上不断敲击,半晌后,朱由检才开口对李邦华问道:“李卿,蜀王现在是不是还在努尔干?” “回殿下,蜀王殿下现在确实还在努尔干,似是在寻找其他金矿。” 李邦华躬身回道。 “下旨,命其领兵回川,堂堂蜀王成天钻林子是怎么回事儿?” “告诉他,该是他的就是他的,朕不会抢了他的金矿。” 王承恩见温体仁不出面,只得躬身领命道:“臣遵旨。” “若诸卿没有什么其他意见的话,那就按李卿和来卿所说,先命陕西的洪承畴出兵西进,至西海。” “礼部派员前往西海,警告朝克图。” “至于四川那边……等蜀王回川再说吧。” “臣等遵旨。” 群臣齐齐躬身领命。 待众人走后,朱由检明人寻来舆图,手指不断在四川西边划过,很快就找到了董卜韩胡宣慰司的位置。 看到舆图上标注的河流名字,朱由检瞬间恍然。 原来,所谓的董卜韩胡宣慰司,就是后来的大小金川。 手指在上面轻点几下,朱由检心里开始盘算开了。 这个董卜韩胡宣慰司的位置可是紧要的很,是内地连通乌斯藏和朵干的咽喉要地,如果大明不能控制这个地方的话,那何谈控制乌斯藏和朵干? 朱由检有心想要出兵拿下这个董卜韩胡宣慰司,但想到后来的弘历,为了这个地方,花费了数千万两白银,数十万人,打了数年的时间,朱由检就感觉浑身发寒。 弘历可以拿出数千万两白银,他可是掏不出来,看来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王大伴。” “臣在。” “传朱燮元进京。” “臣遵旨。” 第1025章 唐津城生乱 扶桑,筑紫岛。 福冈城下,朱聿键的面色很是阴沉。 三天了,整整三天,己方一直没能攻破福冈城。 非但如此,己方还付出了近两千人的惨重伤亡。 南边的朱恭枵损失也不在少数。 “老二,朱恭枵那边的高台准备的怎么样了?” 和曹变蛟一样,朱聿键和朱恭枵也想到了,用沙土堆出一个炮兵阵地。 朱聿鐭原本凝重的神色,也变得轻松了一些,低声答道:“大兄,顶多再有一天,南边的高台就可以堆砌起来。” “好,将我们这边的火炮,都送到那边去。” “是,大兄!” 朱聿鐭躬身应道。 弟兄俩说话的功夫,一条快船正从西边火速而来。 “殿下,唐津城紧急军情!” 一脸严肃的黄永申,一手拿着军报,一手提着衣角,快步走进了船舱。 朱聿键听到是唐津城的消息,当即霍然起身,从黄永申的手里将那份军报接了过来。 一目十行,快速的看完军报上的内容,朱聿键的脸色已经是铁青一片。 “该死的倭人!” “果然是畏威而不怀德!”仦說Ф忟網 朱聿鐭将军报接过来,看过之后,拱手请命道:“大兄,弟请命领兵回援。” 朱聿键转身,透过船舱的窗户,看向岸上的福冈城,半晌没有说话。 “殿下,臣建议立即遣人回援,就算粮草补给好可以通过海路,但三殿下还在那里,您……” 黄永申出言劝谏道。 朱聿键听到这里,一咬牙沉声道:“军报中说,唐津城作乱的倭人仅有三千多,老三那里有整整一个千户所的兵力,想必足以应对。” 听自己大哥这么说,朱聿鐭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大兄……” “老二,福冈战事不顺,我们已经损失了近两千人,城内的倭人数量本就超过我们,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去支援老三了!” “若是不能在幕府援军抵达筑紫岛之前,完成卢帅的谋划,那征倭大军面对的局势就会瞬间恶化!” 朱聿键说这番话的时候,双目通红,咬牙切齿。 朱聿鐭和黄永申两人也知道,朱聿键说的有道理,只得轻叹一声,不再出言相劝。 待心绪稍稍平复后,朱聿键再次开口道:“老二,去传令朱恭枵,让他加快速度!” “另外,你再给老三一封书信,告诉他,若唐津城守不住的话,那几不要守了,退回平户也好,南下佐贺也行,先保全自己力量。” 朱聿鐭领命而去。 黄永申看着海滩上,零零散散的唐津城俘虏,有些不解道:“殿下,寺泽坚高和他的家臣、武士,都被我们带走了,唐津城内可以说是群龙无首,是什么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组织起数千倭人呢?” 朱聿键猛地转过身,看了眼黄永申,高声道:“来人。” 一名亲兵应声而入。 “去,将锦衣卫的人给本王找来!” “遵旨!” 亲兵领命而去。 须臾,一名锦衣卫小旗官,被带到了朱聿键面前。 “卑职锦衣卫军情司小旗官戴源,参见舞阳王殿下。” 朱聿键没心思和他说废话,直截了当道:“唐津城那边还有你们的人吗?” “有!” 戴源也干脆利落的回道。 “立即让你们的人调查一下,唐津城倭人作乱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卑职遵旨!” …… 朱聿键收到军报的同时,佐贺城的刘文柄,平户岛的卢象升,也都收到了唐津城求援的消息。 卢象升的手里,现在也仅有一个千总的兵马,还要镇守平户城,抽调不出人手支援唐津城的朱聿锷。 只得下令朱聿锷,如不得已可以退到平户岛。 佐贺的刘文柄,则是起了小心思。 前文就说过,为了防备岛原的倭乱,卢象升抽调了宁波水师协防佐贺,还允准了荷兰会馆的人,出动武装商船协助的请求。 所以,佐贺现在的防守兵力是足够充盈的。 在收到朱聿锷的消息后,刘文柄立即找来了张献忠。 “秉吾。” “卑职在。” “唐津那边出事了,你领三百马队,立即驰援唐津城。” “卑职领命!” 虎贲左卫本就是骑兵,这次征讨扶桑,他们是战马最多的,抽调一支一人双马的三百马队,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佐贺距离唐津虽距离不足百里,但扶桑多山地,张献忠用了三天的时间,才带兵赶到唐津城外。 此时的唐津城,已经乱成一团。 驻守这里的朱聿锷,已经退守到了唐津城的西南方向,正在和城内作乱的倭人苦战。 见明军的援军迟迟不来,越来越多的倭人,也都加入到了反抗明军的行动中,此时已经聚起了大约六七千人。 饶是明军装备精良,单兵战力远超这些乌合之众,但毕竟是在陌生的扶桑,兵力又处于绝对的劣势,面对倭人的进攻,明军也是一退再退。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张献忠带领的三百轻甲骑兵,在经过斥候的探查后,从城南敞开的大门,冲进了唐津城。 看到己方的援军抵达,朱聿锷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卑职虎贲卫百户张献忠,参见三殿下。” 张献忠翻身下马,躬身施礼道。 “张百户,免了。” 朱聿锷一把托起张献忠,看了眼张献忠身后,脸色当即一变。 “你们来了多少人?” “回殿下,三百。” 张献忠这话一出,朱聿锷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 见状,张献忠又补充道:“殿下放心,这三百人,皆是当初随冠军侯,征战漠南和辽东的精锐,足以以一当十。” 朱聿锷看了眼张献忠身后,那三百名杀气腾腾的骑兵,轻轻点了点头,开口道:“你们既然是骑兵,那就不适合在城内和倭人作战。” “我们需要退到城外,将倭人引出城,和其进行野战,才能发挥你们的优势。” 想了想,朱聿锷继续道:“这样,趁着倭人还不知道你们到来的消息,你们立即出城,隐匿起来。” “我这边且战且退,退出城后,你们立即掩杀上来,将倭人留在城外。” “卑职领命!” 朱聿锷的安排没有什么问题,张献忠自是没有异议。 第1026章 屠城 张献忠带着人,迅速的撤到了城外,朱聿锷这边也开始按照之前所说,且战且退。 见明军终于抵挡不住,对面的倭人顿时大喜。 蜂拥着,跟在明军身后就冲了出来。 朱聿锷带着人,一撤就是二里地。 唐津城是建造在一处地势险要的山谷尽头,只有前后两条路,倭人冲出城后,早就隐藏在两侧山林中的李自成,当即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双方一前一后,将六千多倭人给拦在了中间。 张献忠从马背上的褡裢中,掏出一枚炽马丹,点燃后扔向了挤成一团的倭人。 随着第一声爆炸声响起,山谷中顿时响起了连绵不绝的轰鸣声。 朱聿锷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也知道是张献忠动手了,一勒手里的马缰,拨转马头,对身后仅剩的六百多明军大喊道:“后队变前队,挡住倭人!” 这也就是诸藩用银子砸出来的护军,如果是之前大明的那种军户,面对这样的情况,早就一哄而散了。 听到朱聿锷的命令,这六百明军迅速调整方向,摆开阵势,准备迎接倭人的进攻。 对面的张献忠,在扔出两轮炽马丹后,一把将面甲拉下来,抽出自己的马刀,一磕马腹,一马当先冲向了对面的倭人。 城内,天守。 听到城外传来绵延不绝的爆炸声,田尔耕和几名倭人皆是面色一惊。 “田君,明人的援军来了?” 一名武士打扮的倭人,哗的一下站起身,满脸都是惊疑之色。 田尔耕的脸色也很是凝重,沉声道:“听声音是在城南,去看看。” 说完后,他也不理会几名倭人,快步走向楼梯口。 另外几名倭人见状,也都赶紧跟了上去。 城南,田尔耕也看到了正在倭人军阵中,横行无忌,大杀四方的张献忠那三百骑兵。 这些倭人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缺少必要的军械和甲胄,连寺泽坚高的藩军都不如,面对虎贲左卫武装到牙齿的骑兵,莫说是他们,就是当初丰臣秀吉的精锐兵马,也难以与之抗衡。 李如梅当初,可不只是拿倭人和建奴做过对比,也用蒙古人和倭人对比过。 用他的话说,倭子三十,不能当鞑子一人。 就像张献忠之前说的,虎贲左卫能够击败蒙古人和建奴,战力自然不俗,用来对付这些倭人,完全是游刃有余。 就算是倭人的数量是他们的十倍,但也很难对他们造成杀伤。 看着倭人成片成片的倒下,城墙上的田尔耕面色阴沉如水。 另外几位匆匆赶过来的倭人武士,则是倒吸一口凉气。 “田君,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之前没见过?” 一名倭人武士,一脸惊惧的看向田尔耕。 “虎贲。” 田尔耕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 毕竟,除了他们,大明没有其他兵马会把虎头绣在旗帜上。 “田君,这支骑兵是大明最精锐的骑兵了吧,如果我们能够将他们全部杀了的话……” 武士看向城外的张献忠他们,脸上露出一丝嗜血的冷笑。 田尔耕不屑道:“这样的骑兵,大明至少有一万人!” “走吧,你们的人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田尔耕对虎贲卫的战斗力清楚得很,他更担心的是,这只是明军的先锋,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赶来。 城墙上的几名倭人,听田尔耕这么说,皆是面色难看。 看着田尔耕离去的背影,其中一名武士满脸恨意道:“我早晚要杀了这个该死的明人。”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就算是倭人轻生嗜利,不畏惧死亡,但也被张献忠他们给杀破了胆。 看着跪地请降的倭人,马背上的张献忠面无表情,任凭手里的马刀在手里不断滴血。 马蹄踩在血水里,溅起一朵朵血花。 朱聿锷见战事结束,也策马赶了过来。 刚才的战斗,自己仅剩的六百人,又损失了一百多。 以至于,朱聿锷看向这些倭人的目光,满是寒意。 将倭人们的兵器收拢起来后,两人一个对视,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杀!” 朱聿锷举起手里的长刀,厉声喊道。 经过刚才的战斗,明军虽已经精疲力尽,但还是纷纷举起了手里的武器,再次向那些倭人砍去。 反应过来的倭人,立即向四周逃散而去。 半个时辰后,唐津城南侧的山谷中,除了明军之外,就只剩遍地的尸体。 “张百户,此战多亏了你们。” 朱聿锷拱手致谢。 “殿下言重了,卑职愧不敢当。” 张献忠赶紧侧开身子,躬身回礼。 “殿下,这些倭人的尸体怎么处理?现在天气这么热,一晚上就都臭了。” 护军千户,走到朱聿锷身边,躬身问道。 “铸京观!” 朱聿锷看着遍地的倭人尸体,咬牙道。 张献忠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朱聿锷,他没想到,这位宗室子竟然会如此的狠辣。 一颗颗倭人的人头,被明军砍下来,尸身为基,人头为塔,以沙土覆之。 看着面前的京观,朱聿锷的脸色终于是舒缓了一些。 但旋即,他又转身,想要向城内走去,只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亏张献忠反应快,一把托住了对方。 “殿下。” “我要杀光城内的倭人!” 朱聿锷低吼道。 张献忠闻言,登时眼睛一亮。 “若殿下不弃,卑职愿意效劳。” 朱聿锷坐在地上,呼呼的喘了几口气后,看向张献忠道:“弟兄们都累了,休整两天,两天后……哼哼。” 其实,经过这次的作乱后,唐津城内的倭人已经没有多少了。 等朱聿锷和张献忠他们回城的时候,城内的大部分倭人,都已经逃离了唐津。 两日后。 已经休整过的近千明军,在将城门全部关闭后,悍然开始了屠杀。 按照朱聿锷的意思,我只有五百人,看不住那么多倭人,只能减少他们的数量。wWW.xszWω㈧.йêt 明军从城南开始,一家一户的向北扫荡。 只要被明军抓住,迎接他们的就是闪亮亮的钢刀。 只是,相比张献忠,朱聿锷还是有些心慈手软了。 对一些老弱病残,朱聿锷还是有些下不了杀手,但张献忠可不管那些,只要是活物,就没有能从他面前逃脱的。 第1027章 愿以死守护殿下 朱聿锷和张献忠两人在唐津城做的事,很快传到了各地。 当得知唐津城大量倭人被屠戮之后,朱聿键也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正忙着肃清福冈城内的倭人,不出意外,这次黑田三兄弟,以及他们的家臣、武士,都被留在了城内。 唯独让松平信纲这个老贼给趁乱逃了出去。 “王叔祖,这三人就是黑田家三藩的藩主,黑田忠之、黑田高政、黑田长兴。” 朱恭枵指着被绑缚在那里的三人,为朱聿键介绍道。 朱聿键只是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转头对朱恭枵问道:“唐津城那边的事儿,听说了吗?” “王叔祖,您是说……?” 朱恭枵也是聪明人,登时就明白了朱聿键话里的意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古人诚不欺我。” “王师在唐津可以说是秋毫无算,但那些倭人不识天数,老三领的那一个千户,损失过半,如果不是刘文柄派亲军支援的话,那些人恐怕就要全军覆灭了。” 朱聿键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重新落在了黑田忠之三兄弟,以及那些俘虏的身上。 “将这些人全都带去城外,让他们去见那个什么大神去吧。” “在城外铸京观,以为震慑。” 唐津城发生的事,以及这几天己方巨大的损失,让朱聿键的想法也发生了转变。 人口少一点就少一点吧,总好过日后天天平叛强吧? 朱恭枵听后,有些迟疑,压低了声音道:“王叔祖,杀俘不祥,前秦武安君,我朝的开平王可都……” 朱聿键瞪了他一眼,沉声道:“武安君当初为何要坑杀赵军?” “你没觉得我们现在的处境,和当初的武安君有些像吗?” 看了眼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寺泽坚高,朱聿键对朱恭枵使了个眼色道:“寺泽坚……不对,唐坚高对这些倭人可是恨得咬牙切齿,你要是不想动手,就让他去。” “唐坚高?” 朱恭枵有些狐疑的看了眼寺泽坚高。 “改姓了。” 朱聿键随口回了一句,对寺泽坚高喊道:“唐坚高。” “殿下。” 已经改成汉姓的寺泽坚高,忙是来到了朱聿键的面前,学着大明的礼仪,对两人施礼道,只是这个口音有些奇怪。 朱聿键一指黑田兄弟和他们的家人,对其命令道:“这些人交给你了,本王不想再看见他们。” “哈衣!” 唐坚高闻言,顿时大喜,抽出自己的太刀,几步就来到了黑田忠之等人的面前。 “该死的黑田家的混蛋,受死吧!” 寺泽坚高恨声咒骂一句,双手将太刀举国头顶,在黑天长兴惊惧的神情中,狠狠地砍在了对方身上。 太刀从黑天长兴的脖颈间砍下去,斜着向下,一刀就将对方的半个肩膀,连同脑袋给砍掉了。 残暴的手段,登时让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八嘎!” “寺泽你个混蛋!” 黑田忠之反应过来后,整个人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 唐坚高满脸都是黑天长兴喷出来的鲜血,看着黑田忠之满脸嗜血道:“放心,我会将你放在最后的,我要让你看着你的家人,一个个的死在你的面前。” 这番话,他是用扶桑话说的,在场数十位黑田家的人,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顿时妇人和孩子的哭嚎声就响了起来。 但唐坚高却是不为所动,当着黑田忠之的面,将这些人一个个的砍掉了脑袋。 就连几岁的娃娃都没有放过。 周围的明军,包括朱聿键和朱恭枵在内,看到这一幕,皆是面露不忍之色。 毕竟,中原王朝很少又对孩子下手的,就连蒙古人也只会杀死高过车轮的男孩。 能够对几岁的孩子挥刀,也就只有倭人能干的出来了。 当自己所有的家人,都惨死在自己面前后,黑田忠之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唐坚高此时也已经是气喘吁吁,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但为了报复当初黑田他们抛弃自己,唐坚高还是拎着已经出现豁口的太刀,一步步的来到了黑田忠之的面前。 “用我的。” 唐坚高的刀刚举起来,就被朱聿鐭出言阻止了,将自己的长刀递给了唐坚高。 “阿里嘎脱。” 唐坚高接过长刀后,恭敬的对朱聿鐭施了一礼。 再次举起手里的长刀,唐坚高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砍在了黑田忠之的脖子上。 看着看向自己的长刀,黑田忠之的眼中没有任何害怕的神情,就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样,就那么呆呆地愣在那里。尛說Φ紋網 “噗嗤!” 长刀落下,黑田忠之的脑袋滚落在地。 唐坚高也瘫坐在了地上。 周围那些倭人,此时也都被吓破了胆。 除了那些黑田家的铁杆家臣,还在死命的挣扎,大声咒骂外,其余人都被唐坚高酷烈的手段给震惊到了。 “明国的王,请允许我们剖腹,这是武士的荣誉。” 一名家臣用汉话大声喊了一句。 朱聿键循声望去。 一名看起来已经年级不小的倭人,眼中满是恳求的看着朱聿键。 朱聿键眼睛微眯,旋即高声应道:“成全他,给他一柄刀。” “尊贵的殿下,切腹是武士道精神的体现,还请给予我们足够的尊重,恳请赐予我们一处屋舍,以及切腹需要的肋差和介错刀。” 年老的家臣,被带到了朱聿键的面前,九十度鞠躬恳求道。 朱聿键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半晌后才开口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本王尊重你们的传统。” 一指远处一间阵屋,朱聿键命令道:“让愿意切腹的人都去那里,给他们他们想要的。” “臣遵旨。” 郑三旸躬身领命。 黑田家的家臣,连同忠于他们的武士,很快就被明军关进了那间阵屋。 很快,屋内就传来了鬼子叽哩哇啦的大喊声。 半个时辰后,一具具失去头颅的尸体,被明军从阵屋抬了出来。 处置了这些藩主和家臣、武士后,就轮到几家藩主的藩军们了。 朱聿键正欲开口说话,唐坚高小心翼翼地来到朱聿键的面前,躬身道:“殿下,拙者愿以死效忠于您,以几身守护殿下,若背叛殿下,愿死后堕入阿鼻地狱。” 第1028章 宫本武藏 朱聿键有些不解的,看向身侧的锦衣卫小旗官戴源。 听完戴源的翻译后,朱聿键也有些为难了。 如果没有唐津城倭人作乱的事,朱聿键或许还会相信对方,但经过此事之后,朱聿键对倭人的信誉很是怀疑。 一旁的戴源见状,低声道:“殿下,倭人对效忠一事还是很看重的,一旦效忠就鲜少有背主的。” 朱聿键听后,微微颔首,看了眼朱恭枵。 之前在潞王和周王的事儿,他可是听说了。 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儿,和周藩生出矛盾来,不值当的。 朱恭枵却是笑道:“王叔祖德威兼备,倭人愿意效忠与您,自是再好不过了。” 朱聿键亲切的拍了拍朱恭枵的肩膀,转头对唐坚高道:“本王接受你的效忠。” “谢殿下。” 唐坚高见朱聿键答应,脸上也露出笑意,但配上满脸的鲜血,就显得有些狰狞了。 既然是自己人,朱聿键也不介意展露自己礼贤下士的一面,亲手将唐坚高给扶了起来。 唐坚高叽哩哇啦的说了一通,然后看向了戴源。 戴源赶紧对朱聿键提醒道:“殿下,武士向君主效忠还需要一些其他仪式。” “仪式延后,先解决这些人。”小說中文網 朱聿键面色一肃。 “殿下,拙者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唐坚高有些迟疑的对朱聿键躬身道。 “说。” “殿下,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周围的农户、渔夫,临时被征召起来的,他们并不在乎是谁统治这里。” “真正属于各藩主的藩兵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损失了不少,剩下的这些人也不会对您造成威胁,还请殿下饶他们一命。” 说完后,唐坚高再次跪在了地上。 朱聿键冷冷地的看着他,沉声道:“你可知,就在数天前,唐津城那边的平民,已经开始袭击本王的军队,两天前刚刚被平定?” 听完戴源的翻译后,唐坚高猛地抬起了头,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殿下,这件事和拙者没有关系,还请殿下明鉴!” “既然和你没有关系,那你就送这些俘虏上路吧。” “以此证明你的清白。” “老二,由枢、由棷你们三人协助他。” “哈衣!” “是,大兄(王叔祖)!” 几人赶紧应道。 朱聿键看向朱恭枵,再次开口道:“周藩的兵马清扫城内,将胆敢反抗者尽数揪出来。” “遵命!” 朱恭枵对朱聿键的命令,倒是没有多想。 当晚,三万多俘虏被唐坚高和万余明军,押解到了海边,尽数屠戮。 为了解决这三万俘虏,明军光是火药的消耗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等第二天天亮,一个巨大的京观就被建了起来,就在福冈城的城北。 城内的倭人平民,算是彻底的被吓破了胆。 福冈城的御殿内,朱聿键看着手里的账簿,愁眉紧锁。 “福冈城内粮仓中的粮食,只够大军五日之用,难道真的要纵兵抢粮吗?” 朱聿键放下手里的账簿,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一旁的唐坚高低声道:“殿下,这个时节,就是平民手里,也没有多少粮食。” “就算是向他们强征粮食,恐怕也征收不到多少。” 朱聿键听后,轻轻点了点头,又对朱恭枵问道:“第二批兵马和粮草,是不是也该到了?” 朱恭枵略一思忖,拱手道:“回王叔祖,按日子推算的话,船队应该已经抵达平户。” “那城内的这些粮草,应该足够撑到船队抵达了。” “老三,你领两千人驻守福冈,我们继续东进,尽快抵达小仓藩,在那里构建防线。” “大兄,要不还是让郑三旸留在这里吧。” 朱聿鐭明显不想守家。 一旁的朱由棷忽的开口道:“王叔祖,接下来无论是东莲寺还是小仓皆防备空虚,想来也用不到那么多兵马,要不就让我衡王府留守吧。” 朱聿键、朱恭枵几人皆是看向了他。 “也好,那福冈就交给衡王府了。” 朱聿键略一沉吟,也就随口答应了下来。 各藩的护军在福冈休整了两日,在朱聿键的率领下,再次开拔向东。 对连日的行军和作战,各藩的护军倒是没有什么怨言。 之前在唐津城就不说了,在福冈城,他们可是狠狠地劫掠了一番,每个人都是喜笑颜开,显然收获不菲。 南线的曹变蛟,进军的速度和北线差不多,在解决了莲池藩和久留米藩后,又于次日迅速攻占了直属幕府的日田城。 明军在南北两线突飞猛进,这让一直密切注意双方战事的细川忠利一日三惊。 生怕一觉醒来,明军就会抵达熊本城下。 熊本城,御殿。 细川忠利对跪坐在自己对面的宫本武藏问道:“宫本君,以您看来,我们能够挡得住明军吗?” 宫本武藏放下手里的茶杯,幽幽道:“松平信纲已经将能够集结的军队,全都集结起来了,但结果呢?” “明人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兵分两路由西向东进攻,拿下小仓藩和中津藩,就可以建立防线,抵御幕府的援军。” “一旦幕府援军被明人击败,幕府定会和明人和谈,牺牲筑紫岛来换取明军不再东进。” 宫本武藏除了是一位剑道大师以外,还是扶桑有名的兵法大家,对大明的战略看得很是清楚。 细川忠利听后,面色愈发的凝重了。 “宫本君,那我熊本该何去何从?” 宫本武藏轻叹一声,再次开口道:“熊本藩是整个筑紫岛除了萨摩外,实力最强的大名。” “明人现在并未对熊本藩用兵,采取的应该先易后难的策略,等他们站稳脚跟,或者是本土的兵马源源不断的赶到扶桑,熊本藩也难以自保。” “如果联合中村家和毛利家,我们能不能和其抗衡?” “明国是个大国,人口万万,现在又解决了北方的女真人,凭借明国的国力,莫说是熊本藩,就是整个扶桑又能够支撑多久呢?” “除非幕府将所有大名的兵力,全部集中在一起,再向全国征召兵马,才可以和明军展开大战。” “但是,在此之前,要在各地施行坚壁清野,使大明不能在扶桑获得任何补给。” “时间长了,沉重的军需负担,就会让明国内部出现反对的声音。” 第1029章 厉兵秣马,准备收拾熊本 不得不说,宫本武藏一眼就看到了明军的薄弱点。 对大明来说,扶桑的兵力、军械、战法、战术都没有什么威胁,最大的问题就是漫长的补给线。 如果不能从扶桑当地获得补给的话,大明的补给压力会极为巨大。 细川忠利认真的思索过后,轻轻点头道:“宫本君不愧是兵法大家,一言直指此战的核心。” “看来,细川家也要暂时离开了熊本了。” 宫本武藏赞赏的点头道:“吆西,熊本藩实力雄厚,只要不和明人进行正面对战,等明人被拖垮,细川君就可以重回熊本了。” 细川忠利双手扶膝,郑重垂首道:“多谢宫本君为忠利解惑。” 感谢了宫本武藏后,细川忠利又抬头道:“宫本君,您是扶桑兵法大家,忠利想请您为忠利和细川家子弟、家臣讲授兵法,还请阁下答应。” 宫本武藏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才缓缓摇头道:“伊织现在还在明石城,我还要教导他。” 细川忠利闻言,忙是再次恳请道:“宫本君,西海道诸藩正值生死存亡之际,还请阁下助我等抵御明人,拜托了。” 宫本武藏看着垂首施礼的细川忠利,轻叹一声道:“那就叨扰了。” “多谢宫本君!” 见其答应,细川忠利登时大喜。 “宫本君,细川家如果离熊本的话,去哪里最合适?” 细川忠利下定了决心,要暂避明军的锋芒了。 宫本武藏略一沉吟,开口回道:“山阳和山阴是没办法了,唯有向东,渡海前往南海道(四国岛)。” 细川忠利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宫本武藏的说法。 无论是山阴还是山阳,都在熊本的东北方向,如果向那里迁移的话,很有可能会和明军遭遇。 唯有向东,跨海去南海道,才有可能避开明军。 宫本武藏见细川忠利认可了自己的说法,又补充道:“细川君,细川家于今年初刚刚易藩熊本,熊本藩这边的藩兵和百姓……?” 细川忠利也知道他的意思,熊本原来是加藤家的领地。 因征夷将军德川家光对其不信任,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之改封,将忠于幕府的细川家,从小仓藩易藩到了熊本。 一方面是可以让自己人掌控高达五十多万石的熊本,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监视南边的萨摩。 没想到,细川家刚从小仓藩易藩过来,就赶上了大明征讨扶桑。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细川家对熊本藩领内的掌控力有限的很。 现在想要再次迁移,熊本的这些藩军、百姓和商贾们,恐怕不会和他们一起离开。 如果不能将这些人给带走的话,那谈何坚壁清野? 细川忠利眉头紧锁,思虑半晌,终究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宫本武藏确实笑道:“细川君,明人在唐津城可是屠戮了不少的百姓,若是熊本的百姓们知道了这个消息……” 细川忠利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吆西,吆西。” 没几天,熊本藩这边就流言遍地。 领内农民、渔民、商贾们,皆是惶惶不可终日。 生怕明军会对熊本发起进攻。 人吉城,本丸,御殿。 张庆臻听完骆养性的禀报后,冷笑道:“他们这是要跑?” 骆养性点头道:“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虎贲左卫指挥使兴安伯徐继本,豁然起身道:“大帅……” “老徐,稍安勿躁。” 张庆臻压了压手,示意对方坐下。 “大帅,如果让细川忠利顺利离开的话,那我们的粮草怎么办?” 张庆臻刚安抚下徐继本,虎贲右卫指挥使刘宠又开口了。wWW.xszWω㈧.йêt “本帅说了,稍安勿躁!” 张庆臻面色一肃。 “骆同知,熊本那边,你要盯紧了,一旦他们准备离开,要立即上报。” 骆养性拱手道:“下官领命。” “还有萨摩那边,让他们做好准备,征召五千人的藩军,协助我们作战。” “让瓦维斯也派出他的火枪队。” “遵命!” 骆养性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等骆养性离开后,刘宠笑道:“这回终于轮到我们了,这段时间光看别人立功了,可是急死兄弟了。” 徐继本也是乐呵呵的附和道:“咱们这是要么不动,要动就是头功。” “熊本藩的实力,可不是那些小国可以比拟的。” “如果能够一战功成,也算是打响了亲军的名头。” 见两人在那里净想美事儿,张庆臻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沉声道:“你二人也是行伍老人儿,连骄兵必败的道理都不知道吗?”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只要军情司那边有确切的消息传来,我们就要立即出兵。” “你二人要抓紧时间整军,莫要有丝毫的懈怠。” 两人闻言,皆是躬身道:“标下领命!” 就在他们这边厉兵秣马的同时,天草岛的局势也是愈发的混乱了。 在那些传教士的鼓动下,大量倭人平民被裹挟了进来,人数已经逼近两万人。 为首的天草甚兵卫,在占领天草上岛后,已经不满足于只推翻大名在天草岛的统治,准备向岛原发起进攻。 左右岛原的藩军,连同松仓胜家这位藩主,都被朱聿键消灭在了福冈城,岛原现在正是防备最空虚的时候。 他们的动向,自然也被随军的传教士,传递给了种子岛的瓦维斯,又通过锦衣卫,传递到了卢象升和张庆臻那里。 对此,卢象升倒也并不是很着急。 第二批的兵马,诸藩的三万余护军,已经抵达了扶桑,且部分兵马已经参战。 亲军的一个卫,外加阿敏的建州左卫,五军营一个卫,此时也已经在路上。 只要这些兵马抵达,卢象升有信心,将整个筑紫岛给彻底的清扫一遍。 扶桑的战事进行的如火如荼,京城的朱由检此时却是有些焦躁。 原因很简单,还是因为董卜韩胡宣慰司的事儿。 接到朝廷的旨意,远在贵州的朱燮元,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京城。 一见面,就对朱由检大倒苦水。 第1030章 组建山地作战部队 “陛下,朝廷想要将改土归流之策彻底的推行下去,非一朝一夕之功,以臣预估,至少需要十年。” 朱由检听后,倒是没有责怪对方,而是笑道:“卿不用着急,朕有时间,大明也有时间。” “莫说是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朕和朝廷也等得起。” “朕这次召卿进京,是有件事想要征询一下卿的意见。” 朱燮元听朱由检不是为了改土归流之事,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不等其发问,朱由检对王承恩一挥手,一面屏风被推了出来,上面赫然挂着一幅西南舆图。 朱由检手指上面董卜韩胡宣慰司的位置,对朱燮元问道:“卿对这里的情形可清楚?” 朱燮元一直致力于在西南推行改土归流,对这些地方的情形,自是清楚的很。 但现在是君前奏对,朱燮元还是沉思半晌,才开口回答道:“陛下,董卜韩胡宣慰司地处朵甘宣慰司和四川布政司交汇处,是内地和朵甘的交通要道。” “其境内山高林密,河流密布,遍地瘴气,内地人进入后,会出现乏力、头晕之相。” “然当地土人却是可以如履平地,且民风彪悍,每逢有战,皆奋勇向前。” 朱燮元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位陛下不是要对那里用兵吧? 心里有了计较,朱燮元干脆出言问道:“敢问陛下,朝廷可是要对那里用兵?” 朱由检没有承认和没否认,而是对其问道:“如果朝廷要在董卜韩胡宣慰司推行改土归流之策,卿以为可以推行的下去吗?” 朱燮元摇头道:“回陛下,董卜韩胡宣慰司一直游历在朝廷之外,我朝对当地的策略也是以夷制夷,任命当地土人首领为土司,若是推行改土归流,臣恐会生出事端。”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想要彻底掌控乌斯藏的打算,对朱燮元说了个清楚明白。 “卿当知道,朝廷想要彻底的掌控乌斯藏和朵甘,除了北边的西宁和关西七卫外,这个董卜韩胡宣慰司也极为的重要。” 朱燮元发散思维,小心对朱由检问道:“陛下可是欲在朵甘和乌斯藏也推行改土归流?” 朱由检眉头一挑,笑道:“卿知朕意。” “陛下,以当前朝廷对西南的掌控,在西南等地推行改土归流已经是千难万难,至于更远的乌斯藏和朵甘……”尛說Φ紋網 朱燮元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朝廷能够将云贵川彻底的控制住,就已经是极为的不易。 至于朵甘和乌斯藏,您老人家就别想了,现在做不到。 朱由检却是不那么想,他不是那种相信后世子孙的人。 什么相信后代子孙可以想出更好的办法,那纯属扯淡,你看弘历想着将事情留给后代子孙了吗? 弘历真要是那没想,大小金川就真的拿不下来了。 指望嘉庆?呵呵。 轻咳一声,朱由检开门见山道:“朱卿,朕就问你,若是朝廷真的对董卜韩胡宣慰司用兵,有几成胜算?” 朱燮元接下来的回答,让朱由检吓了一跳。 “回陛下,董卜韩胡宣慰司虽是地形险要,民风剽悍,但若是朝廷真的要对其动兵,臣以为打赢是没问题的。” “就是钱粮的消耗恐怕会很大,臣预估得五百万枚银元,用兵十万左右。” 听朱燮元报出这个数字,朱由检登时愣了。 不是,什么意思? 后来的弘历花了七千多万两白银,用了数年的时间,用兵数十万,最后来了个惨胜。 你朱燮元张嘴只要五百万枚银元?十万兵? “卿所言当真?” 朱由检满脸的怀疑。 朱燮元有些不解道:“陛下,神宗皇帝时,朝廷对播州用兵,也不过花了两百万两银子,用兵二十万。” “播州虽是地处内地,但地形同样异常复杂、险峻,且杨家盘踞播州七百年,聚众百万,拥兵十万,实力可是比董卜韩胡宣慰司强多了。” “朝廷若是真的对西南用兵,完全可以征召当地山民,只需稍加操练,使其熟练使用火器,就可以直接参战。” 朱由检这下子总算是弄明白了,后世的满清打大小金川那么艰难,并不代表大明也会那么艰难。 大明从立国之初,就一直对西南用兵不断,开国时期的征云南,英宗时期的麓川之战,神宗时期的播州之战、明缅之战,以及最近几年的平定奢安之乱。 对西南,大明可以说是已经打出经验来了。 后来的满清,之所以耗费无算,完全就是自己废。 通过和朱燮元的这番谈话,朱由检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好,卿所言,朕记下了。” “卿回去之后,就开始着实准备在董卜韩胡宣慰司推行改土归流,以期可以使朝廷彻底掌控此处要地。” “若当地土司抗拒的话,朕许卿临机决断之权,所需花费,朕会命户部和兵部全力筹措。” “所需军械,兵仗局和军器司也会全力供应。” “另外,朕也会命蜀王府、黔国公府全力支持卿对外用兵。” “臣遵旨。” 只要朝廷可以倾力支持,朱燮元还真没把一个小小土司放在眼里。 奢崇明和安邦彦都成了本官的刀下鬼,你又多个什么? 心情大好的朱由检,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西南的兵马,既然有如此战力,那对上乌斯藏是不是也能战而胜之呢? 中原对西南最大的劣势,就是不能适应当地恶劣的气候。 如果从西南征召当地人,组建一支强悍的高原作战队伍,给他们装备精良的军械,充足的补给,那乌斯藏还是问题吗? 越想,朱由检越觉得有戏。 “朱卿,如果从西南土人中抽调青壮,组建一支军队的话,你觉得如何?” 朱燮元闻言,眼睛一亮,拱手道:“回陛下,臣以为此举可行。” “现今西南各军,皆是各地卫所兵,战力相比京营、边军、亲军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如果能够好以京营的模式,征募一些当地土人,那日后倒是可以更好的位朝廷镇守西南。” 第1031章 倭人?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募兵有募兵的好处,卫所有卫所的优点。” “大西南那地方和中原终究是不一样,卫所现在还不能全部取消。” “在卫所之外,再另外征募一些当地山民,就暂定两个卫的兵力吧。” 两个卫的兵力也就万余人,这点钱粮,莫说是户部和兵部,就是贵州当地就能支应的起。 朱燮元自无不可。 接下来,朱由检又详细的。听朱燮元介绍了一番云贵等地的情况。 “我朝立国之初,太祖皇帝就在云贵川等地设立卫所,以为镇守,如今已逾两百余年,云贵川算是堪堪融入大明。” “卿在西南推行改土归流,以及朝廷新政,功在千秋。” “之前为了推行改土归流和新政,朝廷委任卿总督三省军政。” “无论是平定奢安还是改土归流,卿都有大功于国,朕属意卿加特进光禄大夫、太子太师、户部尚书,仍旧总督三省军政。” 朱由检对这位老臣还是很欣赏的,加之能力在那里摆着,也不介意给对方足够的权威和恩宠。 朱燮元听后,也没玩儿什么谦让那一套,跪地谢恩道:“臣谢陛下圣恩。” “这是卿应得的,另外,荫一子入皇家科学院读书。” “如家中有适龄孙辈,亦可入宫随皇太子左右。” 相比自己升官加勋,自己的子孙可以被皇帝看重,显然更让朱燮元感激。 “好了,卿长途跋涉而来,就先回去休息吧,明晚朕在乾清宫,为卿接风洗尘。” “臣告退。” 朱燮元从地上爬起来后,缓缓退出了西暖阁。 很快,关于皇帝恩赐朱燮元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贩夫走卒,在知道这个消息后,皆是艳羡不已。 文华殿,正殿。 内阁诸臣平日里就在这里共商国事,有了决断后,交由温体仁这位首辅票拟。 众人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也都很是唏嘘。 “啧啧,太子太师,当初的节寰公也只是太子少师吧?” 吏部尚书周应秋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满是弄弄的酸味。 户部尚书郭允厚笑道:“西南的改土归流和新政还正在进行,周部堂倒是可以向陛下上书,请求亲前往,说不得也可以获封三师。” “郭部堂说笑了,周某自家人知自家事,这西南周某还真不一定能够打理好。” 周应秋倒也光棍,直接就承认自己处置不了。 温体仁坐在首座,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案,开口道:“若诸位同僚都没意见的话,那本辅就照此拟旨了。” 众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说到底,这朱燮元和自己这些人还都是同一阶层。 这个时候给人家使绊子,那不凭白得罪了一位封疆大吏吗? 温体仁见众人都没意见,当即当着众人的面儿,就开始拟旨。 只是,他这边刚刚想好措辞,通政使韩范就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尛說Φ紋網 “韩银台,你这是……?” 刑部尚书薛国观见对方神色急切,开口问了一句。 “诸位阁老,扶桑的奏本到了。” 韩范话音一落,温体仁当即出声道:“拿来本辅看看。” 韩范将手里的奏本递给温体仁后,这才对其余人道:“据阳羡侯的奏本中所说,前线诸藩和将士们,已经初步完成战前的战略谋划。” “好!” 李邦华听后,大声叫好。 作为兵部尚书,他对这个战前谋划可是清楚的很,知道只要能够完成,大明就可以占据筑紫岛,并以此为前哨,攻略整个扶桑。 同样心情愉悦的,还有户部尚书郭允厚。 他可是心心念念地想着那座银山呢。 如果能够将那座银山占领的话,那户部的大明银行,就可以着手发行纸钞了。 温体仁看完手里的奏本,对在场的众人招呼道:“走吧,一起去见驾,让陛下也高兴高兴。” “同去,同去。” 众人赶紧应道。 如果是挨骂的事儿,他们自然不愿意凑这个热闹,但现在是好事儿,谁不想去陛下那里露个脸? 乾清宫,朱由检也是刚放下手里,锦衣卫传回来的密报,听到内阁诸臣觐见,一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宣。” “是,皇爷。” 众人进入偏殿,齐齐施礼道:“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免了,赐座。” “臣等谢陛下。” 众人再次躬身致谢。 朱由检环顾一眼众人,笑道:“诸卿可是为了扶桑的战事而来?” “陛下圣明。” 温体仁先是一愣,旋即也笑着恭维了一句。 皇帝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个连想都不用想。 接过王承恩转呈的奏本,朱由检一目十行的看完后,抬头对众人问道:“诸卿对接下来的战事怎么看?” 朱由检话音一落,郭允厚就站起身道:“陛下,臣有一言。” “按奏本中所说,诸王和王师一定勘定筑紫岛,既如此,大军当挥师东进,继续对扶桑内部用兵。” 朱由检手指隔空虚指道:“你呀,就是想着石见国的那座银山了。” “朕知道,大明银行有意发行纸钞,逐步取代银元,急需大量白银作为储备。” “但现在显然不是立即东进的时机。” “筑紫岛相比整个扶桑,实力并不算强劲,只有击败扶桑的主力援军,朝廷才能继续东进。” 听朱由检这么说,原本想要起身劝阻的李邦华,算是放下心来了。 他就怕满朝文武,被前线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的就大肆用兵。 一旦被倭人找到机会,击败了己方,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朕的意思,告诉阳羡侯及前线的诸王和将士们,莫要着急,一定要稳扎稳打,就按照战墙谋划的那样打。” “臣等也是这个意思,回去就拟旨,交司礼监用印,将旨意发还扶桑。” 温体仁躬身道。 “就这么办吧。” 朱由检现在也算是放下心来了,只要明军可以在筑紫岛站稳脚跟,就有了进攻的前哨,大军就可以凭借战力上的优势,将整个扶桑给吞下去。 至于那些倭人…… 嗯? 想起倭人,朱由检的脑海中猛地出现了一股火花。 第1032章 倭人协从军 “诸卿,明晚朕要在乾寝宫,为朱燮元朱卿接风洗尘,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尽可参加。” 朱由检也没强求这些人一定要参加,只是说了尽可,而不是必须。 听他这么说,众人也知道,这是正事儿说完了,齐齐起身,告辞而出。 等他们走后,朱由检就开始认真的思索起来。 …… 朱燮元在京里的府邸。 曾孙朱人龙好奇的看着府内的景色,对牵着自己手的朱燮元问道:“曾祖,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 “曾祖还要回贵州,你和父母住在这里。” 身后朱燮元的长孙朱亿祥闻言,满脸都是讶色。 “祖父,我们不随您会贵州了?” 朱燮元点了点头道:“随老夫去书房。” 书房内。 朱亿祥扶着朱燮元坐下后,有些迫不及待道:“祖父,父亲早逝,二叔、三叔他们又不在您身边,孙儿还要侍候在您左右,可不能留在京城。” “此事不用再议了,你和龙儿就留在京城。” “陛下允老夫荫一子入皇家科学院,但你两个叔叔年纪都大了,就让你去吧。” “另外,龙儿也马上就要到开蒙的年纪了,陛下开恩,许我朱家子弟随侍太子左右。” “我朱家自先祖琛公,就一直在朝为官,至你烈祖官至兵部尚书,太子少师。” “你曾祖亦是兵部尚书、太子少师、右都御史。” “今日,陛下也封老夫为兵部尚书、太子太师。” “然,你两个叔叔尽皆平庸之辈,恐难以续家族荣光。” 说到这里,朱燮元看了眼自己的长孙,继续道:“你在读书一道上,也是天资有限,将来的成就或许难以追宗越祖,去皇家科学院或许还能走得通。” “龙儿自幼聪颖,若是可以随太子读书,还可保我朱家三代荣华。” 朱亿祥听自己祖父这么说,也明白对方的良苦用心,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道:“祖父,您已经是古稀之年,身边总不能没人伺候吧?” “要不就让孙儿跟在您身边,让龙儿和他娘留在京城?” 朱燮元对自己孙子的话很是受用,但还是摆了摆手道:“不用,等老夫离京之时,会让亿兴随老夫一起回贵州,你们就安心的留在京城。” “京城现在是日新月异,西南还是太过鼻塞了。” 朱燮元在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感慨。 以前的时候,大明所有的城池都差不多,京城相比其他地方,无非就是人多了一点,官儿多了一点,有钱人多了一点。 但现在的京城,俨然已经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了。 一个人拉着就可以四处跑的人力车,两个轮子就可以飞奔的什么自行车。 还有按照固定路线运行的什么公共马车,这些东西都是前所未闻。 为了朱家的将来,也不能再让他们随自己留在贵州了。 见自己祖父态度坚决,朱亿祥也不敢再坚持了。 “好了,先安顿下来,明日随老夫去见见京里的那些同僚,老夫能为你们做的也就这些了。” 听朱燮元这么说,朱亿祥的眼睛顿时就红了。 他很清楚,自己这次和祖父分别后,此生很有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是,祖父。” 朱亿祥施礼后,缓缓退出了书房。 …… 紫禁城,朱由检在认真的思索后,对一旁的方正化开口道:“方正化。” “臣在。” “之前的时候,骆养性是不是上书说岛津家,希望可以易藩到江户?” 方正化躬身回道:“皇爷,是有这么回事儿,但您当时并未答应。” “命人告诉骆养性,就说朕同意了,同意岛津易藩到江户。” “等朝廷拿下江户后,朕就将此地赐予他们。” 相比江户平原这点地方,朱由检显然更加看重鹿儿岛的那座金山。 “另外,你传旨卢象升,命其在扶桑征召当地倭人,将之运回大明。” 朱由检这话一出口,王承恩和方正化两人皆是露出不解之色。 朱由检笑道:“无论是经略董卜韩胡宣慰司,还是朵甘宣慰司、乌斯藏宣慰司,甚至是以后的八百大甸、安南,都少不了要对当地用兵。” “这些地方都是群山峻岭,战事一起,定会死伤无数,我大明子民岂能消耗在这样的地方。” “用那些倭人正好,让他们为大明征战四方,也算是死得其所。” “臣明白了。” 王承恩和方正湖两人皆是恍然。 “还有倭人女子,也可以将她们送回大明,让她们进入纺织工坊之类的工坊。” “对了,不要限制她们的婚嫁。” 倭人女子,大部分和中原人没什么两样,让她们为大明人口繁衍贡献一部分力量,这算不算另一种抗日? …… 扶桑。 大明和幕府之间,终于爆发了大规模海战。 就在筑紫岛和本州岛之间的海域,德川家征召了近百艘各式舰船,试图击败明军的船队。 但他们面对的是登莱、宁波、远洋三支强悍的水师。 饶是倭人的舰船数量庞大,但还是被明军一次次的击退。 长府藩,栉崎城。 作为距离筑紫岛最近的藩厅,栉崎城此时已经聚集了,大量幕府的官员,和各地前来支援的藩主。 松平信纲虽是两次都被明军击败,但幕府对他信任依旧,这次仍是让他统领各藩藩军。 “诸君,明人的船队舰船广大,火炮犀利,想要在海上击败他们,现在看来是很难完成了。” 松平信纲的语气很是沉重,精神也有些萎靡。 “老中殿,明人船大、炮多,我们是处于劣势,但也并非不可战胜。” 长州藩藩主毛利秀就一开口,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秀就君有何良策?” “火攻。” 毛利秀就言简意赅。 许多人听到这两个字,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吉田藩藩主水野忠清沉声道:“秀就君,你说的火攻,之前的时候又不是没用过,但不还是被明人给击败了吗?” 毛利秀就摇头道:“火攻没有问题,问题时我们的火船太少了。” 第1033章 放倭人登岸 广岛藩藩主浅野光晟听毛利秀就说完后,登时眼睛一亮。 “秀就君说得不错,如果我们的火船足够多的话,明人的舰船就算是再大,火炮再犀利,也难以承受数量庞大的火船进攻。” “就算是强大的熊罴,如果被数十条猎狗围攻,也会被撕成碎片。” 浅野光晟呢过的话,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赞同。Www.XSZWω8.ΝΕt 松平信纲也满是赞赏的点头道:“秀就君果然是极具智慧。” “既如此,那还请诸位,立即去准备数量足够多的火船和易燃物。” “诸君,将军不日就要抵达栉崎城,在将军抵达之前,我们需要突破明人在海上的封锁,登陆筑紫岛。” “拜托了!” “哈衣!” 在场所有人尽皆垂首应是。 扶桑是个岛国,沿海并不缺渔船和舢板,山林里也都遍布合用的木材,加上充足的人力,仅仅只是三天的时间,倭人就已经准备好了足够多的火船。 松平信纲和一干幕府大臣,以及各藩藩主们,一大早就站在了海岸边,看着密密麻麻的小火船,松平信纲满意的点头道:“诸君,今日就让明人知道,扶桑是不可被征服的!” “板载!” “板载!” 海岸的众人,皆是鬼叫起来。 随着松平信纲的命令,数量庞大的火船,在倭人渔民的操纵下,开始向着对岸而去。 后面的各色船只,也都做好了准备,随时准备将兵马运送到对岸。 栉崎城和对岸的筑紫岛,最近的距离不足五里,如果没有明人舰船在海面上游弋的话,只需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可以将兵马运送到对岸。 对面的明军自然也注意到了倭人的动向,已经移师到此的卢象升,站在高耸的山坡上,举着手里的千里镜,看着海面上遮天蔽日的倭人船只,转头对身后的虎大威吩咐道:“传令水师后撤,放倭人登陆。” “是,大帅!” 虎大威没有丝毫的迟疑,拱手领命而去。 朱聿键手握腰间的刀柄,笑道:“大帅是想给倭人一个迎头痛击?” 卢象升点头确认道:“倭人学聪明了,打算以数量的优势,击败我军水师。” “这片海域还是太窄了,一旦水师的舰船被围拢起来,那我军的损失就大了。” “与其这样,不如放他们登陆。” “都说倭人野战强悍,本帅倒是要见识见识。” 朱恭枵满脸自信道:“如果是我们刚来的时候,倭人纠集五万多大军,倒是可以和我们进行一场大战,但现在……” 一开始的时候,北线的诸王护军只有三万五千多人,倭人纠集五万军队,倒是可以和大明一较长短,也就是一较长短。 现在,随着诸王护军陆续抵达,明军的兵力已经接近六万多。 这么多兵马,就算是倭人成功登陆,也很难取得什么战果。 而且,按照卢象升的谋划,这些倭人一旦登陆,还有很大可能会被明军给包了饺子。 “大帅,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刚回来的虎大威,躬身提醒道。 “走,回小仓城。” 卢象升的心情明显不错,转身就下了山坡。 对岸上的倭人,见迟迟不见明人的舰船,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毛利秀就皱眉道:“明人的舰船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浅野光晟笑道:“秀就君多虑了,明人也知道趋利避害,看到这么多的火船,他们的将军自然不会鲁莽的撞上来。” 说完后,浅野光晟又对松平信纲躬身道:“老中殿,既然明军的舰船没有出现,那我们是不是该抓紧时间,立即登陆?” 松平信纲点头道:“吆西,浅野君,就由你的广岛藩军为先锋吧,此战就拜托诸位了。” “哈衣!” 浅野光晟自恃武勇,加之广岛藩也是山阳强藩,此时自不会拒绝,尤其是在将军抵达之前,如果能够立下战功的话,不就将其他大名都抛在后面了吗? 很快,装载长岛藩两千多藩军的各色船只,开始拔锚起航,向着对岸疾驰而去。 他们要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兵力投送到对岸。 如果明军的舰船,这个时候忽然出现的话,那定会对己方造成极大的困扰。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直到广岛藩的两千多藩军全部安然抵达对岸,明军的舰船都一直没有出现。 “诸君,就是现在,各藩藩军立即出发,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登陆。” 松平信纲见状,立即对山阳道、南海道诸位藩主下达了军令。 众人也不敢迟疑,纷纷让自己麾下的家臣、武士、侍大将领兵向对岸而去。 霎时间,整个海面上尽皆倭人的各色船只。 已经先一步登陆的浅野光晟,很是小心的让自己麾下的足轻在前头开路,他自己则是在数十名武士的簇拥下,落在了最后面。 “光晟様,四周貌似没有明人的踪迹。” 广岛藩足轻组头山本平左卫门,环视一眼海滩四周,对浅野光晟秉奏道。 浅野光晟语气严厉道:“八嘎!” “不要掉以轻心,派出忍者(相当于中原的斥候、死士),仔细的查看。” “哈衣!” 山本平左卫门躬身称是。 朱绍焜作为伏兵,此时正窝在一处山坳中,看着山坡下小心翼翼的倭人,低声嗤笑道:“你们看倭人这个小胆儿。” “世子,此战过后,您是不是就可以袭爵了?” 周王府一名宗亲,低声对其问了一句。 “叔王倒是答应了,但还得看京里陛下的意思。” 提起自己的爵位,朱绍焜也是满面忧愁。 自己老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自己一直没能袭爵,谁明白自己心里的苦。 “世子,不是说各藩庶务由各藩自行处置吗?京里想必也不会干预这件事吧。” “嗨,谁知道呢?先打好这一仗再说。” 朱绍焜说完后,一翻身趴在地上,举起了手里的千里镜。 随着登岸的倭人越来越多,朱绍焜心里也是愈发的焦急起来,时不时就转头看向远处的山顶。 第1034章 建奴VS倭奴 “砰砰砰!” 一连三声炮响。 朱绍焜猛地从地上蹦起来,高声喊道:“开炮!” 隐藏在山林中的明军,立即将覆盖在虎樽炮和一窝蜂上的鲜草、树叶掀开。 不多时,这些虎樽炮和一窝蜂就发出了滋啦滋啦的引火声。 “轰轰轰!” “嗖嗖嗖!” 一枚枚炮弹,一根根火箭冲向了倭人的军阵。 “八嘎!” “马上散开!” “啊!” “该死的!” “明人有伏兵!” 远处的倭人顿时慌成了一团。 不过,在诸家武士的命令下,这些人很快稳住了阵脚。 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喊声和惨叫声,浅野光晟猛地转过身。 “八嘎!” “小心戒备!” 浅野光晟厉声命令道。 走在最前面的倭人足轻,也赶紧竖起了盾牌,举起了手里的兵器,将浅野光晟给护卫在了最中间。 后面的诸藩护军,已经开始向着朱绍焜所在的山林发起了进攻。 但迎接他们的,是一声又一声的爆炸声。 通往山林的坡地上,已经被明军埋上了一枚枚的伏地冲天雷。 看着被炸的晕头转向的倭人,朱绍焜哈哈大笑道:“哈哈,炸死这帮倭奴!” “世子小心。” “嗖!” 一名亲兵猛地拉了一把朱绍焜,一枚铁炮弹子儿,擦着朱绍焜脑袋废了过去。 “狗娘养的!” “给我炸死他们!” 朱绍焜厉喝一声,一枚枚的炽马丹被扔了出去。 明军居高临下,倭人是仰头向上冲锋,地势上就处于劣势,仅仅只是一轮,倭人就死伤惨重。 倭人的凶性,此时也被激了出来,展现出了其悍不畏死的一面,嘴里鬼叫着,不顾伤亡的继续向山坡上冲锋。 “仓啷!” 朱绍焜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刀,高声喊道:“火铳准备!” 两百人为一队,前中后三队火铳手,立即组成了军阵。 随着朱绍焜手里的长刀狠狠落下,第一排火铳手扣动了手里的扳机。 “砰砰砰!” 明军军阵前霎时升腾起一片白烟,空气中也满是浓郁的硝烟味。 冲在最前面的倭人,虽是手里举着盾牌,但还是成片的倒下。 “铁炮足轻列阵!” 毛利家的足轻大将福原广俊,高声喊了一句。 相比其他大名,毛利家的铁炮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是最高的,对火器的运用也是最为成熟的。 在福原广俊的组织下,毛利家的铁炮足轻们,也很快摆出了三段击军阵。 双方就这么隔空互射起来。 铁炮足轻后面的倭人,也都在各家武士和大将的命令下,使用倭弓,对明军发起了进攻。 面对倭人的进攻,明军也终于出现了伤亡。 “世子,该撤了。” 一旁的亲兵,一刀将一支箭矢砍落,转头对身后的朱绍焜提醒道。 “走!” “火铳手先撤,鸳鸯阵殿后!” “是!” 在朱绍焜的命令下,明军开始有序的后撤。 福原广俊阻止了想要立即追上去的倭人,在各家大将探寻的目光中,福原广俊解释道:“小心明人那种地里埋着的炮。” 众人闻言,也都反应过来,开始小心翼翼的向前试探性追击。 远处一座矮山的山顶上,卢象升举着手里的千里镜,看着结成军阵,向小仓城进攻的倭人大军。 “殿下,这些得有万余人了吧?” 卢象升收起千里镜,转身对朱聿键问道。 “卢帅,倭人的船只数量不少,速度也很快,就这么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已经运送了一万多人抵岸。” “那就先将这一万人留在这里,将后续的倭人赶回大海!” “遵命!” 朱聿键躬身应道。 随着卢象升军令被传达下去,小仓城城墙上的一门门火炮开始了轰鸣。 面对明军密集的火炮轰击,倭人的攻势瞬间一滞,但旋即有快速的恢复,甚至还加快了进攻的速度。 几轮炮击结束后,倭人的前军,已经来到了距离城墙不足三十丈的距离。 就在倭人打算蚁附攻城的时候,城堡的城门忽然被打开了。 浅野光晟看到这一幕,神情一怔。 就在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觉脚下传来明显的震动。 举目望去,就见城内冲出了大量的骑兵。 “长枪!” 浅野光晟厉声嘶吼。 不得不说,这些藩军的战斗素养很是不错,各家藩军也都配合的极为默契,几乎就在浅野光晟喊出声的同时,倭人的长枪兵就立即挡在了前面,铁炮足轻也都立即做好了战斗准备。 明军这边领兵的,不是别人,正是建州左卫指挥佥事阿敏。 朱由检一直只是听说建奴战力远超倭奴,这次专门将他们调过来,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此。 面对倭人组成的军阵,阿敏并没有和他们硬碰硬,而是选择了绕到侧翼,通过褡裢里的炽马丹,对倭人发起了远程攻击。 倭人这边也迅速的,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最外围是举着盾牌的下位足轻,后面依次是长枪足轻、铁炮足轻,妄图以此抵御阿敏的进攻。 随着浅野光晟的命令,倭人军阵中的铁炮足轻,纷纷瞄准了外围的建奴骑兵。 随着命令下达,小仓城前顿时响起了密集的火铳声。 但倭人的铁炮,面对建奴的三层重甲,很难对其造成致命的杀伤。 阿敏麾下将士们的重甲,可都是兵仗局出产,防备火炮或许不行,但对上倭人的铁炮,还是很轻松的。 “放!” 随着阿敏的命令,建奴纷纷点燃了手里的三眼铳。 三眼铳的装药量可不是铁炮可比的,一枚枚的弹丸被射向了倭人。 瞬间,最外围的倭人就成片的倒下。 三眼铳发射完后,也没被扔下,而是被当成了狼牙棒。 阿敏打了个呼哨,建奴骑兵向着倭人的一处缺口就冲了过去。 手里的三眼铳狠狠地砸向面前倭人的脑袋,对没有铁甲防护的倭人来说,这些骑兵手里的三眼铳,明显是不可抵挡的。 一颗颗脑袋就像是地里的西瓜一样,被砸的脑浆四溢。 骑兵的冲击力不用多言,冲进倭人的军阵后,建奴骑兵就像是狼进了羊群,大杀四方。 第1035章 朱聿键想要继续东进 不要说是阿敏的建州骑兵,就是当初朝鲜用来防备建州的边军骑兵,在对上倭人的时候,也是占尽了优势。 两千多建州骑兵,在阿敏的率领下,很快就杀穿了倭人的军阵,杀向了海边。 他们的任务就是将倭人截为两段,给后面的明军赢得时间,来全歼已经上岸的万余倭人。 看到阿敏已经冲了出去,天守顶层的卢象升,转头对朱聿键道:“殿下,开始吧。” “是,大帅。” 朱聿键领命而去。 稍顷,城墙上、山坡上的火炮再次开始了轰鸣。 埋伏在城下町的诸王护军,也在各自上官的命令下,冲向了倭人的两翼。 右翼的朱绍焜骑在马上,看着明显已经慌乱的倭人,冷笑道:“火铳营上前!” 火铳营的明军,迅速的结阵,一杆杆燧发火铳也都瞄准了七十丈外的倭人。 “开火!” 左翼的朱聿鐭高声下令。 “砰砰砰!” 两翼的明军几乎是同时开火。 明军一连串的进攻,让浅野光晟的脑子发懵,此时听到激烈的火铳声,头脑顿时清醒了过来。 “铁炮!” “挡住两翼的明军!” 惊醒过来的浅野光晟,厉声命令道。 各藩汇聚起来的铁炮足轻,立即在福原广俊,和浅野家足轻侍大将松井伊织的率领下,挡在了两翼。 但倭人的铁炮数量,实在是太少了,且因为火药的质量原因,射程和威力都不如明军。 只是几轮互射过后,浅野光晟就发现了这个要命的问题。 “光晟様,明军势大,我们挡不住,要不要立即撤回去?” 山本平左卫门面色凝重的,对同样神色阴沉的浅野光晟建议道。 见浅野光晟没有回应,山本平左卫门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光晟様,现在我们的损失并不大,趁着明军还没冲上来,我们该立即撤回去。” 浅野光晟看了眼两翼,其他大名的藩军都在外围,广岛藩的藩军则是在最里面,损失确实是最少的。 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浅野光晟虽是有些不甘心,但还是点头道:“向海边转进!” “哈衣!” 山本平左卫门躬身应道。 随着浅野光晟的命令被传达下去,诸藩藩军开始且战且退。 天守上的卢象升见状,转头对虎大威道:“擂鼓!” “咚咚咚!” 巨大的战鼓声响彻战场。 听到声音的朱绍焜和朱聿鐭,当即下令道:“进攻!” 两翼的火铳营立即后退,后面的明军,以鸳鸯阵的阵型,向着倭人逼近。 浅野光晟却是不想和明军恋战,组织兵马迅速向身后后撤。 但阿敏岂会给他这个机会,在清扫了一遍海滩上的倭人后,又率领剩下的建州骑兵,杀了个回马枪。 因为阿敏的原因,使得倭人后撤的路线被其彻底堵死。 面对两翼逐渐迫近的诸王护军,浅野光晟和他所率领的诸藩联军,唯有和阿敏的骑兵拼死一战。 双方的距离太近,铁炮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倭人只得让下位足轻,举着手里的盾牌,顶在最前面。 后面是长枪兵,伺机给阿敏的骑兵造成杀伤。 但这个时代的倭人,还不是后来已经长高的倭人,平均身高只有一米五多一点的倭人,面对骑着高头大马的建州骑兵,几乎是一触即溃。 已经换上明军制式马刀的建州骑兵,一刀就可以将倭人的脑袋给砍下来。 原本一万多的诸藩联军,经过连番的厮杀,已经足足损失了近四成。 两翼的诸王护军,也已经将倭人,连同阿敏的骑兵,全都给围了起来。 眼看己方已经没有了退路,倭人暴戾的性格开始展现出来。 这些倭人嘴里高呼着天照大神板载,举着手里的兵器,就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明军冲去。 面对倭人悍不畏死的冲锋,明军军阵虽是有些慌乱,但还是可以维持最基本的阵型。 天守,最顶层。 卢象升举着手里的千里镜,一边看着战场上厮杀的双方,一边感慨道:“不得不说,虽是过去了几十年,但戚少保所创的鸳鸯阵,对倭人的克制依旧很大。” 朱聿键笑道:“鸳鸯阵本就是用来在南方克制倭人的,扶桑的地形和南方许多地方很像,倭人这么多年除了增添了一些火器,其余的战法也没什么大的变化,鸳鸯阵在扶桑这里用正合适。” “战法不在新,只要合用就好。” 卢象升收起千里镜,面色一肃,继续道:“剿灭了这万余倭人,扶桑幕府那边一定会极为的震动。” “传令种子岛的瓦维斯和萨摩,以及宁波水师,让他们严密监视筑紫岛东北和东南,一旦发现倭人有绕后的意图,要立即予以拦截、反击。” 虎大威躬身领命。 朱聿键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开口问道:“卢帅以为倭人会通过水师,将兵马运送到我们的后方?” 卢象升点头道:“不错,眼瞅着这边突破不了,倭人定会从其他地方想办法。” “甚至会绕到大明沿海,试图切断我军的粮草补给。” “筑紫岛这个地方,土地终究还是贫瘠了些,人口数量也不多,单纯从当地获得粮草,恐难以支撑大军消耗。” “现在朝廷和民间的那些商贾们,正在全力供应我等,一旦被倭人截断了海路,那我们就危险了。” 朱聿键眼睛一亮,开口道:“阳羡侯。” 听到这个称呼,卢象升的心里警铃大作。尐説φ呅蛧 “就像你刚才所说,筑紫岛这个地方,终究是贫瘠了些,鲁豫两地七家藩王,如果都被困在这里的话,恐难以为朝廷镇守扶桑。” “待此地战事结束,还希望阳羡侯可以为我等向陛下进言,允许我等继续向东用兵。” 卢象升眉头一挑,婉拒道:“舞阳王殿下,这是宗人府、礼部和陛下的事儿,臣身为武将,恐是不好多言。” “阳羡侯说笑了,你是征倭主帅,陛下和朝廷想来会征求你的意见的。” 朱聿键还是有些不死心。 卢象升看了他一眼,见其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只得无奈道:“若是陛下向臣询问,臣会直言上奏。” “那就多谢卢帅了。” 有了卢象升的这个承诺,朱聿键也算是意外之喜。 第1036章 征讨明国水师 两人谁也没有再关注外面的战事。 但对岸的松平信纲和诸多大名们,此时却是急了。 刚才阿敏率领骑兵,一路冲到海滩上,对刚刚登陆,尚未集结的己方足轻,进行了一场屠杀,彻底的切断了浅野光晟的兵线。 在将海滩上的己方兵力屠戮干净后,这伙明军就失去了踪迹,这让松平信纲等人皆是不敢轻举妄动。 毛利秀就神色有些焦急的,对松平信纲躬身道:“老中殿,弊藩建议立即加快兵力的运送,不然浅野君就危险了。” 松平信纲还没说话,一旁的岩国藩藩主吉川广正开口反对道:“明国的骑兵现在就在岸上,这个时候继续投送兵力的话,就是在送那些人去死。” “八嘎!” 听到吉川广正这么说,毛利秀就当即大怒。 “吉川家和浅野家虽是不和,但这个时候不是内讧的时候!” “秀就君,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吉川广正的面色也不好看了。 “八嘎呀路!” 毛利秀就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再次出声骂道。 吉川广正也怒了,岸上的藩军可是还有吉川家的数百人呢,你毛利秀就凭什么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松平信纲见状,厉声斥责道:“住嘴!” “都不要再吵了,立即调舰船过来,用船上的火炮轰击岸上的明军骑兵。” “在战船抵达之前,先不要继续投送兵力了。” 松平信纲这么安排,在战术上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这里面有个巨大的漏洞,那就是,倭人的大型战船,为了躲避明军的舰船,都停靠在了后方的大岛郡,想要调其过来,至少需要两时辰的时间。 而就是这两个时辰,彻底的葬送了浅野光晟的一万诸藩联军。 见外面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卢象升立即让人传令阿敏,命其立即率领骑兵,前往海滩,防备倭人再次登陆。 阿敏麾下的建州骑兵,虽已经是精疲力尽,但接到卢象升的军令后,还是迅速的调转方向,向东而去。 好在,此战他的损失并不大,仅仅只是付出了不到三百人的死伤。 而京营和诸王护军的损失,则近两千人。 不过,能够全歼对方的万余人,这比例也算是一场大胜了。 卢象升和朱聿键等人,在虎大威等一干亲兵的护卫下,出了城来到了战场上。 看着跪在那里的倭人俘虏,卢象升转头看了眼朱聿键。 这些人按说将来都是诸王的子民,他虽是大军统帅,但也不好随意处置。 谁知,朱聿键竟是直接对朱聿鐭命令道:“将这些倭人俘虏,全部押解到海滩上,斩首以筑京观。” “遵旨!” 朱聿鐭反手握刀,拱手领命。 很快,众人就来到了海滩上。 海面上的那些小火船,此时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船上的渔民,足轻兵卒,眼睁睁的看着明军将一个个头颅砍下来,然后筑成京观。 许多人倭人直接被巨大的京观给吓破了胆,仓皇的划着小船,向对岸疯狂后撤。 等倭人的主力战舰巨型安宅船,以及一些关船抵达的时候,就只能看见海滩上的巨大京观,至于明军?早就撤回了小仓城附近。 看着眼前这一幕,领兵的京都所司代板仓重宗,也是眼前一黑。 “重宗様,现在怎么办?” 一名武士低声问道。 “靠岸,去栉崎城。” 板仓重宗沉声道。 “哈衣!” 等扶桑的大阪海贼众(水师的名字,谁家好人的军队起这样的名儿)的舰船靠在栉崎城的港口,松平信纲等人也都迎了上来。 “弊藩等见过重宗様。” 诸藩藩主躬身施礼道。 “板仓见过老中殿。” 板仓重宗先是向松平信纲施了一礼,然后又对众人道:“诸君免礼。” 松平信纲有些迫不及待的,对板仓重宗问道:“板仓君,对岸的战事如何了?” 板仓重宗见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轻叹一声道:“战事应该已经结束了,海滩上除了勇士们的尸骸,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啊?怎么会这样?” 松平信纲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相比筑紫岛诸藩的藩军,山阳、山阴的足轻战力明显要高出一大截,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不只是松平信纲,其他藩主也都是满脸的灰败之色。 长州藩藩主毛利秀元有些不可置信道:“那可是足足一万多精锐足轻,还有数量不菲的铁炮足轻,怎么会轻易落败?” “重宗様,您都看清楚了吗?” 板仓重宗摇头道:“我们并未登岸,但海滩上勇士们的尸骸,已经被明人筑成了京观。” “京观?” 许多大名对这个陌生的词汇还有些不解,但松平信纲的脸色却是愈发的难看了。 “重宗様,你可知明军的舰船躲在什么地方?” 毛利秀就还是没忘了他的火攻战术。 板仓重宗皱眉道:“明国战舰没有出现在这里,那就可能停靠在远贺郡沿海的某处地方。” “不知您能否统领大阪海贼众,消灭明国的舰船?” 毛利秀就继续问道。 没办法,在幕府的严令下,各地大名不能拥有大型战船,也就筑紫岛的部分大名,拥有一些小型的船只,像他们这些距离江户这么近的大名,甚至连小型舰船都不能拥有,现在面对明军的水师,只能指望幕府的直属水军。 板仓重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了松平信纲。 谁让松平信纲才是此战的总指挥呢? 松平信纲现在也急于有所斩获,见板仓重宗看过来,当即开口道:“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板仓君能够消灭明国的舰船。” “正好各家藩主也都准备了大量的火船。” “拜托了!” 松平信纲躬身垂首道。 毛利秀就和其他大名也都垂首施礼:“拜托了!” 板仓重宗也看到了海面上那些火船,略一沉吟,躬身应道:“老中殿,诸君,板仓愿为天皇,为将军征讨明国水师。” 很快,大阪海贼众就再次拔锚起航。 为了安全,板仓重宗特意让火船在己方的漆前面,充当屏障,防备明军的水师忽然出现。 第1037章 俞咨皋北上 和板仓重宗猜测的一样,远洋水师的舰船,此时就停靠在远贺川河入海口。 当然,船队这是在扶桑,黄永申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派出了大量的八桨船。 这种舰船很是低小,左右不过十六桨,后置一橹,在海面上的速度奇快,在明军的水师中,被当做哨探使用。 等倭人的小火船拐过海湾,立即就被八桨船上的明军给发现了。 等黄永申接到消息后,不敢有丝毫的迟疑,立即命令所有舰船,拔锚起航。 舰船和后世的飞机一样,面对敌人的袭击,只有动起来,才能给予对方反击,留在港口只能是一个个的活靶子。 站在自己坐船的甲板上,黄永申庆幸道:“幸亏现在不是晚上,我们的八桨船数量也足够多,不然被倭人摸进港口,那可就要损失惨重了。” 身后的副使钱洪亮,看着海面上密密麻麻的火船,恨声道:“没想到,倭人竟敢主动对我们发起进攻。” “这次定要给倭人一个狠狠地教训。” 黄永申抬头看了眼船上的旗帜,沉声道:“传令下去,船队立即占领上风位。” “是!” 传令兵大声应道。 随着命令被传达下去,远洋水师的舰船,迅速的向着西北方向移动。 同时,船队中的鹰船、车轮軻也都被放了出去。 所谓车轮軻,就是用水轮为动力驱动的小型船只,这上面有各式火器, 主要就是用来向敌方发射火箭、火球,用以摧毁敌方的船只。 双方的各式小船很快就混在了一起,海面上也传来双方将士们的喊杀声。 看着数量越来越多的倭人火船,黄永申的眉头紧皱。 “公公,倭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火船的数量很多,您看我们是不是暂避对方锋芒?” 钱洪亮低声劝道。 黄永申眼睛微眯,略一沉吟,沉声道:“后撤!” “是!” 远洋水师的舰船开始继续向北航行。 那些和倭人纠缠在一起的鹰船和车轮軻,也都纷纷脱离战场。 板仓重宗看到明军后撤,顿时大喜,高声命令道:“追击!” “哈衣!” 手下的武士大声领命。 就在板仓重宗在海面上追击黄永申的时候,宁波水师则是在俞咨皋的亲自率领下,趁着夜色,摸进了大岛郡,大阪海贼众的临时住锚地。 “快,将那些倭人的船只都击沉,然后登岸,将倭人的物资都烧了。” 俞咨皋通过手里的千里镜,看到码头上零星的灯光,开口对身后的亲兵命令道。 “是,督帅!” 板仓重宗带走了大量的舰船,大岛郡的临时住锚地,就剩小猫两三只,负责看守京畿运送过来的物资。 在宁波水师主力的袭击下,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反抗,就被明军将所有物资都给烧了个干净。 船队迅速的撤离大岛郡,沿着马关海峡,继续向北航行。 “督帅,往北可就是远洋水师负责的区域了,我们如果过去的话,会不会让黄永申不满?” 宁波水师参将卢相低声提醒了一句。 俞咨皋摇头道:“不对,按照之前的消息,倭人的船队一直都驻守在大岛郡,现在竟然不见了,很有可能已经北上了,我们去看看,帮帮手。” “督帅,卢帅的军令是命我宁波水师封锁筑紫岛以南,防备倭人水军绕道,若是我军北上……?” 俞咨皋略一沉吟,命令道:“那你带部分船只留下。” “本帅率主力北上。” 见其态度坚决,卢相只得答应下来。 宁波水师一分为二,主力随着俞咨皋继续北上,部分舰船则是在卢相的指挥下,继续在马关海峡南部巡弋。 等俞咨皋的船队抵达小仓城外海,依旧是没发现倭人的舰船,这让俞咨皋的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这是怎么回事儿?倭人的船队难道就凭空消失了?” 身后的千总俞奢猜测道:“督帅,您说倭人的水军会不会已经返回濑户内海了?” 俞咨皋皱眉道:“有这个可能。” 顿了顿,他又命令道:“派出小船,继续往北去看看,本帅去小仓城拜会卢帅。” “是,督帅。” 俞奢躬身领命。 等卢象升被人从床上叫起来,来到御殿就看到了一身纸甲的俞咨皋。 “俞提督,你怎的深夜至此?” 一身道袍的卢象升,满是不解的问道。 “下官见过阳羡侯。” 俞咨皋赶紧起身,躬身施礼道。 “坐吧。” 卢象升抬手示意。 俞咨皋将今晚的事,详细的对卢象升说了一遍。 卢象升此时还不知道倭人已经的水军,已经对远洋水师发起了主动进攻。 听俞咨皋这么说,他的心里也担忧起来。 “这个时候,倭人水军怎么会撤回去?” 卢象升对俞咨皋的猜测有些质疑。 俞咨皋也有些不解,开口问道:“阳羡侯,远洋水师的黄公公那边,也没有消息吗?” 卢象升闻言,当即门外喊道:“来人。” 一名亲兵应声而入。 “立即命人去河口……” “大帅,黄公公那边的紧急军情。” 卢象升的话还未说完,虎大威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儿?” 卢象升豁然起身。 俞咨皋也站了起来,看向了虎大威。 虎大威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俞咨皋。 卢象升开口道:“这位是宁波水师的俞咨皋俞提督,有话直接说。” 虎大威这才回答道:“大帅,河口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倭人水军主动对远洋水师发起了进攻,现远洋水师已经离港出航。” “战事如何?” 俞咨皋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回俞提督,尚未有消息传回来。” 这就是信息不畅的坏处了,那边已经离港了,这边刚接到消息,海上的战事如何,岸上的人也不知道。 卢象升在御殿中来回踱步半晌,这才停下脚步,对俞咨皋道:“俞提督,本帅命你立即领兵北上,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俞咨皋躬身道:“下官领命。” 见卢先生一脸忧色,俞咨皋又开口劝慰道:“侯爷,您也莫要担心,我大明水师皆是坚船利炮,就倭人那些小舢板,还威胁不到远洋水师。” 第1038章 全歼倭人水军 卢象升苦笑道:“本侯只是担心倭人使用什么阴谋诡计,以有备击我无备。” “侯爷,黄公公也是水师的老人儿了,定不会给倭人这个机会的。” “下官这就领兵北上,支援公公。” “俞提督且去。” 送走了俞咨皋后,卢象升也没了睡意,找了舆图来,就开始细细的查看。 另一边的黄永申,此时已经退到了冲之岛的位置,倭人的火船,和板仓重宗的巨型安宅船、关船也紧紧的跟在后面。 但随着明军各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倭人的火船明显就有些不够看了。 “公公,倭人果然追上来了。” 钱洪亮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怎么样,水底龙王炮都布好了吗?” 黄永申的神色也舒缓了许多,开口问道。 钱洪亮笑着回了一句:“都已经扔下去了,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船队身后的海面上就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 这似是一个信号一般,随着第一声爆炸声响起,接着就是数不清的水雷炸响。 黄永申感慨道:“这也就是朝廷现在不缺牛羊,不然的话,光是这些牛尿泡和羊皮就没地方寻去。” 钱洪亮听他提起这事儿,也是出言附和道:“公公说得是,但就算是不缺牛羊,但这些水雷布下去,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黄永申一拍面前的桅杆,提高了嗓音道:“这些银子都得让那些藩王给补上。” 数千枚水雷在密密麻麻的布在海上,让倭人的火船损失惨重。 远洋水师这边也瞅准了时机,再次放出了鹰船和车轮軻,消灭那些依旧跟在自己身后的倭人火船。 至于那些跑了的火船,就让他们跑吧。 随着大量火船被明军击沉,或是引燃,黄永申立即下令各船调整方向,向着板仓重宗的主力船队冲了过去。 明军本就是占据上风位,此时在风力的作用下,舰船的速度越来越快。 “砰!” 冲在最前面的一艘战船,狠狠地撞在了倭人的一艘关船上。 明军的新式战舰,体量上绝对不是倭人那种关船可以相比的,几乎是微微一滞,战舰就将关船碾碎,冲了过去。 倭人的安宅船也好,关船也罢,也就相当魏晋南北朝的造船水平,对上明军的新式战船,几乎是没有什么反抗之力。 如果不是倭人使用狼群战术的话,黄永申也不会选择后撤。 现在解除了那些火船的威胁,黄永申自是要给倭人来一记狠的。 板仓重宗看到己方的关船,只是一个照面,就被明军撞得粉碎,心下惊惧,立即命令船队后撤。 战场的态势发生了转变,追击的一方现在成了被追击的一方。 黄永申站在甲板上,冷冷地看着远处的倭人舰船,满脸都是冷意。 “公公,我们的船大,倭人的船小,恐是难以追上。” 钱洪亮也有些着急了。 “哼!又让倭人逃过一劫。” 两人虽是有些不甘,但也知道,如果倭人拼命撤退的话,他们还真的追不上。 但意外往往就发生在,所有人都没准备的时候。 板仓重宗的大阪海贼众,刚刚进入马关海峡,迎面就撞上了俞咨皋的宁波水师。 “敌袭!敌袭!” 示警声很快传到了俞咨皋的坐船上。 “立即调整方向,侧舷对敌。” 前面船上的一名千总,立即下令道。 宁波水师的战船,迅速的调整方向,等倭人的船只进入射程后,船上的火炮立即开火,一轮密集的火炮声,将两岸的明军和倭人尽皆惊醒。 卢象升和朱聿键等人,也都以最快的速度,向着海岸上赶去。 栉崎城内的松平信纲和一众大名,也都是同样的动作。 一场遭遇战,迅速的打响。 宁波水师这边稳住阵脚后,俞咨皋开始从容的摆兵布阵。 但板仓重宗却是急了,自己现在可是腹背受敌,完全被明军堵在了狭窄的海峡内,进不去,退不了。 后面的远洋水师,看到这一幕,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炮弹就像是不花银子一样,一枚枚的砸向了大阪海贼众的船只。 “托词给KI!” 面对宁波水师一方的一艘巨型安宅船,在一名武士的命令下,不顾自身已经被明军的火炮击中,拼命的向着宁波水师的舰船冲了上去。 “砰!” 两船相撞,安宅船开始下沉,船上的倭人,则是使用飞爪开始向明军的船上攀爬。 有人打了个头,后面的倭人也都有样学样,操纵各自的船只冲向了明军的舰船。 面对冲上来的倭人,水师这边自然也不会惯着他们,己方的船只本就被倭人的船只高大得多,船上的水手和将士们,站在甲板上,用手里的火铳、长枪,向下俯身攻击向上攀爬的倭人。 偶有冲上甲板的倭人,也会被船上的明军迅速的击杀。 岸上的卢象升和松平信纲他们,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没办法,谁让马关海峡太过狭窄呢。 等到天亮的时候,大阪海贼众已经是损失殆尽,海面上遍是尸体和木板。 俞咨皋此时也看到了对岸的倭人,冷笑一声对麾下亲兵命令道:“传令,炮击岸上那些倭奴。” “是,督帅。” 见宁波水师的舰船向岸上开跑,松平信纲他们也是被吓了一跳,顾不上那些九死一生爬上岸的海贼,迅速的向后撤去。 …… 小仓城,本丸,御殿。 “这次能够全歼倭人水军,还要多谢俞提督。” 黄永申笑呵呵的对俞咨皋说道。 俞咨皋忙是躬身道:“公公勿怪,这次是俞某过线了。” 他可不想得罪这些阉人。 黄永申摆手道:“都是皇爷的臣子,都是为大明效力,说这些作甚?” “两位,都请坐吧。” 卢象升见两人并未因为争功闹起来,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对两人邀请道。 待众人坐定后,卢象升看了两人一眼,笑道:“倭人的水军被全歼,皆赖两位,本帅会如实向朝廷和陛下上书,为二位表功。” “卢帅,区区倭人的几艘舢板而已,谈何功劳?” 黄永申这话还真不是自谦,他是真的没把倭人的大阪海贼众看在眼里。 听他这么说,俞咨皋自也是连连附和。 第1039章 这是征夷大将军的命令 花花轿子众人抬,几人相互恭维了几句后,卢象升的面色一肃,对俞咨皋道:“俞提督,倭人除了这个劳什子的大阪水军,还有一支直属幕府的水军。” “大阪水军已经被你和黄公公歼灭,除了一些大名麾下的零星舰船,幕府直属的这支水军,就是倭人仅剩的成建制的水上力量。” “你宁波水师在海峡以南,定要密切关注倭人水军的动向,如有可能的话,要将之歼灭。” “下官遵命,现在就领兵回航。” “本帅就不送了。” “下官不敢。” 俞咨皋拱手施礼后,缓缓退出了御殿。 等其离开后,卢象升又对黄永申道:“黄公公,现在大阪水军既没(mo),那远洋水师也可以抽调部分力量,前往石见国了。” 听他这么说,黄永申的眼睛一亮。 石见国那可是有银山的。 “好,咱家这就抽调……不,咱家亲自率领部分舰船,前往石见国。” 黄永申自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 相比什么所谓的大阪海贼众,和那座银山比算个屁。 卢象升轻轻点头道:“那就劳烦公公了。” “但在陛下的旨意到达之前,还请公公暂时不要对石见国用兵。” 卢象升这话一出,黄永申的神情一怔。 “卢帅,皇爷的什么旨意?” 卢象升看了眼坐在自己下首的朱聿键。 “好叫公公知道,筑紫岛终究还是贫瘠了些,一下子塞进七家藩王,实在是有些太过逼仄了,我等诸藩已经联名向陛下上书,请陛下开恩,允许我等继续东进。” 朱聿键开口,简单的对黄永申解释了几句。 黄永申皱眉道:“诸位殿下,筑紫岛毕竟是孤悬海外,只要我大明可以控制住马关海峡,倭人就没有任何的办法。” “但若是继续东进的话,倭人势必拼死抵抗,届时战事连绵不绝,对诸藩恐怕不是好事吧。” 随卢象升一起过来的周王朱肃溱闻言,笑道:“公公,诸藩就算是现在不东进,日后也是要东进的,不如趁着现在,倭人没有准备的时候,一鼓作气,将整个扶桑彻底拿下!” 听朱肃溱这么说,不只是黄永申,就是卢象升都皱起了眉头。 不过,两人只是对视一眼,都并无再说什么。 而就在他们刚刚取得大胜的时候,熊本城细川忠利则是迎来了一名客人。 “大目付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细川忠利见到来人,心下极为的紧张。 此人乃幕府将军德川家光麾下大目付, 柳生宗矩,负责监察各地大名和搜集各地情报。 另外,此人还是二代将军德川秀忠的剑术老师,在幕府的地位极高。 本打算撤出熊本的细川忠利,此时见到他,自是紧张不已。 柳生宗矩并未回答细川忠利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宫本君也在熊本吧?” 细川忠利还未回答,屏风后面的宫本武藏就走了出来,躬身道:“柳生君。” “宫本君。” 两人同是兵法大家,还都是剑术宗师,自是相熟,简单的见礼过后,柳生宗矩直言道:“细川君,我此来是奉将军之命,前来熊本督战。” “督战?” 细川忠利闻言大惊。 宫本武藏皱眉道:“柳生君,眼下并不是和明人交战的时机吧?” 柳生宗矩轻叹一声,虽是认可宫本武藏的说法,但还是语气坚决道:“明人已经占领小仓城和中津城,水师还截断了马关海峡。” “将军命西海道诸藩集结兵力,侵扰明军后方,以缓解马关海峡那边的压力。” 宫本武藏沉声道:“这是谁给将军出的主意?” “现在的局势,唯有撤出筑紫岛,和明人打持久战,才能拖死明军,如果贸然和明军作战的话,只会加大扶桑的损失。” 柳生宗矩听他竟公然反对将军的命令,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宫本君,这是征夷大将军的命令!” 宫本武藏听后,仍旧据理力争道:“将军远在江户城,对筑紫岛这里的情况并不熟悉,柳生君身为大目付,难道也不清楚吗?” 柳生宗矩深吸一口气道:“宫本君可知,明国这次东征共有多少兵马吗?” 不等宫本武藏说话,柳生宗矩就自问自答道:“三十万,整整三十万大军。” “如果轻易的就让明军占领筑紫岛,那明国就可以迅速整合所有力量,对南海道、山阴、山阳发起攻势。” “幕府诸多大名的意见,是要在筑紫岛迟滞明军的进攻速度,给幕府争取一些时间。” “当然,各地大名也都会提供必要的支援。” 柳生宗矩说完后,宫本武藏冷笑道:“哼,什么迟滞明军的进攻速度?不就是想让筑紫岛大名挡在前面,消耗这些外样大名的实力吗?” 柳生宗矩的目光猛然变得凌厉起来。 宫本武藏倒也没有紧追不放,而是轻叹一声道:“柳生君,筑紫岛现在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岛津家已经投靠了明人,日向国那两家大名以及沃肥藩都在观望,岛原那边也是危在旦夕,整个筑紫岛就剩熊本、冈藩、佐伯、臼杵几家藩主,想要迟滞明军,恐怕很难。” 柳生宗矩看向细川忠利,开口道:“熊本藩好歹也是六十万石高的强藩,联合冈藩、佐伯等藩,是可以给明人造成麻烦的。” 到了这里,宫本武藏和细川忠利算是听明白了,无论你有什么理由,这次都必须出兵和明军作战。 细川忠利强压下心里的愤怒,开口问道:“不知将军是打算让我熊本如何行事?” 柳生宗矩见对方服软,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开口道:“细川君,幕府的命令是让熊本藩出兵佐贺,拿下佐贺后, 进攻久留米,然后挥师北上,进攻福冈。” “这三个地方一失,明军定会回援,到时候,长府藩那边就会跨过马关海峡,举兵西进。” 嗯,柳生宗矩现在还不知道,大阪水军已经被明军消灭的消息。 第1040章 要不你去信问问? 细川忠利将柳生宗矩送出御殿, 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宫本武藏问计道:“宫本君,如之奈何?” 宫本武藏沉声道:“柳生宗矩是幕府重臣,你深的德川家信重,他的意思就是将军的意思。” “如今唯有听从幕府的命令,否则,细川君就只有效仿岛津家了。” “八嘎!” 细川忠利忍不住咒骂出声。 “到了这个时候,幕府还是不忘打压外样大名。” 听到细川忠利的抱怨,宫本武藏没有接话,而是躬身道:“细川君,柳生君在这里,我再留下也没什么用处,就先返回明石城了。” 细川忠利顿时急了,忙是出言挽留道:“宫本君,您这是要弃我而去吗?” 宫本武藏没有再说话。 在他的心里, 细川忠利既然已经决定接受幕府的命令,和明军作战,那绝对是没有任何的未来,与其留在这里为他们陪葬,不如回明石城去教导自己的养子宫本伊织。 见宫本武藏态度坚决,细川忠利也不再坚持,亲自将宫本武藏送出了本丸。 送走了宫本武藏后,细川忠利就在柳生宗矩的监督下,开始征召领内的藩军和青壮。 熊本藩毕竟是石高近六十万石的强藩,在柳生宗矩的严令下,细川忠利整整征召了一万多近两万兵力。 这其中受过严格操练的仅有不到五千人,骑兵五百、铁炮足轻不足千人,长枪足轻三千人,余者尽皆下位足轻。 熊本城的动静,自是瞒不过人吉城的张庆臻。 听骆养性说完后,张庆臻皱眉道:“不是说细川家要离家熊本城吗?怎么又征召了这么多的兵马?” “难道他要将这些人全都带走?” 骆养性摇头道:“不像,据熊本城传来的消息,倭人似是在准备作战。” 张庆臻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作战?和谁作战?和我们?” 张庆臻这话一出,虎贲右卫指挥使刘宠当即起身道:“下官这就去整军备战。” “嗯,去吧。” “标下告退。” 等刘宠离开后,张庆臻又对骆养性道:“骆同知,定要严密监视熊本城的动向。” “临来之前,陛下可是专门交代过,各军、各营,绝对不允许接受熊本藩的投降,就算是对方投降了,也要将之尽数屠戮。” 听张庆臻这么说,骆养性满脸错愕。 “陛下怎么会对熊本藩有此……此杀心?” 张庆臻瞥了他一眼道:“要不你骆同知去信问问?” 骆养性尬笑道:“惠安伯说笑了。” 仅仅只是三天,细川忠利就带领熊本藩的两万兵马出发了。 幸亏之前,细川忠利为了转进,就已经将粮草都准备好了,不然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出兵。 得到锦衣卫的消息后,张庆臻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立即将虎贲左右卫指挥使徐继本、刘宠,以及岛津家家臣本田亲贞找了来。 “锦衣卫最新消息,熊本藩藩军已经在细川忠利的率领下,向北进军,目标应该是佐贺。” “佐贺现在仅有刘文柄麾下的一个千总,加宁波水师部分舰船,你二人立即领兵北上,配合刘文柄,全歼熊本藩兵马。” 徐继本闻言,抚掌道:“总算是动了,原本他们所在熊本城,想要攻破还真不容易,现在既然出了乌龟壳,那就要彻底的敲碎他们。” 刘宠笑道:“兴安伯,如果不是细川忠利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我们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兵力不是?” 张庆臻板着脸,对二人道:“万不可掉以轻心,筑紫岛地形复杂,熊本城和佐贺之间,又以山地为主,切不要中了倭人的埋伏。” “当初在朝鲜的时候,倭人就极为擅长使用那个什么钓野伏战术,你们要小心。” 两人齐声应道:“副帅放心,我等一定不给倭人可乘之机。” 本田亲贞也自信的回道:“上使,这钓野伏本就是我岛津家所创,细川忠利的把戏,逃不脱下臣的眼睛。” 张庆臻微微颔首,对三人道:“本官就在人吉城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了。” “是,副帅。” “哈衣!” 三人躬身施礼后,转身离开了御殿。 从熊本城到佐贺,唯有东边沿海的部分地势最为平坦,细川忠利和柳生宗矩自然不会选择其他路线。 有着锦衣卫的向导,徐继本他们倒也不怕走错了方向。 仅仅两天后,明军就的斥候就已经发现了熊本藩军的踪迹。 “徐君,此地距离柳河藩不足三十里,细川忠利很有可能已经进入柳河城。” 本田亲贞看了眼地上的舆图,面色凝重的对徐继本和刘宠两人道。 徐继本指着舆图上柳河城的位置,对本田亲贞问道:“这柳河城是个情况?” “柳河藩藩主叫立花宗茂,曾追随平秀吉,被平秀吉赞为西国无双,勇猛善战,兵法娴熟。” “柳河藩也不是小藩,虽是不如岛津和熊本,但也有十万石高,可以征召两三千兵马。” 徐继本和刘宠两人听后,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己方只有近万骑兵,本田亲贞所率领的岛津家藩军,也仅有三千人,这样的兵力配置如果是在野战的话,那自然是摧枯拉朽,但如果用来攻城,没有大量火炮的情况下,就比较困难了。 “可以绕过去吗?” 刘宠开口问道。 本田亲贞点头道:“可以,柳河城地处筑紫平原,地势开阔,我们完全可以从柳河城以东绕过去。” “只是,如果柳河藩出兵的话,那我们岂不是会腹背受敌?” 刘宠和徐继本两人对视一眼,前者傲然道:“我们有万余兵马,柳河藩的两三千人,就算是从后攻击又如何?” 徐继本直起身,看了眼天上的太阳,朗声道:“时辰不早了,马上开拔,绕过柳河城,去前面等着细川忠利。” “慢着!” 刘宠看着地上舆图,伸手拦住了众人。 徐继本有些不解的看向刘宠。 刘宠指着柳河城和佐贺之间,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河流,对本田亲贞问道:“这条河流可以通行船只吗?” 第1041章 柳生宗矩的调虎离山 本田亲贞赶紧回道:“回刘将军,这条河是筑后川河,是筑紫岛最大的河流,自然是可以行船的。” 徐继本和刘宠两人对视了一眼,前者拿着马鞭,双手抚掌道:“老刘,你是打算让宁波水师遣船只,截断细川忠利北上的通道?” 刘宠点头确认道:“不错,惠安伯的命……不对,是陛下的旨意是要我等全歼熊本藩军,而想要全歼他们,单凭我们恐是力有未逮,让宁波水师参与进来,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和我们一样,也属亲军一员嘛。” 徐继本很是赞同刘宠的想法,转身对一名锦衣卫向导命令道:“你立即想办法,将刘指挥使的想法转达给宁波水师。” “让他们派遣船只,沿……沿这个……” “筑后川河。” 本田亲贞低声提醒了一句。 徐继本继续道:“对,就是这个筑后川河,让他们沿河北上,务必挡住倭人北上。” “是!” 锦衣卫向导领命而去。 几人商定后,这才重新上路。 只是相比之前,现在就不用急了,怎么也得等宁波水师的船只到了,才能将熊本这两万兵马尽数围歼。 另一边的细川忠利和柳生宗矩,在将大军安置在柳河城外后,结伴来到了柳河城。 立花宗茂带着一众家臣、武士,亲自出城相迎。 “立花宗茂见过大目付殿。” 一身黑灰色小袖的立花宗茂,恭敬的垂手施礼道。 柳生宗矩笑道:“立花君,快快免礼。” 对这位被赞为西国无双的立花宗茂,柳生宗矩还是很看重的。 直起身后,立花宗茂又对细川忠利微微躬身道:“细川君辛苦。” “立花君辛苦。” 双方简单的见礼后,在立花宗茂的引领下来到了本丸御殿。 甫一坐下,立花宗茂就有些迫不及待的,对柳生宗矩问道:“大目付殿,细川君,您二位这次北上,可是要攻下佐贺?” 柳生宗矩点头道:“不错,将军的意思是,让你等在明军的后方,持续袭扰明军,缓解前面的压力。” 他倒也没有隐瞒,将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 听柳生宗矩这么说,立花宗茂的反应和当初的宫本武藏一样,皆是眉头紧锁。 “大目付殿,这个时候和明军作战,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柳生宗矩双手扶膝,身体微微前倾,看着立花宗茂问道:“立花君,你以为不对明人用兵,他们就会放过你们?” “之所以明军至今未对柳河藩动兵,是因为明军的兵力不足,粮草的补给压力大,等明军腾出手来,就是你们这些西海道大名的覆灭之日。” “明国的目的世人皆知,就是想要彻底的占领筑紫岛,好用来安置他们国内那些藩王。” “他们会允许你们这些人的存在?” 立花宗茂当初是西军的核心成员,和德川幕府本就不对付,后来更是被幕府剥夺了领地,穷困潦倒到去卖伞为生。 虽然后来幕府又恢复了他的领地,但那也是因为幕府看重他的军事才能,借他的手,和平秀吉的残部对抗。 双方早就已经生出了嫌隙,现在柳生宗矩想让他对明军用兵,为前方缓解压力,自然引得立花宗茂心生不满。 “大目付殿,明国的水军,现在就巡弋在柳河外海,一旦我们有什么异动,明军就会沿河而上,连河都过不去,怎么和明军作战?” 柳生宗矩回道:“所以要快,要在明军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抓紧时间渡河。” 立花宗茂沉声道:“大目付殿也是兵法大家,何必说出这么幼稚的话呢?” “明军的追兵就在城外,怎么渡河?” 说到这里,立花宗茂猛地的醒悟过来,满脸狐疑的看向柳生宗矩,双眼微眯道:“柳生君是不是就没打算渡河?” “你让细川君率领熊本藩的兵马来到这里,就是想要将明军主力引出来。” “你的目标是人吉城,对吗?” “让我猜一猜,柳生君应该已经和东部的几家大名商议好了,等你将明军的主力引到这里,他们就会对人吉城发起进攻,等击败明军后,再威慑岛津家,强令他们参战,对吗?” 细川忠利听立花宗茂说完,满脸都是震惊之色。 柳生宗矩则是轻轻鼓掌道:“立花君果然是西国无双,如此轻易就看出了柳生的谋划,柳生佩服。” 立花宗茂面色阴沉道:“柳生君看来已经知道了明军的虚实。” 柳生宗矩点头道:“不错,据忍者(斥候)探知到的消息,明军在人吉城只有一万五千人,其中一万骑兵,已经跟着我们来到了这里。” “人吉城现在只有五千明军,丰后国和日向国诸位大名共集结了三万大军,这么多人用来进人吉城足够了。” 立花宗茂冷声道:“如此一来,你们或许可以攻下人吉城,但我柳河藩和细川君的熊本藩就危险了。” “柳生君打的真是好主意,就算是不能击败明军,也可以消耗明军的力量,还可以削弱,甚至是消灭我们这些外样大名。” “八嘎!” 细川忠利已经是怒火升腾,当即起身,对柳生宗矩怒目而视。 “细川君,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城外这些明军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除非人吉城那边现在就有消息传过来。” 说到这里,立花宗茂看向柳生宗矩,继续道:“但时间上也来不及了,柳河城距离人吉城足三日路程,明军就算是现在返回,也来不及了。” 柳生宗矩挑了挑眉毛,并未说话,显然是认可了立花宗茂的猜测。 细川忠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那我们就效仿岛津家,归顺大明!” 立花宗茂嘴角一翘,点头赞同道:“倒是可以试试。” 柳生宗矩也不着急,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一口道:“细川君确实可以去试试,看明军会不会相信你说的话。” 细川忠利狠狠地瞪了柳生宗矩一眼,径直转身离去。 第1042章 必须要在南京 柳生宗矩也没去阻拦,而是看向立花宗茂道:“立花君,你既然已经看出来了,那就应该知道,只要我们可以坚持几天,拖住这伙明军,就尚有一线生机。” “后面那伙明军,尽皆是骑兵,骑兵虽然强大,但却并不善于攻城,你说呢?” 立花宗茂略一沉吟,缓缓摇头,轻叹一声道:“柳生君,你太小看明军的战力了,南部的三万兵马,想要拿下五千人驻守的人吉城,几无可能。” “你并未见过明军是怎么打仗的,我见过。” “无论是唐津城还是福冈城,或是佐贺城,明军几乎都是以势不可挡的威势,就击败了各家的藩军。” “他们的铁炮和刀枪,以及兵卒们的操练,都不是我们可以比拟的。” “你这一招成功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立花宗茂的话,让柳生宗矩皱起了眉头。 “立花君,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希望青山君可以击败人吉城的明军了。” 柳生宗矩并不怀疑立花宗茂的话。 立花宗茂听到青山君三个字,皱眉道:“可是青山忠俊?” “正是他。” “将军恢复青山君的官位了?” 立花宗茂满脸的讶色。 自多年前,青山忠俊就被幕府剥夺了一切官位和领地,没想到,这次竟然连他都放出来了。 柳生宗矩点头道:“国家危难,青山君也该出山了。” 立花宗茂点了点头,并未再说什么。 另一边的细川忠利,离开柳河城后,就回到了城外的临时营地。 “忠利様。” 家臣松井兴长见到面色阴沉的细川忠利,赶紧迎了上去。 “松井君,我们是被柳生宗矩给骗了。” 细川忠利跪坐在地,沉声道。 松井兴长皱眉道:“细川様,大目付殿他……?” 细川忠利将前因后果,详细的对松井兴长说了一遍。 松井兴长听后,也是怒不可遏。 “忠利様,幕府如此做,难道就不怕逼反了我们吗?” 细川忠利这个时候也冷静下来,幽幽道:“明人恐怕不会相信我们的话。” “忠利様,拙者愿意代您出使,去面见明军的就领兵大将。” 细川忠利看着松井兴长,目光灼灼道:“好,那松井君就代我走一趟,去面见明军的领兵大将,把柳生宗矩的谋划告知他们。” “哈衣!” 松井兴长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 人吉城的张庆臻,也已经收到了斥候送过来的消息。 “擂鼓聚将!” 张庆臻沉声吩咐了一句。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响起。 人吉城天守,张庆臻看着面前羽林左卫的指挥使方成宗,以及各营千总,沉声道:“斥候来报,人吉城以东发现大规模倭人军队,人数大约在三万人。” “距此已经不足二十里。” “方成宗。” “标下在。” 一身精钢甲胄的方成宗,干脆利落的应道。 “立即组织防御,让这伙倭人知道知道,守城,大明是他们的祖宗。” “标下领命!” 方成宗带着一众千总快步离去。 张庆臻又看向骆养性道:“骆同知,立即传信萨摩岛津忠恒和瓦维斯,命其立即出兵协助。” “这次,本官要将这三万倭人全部留在这里。” “另外,再命人知会徐继本和刘宠,让二人不必回援,将熊本藩军尽数歼灭!” “是,张副帅!” 骆养性也领命而去。 柳生宗矩对人吉城的明军数量很清楚,但对羽林左卫不是很了解。 和虎贲左右卫不一样,羽林左右卫算是纯火器军队。 和三大营的神机营兴致差不多,装备了大量的各式火器。 如果野战的话,羽林左右卫或许不如虎贲左右卫,或者是其他大量装备刀盾、长枪的卫,但用来守城,那就再合适不过了。 一门门火炮、虎樽炮、一窝蜂、被明军拖上了城墙,一箱箱的炽马丹、弹丸、定装火药也被抬了出来。 对火器稀少的藩军来说,明军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锦衣卫的人,也以最快的速度,将张庆臻的军令送了出去。 现在只等青山忠俊领兵抵达人吉。 …… 大明,南京城。 朱由检抬头看了眼天空,感慨道:“相比京城,南京确实是热了些。” 方正化苦笑道:“皇爷,马上就要进八月了,正是热的时候,您这个时候来南京……” 后面的话,方正化没说,但朱由检好也明白,这个季节南下确实不适合。 但他必须来,扶桑那边马上就要对熊本用兵,自己作为一个从后世来的人,就应该在南京。 站在甲板上,朱由检已经隐隐看到了岸上的南京群臣。 半个时辰后,朱由检在方正化等人的簇拥下,走下了龙船。 岸上的文武群臣,士绅们,尽皆跪地施礼道:“臣等恭请陛下圣安。” “朕安,都起来吧。” 朱由检看了眼跪在最前面的巩永固、韩赞周和毕自严等人,抬手虚扶道。 “臣等(学生)谢陛下。” “天热,就都别在这里耗着了,进城。” 朱由检对迎上来的韩赞周吩咐了一句。 “是,皇爷。” 登上龙撵,一股凉意迎面袭来,朱由检也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南京紫禁城,乾清宫。 换上一身道袍的朱由检,对站在那里的韩赞周吩咐道:“朕今日乏了,就不宣见诸臣了,让他们都回去吧,三日后,朕在奉天殿举行大朝会。” “是,皇爷。” 韩赞周躬身应道。 “让驸马和毕自严来见朕。” 虽是不见诸臣,但巩永固和毕自严两人还是要见一见的。 须臾,巩永固和毕自严两人在韩赞周的引领下,来到了偏殿。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免了,赐座。” “谢陛下。” “这南方的水土是养人,朕看驸马的面色都好看了。” 巩永固有些尴尬道:“陛下,南方成平日久,臣在南直隶实在是……实在是有些脾肉渐生,要不您还是让臣去扶桑吧。” “扶桑?此事朕说了不算,乐安最近可是没少找她皇嫂抱怨,这次朕将她也带来了,稍后你回去问问她,看她让不让你去扶桑吧。” 朱由检笑呵呵道。 第1043章 江南新政和大明税收 听到乐安公主也来了, 巩永固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好了,说说南直隶的事儿吧。” “朕上次离开的时候,让你整顿南方卫所,你处置的如何了?” 说起正事儿,巩永固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回陛下,至天启七年,南直隶尚有四十九个卫,臣在清理这些卫所的时候,发现这些卫所全都缺员严重,大量军户逃役,经过整顿,整个南直隶除了孝陵卫和各家亲兵、家丁,仅剩三万两千余可战之兵。” “臣已经将这些人都安置在了留守左、中、右、南京神策、南京豹韬、南京羽林左卫。” 朱由检听后微微颔首道:“这么安排倒是可以,反正南方现在还算是安定。” “中都留守司那边呢?” “陛下,臣并未插手中都留守司的事。” 巩永固心里还是有数的。 皇帝让自己统领整个南直隶卫所,这是对自己的信任,但自己也得懂事儿,不能什么都插手。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眼中很是赞赏。 “南直隶原有四十九个卫,朕的意思是也不用补齐了, 将南京二十七卫补齐即可,分散安置在各地,保证南直隶的安定就行。” “臣遵旨。” 巩永固也是这个意思,南直隶是要和北方一样废除军户制,采用募兵制的,如果再维持四十九个卫的兵力,那将会对朝廷造成极大的压力。 二十七个卫,每个卫五千六百人,十五万人足够镇守南直隶了。 说完军事上的事儿,朱由检又对毕自严问道:“毕卿,你那一摊子事儿,进行的如何了?” “回陛下,在南京户部的协助下,现在整个南直隶十四个府,四个直隶州都已经完成了土地清丈和人口清查。” “整个南直隶的情况和当初的应天府差不多,需要向朝廷缴纳田税的土地,比之前多出了五成,人口多出了七成。” “据臣估算,待新政在整个南方摊开,土地应该可以多出四成左右,人口应该也能多出五到六成,毕竟其他地方并不是都像南直隶这般人口密集。” 朱由检心里开始盘算起来,按照万历年间的统计,大明现有人口应该是在六千多万。 但据后世的估算,这个时代的大明人口应该有两个亿左右。 这么算的话,毕自严的统计也大差不差。 “税收情况呢?眼瞅着夏税的征收就要结束了,南直隶这边的可以征收多少税额?” 毕自严想了想,才开口道:“回陛下,据现在征收上来的赋税看,崇祯五年整个大明的田税应该在五千万枚银元左右,粮四百余万石。(清乾隆十八年田税数据,他那个时候就已经清查的差不多了,再减掉因山陕干旱造成的减产,加上南方的经济作物,这个数字应该是差不多。)” 听到这个数字,朱由检的眉头一挑。 “五千万枚银元,相当于两千五百万两银子,按照南方现在一石粮食六钱银子算,那就是四千多万石粮食?” “如果朕没记错的话,天启六年是近些年来田税最高的时候,但那也不过只有两千九百万石粮食,现在天灾不断,征收的粮食倒是多出了一千多万。” “回陛下,之前的时候各地隐瞒的田产和人口太多, 以至于朝廷征收的税赋不足以支应各地所需。” “现在随着新政的推行,大量的田产和人口被清查出来,多出一些也是正常的。” “据臣估计,随着新政的深入,我大明光是在田税一项上,每年就可以征收五千多万石粮食,折银三千多万两,换成银元的话,足足有六千多万枚银元。” 毕自严一脸认真的回道。 朱由检轻轻点头,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的灿烂,这么多银子入账,那朝廷能做的事可就太多了。 而且,这还只是田税一项,如果再加上商税、关税、盐税、茶税等一些杂七杂八的,户部的郭允厚应该可以过几年好日子了。 高兴过后,朱由检又面色严肃的对毕自严道:“毕卿,这些银元收上来,也不能干放在银行,要从百姓手里换成粮食等物资,存到户部的太仓里。” “对朝廷来说,银子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各种各样的物资,你可明白?” “回陛下,臣明白,在征收夏税的时候,臣就已经用户部的名义,让各地户房以市价收购百姓们的粮食等物资,省的百姓们没有银子交税,只能低价卖给粮商,换取银子,还得被那些奸商割一刀。” 这下子,朱由检对毕自严更是欣赏了。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为什么饱受诟病,最大的原因就在这里。 百姓们手里没银子,但朝廷纳税又必须要银子,他们无奈只得将自己辛苦种出来的粮食,以极低的价格,卖给那些手里有银子的士绅、商贾。 凭白让这些人从中间抽了一层。 毕自严能够将这件事做到头里,那就帮百姓解决了这个问题。 “毕卿做的不错。” “只是,朕看你这两年操劳的厉害,卿年岁也不小了,当保重身体才是。” “户部乃是大明的钱袋子,一个你,一个郭允厚,都是朕的肱骨,朕希望你们两人再帮朕多掌管两年。” “臣……臣身体还算康健,劳陛下关心了。” 毕自严赶紧躬身施礼道。 “等南方的事处理完后,卿就回京吧,让医学院的那些院士们,给卿好生调养调养。” “臣谢陛下。” 毕自严也很是感动。 朱由检似是想起什么,再次开口道:“卿之仲子今年刚满十五吧?” “正好是进学的年纪,就让他去皇家科学院吧。” “卿之季子和太子年纪相仿,让其进宫和太子做个玩伴也好。” 别看毕自严已经六十多,但他两个小儿子的年纪都不大,长子早夭后,次子才十五。 这下子,毕自严就真的坐不住了,起身郑重施礼道:“臣谢陛下隆恩。” 皇家科学院,明眼人都看出来了,里面的学生日后绝对是前途远大。 和太子做个玩伴,更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和太子一起长大,日后就是太子的班底,可保自家三代富贵。 第1044章 击溃他们的心理 扶桑,筑紫岛,明军大营。 徐继本和刘宠也接到了张庆臻的军令。 “老徐,现在怎么办?还回去吗?” 刘宠开口问道。 “既然副帅已经说了,让我等留在这里,全歼熊本和柳河的藩军,那还走什么?” 徐继本干脆利落的回道。 刘宠有些为难道:“但细川忠利那里……?” “我们可没答应他什么,只说需要上官的军令。” “现在上官的军令是让我们消灭他们,那我们自然要遵令行事。” 徐继本理所当然道。 刘宠眉头一挑。 “没错,还是你老徐阴险,幸亏当初没答应那个什么松井。” “什么叫阴险?” “行了,不要废话了,让兄弟们都不用准备撤军了,立即备战,趁着熊本藩军还未进城,先搞他一下。” “得嘞!” 一直密切注意明军大营的倭人忍者,并未发现明军是在积极备战,而不是要打道回府。 等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刘宠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对徐继本等人道:“再有半个时辰,太阳就会落到正南方,到时候就可以对倭人发起进攻了。” 此时太阳正在东边,并不适合对倭人发起进攻,不如等太阳到了正南方向,再开始进攻,到时候,炽烈的阳光,会让坐北面南的倭人睁不开眼,尽可能减轻己方的伤亡。 徐继本轻轻点头,然后指着舆图,对刘宠道:“老刘,等会儿你的右卫从右翼发起进攻,防止对方往东逃窜,我会率领左卫从左翼发起进攻。” 说到这里,徐继本又看向了本田亲贞,开口道:“本田将军,麻烦你率兵密切注意柳河城,防备柳河城内的人冲出来。” “我二人会各留一个千总营,协助你。” “哈衣!” 本田亲贞闻言大喜,躬身领命。 和明军呆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对明军的战力,他可是太清楚了。 两个千总营,那就是两千人,对付柳河城里面的藩军足够了。 就算对方是西国无双又如何? 用明人的话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诡计都是徒劳的。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隐藏在暗处的倭人忍者,终于发现了不对。 明军如果要撤回人吉城的话,应该是往南集结,现在往北集结是怎么回事儿? 不只是集结的方向不对,就是大军的气氛也不对。 整整万余骑兵,那股肃杀的气氛,是绝对骗不了人的。 忍者缓缓退入了远处的山林,马不停蹄的将明军的异动,禀报给营中的细川忠利。 等细川忠利接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刘宠和徐继本两人,缓缓抽出自己腰间的马刀,高高举国头顶,大声喊道:“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身后的将士们也都齐声呐喊。 巨大的喊声,在空旷的平原地带传得很远,就连柳河城内的立花宗茂,和柳生宗矩都隐约听到了一些。 “柳生君,看来明人是要对细川君动手了。” 立花宗茂的语气有些萧索。 柳生宗矩双手扶膝,垂首道:“还请立花君打开城门,让细川君进城。” 立花宗茂摇头道:“晚了,这个时候开城门,只能是将明人也放进城来。” 柳生宗矩沉声道:“立花君就不担心明人打败了细川君后,会攻城吗?” “我是说让细川君进城晚了,但不代表我会看着明人击败细川君。” 立花宗茂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斟满一杯茶,继续道:“等战事一起,我会领城内兵马出城,从后面对明人发起进攻。” “明人太过自大了,竟是没把我柳河藩看在眼里,那我不介意给明人上一课。” “吆西!” 柳生宗矩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立花君果然不愧是大御所看重之人。” “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 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立花宗茂站起了身,在几名侍从武士的帮助下,穿上了厚重的当世具足,拎着武士刀就出了御殿。 柳生宗矩也跟着走了出去。 但让柳生宗矩和立花宗茂失望的是,明军并未立即对细川忠利发起进攻。 而是就停留在倭人铁炮的射程之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熊本藩藩军。 细川忠利的防御措施做的不错,营地周围尽是拒马桩,还挖出了不少的陷马坑。 但这些对左右虎贲卫来说,并不是不可逾越。 之所以迟迟不发起进攻,就是为了从心理上,先压垮倭人。 要知道,骑兵对步兵的心理震慑,可不是说说的。 万余骑兵在旁虎视眈眈,莫说是细川忠利强征的倭人农户和渔民,就是精锐藩兵,也都是紧张不已。 柳河城天守顶层,透过手里的单筒千里镜,柳生宗矩也看到了这一幕,当即面色阴沉下来。 “立花君,明人的领军大将,深得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奥义,细川君那边危险了。” 柳生宗矩自创新阴流剑道,不以杀戮为目的,和其对战的武士,往往都是被其夺走武器,而保其自身,在扶桑国内有着活人剑的雅号。 将剑道理念放到兵法中,就是心理战,现在看明军的做派,自是一眼就看出了徐继本和刘宠的打算。 立花宗茂作为西国无双的战将,自然也明白明军的打算,沉声道:“细川君麾下的兵马,恐怕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顶多两个时辰,就会出现骚乱,进而给明人可乘之机。” 柳生宗矩的目光,此时已经落到了明军的身上,忧心忡忡道:“立花君,你看那些明军,即使天气这般炎热,他们还能保持严整的军阵,看来细川君是真的危险了。” 立花宗茂收起千里镜,轻轻摇头道:“我早就说了,你没见过明人是怎么作战的。” “明人军纪严明,装备精良,想要击败他们,除非是在兵力上有着绝对的优势。” “柳生君,你这次失算了,不只是我们这边会被明军击败,就是人吉城那边,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远贺川河上,接到消息的宁波水师游击王梦熊,此时正带着四搜战舰,以及十数艘沙船,在宽阔的河面上往东北方向疾行。 第1045章 发起进攻 看着对面营地里的倭人,开始松懈下来,右翼的刘宠对麾下一个千总命令道:“弄点动静出来。” “是,指挥使。” 千总答应一声,带着手下的数百骑兵就冲了上去。 对面的倭人顿时如临大敌。 “砰砰砰!” 细川忠利的大营中,顿时响起了铁炮声。 前出的明军立即绕向了一边,躲避倭人的铁炮和弓箭。 每当倭人出现懈怠的时候,明军就会上前袭扰,使得倭人不得不长时间保持精神紧绷的状态。 细川忠利也知道,这么下去,己方会被明军耗得筋疲力竭。 但如果冲出营地的话,就会成为明军的活靶子。 没有陷马坑和拒马,己方的足轻面对明军的着甲骑兵,只会被其疯狂的屠戮。 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细川忠利大营北边的河面上,出现了明军的舰船。 明军看到后,当即精神一震。 而大营中的细川忠利,在接到消息后,则是面色灰败。 “忠利様,现在必须冲出去了!” 松井兴长面色凝重的对细川忠利提议道。 细川忠利跪坐在大帐中, 双手扶膝,双眼冒火道:“八嘎呀路!” “哈衣!” 松井兴长肃穆而立。 “下令, 全军向柳河城突围!” 细川忠利也不敢再耽搁下去了,沉声对松井兴长命令道。 “哈衣!” 松井兴长躬身应道。 细川忠利的命令刚被传达下去,河面上的王梦熊就已经下令火炮开火。 “轰轰轰!” 四艘战舰排成一线,单侧的火炮依次开火。 柳河城,天守顶层。 “柳生君,明人的舰船到了。” 立花宗茂面沉如水,声音低沉。 柳生宗矩的神色也是阴沉的很,看着远处的双方,沉声道:“明人的火器怎么会比西洋人的会更加犀利?” 立花宗茂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大明已经先后击败了濠镜的弗朗几人,和热兰遮的荷兰人,重新掌控了整个大海,如果火器不如西洋人,这些能做到吗? 幕府的那位征夷大将军,为了削弱各地大名的实力,维护自己的统治,一直想要闭关禁海,今年年初幕府还下了锁国令。 以至于,就连柳生宗矩这位幕府大目付,都对明人现在的情况知之甚少。 这也是筑紫岛诸藩对幕府不满的原因之一。 书归正传,细川忠利的藩军,在明军炮火的轰击下,已经出现了大面积骚乱,好在细川忠利的一众心腹武士,还算是尽忠职守,很快就将人重新组织起来,向着南边的柳河城方向突围。 左右虎贲卫也开始向着倭人移动。 徐继本骑着马,慢慢地开始提高马速。 等到了火铳的射程范围,徐继本拉下自己的面甲,抽出得胜勾上的火铳, 对着前面的倭人军阵就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嗖嗖嗖!” 对面的倭人长弓足轻,也开始弯弓搭箭。 双方开始了互射。 但倭人的弓箭,远不如蒙古和建奴的弓箭射程远、威力大。 明军的甲胄,是按照防备蒙人和女真人打造的,防御倭人的弓箭,自是不在话下。 绝大部分的箭矢,只能在明军的甲胄上留下一些痕迹,并不能破甲。 但明军的火铳,却是给倭人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火铳射击完后,按照明军的操典,接下来就是一到三轮炽马丹。 随着一枚枚炽马丹被明军扔出去,战马的速度也已经提到了最高。 明显已经被打乱了阵脚的倭人,在仓皇中让长枪兵顶在了最前面。 倭人的长枪长达三寻(4.8米),被矮小的倭人拿在手里,看起来颇为的怪异。 明军面对这么长的长枪,并未选择直接冲阵,而是迅速调转方向,打算从侧翼发起进攻。 细川忠利坐在马背上,看着明军的动作,转身对身侧的一名着甲武士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一声鬼叫带着数百倭人骑兵,就冲向了明军。 至于细川忠利,则是趁着明军转向的功夫,指挥麾下足轻,立即重新组织防御。 随着各级武士的命令,倭人很快结成了一个绝大的刺猬阵。 那数百冲向徐继本的倭人骑兵,此时却是犹如水滴进了大海,迅速的被明军淹没。 在解决了这数百骑兵后,徐继本领着麾下的兵马,开始围着倭人的军阵转圈。 刘宠的选择和徐继本一样,也没对倭人发起进攻,同样在外围绕圈。 被困在中间的倭人,这个时候愈发的慌乱起来。 谁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谁都明白,一旦出现漏洞,明军就会立即冲进来。 立花宗茂看到这一幕,当即转身离开。 柳生宗矩看了眼对方的背影,继而又转身看向了城外的战事。 很快,柳河城的城门被打开,立花宗茂带着三百着甲骑兵走在最前面,后面是两千余长枪足轻。 一直密切关注这边的本田亲贞,看到绣着立华家家徽的旗帜,当即抽出自己腰间的太刀。 “托词给KI!” 本田亲贞高声喊了一句。 岛津家的数百精锐骑兵,第一时间领命向前。 两个明军的千总营,则是从分别从两翼,冲向了立花宗茂。 看到这一幕,立花宗茂没有丝毫的迟疑,立即转向回城。 见状,本田亲贞傻了。 “八嘎!” “该死的立花宗茂是想做什么?” 两翼的明军,见对面的倭人撤回去,立即转向,躲开城头上倭人弗朗机炮的射程。 重新回到天守顶层,立花宗茂对看向自己的柳生宗矩摇头道:“柳生君,不行,明军是铁了心想要将细川君全歼,他们的主力根本就对进城没有兴趣。” “或者是暂时没有兴趣。” 柳生宗矩正欲说话,一道震耳欲聋的炮声传了过来。 原来是王梦熊让人将船上的火炮拆了下来,用战马拖到了岸上。 虽然数量不是很多,但对倭人的心理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见倭人的军阵已经出现漏洞,外围的徐继本和刘宠,没有丝毫的迟疑,立即率兵冲了上去。 “完了!” 看到这一幕,无论是柳生宗矩还是立花宗茂,两人皆是脸色骤变。 第1046章 杀尽熊本人 熊本藩军的兵力,虽然超过明军一倍,但步兵对上骑兵,先天上就处于弱势。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彻周边。 倭人开始四散突围。 面对骑兵,如果步兵能够结成军阵,或许还可以对其造成巨大杀伤。 一旦出现溃逃,步卒就会成为骑兵的猎物。 见倭人已经溃败,徐继本和刘宠皆是放下心来。 至此,唯有忠于细川忠利的家臣、武士,以及一些铁炮足轻,还紧紧簇拥在细川忠利的周围。 看着自己领地的足轻,被明军肆意屠戮,细川忠利的眼睛通红,咬牙切齿的不断挥舞手里的太刀,想要冲出去和明军拼命,但却被身边的武士给死死的拦住。 “各营四散追击,尽量不要让倭人逃出去。” 徐继本对身后亲兵吩咐了一句,策马来到了距离细川忠利不远的地方。 “来人,将火炮拉过来。” 其实,不用他吩咐,王梦熊已经带人,将火炮拉到了,距离细川忠利不远的地方。 没有二话, 船上的炮手开始调整角度,拉动了拉绳。 一轮试射后,炮手迅速的调整火炮,很快又是一轮射击。 围在细川忠利身边的武士和足轻,登时损失惨重。 此时众人也顾不上拦住细川忠利了,对他们来说,死在冲锋的路上,要比被明人的火炮炸死有意义的多。 看着悍不畏死向己方冲过来的倭人,徐继本将自己手里的马刀,狠狠地向前一指。 “杀倭奴!” “杀倭奴!” 明军骑兵高喊着再次冲向了倭人。 等天色彻底的黑下来,战场上已经看不到抵抗的倭人了。 那些之前四散而逃的倭人,也大部分都被明军骑兵给拖了回来。 柳河城天守。 柳生宗矩和立花宗茂两人,看到被明军骑兵绑在马后,拖在地上痛苦哀嚎的倭人,眼中皆是恨意滔天。 “八嘎呀路!” “该死的明人!” “等打败了他们,我要让他们尝尝磔刑的滋味!” 柳生宗矩也是恨极,咬牙切齿的厉声咒骂。 外面的明军,自是不知道柳生宗矩的反应。 看着一排排跪在那里的倭人,王梦熊上前对徐继本和刘宠两人拱手道:“两位指挥使,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继本和刘宠两人对视一眼,前者开口道:“这里都是卫里的兄弟,你有话就说。” “两位指挥使可知,现在一名青壮奴隶在辽东是什么价格?八十枚银元!” “一名奴隶在辽东可以卖到八十枚银元,这里足足有一万多人,相比奴儿干都司的野人,这些倭人虽是瘦小了一些,但想来也可以卖到六十枚银元。” “一万人那可就是六十万枚银元,三十万两银子。” 听王梦熊说完,刘宠和徐继本,甚至是周围的几名亲兵,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六十万枚银元,就算是全军平分的话,每名将士也能分到五十枚。 就算是战死的兄弟们可以多分一些,那自己这些活着的人可以分到三四十枚银元,相当于自己大半年的军饷了。 徐家的一名家生子亲兵,低声对徐继本道:“伯爷,咱……” “住嘴!” 徐继本也反应过来了,厉声喝断了对方,环顾一眼周围十几人,沉声道:“此事莫要宣扬。” “陛下的旨意是,只要是熊本藩内的倭人,要尽数斩杀!” “尔等要抗旨不尊?” 刘宠心里虽是心疼不已,但还是出声道:“兴安伯说得不错,陛下确有严旨,熊本人要尽数斩杀,不留一个活口。” “这……” 周围一众将校和亲兵,皆是满脸震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远在京城的皇帝陛下,会下这么一道旨意。 其实,不只是他们,就是张庆臻、徐继本和刘宠他们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朱由检自是不会告诉他们,后世就是以熊本人为主的鬼子第六师团,在南京造下了滔天之孽。 这就是为什么,朱由检会在战前就告诉张庆臻,将熊本人尽数屠戮的原因,也是他为什么要顶着七八月份的炎热天气,亲赴南京的原因。 他要在消息传回大明的第一时间,在这个时空的南京,祭奠另一个时空惨死的国人。 见周围众人皆是沉默不语,徐继本又放缓了语气,对众人说道:“陛下只说了熊本藩,其他地方……” 说到这里,徐继本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柳河城,继续道:“就例如这柳河,可以任你等予取予求。” “另外,等我们返回熊本,本官可以任诸将士劫掠三日。” “谢指挥使!” 众人闻言,顿时大喜。 不过就是一万人罢了,除了熊本,其他地方不多的是吗? 顶多到时候少杀一两个就是了。 安抚好诸将校后,徐继本在王梦熊不舍的目光中,厉声下令道:“此战不留俘虏,将这些人押解到柳河城下,尽数坑杀!” “是!” 众将校齐声领命。 剩下的这万余熊本藩藩军,被明军用麻绳捆成长串,在宁波水师兵卒和水手的协助下,押解到了距离柳河城不远的地方,尽量将这些人聚集在一起。 外围的明军布好了军阵,在徐继本的一声令下,火炮、火铳齐齐开火。 这个时候的倭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开始亡命的想要挣脱束缚自己的麻绳。 但明军岂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偶有逃出来的倭人,也会被明军的骑兵斩去头颅。 天守上的柳生宗矩看到这一幕,身体不受控制的摇晃起来,一个踉跄就瘫在了地板上。 立花宗茂也是扶着自己的太刀,强行稳住自己的身形。 城头上的倭人,却是已经被明军的残暴给吓破了胆。 “八嘎!” “天照大神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立花宗茂双目圆睁,厉声大喊。 柳生宗矩则双目失神,呆呆地坐在地上,面如薄金,嘴唇轻颤。 城外倭人那震天的惨叫、求饶声,像是利刃,一刀刀的刺进柳生宗矩的心里。 “柳生君,看看吧!” 立花宗茂一把将柳生宗矩抓起来,按着他的头,让他看着外面的明军,辣手屠杀手无寸铁,被麻绳捆缚起来的同胞。 第1047章 攻城! “就是你那所谓的引蛇出洞,让这些人死在了明人的手里。” “将军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天照大神也不会放过你。” 立花宗茂对柳生宗矩的不满,在这一刻彻底的爆发了。 柳生宗矩身为剑术宗师,本不应该就这么轻易的被立花宗茂控制,但现在的他,已经心神失守,哪里还会去抵抗? 俯身在天守顶层的栏杆上,柳生宗矩双目赤红,睚眦欲裂。 见状,立花宗茂深深地吸了口气,抓着他后背的手,也松开了。 “明军是在威慑,以残酷的杀戮,威慑柳生城的武士、足轻和农夫们。” 立花宗茂看着城墙上,那些明显已经被吓坏的足轻、武士和平民,面无表情,语气中不带有一丝的感情。 柳生宗矩听到了,或许是没听到,就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眼睛死死的盯着城外。 此时的明军已经杀疯了。 或许说是体内的暴力基因被激活。 看着场中疯狂嘶吼的倭人,绝大部分人都是满脸的嗜血。 一门门火炮,一杆杆火铳,不断的向着场中开火。 硝烟味,血腥味,弥漫在城门前,让人隐隐作呕。 立花宗茂就站在那里, 静静地看着。 待城外的倭人几乎被明军屠戮殆尽,立花宗茂才转头对柳生宗矩道:“柳生君,接下来该轮到我们了。” 柳生宗矩缓缓直起身,神色也变得平静下来,只是眼中可以明显看到滔天的恨意。 他现在对城外的明军,可谓是恨之入骨。 身为德川家的剑术老师和幕府的大目付,柳生宗矩一向自视甚高,现在被明军将熊本军,当着自己的面全数屠戮,他恨不得生啖其肉! “立花君,你是西国无双的战将,接下来的战事由你指挥,柳生愿作一名低阶足轻。” 柳生宗矩对立花宗茂躬身道。 语气中满是坚决。 立花宗茂轻轻摇头,轻叹一声:“柳生君,事到如今,你我唯有玉碎,以报将军和天皇陛下。” “哈衣!” 柳生宗矩再次郑重施礼。 再说城外的熊本藩军,为了逃命,大量的倭人跳进了城外的护城河,妄图借此逃出生天。 但被麻绳绑成一串的情况下,绝大部分倭人都淹死在了护城河里。 等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熊本藩军已经是被屠戮一空。 护城河上也飘满了尸体。 城门前的空地上,更是遍布残肢断臂。 “今晚休整一夜,明日攻城!” 徐继本坐在马背上,双手抓着战马的缰绳,对身侧的刘宠等人命令道。 “遵命!” 徐继本又看向了王梦熊,对其吩咐道:“王游击,劳烦将船上的火炮和火药、弹丸都运到岸上,布置好阵地。” “从现在开始,对柳生城进行不间断炮击。” “本官会命虎贲左卫协助你等。” “下官领命。” 王梦熊也没拒绝,大家都是亲军,就算是火药和弹丸全部消耗了,也可以从种子岛葡萄牙人那里获得补给。 宁波水师布置在这里的战舰,并不是龙江船厂最大的战舰,而是二号新式战舰,全船上下可以满载三十六门新式火炮。 四艘战舰加起来,那就是一百四十四门火炮。 在王梦熊的命令和虎贲左卫的协助下,用了半个晚上的功夫,总算将这些火炮全都运输到了城外。 柳河城位于筑紫平原,城堡堆山而建,护城河引远贺川河活水形成天然屏障。 石垣高达十五米,是典型的平山城(人造山城)防御体系。 和之前的攻城一样,明军面对倭人高耸的平山城,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在城外堆土筑高台。 王梦熊也没耽搁,立即命船上大部分的水手和兵丁,趁着夜色,用简陋的器械,在城外挖土筑台。 同时,火炮也对着高耸的石垣开炮,不间断的袭扰城内的倭人。 一整晚,明军的火炮就没停过,每当守城的倭人稍有懈怠,城墙下就会响起火炮声,让柳河城内的倭人惶惶不安。 翌日一早。 徐继本和刘宠以及数十名亲兵,来到了王梦熊的身侧。 “王游击,你昨夜没睡?” 徐继本见王梦熊双眼遍布血丝,开口对其问道。 “兴安伯,下官自从来了扶桑就一直在船上无所事事,一夜不睡也没什么。” 王梦熊不在意的说了一句,然后又紧接着问道:“兴安伯,现在是不是就发起进攻?” 徐继本转身看向高耸的柳河城,面色有些凝重道:“柳河城光是地基就高达五丈,你的火炮可以轰击到城墙上吗?” 王梦熊咧嘴一笑,指着左侧的一处巨大土堆,对徐继本和刘宠道:“兴安伯,刘指挥使,下官昨晚就命人垒了一处土堆,虽是不大,但用来轰击倭人的城头还是没问题的。” 徐继本等人顺着王梦熊所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一个看起来很是简陋的土台已经矗立在了那里。 “好!” “王游击做的不错,这次能够攻破柳河城,你当为首功,本官会向副帅如实秉奏。” 闻言,王梦熊也是面露喜色。 自己辛辛苦苦所谓何来? 不就是为了功勋吗? 当然,如果能在城破以后,将城内的倭人全都卖到辽东的话,那就更好了。 随着五六门火炮,被战马拉上狭窄的高台,明军的开花弹,终于落在了柳河城的城墙上。 飞溅的弹片,瞬间就击穿了一名倭人单薄的具足,让其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立花宗茂不顾明军的火炮轰击,大踏步的走了过来,一刀划破那名足轻的咽喉,厉声道:“回到自己的位置!” 周围倭人虽是惊惧,但看到立花宗茂手里犹在滴血的太刀,还是赶紧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高台上的火炮继续轰击。 十数艘平底沙船,也通过远贺川河,来到了柳河城的护城河上。 幸亏柳河城的护城河是和远贺川河相通的,不然明军想要跨过宽阔的护城河,还需要费一番功夫。 城头上的立花宗茂看到这一幕,手里的太刀向前一指,大声命令道:“佛朗机炮,轰击明人的船只!” 第1048章 三日不封刀 “轰隆!轰隆!轰隆!” 城头上十数门种子岛出产的佛朗机炮,对着护城河上的沙船开火,瞬间河面上就升腾起了巨大的水花。 “混蛋!让郑泽那个混蛋立即后撤!” 王梦熊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的一艘沙船,被倭人的火炮击中,厉声对身后的传令兵命令道。 “是,游击!” 传令兵领命而去。 “给老子炸掉倭人的火炮!” 王梦熊再次对炮手下达了命令。 高台上的数门火炮在炮手的操作下,开始调整角度。 “轰隆隆!” 火炮再次轰鸣。 议论试射后,炮手迅速的进行细微的调整。 “轰隆!” 城头上一门火炮,被明军的炮火击中,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 “王游击,能不能轰开倭人的城门,或是打开一道缺口?” 徐继本收起手里的千里镜,转身对王梦熊问道。 “兴安伯,这需要时间,倭人的城墙厚实的很,单凭这几门炮,很难。” “等轰开缺口后,下官会让沙船靠上来,兴安伯的人,可以通过船上的甲板跨过护城河。” “好,那本官就命将士们等着了。” 徐继本也没催促。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明军这边的五门火炮已经换了一波,继续对倭人的城墙轰炸。 等时间来到中午,柳河城的城强终于不堪重负,随着一枚实心弹重重的砸过去,柳河城的城墙瞬间破开了一个大洞。 “沙船上前!” “是,沙船上前!” 宁波水师的沙船再次来到了城下。 “左右前营,冲上去!” 徐继本也没有任何的迟疑,见沙船已经横在护城河上,立即对麾下的两名千总下令。 “遵命!” 左前营和右前营的两位千总躬身领命。 随着命令被传达下去,两千余人放弃战马,快速的冲向护城河。 为首的已经把总,一脚踏上甲板,只觉身体一晃,但又迅速站稳脚跟。 “铁炮队,开火!” 城头上的立花宗茂,看到明军冲了上来,立即对铁炮足轻命令道。 “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火铳声响起,冲在最前面的明军瞬间就倒下了十数人。 但大部分都只是受伤,并不致命。 没办法,谁让虎贲左卫是天子亲军呢?全员着甲就不说了,还他妈是三层重甲。 虽然这样的天气,身着重甲是巨大的负担,但总比送了命好不是? 虽然倭人的火铳很是犀利,但明军还是悍不畏死的,通过那个巨大的洞口冲了进去。 “轰!” 就在明军进去没有多久,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响起。 后面正欲进城的明军,被剧烈的气浪掀翻在地。 “入你娘!” 看到洞口内,数十名倒地哀嚎的袍泽,后面的明军把总当即双目通红,大声咒骂了一句。 接着,这名把总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晃了晃脑袋,提着手里的长刀就再次冲了进去。 身后的明军士卒,也都紧随其后。 徐继本通过手里的千里镜,看到己方已经进了城,立即再次命令道:“全军冲锋!” “遵命!” 刘宠等人皆是大声应道。 随着越来越多的明军进了城,立花宗茂也带着大批的武士和足轻,下了城墙。 柳生宗矩手握一柄长长的太刀,紧紧跟在立花宗茂的身后,就像是一名亲卫一般。 看到正在结阵的明军,立花宗茂大声命令道:“铁炮队,三段击。” 一队队的铁炮足轻,挡在了明军的阵前,开始点燃火绳枪的引线。 明军这边也在一名千总的命令下,迅速展开反击。 无论是什么时代,巷战都是最惨烈的。 明军盯着倭人的阻击,艰难的向前,为后续大军进城腾出空间。 等城外的明军蜂拥入城后,作为先锋的两个千总营,已经是损失惨重。 当然,倭人那边也不好受,大量的低阶足轻被明军射杀。 立花宗茂和柳生宗矩,在麾下武士和足轻的簇拥下,且战且退,明军则是步步紧逼。 等徐继本带着数百骑兵入城的时候,立花宗茂他们已经退到了本丸。 看了眼城内遍地都是己方和倭人的尸体,以及受伤倒地的兵卒,徐继本神情凛然道:“立即将受伤的兄弟送出城。” “告诉兄弟们,攻下柳河城,三日不封刀!” “是,指挥使!” 王梦熊跟在对方的身后,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徐继本凌厉的眼神给吓住了。 “战死、受伤的都是左卫的袍泽,得让兄弟们解解恨。” 徐继本简单的解释了一句,策马前往本丸。 看到依旧在抵抗的倭人,徐继本转头对王梦熊道:“王游击,去将你的火炮都拉进城来,老子要炸死这些狗日的倭人。” “下官遵命!” 王梦熊没有迟疑,立即让人将城外的火炮拉进城来。 本丸,御殿。 “柳生君,战事进行到这一步,你我唯有剖腹了。” 换上一身灰色小袖的立花宗茂,跪坐在地上,语气平静的对柳生宗矩说道。 “我可以做立花君的介错人。” 柳生宗矩的神情很也很是平静,语气中亦没有什么波澜。 “拜托了!” 立花宗茂双手扶膝,垂首道。 柳生宗矩走到立花宗茂的身侧,肃身而立。 立花宗茂缓缓拿起面前的肋差。 待将其抽出后,立花宗茂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一个转身就将手里的肋差刺向了身侧的柳生宗矩。 “噗嗤!” 利刃入腹,柳生宗矩一脸的震惊。 “柳生君,这一切都是你的原因,该切腹的是你才是。” 立花宗茂站起身,目光锐利的看向对方,沉声说道。 “呵呵,立花君是想用我的人头,去向明军投降?” 柳生宗矩捂着腹间的伤口,冷笑道。 立花宗茂没有说话,再次欺身上前。 但让立花宗茂没想到的是,柳生宗矩竟是没有任何的反抗,而是闭上了眼睛。 “八嘎!” 立花宗茂见状,顿时怒火上涌。 就在正欲挥刀的时候,一阵密集的火炮声响起。 “立花君,明人已经开始进攻了,再不动手可就来不及了。” 柳生宗矩睁开眼睛,面色平静的提醒道。 第1049章 徐继本对徐允祯的不满 “八嘎呀路!” 立花宗茂怒声咒骂,将手里的肋差仍在地上,自己也瘫坐在地。 “明人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哪怕是向明人投降。” 立花宗茂精神有些颓唐,低声说了一句。 柳生宗矩将自己的伤口简单的包扎后,捡起地上的太刀,神色郑重的对立花宗茂道:“立花君,既然你已经看透了明人的残暴,那就拿起你的武器,保全一名武士的尊严吧!” 立花宗茂闻言,也缓缓地站起身,拿起陪伴自己多年的武士刀,躬身道:“哈衣!” 本丸外的明军火炮,经过试射之后,终于开始了密集的轰炸。 柳生宗矩和立花宗茂两人,并没有如莽夫一般,带人冲击明军的军阵,而是躲在了不会被火炮轰炸到的地方。 等明军的火炮声逐渐稀疏下来,立花宗茂等人这才重新露出头来。 看着面前的几十名家臣、武士,立花宗茂沉声道:“诸君,明人残暴,我们唯有死战,方能保全我们的武士尊严。” “哪怕是今日玉碎,也要给明人一个个恨恨地教训,还请诸君能够助我!” “拜托了!” 立花宗茂说完后,对面前众人深深施礼。 “哈衣!” “天照大神板载!” 立花宗茂举起手里的太刀,大声喊了一句。 “天照大神板载!” “天照大神板载!” 一众倭人的鬼嚎声,成功的将徐继本他们给吸引了过来。 一众倭人看到对面的明军,也纷纷上马,看向徐继本他们的眼神中满是滔天的恨意。 “对面的明人,不知能否让我们有一场武士之间的对决?” 立花宗茂策马上前,用倭语对徐继本等人道。 听完本田亲贞的翻译后,徐继本左右看了看,笑道:“火铳准备。” 一名已经将长刀抽出来的千总,面色有些为难的看向徐继本。 “伯爷,这……” “这是战阵之上,不是让你展现个人勇武的地方!” 徐继本瞪了对方一眼,沉声说了一句。 “板载!” 见对面的明人,非但没有答应自己的请求,反而是举起了火铳,立花宗茂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举起手里的太刀,大声喊了一句,就策动战马冲向了明军。 “开火!” “砰砰砰!” 随着徐继本的命令,密集的火铳声响起。 冲在前面的倭人武士,顿时倒下大片。 立花宗茂和柳生宗矩两人,一看就是为首的倭人首领,自是成为了明军的重点照顾对象。 在战场上被集火的后果不用多说。 两人还未冲到明军的阵前,就已经身中数枚弹丸。 “八嘎呀路!” 立花宗茂高声咒骂着,高高举起手里的太刀,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徐继本。 而徐继本就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依旧是面色平静的看着对方。 “噗嗤!” 身边的亲兵挥动手里的马刀,锋利的刀刃从立花宗茂的脖颈间划过,滚烫的鲜血溅射到徐继本的战马身上,让战马有些不安的嘶鸣了一声。 “杀光这些人!” “大军三日不封刀!” 徐继本语气平静的吩咐了一句,拨转马头向城外而去。 …… 另一边的人吉城,张庆臻看着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巨大京观,对跟在自己身侧的骆养性问道:“北边有消息了吗?” “最新的消息还是两天前的,兴安伯领左右虎贲已经击败熊本藩军。” 骆养性现在看张庆臻的态度,愈发的恭敬了。 没办法,谁能想到这位在京里向来和善的惠安伯,竟然会下令将两万多倭人,尽数斩首筑京观呢? 这位惠安伯的杀性着实有些太大了。 张庆臻眉头一挑道:“命人传信徐继本,告诉他,让他回师的时候,将熊本城的解决了。” 不等骆养性答应,张庆臻又补充道:“对了,让佐贺的张献忠和他一起。” “下官遵命!” 骆养性领命而去。 …… 三天的时间在柳河城倭人的哀嚎声中,很快就过去了。 王梦熊看着一队队被绑成一串的倭人,从自己面前经过,脸上满是隐藏不住的笑意。 “王游击,这些可都是兄弟们拼了命才抓到的,此战,我军整整战死了一千多人,还有两千多兄弟受伤,这些兄弟们的抚恤,可就看你的了。” 徐继本的语气中不乏隐隐的警告意味。 王梦熊赶紧连连点头道:“兴安伯放心就是。” “您的家丁不是还跟着呢吗?” 说到这里,王梦熊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朝鲜那位徐总兵的人,现在就在平户城,他们会直接将人带走,我们几乎没有任何的风险。” “只是,对方要从中间抽出两成的利润。” “徐允祯?他当真是做的好买卖,我们这些人在前面打生打死,他在后面赚的盆满钵满。” 对这位当初京里有名的五陵少年,徐继本可并不陌生,话里话外很是不满,哪怕是对方已经凭军功封爵,成为镇守一方的朝廷总兵官。 王梦熊尬笑了两声,并未接话,你们都是大佬, 咱老王就是一介游击将军,可不掺和你们的事儿。 又看了半晌,徐继本也有些意兴阑珊, 挥了挥手道:“行了,此事就交给你了,得到的银钱你们宁波水师拿两成,剩下的六成要全部让徐尧带回来。” 说起正事儿,王梦熊也满脸严肃道:“下官遵命!” 回到自己的军帐,徐继本接过亲兵递过来的皮囊,给自己狠狠灌了一大口凉开水,随意的摸了摸颌下的胡须,对正在研究舆图的刘宠等人问道:“怎么样?对熊本城的战事研究的如何了?” 刘宠直起身,看了眼本田亲贞。 后者会意,躬身道:“徐将军,熊本城当初是加藤清正的藩厅,加藤在筑城的时候,采用了全新的筑城方式,熊本城的城墙不是直上直下,而是向外倾斜,角度很是刁钻,常规的攻城手段难以奏效。” “除此之外,加藤清正还将通往本丸的路设计成了一个套一个的圆,如果敌军想要进入本丸,就会暴漏在守军的攻击视线里。” …… 第1050章 军中的买卖 随着本田亲贞的讲述,帐内的一众将校,皆是面露忧色。 等本田亲贞说完后,徐继本环顾一眼众人,笑着对众人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熊本城的青壮,几乎都被细川忠利带到了这里,城内就剩一些老弱病残,难道你们连他们都畏惧吗?” 经徐继本这么一提醒,众人也都反应过来。 着哇!如果细川忠利死守熊本,凭借熊本城坚固的城防,己方想要啃下来,或者还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但现在嘛…… “好了,都回去休息吧,大军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开拔回师。” “标下领命!” 原本还心情沉重的将校们,重新变得精神振奋。 等众人离开后,刘宠这才低声对徐继本道:“老徐,这次我们虽是战死了不少弟兄,但活着的兄弟们,也都斩获颇丰。” 徐继本自是知道,他这个斩获颇丰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对此倒并不怎么在意。 兄弟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悍不畏死的和倭人作战,为的是什么? 人家诸藩的护军,可以通过战功,从各家藩王那里获得扶桑的土地和奴隶。 自己这些亲军和朝廷京营,不就是为了些许银钱吗? 刘宠见徐继本并不在意,也知道是自己没说清楚,赶紧继续为其介绍道:“哎哟,我的兴安伯,你是不知道这次的缴获有多少。” “几乎每个弟兄,所得收获都有上百枚银元,各种财货更是琳琅满目,这些东西都在个人的手里,如果带着这些东西,以后还怎么打仗?” 听刘宠这么说,徐继本也是眉头一皱。 “这……” 他也有些麻爪了。 总不能让这些人将东西都交出来吧? 刘宠见状,继续道:“老徐,据王梦熊所说,大明银行的人已经到了平户城,可以把将士们的缴获直接交给他们,换成存单,回到大明就可以从银行取出银元来,你看……?” “除了银行的人,还有大量的商贾也都到了平户,就算是不交给银行,也可以将东西卖给那些商贾们,换成银票。” 徐继本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听刘宠这么说,他猛地看向了对方,满脸狐疑道:“老刘,你府上的商队,是不是就在这里?” 刘宠听他问的这么直接,神色有些尴尬,但还是点头应道:“这……这不也是为了给兄弟们行个方便吗?” 说完,他又赶紧补充道:“老徐放心,所得收益你我二人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我老刘绝不是吃独食的人。” 徐继本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没想到,你老刘这两年也学精了。” “成,这事儿我答应了,就这么办吧。” “嫽扎咧!” “额这就让人去办。” 一激动,刘宠连家乡话都冒出来了。 “老刘,赚钱无可厚非,但不要让兄弟们吃亏,不然……” 徐继本又有些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你放心就是,都是生死袍泽,我老刘也不是那些黑了心的。” 刘宠将自己的胸膛拍的啪啪作响。 当晚,刘家的商队就开始从士卒手里回收各色宝物,以及金银铜钱。 大营,一座军帐中。 十数名什长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什么,但明显可以看出来,这些人皆是没什么闲聊的兴趣。 直到见到军帐的门帘被人掀开,众人皆是循声看去。 见是自己的千总进来,众人赶紧起身道:“千总。” 千总环视一眼众人,笑道:“狗日的,都等急了吧?” “呶,都看看吧。” 说着,千总从自己的怀里取出厚厚一摞的银票。 “我们营这次缴获的财货,拢共换了两万三千多枚银元。” “其中三成要给战死兄弟们的家人,剩下的本官会按人数发下去。” “另外就是那些贩卖的倭人,按照一名倭人四十枚银元算(六成),三千多近四千倭人,那也有近十六万枚银元,指挥使已经说了,这些银元会拿出一半来赏赐诸将士。” “不要以为另一半是被指挥使他们拿了,那些还要换成粮食、军械。” 千总最后又解释了一句。 有些脑子好使的,已经开始在那里暗自计算起来。 不说卖倭人俘虏的那些,单就是缴获所得,每人就可以分到一百多,近两百枚银元。 这可是一个大头兵大半年的军饷了。 众人喜不自胜的出了帐篷,将好消息传达给兄弟们。 几乎是一整晚,大营中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为此,徐继本不得不下令,大军再休整一天。 等到了第二天中午,刘宠找来了自家的商队掌柜。 “老何,这次收益大概能有多少?” 刘宠有些迫不及待的对掌柜老何问道。 “回老爷,据小的估算,单是这一笔买卖,家里就可获利四万枚银元。” “如果能够再压低一下价格的话,获利……” 老何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宠出言打断了。 “别,这事儿不只是兴安伯,就连锦衣卫那边也有人在盯着,如果做的太过分了,难保有命赚没命花,适可而止就好。” 老何虽是有些不甘心,但还是躬身道:“是,老爷。” “抓紧时间让人将这些财货运回大明,熊本那边才是大头,柳河城毕竟还是小了些。” “小的已经让船队等在外海了,顶多三天就可以将货物全部装船,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家里的银钱不多了,这次回收财货就将账上的活钱都花了个干净,想要再来一次的话,就得等把这些货物全部发卖了。” 老何有些为难的对刘宠说道。 刘宠略一沉吟,想出了个办法。 “平户那边不是有不少商贾吗?从他们那里借贷的话,你以为可行吗?” “老爷,那些商贾也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况且敢这个时候来扶桑做买卖的,和军中都有些关系,他们恐怕不会愿意借贷给我们银子,巴不得我们吃不下,好占我们个便宜呢。” 刘宠有些急了,这些缴获一转手就是一大笔银子进账,让他只能看着不能动嘴,显然不可能。 一咬牙,刘宠对老何吩咐道:“你先将货物装船,我再想想办法。” 第1051章 朕要祭祀太祖高皇帝 左右虎贲在休整了两天后,再次开拔。 有了之前徐继本的分析,两卫上下的气氛,倒是没有战前的紧张,反而是每个人都巴不得飞到熊本。 柳河城距离熊本有一百多里,大军仅仅只是用了两天,就赶到了熊本城。 但可惜的是,明军再人吉城和柳河城的所作所为,早已经传到了熊本城。 但凡是有点家底的倭人,早就已经逃离了熊本,就连城下町那些小商贾们,都已经四散而逃。 城内和城外的乡村,仅剩一些穷苦的农户和渔民等。 看到被大军抓过来的这些倭人,就连徐继本都有些暗自皱眉。 刘宠看着面前这些衣不蔽体倭人农夫们,面露难色道:“老徐,这些人都是手无寸铁的倭人百姓,都是些穷苦人,真的要全部杀了?” 徐继本沉默半晌,转头对远处的张献忠招了招手道:“张献忠,过来。” “标下见过指挥使!” 张献忠小跑到徐继本面前,躬身施礼道。 “这千余倭人就交给你,和你麾下的倭人了。” 在京城的时候,徐继本就已经从张庆臻那里知道了,这个张献忠就是专门用来干脏活的,现在不用更待何时? 张献忠闻言,也没有推辞,拱手道:“标下领命!” 能够在另一个时空成为大西王,张献忠也不是傻子,到了现在,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定位。 躬身退下后,张献忠当即对自己招揽的落魄武士大野正腾命令道:“大野君,将这些人全部斩首。” “哈衣!” 大野正腾此人,出身名门,其父大野治长乃是丰臣秀赖的奶兄弟,淀夫人的心腹重臣,后来德川家康掌权后,全家被流放,大野治长母子和秀赖母子自尽而亡。 至此之后,身为大野治长之子的大野正腾,就开始四处流浪,直到大明征讨扶桑,大野正腾带着一些,依旧忠于大野家和丰臣氏的武士,来到了佐贺,被张献忠招揽。 他们这些人之所以投靠大明,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杀光德康家,以及当初背叛丰臣秀赖的大名。 为此,他们不在乎手上沾满自己同胞的鲜血。 在接到张献忠的命令后,大野正腾没有任何的迟疑,当即就对这些手无寸铁的倭人平民,展开了惨烈的屠杀。 看着这些倭人悍然对自己的同胞出手,徐继本皱眉对张献忠提醒道:“张献忠,倭人生性如此残忍,你日后要注意。” 张献忠赶紧躬身道:“秉指挥使,倭人畏威而不怀德,只要我们一直比他们强大,他们就是最忠诚的猎犬。” “而一旦我们式微,他们就会疯狂的回头,狠狠地咬上我们一口,这些标下都清楚。” 他这话一出,徐继本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对这位陛下亲自点名,安置到虎贲左卫的人,徐继本也了解过,之前只不过是延绥镇边军出身,怎会看得这般透彻? 就连同为陕西人的刘宠,也上下打量了一眼张献忠。 张献忠赶紧解释道:“二位指挥使,这些都是标下从刘文柄刘千总那里听来的,标下只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听到是刘文柄说的,徐继本也不再多言。 人家是皇帝的亲表弟,说出这种话也不意外。 三人说话的功夫,场中的千余倭人平民,几乎已经被大野正腾,和其手下的近百人屠戮殆尽。 就算是这些人和他们是同胞,大野正腾他们也没有任何的手软。 甚至就连几岁的孩子都没有放过。 这样的举动,更是引得周围警戒的明军,对这些人的不满。 虽然己方刚刚进行完一场屠杀,但至少没对孩子动手不是? 刘宠更是低声咒骂道:“倭人果然是豺狼心性。” “乡党,扎营的时候,让这些倭人离老子远一点,近了我怕睡不着觉。” “是,是。” 张献忠也有些尴尬,赶紧躬身答应道。 徐继本却是大手一挥道:“熊本现在已经空了,你就留在这里驻守,你的人也留在这里,继续搜寻周围倭人。” “标下领命!” 张献忠躬身领命。 …… 大明,南京,紫禁城。 时间应来到了中秋,朱由检站在乾清宫高耸的玉阶上,看着宫内忙碌的内侍和宫人,开口对方正化问道:“扶桑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吗?” 方正化正欲开口,一抬头就见韩赞周一手提着衣袍下摆,一手拿着题本,正小跑着向这边而来。 “皇爷,或许韩公公已经带来了好消息。” 听到方正化的话,朱由检也转头看向了韩赞周。 “皇爷,扶桑军报。” 气喘吁吁的韩赞周,说着话,将手里的题本双手呈递给朱由检。 朱由检接过后,只是扫了一眼,当即脸色大喜。 “好!” “张庆臻已经攻下熊本和柳河。” 朱由检高兴地一拍面前的汉白玉栏杆,继而转身对韩赞周吩咐道:“立即吩咐下去,朕要前往孝陵祭祀太祖高皇帝。” “臣遵旨。” 韩赞周赶紧躬身领命。 他也没有多想,还以为自家皇爷是要将这个好消息, 秉奏太祖皇帝,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熟不知,朱由检只不过是想接着这个机会,祭祀另一个时空,被鬼子熊本师团屠戮的南京百姓们。 想必自己那位老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责怪自己。 好在,宫里早就有所准备,朱由检的旨意一下,光禄寺就迅速的准备好了祭祀需要的一应物品。 南京的八月,天气愈发的炎热,但朱由检还是穿上了厚重的冕服,乘坐玉辂,带上全套的帝王仪仗,在南京群臣的跟随下,从紫禁城赶往孝陵。 这可就苦了那些大臣们。 这样的日子,在家呆着过节不好吗? 非得兴师动众的去祭祀什么太祖皇帝。 当然,这样的话,他们也就只能在心里腹诽,谁也不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人群中的张讷有些不解的对自家兄长道:“大兄,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大军取得了一点胜利罢了,何须如此?” 想必满头大汗的张讷,张朴的养气功夫明显要强出不少。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听喝就是了。” 说完,张朴也不再理会张讷,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没错,除了朱由检这位皇帝外,其他大臣、勋贵们,都是步行前往孝陵。 第1052章 不复安南旧事 祭祀的具体仪式就不说了,反正是繁琐的很,等朱由检回到紫禁城的时候,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湿。 只不过,在祭祀之后,朱由检只觉自己心神通透。 方正化一边为朱由检脱下身上的冕服,一边低声道:“皇爷,除了惠安伯那边的消息外,诸王那边也有消息传过来了。” 朱由检的神情一怔,旋即问道:“他们是说什么?” “诸王认为筑紫岛太过贫瘠,难以供养诸多宗室,他们想要继续东进。” 朱由检接过宫人手里的凉帕子,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缓缓开口道:“这件事倒是需要好生想想。” “对了,卢象升是什么意思?” 方正化为朱由检倒上一杯凉茶,继续道:“阳羡侯也认为,筑紫岛确实是小了些,若是七家藩王都挤在筑紫岛的话,恐怕用不了多久,各藩就会爆发战事。” 朱由检也有些为难了。 扶桑那个地方,距离大明实在是太近了。 大明本土将来一旦有变,扶桑这些藩王,就会是最大的威胁。 右手食指在桌案上不断敲击。 后世的美帝,是怎么控制这条疯狗的来着? 驻军、经济加上文化,应该就是这三样。 驻军的问题好解决,无非就是组建一支三五万人的军队,数年一轮换,所需军费可以由扶桑诸藩平摊。 经济……嗯,看来纸币是要尽快发行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文化了。 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需要长年累月的坚持和投入。 就像大明对云南做的那样,焚毁当地书籍、史料,捣毁其祖先的坟墓,切断他们的历史。 广建学堂,推行汉家经典,严禁当地文化的传承。 将当地人迁出本地,分散安置。 大量移民,增加汉人的比例。 压制当地传统宗教和信仰,推行汉地道教。 嗯? 这怎么和后世的螨清,和鬼子套路差不多呢? 不对,倭人向来仰慕中原文化,朕这是在做好事。 中原文化比他们的鬼子文化,强了不是一星半点,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他们抛弃野蛮,拥抱文明。 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方正化。” “臣在。” “宣毕自严、张讷觐见。” “另外,准备准备,过两日朕要回京。” “臣遵旨。” 方正化躬身领命。 须臾,接到召见的张讷和毕自严两人,就结伴来到了乾清宫。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免了。” “朕召二位前来,是有些事要和两位卿家商议。” “臣恭听陛下圣训。” 张讷躬身回了一句。 毕自严倒是没有这么恬不知耻,只是站直了身体,一脸的严肃。 “张卿,江南乃我大明文化荟萃之地,圣人门徒数不胜数。” “朕有意从江南抽调部分读书人,前往扶桑,在当地广建学堂,传播圣人学问,卿以为如何?” 听朱由检说起这事儿,张讷的神色顿时变得为难起来。 江南是什么地方? 扶桑又是什么地方? 那些读书人傻了,放着江南这么一个花花世界不要,去什么扶桑? 见其不说话,朱由检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怎么?卿是有难处?” 张讷被吓了一跳,赶紧躬身道:“回陛下,臣……臣只是在想当初成祖皇帝,在安南推行教化之事。” “当初朝廷也在国子监和各地县学、府学抽调了大量的读书人,在安南当地建立学堂,但……但效果并不是很好。” “当地人对朝廷的这一举措很是抗拒,只有为数不多的当地人,愿意到学堂学习我汉家经典,臣恐此事也会再扶桑重演,请陛下三思。” 朱由检哪里会听不出他的推诿之意? 眼睛微眯,朱由检面色不善的看着张讷,幽幽道:“怎么?卿以为安南旧事会在扶桑重演?” “臣……臣不敢。” “哼!卿只管抽调人员,剩下的事和你无关。” “这……” “再有二话,朕就让你亲自去扶桑担任提学官!” 朱由检见张讷还是支支吾吾,当即出言威胁道。 “臣遵旨。” 张讷心里暗暗叫苦,但还是应了下来。 自己已经一把年纪了,可千万不能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朱由检见其答应,语气也舒缓下来,再次开口道:“愿意去扶桑的读书人,朝廷可以给他们一个国子监助教的官身,日后也可以调回大明本土。” “除此之外,朝廷也可以在扶桑赐予一些土地、奴仆给他们,好歹是读书人,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听朱由检这么说,张讷的眼睛顿时亮了。 这样的条件,对那些家境殷实的或许没有什么吸引力。 但对一些家境不好的童生、秀才之类的,吸引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想了想,张讷试探性问道:“陛下,是否可以给这些人一个期限?十年或者是八年,朝廷可以允许他们回来,也算是给这些人一个盼头。”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道:“呵呵,十年八年的,卿以为他们还会愿意回来吗?” “到时候,这些人恐怕在扶桑当地,也是一方大族,桃李遍天下,回大明作甚?” 不等张讷再开口,朱由检就继续道:“罢了,既然卿都开口了,那朕就允了,这些人在扶桑当地满十年,就可以申请回大明。” “臣代那些人谢陛下圣恩。” 虽是觉得朱由检说的有道理,但张讷还是想给那些人一个机会,一个回归故土的机会。 “好了,卿且去吧。” 说完这些事,朱由检也没继续留他,挥了挥手让其赶紧去办事。 等其走后,朱由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对毕自严道:“卿以为此举如何?” 毕自严郑重道:“陛下,如此安排倒是没有什么错漏,只是……只是刚才张部堂说的也有道理,安南人当初对此就很是抗拒,臣恐再生波澜。” “安南和扶桑终究是不一样的,朕有意,除某些要地外,将整个扶桑赐予鲁豫七家藩王。” “有这些藩王在,想必可以不复安南旧事。” 第1053章 经济手段 听朱由检说要将整个扶桑,全部都赐给鲁豫七藩,毕自严当即就是眉头一皱。 “陛下,扶桑毕竟距离大明近在咫尺,一旦……” 毕自严能做的就是进行一个简单的提醒,不能将话说得太过明白,不然就是挑拨天家亲情了。 朱由检笑道:“毕卿,朕刚才说了,是除一些要地外,其余地方赐予诸藩。” “至于那些战略要地,朝廷会在那里进行驻军,一是可以维护当地的稳定,另一方面也可以就近监视诸藩。” 毕自严听后,低头沉思半晌,这才开口道:“臣还是觉得此举有一定的风险。” “陛下不如在各家藩国之间,另设一些府县,以流官治职,将整个扶桑彻底的瓦解。” “甚至朝廷还可以将扶桑的土地,赏赐给军中的将士,用以提高将士们的战力。” 听完毕自严提出的意见,朱由检微微颔首:“此事等朕回京之后再议。” “朕今日召卿觐见,是为纸币一事。” “科学院那边的技术,已经可以保证纸币的耐用性、防伪性。” “卿以为现在,是否是发行纸币的合适时机?” 毕自严听朱由检要发行纸币,当即精神一震。 “陛下,臣建议等新政,在整个大明彻底的推行开以后,再考虑纸币发行的事,那样最是稳妥。” 朱由检闻言,轻轻摇头道:“毕卿,时不我待,我们需要加快步伐了。” “纸币的发行不只是和大明国内有关,朕想的是将纸币推行到大明周边所有国家,甚至是欧罗巴也要使用大明的纸币。” “卿可以想想,如果大部分国家,都使用大明的纸币,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 毕自严下意识的接话道:“大明可以通过纸币,大肆采买安南、吕宋等地的粮食,可以用纸币从南洋换回香料,从朝鲜买回矿石。” 说完这些,毕自严又猛地醒悟过来,忙是对朱由检道:“不对,不对,陛下,就算是其他国家接受了纸币,但也可以将纸币换成金银,这岂不是换汤不换药吗?” “毕卿,自穆宗开海以来,海外白银如流水一般流入我大明,大明就是天下最大的白银吸纳之地,就算是他们将纸币换成金银,那也要花在大明不是?” 说到这里,朱由检的眼神一凛,继续道:“届时,朝廷完全可以发布一道诏令,任何人和大明做生意,只能用纸币,那他们换成金银也没用不是?” 毕自严被朱由检的话说服了。 无论是南洋的商贾,还是西洋的红毛鬼,都要从大明采买丝绸、茶叶、瓷器,甚至是铁器、军械、药材、染料等物资。 后世人都以为古代出口的货物,主要是丝绸和瓷器,岂不知中原王朝的铁器,无论是在草原还是在南洋,都是极为畅销的货物。 药材出口也是中原王朝一项重要的经济收入,在奥斯曼等地,中原的部分药材,甚至可以抵等重的白银。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中原王朝对技术的严密封锁。 在满清之前,无论哪个朝代,都严禁瓷器的烧制技术外流,严禁茶种外流。 安南等地不是没想过,效仿大明烧制瓷器,但始终是不得要领。 正是因为中原王朝持续的技术封锁,以及庞大的人口,才让后人可以通过这些东西,赚取到大量的利润。 毕自严身为户部左侍郎,经朱由检这么提醒后,也是明白过来。 你们想要从大明购买丝绸、茶叶、瓷器等物资,那就需要使用纸币。 而纸币从何而来呢? 自然是将金银存进大明银行,换取纸币,然后再用纸币采买大明各项物资。 想明白了后,毕自严缓缓点头道:“倒是可以试试。” 朱由检听到又是试试,当即皱眉道:“怎么又是试试呢?” 毕自严苦笑道:“陛下,无论是海外驻军,还是纸币的发行都是前所未有的是,可不就得试试嘛?” “这回发行的纸币,可和前宋的交子、本朝的宝钞不一样,这回的纸币是要和白银进行……进行……” 见对方有些卡壳,朱由检提醒道:“锚定。” “对,锚定,纸币和白银进行锚定,这可是开天辟地的事儿。” “臣可不就得小心一些吗?” 听完他的解释,朱由检笑着点头道:“是得谨慎一些。” “此事待返京,毕卿和郭卿商议后,给朕上一个条陈。” “臣遵旨。” 毕自严躬身领命。 等其离开后,韩赞周无缝衔接的走了进来。 “皇爷,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请见。” 朱由检面露苦笑,轻叹一声道:“哎,这些事儿是一桩接一桩,根本就不让朕闲下来。” 韩赞周试探性问道:“皇爷,要不明日再召见李若琏?” 朱由检面色一肃道:“李若琏是锦衣卫指挥使,主动请见定是军国要事,岂能耽搁?” “宣!” “是,皇爷。” 韩赞周离开后,朱由检一转身,对方正化吩咐道:“传膳。” “加一副碗筷,朕请咱们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吃一顿。” “臣遵旨。” 大明的御膳和后来那个朝代不一样,绝大多数时候,大明皇帝的御膳,都是亲信内侍、大臣的私厨现做的,不存做好了放在笼屉里的情况。 所以,等李若琏来到乾清宫的时候,吃食还没端上来。 “臣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李卿免礼,坐吧。” 朱由检一指对面的一张椅子。 “臣谢陛下。” 见李若琏虚坐在椅子上,就像是蹲马步一般,朱由检的眉头一挑。 行,没飘就行。 “卿在军中所的事,朕都听驸马说过了。” “这次整顿、清理南方各地卫所,卿居功甚伟。” “臣不敢,此乃臣的分内之事,不敢当陛下夸赞。” 李若琏赶紧起身自谦道。 朱由检笑着压了压手,示意对方坐下,眼神一凛道:“朕听闻,你遭遇过刺杀?” “凶手可曾抓到?乃何人所为?” 李若琏赶紧回道:“回陛下,金山卫指挥佥事吴承勋,因不满朝廷裁汰卫中军户,阴谋刺杀臣和指挥使侯承祖,被臣和侯指挥使联手绞杀。” 第1054章 征夷大将军 朱由检眼睛微眯,沉声问道:“侯承祖?延绥镇总兵侯世禄之父?” “侯家可曾参与此事?” 李若琏的后背瞬间就冒出了冷汗,忙是跪地道:“回陛下,经臣认真调查,侯家当与此事无关。” “无关?呵呵,无关就好。” “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少和军中大将牵扯。” “臣不敢!” “不敢就好。” 君臣二人说话的功夫,韩赞周领着几名宫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皇爷,该用膳了。” “起来吧,还没用膳呢吧?陪朕吃一口。” “臣……臣谢陛下。” 李若琏有些后怕的长出了一口气,起身谢恩。 用过晚膳后,将手里的茶盏放下,朱由检这才对李若琏问道:“说吧,有什么事?” “回陛下,朝鲜和扶桑那边的消息,武阳侯徐允祯派了人去扶桑,大肆购进倭人,贩卖到辽东售卖,军中不少人都参与其中。” 朱由检的脸色当即就难看起来。 现在战事还为结束,徐允祯这个狗东西,竟然就先一步开始赚钱了? 略一沉吟,朱由检冷声道:“眼下战事要紧,对军中那些人下旨申斥,让他们把精力给朕放在战事上,少干那些和战事无关的事儿。” “还有徐允祯那个狗东西,让他管好他那一摊子,少给朕掺和扶桑的事儿。” “他在朝鲜干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以为朕不知道呢?朝鲜国王已经数次给朕上书,弹劾他和崔呈秀二人。” “说一句天怒人怨都不为过,现在竟敢又对扶桑伸手,莫不是以为朕不能收拾他?” 方正化赶紧躬身领命道:“臣遵旨。” 狠狠地发泄了一通后,朱由检又看向李若琏道:“李若琏,除此之外,扶桑那边可还有其他事吗?” 李若琏偷偷看了眼朱由检的脸色,继续道:“陛下,还是田尔耕的事。” “田尔耕?锦衣卫还没将此人捉拿归案吗?” 朱由检记得自己之前就下过旨意,让岛津家将人交出来,现在看来,此人是并未归案呐。 “回陛下,岛津家在捉拿此人之前,就被其得到消息,逃遁了出去,据军情司的消息,田尔耕参与了大明唐津、福冈之战。” “据手下人禀报,田尔耕可能已经投靠了幕府那位征夷大将军。” “如果让其得到倭人的支持,加上其对大明和锦衣卫的了解,恐会对军情司在扶桑的安排造成巨大损失。” 听他这么说,朱由检当即有些不喜道:“这是你们锦衣卫的事。” “朕只管看到此人伏法!” “臣……臣明白了。” 李若琏心里也是暗暗叫苦,现在的问题是田尔耕这个狗东西,就像是抹了油一样滑不溜秋,根本就抓不住,之所以向朱由检说起此事,也是想借助一下西厂的力量。 世人皆知东厂和锦衣卫,对西厂了解的并不多,但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对方正化调教出来的人可是清楚的很。 这些人的路数和锦衣卫、东厂都不一样,或许可以另辟蹊径。 李若琏偷偷看了眼,站在朱由检身侧的方正化,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朱由检自是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转头看了眼方正化,有些不明所以的对李若琏问道:“李卿,还有话说?” “陛下,臣是想请方公公帮忙,调派一些西厂的精锐走一趟扶桑。” 李若琏干脆直说了,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 闻言,朱由检乐了。 “堂堂锦衣卫,竟也需要请援兵了?” 李若琏脸上满是尬色。 朱由检倒也没有再让对方难堪,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开口道:“朕出去走走,你们自己商议吧。” “臣谢陛下。” 李若琏躬身谢恩。 ……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方正化脚步匆匆的来到了宫后苑。 “皇爷。” “怎么?商议好了?” 朱由检站在鱼池前,手里拿着一些鱼食儿,一捏捏的喂着池子里的锦鲤。 嗯,锦鲤这东西就是源自中原的广西、浙江等地,并不是扶桑原产的。 方正化的心情明显不错,笑着回道:“回皇爷,商议好了,西厂本就在扶桑有些人手,正好将田尔耕这个国贼正法。” “行吧,你们的事儿,朕就不过问了。” “但西厂的职责,你莫要忘了。” “臣不敢。” 方正化赶紧躬身回道。 …… 扶桑,长府藩,栉崎城。 松平信纲等一干大名皆是站在城外,恭敬的等着德川家光。 “秀就君,我们接连败于明军之手,将军那里该如何交代?” 长府藩藩主毛刘秀元,低声长州藩藩主毛利秀就问道。 毛利秀就一身小袖,站在那里半眯着眼,听到自己这个便宜兄长的话,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并未说话。 他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哥哥,是想将大阪水军失利的事儿,按到自己头上。 谁让当初是自己出了个狼群战术的主意呢。 毛利秀元见毛利秀就不说话,也不着恼,嘿嘿冷笑一句,也不再多言。 就在弟兄俩勾心斗角的时候,远处一大片旗帜,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为首的两百名鸢泽众,皆是身着黑漆具足,手持朱枪,脸上带着统一的赤鬼面具。 后面的三十六名金鼓众,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松平信纲一挥手,一名上了年纪的町人,上前献上食盐和黑炭。 仪仗继续前行,走了没多远,一名僧侣上前,献上梵钟拓片。 队伍中的武士接过后,仪仗再次前行。 等第三次停下的时候,身为长府藩藩主的毛利秀就,牵着马,带着一柄太刀上前,跪在队伍前,双手呈递给走过来的武士。 至此,征夷大将军入城的三献仪式算是结束了。 德川家光也从黑漆唐舆上走了下来。 松平信纲赶紧带着人,小跑着迎了上去。 “拙者参见大将军殿下!” “臣等参见大将军殿下!” 众人齐齐躬身施礼。 德川家光在数名武士簇拥下,来到众人跟前,抬手道:“诸君,免礼吧。” 第1055章 背锅侠 还未到而立之年的德川家光,一身皂色和服,宽大的袖子上,用金线绣着德康家的三叶葵家纹,浑身上下自带贵气,端的是气度不凡。 当然,如果身高能够再高一些的话那就更好了。 在场的一众武士、町民皆是从地上爬了起来,十数位大名也都直起了身。 松平信纲上前施礼道:“臣松平信纲参见大将军殿下。” “松平君,进城吧。” 德川家光眼睛微眯,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松平信纲的心里咯噔一声,但还是恭敬的躬身施礼道:“殿下请。” 众人簇拥着德川家光进入栉崎城。 本丸,御殿。 德川家光随意的看了眼御殿内的摆设,当仁不让的跪坐在了首位的位置。 “诸君,都坐吧。” “哈衣!” 一众德川家的家臣、武士、大名齐声应道。 待众人坐定后,德川家光的目光落在了松平信纲的身上。 “松平君,说说目前的战事吧。” 松平信纲双手扶膝,垂首道:“臣有罪,有负殿下所托。” 德川家光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旋即又开口道:“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松平信纲正欲开口,下首的毛利秀元率先开口道:“殿下,说起来此战还和秀就君有些关系。” “当初就是秀就君……” 毛利秀元通过精妙的话术,将战败的责任,大部分都扣到了毛利秀就的身上。 毛利秀就双眼喷火的,看着自己的便宜兄长。 有心想要开口争辩,但却被德川家光抬手阻止。 “松平君,是这样吗?” 松平信纲看了眼毛利秀元,眼中闪过一丝愧色,但还是垂首应道:“是!” “八嘎!” 毛利秀就怒而起身,满脸恨意的盯着松平信纲。 相比和自己一直不合的毛利秀元,毛利秀就对松平信纲的恨意更深。 “松平信纲,莫以为将战败的责任推到我的身上,殿下就会放过你。” “身为幕府老中,无论是当初的唐津之战、福冈之战,还是前几天的下关海战,都是你一手指挥,现在被明军赶到了栉崎城,你难道没有责任吗?” 毛利秀就的指责,让松平信纲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德川家光看了眼毛利秀就,沉声道:“好了,此事先到此为止,本将军会着人调查,还是先商量商量接下来的战事吧。” 毛利秀就顿时气急,什么叫先到此为止? “殿下,这件……” “坐下吧。” 德川家光压了压手,示意对方坐下。 虽是心中极为不忿,但毛利秀就还是不敢在德川家光面前太过放肆。 眼神狠厉的在松平信纲、毛利秀元两人身上扫过,毛刘秀就重新坐了下来。 “殿下,不知这次您带了多少兵马?” 松平信纲赶紧转移话题。 德川家光先是扫了一眼,跪坐在自己下首的山阳道、南海道诸位大名,然后才开口道:“这次抵御明人,本将军带了两千旗本,八千御家人,共计万人。” “关东和东北的(扶桑东北)各家大名,每家出兵三千,共计三十四万。” “呦卡塔!(太好了)” 松平信纲等人听德川家光说完,尽皆面露惊喜之色。 三十五万兵马,其中一万是幕府的旗本和御家人,另外三十四万,也都是一百一十三家谱代大名的精锐之师,这么多人,足够将明军赶出筑紫岛了。 就算是赶不出去,也至少可以稳住现在的战局。 松平信纲高兴过后,面色一肃对德川家光垂首道:“殿下,栉崎城距离筑紫岛虽是很近,但想要对明军发起进攻,还是需要水军运兵渡海,大板水军已经……已经全军覆没,这……” “向井君和梶原君也来了,这次他们带来了盐饱水军的五百艘各式舰船,当战而胜之。” 德川家光说完后,转头看了眼站立在自己身后的酒井忠胜。 酒井忠胜躬身道:“殿下,按日程推算,向井君他们此时应该到了南海道。” 德川家光轻轻点了点头。 在场众人一听,也都放下心来。 相比一群乌合之众的大阪水军,盐饱水军无论是舰船数量,还是兵员素质,都要比大阪水军高出一大截。 这也就是大明东征的时间提前了几年,如果再等几年的话,这些舰船就会被幕府自己给毁掉。 “好了,诸君,大军不日就会抵达栉崎城,等大军抵达后,本将军就在这里,看着诸位为天皇陛下建功立业。” “臣等谨遵殿下军令!” 众人齐声应道。 等众人都离开后,德川家光看向松平信纲,沉声道:“松平君,如果不是毛利秀元的话,你就该剖腹了!” “哈衣!” 松平信纲的后背,瞬间被汗水浸透。 “这次有毛利秀就承担罪责,下次呢?” “臣……臣……” “好了,明军势大,战事至此也不能全都怪你。” “青山忠俊和柳生宗矩那里也都战败了。” 德川家光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啊? 青山君和柳生君他们……?” 松平信纲满脸震惊之色。 德川家光轻轻点,旋即对松平信纲问道:“你那里不是有个明人的锦衣卫吗?他就没有消息传回来?” “臣……臣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见到此人。” 松平信纲面露愧色。 德川家光瞥了他一眼,轻声道:“是没见到,还是不愿见?” “进来吧。” 随着德川家光的话音一落,一身小袖的田尔耕迈步走了进来。 “田君,将柳河、 熊本、人吉的战事,和我们这位老中说说吧。” 德川家光说完后,就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田尔耕躬身施礼后,将之前发生的战事,详细的对松平信纲介绍了一遍。 听到明军将三地所有的藩军全部坑杀后,松平信纲满脸怒色。 等田尔耕说到明军,在熊本藩大肆屠戮,连妇女孩子都不放过的时候,松平信纲哗的一下站起来身。 “殿下!” “明军残暴,将军代天皇陛下治理扶桑,当为臣民做主才是。” 松平信纲跪在德川家光面前,叩首以拜。 第1056章 要立即duhai 德川家光没有理会他,而是对田尔耕继续问道:“田君,还有什么消息?” “大明现在在筑紫岛有多少兵力?都分布在哪些地方?” 田尔耕垂首道:“回将军殿下,大明现在在筑紫岛共有十五万大军,其中有十万在对岸的唐津到小仓一线,中津藩有大军两万,还有三万在人吉藩附近。”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星的兵力,驻守在佐贺、熊本等地。” “当然,这还不算大明的水师,以及萨摩藩和种子岛的葡萄牙人。” 德川家光听后,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微微颔首,继而问道:“你来自大明,对明军的了解比扶桑所有人都深,说说吧,和本将军说说明军的情况。” “哈衣。” 田尔耕答应后,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明军的情况,详细对德川家光介绍了一遍。 听完田尔耕的介绍后,一直面不改色的德川家光脸上露出一丝忧色。 松平信纲的神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将军,明国这次调动的兵马,已经超过了当初的文禄之役,恐需调动全国兵马了。” 田尔耕摇头道:“大明当初派往朝鲜的兵马,主要是以九边的边军为主,无论是日常的操练,还是军械都和现在的军队有差距。” “而且,据田某所知,大明为了这次东征,共征召了三十万大军。” “三十万?” 松平信纲听到这个数字,脸上露出骇色。 德川家光看向田尔耕,沉声问道:“田君,你以为扶桑下一步当如何?” 田尔耕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微微躬身道:“将军,大明三十万大军东征,不提各式军械补给,但就是人吃马嚼的粮草,就是一项巨大的开支。” “这么多粮草,想要从大明境内运过来,就算是海运,也会靡费许多。” “大明北方现在天灾不断,国内的粮食缺口很大,这个时候,朝廷想要支应三十万大军作战,大明的压力很大。” “只要我们可以拖住明军,时间一长,明军自会撤兵。” 德川家光没有给予回应,而是看向了松平信纲。 松平信纲点头道:“将军,田君说得有道理。” “除此之外,臣建议在整个筑紫岛施行坚壁清野,让明军在筑紫岛得不到一粒粮食,或许不用半年,我们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松平信纲这番话说完,田尔耕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过并无说话。 “不战而屈人之兵?嗯,倒是和柳生君说的差不多。” “柳生君呐,可惜了。” 德川家光感慨了一句。 平复一番自己的思绪,德川家光又对松平信纲道:“松平君,你替本将军去一趟小仓城,转达天皇陛下和本将军祈求和平的愿望。” 松平信纲自是知道德川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要尽量的拖延时间。 但明人残暴,如果自己去的话,岂不是风险很大? 他转头看向田尔耕,希望田尔耕能主动将这把这件事接过去,谁知道,人家田尔耕压根就没搭理他。 松平信纲有心想要让酒井等人为自己说情,但几位家臣也都是视而不见。 德川见其半晌没有答话,面色有些不喜道:“怎么?松平君是不愿为本将军和天皇陛下效力吗?” “臣不敢。” “既如此,那就尽快启程吧,莫要等明军渡海而来,到时候就晚了。” 虽是满心不愿,但松平信纲还是垂首应道:“哈衣!” …… 与此同时,小仓城的卢象升,以及诸位藩王,也在讨论商议如今双方的局势。 “骆同知, 消息确切?” 卢象升面色有些凝重的,对坐在自己下首的骆养性问道。 骆养性面色严肃道:“卢帅,消息确切,得到扶桑江户城的消息,下官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三十五万兵马,着实是不可小觑。” 卢象升轻声说了一句。 舞阳王朱聿键听后,点头赞同道:“确实,三十五万兵马,加上民夫,倭人这次看来是倾巢而出了。” “不过,如果我们能够调集兵马,寻其主力和之决战,一战将之击溃的话,那扶桑也将不足为惧。” “决战?是得要尽快和之决战,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是不利。” 周王世子朱恭枵,对朱聿键的说法也很是赞同。 卢象升看向骆养性,郑重其事的对其叮嘱道:“如此,就劳烦锦衣卫军情司,尽快探寻道倭人大军的动向,如有可能得话,我军要立即渡海东进。” 骆养性赶紧回道:“卢帅,据悉,扶桑幕府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不日就将抵达对岸的栉崎城,下官以为,倭人大军应当就在其身后。” “嗯?” “看来这位倭奴将军是真的坐不住了。” 潞王朱常淓的面色也凝重起来。 卢象升更是豁然起身,对一旁的朱聿键问道:“舞阳王殿下,陛下那里的旨意还没到吗?是否同意诸王所请?” 朱聿键摇了摇头。 卢象升略一沉吟,朗声道:“不等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算是现在没有陛下的旨意,我们也要立即渡海,不能给倭人在对岸集结的时间。” “黄公公,还请远洋水师立即准备船只,运送大军渡海。” “咱家这就去。” 黄永申也知道兹事体大,没有丝毫的迟疑,就答应了下来。 现在是战时,莫说自己一个内臣,就是在坐的这些藩王,也得遵守卢象升的军令。 “诸位殿下,还请立即命各府麾下护军,向小仓城集结。” “如果等倭人在对岸站稳脚跟,那就一切都迟了。” “我等谨遵卢帅军令!” 诸王也都连忙答应下来。 就在所有人都开始忙活起来的时候,侍卫在门口的虎大威进来秉奏道:“大帅,倭人派来了信使。” 正欲出门的众人闻言,皆是停下了脚步。 “诸位殿下,时间紧急,还请抓紧时间。” 卢象升又提醒了一句,众人这才各自离去。 “虎大威,让人进来吧。” “是,大帅!” 须臾,松平信纲在虎大威的引领下,来到了御殿。 “扶桑幕府,征夷大将军麾下老中,松平信纲见过明国将军。” 松平信纲躬身施礼道。 第1057章 卢象升忽悠松平信纲 卢象升闻言,上下打量松平信纲一眼,开口道:“松平信纲?” “请坐吧。” 卢象升毕竟是进士出身,对面上的这些礼仪还是看得很重的。 如果换成是祖大寿、毛文龙这些人,你看他们会不会这么客气吧。 “谢过大明将军。” 虽是有些不是很适应,但松平信纲还是坐在了卢象升下首的椅子上。 卢象升笑道:“松平先生是对这些桌椅不适应吗?” “扶桑许多东西都是学自汉唐,本官来此后也发现,各地的建筑和一些生活习惯,倒是都颇具唐风。” “但扶桑终究是小了些,只学到了汉唐的皮毛,并未领会到其精髓。” 松平信纲闻言,眼睛一眯,但又很快恢复正常,笑着回道:“扶桑虽是对大唐文化很是仰慕,但唐物(和唐朝有关的物品、文化)东渡之后,也发生了一些改变,只能说扶桑是吸取了汉唐的部分元素,将之应用到扶桑自己的文化中。” 卢象升眉头一挑,笑道:“恐怕不见得吧?贵国的佛教、绘画、甚至是文字都是来自中原吧?” “还有那些天守,如果本官没有看错的话,倒是和我大明的建筑很是相像。” “当初贵国派出大量遣唐使,从方方面面学习大唐。” “前宋之时,大量扶桑商人、学者进入中原,和中原进行贸易。” “至本朝,贵国的藤原惺窝,从朝鲜习得朱子,遂传播到贵国,据本官所知,贵国的初代征夷大将军,就听藤原讲解过儒学。” “贵国和中原文化上,还是有些相通之处的,松平先生以为呢?” 松平信纲并不以学问见长,辩论起来,哪里会是卢象升这位进士的对手。 见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卢象升嘴角轻轻上扬,继续道:“大明此来,为的就是传播圣人学问、中原文化,让扶桑万千倭人,皆沐浴孔圣光辉,这一点,还请松平先生转达给征夷大将军。” 松平信纲已经被卢象升给忽悠瘸了,甚至他都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听到征夷大将军这几个字,松平信纲也是猛地醒悟过来,语气有些生硬道:“明国将军,大明乃是天朝上国,我扶桑对大明向来忠谨,对中原文化也很是仰慕。” “无论是幕府还是民间,和大明都多有往来,足利家和平秀吉,当初也都受过大明皇帝的册封。” “我扶桑更是贵国太祖皇帝钦定的不征之国,贵国如今兴大军东渡而来,是不是有违贵国太祖皇帝的祖制?” 松平信纲决定不和卢象升绕圈子了,直接对其质问起来。 卢象升笑道:“前宋宰辅王半山曾经说过,祖宗不足法、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本官和今上都深以为然。” “本朝太祖皇帝,当初钦定十五个不征之国,那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两百多年足够发生许多变化了。” 松平信纲虽是对学问不甚精通,但对王安石还是知道的,听卢象升说出他的理论,当即面色有些涨红。 “将军博学,松平钦佩。” 松平信纲垂首。 卢象升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面色一肃道:“好了,闲言少叙,不知松平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见对方终于说起正事儿,松平信纲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将军,松平此来是受我国征夷大将军之命,前来和贵国和谈。” 松平信纲的语气相比之前,明显快了一些。 卢象升故作惊讶道:“哦?和谈?” “是的,贵国和扶桑算得上是一衣带水,征夷大将军无意多造杀孽,希望通过和谈解决两国的争端。” 卢象升面露为难之色,开口道:“此事,请恕本官无权做主。” 松平信纲的面色当即阴沉了下来。 “将军乃是明军主帅,怎么会无权做主?” 卢象升正色道:“想必松平先生也知道,此次大明东征,是以各家藩王为主,诸位殿下都是天潢贵胄,本官只是大明臣子,自是做不得诸位殿下的主。” “不过,本官倒是可以将贵国想要和谈的想法,转达给诸位殿下。” 卢象升也想听听倭人是什么意思。 “将军,征夷大将军希望双方在达成和谈之前,双方能够暂时罢兵,双方各派出重臣,商议如何休战。” “好,本官知道了,会将贵国大将军的意思,转达给诸位殿下。” “本官军务繁忙,就不多留松平先生了。” 听卢象升这么说,松平信纲也不好再说什么,唯有起身告辞。 等其走后,卢象升轻轻摇了摇头,旋即又对虎大威吩咐道:“传本帅军令,各军、各营要抓紧时间集结。” “命远洋水师加快速度,今晚之前务必将抵达小仓城外海。” 虎大威有些不解道:“大帅,那倭人不是要和谈吗?” “和谈?和谈什么?” “对方无非就是想要拖延时间,等待他们的大军到来。” “我们偏偏不能让其如愿,要以最快的速度,渡海占领栉崎城,只有占领栉崎城,我军才能在接下来的战事中占据主动。” “标下明白了。” 虎大威大踏步的离开,卢象升则是走到了舆图前,认真的查看起来。 …… 栉崎城。 松平信纲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后,第一时间就请见德川家光。 “殿下,明军的那位将军就是这么说的。” 松平信纲将卢象升那一番话,事无巨细的对德川家光说了一遍。 德川家光听后,并未立即发表意见,而是转头看向田尔耕道:“看来,这位明国的将军还是一位博学之人。” “回大将军,卢象升是进士出身,自幼饱读诗书,之所以领兵,也是得益于大明皇帝的捡拔。” 田尔耕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酒井君,你怎么看?” 酒井忠胜躬身道:“殿下,此乃推脱之言,臣以为您现在该马上离开栉崎城。” 德川家光轻轻点了点头,面色一正道:“命毛利秀元和毛利秀就、毛利就隆三人领长州藩、长府藩、德山藩藩军驻守栉崎城,其余人随本将军移驻广岛城。” “哈衣!” 在场几人皆是垂首领命。 第1058章 卢象升打算开辟新的战线 不得不说,德川家光倒是和后世的某人很像,到了现在还不忘打压外样大名的实力。 毛利秀元、毛利秀就、 毛利就隆三人是兄弟,皆是毛利辉元的“儿子”。 没错,是加引号的儿子,因为毛利秀元实际上是毛利辉元的堂弟。 在其幼时,被毛利辉元收养,成为了他的养子。 本来应该会是长州藩的第二代藩主,直到毛利秀就出生,毛利秀元失去了继承人的身份。 这也是为什么两人不合的最大原因。 至于毛利就隆,则是毛利秀就的亲弟弟,后来还娶了毛利秀元的女儿。 嗯,弟弟娶了哥哥的女儿,或者说娶了自己的堂妹。 没办法,扶桑人的关系有些乱。 三人在接到德川家光的命令后,毛利就隆当即怒不可遏。 “八嘎,明军就在对岸,这个时候幕府还在打压我们。” 毛利秀就看了眼,同样脸色有些不好看的毛利秀元,开口道:“大兄,将军怎么没让你也随驾去长岛呢?” 毛利秀就在大兄两个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 毛利秀元没有理会他的无礼,而是郑重的对其问道:“秀就,说说吧,我们该怎么办?幕府这是摆明了,要借明国的手除掉我们。” 毛利秀就见对方不理自己的挑衅,也没追着不放,深吸一口气道:“栉崎城能够当初明军吗?” 毛利秀元摇头道:“不可能,明军火炮犀利,栉崎城是决计挡不住明人的。” “那你们愿意留在这里引颈就戮?” 毛利秀就再次问道。 毛利就隆眼睛一亮,开口问道:“大兄的意思是我们也离开这里?” 毛利秀就点了点头,旋即又对毛利秀元问道:“叔父,你是打算接受将军的命令,驻守栉崎城还是和我们一起离开。” “吱呀。” 毛利秀就的话音一落,房间的推拉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家督殿,明人的舰船动了,似是要渡海。” 一名武士进来后,躬身对毛利秀就秉奏道。 毛利秀就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妻の父(妻子的父亲),和我们一起离开吧。” 毛利就隆开口对毛利秀元劝道。 见毛利秀元不说话,毛利秀就讥讽道:“毛利秀元,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指望德川家光会在乎你们的亲戚关系?” 毛利秀元的正室,是德川秀忠的侄女,也就是德川家光的堂姐。 所以,毛利秀就才会这么说。 毛利秀元一咬牙,沉声道:“栉崎城是长府藩的藩厅,如果我和你们一起离开的话,将军是不会放过我的。” “你们走吧。” “巴卡那(蠢货)!” 毛利秀就怒骂一声,也不再劝,直接起身离开。 毛利就隆见状,张嘴想要再说两句什么,却被毛利秀元抬手阻止。 狠狠地瞪了一眼毛利就隆,毛利秀元开口道:“你把大纪元代子带走吧。” “哈衣!” 毛利就隆张了张嘴,垂首应道。 在德川家光离开没有多久,毛利秀就和毛利就隆就带着各自的藩军,快速的离开了栉崎城。 明军已经开始渡海,他们也顾不上德川家光的怒火了。 德川家光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只是冷冷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如果自己在这里的话,毛利秀就和毛利就隆自是不敢撤军,但自己离开了,面对强大的明军,两人自是不会再留在栉崎城。 对此,德川家光自是清楚。 之所以明知道两人不会死守栉崎城,德川家光还是下令让他们留守,为的就是一个罪名。 等将来击败明军后,自己就可以以抗命的罪名,将毛利秀就和毛利就隆两人治罪。 他们这边的勾心斗角,自是不会影响到明军这边。 在卢象升的强令下,黄永申的远洋水师,以最快的速度,将明军的先锋,周王府的朱恭枵和其麾下的护军,送到了对岸的海滩上。 对明军舰船的实力,有着清晰认知的毛利秀元,并未在海滩上布置兵力,而是将主要的兵力,全都放在了栉崎城内。 妄图倚仗栉崎城的防御,迟滞明军的进攻速度,为幕府大军赢得时间。 正是因为他这样的安排,让明军可以从容的,将庞大的兵力, 迅速的运送到对岸。 在朱恭枵的亲自率领下,周王府两个卫的护军,率先开始对栉崎城的城下町发起了进攻。 后续的明军,也在源源不断的登陆。 仅仅只是用了不到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军就攻破了栉崎城。 毛利秀元剖腹自尽。 卢象升作为主帅,也在第二天一早,就在一众亲卫和将校的簇拥下,渡海而来。 “抓紧时间修补城墙和防御工事,此地会是我军攻略扶桑的另一处前哨,万不可出现闪失。” 站在已经有些残破的天守上,卢象升对朱聿键等众人吩咐道。 “是,我等遵命。” “令,让冠军侯曹变蛟、宁波水师提督俞咨皋立即来见本官。” “是!” 虎大威朗声应道。 朱聿键眼睛一亮,开口问道:“卢帅可是有新的安排?” “不错,臣有意开辟新的战线。” 卢象升简单的提了一句,并未做出详细的说明。 但朱聿键却是瞬间就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道:“卢帅可是要在江户登陆?” 卢象升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旋即点头道:“那位征夷大将军竟敢亲征,那就要做好被人抄了老家的准备。” “扶桑是一个岛国,全国上下,到处都可以是战场,我军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地点,对其发起进攻。” “而对方不能在所有地方都布置重兵吧?” “这就给了我们机会。” “无论是江户也好,还是大阪也罢,只要我们愿意,随时可以让其成为战场,可以让倭人的军队疲于奔命。”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要将倭人的水军,尽数歼灭。” 朱聿键听后,先是一脸欣喜的缓缓点头,旋即又面露忧色。 现在的扶桑,那不就是以后的自己吗? 如果有人想要进攻扶桑列岛,自己又该怎么防御呢? 第1059章 大阪 广岛距离栉崎城足足两百多里。 等德川家光和一众大名、家臣武士们抵达广岛的时候,幕府征召的大军已然等在了这里。 以右近卫大将酒井忠世(和酒井忠胜不是一个人)为首的幕府将领,以及一众谱代大名,见到德川家光的黑漆唐舆,齐齐躬身施礼道:“臣等参见大将军!” 唐舆停下,德川家光被几名侍童,搀扶着走了下来。 “诸君,进城吧。” 德川家光的脸色有些不是很好看。 他怎么也没想到,毛利秀元依托栉崎城,竟是一夜都没有挡住,就被明军破城而入。 这一路上,德川家光生怕被明军追上,可是用尽了全力,才在明军派出追兵之前,仓皇赶到了广岛城。 一行人进入广岛本丸的御殿,德川家光没有绕圈子,直接开口道:“诸君,明人已经渡过下关海峡,栉崎城被攻破,对接下来的战事,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酒井忠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说话,遂第一个开口道:“殿下,栉崎城距离广岛足有两百多里,且两地之间,皆以山地为主。” “明军想要快速东进,只有三条路,要么是经清末藩、山口藩、吉贺町,通过山中狭窄的通道进入广岛以北。” “第二条路,既明军通过毛利就隆的德山藩、吉川广正的吉国藩,沿大海的边缘进军。” “第三,也是最后一条路,那就是通过海路。” “前两条路,只适合小规模的军队通行,不适合大军展开。” “明军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通过其庞大的水师,将他们的兵力经濑户内海,运输到广岛以南区域。” “为了有效阻击明军,臣建议在广岛外海布置水军,和明军在海上进行战斗。” “另外,还要在宫岛布置足够的兵力,借助岛上的地形,迟滞明军的进攻。” 酒井忠世一边说,一边将一面面小旗帜,插在德川家光面前的沙盘上。 德川家光一直静静地看着,并未发表意见,等酒井忠世说完后,他转头对其他大臣们问道:“诸君,你们呢?你们怎么看?”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出头。 最后还是德川家光点名道:“土井君,你是幕府之智,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被点到名字的土井利胜,是不折不扣的三代老臣,先后侍奉过德川家康、德川秀忠和现在的德川家光。 在整个扶桑都享有盛名,被称作智之利胜。 听家光点到自己的名字,土井利胜上前一步,手指指着吴港的位置,对德川家光道:“殿下,臣以为除了酒井君所说的严岛和似岛外,我们还需要重兵防御这里。” “一旦明军绕过严岛,从吴港地方登陆的话,就可以长驱直入广岛。” 酒井忠世嘴角一翘,笑道:“大老殿,明军想要通过吴港登陆,然后对广岛发起进攻,是需要渡过濑野川、八幡川、三条川三条河流的,我军完全可以层层防御。” 土井利胜听他这么说,眉头微蹙,缓缓摇头道:“酒井君,明军水师很是强大,就算是不从吴港登陆,他们也可以通过广岛周围的几条河流,经水路,抵近广岛城下。” “至于你安排在严岛的兵力,到时候恐怕就会被困死在岛上。” 说完自己的想法,土井利胜也不等酒井忠世再开口,直接对德川家光道:“殿下,臣以为,我们应该放弃广岛,将兵力全部集中到江户城。” “这样安排,一是可以拉长明军的补给线,另一方面也可以借助江户城强大的防御,抵御明军的进攻。” 见德川家光的神色不是很好看,土井利胜再次开口道:“殿下,请恕臣直言,明人的水师凶悍,一旦对方放弃进攻广岛,而是选择进攻江户城,那我们连回援都做不到。” 越说,土井利胜的表情的越是严肃,德川家光等人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担忧。 土井利胜却是没有停下的打算,而是继续道:“殿下,诸位,就算是明军不进攻江户城。” “但如果对方从大阪藩登陆的话,京都可就危险了。” “大阪距离京都不足百里, 且地形平坦,没有山林阻隔,极为适合明军的骑兵展开。” …… “大阪?” “没错!就是大阪!” 卢象升铿锵有力的回道。 曹变蛟、俞咨皋、黄永申、朱聿键、朱恭枵等人看着卢象升手指的地方,皆是一脸的震惊。 “那位征夷大将军征调了十五万兵马,畿内守备定然空虚,我军完全可以直捣大阪,然后进军京都。” “那位扶桑的所谓天皇,不就在京都吗?” “再者,只要我们可以控制大阪和京都,击败高槻(gui)藩、淀藩,并在此四城屯兵,构筑防线,就可以将整个本州切开。” 卢象升将自己的谋划对众人说完后,朱聿键重重点头道:“不止如此,如果我们可以占领大阪和京都的话,那位征夷大将军和他麾下的十五万大军,就会被困在大阪以西。” “我们可以从容的对江户等地筹谋,甚至还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们那位天皇,在扶桑的影响力可是大的很,若是我们可以主抓他的话,或许可以废除现在的幕府,另立征夷大将军。” 朱聿键的补充,让卢象升很是赞赏。 “舞阳王说的不错,若是可以活捉扶桑天皇,我们就可以另立幕府,萨摩藩那位藩主,不是一直想要大阪吗?” “那就让他做新的征夷大将军好了,进攻大阪的事,也可以让其为先锋。” 卢象升这话一出口,朱常淓有些不乐意了。 “卢帅,这打扮是扶桑有数的大城,怎么能够将之交给倭人呢?” 卢象升瞥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一旁的朱聿键适时地开口道:“潞王,想要占领整个扶桑,并将其同化,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前期还是需要树立起一个榜样的。” “扶桑大的很,除了大阪还有其他城池嘛。” 第1060章 石见银山 卢象升的谋划很快得到了众人的支持。 更重要的是,朱由检的旨意,也终于到了栉崎城。 在得到朱由检的允准后,明军立即开始了动作。 诸王的舰船留驻下关海峡,远洋水师和宁波水师分别从四国岛南北两侧,沿着海岸线向东,以求寻到扶桑盐饱水军主力,将之歼灭。 盐饱水军虽是受幕府直管,但却并不是幕府的嫡系,双方更像是一种合作关系。 幕府船奉行向井忠胜,也只是名义上对盐饱水军有管理权,实际上的控制权,在盐饱诸岛的岛民手里。 而梶原景久就是协调幕府和岛民的关键人物。 德川家光在土井利胜的劝诫下,也终于答应放弃广岛,率军退到大阪。 而想要快速撤军,就需要水军的帮助。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盐饱水军也来到了广岛。 “臣等参见大将军!” 被侍童引领到御殿,向井忠胜和梶原景久跪在德川家光面前,叩首行礼道。 “向井君,梶原君,消息你们也都知道了,明军已经攻破了栉崎城。” “本将军决定听从土井君的建议,领兵去大阪。” “这还需要水军的帮助。” “哈衣!” 两人垂首领命。 时间紧急,德川家光也不再耽搁,大军分两路,向着大阪方向转进。 谱代大名们的主力,和八千御家人,沿着海岸线 ,通过陆路,向东撤军。 德川家光本人,则是带着幕府的两千旗本,乘坐盐饱水军的舰船,通过海路往大阪而去。 这就使得远洋水师和宁波水师,谁都没有发现盐饱水军的踪迹。 而卢象升也还不知道,倭人里面竟然有人和他想到一起了。 栉崎城,御殿。 “什么?倭人已经离开了广岛?” 卢象升听完骆养性的禀报后,当即眉头紧皱。 “卢帅,据密探来报,倭人应该是去往大阪了。” 骆养性这话一出口,卢象升顿时满脸的失望之色。 “看来倭人也看到了大阪的重要性。” 卢象升坐在椅子上,有些不甘的说了一句。 朱聿键开口建议道:“卢帅,既然广岛已经是一座空城,那不如就步步为营,逐步向东推进。” 卢象升眼睛微眯,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那就命大军逐步向前突进吧。” “命曹变蛟领三千营的一个卫,乘坐舰船,先一步抵达广岛,以为大军前哨。” “诸王护军抽调五万兵马,转道向北,随本官进攻长州藩。” “是!” “标下等遵命!” 众人齐声称是。 …… 既然不能够取巧,那就只能稳扎稳打。 随着明军从西向东进军,长州藩、浜田藩、大森城、德山藩、岩国藩、广岛藩相继被明军占领。 卢象升作为主帅,并未第一时间赶到广岛,而是带着虎大威等一干亲卫,来到了大森城。 “这里就是陛下说的石见银山所在地?” 卢象升坐在马背上,看着面前的大森奉行所,对一旁五军营的一名营官问道。 “回大帅,据锦衣卫和俘虏的消息,这里就是银山奉行竹村丹后守,在此设立的奉行所。” 营官躬身回道。 “这个什么……什么竹村丹后守还活着吗?” 虽然已经来了扶桑大半年,但卢象升对倭人的名字,还是有些记得不是太清楚。 营官有些尴尬道:“大帅,属下有罪,让他给跑了。” “无妨,跑了就跑了吧。” “这里每年大概可以产出多少白银?” 这才是卢象升最关心的。 大军在扶桑的钱粮,单纯指望朝廷供应的话,是不现实的。 想要自给自足就要想办法,从扶桑当地获得补给。 按照战前的谋划,自己需要用金银或是其他的物资,从商贾那里换取粮食。 连番的大战,大军虽是缴获了不少的财货,但哪里有整整一座银山,更加让人安心? 营官对卢象升的问题有些懵,他只知道带兵进攻大森,哪里知道银山的产量有多少? 见对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虎大威赶紧在旁提醒道:“还不快去抓一些工匠来问问。” “对,对,标下这就去。” 营官转身离开,卢象升则是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进入还算是完整的奉行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几名五军营的明军,押解着几名倭人工匠走了进来。 看到几名工匠皆是衣不蔽体,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己, 卢象升眉头微蹙,但又很快恢复正常。 “告诉大帅,这里每年可以挖出多少银子?” 营官凶神恶煞的对几名工匠命令道。 几名工匠有些茫然,他们听不懂这位明国将军的话。 卢象升抬手阻止了想要动手的营官,用倭语问道:“这里是佐摩银山吗?” “回明国将军的话,这里就是佐摩银山。” 为首一名年长一些的工匠,跪地回道。 “一年可以产出多少白银?” 卢象升继续问道。 “将军,佐摩银山在百年前,一年可以产出白银百万两,三十年前,可以产银五六十万两,现在每年只能产银四五十万两。” 老匠人恭敬的对卢象升回道。 听到年产只有四五十万两白银,卢象升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这么点银子,恐怕连大军的军饷都不够,还怎么去换取大军所需的补给? 或是看出了卢象升的失望之意,那名老匠人又小心翼翼道:“除了佐摩银山,往东五百里的兵库县,还有多田和生野两座银山。” “年产量虽是不比佐摩银山,但加起来每年也可以开采出百万两银子。” 卢象升的目光落在匠人的身上,声音有些清冷道:“你一个匠人,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们许多人就是从兵库县过来的,多田银山已经开采了一百多年,产量不高,幕府就将我们都调到了这里,集中力量开采佐摩银山。” 卢象升轻轻点头,挥了挥手,示意营官把人带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 营官重新回来后,卢象升开口问道。 “回大帅,标下五军营右哨前营守备冯德才。” “右哨前营现在还有多少兵马?” “两千四百人五十二人。” 冯德才对这个数字记得很是清楚。 卢象升微微颔首,继而吩咐道:“你领兵驻守这里,负责此地防御。” “另外,你还要立即组织工匠,征召人手,开采银矿。” 第1061章 大明的奴隶贸易 冯德才听到卢象升的命令,面露为难之色。 “大帅,标下就是个粗人,您让标下领兵打仗还行,但组织人手开采银矿,标下恐是有些力不从心。” 卢象升瞥了眼,对方胸前的一枚银制勋章,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好歹也是出自皇家军事学院,也称得上是天子门生,难道这点事都做不好吗?” “工匠都是现成的,无非就是让你监督倭人才开采,有不听话的,你直接解决了就是。” “要是对那些倭人不放心,也可以拉拢一批倭人,让他们协助你管理银矿。” 听道卢象升提起自己是天子门生这件事,冯德才瞬间挺直了腰板,朗声回道:“标下遵命!” “好了,此地就交给你,本官也要启程去广岛了。” 卢象升之所以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想要实地看看时间银山的规模,现在将事情都安排好了,他自然也不会再逗留。 冯德才亲自将卢象升送出奉行所,面露忧色道:“大帅,各地还有一些倭人的零星抵抗,您就带着这么点人,是不是有些危险了?” 卢象升看了眼身后的虎大威,以及上百全甲亲兵,眉头一挑道:“倭人现在还伤不了本官。” 接着,他的面色一肃,又有些不放心的对冯德才叮嘱道:“此地关乎大军的粮草军械,万不可掉以轻心。” “若是耽误了大军的补给,定斩不饶!” “若有差池,标下提头来见!” 冯德才也知道这座银山对己方的重要性,再次肃身应命。 …… 平户城。 自战事一起,就有不少大明的商贾,不顾危险来到了这里。 无论是从南洋、朝鲜运送粮食来这里,还是将大军的缴获、扶桑的物资运送到大明,其中的利润都很是可观。 当然,这其中利润最大的还是贩卖倭奴。 一名倭人青壮,价格虽是不如辽东林子里的野人,但也能卖到六十枚银元。 一艘大型商船一次性可以运送七百多倭人,如果挤一挤的话,甚至可以运载近千人。 就按七百人算,一艘船的毛收益就高达四万两千枚银元,八万多两银子。 什么生意能有这样的收益? 平户港,吕程田看着一队队正在上船的倭人,对站在自己身侧的,一名精干汉子开口道:“老郭,现在想要抓捕倭人,是越来越难了,对马岛、壹岐岛、五岛、平户岛的倭人都被抓的差不多了,想要大规模抓捕,非得去筑紫岛不可。” 被称作老郭的汉子,面无表情道:“那就去筑紫岛好了。” 吕程田转头看了他一眼,亲切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再次开口道:“那你就辛苦辛苦。” “我老吕绝度不会亏待了你,和你手下的那些弟兄。” “我已经在京城给你买了一座宅子,家小也都已经接了过去。” “你手下的那些弟兄,但凡是战死的,每人两百枚银元的安家费。” 老郭大嘴一咧,笑道:“那就多谢东家了,两百枚银元,不少了,我们这些人都是贱命一条,就算是死在了这里,两百枚银元也足够家里人过活了。” 老郭他们这些人,本就是盘踞在海上的一些盗寇,机缘巧合下被吕程田收拢起来,参与了倭奴的贩卖。 几次走货下来,彼此也算是绑定在了一起。 似是想起了什么,吕程田又压低了声音道:“那些倭人女子,现在的价格也不错,如果有可能的话,多抓一些姿色不错的。” “那些有钱的老爷,现在谁不想弄几个温顺的倭女回去?” “还按之前说的,一名倭人,我老吕给你十枚银元。” 见老郭不说话,吕程田又继续说道:“你也莫要觉得十枚银元少了。” “这些海船也都是花了银子的,路上的风险也很大,一个不慎就是船毁人亡。” “还有这些负责押送的人手,也都是需要银子养活。” “这些都是要算进成本里的,而且船只进入大明,那些市舶司的混蛋还要苛以重税。” 说到这里的时候,吕程田咬牙切齿道:“你知道那些混蛋要拿多少吗?一名倭奴,他们要拿十枚银元的关税!十枚银元!” 吕程田越说,情绪就越是激动,就像是真的没赚到钱一样,但老郭却是不相信的。 真要是不赚钱的话,你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扶桑? 你在江南好生经营你的水泥工坊不好吗? 不过,这些和他都没有关系,他只管赚自己该赚的钱。 等五百多倭人,连同押送的人手都上船后,老郭这才开口对吕程田道:“东家,事不宜迟,我们就回去了,等有了消息,你再派船来。” “成,这里就交给你了。” 吕程田和老郭作别后,也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登上了舰船。 这样的事,平户港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那些船工、水手,来往的商贾,负责维护当地治安的明军,也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因为大明重新开海,原本因为禁海政策,而日渐凋敝的松江府,最近两年却是变得愈发的繁荣起来。 尤其是随着大明和扶桑之间,往来的船只越来越多,原有的港口,已经很难支撑日益繁忙的海上贸易。 松江府市舶司,不得不大兴土木,疯狂的扩建港口、码头。 市舶使徐钊,每天忙的脚不沾地,一方面要命人检查往来的船只,有没有携带违禁品,一方面要核验各种货物的数量,以及该交的税额。 除去这些日常的差事,他还要忙着组织人手兴建码头、库房。 就在他刚审核完底下人送上来的账目,打算去海边看看的时候,一大队人马忽然出现在了市舶司衙门口。 “陛下,这里就是松江府市舶司。” 一身劲装的李若琏,低声对同样一身便装的朱由检秉奏道。 朱由检上次南下,就想要巡游南方,但没有机会。 这次来南京,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在周边的府县走一走,看一看。 当然,此行并未大张旗鼓,只是借用京城海关衙门的名义。 第1062章 巡视松江 “走吧,进去看看。” 朱由检一马当先,向着市舶司衙门走了进去。 守在大门口的几名差役见到这么多人,赶紧迎了上来。 “来者止步。” 见这些人皆是衣着华丽,且气度不凡,为首的班头也不敢太过放肆,拱手问道:“不知诸位是何人?来此所为何事?” “报关。” 方正化言简意赅的回道。 但班头哪里会信他的鬼话,报关?糊弄鬼呢? 有你们这样带着护卫来报关的? 就在班头正欲再次开口的时候,徐钊带着一帮子人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儿?” 徐钊看到朱由检一行人,也止住脚步,皱眉问道。 班头赶紧跑到徐钊身边,耳语几句后,徐钊再次看向朱由检一行人。 “要报关就按照规矩办,莫要生事。” 朱由检上前,开口道:“海关衙门督查司郎中朱约,奉郑大使之命,巡视各地市舶司。” “海关衙门?” 作为松江府市舶使,徐钊自是听过海关衙门的,只是没想到,总衙那边竟然会派人来松江。 反应过来的徐钊,赶紧对朱由检拱手道:“松江府市舶司市舶使徐钊,见过朱郎中。” “还请诸位入内详叙。” 徐钊伸手做出邀请壮。 “徐大使是要出去?” 朱由检并未向里走,而是对徐钊问道。 “回朱郎中,下官正要去码头上看看,那边正在营建心的库房。” 徐钊也没隐瞒,实打实回道。 “那正好,朱某等和徐大使一起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徐钊拒绝,朱由检就再次登上了来时的马车。 见状,徐钊也只得在前带路。 一行人出了城,路上的大车忽然变得多了起来,一辆辆大车,通过城外新修的水泥路,连绵不绝的向着海边而去。 护卫在马车一侧的李若琏低声道:“陛下,松江府自去年开始,就大肆修建道路,城外还开设了数座水泥工坊。” 马车里的朱由检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众人来到松江府靠近长江出海口的地方,前面的徐钊从马背上翻身下马,来到了朱由检的马车前,躬身道:“朱郎中,咱们到了。” 朱由检下了马车,先是看了眼远处忙碌的工地,然后才对徐钊问道:“徐大使不是读书人出身吗?怎么也骑马了?” 徐钊苦笑道:“朱郎中有所不知,松江府市舶司事务繁忙,下官要是再乘车往来的话,时间就都花在路上了,骑马好,骑马快。” 朱由检对他的这个说法很是满意。 先不管这个徐钊的管理水平怎么样,至少表现出来的态度,朱由检还很是赞赏的。 轻轻点了点头,朱由检迈步就要走向忙碌的工地,却被方正化给拦住了。 “郎中,那边比较乱,您看……?” 朱由检瞪了方正化一眼, 转头对徐钊问道:“这些工匠是征发的徭役,还是花钱雇佣的?” 徐钊听他这么问,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赶紧解释道:“哎呦,我的朱郎中,这话可不能说。” “崇祯元年,陛下就下旨暂停征发徭役,官府需要使用人力,皆需用钱粮雇佣。” “这些工匠原本都是松江府,及周边的一些军户,自巩驸马大肆裁汰老弱,这些人就被松江府知府收拢起来,组建了营造所。” “这些人都是营造所的工匠,是每月都有薪俸的,据说最低等级的力工,每月都有五块银元。” 朱由检听徐钊介绍完,先是满脸的错愕,旋即又皱起了眉头。 “徐大使,巩驸马裁汰军中老弱,难道没有给他们划分土地吗?” 徐钊有些意外的看了朱由检一眼,笑着解释道:“土地自然是给了,但江南一直都是人稠地稀,家里人口多的,总不能都困在那几亩地上不是?” “这多出来的人口,可不就得想办法安置嘛。” “其实,这些人里也不全是军户,还有一些是灶户、胥民、乐户等等。” “朝廷取消了户籍的限制,官府也不能让他们饿死不是?” 朱由检轻轻点头,开口问道:“这些都是松江府知府做的?” 徐钊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说起来,这位知府还是宗室子弟,乃晋藩庆成王之后。” “宗室子弟?” 这下轮到朱由检惊讶了。 “徐大使,和朱某说说这位知府。” 朱由检对这位出身宗室的知府,生出了兴趣。 徐钊有些迟疑,他来海边是来监督港口修建的,可不是吹着海风闲聊的。 朱由检笑道:“走吧,边走边说。” 说着,朱由检一伸手。 两人一边走,徐钊一边为朱由检介绍松江府的情况。 “徐家?” 听徐钊提起徐家,朱由检的脚步一顿。 徐钊赶紧又解释道:“朱郎中,说起这徐家,当真是松江巨贾。” “自徐少湖始,松江徐家就成了松江有名的豪族,巅峰时期,徐家一家就占地二十万亩,半个松江几乎都是徐家的。” “去岁,因徐家牵扯到当年的倭寇入侵案,和银元造假案,锦衣卫将徐家阖族下狱,知府朱慎?(ying二声)配合户部左侍郎毕自严,将原本属于徐家的土地,尽数划分给了徐家豢养的家奴。” “那些被徐家豢养的家奴,被重新划为平民,获得自己的土地后,许多人都为朱知府立了长生牌位。” 朱由检越听,对这个便宜亲戚就越是满意。 “按你所说,这位朱知府倒是一个好官了。” 徐钊摇了摇头,轻叹道:“是不是好官,下官不清楚,但下官知道,这位朱知府很可能要倒霉。” “嗯?” 朱由检神情一怔。 正欲开口相询,就见一名市舶司的官员,一路小跑赶了过来。 看到被拦在十丈外的自己下属,徐钊转头看向了朱由检。 朱由检挥了挥手,示意侍卫让人进来。 那市舶司的官员走近后,低声对徐钊说了几句什么。 等其走后,徐钊转身对朱由检道:“朱郎中,走吧,那位朱知府应该也快来了。” “你还让人监视他?” 朱由检有些狐疑。 徐钊苦笑道:“哪里,是有一艘搭载倭人的商船靠岸了,那位朱知府马上会得到消息赶过来。” 第1063章 南北战争? 朱由检虽是满心的狐疑,但还是跟着徐钊来到了另一侧的远洋码头。 相比不远处正在忙碌的工地,这处码头的繁忙程度尤有甚之。 一艘艘的舰船,按照顺序停靠在长长的码头上。 饶是如此,还有不少的商船,还在远处的海面上等着靠岸。 一艘艘小型船只,往来在海面上,为这些商船引航。 岸上市舶司的书吏、差役,看到徐钊他们过来,赶紧躬身行礼。 “大使,又有一艘扶桑过来的商船,上面满载 倭人,按报关文书上所说,足有五百三十人。” 一名书吏说着,将手里的一份文书,双手呈递给了徐钊。 徐钊皱眉接过文书,扫了一眼,开口吩咐道:“清点人数,核验清楚,万不可让这些人钻了空子。” “是,大使。” 书吏领命而去。 等其走后,徐州这才对朱由检介绍道:“朱郎中,这运送倭奴的舰船,最是让人头疼。” “倭人从相貌上和我大明人很是相像,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让那些黑了心的商人钻了空子。” “每当有运送倭奴的舰船靠岸,市舶司都要派出大量人手,挨个核验身份。” 站在朱由检身后方正化,听徐钊这么说,开口问道:“徐大使,方某记得崇祯二年的时候,陛下就曾下过旨意,大明境内严禁蓄奴,你们市舶司敢放他们入关,难道就不怕朝廷追究吗?” 徐钊闻言,轻轻摇头道:“这些倭人,都是以募工的名义运进来的,陛下严禁两京十三省蓄奴,但却并未禁制雇佣异族人做工不是?” “想必您几位也清楚,工坊想要招募大明百姓做工,最低每月也要六枚银元,放在过去,就是三两银子。” “一家中型规模的纺织工坊,工匠何止千人?就按照一千人算,一个月的工钱就需要六千枚银元。” “如果使用这些倭人呢?一个月顶多一块银元,就算是要负责他们的日常吃喝,一个月一块半银元就差不多了,这中间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还不算,大明百姓出来做工,每日最多也就五个时辰,但这些倭人呢?最少也要做满六个时辰,甚至有些更狠的工坊主,会让他们做满七个时辰。” 徐钊的话说完,就见朱由检的眉头,已经紧紧皱了起来。 是,朱由检对这些倭人也没什么好感,但他觉得如果任由这些人这么干的话,将来一定会引发极大的问题。 关内将这些倭人变成了工坊的工匠,关外则是将大量异族用作农奴,这…… 想到这里,朱由检的脑海中,猛地想起了后世鹰酱家的南北战争。 大明现在的这个情况,怎么和他们这么像呢? 关外人口稀少,划分给百姓们的土地,需要大量的异族奴隶去种植。 关内这些工坊主们,为了利润最大化,不得不使用大量的倭人。 双方现在还没能互相影响,但随着关内和关外的奴隶数量越来越多,一定会引发矛盾。 越想,朱由检的脑仁就越疼。 算了,想不明白,干脆就将这件事直接掐死在萌芽中。 你们这些工坊主,借着大明的资源,一个个赚的盆满钵满,最后想把百姓们抛下?做梦! 心思瞬间通透的朱由检,正欲开口说话,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举目看去,就见一名身着四品文官服饰的中年人,在数名差役的簇拥下,正策马而来。 “朱郎中,这位就是松江府知府朱慎?。” 徐钊低声对朱由检介绍了一句后,就迈步迎了上去。 “徐大使。” 朱慎?翻身下马,拱手打了声招呼。 随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朱由检等人的身上。 他虽是宗室,但在天启二年中了进士后,就一直在外为官,并未见过自己这位皇帝孙子。 在朱慎?打量朱由检的时候,朱由检也在打量对方。 徐钊上前一步,躬身见礼道:“下官见过府尊。” “这位是海关总衙监察司郎中朱约,朱郎中。” 朱慎?听到徐钊的介绍,眉头为不可查的微微一簇。 “下官见过府尊。” 五品的郎中,见到四品的知府,自当率先见礼,朱由检暂时没有表明身份的打算,自然不能失了礼数。 朱慎?也笑着回了一礼,开口道:“原来是京城海关衙门来的上官,不知朱郎中此来所为何事?是否需要我松江府配合?” 朱由检轻描淡写道:“下官此来是奉海关总督差遣,巡视各地市舶司,和地方衙门并无太大关系,就不劳烦府尊了。” 朱慎?轻轻点头,也不再多言。 海关衙门,朱慎?早就从朝廷袛报,和大明报刊上了解过了,虽是正二品的衙门,但和地方府县确实没多大关系。 莫说是一个正五品的郎中,就是那位正二品的总督来了,也管不到自己头上。 但这位监察司郎中在,那之前和徐钊商量好的事,就不能拿到台面上了。 想了想,朱慎?决定暂时将这件事放下,反正贩卖倭人的商贾多得很,这次就先不要插手了。 又和朱由检、徐钊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朱慎?就告辞离开了码头。 等其走后,朱由检面色一肃,对徐钊问道:“徐大使,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朱郎中,这……” “要不咱们去核验所去说?” 徐钊一指不远处一处建筑,对朱由检邀请道。 一行人进入核验所,徐钊引着朱由检等人来到一处宽敞的公廨。 朱由检坐到首位,阻止了想要命人斟茶的徐钊,直接了当道:“说吧,徐大使。” “本官身为海关衙门监察司郎中,本就有监察各地市舶司之责,这次更是奉制台之命巡视各地,希望徐大使莫要隐瞒。” 徐钊深吸一口气,不答反问道:“上官,这倭人入关,算是货物还是人口?” “如果算是人口迁移,那这件事就是当地府衙的事,和市舶司无关。” “但实际上呢?这些商船运送倭人来我大明,却是极大的挤占了市舶司的人力、物力,如果都算是地方府衙的事,那就需要地方府衙出人出力,参与到市舶司的事务中,但这却是朝廷严厉禁止的。” 第1064章 见见朕那位同宗 “从当初各地市舶司建立的时候,就是归户部直管,后来朝廷单独成立了海关衙门,各地市舶司更是和地方衙门彻底的脱离开来。” “如此,各地市舶司谁也不敢,让当地府衙参与到市舶司的事务中。” “那这些倭人又该怎么算呢?” “只能是由海商按照货物,向市舶司缴纳一定的关税,然后入关。” “这笔关税,也并不都是市舶司的,也要和当地府衙分润一些,不然对方完全有理由,拒绝这些人进入大明。” 徐钊说完后,朱由检也算是听明白了。 这就是朝廷户部和海关衙门,在制定政策的时候出现了漏洞,并未将奴隶贸易算进去。 这就给地方上的市舶司出了个难题。 索性,他们就自己和地方府衙一起,将倭人当成是普通商品,私下制定了一个税额,向那些奴隶贩子征收关税,然后再两家分润。 听明白事情的详情后,朱由检继续问道:“那这个税额是怎么计算的?” “市舶司和对方府衙又是怎么分润的?” “这笔收入,是否需要上缴京城海关?” 面对朱由检一连串的问题,徐钊也不慌乱,一条条的解释道:“回上官,这税额还是从朝鲜那边传过来的。” “朝鲜虽是没有市舶司,但却有义州总兵,义州总兵定下规矩,但凡是通过义州进入大明的奴隶,全都要向其缴纳十块银元的关税,用以大军军费。” “各地市舶司也都是按照这个税额,向那些海商征收关税,一名倭人征收十块银元。” “这十块银元,松江市舶司需要交给松江府一半,也就是五块银元。” “市舶司所得的关税,每年年底也都会向京城报账,一应明细都会交予京城,下官等已经将此事上报总衙,或许上官是出京日久,并未接到京城的消息。” 朱由检听徐钊解释完,轻轻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但事情究竟是怎么样,还需要看厂卫那边的消息。 面色稍缓的朱由检,抬手道:“徐大使,坐吧。” “谢上官。” “不知松江府市舶司,从倭人身上已经收到了多少关税?” 朱由检饶有兴趣的问道。 提起这事儿,徐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回道:“自第一批倭人入关以来,松江府市舶司共通关三千二百余人,按照每人十块银元算,合计三万两千余银元,和松江府分润后,得银元一万六千余。” “呵呵,你们倒是做得一门好营生。” 朱由检冷笑一声,旋即起身道:“今日就先到这里,烦请徐大使将近半年的账目,送到朱某这里,朱某要核验账册。” “下官遵命。” 对朱由检的要求,徐钊也没办法拒绝,只得躬身领命。 …… 两日后,松江府市舶司衙门, 朱由检也得到了松江府市舶司的账目数据。 “皇爷,经核验,松江府市舶司近半年来,所得关税共计五十六万块银元,其中又以松江布占据了其中的近三十万税款。” “余者又以江西的瓷器为最,所得税款十余万。”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星的铁器、药材等物。” 方正化秉奏完后,朱由检轻轻点了点头。 起身感慨道:“松江这个地方,着实是得天独厚,地靠长江入海口,长江沿线各地的货物,可以经长江进入松江,然后从松江府发往海外。” “非只如此,松江周边也都是经济发达之地,各式各样的工坊遍布。 松江本地及其周边,自元朝开始就广泛种植棉花,棉布的纺织工艺,更是冠绝一时。 之前之所以声名不显,也是因为大明之前持续的禁海政策,如今大明全面放开海禁,像松江这样的地方,用不了多久,就会一飞冲天,届时,这里或许就会成为一座巨大的人口聚集地。” “不,不是或许,而是一定,这里一定会成为一座人口众多,规模宏大,不弱于京城的巨大城镇。” 朱由检一番话,让一旁的方正化有些目瞪口呆。 就这地方?能比得上京城? 感慨过后,朱由检忽的停下脚步,转身对方正化吩咐道:“走,咱们去见见朕的那位同宗。” “臣遵旨。” …… 半个时辰后, 松江府府衙。 看着手里的拜帖,朱慎?的瞳孔一缩。 “快,快请!” “不,本官亲自去。” 连衣服都没换的朱慎?,慌里慌张的出了后院,直奔前厅。 “臣……臣……” “朱府尊,朱某贸然登门,还请见谅。” 朱慎?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朱由检出言打断了。 听朱由检这么说,朱慎?也赶紧恢复了正常。 “无……无妨。” 朱慎?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 “府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看……?” 朱由检看了眼前厅伺候在侧的仆人,笑着对朱慎?提醒道。 “对,对,对,尊客还请随朱某书房一叙。” 朱慎?弓着身子,满脸恭敬的对朱由检邀请道。 后院书房。 方正化带来的人,侍立在书房十步外,严禁任何人靠近。 书房内。 朱慎?则是大礼参拜道:“臣,松江府知府朱慎?,参见皇帝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朕安。” “免了吧。” “说起来,你我还是一家人。” 朱由检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抬手虚扶道。 “臣谢陛下。” 朱慎?起身后,恭敬的站在朱由检面前,丝毫不敢摆出自己宗室长者的身份。 哪怕太祖皇帝说过,晚辈见到长辈需要行晚辈礼。 “你既是晋藩之后,那为何没有随晋王去新明洲?” 朱慎?躬身道:“臣自万历年间参加科举,就放弃了朝廷赐予的世系爵位。” “嗯,留下也好。” “你之前是在礼部观政,后来被下放到地方,任一县主簿,后升迁到府丞,于去年经吏部任命为松江府知府。” “可对?” “陛下明照万里。” “但你自从来到松江,就和当地商贾、工坊主、士绅过从甚密,甚至还参与走私,可对?” 朱由检面色忽然变得阴沉下来。 第1065章 松江需要一位胆子大的知府 “噗通!” 朱慎?听到朱由检的话,直接跪在了地上。 “陛下,臣……臣有罪。” “有罪?” “朕看你的罪过大了!” “知道为什么朕直到现在才来找你吗?就是在等厂卫的调查结果。” 朱由检倚靠在椅背上,语气倒很是平静,但听在朱慎?的耳中,却犹如一道惊雷。 “臣也是被那些阿堵物蒙了心智,还请陛下恕罪。” 朱慎?连连叩首请罪。 “哼!朕看你是活拧巴了!” “陛下,还请看在太祖皇帝的面上,饶过臣这一遭。” 朱慎?后背上,哗的一下就渗出了汗来。 朱由检轻轻叹了口气:“行了,起来吧。” “索性没闹出太大的乱子,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朱慎?原本惨白的脸,登时恢复了一丝血色。 “臣谢陛下,谢陛下不杀之恩。” “行了,起来吧。” “臣……臣不敢。” “起来。” “谢陛下。” 朱慎?起身后,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身为官员,伙同地方士绅参与走私,如果朕要是追究的话,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但朕看你脑子活,胆子大,知道设立营造所,还知道和市舶司分润贩奴的关税,更是敢参与走私。” “松江府正好需要你这么一位知府。” “臣……臣……” 朱慎?也不知道,朱由检这些话是夸自己还是贬自己,一时间也有些无言以对。 “对松江府的未来,你是怎么想的?” 听朱由检问出这个问题,朱慎?的精神一震。 “回陛下,松江府地处长江入海口,北临南直隶,南接浙江布政使司……” 朱慎?洋洋洒洒的说了一长串,朱由检听的是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你说的很有道理。” “朕也以为,松江府日后定会成为我大明的一处重镇。” “朕有意在松江府建设新城,你怎么看?” 朱慎?的眼睛登时就亮了,语气有些急切道:“陛下,若是朝廷要在松江府营建新城的话,臣敢保证,用不了三十年,松江就会超过扬州、苏杭等地,成为大明首屈一指的繁荣所在。” “营造新城,不只是可以为百姓们提供一条活路,还会促进松江各种工坊的发展,尤其是水泥工坊、钢铁工坊、木材工坊等和营建新城有关的行业。” 越说,朱慎?的神色就越是兴奋。 朱由检轻轻点头道:“看来,朕还真的没看错人。” “你能看透这一点,那松江府的将来就差不了。” “臣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赞。” 朱慎?赶紧躬身自谦道。 “朕还要在松江盘桓两日,你尽快给朕上一个条陈,朕看过之后,新城之事尽快推行。” 说着,朱由检从椅子上站起身。 “今儿个就到这里。” “臣送陛下。” 朱由检迈步走出书房,朱慎?恭敬的跟在后面。 忽的,朱由检脚步一顿,转身对朱慎?道:“对了,那些和你有勾连的士绅、海商,朕已经命松江府市舶司下辖的缉私处全都拿了。” “但市舶司没有审判权,还要交给松江府,你等着接收吧。” “依律处置。” “臣……臣遵旨。” 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的朱慎?,面色重新变得惨白起来。 朱由检不再理会他,出了府衙径直上了自己的马车。 一名锦衣卫百户则是留在了原地,等马车走了之后,这才对朱慎?道:“朱知府,陛下的意思,您可明白?” “您毕竟是宗室子弟,和陛下沾亲带故,若是参与走私的事传出去,恐会伤了皇家颜面,您说对吗?” 朱慎?不负朱由检脑子活络的评价,瞬间就明白对方的意思,点头应道:“朱某明白了。” 市舶司,朱由检暂时栖身的房间内。 方正化有些不解道:“皇爷,朱知府的事儿就这么掀过去了?” 朱由检点头道:“就这样吧,索性也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 “就像朕之前所说,松江需要这么一位知府。” “皇爷,京城那边的新城正在营建,这松江府如果再建新城的话,内府的钱粮能够支应的过来吗?” 朱由检自得一笑,开口问道:“知道大明谁最有钱吗?” 不等方正化回答,朱由检就自问自答道:“自穆宗开海之后,大量白银涌入大明,但朝廷和朕都没见到这笔银子,那银子去了哪里呢?” “就在那些士绅、商贾们的地窖里。” “无论是新京城,还是新松江,都是为了把银子,从这些貔貅的嘴里掏出来。” 方正化眼睛一亮,开口问道:“皇爷,要不要让内府将松江府周围的土地都买了?” 朱由检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旋即摇头道:“人呐,不能吃独食。” “好处不能让朕都得了,得雨露均沾。” “再者,有了京城的先例,松江这些地主们,不会轻易将手里的土地发卖的。” “让银行跟进就行了。” “臣遵旨。” …… 翌日。 四家士绅、两家商贾,被市舶司缉私处的人,押解到了松江府。 “草民冤枉,草民要见大老爷!” 一名商贾一踏进松江府知府衙门,就大声的喊了起来。 “聒噪!” 走在前面的班头见状,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一块破布,狠狠地塞进了那商贾的嘴里。 中厅。 松江府推官站在朱慎?面前,躬身问道:“府尊,您看这案子该怎么审?” “慎节兄,朝廷屡屡下旨,严禁走私,今年开年又在各地市舶司设立了缉私处,稽查各地走私行为。” “海关衙门那边也是屡屡下发公文,请各地方府衙协助治理走私。” “这些人是撞在枪口上了,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加上各地宣慰司、都司,这还是第一起吧?” 朱慎?的话说完,推官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躬身回道:“府尊,下官以为,对这些公然违抗朝廷禁令,大肆走私之人,当行雷霆手段,以为后来人戒!” “慎节兄乃松江府推官,本就负责审理治下各类案件,此事就交个你审理了。” “下官遵命。” 第1066章 铁甲舰 这件走私案也没什么好审理的,市舶司缉私处虽是无权审理,但却有调查权,一应证据早都已经做实了。 推官审理起来,也简单的很。 只是在最后的供词上,将一些对自家府尊不利的东西,全都删了去。 自己这位府尊是什么身份? 岂是一些商贾可以随意污蔑的,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干脆也不判监斩候了,省的还得等到秋后朝审核定,干脆将几名首恶,全都判了个仗责一百。 看起来,仗责一百是比斩监候轻的多,但你要是身体不好,受不住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案件审结后,推官将案件的卷宗,呈递给了朱慎?。 “这个刘善彦和周武珍竟是被打死了?” 朱慎?板着脸,对推官问道。 “回府尊,两人平日里就酒色财气样样不差,身子早就被掏空了,几十仗下就死了,此是下官的罪责,还请府尊治罪。” 推官似是有些惶恐的,对朱慎?深深施礼道。 “哎,罢了,罢了,既是受不住刑,那就如实上报吧。” “慎节兄,日后当小心才是。” “下官谨遵府尊教诲。” 推官忙是回道。 俗话说的好,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堂堂一府知府,打死两个证据确凿的走私商贾,算得了什么? “慎节兄,本官这里还有些公务,就不留你了。” 朱慎?将卷宗交还给推官,语气平静的下了逐客令。 “下官告退。” 推官出了中厅大门,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朱慎?则是继续忙着松江府的初步规划。 又一日,眼睛通红的朱慎?,亲自来到了松江府市舶司。 书房内。 朱由检看过朱慎?的条陈后,轻轻点头道:“这份条陈写的不错,但还有许多不足。” “这样,你将府衙的事暂时交托给府同知,你立即北上,去京城寻内官监掌印李国辅,他现在也忙着营建新城。” “你去他那里好生取取经,有你的好处。” 虽是有些不解,但朱慎?还是躬身领命道:“臣遵旨。” “事不宜迟,今早起行。” “是。” 朱慎?回到府衙,将事务托付给同知后,也没有耽搁时间,立即乘船一路北上。 至于朱由检一行人,也在同一天离开了松江。 …… “皇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身为天下万民的君父,岂能乘这……这种船只出海?” 方正化一脸担忧,苦口婆心的劝谏道。 “少聒噪,这是什么?铁甲舰,使用蒸汽机的铁甲舰。” “放心,不会出问题的。” 相比紧张万分的方正化,朱由检倒很是放松,半卧在躺椅上,信心满满的说道。 一旁的薄珏赶紧解释道:“陛下,这还算不上是铁甲舰,臣等只是在外面覆盖了一层铁甲,内里还是用的木料。” 朱由检也不以为意,而是对薄珏问道:“子珏,船只覆盖一层铁甲后,重量势必增加许多,蒸汽机可以推动吗?” 薄珏郑重道:“回陛下,臣等已经将蒸汽机给再次改进了,推动这么一艘福船还是可以的。” “就算是蒸汽机出了问题,我们也可以使用船帆。” 薄珏的胸膛一挺,继续道:“不过,还请陛下放心,此船从天津到松江这一路上,还从未出过大问题。” “一些小毛病,臣等当场就可以修好。” 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赞赏道:“你们做的不错,朕心甚慰。” “此是臣等的本分事,内府为了这台蒸汽机,从崇祯元年就开始投入大量钱粮,至今已近五年,花费钱粮合计银元近百万,臣等若是再拿不出东西,可就有负陛下所托了。” 朱由检的心情很是不错,闻言笑道:“你等的功劳,朕都记在心里,放心吧。” “对了,你这艘船可有名字?” 薄珏赶紧回道:“回陛下,此船尚未取名,还请陛下赐名。” “龙威,就叫龙威号。” “这……” 薄珏听到这个名字,登时有些迟疑了,低声对朱由检提醒道:“陛下,这艘船只是实验性质的,用这个名字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朱由检的态度却很是坚决。 “就叫龙威号,不改了。” 作为大明人的薄珏,哪里回知道这个船号对中国的意义。 见朱由检态度坚决,薄珏也不再劝,躬身施礼道:“臣等谢陛下赐名。” “谢陛下赐名。” 船上的皇家科学院学士、学子、水手、匠人们也都齐声高喊道。 “传令下去,全速航行,朕要去扶桑看看。” “臣遵……” 薄珏正欲顺口答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一脸惊讶之色。 “陛下!此万万不可!” “还请陛下三思!” “请恕臣不敢奉诏。” 方正化、李若琏、薄珏三人赶紧劝道。 朱由检没有理会方正化和李若琏两人,看着薄珏问道:“卿不是说此船没有问题吗?” 薄珏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船现在是没问题,但谁知道去了外海会是什么情况? 现在是沿着海岸线走,就算是出了问题,也可以紧急靠岸,甚至可以通过小船登陆。 若是去了外海,船只出了什么问题的话,那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见薄珏脸憋得通红,就是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方正化急了,狠狠地瞪了薄珏一眼。 都是这个狗东西,你说你试航就在天津一带试就行了,非得南下。 南下就南下吧,还非得停靠在松江码头上显摆。 还有那个该死的徐钊,不就是一艘铁甲舰吗?用得着大惊小怪吗? 现在好了,将皇爷给引了来,还非要去扶桑看看。 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了什么事,自己这些人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见薄珏不说话,方正化心念急转,忙是开口劝道:“皇爷,皇爷,大明距离扶桑实在是太远了,这……龙威号毕竟还在试航阶段,臣以为还是等试航完了,确定没问题了,再乘坐其出海也不迟,还请皇爷三思。” 李若琏也赶紧出言附和道:“陛下,臣以为方公公说的对,等试航结束了,您再乘船出海就是了。” 第1067章 火速回京 关键时刻,还是薄珏福至心灵,忽的开口道:“陛下 ,您之前见过的那个蒸汽机车,也被王师他们改造过了,已然可以投入实用,要不您还是回京看看吧。” 朱由检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可以投入实用了?铁轨呢?铁轨的线路是如何铺设的?” 朱由检对蒸汽机车的兴趣,明显比扶桑更大。 “科学院和内府,现在只铺设了一条从西山到新城的铁路,用以将西山工坊的产出,运送到新城。” 薄珏简单的介绍了一番后,又补充道:“对了,陛下,内府现在正在规划一条由京城到天津卫的铁轨。” “此外,据臣所知,工部也想建一条从京城到遵化的铁道,用以运输当地的铁矿。” “兵部则是想要修建京城到辽东的铁路,以加强朝廷对关外的掌控。” “总之吧,现在为了修建铁路的事儿,京城那边已经是吵得不可开交了。” 薄珏说完后,偷偷看了眼朱由检的反应, 见对方神情振奋,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返航,返航,立即回京。” 朱由检有些迫不及待了。 铁路的事儿可不是小事,如果真的像薄珏所说,那内府的铁路司也该正式运行了。 听朱由检说要回京,方正化和李若琏等人皆是松了口气。 龙威号迅速的调整方向,蒸汽机轮更是在薄珏的指挥下,全速运行。 等船只经过扬州的时候,方正化忽然想起驻留在南京的豹韬卫,以及乐安公主。 “皇爷,豹韬卫那边,是不是下旨让他们回京,还有公主那里……?” “豹韬卫……让他们回京,至于乐安,就让她留在南京吧,巩永固代朕镇守南京,总不能让他们小两口做了牛郎织女不是?” “臣遵旨。” 方正化躬身领命。 朱由检站在甲板上,感受着迎面吹过来的冷风,对薄珏问道:“薄卿,龙威号的航速有多少?” “经臣等计算,龙威号的航速大约在一个时辰四十里左右,和福船的最高航速差不多。”(古代是用更计算航速,但计算方式很复杂,这里直接用里表示。) “当然,这个速度是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 如果是逆风的话,福船的速度回大幅的降低,但龙威号就没有这样的问题,就算是逆风,也不会影响龙威号的航速。” 听完薄珏的介绍后,朱由检满意的点头道:“不错,不错,能在覆盖铁甲的情况下,保持和福船一样的航速,卿等已经做得很好了。” “等回了京,卿等再好生研究研究,争取早日制造出真正的铁甲舰。” “臣等定不负陛下所托。” 薄珏郑重的躬身应道。 “除了研究铁甲舰,卿还要担负起教导学生的重任,要将其形成系统性的一门学问,你可明白?” 中原王朝的自然科学,发展的一直都不慢,但就是没能形成系统性的学科。 朱由检现在就是要尽自己所能,将这个短板给补上。 薄珏听后,若有所思,半晌后缓缓点头道:“臣明白了。” …… 龙威号在松江已经完成了一次补给, 一路上没有任何的停留,仅仅只用了五天就到了天津军港。 朱由检的行踪,一直到现在都隐藏的很好,整个大明就没几个人知道,皇帝已经乘船到了天津。 下了船之后,朱由检也没歇息,换上战马,就向京城奔去。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蒸汽机车的实际应用。 策马走在笔直的水泥路上,朱由检对身侧的方正化问道:“这条路什么时候修建的?” “回皇爷,您忘了?今年刚过完年那会儿,工部和户部联合上过一道奏本,就是京津水泥路的事儿。” 经方正化这么一提醒,朱由检也想起来了,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儿,只是朕没想到会这么快。” 薄珏策马上前,对朱由检笑道:“陛下,您是不知道,修这条路的时候,京城各大工坊、天津 的那些海商们,可都是出了银元的。” “为了尽快的将这条路修好,他们可是雇佣了不少周边的百姓。” “京城距离天津也就只有两百多里,上万工匠,就算是一天只修一里路,这么长时间也该修好了。” 闻言,朱由检的眉头一挑。 他也没想到,那些工坊主和海商们,会拿出银子来修路。 不过,能够领悟到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那接下来自己发行铁路股票的事,想必会顺利许多。 策动胯下战马,超过一辆辆空着的马车,朱由检也顾不上寒风,吹在自己的脸上。 三天后,京城,紫禁城。 朱由检翻身下马,脚步有些不自然的,在方正化的搀扶下,登上了步撵。 “皇爷,您这是何必呢?路上好歹歇一歇,您看现在……” 方正化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 朱由检也没理会他,坐在步撵上晃晃悠悠,有些昏昏欲睡。 步撵来到乾清宫,直接被抬进了偏殿。 一进入温暖的暖阁,朱由检慢慢睁开了眼睛。 “皇爷,您这是怎么了?” 王承恩看到朱由检一身疲惫,眼眶有些发红。 “大伴?” “朕无事,只是急着回来,路上没怎么歇息,睡一晚就好了。” “那臣这就让人伺候您沐浴。”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的晌午,朱由检才悠悠醒转过来。 “大伴,什么时辰了?” 伺候在龙榻旁的王承恩,转头看了眼身后架子上的自鸣钟,躬身回道:“皇爷,十时一刻了。” 朱由检从龙榻上起来,伸了个懒腰,很是满足道:“还是睡足了舒服。” “然人准备早膳,朕用过后要去西山。” “臣遵旨。” 王承恩正欲转身离开,却听朱由检又开口道:“让太子和老二也都过来,还有昭明。” 王承恩停下脚步,低声问道:“皇爷,三皇子和四皇子、二公主那里……?” 王承恩嘴里的三皇子,是田妃生下的孩子,四皇子则是出自海兰珠,二公主乃布木布泰所生。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他们都还小,稍后朕自会去看他们。” 第1068章 乘坐蒸汽机车 半个时辰后,朱由检将自己的大女儿抱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一勺勺的喂她喝熟牛乳。 “陛下,要不还是奴婢来吧?” 一旁的奶妈,战战兢兢的看着他们父女。 朱由检没有出声,一旁的王承恩赶紧挥了挥手,低声道:“退下。” 奶妈无奈,躬身退出了偏殿。 另一边的太子朱慈煌、皇次子朱慈煜,还有郑森三人只顾埋头用膳,压根就没人敢出声。 等用过早膳后,朱由检一把将昭明公主抱在怀里,对朱慈煌三人道:“你三人,随朕出宫。” 闻言,朱慈煌眼睛一亮。 朱慈煜却是有些迟疑。 “父皇,儿臣……儿臣没出过宫,是不是要和母妃说?” 比朱慈煌小一岁的朱慈煜,看起来要比他那位太子哥哥老实一些,和朱由检也不甚亲近,有些怕生的对朱由检说道。 “小胖儿,整个大明父皇最大,他说了算。” 一旁的朱慈煌听自己弟弟说完,当即大大咧咧的来了这么一句。 “小胖儿?” 朱由检低头看了眼朱慈煜。 确实,这孩子是有点胖嘟嘟的。 “皇爷,宫里的两位皇后娘娘和庄妃,私下里都是这么称呼二皇子殿下的。” 王承恩在旁轻声解释了一句。 朱由检轻轻点了点头,一弯腰将朱慈煜也抱在 了自己怀里。 “放心吧,朕会让人知会你母妃的。” 出了乾清宫,将几个孩子都安置好后,朱由检也登上了车驾。 “皇爷,西山那地方都是工坊,三位殿下去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方正化低声提醒道。 “朕要让他们从小,就知道科学的力量。” 随着科学院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科学这个词也不再新鲜,尤其是在京城这个地方。 朱由检说完后,就径直钻进了车厢。 车队在大批旗手卫、锦衣卫、西厂番子的护卫下,出皇城,直奔西山方向。 西山货运站。 因为朱由检一行人的到来,整个货站都暂时停止了运转。 内阁诸臣、宋应星、王徵、薄珏等人全都等在了这里。 在他们身后,就是一亮漆成红色的巨大钢铁怪兽。 见到朱由检的车驾过来,众人齐齐施礼道:“臣等恭迎陛下。” 朱由检下了马车,一眼就被众人身后的那辆蒸汽机车给吸引了。 “皇爷。” 方正化低声提醒了一句。 朱由检反应过来后,这才对众人抬手道:“都免了,这里又不是朝堂。” “谢陛下。”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参见二皇子、公主殿下。” 群臣刚刚起身,就见王承恩领着四个孩子走了过来。 “诸卿免礼。” 朱慈煌毕竟是从吃奶那会儿就监国了,仪态礼仪上自是没有任何的问题。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旋即对温体仁等人道:“诸卿可曾试过这个蒸汽机车?” “回陛下,蒸汽机车发车的时候,臣和诸位同僚就过来看过,但却并未等车。” 温体仁老老实实的回道。 朱由检微微颔首,转头对王徵问道:“王卿,蒸汽机车现在可以发车吗?” “回陛下,臣已经将货运车厢替换成载人车厢,您和诸位三位殿下、首辅,以及诸位同僚,现在就可以登车。” 王徵显然对自己,制造出来的蒸汽机车很有信心。 一旁的王承恩闻言,却是有些不放心道:“皇爷,要不还是臣代你上去试试吧。” “您和三位殿下,就莫要登车了。” 朱由检却是摇头道:“这有代的吗?” “既然王卿有信心,那朕也就有信心。” “走吧,诸卿,随朕上车。” 说完,朱由检就在王徵的引领下,向着第二节车厢走去。 “陛下,现在的蒸汽机力量还是小了些,只能拉动五节车厢,用来运货的话,可以运载两万煤炭。” 王徵一边引路,一边对朱由检介绍道。 “两万斤?那也不错了。” 朱由检轻轻点了点头。 转头见温体仁等人正向第三节车厢走去,朱由检转头,对伺候在自己身侧的方正化吩咐道:“召首辅、徐光启、郭允厚、宋应星和朕同乘一节车厢。” “臣遵旨。” 一进入车厢,朱由检就被车厢内的装饰给惊到了。 前世的时候,他就是个屁民,也从未乘坐过专车。 这个时代倒是让他见识到了。 整节车厢都被装饰成了一个包间的样子。 地上铺的是上好的木质地板,四周也都是蒙上了一看就很厚实的羊毛毯,用手轻轻敲击,果不其然,羊毛毯的后面同样也是木板。 “陛下,整节车厢,都使用了一寸厚的硬木用来隔绝外界的声音。” “外面再覆以羊毛毯,车厢里的这些器具,也都是出自造作监,像是桌椅这些东西,都被固定在了地板上,防止出现移位等情况。” “车厢的两侧,臣等也用了透明玻璃,可以保证车厢内的采光,还可以看到两侧的风景。” 朱由检听的连连点头,走到车厢正中间,稍微往后一点的龙椅上坐下,朱由检一抬头,就看见了车厢的顶部,上面竟然还弄出来一个八角浑金盘龙藻井。 “王卿,这东西就算了吧。” 朱由检指着头顶正上方的藻井,对王徵说道。 这玩意儿是用在皇帝宝座的正上方,传说中,如果宝座上坐的不是真龙天子,藻井上的金龙就会掉下来。 如果是在固定的建筑中,朱由检倒是不担心,但这是火车车厢,谁知道这玩意儿固定的坚固不坚固? 一旦上面的金龙掉下来,那倒霉的可就是自己了。 王徵正欲说话,王承恩带着四个孩子走了进来。 四个孩子走进来的时候,脸上皆是好奇之色。 不等朱由检说话,温体仁等人也紧跟着走了进来。 “你们四个去那边坐着吧。” 朱由检一指车厢一侧的软塌,对四人吩咐道。 温体仁等人上前,正欲见礼,朱由检直接出言打断道:“都自己找地方坐吧,马上就要发车了。” “臣等遵旨。” 几人虽是答应了,但看面色也知道,他们还是有些紧张。 毕竟是第一次乘坐蒸汽机车,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第1069章 哎,是内府,不是朝廷 待众人坐定后,朱由检对王徵吩咐道:“王卿,可以发车了。” “臣遵旨。” 王徵躬身领命。 须臾,前面车头顶上露出的烟囱里,开始冒出了白烟。 蒸汽机车也开始缓缓动了起来。 “动了,动了。” 坐在朱由检侧旁的朱慈煌,感受到机车的移动,一脸惊奇的大声喊了起来。 朱由检也没有阻止。 昭明公主朱淑娴,却是有些害怕,一双大眼睛中满是惊恐。 朱由检赶紧起身上前,将之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莫怕,等会儿就好了。” 朱由检轻声安抚了一句。 朱慈煜一开始也被脚下的震动给下着了,但见自己大兄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也被气感染,和朱慈煌一起趴在了窗户上,透过玻璃,看着外面倒退的旗手卫军士们。 相比这些孩子,温体仁他们的反应,貌似是更加的强烈。 朱由检的目光,在几人的身上扫过,见几人皆是面色有些发白,笑道:“诸卿不用担心,机车只要不脱轨,就安全得很。” 王徵也在旁宽慰道:“首辅,诸位同僚,陛下说的不错,您几位不用这般紧张,机车发车之前,下关已经亲自检查过了。” 听两人都这么说,温体仁等人也都逐渐的适应过来。 “王卿,这条通往新城的铁路,总长有多长?” “机车的速度几何?” 王徵对此显然清楚的很,闻言立即回道:“回陛下,固安县距此百二十里,铁路是从西城直通固安城北,因尽量取直,总长也控制在了百三十里。” “至于这新式蒸汽机车的速度,臣曾经测算过,从西城到固安县,中间不停歇的话,拢共用时四个时辰左右。” 朱由检听王徵介绍完后,心里默算半晌,轻轻点头道:“这么算下来的话,这蒸汽机车一个时辰可以走三十多里路。” 不只是朱由检,温体仁等人也都计算出来了。 温体仁眉头微蹙道:“水泥路上的马车,一个时辰可以行四十多里,近五十里,这蒸汽机车看起来倒是很大,但速度似是有些不尽人意。” 一旁的宋应星却是笑道:“首辅,马车的速度是比蒸汽机车快了一些,但能够运载的货物,却不可同日而语,现在在这台蒸汽机策划,一次可以运载两万斤的货物。” “王院士他们还正在改进新的蒸汽机,等新的蒸汽机研制出来,能够运载的货物绝对会比现在多的多。” 宋应星说完后,徐光启也开口补充道:“不只是运量的问题,蒸汽机车相比马车,可以日夜不停,一直保持这个速度。” “而且还不用征用民夫,路上的损耗相比马车要小的多。” 温体仁轻轻点头道:“你二人说的很有道理。” “如果能够将现在的官道,全部修成铁路的话,朝廷日后无论是用兵,还是运粮,都将会方便许多。” 说完,温体仁的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这铁路的造价实在是太高了,一里的花费就是一万枚银元,合银五千两。”(见一千零二章) “就这条京城到固安县的铁路,就花了内府一百三十多万枚银元,合银六十五万两。” “如果修一条京城到沈阳的铁路,那花费的银子恐怕……” 徐光启身为工部尚书,对大明境内的主要官道都清楚的很,听温体仁说到沈阳,也点了点头道:“京城到沈阳卫,官道的就有近两千里,就算是取直,也有一千六百多里,如果修铁路的话,那就是一千六百万银元,合银八百万两。” 徐光启说完后,几人的目光就落在了郭允厚的身上。 郭允厚却是并不着急,笑呵呵道:“八百万两银子……” 说到这里,郭允厚环顾一眼几人,继续道:“也不算多。” “什么?” “老夫刚才没听清,郭部堂你再说一遍?” 温体仁一脸讶色。 他可是知道,这位户部尚书可是数貔貅的,想从他太仓掏出银子,可是不容易。 一直抱着孩子没说话的朱由检闻言,笑道:“郭卿,莫要卖关子,和几位卿家说说吧。” “臣遵旨。” 郭允厚对朱由检拱了拱手,对几人道:“首辅,诸位同僚,铁路修完后,总不能是朝廷专用吗?” 他话音一落,徐光启就反应过来,接话道:“郭部堂的意思是向百姓收费?” “没错!” “铁路不只是可以用来运载货物,还可以运人。” “往来的客商,运送货物,需要缴纳银元,两地的百姓往来京城、沈阳卫和沿路城镇,也需要缴纳钱财。” “或许每年赚的不多,但胜在长久不是?那些商贾、士绅,谁不想给子孙留一个可以传承下去的营生?” “只要朝廷允许他们入股,想来……” “哎,郭卿,不是朝廷允许他们入股,是内府铁路司。” 朱由检赶紧出言打断了郭允厚的话。 和那些士绅、商贾不一样,朱由检之所以如此,倒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有更深层次的考量。 郭允厚苦笑道:“陛下,铁路毕竟牵扯到方方面面,臣以为还是交给朝廷来操持的好。” “此事无须再议,大明境内所有铁路,都需要由内府铁路司来修建、管理。” “任何部衙都无权干涉!” 对此,朱由检的态度很坚决。 为什么后世会有铁老大这么一个怪胎? 不是当领导的脑子一热做的决定,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铁老大受最顶层直接管理,不受其他部门辖制,尤其是不受地方管理。 这就保证了一旦地方出现问题,铁路不会被地方控制。 甚至为了保证其独立性,就连医疗、教育、住房等等方方面面,都和地方无关。 朱由检也是从后世学到的经验,要尽量保持铁路司的独立性。 首先就是不能被朝廷掌管,只能握在皇家的手里。 至于说赔钱? 对一个面积庞大的陆权国家来说,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不是还有户部,有国库吗? 顶多就是到时候分担一下呗。 第1070章 宋应星给的惊喜 见朱由检态度如此坚决,郭允厚也不好再坚持。 他虽是不再说话,但车厢内的几人也都听明白了。 温体仁将事情在脑海中,认真的过了一遍后,开口道:“陛下和郭部堂的意思是,再修建新的铁路,将会交给内府那个……那个铁路司,由铁路司以未来的收益,向民间募集钱粮?” 朱由检点头道:“不错,工部和铁路司、科学院三方规划出线路,做出一个预算,看需要多少银元,然后将之分成若干份数,发售给商贾、士绅,或者是任何大明子民。” “就好比京城到沈阳的铁路,造价一千六百万银元,将之分成一百万股的话,一股就是十六块银元,等将来铁路投入使用了,所得收益,也分成一百万份,分给这些股份持有人。” “当然了,这些股份也是可以交易的,就好比首辅手里有一万股京沈铁路的股份,有一天他不想再持有了,可以售卖给别人,如果有人看好铁路未来的收益,或许会用高于十六块银元的价格买走,如果铁路不能盈利,那首辅手里这一万股股份,或许会一文不值。” “这里面是有风险的。” 朱由检着重提醒了一句。 几人听的也是连连点头。 温体仁思索半晌,忽然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陛下,像是京城到遵化、到天津、到南直隶等一些地方都好说,这些地方要么有铁矿,要么有市舶司,要么就是富庶之地,往来的货物、百姓多如繁星,或许可以带来不菲的利益,到西南、西北等地怎么办?” “这些地方恐怕就不会有人愿意投资了吧?” 朱由检对他能问出这个问题很是意外。 这个问题,也是为什么后世的大国,铁路几乎全是国营的原因。 因为需要国家对偏远、落后地区进行兜底。 朱由检把怀里的朱淑娴放下,让王承恩看顾,整了整衣衫,正色道:“首辅这个问题问的很好。” “大明地大物博,西南、西北,甚至是亦力把里、乌斯藏、奴儿干等地,和中原相距甚远,如果修建铁路的话,几乎是只有投入,没有收益,民间商贾和百姓们是绝对不会投入金银的。” “这就需要朝廷进行兜底,也就是由朝廷独自出这笔钱粮。” 朱由检此话一出,郭允厚当即就不乐意了:“陛下,这不对。” “不能赚钱了就一窝蜂的上,赔钱的时候,就让朝廷顶上去吧?” 朱由检正色道:“郭卿,现在的问题是,不管是户部还是内廷,都难以拿出这么多银元来,但铁路的事不能耽搁。”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入股,才能在短时间内,筹集到足够的钱粮。” “陛下,朝廷可以向他们借贷,就用这个股票的模式。” “将修建铁路需要的银钱,分成若干份,让百姓们自愿认购,给百姓们出具一个证明,等将来铁路有了收益,或者是内府、国库宽松了,再连本带息的还给他们。” “国债?” 朱由检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声。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让魏忠贤他们弄的那个股票交易所,不就胎死腹中了吗? 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半晌后,朱由检对温体仁等人问道:“首辅,你们怎么看?” 温体仁也没处置过这种事儿,之前历朝历代也都没有。 一时间,他也不敢贸然开口。 其他人也都是一样的想法。 宋应星见几人都不开口,硬着头皮道:“郭部堂,这个借贷是不是得有个期限?利钱又该给多少?” “现在大明银行给出的利钱可不少,如果时间长了,利钱不高的话,恐怕没多少人愿意认购。” 对这个问题,郭允厚也没想过,一时间也回答不了。 朱由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有些发愁。 “这件事回京以后,和内阁诸臣共议吧,户部和银行那边,也要尽快核算,看能不能先拿出一个可行的方略,以供诸臣参详。” “臣等遵旨。” 众人皆是躬身领命。 随着朱由检结束这个话题,接下来的行程,就很是轻松了。 机车的速度虽然不是很快,但却胜在平稳。 几乎是感受不到什么太过强烈的颠簸。 朱由检一转头,看见朱慈煌几个孩子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开口唤道:“太子。” “父皇。” 朱慈煌赶紧来到朱由检跟前,很是乖巧的应了一声。 “朕来问你,你可知朕今日为何要让你们几个随驾?” 朱慈煌想了想,声音有些低沉道:“儿臣不知。” 朱由检摸了摸对方的头顶,又看向郑森、朱慈煜、朱淑娴,不无感慨道:“朕是要让你们看到科学的力量。” “这么长的一串钢铁车厢,不用牛马拖拽,不用喂食粮草,就可以日夜不息的往前走,这是科学带来的。” “这还只是科学应用的冰山一角,将来或许还会造出更快的蒸汽机车,造出可以不用铁轨,在水泥路上就可以飞驰的小型机车,造出可以飞天、入海的器械。” “身为将来的皇帝、藩王、大臣,你们不能忽视科学,不能固步自封,知道了吗?” 朱慈煌重重的点了点头,神色郑重道:“儿臣知道了。” 朱慈煜、朱淑娴、郑森三人也都赶紧应道:“儿臣(臣)知道了。” 嗯,虽然老二还不知道他爹在说啥,朱慈煌也有些懵懵懂懂,但至少种子是种下了。 温体仁等人听朱由检这么说,也都是暗自点头。 宋应星却是开口道:“陛下,臣差点忘了,您之前说的热气球已经做出来了。” “还有那个……那个拖拉机,王徵王院士也有了些眉目。” 一开始听到热气球,朱由检的反应还不大,但当其听到拖拉机有了眉目,朱由检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 大明是农业大国,拖拉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如果真能够造出合用的拖拉机,那辽东、奴儿干广袤的黑土地,将会真正成为大明的粮仓。 君不见,后世的黑省一个省,粮食产量就占全国的百分之十还要多。 如果再加上奴儿干呢? 第1071章 李国辅 心情激动的朱由检,转头看向王徵。 “王卿,拖拉机的事果真有眉目了?” 王徵躬身道:“回陛下,是有眉目了,但也只是有些眉目。” “据之前陛下所说的,这拖拉机和蒸汽机车也差不多,就是要小上一些,不使用铁轨,可以在农田里行进。” “臣和机械学院的诸多学士、学生现在正想着怎么将蒸汽机变小,但还要保证足够的动力。” 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 王徵说的不错,后世的蒸汽拖拉机,可不就是和火车头差不多吗? 只是体积上要小一些,但也没小多少。 后面挂上铁犁的农用工具,突突突的往前跑。 这样的庞然大物,如果用在关内的话,或许有些不合适,但用在辽东那样的地方,却是再好不过。 “卿等好生研究,争取早日造出合用的拖拉机,届时,我大明的粮食产量,定会再上一个台阶。” “臣谨遵陛下旨意。” 王徵见皇帝并未过分催促,心里也是悄悄松了口气。 …… 四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几个孩子睡了一觉的功夫,蒸汽机车终于抵达了固安城北。 在众人的簇拥下,朱由检和几个孩子走出了车厢。 “陛下,这里就是铁路的终点,想要返回京城的话,机车需要通过那边的圆盘进行调头。” 王徵一边说,一边指着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圆盘。 “圆盘底下是一个机关,车头被停在上面,然后推动底下的圆盘,让其旋转。” 朱由检并没有过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他始终认为,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自己一个外行,就不要过多的掺和了。 轻轻点了点头,朱由检转头对方正化吩咐道:“从御马监选几个机灵的,来好生学学。” 方正化瞬间就明白了。 看来这个铁路司,以后就落在御马监身上了。 “臣遵旨。” 一旁带着孩子的王承恩,对此倒是并没什么反应。 司礼监本就是内廷第一衙,皇爷这么安排也很正常。 宋应星等朱由检说完后,上前一步,指着远处一处高耸的建筑,对朱由检道:“陛下,那里就是新皇城所在。” 朱由检举目望去,开口问道:“你们是垫高了地基?” “回陛下,臣等经过商议,决定效仿现在的紫禁城,在皇城西路以西,再建一处西苑,以供陛下和宫里的贵人们,有个游玩的去处,另外就是可以用这些挖出来的土石,将皇城整体加高三丈。” “三丈?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朱由检眉头微蹙,开口问道。 宋应星却是正色道:“陛下,将皇城地基抬高一是钦天监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五府的要求。” “按五府所说,新城西边就是卢沟河,河深水急,如果一旦有人蓄水淹城的话,恐会波及皇城,所以要求科学院和内府,在修建新城的时候,将皇城整体抬高。” 朱由检听到这里面还有钦天监和五军都督府的事儿,干脆也不再多言。 “走吧,咱们去皇城看看。” 一行人上了马车,在一众旗手卫兵卒们的簇拥下,向着皇城所在的方向而去。 离得老远,众人就可以听到喧嚣的声音,传进自己的耳朵。 待众人下了马车,朱由检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不远处的工地上,人头涌动,来来往往的汉子们,正有条不紊地做着手里的活计,甚至有人还光着膀子。 “这里有多少人?” 朱由检开口问了一句。 “回陛下,现在秋收已经结束,内府在周围征募了近三万人共同施工。” “三万人?宋祭酒,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可得小心才是。” 宋应星的话音一落,温体仁就开口提醒了一句。 毕竟,前元覆灭的开端就是治河的时候,大量民夫聚在一起,有心人一句“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直接引燃了元末的烽烟。 在场的都是饱读之士,自然也都清楚历朝历代发生的那些事儿。 现在温体仁一开口,其他人也都难免露出忧色。 宋应星正欲开口,就见一名头戴藤条兜鍪的人影,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离得老远就大声喊道:“皇爷,皇爷,臣迎驾来迟,还请皇爷恕罪。” 只是,还未等他近前来,就被几名侍卫挡在了外边。 朱由检定睛一看,这不是李国辅吗? 挥了挥手,示意侍卫退下,朱由检招手道:“过来。” “皇爷,臣迎驾来……” “别说那些没用的,你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了?” 也不怪朱由检这么问。 实在是,现在的李国辅和之前那位胖嘟嘟,成日乐呵呵的白胖子差距太大了。 现在的李国辅,身上的肥肉全变成了腱子肉,肤色也变得漆黑,这么冷的天,也没穿件袍子,只有一身短打。 李国辅听朱由检这么问,赶紧表功道:“回皇爷,自开春以后,臣就一直呆在这里,日夜看着新城建设,时间长了,就弄成这个样子,倒是让皇爷见笑了。” “但,这是皇爷您的新家(明朝皇帝是这么称呼紫禁城的),臣就是再苦再累,也得守好了,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行了,行了,你赶紧起来吧。” “谢皇爷。” “朕来问你,这里聚集了这么多工匠,你们是怎么管理的?” 李国辅闻言一愣,什么怎么管理的? 他偷偷看了眼方正化,希望对方可以提点自己两句。 方正化无奈,知得将刚才众人的对话,和李国辅说了一遍。 听完后,李国辅郑重道:“皇爷放心,这些工匠绝对不会出乱子的。” “每日在这里做工,吃的是白面,猪肉炖菜,喝的是大骨头汤,管饱。” “除了这些,一个月最低还能拿到六块银元,谁闲着没事儿敢闹乱子?” “再说了,就是有些人想闹事儿,他们也得有那个功夫不是?” “臣从内书堂找了许多认字儿的内侍,晚上用过饭,没事儿的全都得去学认字儿,就当是休息了,第二天又得出工,他们没时间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第1072章 晚上不还得点蜡烛吗? 李国辅越说越是得意洋洋,朱由检但也没在意,而是一脸狐疑道:“认字这事儿是你想出来的?” 李国辅的笑容顿时一僵,悄摸儿看了眼宋应星,瓮声瓮气道:“回……” “陛下,这事儿是李公公想的,臣也提了点建议。” 宋应星适时地开口了。 朱由检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意味深长道:“朕不管是谁想出来的,总之做的不错。” “能够管理好这数万人,李国辅,你是有点本事的。” 听到朱由检这么说,李国辅脸色重新变得灿烂起来,弓着身子笑道:“都是托皇爷的福,臣不敢居功。” “给朕和诸卿说说进度吧。” “是,皇爷。” 李国辅的腰又往下弯了一些,重新开口道:“皇爷,自崇祯四年开春儿,内府就在科学院的……” 李国辅嘚嘚嘚的说了半天,朱由检总算是听明白了。 “这么快?短短半年多的时间,你们就已经将皇极殿建造完了?” 朱由检很是意外,他可是记得,当初宋应星说过,新的紫禁城在面积上,将是现在这座紫禁城的四倍,既然面积扩大了,那宫殿的数量和面积,自然也会随之变化,几个月的功夫,又是修铁路,又是挖沙土抬高地基,现在竟然连皇极殿都建出来了? 见他似是有些不太相信,宋应星低声道:“陛下,新城的营造许多都是同步进行的,互相之间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且,新城的营建大量使用水泥、钢铁,省去了许多的工序,所以速度上要比以前快一些。” 朱由检听后,则是微微颔首。 温体仁插话道:“宋祭酒,既然皇极殿已经完工,何不请陛下移驾,稍作休息。” 温体仁这话一说完,宋应星和李国辅两人也都反应过来了。 皇帝过来这么久,可是一直站在这里呢,真是罪过罪过。 “陛下,是臣疏忽了,还请陛下恕罪。” 李国辅赶紧躬身请罪。 “头前带路,咱们也去看看这座新建的皇极殿。” 这句话前半句是对李国辅说的,后半句则是说给内阁诸臣听的。 在一众工匠的山呼声中,朱由检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偌大的宫殿跟前。 朱由检站在高耸的,汉白玉垒砌的台阶下,看着巨石雕刻的云龙阶石御路,转头问道:“这是整块石头雕刻的?” 李国辅躬身道:“回陛下,是的,这块巨石采自西山,上百名工匠用了半年的时候,方才雕刻完成。” “得亏科学院的那辆蒸汽车,不然运过来都很麻烦。” 朱由检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拾阶而上。 当然,他不会犯后世有些人那个毛病,踩着龙纹往上走,而是走在左侧的台阶上。 至于那些大臣、侍卫们,则是走旁边的台阶。 朱由检还好,身强体壮的,爬完高耸的台阶也还是面不红,心不跳的。 但温体仁这些人可就不行了,许多人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站在皇极殿前,举目望去,远处的一切尽收眼底。 转过身,一排的落地玻璃,在夕阳的照耀下,闪耀着光芒。 透过玻璃,可以清晰的看到殿内的装饰和布置。 “陛下,为了保证殿内的采光,皇极殿在建造的时候,进深并不是很深。” 这个时候就得宋应星出面,为朱由检做详细的介绍了。 一边往里走,朱由检一边听着宋应星的介绍。 进入大殿后,朱由检低头一看,一脸的惊奇。 “这是使用了木制地板?” “是的,陛下,海外有大量的硬木贩运到大明,名贵木材不再紧缺,臣和李公公等商议后,就采用了木制的地面,更有利于地下热气的传递。” 宋应星可还记得,朱由检当初提过水暖这个东西。 朱由检很是满意,甚至拖了靴子和云袜,赤脚踩在了上面。 但下一刻,他并没感受到暖意。 宋应星赶紧解释道:“陛下,地下暖气还没通过来,还有许多问题还没解决。” “无妨,木头嘛,本来也不凉。” 他们君臣两人说话的功夫,温体仁等人也正欲跟着进来,却不想被李国辅伸手挡在了外边。 “首辅,诸位阁老,还请脱履。” 刚才在朱由检面前唯唯诺诺的李国辅,此时却是板着脸,挺直了腰杆儿。 温体仁抬头一看,见朱由检正光着脚在殿内走来走去,他干脆也不和李国辅计较,在两名内侍的伺候下,脱下了靴子,换上了拖屐。 一挥手,将李国辅的胳膊推开,径直进了大殿。 身后众人也是有样学样。 王承恩带着几个孩子也跟了进去。 李国辅看了眼朱慈煜脚上的虎头鞋,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敢让小胖子把鞋脱了。 “诸卿,感觉怎么样?” 朱由检含笑对群臣问道。 温体仁左右看了看,躬身道:“陛下,这座皇极殿倒是亮堂的很,且没有了那么多柱子,看起来也宽敞了。” 宋应星笑道:“首辅说的不错,皇极殿规划之前,下官就请了西洋的那些传教士,共同参与营造法式的规划。” “不得不说,西洋人在营造……不对,应该叫建造,在建造一途上,确实是有其独特之处。” “就像是这采光,就需要经过精密的计算,还有殿内的承重,也不是可以乱来的。” “说的那么热闹,晚上不还得用蜡烛吗?” 郭允厚见殿内大量使用金银、象牙、玳瑁、珊瑚、珍珠等名贵器物进行装饰,心里有些不满,随口说了一句。 就是他这句话,让朱由检脑子里忽的迸发出来一个想法。 电! 得尽快想办法把电弄出来。 然后再把电灯弄出来。 有了这个想法,朱由检的心里就像长了草一样,语气有些急切的对宋应星问道:“宋卿,方以智回来了吗?” 宋应星闻言一愣,陛下怎的忽然问起方以智来了? 不过,他也就是愣神了那么一下,旋即回道:“陛下,方以智已经回京月余。” “明日让其入宫,朕有要事。” “臣遵旨。” 安排完后,朱由检看向郭允厚道:“郭卿,你少在那里阴阳怪气的,这些都是内府的珍藏。” 第1073章 烫样 郭允厚听朱由检这么说,也不再说话,他也只是习惯使然,不喜这些华丽的装饰,不是非要和皇帝别苗头。 宋应星对此也很是无所谓,这些东西反正不是他弄来的。 一旁的李国辅缩着脖子,偷偷看了眼朱由检,生怕被其责罚。 “好了,宋卿,你这里可有新城的图样?” 朱由检很快就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还请陛下和诸位同僚移步偏殿。” 宋应星微微躬身,伸手引路。 来到偏殿,一个巨大的沙盘映入众人的眼中。 和军事上用的沙盘不一样,这座沙盘上面,不只是有山川河流,每座建筑、大到主殿,小到石径、花草,全都一一展现出来。 “嘶……” 偏殿内顿时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是……?” 朱由检后世的时候,倒是在售楼处见过这种东西,但在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精巧的模型。 宋应星笑道:“陛下,这是建筑学院那边,一位叫雷振声的学子,和蒯驹一起做出来的,称为烫样。” “这些全都是依照图样,按比例做出来的。” 朱由检听到雷这个姓氏,也只是心里微微一动,并未深究,而是和其他人一样,认真的观摩起面前这座沙盘。 徐光启作为工部尚书,又深受西学影响,第一个发现了问题。 “宋祭酒,如果本官没看错的话,这西路大量使用了西洋的建筑风格吧?” 宋应星点头道:“徐阁老说的不错,这西路在规划的时候,结合了西洋建造的一些风格。” “按龙华民所说,这是……巴洛克建筑风格,使用强烈的色彩对比,富丽的装饰和雕刻,这种建造风格,就算是在欧罗巴,也是刚刚兴起。” 来宗道对这些欧罗巴的东西向来不是很喜欢,闻言皱眉道:“欧罗巴人不识我天朝礼教,其建造特性,岂能用于皇城之中?” “你看这做建筑,毫无对称性可言,还能称为宫?” 宋应星闻言,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朱由检轻咳一声道:“来卿,大明乃天朝上国,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大明的建造法式有大明的优点,西洋人的建造法式同样有他的可取之处,朕倒是觉得不错。” 来宗道还想再说什么,却听温体仁再次开口道:“宋祭酒,这东路是按照江南园林建造的吧?” …… 朱由检听完宋应星对皇城的介绍后,皆是满意的很。 其他人他不管,他自己反正是很满意。 大部分人对美轮美奂的新皇城也都很是喜欢。 毕竟,相比为了体现威严,而牺牲舒适性的紫禁城来说,这新的皇城和宫城,充分考虑到了……对,以人为本这个词。 这词儿,也是这些大臣们,今天刚刚从皇帝那里听来的。 见众人似是有些意犹未尽,宋应星再次对朱由检,以及众人邀请道:“陛下,诸位同僚,要不咱们再去看看新城的沙盘?” “新城也做出沙盘来了?” 郭允厚一听,登时来了兴趣。 户部可是在这里划了不少地,等着将来给户部的大小官员建造宅邸的。 这是大事儿,可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朱由检看了眼群臣,又看了眼明显玩儿累的几个孩子,对先是对王承恩吩咐了几句,让其照看好太子他们,然后答应了宋应星的邀请,和内阁诸臣一起出了皇城范围,来到了城内一处水泥建造的四层小楼。 说是小楼,但实际上占地面积很大,几乎赶上京城那边的皇极殿了。 “宋卿,这里是……” “皇爷,这是内府建造的营造司衙门。” 李国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朱由检介绍了一句。 看了眼李国辅,又回头看了眼距离不远的皇城,朱由检笑道:“你倒是挑了个好地方。” “臣也只是想离皇爷近一些,也好仰慕皇爷圣恩。” 李国辅满脸堆笑。 “走吧,去看看。” …… 等天色彻底黑下来,朱由检等人总算是从营造司衙门走了出来。 “首辅,对新城怎么看?” 一边走,朱由检一边对温体仁问道。 “很合理,既通过保持中轴对称来展现新城的宏伟,又因地制宜,以……以人为本,重新规划了各衙门和民宅的布局。” “尤其是新城的那个排水和绿……” “绿化。” 朱由检提醒了一句。 “对,绿化,更是符合道家的一些理念,臣以为新城着实不错。” 温体仁对新城是真的很满意。 尤其是在看到了营造司衙门的布局以后。 按照宋应星和李国辅所说,以后的各个衙门,都会按照这种模式进行建造。 公廨里全都铺设了镀铬的铁管,冬天可以注入热水,用以取暖,夏天可以注入凉水,用以消暑。 还有全部贴满了瓷砖的净房,冲水马桶,这可都是好东西。 虽然自己在京里的宅子也改造了一间净房,但如果以后的公廨里也能有这么一处所在,不是更好吗? 不只是温体仁,其他人对新城也都很是喜欢。 不说公廨的事儿,就说那一条条宽敞的水泥路,就比京城那些石板路、土路、胡同强的多,还有每家每户都有的压水井,遍布城内各处的小型花园儿。 还有那个什么蒙养院。 据说,蒙养院只招收三岁以上,八岁以下的孩童。 这倒是很好,京城现在许多妇人也都要出门做工,家里孩子无人看顾,有了这么一个蒙养院,倒是一件好事。 只是,里面的先生全是女子,似是有心不妥。 一群人顶着夜色,再次来到蒸汽机车停靠的地方,朱由检有些不放心道:“王卿,夜里行车不会出现问题吧?” “陛下放心,以往的时候,机车也是日夜不停,只需防范有人畜占据铁路就好。” 王徵躬身回道。 至于说,之前被蒸汽机车撞死一个人,两头牛以后,百姓们都不敢靠近铁路这件事,就不需要向陛下禀奏了。 还有一些不怕死的,想要偷盗铁路上的铁轨,在被警察部狠狠杀了一批后,现在也销声匿迹了。 第1074章 发电机 登上蒸汽机车,让人将几个已经睡了的孩子放在软榻上,朱由检也坐在椅子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皇爷,您晚膳还没用,要不先用点点心?” 王承恩低声问了一句。 朱由检这才想起来,自己就中午的时候,在机车上吃了点儿点心,现在腹中确实是饿的厉害。 “太子他们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臣亲自盯着让人做的。” “嗯,弄点点心来吧。” “是,皇爷。” …… 待机车返回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又是一番折腾,众人才算是各回各家。 一觉睡到第二天的日上三竿,舒服的用过早膳,朱由检才召见了方以智。 “方卿,陕北那边现在情况如何?” 朱由检端着茶盏,对明显黑了不少的方以智问道。 “陛下,山陕的情况不容乐观。” 方以智的神色很是凝重。 朱由检放下手里的茶盏,皱眉道:“可是旱情又加剧了?” “陛下英明,陕西旱灾并未有所好转,反而有加剧的可能,臣回京以后,去过钦天监,据钦天监所说,西北旱情很有可能会向南蔓延,臣以为,朝廷当早做准备。” 方以智说的这些,朱由检也有些印象。 他依稀记得,现在好像还不是旱灾最严重的时候,再过几年,旱灾会波及整个华北,整个黄河流域的降水量都严重不足。 甚至比后世的三年自然灾害更加严重。 “压水井的推广如何了?” 朱由检再次问道。 方以智的面色愈发的不好看了。 “陛下,因为常年干旱,陕北等地的地下水也极为匮乏,即使是用压水井也打不出水来。” 闻言,朱由检的脸上顿时满是失望之色。 原本,他还以为有了压水井,可以缓解一下北方的干旱问题,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当然了。 “呼……” 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朱由检沉声道:“现在看来,只能是想办法,尽量将山陕两地的百姓迁出来了。” “陛下,臣以为朝廷应加大对辽东的移民数量和速度。” “山陕,甚至是河南、北直隶、山东等地,皆应鼓励百姓迁徙到辽东。” “如此,一是可以移民实边,另一方面也可以减轻朝廷赈灾的花费。” “此事,你回去后上一道奏本,朕会让内阁共议,拿出一个章程来。” “臣遵旨。” 方以智躬身领命。 朱由检整理自己的心绪,再次开口道:“方卿博览群书,朕来问你,你可知电?” “电?” 方以智有些发懵。 朱由检解释道:“就是雷电那个电。” “对了,冬天穿脱衣服的时候,也会出现电。” 听完朱由检的解释,方以智恍然大悟。 “陛下,西晋时张华写过一部《博物志》,里面有过这方面的记载,说是梳头、脱衣时,有光,还有咤声,莫非这就是电?” 朱由检没想到,方以智竟然真的能从古书里找到出处,果然是博览群书。 不等其说话,方以智又继续道:“臣记得,前汉的何休在《春秋公羊传注疏》里说过,震雷电者,阳气也,有声曰雷,无声曰电,阴击阳则为电,电是雷之光。” “《易稽览图》中曾说阴阳相合则生其电,电光燿且长。” 朱由检这下更意外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古人竟然早在千年前,就已经有了对电的猜测。 “方卿,你呢?你对电可有研究?” 方以智面露尴尬之色,拱手道:“臣惭愧。” 朱由检重新坐直了身体,呼了口气,再次开口道:“方卿可知磁石?” “这……?” 方以智有些不明所以,刚才还在讨论电的问题,怎么一转眼又说道磁石了? 虽是不解,但方以智还是躬身道:“陛下,关于磁石……” “等等,方卿先等一会儿。” 朱由检说完,从桌案的笔筒里找出一支内府弄出来的铅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在不知画废了几张纸后,朱由检终于是放下了手里的铅笔,拿着那张看起来像是涂鸦的宫纸,走到方以智面前,开口为其介绍道:“方卿,有好几种方式可以产生电。” “首先就是这种,通过金属转子切割磁场获得电能。” “这两块就是磁石……不对,磁石不行,得用磁铁。” “中间……” 朱由检对转子发电机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他说的越多,方以智听的就越是糊涂。 最后干脆是眼睛都失去了焦距。 等朱由检说完,一抬头,就见方以智正在那里愣神。 “咳咳,方卿,你可听明白了?” 方以智这才醒转过来,面露难色道:“陛下,臣……臣愚钝。” 你愚钝什么? 你能在后来写出物理小识,涉及天文地理、空间和时间、大气折射这些东西,区区一个转子发电机你听不明白? 朱由检此时感到一股深深的挫败感。 百无一用是文科呀,自己前世咋就没学理科或者是工科呢? 见朱由检面色有些不好看,方以智赶紧道:“陛下,要不召宋祭酒他们也都入宫?” “朕和你一起去科学院!” 朱由检一挥手,语气坚决道。 他是下定了决心,非得要把这玩意儿弄出来。 一旁的王承恩闻言,赶紧提醒道:“皇爷,您还宣诏郭部堂、王公公、魏公公、庞建极等人,商议股票的事儿。” “让他们都去科学院,朕在那里等着他们。” “臣遵旨。” 王承恩无奈,赶紧答应下来。 方以智稀里糊涂的跟着朱由检,重新返回了皇家科学院。 大殿内,朱由检当着宋应星、王徵、薄珏、孙元华等人的面,将转子发电机的事儿,又重新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先开口。 最后还是宋应星硬着头皮道:“陛下,这磁石……不是,磁铁可以通过雷电获得?” 朱由检点了点头:“没错,你弄两块铁,放在高处,等雷电击中,就可以成为磁铁,其效果比磁石强得多。” 宋应星松了口气,这倒是好解决。 顶多就是费点功夫。 第1075章 关于铁路司的归属问题 还有那个什么转子和定子,以现在的铸造水平,以及王徵弄出来的车床,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至于说铜丝? 那就更不是问题了。 金属拉丝一直都是中原的传统技艺,景泰年间就可以弄出精细的铜丝,将之使用在景泰蓝瓷器上,现在更不是问题。 宋应星在自己的脑海中,将这个什么转子发电机,所需要的材料都想了一遍后,这才有些不确定的对朱由检道:“陛下,您说的这些东西,除了磁铁外,其他都比较容易获得,要不臣等就先试试?” “不是试试,而是要尽力将之制造出来。” 说到这里,朱由检环顾一眼众人,继续道:“诸卿,这发电机的重要性,不会弱于蒸汽机,电磁学也将士一门极为重要的学科。” 目光落在方以智身上,朱由检神色郑重道:“方卿,你可愿深入的研究?” “放心,朕和内府会全力支持你,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方以智对所谓的什么电磁学,还是有些不太理解,但朱由检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拒绝,只得躬身道:“陛下若不嫌臣愚钝,臣倒是愿意试试。” “好,那这个转子发电机的事,就交给诸位了。” “北方干旱,很难遇到雷雨天,卿等可以让人去南方,尽快将磁铁弄出来。” “正好,薄珏不是正在试航吗?就让他跑一趟,多带一些。” “臣等遵旨。” 宋应星等人躬身领命。 发电机的事说完后,郭允厚等人也来到了科学院。 宋应星等人见他们君臣有话说,也都纷纷提出了告辞。 “卿等且去。” “对了,让学货殖的学子都过来。” “是,陛下。” 须臾,二十多名青年书生,在一名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正殿。 “学生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都免了。” “这位是我大明户部尚书,内阁辅臣,郭允厚郭卿。” “学生等见过郭阁老。” “这两位是大榷场提督太监魏忠贤和王体乾。” 听到那位满头白发的无须老者,竟然就是前几年威名赫赫的九千岁,一众学子面色各异,但还是对对方躬身见礼。 “这三位就不用朕给你们介绍了吧?” “学生等见过三位年兄。” 简单的介绍后,朱由检开门见山道:“朕今日之所以召尔等前来,是想让你们也都听一听接下来的议题,也好拓展一下视野。” 一众学生闻言,尽皆面露惊喜之色。 皇帝和户部尚书商议的议题,那定然涉及国朝的大政方针。 自己这些人成日在学院里,学的尽是一些历朝历代的货殖理论,等闲碰不到这种实用性的内容。 顶多也就是可以拿到一些大榷场,或者是户部一些不太重要的信息。 现在有这个几乎,众人自是欣喜不已。 将自己的打算说给众人后,朱由检面色一正,对郭允厚问道:“郭卿,关于铁路司的事,你和诸位都说说吧。” 郭允厚拱手称是,旋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的对一众学子和魏忠贤、庞建极等人说了一遍。 说完后,郭允厚身子一转,对朱由检拱手道:“陛下,臣昨夜也认真的想过,还是以为铁路不应该吸纳民间入股,还是得由朝廷和内府主导。” “至于所缺乏的钱粮,臣以为还是得向民间借贷,或许可以通过银行向百姓借贷银元。” 朱由检听后,并未立即表态,而是看向了庞建极三人。 “庞卿,你呢?你怎么看?” 庞建极三人这段时间一直在大榷场,对大明现在涌现出的一些新的贸易模式,也算是有了一些深入的了解。 听郭允厚表达完自己的态度后,庞建极心里也快速的盘算起来。 “陛下,如果铁路最终要由朝廷进行兜底的话,臣以为郭阁老所说更加适用。” “总不能赚钱的事儿有人干,赔钱的事就交给朝廷吧?” 朱由检笑道:“你的想法倒是和郭卿一致。” “你们呢?你们是什么意思?” 这次问的是魏忠贤他们。 魏忠贤虽是没怎么读过书,但毕竟也是做过多年的内相,又在大榷场厮混了这么多年,对货殖的理解,并不必朝中许多大臣们浅薄。 听到朱由检征询自己的意见,魏忠贤先是看了眼郭允厚,然后才说道:“皇爷,臣倒是有些不同建议。” “哦?说说。” “皇爷,臣在大榷场可是没少听说这个什么铁路,大部分商贾对铁路都是极为看好的。” “臣自己也觉得,铁路对大明是极为重要的。” “这么重要的一个衙门,臣觉得还是交给朝廷的好。” 他没说铁路司是该募股还是该借贷,而是说起了铁路司的归属问题。 朱由检很是意外。 郭允厚却是明白了魏忠贤的意思。 “看来魏公公这两年,提督大榷场颇有收获呀。” 郭允厚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 魏忠贤笑呵呵道:“您是大明的钱袋子,是计相,想的是朝廷,咱家一介皇家家奴,自该为皇爷考虑。” 通过两人的对话,朱由检也反应过来。 就像郭允厚所说,魏忠贤这老货,果然不是白给的,这么短时间就断定,这个铁路绝对不是什么赚钱的买卖。 既然不是什么赚钱的买卖,索性就将之交给朝廷算了,赔了赚了的,都和内廷无关,反正有户部兜底。 但他还是小看了铁路的重要性。 朱由检是绝对不会,轻易将铁路放权给大臣们的。 顶多就是由内廷和外朝共同管理,相互牵制。 毕竟,按照后世那种铁老大的模式,铁路司以后就是一个小型的朝廷。 有自己的司法机构,有自己的医疗系统,有自己的教育系统,甚至还有数十万的铁路兵(那个称呼不好出现)。 铁路兵可不是单纯修建铁路的,他们的原形是护路队,是有武装的。 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交给朝廷的话,朱由检就该睡不着了。 而郭允厚呢?现在还不知道铁路司以后会是什么样的,自然不想把这个巨大的包袱揽到自己怀里,当即就提出了反对。 第1076章 绿矾油 “陛下,铁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臣以为还是由内廷主导,户部参与就好。” 朱由检嘴角微翘,开口道:“你二人说的都有道理。” “但现在还是先讨论一下钱粮的问题吧,至于说归属问题,日后再举行大朝会共议就是。” 魏忠贤再次看了眼郭允厚,悄悄退后了一步。 他也看出来了,郭允厚和庞建极说的确实有道理,但皇爷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自己不适合表态。 王体乾自然是跟着魏忠贤的意思来,见对方不说话,他更不会出头了。 朱由检手指轻敲桌案,转头对那些学子们问道:“你们也都听到了,对此怎么看?” 一众学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名看起来身材有些肥硕,一笑脸上肉都颤抖的年轻站出来道:“回陛下,学生以为不如干脆在铁路司下再设立一个衙门,专门负责铁路的运输买卖。” “铁路司只负责修建铁路,至于运输的事儿就交给这个新的衙门。” “这个新衙门也不用实际去运输货物和客商,而是将之交给那些商贾,那……” “胡言乱语!” 郭允厚不等其说完,就厉声对其呵斥道。 “铁路本就投入巨大,铁路司将铁路修建好了,然后交给那些商贾去赚银子?” “世间哪有这般道理?” 那胖学子被郭允厚这么一训斥,当即不敢说话了。 朱由检却是笑着阻止了郭允厚继续输出,而是对那名学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陛下,学生沈家墨,杭州人士。” “沈家墨?” “有点意思。” 网运分离这个模式,朱由检在后世刷新闻的时候,好像听到过。 据说可以极大的提高铁路的运输效率,避免一家独大。 负责运营的机构,也不是凭白使用铁路,而是需要向建设机构缴纳使用费用。 这种模式可以有效的避免垄断,建设机构一般是国营机构,运营机构则向民间敞开。 他对沈家墨能够看到这一点,很是惊异。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回……回陛下,学生……学生家中世代经商。” 沈家墨有些支支吾吾。 朱由检继续问道:“那你怎的来了科学院?” “家中祖父勒令学生来的,说是……说是大明如今……如今圣天子在位,所有事物皆正在发生日新月异的改变,我等商贾也得与时俱进,这才命学生前来。” “令祖看来是位智者。” 朱由检感慨了一句,继而道:“你继续说。” 沈家墨偷偷看了眼郭允厚,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朱由检鼓励道:“无妨,这里不是朝堂,你姑妄言之,朕和郭卿等也姑妄听之。” “学生遵旨。” “学生的设想是,铁路司负责修建铁路,具体的运输可以交给民间的商贾们。” “当然,这铁路也不是白用的,商贾们需要每年向铁路司缴纳使用费。” “这样一来,一是可以减轻朝廷的财政压力,另一方面也可以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朱由检听他说完后,转头看向了郭允厚。 郭允厚的面色果然缓和了许多。 “沈家墨,不得不说,你的设想很有前瞻性。” “但是,并不适合现在的大明。” “铁路初兴,正是需要大力发展的时候,朝廷也需要将运输和营建,都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举个例子,辽东再出现叛乱,朝廷急需调派大军前往,那些商贾会愿意接受朝廷的征召,贡献出他们的机车吗?” “西北如果出现叛乱,叛军收买或者是拉拢商贾入伙,那叛军会不会乘坐机车,直抵京城?” “这些都不得不防。” 沈家墨被朱由检的说法给吓坏了,忙是跪地道:“陛下,学生……学生思虑不周,险些……险些……” “好了,起来吧,朕刚才就说了,卿姑妄言之,朕姑妄听之。” “况且,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只是不适合当下而已,何罪之有?” “学生谢陛下。” 沈家墨这才放下心来。 朱由检看向郭允厚问道:“郭卿,就按你说的办吧,由户部通过银行,向民间百姓借贷,用以修建铁路。” “借贷的规模、每年的利钱,户部和铁路司商议后,给朕上个条陈。” “陛下,铁路司现在还没人主事,衙门都没设立,臣去找谁商议?” 郭允厚苦着脸道。 朱由检一拍自己脑门,这才想起这个问题来。 自己这些人在这里说的热闹,作为主要衙门的铁路司还未正式设立呢。 “你找他。” 朱由检一指方正化。 郭允厚躬身道:“臣遵旨。” “铁路司的事说完了,那就再议一议股票交易所的事儿吧。” 听到朱由检提起股票交易所,魏忠贤等人的精神一震。 铁路的事儿和他们关系不大,但股票交易所,可是就在他们的治下。 “皇爷,臣等已经……” 魏忠贤的话说了一半,就见宋应星脚步匆匆,一脸焦急的走了进来。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宋应星也没理会众人,径直来到了朱由检面前,语气很是急切道:“陛下,大光明殿那边出事了。” 朱由检闻言,眉头一皱。 “何事?” “大光明殿那边,盛放绿矾油的大瓮发生了倾覆,造成了十数人的死伤。” “绿矾油?” 朱由检神情一怔。 “陛下,所谓绿矾油乃道教炼丹士,从石胆中炼制出的精华,具有极强的腐蚀性。” “硫酸?” 朱由检豁然起身。 后世只要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基本都知道三酸两碱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他一直没怎么关注过这些,没想到大光明殿的这些老道,竟然能把硫酸给弄出来。 “走,马上去看看。” 朱由检也顾不上什么股票的事儿了。 金融是重要,但在基础工业面前,还是往后放一放吧。 “陛下,留神脚下!” 方正化赶紧提醒了一句,也快步追了上去。 魏忠贤和郭允厚互相看了看。 前者开口道:“郭部堂,咱们也去看看?” “魏公公请。” 第1077章 你的人交给你处置 大光明殿的一众人,此时已经是忙成了一团。 大量的西厂番子,以及燕山前卫的兵卒,已经将整个大光明殿,连同周围的一些建筑,团团围了起来。 等朱由检一干人等到了的时候,一名千总和一名内侍,赶紧迎了上来。 “奴婢西厂珰头吕文翌,参见皇爷。” “臣,燕山前卫千总赵德功,参见陛下。” 朱由检下了马,面色严肃的问道:“怎么回事?” 吕文翌和赵德功对视一眼, 谁也没敢率先开口。 跟在朱由检身后的方正化,登时眉毛一竖. “混账!皇爷相询,还不速速道来?” “督公,奴……” “臣等参见陛下。” 吕文翌正欲说话,张应京和两名道士也到了。 朱由检看到张应京,也不再理会吕文翌和赵德功,而是又对张应京问道:“怎么回事?” 张应京先是看了眼吕文翌,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这下子,朱由检真的怒了。 “怎么?朕不能知道?” 张应京闻言,心中一凛,忙是回道:“回陛下……” “皇爷,奴婢有罪,请皇爷责罚。” 朱由检定睛一看,就见吕文翌已经身如筛糠的跪在了自己面前。 朱由检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狗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正化见是自己人出事了,当即上前一步,厉声质问道。 “回皇爷、督公,是奴婢疏漏,以至于贼人混进了仓房。” “张应京,你说。” 朱由检语气有些森然道。 “陛下,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说是臣等在为 陛下点石成金,说大光明殿的仓房里,全都是已经炼化出来的金子,这才引得贼人进入其中,不慎将盛放绿矾油的大瓮碰倒,当时就伤了三个贼人。” “正好又有工匠前往仓房搬运材料,一个不慎,也伤了几个。” “其中两名贼人,三名工匠可能要不行了。” 朱由检等其说完后,转头看向了方正化。 大冷的天,方正化的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 无论是皇家科学院,亦或是大光明殿,以及兵仗局那边,全都是西厂和亲军都指挥使司,双方共同负责护卫,其中又以西厂为主。 现在竟是出现贼人混进仓房的事,还弄出了人命,那自己和西厂就是第一责任人。 果然,朱由检与其有些清冷道:“方正化,你的人,你自己处置。” “臣谢皇爷。” 方正化也松了口气,赶紧谢恩。 目光落在赵德功的身上,朱由检再次开口道:“亲军指挥衙门那边,现在是彰武伯留守吧?” “你自去向彰武伯领罪。” “臣遵旨。” 赵德功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处置完两人,朱由检也不再耽搁,对张应京吩咐道:“带朕去看看。” “是,陛下这边请。” 张应京躬身领路。 后面的方正化厉声吩咐道:“来人,将这个狗东西拖下去,乱棍打死!” “今日执役的番子、珰头,同罪!” “督公!督公饶命!” “督公,请饶奴婢……” “住嘴!” “皇爷吩咐下来的差事,你们也敢玩忽职守?谁给你们的胆子?啊?” 方正化一脚将跪在那里,连连叩首求饶的吕文翌踹翻,环顾一眼厉声斥责道。 走在前面的张应京,听到方正化的声音,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吕文翌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下去,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朱由检却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一行人脚步匆匆的来到一处新建的仓房,张应京躬身道:“陛下,这里就是存放绿矾油的仓房。” 朱由检板着脸,轻轻点了点头,正欲迈步向前,不想却被张应京所阻。 “陛下,里面还没收拾好,您就莫要涉险了。” 闻言, 朱由检很是从心的停下了脚步。 硫酸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粘上就是非死即伤。 “这硫酸……不是,绿矾油是谁弄出来的?” 朱由检站在仓房外,看着正在进进出出,整理仓房的工匠,对一旁的张应京问道。 “陛下,是臣弄出来的,新火药的研究臣等一直没有什么眉目,就想着是不是可以将绿矾油加进去,增加其腐蚀性。” “你是怎么发现绿矾油这东西的?” 张应京闻言,有些诧异,旋即赶紧解释道:“陛下,这是我道门的前辈,在炼丹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臣也只是拾人牙慧。” 朱由检对这种事儿也算是见怪不怪了,古代的道士弄出什么东西来,他现在都不意外。 接着,朱由检又对张应京问起绿矾油的特性。 等对方介绍完后,朱由检又有些失望了。 这绿矾油的特性,看起来倒是和硫酸一样,但浓度似乎是差了一些。 “张卿,能不能想办法将绿矾油浓缩一下?使其特性更加霸道。” “臣已经做了,这一批存放在仓房内的绿矾油,就是经过浓缩的,要不然也不会酿出此等祸事来。” 张应京苦着脸回道。 闻言,和张应京的反应不一样,朱由检很是高兴。 有了浓硫酸,就可以制造硝酸、盐酸。 硫酸或许不能推进火药的发展,但硝酸却是可以。 就算是朱由检不是理科生,但也听说过硝化棉之类的名词,单看名字就知道,这一定是和硝酸有关系。 如果能够在这个时代弄出无烟火药的话,那大明在军事上,将对同时代的各国,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当然,这些东西还需要张应京,和他的同门们,共同研究。 朱由检自己是出不上什么力了,只能是指出一个大概的方向。 君臣两人说话的功夫,宋应星、魏忠贤、郭允厚等人也都赶到了。 一众朝中大佬,加上朱由检这个皇帝,就这么站在仓房前,一边看着那些工匠忙忙碌碌,一边探讨起绿矾油的应用场景。 宋应星看着一坛被抬出来的绿矾油,上前几步,让人打开后,俯身看了一眼,转身对张应京道:“翊宸(张应京表字),这可是好东西,有了浓度更高的绿矾油,或许就可以炒出来更加纯净的强水。” 第1078章 硫酸的大用处 “以往的强水,或许是因为绿矾油不够纯净,炒出的强水里面总会有绿矾油的残留,现在你既然提炼出更加纯净的绿矾油,要抓紧时间试试。” 张应京听后,点头道:“下官记下了,回头就往里添加一些硝石,看能不能炒出更加纯净的强水。” 朱由检一开始还没听明白强水是什么,但听到张应京说往里添加硝石,顿时就反应过来,这他妈就是硝酸。 硝酸可是可以用来制造火药的。 没想到,这个时代的大明人,竟然已经发现了这东西。 朱由检轻咳一声,将几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后,这才继续道:“除了往里添加硝石,张卿还可以试试往里添加盐巴,纯净的盐巴。” “或许可以获得一些新的东西。” “盐巴?” 张应京若有所思。 朱由检却是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而是继续道:“硫酸……额,也就是绿矾油除了从绿矾石中获取,可还有其他方法?” 宋应星回道:“陛下,臣在《天工开物》中就详细说过此事,除了从石胆中提取外,还可以通过烧制黄铁矿获得硫磺,然后再将获得的硫磺进行煅烧……” 宋应星虽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话简单明了,但朱由检还是只能听明白个大概,待其说完后,朱由检开口问道:“宋卿的意思是,我大明境内的天然硫磺很少,只能通过煅烧黄铁矿,才能获得硫磺,然后再用这种煅烧出来的硫磺,来制造硫酸?” 朱由检也在有意识的,将一些新词加入进来,让这个时代的人可以接受。 宋应星躬身道:“是的,陛下,我大明现在想要大量获得绿矾……硫酸,只能是通过这个方法。” 朱由检闻言,笑道:“宋卿,我大明缺少硫磺,但有些地方却是多的很。” “方正化,传朕旨意,命卢象升从扶桑,大量开采硫磺矿石运到大明。” “臣遵旨。” 方正化赶紧躬身答应下来。 宋应星在旁笑道:“如果扶桑可以源源不断的为大明提供硫磺,那倒是可以极大的减少硫酸的制造成本。”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道:“只是,制造出这么多的硫酸,好像也用不了,这……” “怎么会用不了?日后大明对硫酸、硝酸……哦,也就是强水、盐酸的使用场景会越来越多,就怕卿到时候,又会说不够用。” “使用场景?” 在场的几人又学到了一个新名词。 朱由检转身看向张应京,对其吩咐道:“张卿可以试试将硫酸和硝酸进行配伍,然后用来硝化纯净的棉花,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棉花?” 张应京有些发懵,硝酸和硫酸配伍,然后用来硝化棉花? 见对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朱由检又忙是郑重的提醒道:“这东西很危险,极度危险,张卿一定要注意安全。” “最好是一点点的来,几钱几钱的开始,千万不要一上来就大量进行试验。” “切记,切记!” 莫说是张应京,就是一直跟在朱由检身边的方正化,也从未见过朱由检这般小心,当即对这个什么硝化棉也好奇起来。 宋应星也面色严肃道:“翊宸,陛下所说,你可都记下了?” “你这大光明殿弄得都是一些危险的东西,你自己和其他人,都要小心谨慎!” “科学院那边弄出来的防护服,防护面罩,你们都要用起来。” 张应京见两人皆是如此,也赶紧郑重保证道:“还请陛下和祭酒放心,臣晓得了。” “总之,你多试试吧,各种各样的物质,各种配比。” “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臣遵旨。” 似是想起了什么,朱由检又对张应京问道:“怎的没见天师?” 张应京有些尴尬道:“回陛下,家父最近偶有所感,正在闭关精研道法。”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张天师久留京城,似是有些不妥,朕听闻大光明殿最近两年,一直都是你在打理。” “索性,就让张天师回龙虎山吧。” “臣谢陛下。” 张应京也是面色一喜。 自家虽是张氏嫡传,但一直滞留京城,已经引得那些旁支觊觎天师位,现在陛下允准自己父亲返回江西,正好可以敲打一下那些不安分的。 “好了,时辰不早了,朕就不多留了。” “臣等恭送陛……” 几人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朱由检又调头走了回来。 “对了,朕想起来,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也一个配伍方子,据方子中所说,稀硫酸和铅反应,可以用来储存电。” “电?” 张应京有些不解,继而神情一震,有些不可置信道:“雷电?” 朱由检赶紧摇头道:“不是雷电,雷电的力量绝非凡人可以操控的,张卿万不可尝试。” “朕说的是人造出来的电。” 张应京的神情愈发的震惊了:“人可以造出电来?” “那不是上道祖……不是,上苍生成的吗?”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这件事你可以去和宋卿、方以智他们商讨。” “朕和你说的是电池怎么弄出来。” “今儿个时辰太晚了,明日朕再过来,和你吼说说这个电池的事儿。” 虽是满心的不解,但张应京还是躬身应道:“臣遵旨。” 朱由检也是刚想起来,之前不知道大明有硫酸这个东西,他也就没想过电池的事儿。 就是想着,先将电这个东西弄出来。 没想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制备硫酸的技术,那电池的事儿也该同步进行才是。 最基础的铅酸电池,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 朱由检记得他前世,刷小视频的时候,看到过手搓铅酸电池的。 有了硫酸,有铅,那就足够了。 至于没有塑料的问题? 咱不是有瓷器,有玻璃吗? 密封的问题也好解决,树胶、树漆都可以用来做密封材料。 骑在马背上的朱由检,越想越觉得制作出铅酸电池的可能性很大。 自己提出一个方向,剩下的交给大明的工匠们就可以了。 第1079章 皇后打探消息 回到紫禁城的朱由检,并未立即就去休息,而是伏在桌案前,认真的回想着,前世看到的手搓铅酸电池过程。 铅酸电池说起来并不是很复杂,无非就是用铅先做出网状的金属片,然后再将铅粉炒成土黄色,用干净的水将之糊在金属片上,等其干了之后,就做成了铅板。 将铅板放进塑料外壳,用铅水在外面铸上电极。 当然,这个时代是没有塑料的,那就需要使用到陶瓷,反正这个时代的陶瓷烧制技艺,已经是极为的发达,相信那些老匠人们不会让自己失望。 如果担心陶瓷经不住磕碰,完全可以再包覆上一层木头,刷上大漆。 甚至是电线都可以用大漆来做绝缘层。 就是成本有点太高了。 但,自己是皇帝,难道还会在乎这点成本吗? 相信那些愿意使用电池的,也不会在乎价格。 用了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朱由检总算是用铅笔,将前世关于铅酸电池的制作方法,一一画了出来。 “皇爷,时辰不早了,您看今晚去哪里歇息?” 王承恩见朱由检终于放下手里的铅笔,这才低声对其问道。 “谁让你问的?”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 “皇爷恕罪,是皇后娘娘刚才着人过来了。” 王承恩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皇后?” “那就走吧,摆驾坤宁宫。” “臣遵旨。” 听到是皇后命人来问的,朱由检也就放心心来。 一进入坤宁宫的暖阁,周皇后就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 “陛下怎的也不让人通秉?妾也好出去恭迎圣驾。” 挥手让宫人退下,周皇后亲手为朱由检脱下外面的大氅,柔声嗔怪道。 “老夫老妻了,哪来那么多规矩?” 朱由检走到罗汉床上坐下,不在意的说了一句。 “陛下这是在说妾人老珠黄,年华不在吗?” 周皇后的反应,让朱由检一愣,旋即一把将周皇后拉进自己怀里。 “皇后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朕。” “哎呦,陛下轻点……” 王承恩见状,赶紧挥了挥手,示意偏殿伺候的宫人和内侍赶紧退下去。 一番云雨过后,周皇后伏在朱由检的胸前,轻声问道:“陛下,妾听闻内廷在固安县新建了一座城池?” 朱由检倚靠在靠背上,呼出一口烟雾,随口应道:“是有这么回事儿。” “前日,朕和太子就是去了固安县,新的皇极殿已经落成。” 周皇后手指在朱由检的胸口画着圈,朱唇轻启道:“陛下可是有意迁都?” “非也,朕并无迁都的想法,至少最近几年不会。” “新城只是作为行在。” 说完后,朱由检有些奇怪的问道:“皇后今日怎的问起这些来了?” “你往日不是对外朝的事,向来都不过问吗?” “哪里是妾想问的,是那些命妇们,今日入宫向妾打听消息。” “如果朝廷是要迁都的话,他们也好先在新城那里置办宅邸。” 朱由检将手里的香烟掐灭,略一思忖,开口对周皇后道:“改日你就告诉他们,朝廷近两年虽无意迁都,但京里的各衙门,会逐渐的迁移到新城去。” 周皇后轻轻点了点头,继而媚眼如丝的看向朱由检道:“陛下,煌儿也大了,妾想再为我皇家开枝散叶。” “那还等什么?” “陛下……” 朱由检一个翻身,让周皇后再次发出一道娇嗔。 翌日,在坤宁宫用过早膳后,朱由检再次回到了乾清宫西暖阁。 “李国辅还在新城?” 刚一坐下,朱由检就对方正化问道。 “回皇爷,李公公现在等闲不会回京,一直都在新城那边。” 方正化躬身回道。 “让他抓紧时间回京,朕要见他。” “是,皇爷。” 方正化答应后,一名内侍走进来道:“启奏皇爷,亲军都指挥同知,彰武伯请见。” 朱由检不用想也知道,杨崇猷一大早入宫,定是为了昨日的事。 稍顷,一身斗牛服的杨崇猷来到了偏殿。 “臣,亲军都指挥使司,都指挥同知杨崇猷,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免了。” “卿今日入宫,所为何事?” 杨崇猷也不敢起身,只是挺直了腰板儿,拱手道:“回陛下,臣特来请罪。” “昨日当值的赵德功,及负责看守仓房的士卒,已经被臣以军法处斩。” “然,臣身为都指挥同知,治军不严,特来请罪,请陛下责罚。” “自领三十军棍,下去吧。” “臣谢陛下。” 听到只是三十军棍的处罚,杨崇猷也是松了口气,赶紧谢恩退下。 等杨崇猷离开以后,方正化也跪在了朱由检面前。 “皇爷,臣治下不严,以至于大光明殿那边出了乱子,请皇爷责罚。” “你就免了,这段时间一直跟在朕左右,御马监和西厂的事儿难免有纰漏,好生整顿一番。” “臣谢陛下。” 对王承恩和方正化,朱由检还是很相信的。 他们的一身荣辱全在自己身上,一旦自己出现什么意外,魏忠贤如今的下场都算是好的,只是被边缘化,换成旁人,最低也得是去凤阳守陵。 不过,昨日的事儿,也给朱由检提了个醒。 皇家科学院和大光明殿已经越来越臃肿,是时候要拆分了。 手指在桌案上不断敲击,半晌后,朱由检对方正化吩咐道:“传宋应星、张应京二人觐见。” “是,皇爷。”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两人一身寒气进了暖阁。 “不用见礼了,坐吧。” 朱由检不等二人开口,一指对面两张椅子。 “谢陛下。” 待二人坐定,朱由检开门见山道:“朕今日召二位卿家入宫,两件事。” “这第一件事自然就是电池的事儿。” 说话的同时,朱由检从御案上拿起一摞宫纸,递给了方正化。 “二位卿家先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看过以后再说。” 两人接过方正化递过来的宫纸,认真看过后,宋应星率先开口道:“陛下,按图上所说,只要能够弄出这个铅板,然后在容器中注入纯净的绿矾……硫酸,然后做好密封,就可以将电存到里面?” 第1080章 对张应京的要求 朱由检点头道:“那本古书上是这么说的。” 张应京则是皱眉道:“陛下,臣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复杂?还要将铅做成网状金属片,然后再糊上铅粉,就不能直接把铅做成薄片吗?” 听张应京这么问,朱由检也是脸色一红,他只是在小视频里见过巴铁手搓铅酸电池,但原理他是真不知道。 “或许是为了更好的让铅里面的某种东西释放出来吧。” 朱由检随口敷衍了一句,然后立马转移话题道:“二位卿家回去以后先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 “想必到时候薄珏就该回来了,等薄珏回来,科学院立刻开始试试发电机能不能造出来,将电存到这个电池里。” “臣遵旨。” 两人拱手应下。 朱由检继续道:“这说完了第一件事,那再说说第二件事。” “朕昨日去了科学院和大光明殿,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经过数年的发展,科学院和大光明殿的人越来越多,所研究的东西也是越来越杂,越来越深入。” “朕想着是不是将有些学科分离出来。” “就好比建筑、货殖这些都可以从科学院剥离出来。” “甚至是机械也可以分出许多来,蒸汽机车和蒸汽铁甲舰是不是也可以分开?” “还有车床这些东西。” 朱由检说完科学院的事儿,目光又落在了张应京身上,继续道:“大光明殿那边也可以如此,研究火药的,就让他专心去研究火药。” “研究玻璃的,就让他去弄玻璃,研究钢铁的就去研究钢铁。” “当然,这都是朕的一家之言,你们才是最专业的,可以提出你们的想法。” 宋应星等朱由检说完,当即开口道:“陛下所言极是,臣也以为,不能再将所有的学科全部放在一起。” “自陛下大幅提高匠人和我等这些人的地位、薪俸,以及去年的恩科以后,科学院的人是越来越多,已经极大的影响了彼此之间的研究。” “臣正欲向陛下谏言,是否可以允许科学院在新城建立一些分院,用以安置这些人。” 朱由检抚掌道:“就这么办,所需要的土地,由内廷划拨。” “臣谢陛下。” 朱由检摆了摆手,继续问道:“宋卿打算分出几个学院来?” 宋应星略一沉吟,拱手道:“陛下,首先就是您刚才所说的建筑和货殖这两个,至于其他的,臣建议还是放在一起,毕竟无论是机械还是蒸汽机,亦或是发电机,都有其共通的地方,放在一起更加方便。” “就按卿说的办。” 朱由检起身,在两人面前踱步片刻,忽的停下脚步道:“新城以西,朕给你一百顷土地,用来建设新的学院。” 听到一百顷这个数字,宋应星和张应京皆是满脸震惊。 紫禁城占地也就十顷多一点,陛下竟然要拿出一百顷土地,来建设学院? 宋应星赶紧拒绝道:“陛下,用不了,用不了那么多土地。” “无妨,先划出来,又不是让你们现在就全部用上。” “对了,张卿你那边的学院和实验室,也都在在一起。” “但是,朕得提醒你,一些危险性比较大的实验室,要离其他学院远一点。” “天启六年的王恭厂大爆炸,万万不可重演。” 张应京的心里也是一凛,赶紧躬身应道:“臣遵旨。” “对了,还有件事。” “张卿,你有没有想过,金银铜铁这些东西,是由什么东西构成的?” “庄子云: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若真到了万世,那这截木头它还是木头吗?或者说是什么构成了这一截木头,能够取之不竭。” “同理,若是将一块纯金分到最小,那它是由什么构成的?” 张应京听朱由检这么说,当即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作为一名道士,张应京对《庄子》自是了解的很。 听朱由检问出这个问题,张应京沉思片刻,拱手道:“陛下,道家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道生一乃是炁,炁又衍生出二……” “炁乃是世间最微小的存在,生成阴阳,阴阳相互影响,进而生成万物。” 对张应京用道家的理论,来阐述世间万物的构成,朱由检也很是无奈。 这对他来说有些超纲了。 深吸一口气,朱由检尝试引导对方:“张卿,举个例子,好比还是金子,一块纯金,不含任何杂质的纯金,如果是由金元素构成,那铁就是铁元素,银就是银元素。” “铜、锡等皆是同理,你看能不能将这些东西整理一下,日后也好传承下去。” 张应京也听明白了,若有所思道:“臣大概明白了。” “好了,具体的事儿,你们看着办,朕就不多过问了。” “总之,对科研院、大光明殿,朕要人给人,要银子给银子。” “臣等多谢陛下。” 两人走后,朱由检也是长长的吐了口气。 天可怜见,他对物理化学是真头疼,从初中开始,他的物理就没及格过,化学倒是还行,但后来学了文科,仅有的那点化学知识,也都还给老师了。 他又不敢胡言乱语,生怕干扰了宋应星和张应京他们,所以每次只能是小心翼翼的指点一下大方向。 再说张应京这边,在离开紫禁城后,也没回大光明殿,而是和宋应星一起来到了科学院。 他要先把铅板给弄出来。 对科学院的那些工匠们来说,这一点也不复杂。 仅仅两个时辰后,张应京就拉着一大车的网状铅片回到了大光明殿。 然后就是命人炒制铅粉。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炒制铅粉更是没有一点难度。 而就在当天下午,朱由检却是再次来到了大光明殿。 不为别的,就为了灯泡而来。 发电机和电池都有了,没有灯泡那不是扯淡吗? 自己之所以废了这么大的劲,一开始不也是为了这个吗? 看到忽然而至的朱由检,正在盯着几名师侄炒制铅粉的张应京也是满心不解。 第1081章 灯泡 “不用见礼,你们忙你们的。” 朱由检一走进张应京等人所在的院子,就抬手阻止了正欲施礼的一众道士。 “张卿,陪朕去玻璃工坊那边去看看。” 有些发懵的张应京,听到朱由检的话,迅速反应过来,走到朱由检面前躬身道:“臣遵旨。” 两人在方正化等人的簇拥下,离开炒制铅粉的院子,径直去往另一个方向的小型玻璃工坊。 这处玻璃工坊,并不会大量生产玻璃,而是一直在对玻璃制造进行技艺,进行尝试性改进。 用后世的话就是,这里是一处玻璃工业实验室。 “张卿,如果朕想要一种密闭的中空玻璃球,玻璃工坊那边是否能够做出来?” 张应京闻言,躬身回道:“回陛下,玻璃工坊那边,现在是一名山东来的匠人在掌总。” “如果陛下想要烧制特殊的玻璃,恐怕还得问问他。” 朱由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待几人来到玻璃工坊,已经先一步接到消息的众人,已经等在了工坊的门口。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这些人现在早已不是白身,只要是个管事,几乎都有工部的官职在身,自然是该称臣。 朱由检环顾一眼几人,对张应京低声吩咐了一句。 张应京轻咳一声,对几人道:“江郎中留下,其余人都去忙吧。” “臣等告退。” 几人躬身离开后,只剩一名看起来顶多二十多岁,身上还穿着鹿皮围裙的青年,神色有些紧张的站在那里。 “卿就是玻璃工坊管事,江尹亮?” 朱由检神色和善的对江尹亮问道。 “回……回陛下,臣正是江尹亮。” “江卿无须紧张,朕今日前来,是有件事想要问问你。” 一旁的张应京不等江尹亮说话,赶紧提醒道:“陛下,不如去里面说吧。” “也好,朕正好也看看。” 朱由检从善如流,在张应京和江尹亮的引领下,来到一处两层楼里面。 看了眼巨大的玻璃窗,以及房内的装饰和陈设,朱由检感觉很是熟悉。 这倒是和后世五六十年代的办公室差不多,简单明了。 坐到屋内正中间桌案后的椅子上,朱由检开门见山道:“江卿,如果朕想让你们烧制一些密闭的,球形玻璃,你们能不能做到?” 说起自己擅长的领域,江尹亮的神色明显放松了一些。 “回陛下,这倒是不难,工匠可以通过铁管进行吹制,可以做出球形玻璃。” “那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将里面的气抽出来?” “炁?” 张应京满脸不解。 朱由检也反应过来,赶紧补充道:“不是道门说的炁,而是空气。” “空气?” 这下不只是张应京,公廨内的几人皆是露出疑惑之色。 “空气无处不在,就像我们吸进体内,或是呼出来的气。” 朱由检无奈,只得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江尹亮皱眉道:“陛下,臣从未做过,只能先试试。” “朕也没让你们现在就做出来,这件事说起来容易,但想要做出来恐怕会很难,这一点你们要有个准备。” “除了烧制出球形玻璃外,你们还要往里面放入碳化的竹丝,用金属固定……你等等……” 说完,朱由检在桌案上寻到一支铅笔,直接在桌案上画了起来。 见朱由检如此,张应京和江尹亮两人互相看了看,皆是不明所以。 半晌后,朱由检重新抬起头,将画出来的图样递给方正化。 “两位卿家看看,看能不能造出来。” 张应京接过纸张,连看都没看,就递给了江尹亮。 江尹亮看过后,对朱由检问道:“陛下,按图上所示,需要臣等将金属丝穿到玻璃球里面,金属丝之间用碳化后的竹丝相连,然后再抽出里面的……里面的空气?” “对,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江尹亮多好,不像方以智那个小子,竟是看不懂朕画的图纸。 “如果卿能够做出来的话在,朕赐卿世代富贵!” 江尹亮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他不远千里,从山东来到进城,不就是为了多赚银子吗? 什么传承技艺,纯属扯淡。 现在有了朱由检这话,江尹亮心里登时迸发出极大的热情。 “陛下,臣定不会负陛下所托!” 江尹亮拿着图纸,郑重的朱由检保证道。 “无须如此,只要尽力就好。” 朱由检也不想给对方太大的压力。 又和江尹亮说了一些灯泡的关键点,朱由检就和张应京一起,离开了玻璃工坊。 出了门,朱由检转头对张应京道:“这个江尹亮或许技艺不错,但不可让其掌握钱粮。” 张应京闻言,忙是为对方解释道:“陛下,江尹亮对钱财确实是痴迷了些,但臣相信他是不会贪腐的。” “身为玻璃工坊的管事,一个月的薪俸高达两百块银元,这么多银元,足够他们一家过上富足的生活。” “更遑论,他的两个孩子,都在科学院那边的蒙学学堂进学,内廷还为其建造了一座大宅子,这样的好日子,他还没过够呢。”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并未反驳,而是轻叹一声道:“张卿,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不让他掌管钱粮,一是可以防止供方的钱粮被其侵占,另一方面也是对他的保护。” 虽不知朱由检为什么这般小心,但张应京还是躬身答应道:“臣遵旨。” 朱由检微微颔首,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翻身上马,在张应京的恭送声中,离开了大光明殿。 …… 就在朱由检这边忙着攀登科技树的时候,扶桑那边的明军,却是陷入了巨大的麻烦中。 随着德川家光率领大军撤到大阪,明军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占领了整个山阳道和山阴道。 两地的大名,在德川的强硬命令下,将各自的藩军,全都集中到了大阪附近。 当然,在转进之前在,这些大名也在幕府御家人的监督下,将带不走的粮草、物资,全都烧成了灰烬。 距离大阪不远的明石城,卢象升此时已经急得嘴里长满了火疮。 第1082章 那就打! “卢帅,倭人这是打算和我们耗下去了。” 朱恭枵这个时候也没有了之前的雍容,语气中满是对怒意。 朱聿键坐在那里,幽幽道:“倭人坚壁清野,为的就是想要让我们,陷入粮草不足的绝境。” “这些狗日的,连他们自己治下百姓的死活都不管了。” “本王的护军前往各处筹粮,那些倭人也都是没有吃的。” 潞王朱常淓提起这事儿,也是满满的无奈。 如果倭人百姓那里有粮食的话,他们倒是可以纵兵抢粮,但现在的关键问题是,那些留下的倭人百姓,现在也是无粮可用。 卢象升眉头紧锁,目光落在朱聿键身上,开口问道:“舞阳王,现在全军的粮食,还够几日之用?” “顶多七日。” 朱聿键神情凝重的回道。 衡王世子朱由枢开口道:“王叔祖,是否可以让将士们……” “不可!” 朱由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卢象升出言打断了。 “大军远征,最忌讳的就是粮草不足,一旦让将士们知道,那后果不是你我可以承担的。” “卢帅,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一直没有说话的黄永申,双手拢在袖子里,眼睛微眯,开口说了一句。 御殿内众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黄公公还请直言。” 卢象升拱手道。 “继续东进!” “倭人的主力现在就在大阪附近,那些大名带的粮草,也都在那里。” “我军想要在段时间内获得大量粮草,大阪就是最好的去处。” 朱聿键听后,皱眉道:“黄公公,据军情司和斥候探来的消息,倭人已经在大阪聚集了近二十万大军。” “反观我军,却是将大量兵力,都分散在了已经占领的各城池,前线只有不足十万兵马,以倭人一半的兵力,进攻防守严密的大阪,这……” 黄永申阴恻恻道:“倭人不长记性,妄图依靠淀川天险,阻挡我军东进,但他们似是忘了,大阪紧靠大洋,只要可以解决倭人的水军,远洋舰队和宁波水师的舰船,就可以将大军运到大阪城。” 说着话,黄永申走到了殿内那幅巨大的舆图前,指着大阪城的位置,继续道:“只要我军可以迅速占领大阪城,就可以沿淀川北上,直抵京都。” 卢象升看着舆图,沉声道:“这场仗并不好打。” “倭人既然在大阪据守,那定然已经是做好了一应的准备,一旦战事绵延,我军粮草不济,恐会酿出祸端来。” 潞王朱常淓哗的一下站起身,语气很是不满道:“那些商贾呢?” “当初不是让他们运粮食来扶桑吗?” 朱聿键苦笑道:“三十万大军在扶桑,所需的粮草,几乎全都要指望那些商贾运送,就算是那些商贾全力向大军输送粮草,也撑不住这么多人消耗。” 衡王三子朱由棷,眼神凌厉的看着舆图,狠狠往下一挥手,高声道:“那就打!” “只要击败倭人的主力大军,那我们面临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所有人都看向了卢象升。 卢象升却是没听到朱由棷的话一般,就那么静静的站在舆图前,同时还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虎大威赶紧上前,递上一根卷烟,并为其点燃。 战时,香烟也是一种战略物资。 不只是卢象升这些将领,就是底下的普通士卒,香烟也是敞开供应。 大明的太仓里,或许没有那么多粮食,但烟草却是不缺的。 殿内的所有人谁都没有催促,就连潞王等几位亲王,也都不敢出声打断卢象升的思路。 一连三根烟抽完,卢象升将手里的烟头狠狠仍在地上,转身环顾一眼众人,沉声道:“打!” “远洋水师。” “咱家在。” 黄永申拱手应道。 “黄公公,有劳你领远洋水师,清理盘踞在大阪湾的倭人水军。” “击败倭人水军后,运载一个千总营,进攻淡路国。” “遵命!” 黄永申躬身领命。 淡路国处于大阪湾西南方向的海岛上,倭人在那里布置了部分兵马,防备明人从海上进攻大阪。 听卢象升让黄永申的远洋舰队进攻大阪,俞咨皋急了。 只是不等其说话,卢象升就继续命令道:“俞提督。” “下官在。” “宁波水师沿扶桑海岸线一路向东,直捣黄龙!” 说着,卢象升的手指,重重的点在江户城的位置。 这也算是围魏救赵了。 相信,德川家光在知道江户城被明军进攻后,定会迫不及待的回师江户。 就算是他能狠下心来,不回江户,但那些御家人呢?那些东海道的大名们呢? 难道他们也不要自己的老巢了? 将两支水师都派出去后,卢象升又看向了舞阳王朱聿键。 “舞阳王殿下,你领唐、潞两家藩军,由龟山藩,进攻京都。” “虽然那位倭人天皇已经离开,但能够占领京都,也可以极大的震慑倭人。” “遵命!” 朱聿键郑重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龟山城距离明石城可是不近。 卢象升的目光又落在朱恭枵的身上。 “周王世子,烦请你领周、郑两家藩军,经筱山,向南进攻三田藩。” “谨遵卢帅将令!” “余者,随本侯直扑大阪!” “遵命!” 除了必要的留守,卢象升是将自己能够调动的兵马,全都调动了起来。 等众人下去准备后,虎大威给卢象升端上一杯热茶,开口提醒道:“大帅,还有那些葡萄牙人和岛津家呢,有些硬仗,是不是可以让他们顶上去?” 卢象升端着茶盏,幽幽道:“本侯已经下令命其东进。” “刚才黄公公说倭人不长记性,但本侯却是觉得,倭人定会在大阪以南,靠近大海的方向布置重兵。” “届时,就让瓦维斯和岛津光久的倭人大军,从大阪以南,对大阪发起进攻。” 虎大威闻言,猛地想起刚才卢象升对黄永申下的命令。 卢象升刚才只是让黄永申清理大阪湾,进攻淡路国,但却并未命令其进攻大阪,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 第1083章 大阪城的防御 就像卢象升所说,一直在驻守种子岛的瓦维斯,此时已经率领自己麾下的舰船,运载着部分岛津家的藩军东进。 不只是瓦维斯的葡萄牙舰队,岛津忠恒也将自己所有的舰船都派了出来。 就连平户岛的荷兰人,也派出了舰船,帮助岛津中恒运送兵马。 这次东进,岛津忠恒可谓是倾巢而出,征调了领地内整整一万藩军。 整个萨摩藩,最鼎盛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一万八,近两万藩军。 扶桑承平日久,岛津忠恒能够调集一万大军,已经是倾尽了所有。 没办法,实在是卢象升给的太多了。 当然,单是指望这些舰船,是没办法一次性运送一万兵马的,岛津忠恒不得不命自己的兄长岛津久保,领五千兵马,经陆路前往大阪。 岛津家水军的一艘安宅船上,岛津忠恒跪坐在船舱中,正在用一块雪白的松江布,擦拭自己的太刀。 跪坐在在他下首,满头白发的家老桦山久高,开口问道:“家督,你已经决定答应明人的条件了?” 岛津忠恒动作依旧,语气平静道:“这不是当初就和大明皇帝商定的吗?” “我们协助大明占领扶桑,大明册封岛津家为幕府将军。” “更何况,大明已经答应,将整个畿内都给我们。” “畿内,可是比萨摩繁盛的多。” 岛津忠恒最后又感慨了一句。 这也就是鹿儿岛的金矿还未被发现,如果岛津忠恒知道自己的领内,有储量巨大的金矿,是绝对不会答应大明易藩的。 当然,朱由检也没安什么好心。 他早已经打算好了,等彻底的平定扶桑后,就将大阪平原周围,全都封给诸王。 你们打生打死,都和大明没什么关系了。 混乱的扶桑才最符合大明的利益。 桦山久高也知道,相比贫瘠的萨摩,大阪确实是整个扶桑都数得着的宝地,但他总觉得大明那位皇帝,不会这么好心。 但这个时候的岛津忠恒,已经被迷了心智,一心想要取代德川家,成为新的征夷大将军。 大阪的富饶更是让他眼馋不已。 桦山久高心里暗叹一声,也不再出言相劝。 就在他们全力往大阪方向行军的时候,远洋水师已经在黄永申的率领下,靠近了大阪湾。 向井中胜在德川家光的严令下,亲自带着盐饱水军,负责守卫大阪湾的安全。 按照德川家光的命令,只要是盐饱水军还有一艘舰船,就绝对不能让明军靠近大阪外海。 向井中胜对这个命令很是头疼,盐饱水军虽是幕府直属,但人家可不是幕府的死忠,一旦明军占领上风,这些该死的渔民,定然会夺路而逃。 梶原景久对这个命令,更是嗤之以鼻。 盐饱水军上上下下,都没有和明军水师决一死战的想法,战斗的结果也就显而易见了。 仅仅只是一个白天,黄永申的远洋舰队,就将盐饱水军彻底的击溃。 得到水军战败的消息后,德川家光立即在大阪城本丸天守,召见了一干幕府重臣和各地大名。 “诸军,明国的水师已经击败了盐饱水军。” 德川家光的面色很是凝重。 松平信纲皱眉道:“八嘎!” “向井君真是个废物!” 淀藩藩主永井尚政沉声道:“殿下,臣立即领兵去尼崎城。” 大阪城代(代替征夷大将军驻守大阪的官职)阿部正次双手扶膝,点头赞同道:“殿下,臣以为除了淀藩,还应将纪州藩的兵马,全都调集道尼崎城。” 阿部正次所说的纪州藩,也是一个超级强藩,石高五十五万石,战时可以征调近两万大军。 加上淀藩的近万藩军,以及尼崎藩本地的藩军和青壮,尼崎城的兵马数量直逼四万。 这么多兵马足够挡住明军的进攻。 所有人都很清楚,明军的舰船数量有限,运载的兵马数量,绝对不会太多。 只要守住大阪对岸的尼崎城,明军就不敢全力进攻大阪。 德川家光还未表态,纪州藩的藩主,同样也是德川家光的叔叔,德川赖宣当即就反对道:“按你这么说,我们是要放弃和歌山城(纪州藩藩厅)?” 阿部正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德川家光。 德川家光眼睛微眯,沉思片刻,旋即猛地睁开眼睛道:“新宫、田边两家大名,立即领兵进驻五条城,防备明人从东边进攻大阪。” 目光落在自己的叔叔身上,德川家光继续道:“欧吉桑,请你领兵进驻尼崎城。” “拜托了!” 听德川家光这么说,德川赖宣登时就皱起了眉头。 “阁下,战事发展到这一步,我们只有集中所有力量,和大明在大阪附近进行决战。” 松平信纲见德川赖宣要继续反对,赶紧出言劝道。 “尼崎城紧靠淀川入海口,明军想要从海上进攻大阪,就必须先占领尼崎。” “尼崎城的位置很重要,还请阁下为了扶桑,为了天皇,为了幕府,进驻尼崎。” 松平信纲说完后,就静等着德川赖宣的决定。 半晌后,德川赖宣这才缓缓点头道:“好吧。” “诸君保重。” 说完后,德川赖宣起身离开了天守。 德川家光再次看向大阪城代阿部正次,开口问道:“阿部君,大阪城各项防御,都要做好准备。” “我们要让这里,成为明军的墓地。” “哈衣!” 阿部正次先是大声答应,然后正色道:“殿下放心,当初建设大阪的时候,三之丸的城墙使用的全是坚硬的巨石,城墙上有箭楼,外围还有宽阔的外掘(护城河)。” “二之丸的城墙比三之丸更加的坚固,建有兵营、焰硝藏(火药库)、粮仓。” “二之丸和本丸之间还有内掘,地下也有修建的仓房,用以储备粮草和兵器。” “城内可以驻兵万余,相比当初丰臣时代,如今的大阪城虽然面积小了一些,但防御力却是更强了。” “当初……” 阿部正次正要说德川家康用了二十万兵马,都没打下大阪城,但猛地想起自己的身份,又赶紧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第1084章 全线进攻 其实,不用阿部正次说,德川家光也知道,当初自己祖父发动二十万大军,全力进攻大阪,但最后也是无功而返,只得和丰臣氏和谈。 通过和谈的方式,让丰臣氏拆毁了大阪的三层城墙。 这也是后来,德川家可以攻破大阪城的前提。 对阿部正次的讲解,德川家光很是满意,轻捋颌下短须,德川家光微微颔首道:“吆西!” “明军现在能够调动的兵马,并不会很多,想来短时间内,是绝对不可能攻下大阪城的。” “而我们只要可以拖住他们,明军的粮草补给就会出现问题。” 德川家光的目光,在一众大名身上扫过,轻笑道:“到时候,诸君就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封地了。” “殿下英名!” 一众倭人大名,齐齐躬身恭维道。 “此战关乎扶桑安危,还请诸君能够精诚协作。” “一切就都拜托诸君了!” “哈衣!” 待众人都离开后,田尔耕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田君,你的消息准确吗?” 德川家光面色有些阴冷的看着田尔耕问道。 “还请将军放心,明军的粮食补给,顶多可以再撑十天。” “等双方开战,臣就会然人将消息散播出去。” “到时候,明军军心定然出现动荡。” “将军就可以领兵,将明军彻底的击溃。” “若是将军可以将大明三十万大军,全都留在扶桑的话,或许将军可以完成丰臣氏没有完成的夙愿。” 德川家光满意的点头道:“此战若是胜利,本将军会答应当初的承诺,让你担任幕府的大目付。” “谢将军!” 田尔耕垂首施礼。 德川家光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一口,再次开口问道:“田君,以你对明军的了解,你以为大阪可以挡住明军吗?” 田尔耕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将军放心,臣已经看过大阪城的城墙和防御,将明军挡住十天半个月,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更何况在,在大阪城外围,还有大量的军队,明军光是解决这些人,就得数日的功夫。” “吆西!” “那关于明军的消息,就全都拜托田君了。” 德川家光双手扶膝,垂首说道。 “臣明白。” …… 双方都在紧锣密鼓的,做着战前准备。 明军这边却是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火药都到了?” 卢象升扔下手中的毛笔,抬头对虎大威问道。 “到了,全是种子岛那边运过来的,足足十万斤。” 虎大威脸上也满是笑意。 “走,去看看。” 卢象升从椅子上站起身,在虎大威等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城外新建的仓房。 看着一桶桶的火药,卢象升很是高兴,手放在面前一个木桶上,卢象升轻轻拍了拍道:“好,有了这些火药,想来攻下大阪城应该不是问题。” 说完,卢象升又转身对虎大威问道:“之前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听卢象升问起,虎大威的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大帅,标下都试过了,绝对没有问题。” “就是在点燃的时候,需要小心一些,偶尔会有炸膛发生,距离近了绝对十死无生。” “合用就好。”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瓦维斯和岛津忠恒抵达,就立即对大阪发起进攻。” “大帅,要不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实在是太危险了。” 虎大威看了眼一桶桶的火药,有些紧张的对卢象升劝道。 “走,回去。” 卢象升从善如流,很快就离开了仓房。 只是,在临走之前,他还有些不放心的对虎大威叮嘱道:“这里一定要做好防护,尤其是不能让倭人混进来。” “标下领命!” 虎大威面色一肃,拱手应道。 在卢象升决定对大阪用兵的第三天,瓦维斯和岛津忠恒、岛津久保,终于抵达了大阪附近。 而与此同时,北边龟山城的朱聿键,已经率先对京都发起了进攻。 由于德川家光的命令,京都这边的天皇,以及驻守京都的兵马、官员,也都早已经撤了出去,所以留给朱聿键他们,就只有一座空城。 当然,这也让明军几乎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京都。 “大兄,这就是倭人那个劳什子天皇住的地方?” 朱聿鐭手握长刀,看着面前所谓的皇居,脸上尽是不屑之色。 莫说是和紫禁城比,就是和自家的唐王府比,也是一股小家子气。 “好了,莫要说这些了,抓紧时间清理城内,看能不能找到粮食。” “对了,告诉将士们,万万不要毁坏了这些屋舍。” 朱聿键最后又提醒了一句。 朱聿鐭正欲离开,听到他这话,满脸震道:“大兄,您不会是要将这里,当成是我唐藩的王宫吧?” “少废话,立即去清理城内,然后整军南下。” 朱聿键一脚踹在朱聿鐭身上,厉声呵斥道。 在军中日久,朱聿键的性格和行事,也有些粗狂起来。 不只是京都,就是淀城、膳所城、高槻城、麻田阵屋、三田阵屋,这些淀川以西的城镇,也全都是人去楼空。 待明军占领这些地方后,卢象升所率领的中军,也抵达了尼崎城下。 没有丝毫的耽搁,随着瓦维斯的舰炮开始对尼崎城外围的倭人展开炮击,明军也从陆地上,向着尼崎城靠近。 已经和倭人打了这么久,明军中上到卢象升,下到军中的士卒,对倭人的城池防御、作战方式,都已经是熟悉的很。 以往都是上来一阵猛烈的炮击,轰开倭人的乌龟壳,然后就是让归顺大明的倭人,作为先锋,先行攻入城内。 最后就是大军进城,和倭人在城内进行作战。 只是,这次和以往不一样,尼崎城的外围,驻守了大量的倭人藩军。 这些藩军还不等明军的火炮点火,就率先对明军的军阵发起了进攻。 这个时候,军中的虎樽炮就派上了用场。 一枚枚炮弹砸向正在冲锋的倭人。 等其进入明军火铳的射程后, 三段击开始发威。 倭人也学精了,冲在最前面的,往往都是一些最普通的足轻,就算是损失了,也不会让人心疼。 等冲到明军阵前,倭人的铁炮也随之开火。 第1085章 进攻尼崎城 “命虎贲左右卫,从两翼对倭人发起进攻。” 卢象升站在三丈多高的瞭望台上,面色平静的对身后的虎大威命令道。 随着传令兵手里的旗帜挥舞,大军两翼,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左右虎贲卫,立即向脱弦的箭一般,向着倭人的两翼就冲了过去。 众所周知,倭人是极为缺乏骑兵的。 不说战马的问题,就是养一名骑兵的花费实在是太大了。 就算是德川家光的旗本,也顶多就只有两千多骑兵。 就算是虎贲左右卫经过连番作战,有些许损失,但在骑兵的规模上,也远超倭人。 两侧各四千多骑兵的冲锋,光是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就让许久没有见过大规模骑兵的倭人,感到了一阵胆寒。 “天照大神在上!” 左翼一位大名高高举起手里的太刀,大声喊了一句。 继而,手里的太刀狠狠的向前一挥。 “长枪上前!” 长枪足轻用最快的速度,挡在了军阵之前。 前文就说过,倭人的长枪很长,和中原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中原的长枪是用来刺的,但倭人的长枪却是用来拍的。 但这种柔韧性极佳的长枪,用来对付步兵还行,用来防御骑兵,那就是扯淡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左右两翼的骑兵,也并未直接冲阵,而是先给对方来了一轮炽马丹。 “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响起,倭人登时就出现了巨大的伤亡。 等将褡裢里的炽马丹,全都扔进倭人的军阵,明军抽出了各自的马刀。 而这个时候,倭人的长弓足轻和铁炮足轻也开始了反击。 “加快速度!” 左翼的张献忠,举着手里的长刀,厉声大喊了一句。 明军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杀!” 张献忠胯下的战马,一个抬腿,前蹄狠狠踩在了一名倭人的身上。 手里的马刀,也一刀将一名倭人枭首。 随着两翼的虎贲卫,不计伤亡的冲阵,倭人的军阵很快就出现了巨大的混乱。 中军的卢象升,通过手里的千里镜开到这一幕,当即命令道:“全军压上去!” “是,大帅!” 正面的明军,在卢先生的命令下,迈着整齐的步伐,举着手里的火铳,缓缓向着倭人逼近。 就算是身边的袍泽被倭人的铁炮、弓箭射中,后面的人也会立即补上。 面对明军整齐的军阵,对面的倭人很快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尤其是在虎贲左右卫,将倭人的军阵从中间切开以后,倭人的溃败已经可以预见。 仅仅只是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尼崎城外围的两万倭人藩军,就被明军击溃。 看着不远处的尼崎城,卢象升转身对虎大威道:“命令岛津忠恒,立即对尼崎城发起进攻。” “是,大帅!” 虎大威答应后,一挥手,一名传令兵领命而去。 尼崎城紧靠着猪名川,位于猪名川以东,明军现在位置,却是在猪名川以西,想要进攻猪名川,还需要渡河。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大阪,卢象升唯有让从海上登陆的岛津忠恒,由南向北对尼崎城发起进攻。 而自己这边,则是抓紧时间,驱使那些倭人俘虏,在河面上架起浮桥。 城外己方战败的消息,同样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德川赖宣和永井尚政,以及尼崎藩藩主青山幸成的耳中。 德川赖宣跪坐在主位,语气有些沉重道:“永井君、青山君,九鬼君(三田藩藩主九鬼久隆)和青木君(麻田藩藩主青木重兼)已经战败,接下来,明军很快就会对尼崎城发起进攻。” 永井尚政有些遗憾道:“没想到,整整两万大军,竟然只用了一个是上午,就被明军击败了。” 青山幸成面色凝重道:“阁下,我们是不是要转进?” 德川赖宣点头道:“不错,猪名川太窄了,是挡不住明军的。” “我们需要退到神崎川以东,凭借神崎川挡住明军。” 永井尚政皱眉道:“阁下,将军可是让……” “那就让他自己来守好了!” 德川赖宣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永井尚政。 自己那个侄子,将自己顶在了嘴前面,直面明军的兵锋。 意思已经是不言而喻,就是想借明军的手,解决掉自己这个叔叔。 德川赖宣哪里会让他如愿? 但他也不会让明军轻易的,就抵达大阪城下。 见永井尚政和青山幸成都不再说话,德川赖宣这才放缓了自己的语气,继续道:“永井君,青山君,想必你们也都看出来了,明军的战斗力,远超我们。” “尼崎城又是一座平城,凭借我们仅存的两万人,是决计挡不住明军的。” 永井尚政沉声道:“武士的荣耀,不允许我们未战先退。” 德川赖宣嗤笑道:“永井君是想要玉碎吗?” “就算是玉碎,能拖住明军吗?” “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退到神崎川以东,凭借天险迟滞明军进攻的速度。” “层层阻击,才能消耗明军。” 德川赖宣这番话一出口,永井尚政和青山幸成的脸色,都变得好看了不少。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青山幸成垂首道:“就按阁下的意思办吧。” 见青山幸成已经表态,永井尚政也是轻轻点头道:“阁下说的不错,面对明军,我们只有依靠神崎川和淀川来拖住明军。” “只要可以挡住明军十天的时间,明军的粮草就会耗尽。” 德川赖宣对两人的态度很是满意,双手扶膝,垂首道:“那就拜托两位了。” 重新抬起头,德川赖宣又对青山幸成吩咐道:“青山君,城内的粮食和其他物资,要全部销毁,绝对不能留个明军。” “哈衣!” 青山幸成躬身领命。 三人取得共识后,没有丝毫的耽搁,在将城内所有物资全部焚毁后,以最快的速度整军,退出尼崎城,向着东边的神崎川而去。 相比狭窄的猪名川,神崎川要宽的多,尤其是在大阪湾这一段,宽度更是达到了近五十丈。 第1086章 不渡河了,改变方略 在德川赖宣撤退后的当晚,卢象升就率领中军抵达了尼崎城。 看着城内已经被烧成灰烬的仓房,卢象升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倭人的动向如何了?” 卢象升板着脸,头也不回的对虎大威问道。 “大帅,据斥候来报,倭人已经退到了神崎川以东,同时还将所有的船只都焚毁了。” 卢象升深吸一口气,出声道:“让那些俘虏搭建浮桥,打造船只。” “就算是将整个尼崎城都拆干净了,也要用最快的速度,将浮桥搭建起来。” “是,大帅!” 陆地上的明军,驱使着倭人俘虏搭建浮桥,打造船只,海面上的黄永申,则是将船队中所有的小型船只,全都调派了过来。 通过神崎川的入海口,进入神崎川后,再用铁链将这些船只都连接起来,当做浮桥,以供大军通行。 战事紧急,卢象升也没心思入城,直接将自己的中军大帐,设立在了神崎川的岸边。 看着水面上忙碌的倭人俘虏,以及另一边的远洋水师的水手们,卢象升转身对虎大威命令道:“将你需要的东西,全都准备好。” “大阪城和之前那些倭人城池都不一样,想要用最快的速度破城,就需要你这支奇兵。” “大帅放心,标下已经命人做好了准备。” 卢象升轻轻点头,继而有些忧心道:“倭人在大阪城附近聚集了二十万大军,而反观我军呢?” “那些已经占领的城池,占用了我们太多的兵力,三十万大军,能够投入这场战争的,只有十万。” “十万大军想要歼灭倭人二十万精锐,呼……” 卢象升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虎大威作为一个粗人,很难理解卢象升现在承受的压力。 战事进行到现在,卢象升也不得不承认,当初是自己有些轻敌了。 所谓的轻敌,倒不是说倭人的战力有多么强大,而是小看了灭国的难度。 “好了,命令各营立即休整。” “待浮桥架设完毕,连夜渡河。” “是,大帅。” 时间来到午夜,看着河面上已经搭建起来的浮桥,以及一艘艘的舢板。 卢象升个没有耽搁时间,立即命令各营,以最快的速度渡河。 “虎大威,传令下去,告诉各营指挥,要以最快的速度渡河,渡河以后,立即组织防御。” “万不可给倭人机会,让其半渡而击!” “遵命!” 明军的速度很快,但对岸的德川赖宣也不是白给的,在得知明军开始连夜渡河后,立即命令麾下的武士和足轻,将能够调集的火炮,全都调集到了距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对准明军的浮桥就开始炮击。 明军不得不顶着倭人的炮火,向对岸快速进军。 最先过河的,是阿敏为首的两千重甲骑兵。 这两千重甲骑兵,在这次的征倭之战中,可谓是屡立战功。 阿敏带着人渡过神崎川的第一时间,就领兵冲向了倭人的火炮阵地。 “大明万胜!” 阿敏的汉话现在是越来越流利了,大喊一声,身后的建州骑兵顿时大声相应。 面对冲过来的重甲骑兵,倭人的足轻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 就像是狼入羊群一般,建州骑兵一进入倭人的火炮阵地,河面上的明军压力骤减。 “快!快!快!” 各营的将校们,不断地催促着麾下的将士们。 德川赖宣眼见渡河的明军越来越多,立即命令麾下的两万大军全军压上,妄图凭借己方暂时的兵力优势,将明军挡在猪名川以西。 但明军岂会给他这个机会,除了阿敏的建州骑兵,紧接着渡河的就是刀盾营,他们接到的军令就是要挡住倭人,清理出空地,给后续的大军赢得时间。 河对面的明军火器营,也开始炮击对岸的倭人大军。 一时间,神崎川东西两岸,喊杀声、爆炸声不绝于耳。 等到天色见亮,卢象升终于站在了神崎川东岸的陆地上。 看着遍地的尸骸,卢象升面色阴沉的可怕。 “大帅,此战我军损失近两千人,还有五千多轻伤,重伤者近千。” 虎大威的语气也有些沉重。 “命各营立即整军!” “战死将士们的尸骨要尽快收拢,录名造册,不可遗漏一人。” “标下领命!” 渡过神崎川后,接下来就是淀川。 神崎川最宽处有五十丈,一场渡河之战,就让明军损失惨重。 但淀川的平均宽度却是高达两百丈,已经和黄河的宽度相近。 这么宽的河面,对岸又有倭人大军,明军想要渡河,困难程度将会直线上升。 卢象升对此自然是清楚的很。 他现在的想的是,能不能够通过海船,走海路,将大军运送到大阪以南的海滩上,由南向北发起进攻。 “去请黄公公和瓦维斯。” 卢象升对亲兵命令一声,就迈步进了自己的中军大帐。 须臾,黄永申和瓦维斯,以及岛津忠恒、岛津久保就联袂来到了军帐。 “咱家见过卢帅。” “下官见过卢帅。” “岛津忠恒(岛津久保)见过大明将军。” 四人进入大帐后,依次对卢象升见礼道。 “四位,请坐吧。” 卢象升一指大帐内的几张椅子。 等四人坐定后,卢象升开门见山道:“本官打算用海船,将大军运送到大阪城以南的,由南向北对大阪发起进攻。” “两位以为如何?” 黄永申拱手道:“卢帅,可以倒是可以,但海船的运载量毕竟有限,如果想要将十万大军全都运送到大阪以南的话,恐怕需要不短的时间。” “就算是耗费一些时间,也总比强渡淀川好的多。” 卢象升是对宽阔的淀川没什么好办法了。 黄永申听他这么说,直接起身道:“既然卢帅已经有了决断,那事不宜迟,咱家这就命人准备。” “下官也立即去腾空船只,用来转运大军。” 瓦维斯也赶紧站了起来。 “此次,就由岛津家为大军先锋,将海滩清理出来。” 岛津忠恒和岛津久保闻言,立即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第1087章 铁炮三段击! 按照德川家光的谋划,倭人的藩军大部,是沿淀川布置,意图依托宽阔的淀川,抵御明军的进攻。 同时,为了防备明人的舰船沿河北上,用炮舰轰击己方的军阵,倭人还极为谨慎的,将十数万兵马,全都分散开来。 至于大阪南边,德川家光也布有重兵,甚至还在海滩上修建了木寨,用土石构建了防御工事,用以防备明军的舰炮。 最精锐的御家人和旗本,则是就驻守在大阪城内。 按照德川的想法,明军想要攻破大阪,至少也要付出近半的伤亡,耗费一个月的时间方可。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卢象升经过之前的渡河之战后,已经放弃了横渡淀川的想法。 站在中军大帐那幅巨大的舆图前,卢象升头也不回的问道:“周王世子到了哪里?” 虎大威躬身道:“回大帅,周王世子和周、郑两家护军,三日前就已经离开了三田藩,想来近两日就可以抵达这里。” 卢象升微微颔首道:“舞阳王那里有消息吗?” “据军情司传递过来的消息,舞阳王殿下在留下部分兵马驻守京都和淀城后,已经率军南下,这个时候……” 说着,虎大威上前两步,走到舆图前,手指放在交野郡的位置,继续道:“舞阳王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到了这里。” “传本帅军令,命舞阳王不得擅自南下,保持对倭人的威慑就好。” “倭人在大阪附近的兵马远超我军,一旦被倭人咬住,后果难料。” 虎大威自是明白这个道理,躬身领命。 卢象升的中军开始分批前往海边,准备乘坐舰船西进。 朱恭枵在三日后,也终于抵达了淀川西岸。 “周王世子,臣的意思是,您领周、郑两家护军驻留在西岸,保持对倭人的进攻态势。” “使倭人不敢全力支援南部,臣自领中军,由南向北对大阪发起进攻。” 两人一见面,卢象升就对朱恭枵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朱恭枵闻言,皱眉道:“卢帅,为什么不横渡淀川?” “世子,淀川宽度很宽,但深度又不够,新式战舰进来,很有可能会搁浅。” “而倭人又在对岸步下了重兵,一旦倭人趁我军渡河之时,行半渡而击之事,我军恐会损失惨重。” “之前的那场渡河之战,我军的损失很大。” 说到这里,卢象升顿了顿,走到舆图前,手指沿着淀川向北划过。 “世子,淀川很长,任何一段都又可能成为我军渡河的渡口。” “倭人为了防备我军,必须沿河布置重兵, 那留给南边的兵马数量就不会太多。” 朱恭枵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卢象升的意思。 “卢帅的意思是,让我们在西岸故布疑阵,让倭人以为,我们随时都会渡河?” 卢象升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世子可以多布疑兵,尽可能牵制倭人的军力。” “这里牵制住当兵马越多,臣那边的压力就越小。” 朱恭枵郑重拱手道:“谨遵卢帅军令。” 直起身,朱恭枵又面露忧色道:“只是,卢帅,军情司的消息说,大阪城光是城墙就由三层,还有两层护城河,周围又驻有重兵,您……” “世子放心就是,在京的时候,臣听陛下说起过一种火器,威力巨大,比现在军中所用的燧发火炮威力还大。” “野战或许不算合用,但用来攻城却是再好不过。” 朱恭枵很是意外。 “哦?竟有此事?” 卢象升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见状,朱恭枵也没继续追问。 两人又商定一些细节后,卢象升也没有再浪费时间,带着自己的亲兵,就离开了临时大营。 大阪以南的海域上,明军的舰船已经调整好方向严阵以待。 随着黄永申的命令被传达下去,侧舷上的火炮依次开火。 倭人在海滩上建造的木制水寨,拒马等顿时炸成木屑。 安宅船的甲板上,作为先锋的岛津久保,将一块白色的布条,用力的勒在自己的额头。 “大兄,此战,拜托了!” 岛津忠恒面色严肃,郑重的对岛津久保躬身道。 岛津久保没有说话,抓住自己弟弟递过来的太刀,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 上千名岛津家的高级武士,也都分别乘坐小船,向着海滩冲过去。 岸上的幕府军队,也发现了对方的动作,一直被隐藏起来的火炮,这个时候也被拖了出来。 一枚枚炮弹砸向海面,溅起一朵朵巨大的浪花。 岛津久保乘坐的小船,在浪涛中颠簸前行。 身后明军舰船的火炮,也加大了密度,一枚枚葡萄弹、琏弹狠狠地砸向倭人的水寨。 如果是大阪城的巨石,或许可以挡住明军的炮火洗礼,但这些用木头简单搭建起来的水寨、拒马什么的,却是压根不可能挡得住。 趁着明军的炮火,对幕府军队形成了绝对的压制,千余岛津家武士的小船队趁已经冲滩成功。 船底刮过浅滩的瞬间,岛津久保已纵身跃入齐膝海水。 岸上的铁炮足轻,也点燃了引火绳。 “砰砰砰!” 冲在最前面的岛津家武士,顿时倒下一片。 “快快快!” 岛津久保大声喊着,冲向已经被明军轰出缺口的水寨。 那些冲滩的小船,此时也被重新推下海,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到船上,准备运载第二批己方兵马。 “铁炮三段击!” 海滩上的佐藤玄蕃挥舞令旗,三排铁炮足轻立即摆开阵型。 第二轮齐射再次开始。 岛津久保猛一矮身,铅弹擦着头盔顶端掠过,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但他的反应很快,当即声嘶力竭道:“托词给KI!” 作为参加过文禄之役的老卒,岛津久保很清楚,面对敌人的火器,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即冲到对方跟前。 至于说为什么己方不用火器予以反击? 如果用铁炮的话,就己方这点兵力,绝对不会是幕府军队的对手。 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对方展开白刃战,拖住时间。 不过,幕府军队的铁炮足轻,也没有嚣张多久,明军战舰的重炮开始轰鸣。 一枚枚冒着火焰的火焰弹,砸进了幕府军队的军阵中。 第1088章 抢滩登陆 “啊!” “天照大神再上!” 葡萄弹、链弹、杠弹、火焰弹,这些本来应该是用来对付敌方战舰的特种炮弹,被黄永申用在了对付幕府军队上。 这些炮弹的杀伤力,绝对不是那些实心弹可以比的。 几乎一炮就会送走一大片的倭人。 这就是冲上海滩的是岛津家的倭人,如果是明军自己人的话,黄永申绝对不敢这么干。 没看到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岛津家武士,也被葡萄弹给击中了吗? 看到这一幕的岛津久保,心里也生出了一丝惧意。 随着第二批岛津家武士登陆,明军的炮火逐渐变得稀疏。 岛津久保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开始冲锋。 甫一冲进幕府的水寨,岛津久保就看到了遍地哀嚎的倭人足轻。 刚才的那一波炮击,明军主要的目标就是这些水寨。 大量的火焰弹不只是引燃了木质的水寨,还送走了大量的倭人。 但岛津久保的惊骇没有持续多久,幕府倭兵的后续援军,就已经杀了过来。 双方很快就厮杀在了一起。 而明军和岛津忠恒这边,也加快了登陆的速度。 随着阿敏的建州骑兵也登上了海滩,黄永申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快,将船上的火炮拆下来,送到岸上去。” “倭人在海滩以北布有重兵,要立即构建防线,挡住倭人的反扑!” 黄永申这些年成长的很快,现在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水师指挥。 随着他的命令,一枚枚火炮被从船上拆下来,通过小船,运送到岸上。 负责大阪南部防御的保科正之,这个时候也急了。 自己那位异母兄,让自己领三万精兵,防备明人从海上登陆。 没想到自己这边,仅仅只是一个上午的功夫,就损失了一座水寨,以及三千多精锐武士。 “佐藤君!” “你就是这么领兵的?” 愤怒的保科正之,对自己的心腹家臣,同时也是自己的侍大将,怒声嘶吼道。 “殿下,拙者愿剖腹谢罪!” 佐藤玄蕃满脸愧色,垂首请罪。 “殿下,现在并不是追究佐藤君的时候,应该趁着现在明军立足未稳,立即组织兵马反攻,将明军赶回海上。” 岸和田藩藩主松平康映见状,赶紧出言劝道。 保科正之深吸一口气,眼睛一眯,看向佐藤玄蕃,沉声道:“佐藤,命你领两万兵马,立即对明人发起进攻。” “务必在太阳落山前,将明人赶下海去!” “哈衣!” 佐藤玄蕃赶紧垂首领命。 不得不说,保科正之的反应很快,明军这边还没将水寨重整完,佐藤玄蕃的兵马,就已经出现在了明军的视线中。 “岛津君,倭……幕府的兵马已经过来了。” 阿敏接到斥候的消息后,立即通报给刚刚登陆的岛津忠恒。 岛津忠恒闻言,立即带人登上了水寨东北角的一处箭楼,珍而重之的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个大明制造的千里镜。 看清幕府军队的旗帜,岛津忠恒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阿敏君,来的是羽前国的藩军,这些人不好打。” 岛津忠恒转身,对阿敏微微躬身道。 阿敏确实不屑道:“本指挥自东渡以来,还没遇到过不好打的。” “让你的人立即做好应敌的准备,本指挥会在外策。” “哈衣!” 岛津忠恒也不是没见过建州骑兵的操练,听他这么说,也是稍稍放下心来。 阿敏走下箭楼,立即命令自己麾下的骑兵,离开水寨。 骑兵,只有动起来才是骑兵。 留在水寨里守城? 任何一名骑兵将领都不会这么干。 两万幕府军队的速度很快,佐藤玄蕃的指挥能力也是不俗。 最前面是手握盾牌的长枪足轻,举着手里的长枪,一步步的向前推进,后面则是铁炮足轻。 两翼甚至还有近千的骑马的重甲武士。 看到对方的骑兵,阿敏的眼睛微眯,沉声道:“常书,纳齐布,看到倭人的那些骑兵了吗?” “主子,奴才看到了。” 常书双手握着马缰,看着倭人两翼的骑兵,不屑道:“甲胄看起来倒是花里胡哨的,就是战力不怎么样。” 一旁的纳齐布点头赞同道:“用他们汉人的话说叫土鸡瓦狗尔。” “此次征倭,皇帝陛下已经允诺,只要我等能够立下战功,就可和汉人一样封爵、加官,甚至是赐予土地。” 阿敏这话说完,常书、纳齐布等人皆是面露喜色。 自京城当初那场献俘仪式后,他们这些建州女真就被吓破了胆,唯恐有天会被清算,就算是这次征倭,他们也是心有疑虑。 现在好了,皇帝陛下答应照比汉人,他们也可以松口气了。 阿敏稍稍安抚胯下有些躁动的战马,再次开口道:“今日,就让倭人见识见识,什么才叫骑射!” “嗻!” 一众围拢在阿敏附近的建州将校们,哄然应诺。 在阿敏的率领下,建州骑兵开始在倭人军阵的外围不断的游弋。 海面上的明军,也在加快速度登陆。 岛津忠恒这边,也是严阵以待。 已经登陆的岛津家铁炮足轻,背靠残破的水寨,列成了整齐的三排队列,后面是长枪足轻。 见对方进入自己的射程范围,岛津忠恒狠狠一挥手里的太刀。 传令兵手里的旗帜舞动。 “砰砰砰!” 双方同时开火。 瞬间,海滩上硝烟弥漫。 阿敏这个时候也动了。 一枚枚炽马丹,被从外围扔进了幕府的骑兵军阵中。 一时间,战马的嘶鸣声,兵卒们的惨叫、喊杀声响彻整个海滩。 倭人的骑兵,此时也不堪阿敏的袭扰,向着对方就冲了过去。 但阿敏却是不打算和对方接战,他想先把对方骑兵引开,使其脱离本阵。 这个时候,蒙古人所创的莽古歹战术就派上了用场。 就算是建州骑兵身着重甲,但也不是倭人那种矮小的战马能够追上的。 双方你追我赶,没当倭人想要返回本阵,阿敏都会对其进行挑衅。 这让领兵的骑兵大将极为恼火。 第1089章 反正不是我们的人 佐藤玄藩看到这一幕,当即挥动手里的军配团扇,大声命令道:“命令骑马队,立即撤回本阵!” “哈衣!” 身侧的传令兵高声领命。 听到本阵传来的太鼓声,以及不断挥舞的令旗,骑兵大将不得不,狠狠地瞪了一眼前方的阿敏他们,然后不甘的拨转马头。 阿敏见对方回撤,当即失望不已。 他的想法挺好,妄图将对方的骑兵吸引出来,使其脱离本阵,然后将之剿灭。 但现在看来,倭人领兵的将军很是谨慎,并不打算给自己这个机会。 眼看自己的谋划落空,阿敏倒也没有气馁,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更北边的保科正之那里。 “随我来!” 没有迟疑,阿敏心里有了决断,当即就一马当先,向着保科正之所在的方向而去。 再说岛津忠恒这边,面对步步紧逼的佐藤玄藩,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己方这边现在只有不到四千人,且还刚刚登陆,对面的佐藤玄藩可是整整一万人,还是严阵以待的精锐之师。 眼看对方的速度猛地加快,岛津忠恒也明白了佐藤玄藩的意图。 他们这是标准的鱼鳞阵,中军突出,后军梯队支援,适合快速突破。 佐藤玄藩这么安排,也是因为顾忌海面上的明军舰炮。 按他的想法,只要自己这边可以和萨摩这些叛徒混战在一起,明军的舰炮就不敢轻易开火。 事实也确实是像他想的那样,不说瓦维斯,就连黄永申,面对已经厮杀在一起的幕府军队和岛津藩军,也不好直接下令进行炮击。 毕竟,岛津藩军现在也算是大明的仆从军,身为天朝上国,各藩国宗主,大明如果不顾仆从军死活的话,那天下诸藩将如何看待大明? 面对这样的情况,岛津忠恒也知道,海面上的葡萄牙人和明人,是没办法给自己提供支援了,只得带领麾下的足轻和武士,奋力拼杀。 只希望援军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瓦维斯,你的船上是不是还有黑人火枪队?” 黄永申收起手里的千里镜,转身对瓦维斯问道。 “公公,黑人火枪队只有三百人,这么点人,就算是登陆,也于事无补吧?” 瓦维斯不想过度消耗自己的力量。 “那就只能让岛津兄弟俩独自面对了。” “不过也不错,只要可以岛津家的藩军,可以大量消耗幕府军队,那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儿。” 黄永申也不以为意,反正死的又不是自己人。 瓦维斯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笑道:“公公说的不错,倭人嘛,消耗的越多越好。” 黄永申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他们两人说话的功夫,岸上的岛津忠恒已经陷入了苦战。 佐藤玄藩的一万幕府军队,已经将岛津忠恒的四千藩军,给团团围了起来。 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佐藤玄藩想要彻底剿灭岛津藩军的时候,处于后方的保科正之,此时却已经被阿敏突破了大营外围的防御, 两千多建州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力催动胯下战马,在阿敏的亲自率领下,从东北方向,冲入了保科正之中军大营的足轻营区。 这突然的变故,让本阵的保科正之面色骤变。 “八嘎!” “井深君,立即组织防御!” 保科正之仅仅只是咒骂了一句,就立即对自己的心腹武士命令道。 “阁下,拙者以为你应该迅速离开这里。” 井深监物躬身劝道。 “去将那些明人留在这里!” 保科正之没有理会他的劝谏,而是直接对其命令道。 “哈衣!” 井深监物垂首领命。 等井深离开营帐后,一名家臣开口建议道:“阁下,要不命佐藤君回援?” “不!” “仓啷!” 保科正之严词拒绝了家臣的建议后,直接抽出了自己的太刀,以刀尖杵地,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 家臣见状,也不敢再劝。 阿敏也是精于战阵,眼见倭人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已经组织起有效的反击,立即调转方向,向着大营最中间的本阵而去。 一万人留守的大营,根本就挡不住阿敏的两千建州骑兵。 阿敏带着人,在大营中左冲右突,让大营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中。 大量的武士、足轻,全都聚集到了本阵,将保科正之的大帐,给团团围了起来。 阿敏眼瞅着倭人,已经在周围竖起密集的逆茂木(削尖的竹子斜着插进地里,用来防御敌军骑兵),无奈之下只得瞅准方向,带人冲出了大营。 而他们冲出去的方向,正好就是佐藤玄藩后军的方向。 明军的忽然出现,让原本已经对岛津藩军,形成绝对优势的幕府军队猛地一惊。 佐藤玄藩当即下令,命两翼的骑兵,对后方的建州骑兵发起进攻。 他现在还顾不上阿敏,这个时候的佐藤玄藩,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将岛津藩军尽数剿灭。 岛津忠恒此时已经是损失惨重,周围只有不到千人的兵马,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眼见倭人的骑兵向自己杀了过来,阿敏当即兴奋不已,高举战刀,大声喊道:“杀敌!” “杀敌!” 身后剩余的一千八百多建州骑兵,也同时高喊杀敌,向着倭人的骑兵就冲了过去。 倭人骑兵,无论是战马的体型,还是人员的操练上,都远不是建州骑兵的对手。 双方只是甫一接触,倭人骑兵就损失过半。 看到这一幕,骑兵大将满脸骇色。 他没想到,对方的战力竟然会这般恐怖。 常书用力吐出一口灌进嘴里的沙子,很是不屑道:“呸!我就说这些倭奴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 说完,他一转头,对阿敏道:“主子爷,依奴才看,我们直接杀上去算了。” 阿敏眼睛微眯,微微颔首道:“随我冲阵!” 眼见明军的骑兵再次向着己方冲过来,倭人的骑兵大将,竟是心生畏惧,选择了向西逃窜。 这么一来,佐藤玄藩的后方,就完全暴露了出来。 第1090章 老匹夫,乃心机深沉之辈 阿敏见状,并未选择追击倭人的骑兵,而是拨转马头,在佐藤玄藩的左近开始转圈。 这么一来,沙滩上就出现了奇异的一幕,最中间是陷入苦战的岛津藩军,外围则是幕府军队,最外面是阿敏的骑兵,在不断的袭扰。 而正是因为建州骑兵的不断袭扰,使得佐藤玄藩不敢全力进攻。 阿敏呢?则是看到幕府军队的薄弱处,就会抓住时机,砍杀一波后,立即后撤。 就像是牧民在草原上猎杀狼群一般。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第二批明军终于抵达了岸边。 没有丝毫的耽搁,这些明军在各级将校的命令下,以最快的速度换上小船,开始冲滩登陆。 眼见大势已去,佐藤玄藩当机立断,选择脱离战场。 看到幕府军队撤回去,岛津忠恒一个踉跄,直接坐在了地上。 “家督!” 一名浑身是血的武士,赶紧上前,一脸关切的问道:“家督,你没事吧?” “呼,我们还有多少人?” 岛津忠恒呼出一口气,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不足七百。” 武士环视一眼,看着七倒八歪的己方兵马,语气中满是沉痛。 “接下来,这里就交给明人吧。” 岛津忠恒挣扎着起身,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倭人上前禀道:“家督,久保様玉碎了。” 岛津忠恒神情一怔,旋即挥手道:“我知道了。” 身旁的武士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家督,明人让我们担任先锋,就是想……” “八嘎!” 岛津忠恒狠狠地瞪着对方,深吸一口气道:“不要说了。” “回船上去。” “哈衣!” 岛津忠恒难道不知道,卢象升让他们担任先锋,就是拿他们当炮灰吗? 他很清楚,但在他想来,相比整个大阪平原,损失一些武士和足轻,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这次只不过是损失了三千多人,加上自己的兄长。 但却让大明看到了自己的忠诚。 只要大明可以兑现他们的承诺,就算是再损失三千武士、足轻,也不是不可以。 见岛津忠恒回到自己的坐船,黄永申和瓦维斯两人,也结伴来到了岛津水军的安宅船。 “岛津藩主辛苦了。” 黄永申拱着手,一脸严肃的,对脱光上身,正在接受包扎的岛津忠恒说道。 “为皇帝陛下征战,是岛津家的荣耀,岛津忠恒不敢言辛苦。” 听完通译的转述,黄永申当即对着大明方向拱手道:“岛津藩主对皇爷的忠诚,咱家一定会向皇爷如实禀报。” 瓦维斯则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岛津忠恒道:“我的朋友,这是大明的上好金疮药,用来治疗伤势很好用。” 作为在扶桑呆了数年之久的瓦维斯来说,就用不着通译了。 岛津忠恒谢过之后,两人就告辞离开,返回黄永申的坐船。 “公公,如何?” 瓦维斯刚一下了岛津忠恒的船,就对黄永申问道。 “老匹夫,倒是心思阴沉得很。” 黄永申直接回了这么一句。 两人之所以亲自探望岛津忠恒,就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没想到,岛津忠恒竟是没有任何的怨言。 这也让黄永申心生警惕。 瓦维斯笑呵呵道:“岛津忠恒上了年纪了,应该没几年好活了,等大明彻底的平定扶桑,就让岛津光久继任岛津家督的位置好了。” 黄永申转头看向他,阴恻恻道:“瓦维斯先生精通命理?” “哦,公公,我现在是皇帝陛下钦命的大明驻扶桑水师提督,还请您称呼我为瓦维斯提督。” “好吧,瓦维斯提督。” 黄永申随口敷衍了一句,就不再说话。 瓦维斯也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再说回海滩上,随着明军的登陆,以及佐藤玄藩的后撤,这次抢滩登陆,算是取得了初步的胜利。 接下来就是稳住阵脚,为后续的大军赢得时间。 但对面的保科正之,会让明军如愿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在损失了近万人后,保科正之立即命人向大阪城内的德川家光求援。 虽然现在账面上,自己这边的兵力还处于优势地位,但对明军战力,已经有了清醒认识的保科正之,并不认为自己凭借现在仅存的两万多兵马,可以将明军赶进大海。 保科正之的大营,距离大阪城不足二十里。 求援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德川家光的耳中. 听完禀报后,德川家光有些头疼道:“诸君,都说说吧,该调谁去支援幸松(保科正之)。” 松平信纲看着中间的沙盘,眉头紧锁。 “殿下,明军现在的部署,我们还不是很清楚,不知道他们的主攻方向是哪里。” “如果南边只是佯攻的话,那一旦我们抽调淀川东岸的军队,就会给明军可乘之机。” 酒井忠胜沉声道:“那松平君的意思是,不抽调兵力支援保科阁下?” 松平信纲摇了摇头,转身对德川家光躬身道:“殿下,拙者并不是反对抽调兵马,而是觉得不可抽调太多。” “要在淀川东岸留下足够多的人,才能防备明人渡河。” “那就让丹南、狭山、伯太、岸和田四家大名共同支援幸松吧。” 德川家光选的这四家大名,也是有讲究的,清一色全是大阪周围的大名,加起来大约能够动员万余兵马。 但酒井忠胜却是出言反对道:“殿下,拙者以为,单是这四家大名还不够,还需抽调津藩、桑名藩两家兵马,共计三万人支援保科阁下。” “我们在大阪附近只有二十万大军,先前已经抽调三万五千人驻守海滩营寨,现在在抽调三万?那光是营寨就占了六万多兵马,淀川防线怎么办?北边的明军谁去抵挡?” 松平信纲听到酒井忠胜的提议,当即就提出了不同意见。 “津藩和桑名藩本就驻守在大阪以北,淀川以东的兵马,并未有任何的调动。” 松平信纲不等其说完,就继续追问道:“那北边的明军怎么办?” “奈良城不是还有幕府的军队吗?” 酒井忠胜和松平信纲两人,当着德川家光的面就吵了起来。 第1091章 迎接倭人的反扑 “铛铛铛!” 德川家光用手里的军配,重重的敲了敲沙盘边缘,面若寒霜的,看着已经吵成一团的两人。 “殿下,拙者……” “命令津藩和桑名藩支援幸松!” 德川家光一锤定音。 松平信纲也不敢在反对,众人齐齐躬身道:“哈衣!” 随着德川家光的命令被传达下去,驻守在大阪城东和城北的六家大名,立即亲自率领各自的兵马,赶往城南,支援保科正之。 而明军这边,也在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海船将兵力投送到大阪以南的海滩上。 卢象升此时也已经乘坐海船,抵达了大阪以南的海面。 举着手里的千里镜,卢象升面色凝重的看着陆地上的敌我态势。 “卢帅,王师已经站稳脚跟,船上的两百门火炮,也已经被拆卸下来,运送到岸上。” 黄永申拢着双手,语气平静的对卢象升禀报。 “有劳公公了。” 卢象升收起千里镜,将之递给虎大威,对黄永申拱了拱手。 不等黄永申说话,卢象升又对虎大威吩咐道:“传令下去,命各营抓紧时间。” “倭人只是暂时后撤,短时间内定会展开反扑。” “告诉岸上各营,让他们不计代价,挡住倭人的反攻,为大军登陆赢得时间。” “遵命!” 岸上的明军,也在抓紧时间构筑防线。 最前面是身着重甲的刀盾营,其后是火铳手,再后是长抢手,最后则是各式火炮,两翼是阿敏的建州骑兵。 一箱箱的炽马丹,也被抬到了岸上,一门门重型火炮,被摆放在了大军最后面。 面对这样的军阵,莫说是倭人,就是全盛时期的建奴三层重甲步兵,也要好生掂量掂量。 大明这边的兵马,源源不断的登陆,保科正之也正在整军备战。 除了城北的津藩和桑名藩距离稍远,其余四家大名,距离海边并不远,相距不过三十里。 这么短的距离,顶多半个晚上的功夫,援军就会抵达。 夜色降临,明军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海船不断往返。 幕府的军队也在快速的集结。 “卢帅,府军前卫、府军后卫已经全部登陆。” 虎大威将最新的消息,禀报给了一夜未睡的卢象升。 正站在舆图前的卢象升,将手里的烟卷掐灭,大踏步的出了船舱。 “走,去岸上看看。” 虎大威赶紧劝道:“大帅,岸上的斥候来报,倭人已经列阵,您……” “无妨!” 一边往悬梯走,卢象升一边道:“从东进开始已经过去四天,大军粮草只能再坚持三天。” “如果今日不能抵达大阪城下,那我们只有退军一途。” 卢象升现在也豁出去了。 带着数十名亲兵,卢象升也乘坐舢板,来到了岸上。 “卢帅!” “卢帅!” …… 府军前后卫指挥使,阿敏等一干将校,见到卢象升,皆是赶紧迎了上来。 “走,陪本帅去前面看看。” 卢象升说着,就迈步向着营寨北边的箭楼走去。 登上箭楼,卢象升接过千里镜,举目望去。 果然,倭人已经列阵,呈扇形向着己方缓缓逼近。 “让火器营准备,倭人一进入射程范围,就立即展开炮击。” “遵命!” 身后火器营的两名千户官,赶紧躬身领命。 天色大亮,保科正之也命麾下的兵马,加快了速度。 在倭人进入火炮射程内,布置在后面的重炮,开始了轰鸣。 一枚枚特殊炮弹,被火药投送到了倭人的军阵中。 见明军开炮,保科正之向前一挥团扇,厚重的太鼓声响起。 倭人开始了冲锋。 明军的火炮轰鸣声愈发的密集起来。 看着一枚炮弹下来,己方就会倒下一大片足轻,保科正之的嘴角忍不住轻轻抽搐。 “加快冲锋速度,和明军展开近身战。” “哈衣!” 身后传令兵领命而去。 等倭人进入抵近己方军阵,最前面的刀盾手,将一枚枚炽马丹扔了出去。 炽马丹的威力,或许不如葡萄弹、链弹、火焰弹等这些炮弹,但胜在数量众多。 倭人的惨叫声、爆炸声,在空旷的海滩上,传出老远。 三轮炽马丹扔完,倭人的铁炮也开火了。 刀盾营后撤,火铳手上前,双方开始互射。 “砰砰砰!” 明军的燧发枪,在威力和射程上,都要超过倭人的火绳枪(倭人的铁炮就是学自葡萄牙人的火绳枪),仅仅只是一轮互射,倭人的铁炮足轻就损失惨重。 当然,明军这边也付出了一些伤亡。 卢象升站在箭楼上,看着战场上的态势,头也不回的下令道:“让阿敏的建州营,绕到倭人的右翼,袭扰。” “遵命。” 海滩上的敌我双方开始接战,后续的明军依旧在不断的登陆。 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明军后军的火炮调整仰角,开始炮火延伸。 鬼子哪里见过这种战术? 随着明军的火炮声越来越密集,很快,就将前军和后军给隔了开来。 眼见战术已经奏效,明军军阵中的战鼓被敲响。 “冲锋!” 长枪手在前,刀盾手在后,火铳手负责支援,明军向着倭人的前军,就展开了反冲锋。 阿敏的建州骑兵,这个时候也瞅准了机会,从右翼冲进了倭人前军的军阵。 霎时间,倭人前军就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中。 后面的倭人,想要冲上去,但明军上百门舰炮、数百门虎樽炮、一窝蜂,又以密集的火力,将他们阻隔在了后面。 保科正之在接到消息后,当即下令,两翼的幕府军队加快速度,对明军进行合围。 现在的情况就是,幕府军队倚仗自己的兵力优势,将明军以及营寨给围了起来,四个方向只剩南边的大海一个缺口。 而双方的正面,明军依靠密集的火力,将倭人的中军给切开了。 众所周知,在己方兵力处于弱势的时候,就要在战场的局部,尽可能形成优势,一点点的吃掉对方。 明军现在就是这么做的。 面对明军的这种战术,倭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两翼的兵马,可以抵近明军的火炮。 第1092章 留给明军的时间不多了 在保科正之的预想中,明军的兵力现在处于绝对的劣势,只要自己一次性将所有兵力全都压上去,就可以将这万余明军, 尽数剿灭。 但上直卫的战力,岂是之前的岛津藩军可以比拟的? 更何况,海面上还有黄永申的远洋舰船,以及瓦维斯的葡萄牙舰船。 眼见两翼的倭人,快速的向着己方的两翼冲过来,黄永申当即下令,命船上的火炮,对两翼的倭人展开炮击。 “轰隆!轰隆!” 一枚枚实心弹,重重的砸向倭人的军阵。 负责两翼防御的火铳手,也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海滩上硝烟弥漫。 “登陆!” 瓦维斯指挥着三百黑人火枪队,乘坐小船,快速的向着海滩冲去。 岛津忠恒站在自己船只的甲板上,面色平静的看着一艘艘小船,向着海滩飞速疾驰。 “家督,明军可以击败保科阁下吗?” 桦山久高恭敬的,站在岛津忠恒的身后,微微躬身,开口问道。 “明军必须击败幕府。” 岛津忠恒看着海滩上升腾起的硝烟,语气极为的肯定。 不等桦山久高追问,岛津忠恒就继续道:“明军的粮草补给出了问题,山阳、山阴两道的大名在撤离的时候,还施行了坚壁清野之策。” “大明只要不想灰溜溜的撤回大明,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攻下大阪城。” 桦山久高恍然道:“大阪储存了大量的粮草,只要明军的速度足够快,就可以将这些粮草全部占为己有,极大缓解明军的危局。” “不错。” 岛津忠恒点头确认道。 桦山久高虽是明白了明军的意图,但还是皱眉道:“家督,大阪可不是一般的城池,光是城垣就由三层,还有两层护城河,周围又遍布重兵,明人想要短时间内攻破大阪,好像不可能。” 说到这里,桦山久高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家督,要不……” 岛津忠恒眼睛微眯,轻声道:“已经晚了。” “幕府对我们这些外样大名,本就戒心深重,当初明人已经占领筑紫岛,幕府还想着借明人的手,削弱筑紫岛大名的实力。” “就算是我们愿意重新效忠幕府,德川家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与其如此,不如就紧跟着明人。” 桦山久高张了张嘴,似是还与再劝,但想了想,还是将话又咽了回去。 再说岸上的战斗。 明军此时已经彻底的击溃了倭人的前军。 后续登陆的明军和瓦维斯的三百黑人火枪队,也挡住了两翼的倭人,开始了反击。 站在箭楼上的卢象升,看到这一幕,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虎大威,传本帅军令,命阿敏为先锋,对倭人的中军发起进攻。” “遵命!” “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简单的整军后,阿敏的一千余骑兵作为箭矢的箭头,府军前后卫作为箭身,呈箭身状,向着保科正之的中军发起了进攻。 见状,保科正之立即下令,命所有兵马向中军靠拢,呈圆形阵,抵御明军的进攻。 明军的火炮营,开始向前移动。 后续的明军,依旧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其实,如果时间宽裕的话,卢象升应该固守,等待后续的兵马。 但现在的情况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在今天上午之前,将保科正之率领的守军,尽数击溃,然后在下午全军抵达后,立即对大阪发起进攻。 保科正之也没想到,明军的进攻竟然会如此的犀利。 己方六万大军,竟然挡不住对方一万人的进攻。 其实,明军这也是占了地利的优势。 大阪城距离大海,仅仅有不足三十里的路程,且东西两侧皆有大河流经,双方的兵马,就只能在这块狭窄的区域进行作战。 这对兵力不占优,但却有大量火器的明军,极为的有利。 “八嘎!” “废物!” 保科正之看到己方兵马,在明军的进攻下,不断的后退,忍不住大声怒骂。 佐藤玄藩躬身建议道:“阁下,明军火器犀利,如果再打下去的话,恐会引起大规模溃败,拙者建议,我们应当立即后撤,撤到大阪城下,依托大阪城,来抵御明军的进攻。” 保科正之并未立即同意,而是沉思半晌。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保科正之才沉声道:“命令桑名藩和津藩殿后,大军后撤。” “哈衣!” 佐藤玄藩领命后,正欲转身离开,确定保科正之再次开口道:“命令津藩和桑名藩,迟滞明军的进攻速度。” “哈衣。” 对保科正之这条命令,佐藤玄藩能够理解,但他却并不认为,津藩和桑名藩会依令行事。 眼瞅着倭人开始后撤,卢象升也下了箭楼,翻身上马,打算亲自去最前线看看。 “大帅,是不是等大军全部抵达后,再北上?” 虎大威开口问道。 “命各营立即整军,埋锅造饭,让将士们好生休息,最迟今日晚间,必须抵达大阪城下。” “标下领命!” 经过一个上午的惨烈战斗, 明军这边虽是消耗了大量的火药,但人员的损失倒不是很大。 在各营将校们的命令下,各营的将士们,以小旗为单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说是埋锅造饭,但并未真正的将大铁锅支起来,士卒们席地而坐,各自掏出了一些肉干,借着水囊里的凉水,简单的进食。 这些肉干全是草原上的牛羊肉,经过简单腌制后,烘烤而成。 虽是硬的很,但口味还不错,且分量十足。 这在当下就已经是极为不错的吃食了。 半个时辰后,又有两个卫的兵力,被海船送到了岸上。 卢象升决定不再等了。 一口将水囊里的凉水喝干净,起身对虎大威问道:“你的那些东西,什么时候能够运到?” “标下已经和黄公公商定,今日下物,所有海船将全力运送火药和木桶。” “好,能否在倭人反应过来之前攻下大阪,就看你的了。” 卢象升此很是重视。 “大帅放心!” 第1093章 本将军要与大阪共存亡 明军击败保科正之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阪城。 德川家光对此很是恼火,面色阴沉的跪坐在那里,沉声道:“幸松那里战败了,仅仅只是不到两天的时间,数万大军就被明军击溃。” “据忍者传来的消息,明军的兵力不足两万了。” 德川家光的话说完后,松平信纲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道:“殿下,保科阁下那里……?” “幸松正在领军后撤。” 德川家光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说太多,简单的将战事做了个介绍,就转而对众人问道:“大阪外掘以南易攻难守,明军从南往北进攻,对我们很是不利。” “诸君,都说说吧,该怎么办?” 大阪城代阿部正次垂首回道:“殿下,臣已经命人在城南布置了栅栏和蒺藜,城南的城墙还有上下两层铁炮垛口,挡住明军的进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吆西。” “阿部君的布置不错,只要我们能够挡住明军十天……哦,不,现在应该是七天,明军就会因为粮草短缺,不得不撤兵。” 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德川家光又对阿部正次问道:“阿部君,城外的村町,是否全都迁进城内?” “回殿下,城外的百姓已经全部迁走。” 阿部正次没说迁进城内,而是说迁走。 德川家光也并未细问,只是微微颔首,显然对阿部正次很是赞赏。 “大阪之阵交给阿部君,我还是很放心的。” 听到这话,松平信纲和酒井忠胜等一干幕府重臣,皆是满脸错愕。 “臣定不负将军所托!” 阿部正次却是反应很快,当即垂首应道。 “阿部君,明军眼看就要抵近大阪,你去吧。” “哈衣!” 阿部正次垂首领命,起身退出了天守。 “诸君,且去整军备战吧。” “此战就拜托诸位了。” “哈衣!” 一众大名齐齐躬身领命。 等这些人都离开后,德川家光对酒井忠胜问道;“上皇和天皇陛下那里如何了?” 酒井忠胜躬身回道:“禀殿下,上皇依旧是醉心佛法,天皇也还好。” “酒井君,你亲自带着天皇和那些公家大臣们,先一步离开大阪。” 酒井忠胜闻言,猛地抬起头,先是露出不解之色,然后迅速反应过来,垂首应道:“哈衣!” “现在,立即离开。” “哈衣!” 酒井忠胜答应后,又对德川家光问道:“殿下,臣建议您和我们一起离开,将战事交给阿部君负责就好。” 松平信纲也开口劝道:“殿下,臣赞同酒井君的谏言,请殿下离开大阪。” 德川家光摇头道:“本将军要留在这里。” “那些外样大名,现在对幕府的怨气很大,如果我不留在这里,他们是不会和明人血战的。” 说到这里,德川家光看向酒井忠胜,郑重道:“如本将军玉碎,还请酒井君辅佐国千代继任征夷大将军。” “殿下,现在大敌当前,各地大名也蠢蠢欲动,忠长阁下恐难以压服各地大名,还请将军转进。” 松平信纲再次开口劝道。 酒井忠胜也开口道:“请将军回转江户。” 作为御家人的永井直贞、水野家纲等也都齐声劝道:“请将军回转江户。” 德川家光此时也有些动摇了。 就像松平信纲所言,自己弟弟国千代,终究是根基浅薄,如果没有明人入侵的话,在一众谱代大名、德川家臣和御家人、旗本的拥护下,或许可以掌控幕府,但现在…… 德川家光沉思半晌,最后还是摇头道:“本将军已经决定,要和大阪城共存亡。” “诸君无须再劝!” “将军!” “殿下!” …… 德川家光抬手阻止了众人,沉声道:“自明国入侵以来,西海、山阳、山阴、南海诸道,皆已沦陷。” “诸道大名除了被明人歼灭外,尽皆集结于此,如果本将军这个时候回转江户的话,天皇陛下和臣民们,将会如何看待幕府?” “幕府日后还如何代天皇陛下统御扶桑?” “诸君无须再劝。” “只希望诸君能够奋勇!” “哈衣!” 众人闻言,干脆也不劝了。 这个时代的扶桑,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已经成型。 这些扶桑武士们,信奉信义、忠诚、尚武、廉耻、名誉。 面对明军的进攻,德川家光自是不愿意不战而逃,让天下诸大名耻笑。 等酒井忠胜和松平信纲出了天守,两人对视一眼,酒井忠胜低声道:“松平君,若战事不利,还请松平君护卫将军殿下,回转江户。” “拜托了!” 酒井忠胜深深的鞠躬,对松平信纲请求道。 “酒井君放心,若战事对我军不利,松平会请将军立即离开大阪。” 松平信纲也郑重的对酒井忠胜保证道。 辞别了松平信纲,酒井忠胜径直来到本丸的一处庭院内。 扶桑当代天皇和太上天皇父女,以及他们的家人,此时就暂时居住在这里。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扶桑天皇,是一名年仅九岁的女娃,名兴子,乳名女一宫。 至于太上天皇政仁,今年也才不过三十六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 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情况,完全是因为德川家光对扶桑朝廷的步步紧逼,让政仁感到了羞辱,不愿意受辱的政仁,干脆就将皇位禅让给了家光的外甥女。 酒井忠胜进入宅院后,先是去拜见了政仁。 “臣,幕府老中酒井忠胜,参上皇陛下。” 正在诵念佛经的政仁,缓缓睁开眼睛,面无表情道:“德川家光让你来做什么?” “大将军命臣护送天皇陛下,前往江户城。” 酒井忠胜也没隐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君臣两人说话的功夫,一名身着玄色小袖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进来。 “臣关白(摄政)近卫信寻,参见上皇陛下。” “近卫君,免礼吧。” 政仁见到近卫信寻这位自家人,面上的神色也舒缓了一些,抬手虚扶道。 “谢上皇陛下。” 近卫信寻直起身,转头对酒井忠胜问道:“酒井君,你此次觐见,所为何事?” 第1094章 去大明 酒井忠胜微微躬身,轻声回道:“关白殿,征夷大将军命我护送天皇陛下前往江户,我特来向上皇陛下禀明。” “大阪守不住了吗?” 近卫信寻皱眉道。 “天皇陛下身份贵重,将军不愿让天皇冒险,所以这才请陛下移驾。” 酒井忠胜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近卫信寻这个时候也发现了一个问题,皱眉问道:“酒井君刚才说得是护送天皇陛下离开?那上皇陛下呢?” “还请上皇陛下和大将军共同坐镇大阪,粉碎明军的痴心妄想。” “按照大将军的谋划,只要大阪可以守住七天,明军就会因为粮草不济退兵。” “七天?” 近卫信寻转头看向了政仁。 政仁天皇眼睛微眯,开口道:“女一宫是扶桑万千臣民的君主,还是留在大阪的好。” 酒井忠胜皱眉道:“这是大将军的命令,还请上皇允准。” 政仁的眼睛猛地睁开,眼中满是怒火。 酒井忠胜就像是没看到一样,继续道:“如果上皇不愿让天皇陛下离开的话,那臣就只能请东福门院漾(德川和子,德川家光的妹妹,政仁的皇后)随臣前往江户。” 政仁的胸口剧烈的起伏。 他很明白酒井忠胜的意思。 如果他不放女一宫离开,那自己的皇后德川和子,一定会和酒井忠胜前往江户。 而在离开大阪的第一时间,就会传出皇后已经有孕的消息。 深吸一口气,政仁强压心里的愤怒,沉声道:“那就有劳酒井君了。” 酒井忠胜躬身道:“这是臣的本分。” 酒井忠胜缓缓退出屋舍,刚一转身离开,就听到了政仁的怒骂声。 不过,酒井忠胜并不在意。 对他来说,只要完成德川家光的命令就可以,至于皇室的态度? 呵呵。 在近卫信寻苦口婆心的劝解下,政仁终于发泄完了心里的怒火,重新坐下后,政仁目光灼灼的看着近卫信寻,沉声道:“去告诉明人,朕答应他们的条件。” 近卫信寻躬身道:“陛下,您确定了?” “反正都是傀儡,做明人的傀儡也没什么不好。” “陛下,您受苦了。” 近卫信寻垂首道。 “去吧,告诉他们,莫要放走了女一宫,不然的话,朕也没办法拿回皇位。” “哈衣!” 出了屋舍,近卫信寻乔装打扮一番,来到了城内的西丸,皇室的一些武士家臣,暂时都居住在这里。 一间不是很起眼的武家屋敷内,一身倭人打扮,就连发型都剃成月代头的骆养性,正跪坐在那里品茶。 见到被引进来的近卫信寻,骆养性笑道:“近卫君,可是有好消息?” 近卫信寻板着脸,也不用骆养性相邀,径直跪坐在了他的对面,眼睛直视骆养性,开口道:“骆君,你们的粮草补给出了问题,对吗?” 骆养性心里一震,但面上却是并无任何的异样,而是微笑道:“近卫君,我大明幅员万里,人口万万,岂会短了大军的粮草?” 近卫信寻看着骆养性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骆养性和没有丝毫的躲闪,眼中尽是坦荡。 片刻后,近卫信寻这才继续开口道:“上皇已经答应了大明的条件,愿意自去皇号,归顺大明。” “贵国国主做出了一个最恰当的选择。” 近卫信寻抬手阻止了骆养性接下来的话,开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皇虽然自去皇号,但对整个扶桑有名义上的统治权。” “除此之外,大明还需将京都,及其周边的山城国、近江国、若狭国交给我皇,作为我皇的领地。” 骆养性脸上依旧是笑意连连,却并未答应近卫信寻的要求,而是摇头道:“近卫君,扶桑诸国的宗主国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大明。” “唯有我大明皇帝陛下,才是整个扶桑万千臣民的君父吗,这一点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至于你所说的京都, 及其周边的三个藩国,全部划给贵国国主作为领内,骆某现在也不能答应你。” 见近卫信寻似欲起身,骆养性又继续道:“骆某只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莫说是我,就是阳羡侯在这里,他也无权答应你的条件。” “如何安置贵国国主,需要我皇帝陛下圣裁。” 近卫信寻闻言,又重新坐了回去。 “骆君,你们什么都不答应,近卫没办法和上皇陛下交代。” 骆养性笑道:“贵国国主的境遇,骆某也有所耳闻。” “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呢?” “你……?” 近卫信寻的脸色,因骆养性的这句话,瞬间涨得通红。 骆养性却是不以为意道:“贵国国主留在扶桑,或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扶桑,小国寡民,哪里有我大明的天朝气象?” “若是贵国国主愿意,完全可以去大明生活。” “当初的平秀吉,毕生所愿不就是去宁波吗?” “我大明的京城,远比宁波更加富庶、繁华。” “如果贵国国主愿意的话,骆某可以向陛下建言。” “届时,近卫君和家人,也可以随同前往。” 说实话,近卫信寻听到骆养性的话,真的是有些心动了。 莫说是这个时代的扶桑,就是经过明治维新后的小日子,对中原也很是向往,对中原文化也极为的尊崇。 即使是侵华战争时期,倭人的上层贵族,还以能够和中国世家大族联姻为荣。 见对方心动,骆养性继续蛊惑道:“近卫君,若是你能够说动贵国国主,我皇帝陛下或许还会赐予你一个爵位。” “几代之后,近卫家就会成为大明的名门望族。” “骆君,就在刚才,德川家光的心腹酒井忠胜,拜见了上皇陛下,欲要将天皇陛下和东福门院等人带到江户。” “但却将上皇陛下留在了大阪。” 近卫信寻的话一说完,骆养性脸上的笑意尽去。 “贵国国主危险了!” 听到这话,近卫信寻脸色骤变。 “骆君,你……” “德川是打算让贵国国主死在大阪。” 骆养性沉声解释道。 第1095章 齐国船队来了 面色惨白的近卫信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骆养性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自己之所以冒着巨大的风险,潜入进大阪城,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看能不能说动那位所谓的天皇,让其归顺大明。 和其他国家不太一样,扶桑那狗日的天皇,在普通的倭人心中不是人,而是神。 其地位相比额哲在蒙古要高得多。 如果大明想要彻底的控制扶桑,就必修将天皇握在手里,照额哲的旧例,以他的名义,统治整个扶桑。 现在看来,自己的应该已经达成了初步的目的。 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将这位太上天皇给平安的带出去。 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是将那位女娃娃天皇也给截下来。 嗯? 骆养性的脑中忽然迸发出一个想法来。 那位扶桑天皇的年级,也就比皇太子大了一点。 正妃之位是不用想了,不说满朝文武,就是皇帝那里就过不去,但侧妃还是可以考虑的。 等将来皇太子长大了,和扶桑天皇生个娃,这个娃不就可以继任扶桑的皇……不对,是王位。 越想,骆养性就越觉得此事可行。 但他不知道的是,人家扶桑的女天皇,是一辈子不能嫁人的。 历任的几位女天皇,全都是过渡性质的,为的就是将皇位平稳的传承下去。 他这边忙着盘算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儿,大阪以南的卢象升,此时正在不断的发号施令。 “传令周王世子朱恭枵,立即对淀川以东的倭人发起佯攻。” “务必最大程度牵制倭人。” “命舞阳王,立即领兵南下。” “同样要牵制住倭人在大阪以北的兵力。” 一名名传令兵领命而去。 四个卫的兵马,也在卢象升的亲自率领下,快速的向着大阪方向突进。 当然,后续的明军,也还在不断的登陆。 虽然这么安排有添油战术的嫌疑,但现在的卢象升也顾不上了。 好在,保科正之安排并未奏效。 津藩和桑名藩,并没有按照他的命令,不计伤亡的迟滞明军的进军速度。 天可怜见,大阪以南是一片坦途,没有任何像样的天险。 让他们在平原上阻挡明军? 津藩藩主藤堂高次、桑名藩藩主松平定纲表示,干不了,做不到。 等卢象升通过手里的千里镜,隐隐看到耸立在那里的大阪天守。 明军终于停止了进军。 “命大军就地扎营!” 骑在马背上的卢象升,收起手里的千里镜,大声命令道。 “遵命!” 亲兵领命而去。 “虎大威。” “标下在。” “立即去准备!” “遵命!” 保科正之见明军停了下来,心里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同时,也对藤堂高次和松平定纲破口大骂。 就是因为两人的临阵脱逃, 让明军紧紧的咬在自己的后面。 为了尽快和其脱离,大量的辎重被抛弃,全都成了明军的缴获。 想到这里,保科正之心里的怒火,愈发的炽盛。 “佐藤君,你留在这里,我要去拜见将军殿下。” “哈衣!” 佐藤玄藩很清楚,自己这位家督,定是去找他兄长告状去了。 大阪,本丸。 听完保科正之的禀报后,德川家光并未暴跳如雷,而是狠狠地瞪了一眼保科正之,沉声道:“幸松,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将你的藩军交给阿部君吧。” “殿下……” 保科正之满脸的不可置信。 “此事就这么定了,你留在大阪。” “哈衣!” 虽是心有不甘,但保科正之也只得答应。 城外明军大营,卢象升走出自己的中军大帐,抬头看着天上的星空。 黄永申身着一件大氅,站在卢象升的身侧,开口道:“卢帅,看这天色阴沉的厉害,恐怕要有雨雪了。” 卢象升轻叹一声道:“卢某只希望天气能够再寒冷一些,如果能够将淀川给冰封上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扶桑这个地方的气候,着实和大明不太一样。 按理说,扶桑在山东的东边,气候应该差不多,境内的河流应该早就结冰了,但事实却是,无论是淀川上游的琵琶湖,还是淀川,都没有结冰的迹象。 如果淀川能够像黄河一样,在冬天进入枯水期,结上一层厚厚的冰层,那卢象升也就不用费这么大的功夫,从南边登陆了。 黄永申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向了大营西侧,再次开口道:“卢帅,你认为明天可以攻破大阪城吗?” “只要虎大威那边不出问题,那就可以攻下大阪。” 卢象升信心满满。 黄永申轻轻点头,笑道:“那咱家就提前恭祝阳羡侯,建灭国之功了。” “还早的很。” 卢象升自家人知自家事。 这次他是有些思虑不周了,当初就不应该答应那些藩王的提议,在立足未稳之时,就妄图吃下整个扶桑。 就应按照在京城时候的谋划, 先占领筑紫岛,然后逐步蚕食扶桑。 如果步步为营,逐步蚕食的话,战事也不会发展到这一地步。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样的情况,那就要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两人谁也不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天空。 他们都清楚的很,明日一战干系重大,关系到大明此次东征的战略能不能够实现。 就在黄永申想要告辞离开的时候,一名远洋水师的把总,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 “标下参见督公!” 黄永申回头,看到来人,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你在船上,来这里作甚?” “回督公,福……齐国的船队抵达了大阪外海,运来了大量的粮食。” 把总话音未落,卢象升就猛地转过身,满脸急切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卢……卢帅,齐……齐国王世子,带来了大量的粮食,此时船队就停在大阪……” “去请……不,本帅亲自去拜见齐王世子。” 卢象升不等把总说完,就大声对不远处的亲兵喊道。 “卢帅,你是主帅,大战将至,你还是留在这里的好,咱家走一趟,请齐王世子上岸, 你再与之详谈,如何?” 黄永申也能理解卢象升的心情,但还是赶紧出言劝了一句。 ? 第1096章 放飞热气球 经黄永申这么一劝,卢象升的心绪也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对黄永申拱手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黄永申走后,卢象升也没有继续看星星的兴致了,回到自己的中军大帐,就在帐内不断的踱步。 等到了后半夜,坐在主座上的卢象升,听到帐外有人说话的声音,将手里的左传往桌案上一扔,起身就出了营帐。 “大帅!” 守在帐外的几名亲兵,见到卢象升出来,齐齐躬身见礼。 黄永申上前一步道:“卢帅,齐王世子到了。” 卢象升在京的时候,也是见过朱由崧的,看到站在黄永申身后的那人,赶紧上前道:“臣参见世子殿下。” “阳羡侯,快快免礼。” 身着大氅的朱由崧, 上前两步,一把就拖住了卢象升的胳膊。 “还请世子帐内一叙。” 卢象升也没坚持,一转身,伸手对朱由崧邀请道。 进入大帐,谢绝了卢象升让自己坐在主座的好意,开门见山道:“阳羡侯,本世子此来,带来了五十艘粮船,每艘粮船运粮一千五百石,共计七万七千石糙米。” 卢象升略一思忖,开口道:“七万七千石粮食,足够十万大军七日所需。” “有了这些粮食,臣攻下大阪就更有把握了。” 朱由崧放下手里的茶盏,笑道:“阳羡侯,这些粮食也都是齐国百姓,辛辛苦苦从地里种出来的,你看……?” 卢象升眉头一挑,开口道:“世子殿下,这些粮食,臣以大明商贾运送过来的,精米的价格,进行采买如何?” 朱由崧显然早就做过功课,闻言笑道:“好,就按阳羡侯说的办。” 卢象升顿时大喜,躬身道:“臣谢齐王殿下,谢世子!” 按照朱由检当初制定的价格,一石精米的价格,运到扶桑是四块银元。 朱由崧此次运来了七万七千石糙米,卢象升需要向其支付三十万零八千块银元。 也就是相当于十五万四千两银子。 而这些糙米,朱由崧或者说是齐王朱常洵,一分银子都没花,全是在当地征收的赋税。 只是走了这么一遭,十五万两银子入账,这些银子,对刚刚建国的齐国来说,可是一笔庞大的收益。 卢象升见朱由崧答应,心里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对方会狮子大开口。 事情商定,卢象升再次开口道:“世子殿下,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还请殿下下令,立即将粮食运送到臣的大营中。” “至于银子,臣会用缴获的各类物资来支应。” 朱由崧对此也没有异议,点头应道:“就按阳羡侯说的办。” 说完,他转头对自己身后的亲兵使了个眼色。 亲兵会意,立即快步出了大帐。 “殿下,不知后续,齐国能否再给大军提供粮草?” 朱由崧轻轻摇头道:“恐怕很难。” 卢象升的眉头一皱,却听朱由崧继续道:“好叫阳羡侯知道,父王已经决定,在齐国境内减少粮食的种植数量,转而种植甘蔗、烟草和靛蓝。” “这些东西的价格,可比粮食的价格要高得多。” 黄永申闻言,有些不满道:“世子殿下,大明北方现在旱情严重,急需海外的粮食进行补充。” “齐国如果减少粮食的种植,那对大明可并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皇爷知道了,齐王恐怕不好对皇爷交代吧?” 朱由崧听他这么说,当即也是脸色一变。 但旋即又郑重道:“此事,本世子会向父王建言。” 卢象升意味深长道:“齐王虽已经就藩海外,但齐国毕竟还是大明的藩属,有些事还是需要为大明多考虑考虑的,世子您说对吗?” “阳羡侯说的是。” 朱由崧也没想到,自己父子就是想要赚笔快钱,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 帐内的氛围有些压抑,朱由崧和黄永申也没再多说,请朱由崧去休息后,黄永申郑重的对卢象升道:“卢帅,此事,咱家要立即上报皇爷,请皇爷下旨申斥齐王。” 卢象升点头附和道:“公公说的不错,确实是不能纵容齐王如此行事。” “眼下大明还离不开吕宋等地的粮食。”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一口口大铁锅,被营中的火头军架了起来。 一根根肉干、菜干被扔进了大锅里,年轻的帮厨,在厨子的吆喝声中,将大米倒进锅里,添上凉水, 撒上一把精盐,用不了多长时间,一锅饭就做好了。 卢象升三下五除二,将木钵里的饭菜吃完,倒上一点热水,一口喝干,将木钵往桌子上一放,胡乱擦了把嘴,起身道:“传令各营,半个时辰后,攻城!” “遵命!” 帐内的一众将校齐声应道。 半个时辰后,明军将火炮推了出来。 看到一门门的火炮,城墙上的阿部正次,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转头命令道:“命城南各家藩军后撤。” “哈衣!” 城代所目付躬身领命。 看着原本挡在己方前面的倭人藩军,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卢象升立即下令道:“抵近!” 明军府军前后卫,以长枪兵为首,火铳手居中,刀盾手居后的阵型,缓缓向大阪城南门逼近。 “准备的差不多了吧?” 卢象升转头对双眼通红的虎大威问道。 虎大威躬身回道:“大帅,今日风向正合适,随时都可以投入战斗。” 卢象升轻轻点头,继而再次开口道:“那就开始吧。” “有了齐王世子送来的粮食,我们也不用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城内能够摧毁的,全部摧毁。” “标下领命。” 虎大威下了瞭望台,快步去往大营西边。 大约半个时辰后,所有人就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从明军大营西侧,缓缓升上了天空。 没错,这就是热气球。 卢象升在京的时候,听朱由检说起过这东西。 用密织丝绸,在上面涂上一层薄薄的树胶,增加气密性,然后再上面固定一个猛火油炉子,再下面绑上一个竹篮。 从军中遴选身材矮小的兵卒,让他们乘坐热气球飞到天上去,等到了大阪城的上空,就将篮子里的火药桶,点燃引线扔下去。 ? 第1097章 还请将军离开 但因为丝绸和猛火油,全都需要从大明运过来,所以制造的热气球不是很多。 按照虎大威所说,他用尽了所有方法,才做出了三十个热气球。 但对卢象升来说,三十个热气球,已经足够了。 每个热气球可以装三个炸药桶。 三十个热气球,那就是九十个 炸药桶。 九十个炸药桶,足够城内的倭人喝一壶了。 随着一个个热气球升空,无论是明军,还是倭人,全都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满脸都是震惊之色。 要知道,人类对飞天的向往,可是一直都很强烈的。 城外的明军还好,毕竟这东西是从自己这个方向冒出来的。 城内的倭人,这个时候却是有些惊恐了。 “有人!” “上面有人!” 一名眼神儿不错的明军士卒,看到竹篮里的人影,大声的喊了起来。 周围人全都睁大了眼睛。 果然,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竹篮里面的情况。 王庆生现在就披着棉大衣,冻得浑身颤抖。 他自小胆子大,倒是并不怎么害怕,但越往上越冷,这让他有些受不了。 低头看了眼下面的景象。 王庆生还有闲心冲下面挥了挥手。 热气球的速度很快,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越过大阪城的外掘和第一道城垣。 但王庆生却并不打算,现在就将炸药桶给扔下去。 他的目标是城内最高的那处建筑。 来了扶桑这么久,王庆生也知道,倭人的城池,最高的建筑,往往就是叫做天守的玩意儿,上面都是倭人大名之类的高官。 如果自己可以炸死几个的话,那自己娶媳妇儿的钱可就不缺了。 想到媳妇儿,王庆生竟是不觉得冷了。 但让王庆生生气的是,自己的热气球并没有飘向天守,而是向东边偏了不少。 眼看自己的媳妇儿离自己远去,王庆生气恼的抱起一个木桶,举起上面的引线,在猛火炉上一放。 “滋滋……” 阴险快速燃烧,王庆生一个转身,将木桶扔了下去。 看到有东西从天上掉下来,城内的倭人,也都被吓了一跳。 德川家光等人,也都好奇的看着天上。 松平信纲举着单筒千里镜,看到里面一个人,将一个木桶扔下来,当即暗道不好。 “将军,还请离开这里。” 放下千里镜,松平信纲一脸惊慌的,对德川家光劝道。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落地,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 德川家光的脸色骤变。 “将军,是上面。” 松平信纲指着王庆生所在的热气球,满脸都是惊骇之色。 德川家光一把,就将松平信纲手里的千里镜夺了过来,举目望去,就见王庆生正将第二个炸药桶往下扔。 其余热气球上的明军,见王庆生已经开始了,也都纷纷将篮子里的炸药桶引燃,然后扔下去。 就像是下饺子一样,一个个的炸药桶从天而降。 “将军,还请速速离开。” 松平信纲的脸色有些发白。 德川家光此时却是有些失魂落魄。 嘴里喃喃道:“难道天照大神已经抛弃了他的子民吗?” “八嘎!” “还不把将军带走!” 松平信纲看向水野家纲和永井直贞,大声怒喝道。 “哈衣,哈衣……” 两人也都反应过来,连连答应,然后在松平信纲的示意下,强行把正在发愣的德川家光给架了起来。 松平信纲看了眼,已经乱做一团的城内守军,看着永井直贞两人,语气严厉道:“你们带着将军的旗本,立即返回江户!” “哈衣!” 永井直贞和水野家纲两人赶紧大声应是,他们俩,甚至是旗本里面的许多人,都是德川家光小时候的侍童,忠诚上是绝对没有问题。 一旁的保科正之,此时也已经被吓坏了,双眼有些失神道:“明人有天佑?” 见自己的便宜兄长要离家,保科正之也很快反应过来,挣脱身边武士的搀扶,踉跄着就要跟上去。 不想,却被松平信纲伸手拦住了。 “保科阁下,还请您留在这里,守护大阪城。” “八嘎!滚开!” 保科正之一把推开松平信纲,迈步就要去追德川家光。 “仓啷!” 松平信纲抽出自己的太刀,挡在了楼梯口,目光凛冽的环视一眼天守上的众人,沉声道:“还请诸君谨守自己身为武士的荣誉!” 他这话一出,原本都有些惧意的一众人等,也都逐渐的冷静下来。 但大阪城的那些足轻们,却是没有他们这种觉悟。 在热气球将一个个炸药桶扔下来的时候,许多人就已经跪在地上,祈求天照大神的宽恕。 这个时代的底层人,大部分都是愚昧的,也是盲从的。 随着越来越多的倭人足轻,跪地祈求,大阪城的防御很快就出了问题。 尤其是在一个炸药桶,不巧落在了西之丸的焰硝藏(火药库)附近,引发了殉爆,巨大爆炸几乎摧毁了周围百丈内所有的建筑。 城外的卢象升,此时也抓住了机会,立即大声命令道:“攻城!” “轰隆!轰隆!轰隆!” 摆放在城南的火炮开始了轰鸣。 这些火炮的目标都是一样的,炮弹几乎全都落在玉造口处的城墙上。 没办法,大阪城外围的护城河很是宽阔,想要从南边攻入大阪城,就只能通过玉造口。 随着明军不计成本的炮击。 玉造口处城墙,仅仅只是撑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明军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先入城者,官升三级,赏银元千枚!” 冲在最前面的阿敏,听到这个声音,双脚狠狠地在马腹上一夹。 战马发出一声嘶鸣,猛地向前一窜。 站在城墙上的阿部正次,怒目圆睁,大声嘶吼道:“退!退到二城垣!” 城墙上倭人,此时也都反应过来,迅速通过连廊,王二城垣而去。 “传令,命淀川以东各藩军,立即回援!” 阿部正次一边疾步快走,一边大声命令道。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坚固的大阪城,竟然连一个上午都没撑住,就被明军攻破了外城垣。 第1098章 攻入本丸 率先冲进城的阿敏,一进入外城,杀退涌上来的倭人守军后,立即转向向西。 按照大阪城的布局,玉造口在城池的东南角,但通往本丸的主城门,樱门却是在正南方向。 所以,明军想要攻入本丸,必须通过二之丸很长的一段路。 而城内的守军,此时已经大量的聚集。 刚才因为热气球的事,大量普通足轻,对明军已经心生惧意,但在各兵种奉行的严令下,城内守军还是很快就组织起了防御。 随着铁炮奉行的一声令下, 数百名铁炮足轻,齐齐对着冲过来的阿敏他们点燃了火绳。 “砰砰砰!” 随着铁炮声响起,数十匹战马轰然倒地,马背上的建州骑兵,也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炽马丹!” 眼看倭人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已经组织起严密的军阵,阿敏当即大喊了一声。 倭人既然已经组织起防御,那己方想要快速突破就没戏了。 一枚枚的炽马丹,被建州骑兵扔进了倭人的军阵,给对面密集的倭人,带来了巨大的杀伤。 紧接着,明军的后续军队,也都冲了进来。 “冲过去!冲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千总,一眼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倭人足轻,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大声喊了起来。 对面的倭人,自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明军攻入本丸。 站在二城垣上的阿部正次,眼见明军正在架炮,也不顾死伤惨重的铁炮足轻,立即下令后面的长枪足轻上前,想要和明军展开死战。 枪奉行举着手里的太刀,向前一指,声嘶力竭的喊道:“萨给给!(进攻)” 长枪足轻双手举着长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阿敏所率领的骑兵迫近。 这次他们学精了,不再使用那种超过正常长度的软枪,而是使用短枪。 阿敏眼睛微眯,拉下面甲,举起手里的长刀,大喝道:“随我冲过去!” 喊完后,阿敏就率先冲了上去。 身后的千余建州骑兵,也都紧紧跟了上去。 阿敏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从玉造门通往樱门的这一段路,宽度不足二十丈,两侧全是巨石建造的城墙,自己想躲都没地方躲,后面又是己方的步卒,现在只有向前一条路。 眼看己方的骑兵冲了上去,火器营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火铳手迅速结阵,准备接战。 千余建州骑兵冲入倭人的军阵,当即人仰马翻。 顶在最前面的长枪阵,被冲击的七零八落。 后面的弓足轻,在弓奉行的命令下,拉动了弓弦,意图对三层重甲的建州骑兵造成杀伤。 但最终的结果,让他们很是失望。 莫说是他们这种软弓,就是硬弓,也很难破开建州骑兵身上的甲胄。 大阪城二之丸的面积并不大,东西最宽也不到两百五十丈。 从阿敏所在位置,到最西边的城墙,不过只有一百多丈。 一百多丈的距离,如果是在野外的话,对骑兵来说也就是几息的功夫,但在这里,想要凿穿,却是极为的困难。 眼见迟迟打不开缺口,阿敏也急了,直接翻身下马,和倭人展开了步战。 身后其他女真人也都有样学样。 许多人以为,女真人的骑射很厉害,但实际上,他们最强大的战力,还真不是骑兵,而是重甲步兵。 就在阿敏和倭人厮杀在一起的时候,二城垣上的阿部正次,也下令二城垣上的铁炮足轻、弓足轻,对后面的明军进行射击。 落在后面的那名明军千总也急了,立即高声喊道:“架炮!架炮!” 他的声音刚落,一门炮弹就砸到了二城垣上。 千总转头一看,原来是己方的兵马,已经攻上了外城垣,刚才那枚炮弹,就是从外城垣上面打过来的。 阿部正次见外城垣失守,当即也是脸色大变。 按他之前的想法,就算是明军攻入了城内,己方也可以通过内外城垣,借助二之丸狭窄的空间,对明军展开进攻。 用明人的话叫瓮中捉鳖。 但现在外城垣失守,那他的想法就彻底的落空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火炮,被明军运送到外城垣上,落在二城垣的炮弹也越来越多。 另一边的阿敏,在付出了两百多人的伤亡后,终于杀到了樱门门前。 也不用等火炮了,后面府军前卫的火器营,立即派出十几名兵卒,顶着城垣上倭人的箭矢和铁炮,每个人抱着一个火药桶就冲了过去。 引线被点燃,发出滋滋的声音。 仅仅几息的功夫后,樱门处就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干他娘,这威力太大了!” 距离最近的阿敏,只觉自己双耳嗡嗡作响,大声骂了一句。 “冲进去!” 常书用汉话大声喊了一句,建州兵和府军前卫全都向着城门处冲了过去。 本丸的情况,比二之丸惨烈的多,到处都是断肢残垣。 毕竟,热气球主攻的方向就是本丸。 在明军通过樱门,进入本丸的同时,天守上也响起了太鼓声。 城内残余的倭军,在各级武士的命令下,快速的向着樱门而来。 甩了甩长刀上的血迹,阿敏冷笑一声就冲了上去。 战事到了这个程度,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方略和战术了。 守在本丸的倭军,几乎全是德川家光的御家人,整个扶桑最精锐的力量。 阿敏的建州营和府军前卫,也不遑多让,双方很快就厮杀在了一起。 而与此同时,城外的明军,也和赶过来的倭人援军展开了惨烈的近身战。 相比这城内城外大规模的厮杀。 西之丸此时也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 骆养性双手握刀,眼神冰冷的,看着面前的十多名倭人武士。 在他身侧,近卫信寻同样也是手握太刀,死死的将政仁挡在了身后。 当然,在他们周围,还有其他一些公家贵族,守卫在政仁的身边。 遍地的尸体证明,双方在刚才就已经发生了惨烈的战斗。 “骆君,杀了这些人,我们立即离开。” 近卫信寻眼睛死死地,盯着松平信纲派过来的这些武士,低声对骆养性说道。 骆养性轻轻点头,双手再次握紧。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数十人,从远处快步而来。 骆养性等人皆是脸色一变。 第1099章 炸!给老子炸了这里! 待看清了为首的那人,骆养性的脸色立即阴沉无比,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田尔耕?” “骆同知,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田尔耕放缓速度,抬手示意身后的十几名倭人武士止步,皮笑肉不笑道。 “认贼作父的逆贼,也敢在本官面前聒噪?” 骆养性恨声怒斥道。 也不等田尔耕说话,骆养性挥刀就砍向了对方。 “当啷!” 田尔耕举刀相抗,发出一道让人牙酸的金属相撞声。 “将军有令,太上天皇陛下,死于明军之手!” 田尔耕一边和骆养性缠斗,一边大声喊了一句。 幕府的武士们听到他的话,也都立即加入了进来。 近卫信寻等一干公家贵族,也都赶紧上前。 双方再次厮杀在了一起。 政仁则是依旧坐在那里,双眼紧闭,口中默诵佛经。 骆养性毕竟是武人世家出身,武艺明显要比田尔耕高出不少,仅仅只是几个回合下来,田尔耕就有些顶不住了。 “扣喽丝嘚哑对!(杀了他)” 田尔耕一刀狠狠向前一挥,后退一步,指着骆养性,对周围的倭人武士大喝一声。 “砰砰砰!” 就在几名倭人武士围攻骆养性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火铳击发的声音。 “我乃锦衣卫指挥同知骆养性!” 看到来的是自己人,骆养性赶紧大声表明自己的身份。 此时的他,一身倭人打扮,留着月带头,还拿着倭人的武器,如果不表明身份的话,极有可能会被明军无差别射杀,到时候可就闹了大笑话了。 领队的把总大声喊道:“放下武器!” 他又不认识谁是谁,只知道谁拿着武器,谁就是自己的敌人。 骆养性赶紧将手里的武器,仍在了地上,同时还对近卫信寻等人喊了一句,让他们也赶紧扔掉自己手里的刀。 但这种混乱的局面,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出现误伤不是? 田尔耕此时也傻了,他没想到明军会这么快就杀进西之丸,并找到这里。 见他要跑,骆养性赶紧对领头的把总喊道:“那是被朝廷下令海捕的田尔耕,莫要被他走脱了!” 话音一落,田尔耕就被十几名明军给围了起来。 仅仅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德川家光派来的武士,就被明军清剿干净。 骆养性疾步走到田尔耕面前,拎起对方的衣领,厉声质问道:“德川家光呢?” “跑了,从北门跑的,你们追不上了。” 田尔耕倒也光棍。 “狗贼!” 骆养性狠狠地将之推到在地,怒声咒骂了一句。 “将这些人全部带出城去,本官要去面见卢帅!” 骆养性转身对把总吩咐道。 “下官遵命!” 把总也没迟疑,拱手领命。 骆养性走到政仁面前,微微躬身道:“国主,还请随骆某出城,面见我大明讨倭总兵官,阳羡侯。” 政仁睁开眼睛,看了眼遍地的尸体,环顾一眼院内站立着的明军,一言不发的站起身。 近卫信寻等几个还活着的公家贵族,赶紧上前护卫在侧。 …… 大阪城本丸,幕府御家人武士,此时也正在松平信纲和阿部正次,等一干幕府重臣的率领下,在进行最后的抵抗。 “倭人这什么稚刀,倒是和我中原的朴刀极为相像。” 虎大威也被卢象升放了出来,抱着刀站在那里,和府军前卫指挥使张国臣两人说着话。 “老虎兄弟,这是倭人那狗屁将军的精锐,全身甲胄,可不好打。” 张国臣冷脸看着对面的倭人,沉声说了一句。 “不好打?一帮小矬子有什么不好打的?” 虎大威很是不屑。 张国臣上下大量一眼身材魁梧的虎大威,一张死人脸上也挤出一丝笑意,点头道:“不错,一帮矬子而已。” “好了,时辰不早,大帅的意思,城外的倭人正在向这里聚集,我等要立即肃清城内顽抗的倭人。” “遵命!” 张国臣一拱手,高声领命后,转身对身后的亲兵命令道:“命各营加快速度,务必在两个时辰内,将城内的倭人尽数斩杀!” “是!” 亲兵领命而去。 本丸东西宽不到七十丈(两百三十米),南北长不过一百一十丈,这么小的区域,能够容纳的倭人实在是有限的紧。 随着明军开始发力,由御家人组成的守军,很快就开始不支。 阿部正次且战且退,退到松平信纲的身侧,转身对其劝道:“松平君,城外还有各藩的藩军,你立即从青屋门出城,去统领各藩兵马。” 松平信纲脸色有些发白,闻言摇头道:“我从栉崎城退到了广岛,又从广岛一路退到大阪,难道这次还要退吗?” “我不走了,你出去,出城去,代将军统帅各藩藩军和明人作战。” “阿部君,拜托了!” 松平信纲说完后,也不等阿部正次答话,就举着手里的稚刀,和明军厮杀在了一起。 阿部正次轻叹一声,一咬牙转身向着东北方向疾步跑去。 整个本丸,除了南边的樱门,也就只有北边的极乐桥能够出去。 只要过了极乐桥,就可以从东北的青屋门,或者是西北的京桥口出去。 眼下明军还未彻底的占领大阪,这些地方都还可以出城。 一旦整个大阪被明军肃清,再想要出去,那可就不容易了。 半个时辰后,整个本丸已经看不到可以站着的倭人了,仅剩的近百名御家人,也随松平信纲上了天守,打算凭借狭窄的空间进行死守。 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张国臣对虎大威问道:“老虎兄弟,这该怎么办?弟兄们试了好几次,就是攻不上去。” 虎大威也没答话,直接转身命令道:“送几个火药桶过来。” 张国臣一愣,抬头看了眼高耸的天守,有些惋惜道:“这要是炸了不就可惜了吗?” 虎大威笑道:“这里将来是岛津家的封地,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张国臣也猛的想了起来,一拍脑门,大声道:“炸!给老子炸了这里!” “快!” “还有,都别在这里愣着了,立即去其他地方搜刮,所有能带走的东西,给老子全部带走!” 第1100章 问问黄公公 张国臣之前也是没想到,打起来有些畏手畏脚的,生怕将大阪打成一片白地,将来某位藩王再找自己麻烦。 现在听虎大威这么说,他哪里还有顾忌? 府军前卫的兵卒们,在接到张国臣的命令后,可算是彻底的放开了手脚。 城内的粮食、火器、财物啥的,可劲儿的往城外搬。 遇上胆敢抵抗的倭人,这些丘八也不和你废话,直接用手里的刀子和你讲道理。 抢完了还不算,有时顺手还会将房子给点了。 而天守这边呢,张国臣反正是不在乎了,几个炸药桶往里一放,引线一点。 “轰!” 松平信纲和他率领的武士们,全都被炸上了天。 看着变成一片废墟的天守,张国臣砸吧了下嘴,对虎大威道:“走吧,城外还在打着呢,我们也得去帮帮场子。” 大阪以后是岛津家的地盘儿,明军也没有进驻的打算,在将之洗劫一空后,又立即退了出来。 此时的大阪平原上,已经是乱做了一团,到处都是正在接战的双方小股兵马。 群倭无首,各家大名各自为战,都想保全自己的实力,让别人去送死。 卢象升无奈,也只得命各营分散出击,尽量绞杀倭人的有生力量。 这个时候,就看出骑兵的作用了。 虎贲左右卫成了战场上的救火队,哪里战事不顺,他们就要冲到哪里,支援己方的步卒。 阿敏的建州营,自东渡以来损失不小,但还是保持着较强的战力,此时也被卢象升又给派了出去。 中军大帐内。 卢象升看着面前的政仁,听骆养性介绍完情况后,皱眉道:“扶桑国主被送走了?” “不错,就在两日前,德川家光命酒井忠胜,将现任国主,连同部分公家贵族,一起送到了江户。” 骆养性也有些恼怒,政仁虽是上一任天皇,但毕竟不如现任天皇更名正言顺不是? 他当初也不是没想过,将消息送出城, 让卢象升派人堵截。 但当时的大阪城已经禁绝内外,自己的消息没能送出来,凭白放走了酒井忠胜。 卢象升略一沉吟,开口道:“扶桑国主在大阪被德川家光所弑,太上国主被王师所救,我大明乃天朝上邦,承太上国主政仁所请,征讨德川幕府,为国主复仇。” 他这话一出口,骆养性等人皆是眼睛一亮。 将卢象升这番话,翻译给政仁和近卫信寻等人后,一众倭人也都是精神一震。 如果现任天皇死了,那就要重新选一个人继位,那这个人是谁,可就是政仁说了算了。 卢象升显然也是存的这个心思,目光落在政仁身上,卢象升开口问道:“政仁国主,你可有新任国主的人选?” 政仁跪坐在蒲团上,微微躬身道:“朕……我还有个女儿,泽宫,今年已经十三岁,可以继任扶桑国主之位。” 卢象升微微颔首道:“那等大阪的战事结束,本帅就送国主回转京都,举行扶桑王继位仪式,同时昭告整个扶桑。” “谢大将军。” 政仁也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是没什么话语权的,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听到下一任扶桑王还是个女娃,骆养性的小心思又动了。 只是,当下这个场合,并不适合说这件事,他也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送走了政仁他们后,骆养性这才将自己的盘算,对卢象升说了一遍。 卢象升听的是练练皱眉。 等骆养性说完后,卢象升有些迟疑道:“骆同知,这件事儿,我劝你还是好生想想,陛下对倭人的态度可不是很好。” “就连这次解救扶桑国主,也是我等自作主张,若是陛下那里不愿意的话,你我可都要吃瓜落。” 骆养性也是心里一惊,想起朱由检对倭人的态度,他的心里也有些打退堂鼓了。 “要不回头问问黄公公?” “什么事儿?还得问咱家?” 骆养性的话音刚落,就见黄永申和朱恭枵、朱常淓三人,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见到三人,卢象升和骆养性两人赶紧起身见礼道:“臣等参见郑王殿下,见过世子。” “免了,免了。” 朱常淓的心情明显不错,一把将卢象升扶起来,就坐到了卢象升下首的椅子上。 “这次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攻下大阪城,阳羡侯可是居功至伟。” 朱恭枵笑着对卢象升说道。 “世子言重了,都是诸将士们用命。” 卢象升笑着拱手回了一句,然后就用探寻的眼光看向了朱恭枵。 朱恭枵也是聪明人,立时就明白了卢象升的意思,开口解释道:“卢帅,随着你这边破城,原本守在淀川以东的倭人就全都撤了,所以我们几乎是没什么损失,就完成了渡河,现在两家藩军正在和大阪周围的倭人作战。” 卢象升点了点头,面色一肃道:“两位殿下,臣以为,等大阪及其周边的倭人,全都被肃清之后,大军就需要休整了。” 朱常淓闻言,登时皱眉道:“卢帅,眼下正是大举进攻的时候,为何要全军休整?” 卢象升面色平静道:“郑王殿下,饭要一口口的吃,倭人经此一役后,也就畿内、山阳、山阴、南海诸国损失惨重,但其北陆道、东山道、南海道诸国却是并未受损。” “如果继续大举用兵的话,恐会对我军不利。” “臣的意思是,战事到此为止。” 说到这里,卢象升走到舆图前,指着舆图上彦根藩的位置,对朱恭枵和朱常淓道:“顶多就是攻占这里,占据这个要冲,防备倭人西进。” 朱常淓也起身,走到了舆图前,认真的看过后,点头道:“也好,就按照卢帅说的办吧。” “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要……” 朱常淓的话只说了一半,但在场的几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卢象升对着大明的方向拱手道:“诸王的藩国划分,需要陛下圣裁,此事臣做不得主。” “那等舞阳王、鲁王、德王、衡王等人到了,我们几个联名给陛下上书。” 朱常淓也知道,给诸王划分领地的事儿,还得京城那位发话才行。 第1101章 封赏科学院诸臣 大明, 京城。 朱由检正眼巴巴的,看着方以智在那里捣鼓那些看起来很事精巧的零件。 “皇爷,这东西能够发出电来?” 王承恩有些不敢相信,低声对朱由检问道。 朱由检看着方以智在那里组装零件儿,头也不回道:“朕也不知,但想来应该差不多。” 他现在是真的没有信心,知道通过切割磁场可以发电。 但方以智弄出来的这个发电机,能不能发出电来,朱由检现在也不敢打包票。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方以智终于在两名工匠的帮助下,将发电机给组装了起来。 “陛下,已经组装起来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方以智转身,对朱由检问道。 朱由检没有答话,而是围着厚实的桌案走了一圈,认真的看完之后,才对方以智问道:“用铜线将发电机和灯泡连上。” “对,对,对,臣把这个忘了。” 方以智一拍自己脑门儿,顿时成了一个大花脸。 不过周围的宋应星、王徵他们也都没心思去关注这个,都眼巴巴的等着发电机开始运转呢。 又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方以智又亲自操刀,将一只极为简陋的透明灯泡,用铜丝连接在了发电机上。 “试试。” 这次不用方以智开口,朱由检就直接对方正化吩咐了一句。 闻言,方正化双手用力,开始摇动发电机两侧的手柄。 随着方正化的动作,那只简陋的灯泡,竟然真的发出了微弱的亮光。 “成了!” 方以智见状,顿时大喜。 “别停,继续。” 朱由检的语气也明显变得激动起来。 天可怜见,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都五年多了,终于见到了科技带来的亮光。 随着方正化的速度越来越快,灯泡的亮度也越来越高。 “这就是电?” “此乃神器也。” “原来电也是可以被我等凡人所在掌握。” 宋应星等人看到这一幕,也都是连连称奇。 就在众人欣喜不已的时候,那只灯泡竟是忽的灭了。 “陛下,这……” 方以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有些不解的看向朱由检。 朱由检上前,趴在灯泡上一看,转头对玻璃工坊管事江尹亮问道:“江卿,这是什么?” 说着话的同时,朱由检的手指还指着玻璃球中的一堆半透明物质,对江尹亮问道。 “陛下,这……这是蜡烛……” 江尹亮有些支支吾吾的。 见朱由检皱眉,方以智赶紧对其解释道:“陛下,按您之前所说,玻璃球不能有空气,所以臣就和江郎中商议,在里面点燃一根小蜡烛,然后再将玻璃球密封,这样可以尽可能消耗里面的空气。”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顿时恍然。 “不错,卿等能够想到这一步,朕着实惊喜的很。” 对方以智和江尹亮两人,能够发现物质燃烧需要空气,朱由检感到很是欣慰。,自然也不会吝啬夸赞。 但紧接着,朱由检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诸卿,刚才这项实验,已经充分证明,这个发电机是可以发出电来的。” “竹丝在经过碳化后,也可以用来制造灯泡,用以照明。” “但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朱由检环顾一眼众人,继续道:“存在的问题还是很多的。” “首先就是这个灯泡,玻璃工坊这边,要尽快实验,争取做出时间更长,亮度更亮的灯泡。” “另外就是王卿这边,想想办法,将蒸汽机和发电机结合起来,用蒸汽机带动发电机转动发电。” 王徵闻言,自信满满道:“陛下,十天,臣只需要十天就可以做出成品来。” 对他来说,只是简单的用蒸汽机取代人力,无非就是几根传动轴和齿轮的事儿而已。 但对江尹亮来说,造出时间更长,亮度更亮的灯泡那可就难得多了。 不过,人家王徵都已经表态了,他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拱手道:“陛下,臣……” “咳咳咳……” 江尹亮的话刚开了个头,方以智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江尹亮立马闭嘴不言。 方以智转身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臣和江郎中会尽力而为,不如陛下所托。”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朕也不会催促你们,全力以赴就好。” “臣等谢陛下。” 江尹亮和方以智赶紧躬身谢恩。 朱由检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笑意,对众人道:“这次能够做出发电机,卿等皆是功勋卓著。” “方以智,授从五品奉议大夫,任左春坊左庶子,赏银元五千。” “江尹亮,授从六品宣德郎,赏银元三千。” 方以智倒是还好,对官职什么的看得并不是很重。 他现在已经被朱由检带进沟里了,满心都是电磁这些东西。 江尹亮确实不一样,听到朱由检封自己为从六品宣德郎,神色顿时激动起来。 “臣谢陛下隆恩。” “免了,免了。” 朱由检抬手虚扶,继而转身看向王徵道:“王卿,卿做出蒸汽机车,功莫大焉,着晋工部左侍郎,加授资德大夫,赏银元五千。” “陛下,臣何德何能,之前您就已经赏赐过臣了,臣……” “卿无需再说,此事就这么定了。” 朱由检打断王徵的话,又将目光落在了薄珏的身上。 “朕都听说了,龙威号是在卿的主持下造出来的,同样是厥功甚伟,官儿呢,朕就不给你升了,加授正四品中议大夫,赏银元五千。” 薄珏毕竟年纪还小,闻言,当即喜笑颜开。 朱由检也不以为忤,还亲切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最后,朱由检又对宋应星道:“卿掌皇家科学院经年,劳苦功高,着封礼部左尚书(挂衔),授正二品资善大夫,赏银元五千,为总祭酒,代朕掌各学院。” 朱由检说出封宋应星为礼部左侍郎的时候,在场许多人皆是有些不解。 就算是晋封宋应星,那不应该是工部的衔儿马? 怎么还成了礼部的左侍郎了? 虽然只是挂衔儿,但礼部和科学院也没牵扯呀。 不过,等朱由检说出后面的话,所有人就都明白了。 宋应星也没推辞,躬身谢恩道:“臣谢陛下。” 第1102章 硝化棉 “朕之前就说过,卿等或许不能再朝堂上有所作为,但大明若想中兴,就定离不开卿等。” “朕能做的,也就是在地位和银钱上,不亏待了诸位。” “臣等惶恐!” 众人听朱由检这么说,也都被吓了一跳。 朱由检摆了摆手,继续道:“好了,今儿个就先到这里,卿等都去忙吧。” “臣等告退。” 待众人离开后,殿内仅剩朱由检和宋应星,以及方正化和王承恩等人。 “宋卿,你之前上的奏本,朕看了。” “你想在新城建立一座藏书楼,将我华夏历代先贤所著书册, 尽皆收纳其中。” “此事,朕准了。” “至于科学院这边诸卿所著之书,卿可以刻印出来,存放于其中。” “但朕有个要求,这些书籍要分门别类,经史子集,所有人都可借阅,但涉及我华夏技艺,以及科学院的书籍,只允许科学院的人前往借阅。” “此事,朕会让厂卫严格审查。” 宋应星也知道朱由检顾忌,闻言躬身领命道:“臣遵旨。” 谢过朱由检后,宋应星又对其问道:“陛下,皇家在皇史宬和南京的那些藏书,尤其是那些海内孤本,是不是……” 朱由检转头看向王承恩。 “王大伴,此事交给你,除了牵扯皇家的一些隐秘事,余者尽数交由宋卿刊印成册。” “臣遵旨。” 王承恩也赶紧答应了下来。 经宋应星的提醒,朱由检也是猛地想起来了一件事儿。 “对了,重新编修过的永乐大典,宋卿也可以让印刷工坊那边,将之刊印出来。” 宋应星见朱由检答应,将大内的私藏拿出来,尤其是还愿意将永乐大典交给自己,心情也是极为的激动。 要知道,自永乐大典修编完成之后,除了有限的几位朝中重臣,其他人想看一眼,几乎是不可能。 现在皇帝愿意拿出来,实在是天下读书人的福祉。 “行了,此事你们就看着办吧,朕就先回宫了。” 和宋应星不一样,朱由检对这件事,倒是并没有看得太重。 永乐大典中,虽是记载了一些历代的工农技艺,但却并没有后世许多人想象的那么夸张。 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也草草看过里面的内容,相比书中的记载,现在科学院的东西,才是不可示人的。 就在朱由检想要离开的时候,却被宋应星出言拦住了。 “陛下,张应京那里最近有了一些新的发现,您看是不是过去看看?” 朱由检的脚步一顿,转身道:“哦?什么发现?” “似乎是什么硝化棉,已经被张应京给弄出来了。” “硝化棉?” 朱由检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大光明殿那边没出事吧?” 对硝化棉,朱由检虽不是很清楚其特性,但也知道那是极为危险的东西。 宋应星赶紧回道:“回陛下,一直没出过事,张应京他们很是小心。” 朱由检听后,也放下心来,开口吩咐道:“那就走吧,去看看也好。” 一行人,在数十名锦衣卫和西厂番子的护卫下,离开科学院,直奔大光明殿而去。 大光明殿,张应京等人接到消息后,也都放下手里的事,赶紧迎了出来。 “臣等参见陛下。” 见到朱由检策马而来,众人赶紧躬身见礼。 “诸卿免礼。” 朱由检龙行虎步,走到张应京跟前,抬手拖住对方的胳膊,开门见山道:“张卿,朕听宋卿说,你们已经做出了硝化棉?” 张应京闻言,登时面露尴尬之色,低声道:“回陛下,臣等经过这段时间的不断实验,已经找到了硫酸和硝酸的最佳配比。” “但现在的问题是,在将棉花泡进里面,再取出来后,棉花总会发生自燃。” 一说起这事儿,张应京也是苦恼的很。 原本这硝化棉的制作,都进行的很是顺利,但就是卡在这个阴干和保存上了。 这些日子,他也想了不少的办法,但一直也没有什么进展。 朱由检听后,也感觉有些头疼。 前世的时候,他也没做过这个东西呀。 倒是身后的宋应星忽然开口道:“翊宸,棉花从硝酸中取出来的时候,上面是不是还存有不少的硝酸和硫酸?” 张应京点头道:“不错,从两种酸中浸泡后的棉花,上面当然会有不少的残留。” 宋应星若有所思的对张应京道:“翊宸,要不我们去看看?” 张应京这才反应过来,忙是应道:“对,对,陛下里面请。” 一行人在张应京的引领下,进入大光明殿的一处院子,一进门,朱由检就看见了一座拥有巨大玻璃窗子的建筑。 “陛下,这里是臣新建的实验室,专门用来实验硝化棉。” 张应京简单的对朱由检解释了一句。 闻言,朱由检也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进入张应京的实验室后,朱由检一吸气就问道了浓烈的硫酸和硝酸味儿。 “快,打开窗子,透透气。” 张应京见朱由检皱眉,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对一名道童吩咐了一句。 朱由检在张应京的引领下,来到了一张宽大的桌案前,指着一个里面放着棉花的透明玻璃杯,对张应京问道:“小天师,这里面就是硝化棉?” “回陛下,这里面就是硝化棉。” “臣谨记陛下的圣训,一直都是小规模的试验。” 宋应星俯身看了眼玻璃杯中的硝化棉,转头对张应京道:“浸泡的时间够了吗?” 张应京回头看了眼身后柜子上的座钟,点头道:“差不多了。” 说完后,张应京用桌子上一个镊子,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棉花取出来,放在一个白瓷平底方盘中。 “陛下,这就是硝化后的棉花,这棉花是臣让人从松江运过来的短绒面。” 张应京双手拖着平底盘,将之递到了朱由检面前。 朱由检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开口问道:“短绒棉?这有什么讲究吗?” “陛下,臣试过纺织用的长绒棉,那种棉花用来做硝化棉,有些不太合用,最合用的还是这种短绒棉。” 张应京的话,听的朱由检连连点头。 第1103章 捷报进京 宋应星小心翼翼的用镊子,将那一朵小小的硝化棉,放在自己鼻子前闻了闻,登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翊宸,这硝化棉自燃,会不会是上面附着了太多的硫酸和硝酸的原因?” “你就没试试用水洗掉一部分?” 宋应星这话一出口,张应京身后一名道士当即反驳道:“宋祭酒,这硝化棉不就需要在上面附着硫酸和硝酸吗?” “如果将之洗掉的话,那不就又成了普通的棉花?” 朱由检好歹也是接受过后世教育的,就算是已经将化学还给了老师,但也知道硝化棉之所以能够变成硝化棉,不是因为上面附着的溶液,而是因为其内部已经发生了改变。 “小天师,朕觉得宋卿说的也有些道理,要不你试试?” 张应京现在也没有头绪,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一个方向,那就试试呗。 “应明,去寻一些净水来。” 一名道童躬身应道:“是,大兄。” 须臾,道童边捧着一个透明玻璃瓮走了进来。 “陛下,真是臣命人蒸出来的净水,存放在玻璃瓮里,需要时候直接取用就可。” 张应京接过玻璃瓮,简单的对朱由检介绍了一句。 朱由检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所谓的净水就是后世所说的蒸馏水。 见张应京开始操作,朱由检不由的又后退了两步。 张应京将那一朵硝化棉,慢慢放进净水中,仔细地清洗一遍后,重新将之取了出来。 放在自己鼻子前闻了闻,张应京又皱起了眉头。 宋应星也上前,认真的看过之后,也闻了闻,转头对朱由检道:“陛下,还是不行。” 朱由检脑子里忽的蹦出一个想法来。 “用碱水试试。” “碱水?” 张应京一愣,旋即对张应明道:“快,去弄点碱水过来。” 等将硝化棉在碱水中清洗了一遍后,上面附着的两酸溶液味道,已经差不多消失。 张应京立即让人用蒲扇,不断的对那朵硝化棉扇风。 想要尽快让其变得干燥。 朱由检也没回去,就在大光明殿等着。 等到天色将黑的时候,那朵小小的硝化棉终于算是被吹干了。 几名扇风的小道童,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张应京从桌案上拿起一盒火柴,滋啦一下点燃后,小心的引燃那朵有些泛黄的棉花。 “滋……” 在朱由检等人的注视中,那朵硝化棉,只是瞬间就爆发出一道亮光,旋即熄灭。 朱由检立即上前,只见白色的平盘中,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东西,只有一点点的残渣。 刚才燃烧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并无产生烟雾。 “张卿,恭喜你,以朕看来,这硝化棉应该是成功了。” 张应京此时也是满脸的兴奋。 “谢陛下,都是托陛下鸿福,还有宋祭酒的指点,不然的话,臣不知道还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将之做出来呢。” 宋应星确实没朱由检他们这么乐观,出言对张应京提醒道:“翊宸,现在只是证明,用碱水洗涤过后,并不影响其燃烧的特性,但并不能证明可以防止其自燃。” “你还得多做试验,看看这种方法究竟管不管用。” “另外就是,你还得想想,用什么方式来检测硝化棉中的含酸量,不能每次都用鼻子去闻吧?也不准确不是?” “另外就是保存的问题了,将来这都是要用在战场上的,如何保存也是极为重要的。” 听宋应星这么说,张应京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就连朱由检也有些尴尬。 “咳咳,宋卿说得多,张卿万不可懈怠。” “不过,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硝化棉做出来,卿等也是居功至伟。” “这样,王大伴,从內帑拨付一万块银元,用以赏赐大光明殿相关人等。” 不等张应京说话,王承恩就躬身道:“臣遵旨。” 说完赏赐的事,朱由检又对张应京道:“张卿,宋卿刚才说的,你也都听到了,等硝化棉彻底的完善了,朕再来为诸卿庆功。” “臣等遵旨。” 张应京感激躬身领命。 …… 回到乾清宫,朱由检的心情依旧是激动不已。 作为从后世过来的人,他可太清楚硝化棉对军事的作用了。 相比黑火药, 硝化棉才是王道。 当然,这是对这个时代来说。 兴奋的朱由检,在偏殿内不断的来回踱步,但没过多久,他又开始头疼起来。 之前宋应星说的那些问题,也不能全指望张应京,他也得仔细回忆回忆,看能不能从后世找到可以借鉴的地方。 …… 等京城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朱由检终于接到了扶桑送进京的捷报。 只是简单的一扫,朱由检就直接起身,拿着那份锦衣卫送来的捷报,就要前往文华殿。 似是想起了什么,朱由检又转头对李若琏道:“你和朕一起。” “臣遵旨。” 李若琏躬身应道。 也不用步撵,朱由检和李若琏君臣二人,身披大氅,顶着天上的雪花,向着文华殿而去。 “锦衣卫这两年做得不错,尤其是在扶桑的战事上,锦衣卫可谓是功勋卓著。” 李若琏闻言,赶紧躬身自谦道:“锦衣卫本就是天子耳目,臣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赞。” 朱由检摆了摆手,继续道:“近两日,你给朕上个奏本,相关有功人士,朕要为其筹功。” “臣代卫里的兄弟,谢过陛下。” 见朱由检心情不错,李若琏试探性道:“陛下,阳羡侯和骆养性所说之事……您看……?” 朱由检微微摇头道:“此事,朕还要听听首辅他们的意见。” “臣明白了。” 李若琏闻言,也不再说话。 圣驾至文华殿,老远,朱由检就看到了行色匆匆的的各部文员和书吏。 各公廨正在署理公务的各部堂官,和大学士们,也都赶紧迎了出来。 “臣等恭迎圣驾。” 温体仁站在最前面,领着众人齐齐施礼。 “诸卿免礼。” “臣等谢陛下。” “大冷天,进去说吧。” 说完,朱由检当先迈步进了正殿。 第1104章 对扶桑的处置 文华殿,主殿。 朱由检端坐在殿内的龙椅上,玉阶下面依旧是那张巨大的桌案。 “诸卿,都坐吧。” 朱由检向内一挥宽大的袍袖,对底下站着的一众重臣们说道。 “臣等谢陛下。” 待众人依次坐定,朱由检将那份捷报,递给了方正化。 “诸卿,都先听听。” 方正化展开奏本,抑扬顿挫的诵读完后,不等朱由检开口,群臣就在温体仁的带领下,齐齐对朱由检施礼道:“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朱由检笑着摆了摆手道:“朕也为诸卿贺。” “大明此战,击败扶桑幕府主力,活捉扶桑太上国王,卿等将来也定会青史留名。” 朱由检此话一出,在场的群臣也都面露喜色。 “都等会儿再高兴吧,现在先说说朝廷下一步该怎么办?” 兵部尚书李邦华,率先起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阳羡侯所言有理,朝廷对扶桑的战事,应该告一段落了。” 朱由检对李邦华的话不置可否,目光落在了其他人身上。 郭允厚见没人说话,干脆起身道;“陛下,臣以为,我大明既然已经取得如今的战果,就应该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将扶桑一举破之。”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的话,朱由检或许并不意外,但郭允厚这么说,朱由检确实顿感惊奇。 “郭卿,阳羡侯的奏本你也看到了,大军现在的粮草补给很是紧张。” “如果战事再继续下去的话,恐怕就要从太仓调拨粮草了。” 郭允厚神色郑重道:“陛下,通州仓管事想了个法子,可以将番薯和洋芋,制成类似米粉样的吃食,此法可以长久保存,食用的时候,用沸水煮熟,放上些许佐料,味道可口的同时,还可以果腹。臣命人学得此法,将洋芋、番薯做成了洋芋粉和番薯粉。” “现在各地仓房中储存了不下百万石,如果陛下允准的话,臣现在就可以调拨一批,送往扶桑。” “另外,今年草原上白灾很是严重,户部可以从草原大量采买牛羊,用冰块镇之,用科学院那艘蒸汽船送往扶桑。” 朱由检听郭允厚这么说,当即就想起来了, 那应该就是后世的粉条。 只是,让朱由检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赶在了自己前面,将这东西给做了出来。 吏部尚书周应秋,等郭允厚说完后,忍不住调侃道:“今儿个是怎么了?鼎鼎有名的郭老……郭貔貅,竟然也松口了?” 郭允厚压根就没搭理他。 随着户部的权力越来越大,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吏部的地位,两部之间的矛盾也是越来越多。 相应的,周应秋和郭允厚两人,平日里也是没少明争暗斗。 其实,不只是吏部和周应秋,工部和礼部也没少和户部起争端。 朱由检对此自然清楚的很,但却从未出手调和过。 温体仁见殿内的气氛有些紧张,轻咳一声道:“咳,陛下,臣以为郭尚书说得有理。” “战事已经进展到这一步,那索性就将扶桑彻底纳入大明治下。” 说到这里,温体仁看了眼坐在长桌两侧的群臣,继续道;“现在在战场战事,已经不只是大明和扶桑的事儿了。” “天下藩国,可都看着呢。” “北边的蒙古各部,东北的朝鲜,南边的安南、暹罗等国,都在盯着这场战事呢。” “对了,还有西北的蒙古诸部,以及乌斯藏那边,现在也都等着看这场战事的结果。” “我大明现在就是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扶桑彻底攻破,方可断了某些狼子野心之辈的小心思。” 朱由检听温体仁说完后,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乌斯藏和西北有消息了?” 温体仁躬身回道:“启奏陛下,文震孟从后藏送进京的奏本,言称红黄两教,现在已经暂时罢兵。” “西北朝克图台吉的兵马,现在也驻扎在西海(青海),正在观望。” “瓦剌的固始汗,也引兵进入亦力把里的吐鲁番。” “据文震孟所言,黄教中有部分僧侣,有意勾连固始汗进入乌斯藏,用来抗衡藏巴汗和红教,以及朝克图台吉。”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面前的桌案上轻轻敲击半晌,片刻后,才开口道:“那就下旨阳羡侯和鲁豫诸藩,继续对扶桑用兵。” “另外,朝廷再从蒙古诸部征调两万蒙古骑兵,乘船进驻扶桑。” 温体仁躬身领命道:“臣遵旨。” 这件事商定后,朱由检又开口对群臣问道:“对扶桑的那些王公贵族,诸卿以为该如何安排?” 依旧是李邦华第一个站了出来,对朱由检躬身施礼道:“陛下,扶桑和蒙古不一样。” “臣以为当效仿太祖皇……效仿汉唐,焚其祖庙,绝其苗裔,方可长治久安。” 李邦华也是说顺了嘴,见温体仁他们看向自己,忙是换了个说法。 朱由检闻言,笑道:“不错,朕也有此意。” 看了眼李邦华,朱由检继续道:“朕在南京的时候,就和南京礼部左侍郎张讷说过此事。” “命其在江南遴选读书人,前往扶桑,开办书院,推广我汉家文化。” 朱由检话音未落,大学士孙承宗就站了起来,面色凝重道:“陛下,扶桑国王在扶桑地位崇高,若我大明将之废除的话,恐会激起扶桑民众不满。” “臣以为,当缓缓图之,先将之迁到京城居住,以扶桑国王的名义,将扶桑献于大明,而后再以朝廷的名义,将之封赏给诸藩。” “至于各地大名和贵族,则可完全废除。” “等将来扶桑彻底融入我大明,再废除扶桑国王尊号也不迟。” 孙承宗这话倒是老成持重。 但却有些不符合朱由检的心意。 按照朱由检的想法,对扶桑就应该行雷霆手段,直接废了他们的那个劳什子天皇。 再将有名有姓的扶桑所谓贵族阶层,全都屠戮一空。 剩下的那些普通百姓,对其进行汉化教育。 这样一来,两代人之后,大明或许就可以将之彻底的纳入华夏文明圈。 第1105章 划地盘 “首辅,你呢?你是什么意见?” 朱由检又对温体仁问道。 温体仁起身,微微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孙阁老刚才所说,乃老成谋国之言,对扶桑不可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 朱由检微微颔首。 “那内阁稍后给朕上一道奏本。” “朕的意思,扶桑国主可以来京,但其国内的大名、贵族,要尽皆处理了。” “另外,要在扶桑各地,推行移风易,此事就交给礼部来负责。” 温体仁和来宗道两人赶紧躬身领旨。 轻咳一声,朱由检又开始了下一个议题。 “咳咳,还有一件事,就是对各藩国的划分。” “李卿,你是兵部尚书,你先说。” 李邦华拱手道:“陛下,臣请去往武英殿,对照沙盘方可有的放矢。” 朱由检眉头一挑,点头应道:“就依卿所言。” 说完,朱由检直接起身,当先向着殿外走去。 想到自己的这些大臣,全都是一把年纪了,朱由检又转头对方正化吩咐道:“命人取伞来。” “是,皇爷。” 一众大臣皆手举油伞,跟在朱由检的身后,向着武英殿而去。 一进入武英殿,朱由检转身对李邦华道:“李卿,近前来。” “是,陛下。” 李邦华走到武英殿中那座巨大的沙盘前, 接过方正化递过来的细小指挥棒,直接指在了耽罗岛的位置,开口道:“陛下,这里,必须牢牢地握在朝廷的手里。” “前元之时,蒙元朝廷曾在这里牧马,臣以为我朝可以效仿之,命人在岛上培育战马,建造舰船,一旦扶桑有变,朝廷可以快速调动兵力。” “其次,五岛也要受朝廷直管,朝廷可以在此驻军,设立水寨。” “至于说筑紫岛,臣建议可以将之单独分给某家藩王。” “但朝廷需要在鹿儿岛驻军,鹿儿岛及其周边五百里,划为鹿儿岛都司,受兵部管理。” “扶桑南海道亦可以单独封给某一家藩王。” “山阴山阳两道,也可以按照现在的划分,分别赐个两家藩王。” “而畿内,按照朝廷当初和岛津家的商定,是要赏赐给他们的。” 李邦华的话音一落,吏部尚书周应秋就出言反对道:“陛下,臣反对。” “据扶桑送进京的军报,岛津家在朝廷随扶桑的战事中,并未帮上太大的忙,无非就是牵制了筑紫岛日向、大隅等国大名,在王师进攻大阪的时候,充当了一次先锋。” “单凭这样的功绩,就将畿内赏赐给岛津家,臣以为不妥。” 周应秋的话,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赞同。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当时也是权宜之计,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对方,那朕也不好食言而肥。” “此事,朕看就这么定了吧。” “至于以后,那就是他们和各藩的事儿了。” 朱由检这最后一句话一出,众人尽皆明白了他的意思。 朱由检拿起另一根指挥棒,在畿内周围一划,继续道:“按照李卿刚才的划分,光是畿内西边,就有三家藩王和其接壤。” 指挥棒又一指畿内西边。 “这里,也可以再安排三家藩王,如此一来,整个畿内周围就有六家藩王。” “如果六家藩王还拿不下岛津的话,那就只能证明,扶桑命不该绝。” “臣等明白了。” 朱由检看向李邦华,示意对方继续。 李邦华微微躬身,再次开口道:“按陛下刚才所说,畿内西边还要再安排三家藩王,那就依如今扶桑的划分,将东山道和东海道,分给两家藩王。” “将畿内的山城国划入北陆道,如此一来畿内周围就会被困在六家藩王中间。” 说完对诸王藩地的划分,李邦华又将指挥棒放在了江户城的位置。 “陛下,诸位同僚,此地是除了畿内外,扶桑最繁华的所在,臣建议再次设立布政使司,遣流官治理,并在当地设立卫所,用以威慑东部三道的藩王。” 温体仁慢慢踱步到了沙盘的东北方向,指着沙盘上的虾夷岛位置,对李邦华问道:“李部堂,兵部对这里是怎么打算的?” 李邦华放下手里的指挥棒,微微躬身回道:“首辅,据锦衣卫军情司送过来的消息,虾夷岛气候寒冷,人口稀少,和努尔干有些像,兵部并未对其制定相应的方略。” 朱由检适时地开口道:“既然和努尔干相似,那就效仿努尔干,在虾夷岛设立都司,受江户指挥使司管辖。” “臣等遵旨。” 温体仁和李邦华躬身领命。 “关于对扶桑的驻军,兵部和五府尽快拿出一个方略来。” “另外就是吏部,现在就要开始遴选官员,准备前往扶桑。” 听到朱由检这话,周应秋顿时露出一丝愁容。 辽东、山陕,以及北边的草原,现在都需要大量的官员,吏部已经是竭尽所能,从翰林院、国子监、各地府学抽调了大量的官员。 就连各地吏员,都被抽调了不少。 现在又是一个布政使司的官员,需要吏部想办法,周应秋只觉自己的头发是真的保不住了。 一咬牙,周应秋躬身道:“陛下,臣有奏。” 朱由检有些奇怪的看向他,开口道:“讲。” “启奏陛下,随着朝廷先后收复辽东和草原,以及山陕、南直隶、江南大量官员被裁撤,朝廷现在的官员缺口很大,臣建议再开恩科,为国选才。” 朱由检听后,眉头一紧,旋即又放松下来。 “周卿,这件事你可以去寻兵部和五府。” 能够做到吏部尚书的高位,周应秋自然也是聪明人。 朱由检这话一出,周应秋就明白了朱由检的意思。 当初在南京的时候,亲军中可是有不少人,从军中退出来,到江南各地方担任地方官。 据吏部的考核,这些人中大部分都还算是合格。 如果效仿当初南京旧例的话,自己倒是可以省不少功夫了。 “臣明白了。” “除了布政使、按察使之外,余者臣会和兵部,以及五府商议,从亲军中遴选优异者,充任江户布政使司各级官员。” 第1106章 无力对西北用兵 朱由检对周应秋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 相对于那些经过科举考上来的文官, 朱由检显然更加相信亲军的将士们。 这些人知道他们的荣华富贵,都是怎么来的。 也知道该向谁效忠。 等关于扶桑的事儿,都商议的差不多了后,朱由检又命人去将五府的英国公、定国公、辽国公,以及留守京城的侯伯都找了来。 这样的阵容,已经完全可以开一场大朝会了。 朱由检坐在武英殿的御座上,面色严肃的对温体仁道:“首辅,将西北和乌斯藏的情况,和诸卿都说说吧。” 温体仁这才明白,皇帝一次召见这么多文武大臣,原来是和西北以及乌斯藏局势有关。 整理一番衣袍,温体仁出班转身,面向群臣道:“诸位同僚。” “据文震孟从卫藏……” 温体仁将西北和乌斯藏如今的情况,详细的和在场的众人做了介绍。 等其说完后,朱由检直接对英国公张维贤问道:“英国公,对此你怎么看?” 张维贤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如前两年了,但眼神依旧锐利。 听朱由检上来就询问自己的意见,张维贤心里也很是感激。 “回陛下,我大明西北如今天灾不断,若是朝廷决议对西北用兵的话,所需粮草,恐怕都需要从北直隶、山东、南直隶等地筹集,光是粮草的转运,就是一个天大的问题。” “臣以为,如果能够不用兵的话,还是不用兵的好。” 朱由检听后,并未立即表态,而是转头看向了郭允厚。 郭允厚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直接出班道:“陛下,臣赞同英国公的意见,若是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那自是极好的。” “但是。” 郭允厚忽然来了一个大转折。 “但是,无论是西海的朝克图台吉,还是吐鲁番的固始汗,都是野心勃勃之辈。” “臣以为,他们恐怕不会轻易退出西北。” 孙承宗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郭允厚,开口问道:“郭部堂的意思是,支持对朝廷对西北用兵?” 郭允厚微微摇头道:“郭某并非此意,只是觉得,就算是朝廷遣使前往,两部也不会接受大明的要求,退出西海和吐鲁番。” 朱由检对郭允厚的说法很是赞同。 大明自嘉靖三年,放弃关西七卫,退入嘉峪关,已经过去了百年,对当地的影响力几近于无。 单纯想要通过外交手段,就想让蒙古人退出关西,很难。 “工部。” 朱由检一开口,众人皆是一愣。 正在商议对关西用兵的事,您老人家忽然找工部是什么意思? 虽是不解,但徐光启还是赶紧站来出来。 “臣在。” “我大明现在有多少纺织工坊,这些纺织工坊,每月需消耗多少棉花?” “松江府等地的棉花,是否可以支应这些工坊所需?” 这下子,殿内的所有人更懵了。 徐光启也是满心的不解。 “怎么?卿身为工部尚书,难道连这些都不知道吗?” “回陛下,据工部统计,至崇祯五年五月,大明共有纺织工坊三百七十四座,每月可产出棉布一百余万匹。”(数据来源于清前期) “按照最新的纺织工艺,每匹棉布需棉花五斤,一百万匹就是五百万斤棉花。”(江南纺织的棉布织数高,密度大,重量也要比北方的重。) “一年下来就是六千万斤棉花,松江府周围、北直隶、山东等地的棉花种植量,这两年也是与日俱增,以臣估算,现在尚可勉励支应各地工坊所需。” 朱由检微微颔首。 “卿等有没有想过,西北那边气候干旱,日照时间长,极为适合用来种植棉花。” “山陕一直以来就有种植棉花的历史,甘州以及往西的大片区域,都极为适合种植棉花。” “如果朝廷可以收回关西七卫的话,是不是可以在西北大量种植棉花,用来从海外,或是江南换取粮食?” 听朱由检这么说,郭允厚的眼睛顿时亮了。 西北的旱情越来越严重,种植粮食是不用想了。 但如果种植耐旱的棉花的话,那应该就没问题了。 就像皇帝所说,西北完全可以用棉花,从江南换取粮食。 心思通透后,郭允厚第一个表态道:“陛下,臣以为可行。” 徐光启也躬身道:“臣以为可以试试。” 见两人先后表态,其余人等也都纷纷开口,表示支持。 朱由检等众人都表态后,这才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既然朝廷要在西北推广棉花种植,那自然就不能允许强敌在旁窥视。” “兵部。” “臣在。” 李邦华出班施礼。 “下令命洪承畴兵出西宁卫,将朝克图赶出西海。” “下令三边总制杨嗣昌,兵出嘉峪关,威慑固始汗。” 朱由检话音一落,李邦华赶紧躬身领命。 等李邦华退下后,朱由检继续道:“就像英国公刚才所说,我大明现在欲要对西北用兵,实是力有未逮。” “此次大军出关,要以威慑为主,莫要轻启战端。” “臣遵旨。” 李邦华再次应道。 不是朱由检不想打,而是缺粮食。 大明现在的粮食缺口太大了。 尤其是山陕的旱情越来越严重,根本就支撑不起大军消耗。 至于从江南调粮? 光是路上的消耗,就能让郭允厚掏空户部的家底儿。 现在的情况就是,大明有实力对海外用兵,但却没办法在西北、西南有所建树。 除非是等西北的旱情缓解。 或是大明拿下整个东南半岛,获得稳定的粮食产地。 等群臣离开后,朱由检又站到了舆图前,用手里的指挥棒,在舆图上划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如果有同样来自后世的人看到的话,一定会觉得这个圈儿很是熟悉。 这个圈儿,就是中原的天然屏障。 西起巴尔喀什湖、昆仑山脉、喜马拉雅山脉,东至扶桑诸岛,北起东、西萨彦岭、贝加尔湖、外兴安岭,南至南海群岛。 长叹一声,朱由检手里的指挥棒,重重的点在了东南半岛上。 大明想要获得充足的粮食,最合适的地方就是这里。 第1107章 崇祯五年的御前财政会议 朱由检有心想要对安南动兵,但现在却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南方各地卫所正在整训,且按照之前的安排,大明在南方不会再布置重兵,江南没有足够的兵力,那就只能从西南抽调兵马。 但问题是,朱由检此前已经和朱燮元、蜀王商定,命二人联合云南的黔国公,对董卜韩胡宣慰司进行改土归流。 按照朱燮元的说法,朝廷想要在那里推行郡县制,战争不可避免。 综合衡量后,朱由检只得暂时将自己的想法压下去。 至于说从北方调兵? 别闹了,不说亲军已经抽调一半去了扶桑,就算是亲军满编,朱由检也不会从北方抽调兵力,去中南半岛作战。 北方的兵马去东南亚作战,那就是送菜。 首先就是气候适应不了,其次就是战争方式也不太一样。 想要对安南及其周边用兵,最好的兵源就是西南山民,或是两广的土兵。 想着想着,朱由检的脑海中猛地蹦出一个想法来。 “王大伴,命人去宣大宗正。” “是,皇爷。” 王承恩躬身领命后,唤过一名内侍,耳语几句。 半个时辰后,大宗正万炜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武英殿。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免礼。” 待万炜起身后,朱由检并未直接说起正事儿,而是对其问道:“大宗正身体近来可好?” “回陛下,臣一切都好。” 朱由检轻轻点头,上下大量万炜一眼,再次开口道:“大宗正,扶桑的战事,进展的尚算顺利,关于鲁豫诸王的封国划分,朝廷也有了初步的定论。” “朕有意命你代朕走一趟扶桑,向诸王传达朕的旨意,如何?”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你此去,除了向诸王宣达朕的旨意,另外还有一件事。” “命岛津忠恒和诸王,为朝廷征召五万倭人青壮。” “之前的时候,朕已经命人传旨阳羡侯,想必他们那边也有准备,你此去就是要将这些人带回来。” 朱由检说完后,见万炜似是有些不明白,只得再次为其解释道:“朝廷打算对董卜韩胡宣慰司,以及……嗯……对董卜韩胡宣慰司用兵,朕有意征召倭人,为朝廷作战。” 朱由检话说到一半,又赶紧改口,终究还是没把要对安南用兵的想法说出来。 万炜这回算是听明白,赶紧躬身领命道:“臣遵旨。” “只是,这运送倭人的舰船,要抽调哪支水师?” 朱由检手指在桌案上不断敲击,片刻后,开口道:“诸王的船只,需要往来大明和扶桑之间,运送大明百姓前往扶桑。” “回程的时候,让他们将倭人运回来。” 听朱由检这么说,万炜也是瞬间了然,再次躬身道:“臣明白了。” “那大宗正就先回去准备。” “走的时候,朕会让铁甲舰送你们过去。” “臣遵旨。” …… 按照朱由检的安排,万炜以及户部、工部、兵部、礼部以及内廷抽调的官员、提督太监,应该从天津乘坐龙威号出海。 但让朱由检没想到的是,还未进入腊月的时候,天津港就已经结冰。 无奈,万炜一行只得顶着凛冽的寒风,经陆路前往淮安,从那里乘坐龙威号前往扶桑。 就在万炜他们抵达淮安后,崇祯五年的御前财政会议,也正式在乾清宫召开。 朱由检穿着一件极为喜庆的绯色弁服, 窝在柔软的御座上,认真的听着郭允厚的秉奏。 “陛下,诸位同僚,崇祯五年,户部太仓共收到各地税银九千八百六十四万枚银元,粮六百五十万石。”(真实的历史上,崇祯元年的税收为粮2190万石,麦340万石) “其中,各地递解进京的田税总额为五千五百万枚银元有奇。”(按一石粮价格为一枚银元算,经过清丈后,明朝应缴税田亩数翻倍。) “盐课一千余万枚银元,茶课……” 等郭允厚说完后,朱由检对一旁侍候的一名内侍挥了挥手道:“给诸卿山上茶。” “谢陛下。” 坐在下首的诸臣,齐齐拱手。 朱由检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看向郭允厚道:“郭卿已经报完了帐,朕也听明白了,崇祯五年的税收,除了田税之外,就是商税占了大头,达到了两千多万枚银元。” 郭允厚点头确认道:“陛下明照万里,除了各地的工坊,就是各地的榷场上缴的税银最多,相比崇祯三年四百万枚银元的商税,崇祯五年的商税暴增至两千多万。” “单是京城的大榷场,崇祯五年一年就上缴了三百万枚银元,合银一百五十万两。” “另外就是各地市舶司上缴户部的税银,崇祯三年各地市舶司上缴关税为五百余万,经崇祯四年、五年两年下来,各地关税也已经高达一千七百余万。” 朱由检对这些数字很是满意。 九千八百多万枚银元,合银近五千万两。 就这,还是在各地留下了两成,以及山陕、辽东等地免税的情况下。 相信随着各地恢复生产,以及工商业的发展,这个数字会越来越高。 有了收账,那接下来就是支出了。 随着郭允厚继续秉奏崇祯五年的支出,朱由检的脸色就没之前那么好看了。 等郭允厚说完后,朱由检皱眉问道;“郭卿的意思是,崇祯五年户部的结余,不足两千万枚银元?” “陛下,户部还有三百万枚金币,合银一千五百万两,还有三百万石粮食,还有……” 郭允厚赶紧出言解释。 朱由检却是直接打断了对方,继续追问道:“为什么会花了这么多?” 郭允厚苦笑道:“回陛下,百官的俸禄,相比之前翻了三倍不止,另外就是各地的胥吏、帮闲、差役们的俸禄,府衙开支,全都算进了户部应支账目中。” “除此之外,还有各地卫所的军饷开支、粮草、军械等等,全部都是户部在支应。” “还有各地……” “行了,行了,卿回头上一道奏本,朕再细看吧。” 第1108章 工部贪腐案 朱由检忽的打断了自己,让郭允厚有些不上不下的感觉,砸吧了下嘴,郭允厚躬身道:“臣领旨。” 不过,郭允厚却是并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对工部的徐光启问道:“徐部堂,户部的账目报完了,你工部是不是也该报报账了?” 徐光启瞥了他一眼,起身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诸位同僚,自崇祯四年,陛下将官营工坊,全部交给工部后,至崇祯五年冬月底,七十五家官营工坊,共获利银元六百三十万枚,其中仓房中,还存有大约价值百万枚银元的各色货物。” “崇祯五年伊始,工部除了负担工匠们的薪俸外,还要承担山陕两地的救灾、水力等事务,所以,工部的存银并不多,减去相应的开支后,仅余一百余万枚银元。” 徐光启的话音一落,郭允厚就站了起来,语气激动道:“徐部堂,这不对吧?” “崇祯四年下半年之前,户部交给工部的官营工坊就是七十五家,一年多过去,还是七十五家?” “另外,当初这七十五家工坊,在户部手里的时候,每年的盈余至少也有三百万银元,怎的到了工部的手里,不增反降呢?” “还有,各地建立的民营工坊,需要的机械、技艺,是不是都需要向工部缴纳银元?这笔钱呢?” 郭允厚的质问,让徐光启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施鳯来坐在那里,幽幽开口道:“徐部堂,当着陛下的面,你是不是要给陛下和内阁一个交代?” “陛下,诸位同僚,各地民营工坊缴纳的银元,工部是需要和科学院、大光明殿等衙门分润的,落到工部手里的并不是很多。” “其次,随着各地民营工坊越来越多,官营工坊的效率赶不上那些民营工坊,以至于……以至于……” 说到这里的时候,徐光启有些说不下去了。 朱由检的脸色此时也是极为的阴沉。 “都察院。” “臣在。” 左都御史曹思诚,赶紧站了起来。 “刑部、吏部、户部。” 薛国观合周应秋两人也是赶紧起身。 “三部联合调查工部下辖的各官营工坊,以及……” 朱由检看了眼徐光启,继续道:“以及工部各级官员,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臣等遵旨。” 几个被点到名字的,赶紧躬身应下。 “方正化。” 侍立在侧的方正化微微躬身应道:“臣在。” “西厂全程参与。” “臣遵旨。” 安排完对工部和官营工坊的调查后,朱由检冷着脸道:“朝会由首辅主持,结束后,内阁给朕上一道奏本。” “臣等遵旨。” 朱由检直接起身,径直出了乾清宫正殿。 等其离开后,所有人都看向了徐光启。 温体仁轻叹一声道:“子先,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光启的脸色此时已经是一片惨白,微微摇头道:“自今日崇祯五年,徐某就精力不济,除了内阁的事务,大部分部务,徐某都将之交给了左侍郎郭守仁,将官营工坊交给了右侍郎张郁达,谁知竟会出了这等事。” 他这番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尽皆沉默。 温体仁也是轻叹一声,微微摇头。 就算这件事是左右侍郎所为,但你徐光启身为工部尚书,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郭允厚更是在旁气的胡子乱颤。 深吸一口气,温体仁用手轻轻敲击桌案,揉了揉眉头,开口道:“工部的事先放一放。” “下面该是哪个衙门了?” 目光看向太仆寺卿刘琏,温体仁直接点名道:“太仆寺,说说吧。” 刘琏轻咳一声,起身道:“首辅,诸位同僚……” 再说朱由检这边,回到偏殿后,朱由检直接对方正化问道:“工部那边是怎么回事儿?” “回皇爷,据西厂的消息,徐阁老近一年来,身体不是太好,且一直在完善其所著的《农政全书》,工部的各项部务,基本都是左右侍郎在处置,臣以为事情应该是出自这两人身上。” 朱由检听后,也稍稍放下心来,他就怕徐光启也参与到了其中。 但方正化接下来的话,又让朱由检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但臣以为,徐阁老应该是知情的,毕竟许多事情,还需要他这位尚书用印。” “查,给朕好生的查一查。” “臣明白。” 坐到软塌上,朱由检语气郑重的继续道:西厂的一项重要职责,就是给朕盯着各地的官营工坊、科学院等地,你要上心。” “若有人贪腐,要立即将之拿下,论罪。” “臣遵旨。” 方正化赶紧躬身领命。 …… 一场不算是成功的御前财政会议,整整召开了三天。 三天的时间里,不只是要清算账目,还要将各地明年的预算做出来。 为此,各部之间吵得是不可开交。 户部的郭允厚成了各部尚书集火的焦点。 所有人都想拿到更多的银子,但郭允厚明显不想往外掏。 那怎么办,最后还是得请出朱由检,为众人做出裁决。 等财政会议彻底结束后,工部的事也已经有了结果。 就像是朱由检想的那样,大明还是走了所有官营工坊的老路。 负责管理官营工坊的郎中、管事,甚至是左右侍郎,全都参与了对官营工坊的瓜分。 工坊生产出的货物,被这些人以极低的价格,出售给了各自的亲朋,甚至是他们自己。 工坊所获的利润,也被这些人分润。 各地民营工坊缴纳上来,用以购买机械、记忆的银元,也被这些人上下其手。 就连徐光启这位工部尚书,都被牵连其中。 这件案子,很快就成了崇祯五年以来,最大的贪腐案。 听完方正化的秉奏后,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厉声道:“宣内阁、三法司入宫觐见!” “臣遵旨。” 王承恩赶紧小步出了暖阁。 依旧是乾清宫正殿。 朱由检面无表情的看着殿内的众人。 “徐光启呢?” 听到朱由检的话,温体仁赶紧出班道:“回陛下,徐阁老正在家中待参。” 第1109章 设立钩校清吏司 “待参?朕看他是得待参了。” “都察院” 左都御史曹思诚见朱由检面色阴沉,赶紧出班应道;“臣在。” “说说吧,对工部的贪腐窝案,都察院打算如何处置?” 曹思诚面色严肃,语气坚决道:“按大明律依法处置。” 朱由检眉毛一竖。 “按大明律依法处置?” “那就去做!” 三法司的三位主官闻言,赶紧躬身领命。 “至于徐光启……” 朱由检的话还未说完,温体仁就赶紧出言劝谏道:“陛下,关于此事,徐阁老也是被下面的官吏蒙蔽,臣请陛能够宽宥其罪。” 温体仁带了头,其余几位大学士、各部堂官也都齐齐躬身,开口位徐光启求情。 孙承宗也开口劝道:“陛下,徐部堂这些年,在工部尚书的位上,也算是兢兢业业。” “朝廷的工匠评级,军器局的军械制造等,皆赖于徐阁老。” “自崇祯五年伊始,徐阁老自觉身体不适,就一心编纂农书,些许疏漏也是在所难免,臣请陛下看在徐阁老这些年对朝廷的功劳上,免其失察之罪。” 朱由检目光看向孙承宗,沉声道:“难道就只是失察之罪吗?” “陛下……” 抬手阻止想要继续说话的孙承宗,朱由检继续道:“罢,念其年老,朕免其罪,命其致仕吧。” “陛下仁德,臣等代徐光启谢陛下宽宏。” 温体仁、孙承宗等人见朱由检松口,皆是松了口气。 礼部的来宗道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李邦华轻轻拽了一下衣角。 见李邦华对自己微微摇头,来宗道也无奈在心里叹了口气。 朱由检自是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转而对众人问道 :“对新的工部尚书,诸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身为吏部尚书的周应秋,第一个开口道:“陛下,臣举荐太常寺少卿周士朴接任工部尚书。” 周应秋的话音一落,曹思诚也出班道:“陛下,臣举荐原陕西巡按高宏图任工部左侍郎。” 朱由检眼睛微眯,旋即将目光落在温体仁身上。 “首辅,你以为呢?” 温体仁这个老狐狸,听到朱由检询问自己的意见,登时就明白,陛下这是对周应秋和曹思诚两人举荐的人选不满,心中快速思忖,开口道:“陛下,臣以为不如让宋应星担任工部尚书。” “首辅,宋应星一介举人,挂尚书衔倒是罢了,岂能担任工部堂上官?” 周应秋也没顾忌温体仁,当即出班反驳。 温体仁老神在在道:“周天官此言差矣,世宗皇帝时期,徐杲一介木匠首,不也任工部尚书,掌工部部务吗?” 周应秋闻言,阴阳怪气道:“那按首辅的意思,我大明是不是也要效仿宪宗皇帝,选一个工匠做我大明的工部左侍郎?” “也未尝不可,只要可以为朝廷、未陛下尽忠,这个官谁都可以做得。” 温体仁岂会惯着他,一句话又怼了回去。 周应秋顿时气急,脸色有些涨红,张嘴就要和其争辩,却不想,朱由检这个时候忽然开口了。 “首辅说的不错。” “世宗皇帝做得,朕自然也做得。” “就按首辅所说,命宋应星接任徐光启,任工部尚书。” 目光落在周应秋身上,朱由检继续道:“那个周士朴,让其担任左侍郎,辅佐宋应星处理工部杂务。” “陛下,宋应星日前刚被陛下封了礼部左侍郎的衔,如今担任工部堂官,这礼部左侍郎是不是……?” 周应秋偃旗息鼓,来宗道又站了出来。 朱由检听来宗道这么说,当即也是一愣,旋即又看向了温体仁。 这种事儿,还是得看温首付的,他自己虽对大明这些规矩,着实不是很清楚。 果然,温体仁并未让朱由检失望,轻咳一声,温体仁再次开口道:“来部堂,神宗皇帝时期的张江陵,不也是以吏部尚书的身份,兼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吗?” 朱由检赶紧接话道:“既有前例,那也不算打破常规。” 来宗道现在也体会到周应秋的感受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没办法,谁让人家宋应星简在帝心呢? 见两人全都被温体仁几句话就驳了回去,朱由检对自己选出来的这位首辅,愈发的满意了。 “工部右侍郎,以及所空缺官职,内阁商定后,给朕上一份奏本。” “臣遵旨。” 温体仁也是一喜,所谓内阁商定,最后不还得自己这位首辅大臣拍板吗? 陛下这是投桃报李,给了自己一个安插人手的机会。 周应秋的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了。 现在想想,自己还不如不入阁呢。 不入阁的话,自己还可以凭借吏部尚书的身份,和内阁碰一碰。 现在倒好,陛下让各部尚书尽皆入阁,看似是加强了各部尚书的话语权,但最后的票拟还是得看温体仁这老贼的,各部尚书成了老贼的佐官了。 越想,周应秋就越是懊悔。 当然,朱由检自然不会看到他心里的想法。 人事的问题安排完后,接下来就是想办法避免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朱由检心里早就已经有了计较,直接开口道:“鉴于此次工部的贪腐案,朕有意命中官入各部钩校各部钱粮出入,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请恕臣不能奉诏!” 朱由检这话一说出来,郭允厚当即就跳了出来。 不只是郭允厚,就是其他各部尚书也都纷纷反对。 “陛下,臣等亦不敢奉诏。” “请陛下三思!” …… 这个时候,就连温体仁都不敢说话了。 朱由检却是不以为意。 他也清楚,自己提出来的这个要求,这些大臣们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堂堂的国家部衙,岂能让阉人参与其中? “既如此,那就在户部之下再设一个钩校清吏司,专职审校各部钱粮出入。” “清吏司郎中、主事、吏员尽皆从银行抽调。” “这些人的俸禄,也就是银行负责发放。” 群臣等朱由检说完,皆是不知如何应答。 第1110章 徐光启去了 朱由检在这里也刷了一个小心眼儿。 朕说让中官进驻各部,你们都不愿意,那好朕就退一步,让银行的人,以户部的名义进驻各部,审校各部账目。 如果你们再不同意的话,那就是你们不懂事儿了。 回头看了眼众人,见没有站出来,温体仁躬身道:“臣等遵旨。” 见事不可违,余者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臣等遵旨。” “那诸卿就去署理政务吧。” 朱由检也是松了口气。 “臣等告退。” …… 待众人出了乾清宫,周应秋一把拉住了郭允厚的衣袖。 “郭部堂,钩校清吏司的事儿,你怎么看?” 郭允厚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袖,无悲无喜道:“郭某怎么看?难道你周部堂看不清?” “这钩校清吏司,说是在户部之下,但遴选权在银行手里,俸禄支应也在银行,和我户部有几分关系?” 大理寺卿张九徳听郭允厚这么说,有些不乐意了。 “郭部堂,你这么说不对吧?大明银行不也在户部治下吗?毕自严还是你户部左侍郎,你说和你户部有没有关系?” 郭允厚瞥了他一眼,从周应秋手里挣脱开,这才开口道:“大明银行虽是在户部治下,但其账目全是独立的,各级官员的任命也是银行自决,这一点,周部堂应该很清楚才是。” 周应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众人经郭允厚这么一提醒,也都反应过来。 随着大明银行经手的钱财越来越多,户部对大明银行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小。 之前的时候,银行许多人还都是从户部抽调的,但这两年,银行已经开始自己培养专业的书算(会计)。 他们这些人的俸禄, 现在也是银行直接发放,不再经过户部。 人事权、财权都在人家自己手里,谁还会听你的? “诸位,这天寒地冻的,就都不要站在这里。” “工部的事儿,还是得尽快将收尾处置干净才是。” 落在最后面的温体仁,走到众人跟前,开口说了一句,引得周应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温体仁也不以为忤,自己身为内阁首辅,如果和吏部尚书关系太好的话,那自己也坐不稳首辅之位了。 再说徐光启这边。 已经古稀之年的徐光启,在出了这件事之后,直接卧床不起了。 唯一的儿子徐骥,此时正跪在徐光启的病榻前,双眼通红道:“父亲,都是儿子鬼迷心窍,才酿出此等祸端,但父亲您还是先把药喝了吧,等父亲身体康健,儿愿自戕以维护家中清誉。” 徐光启倚靠在床榻上,轻叹一声道:“为父的身体,为父自己清楚,早已药石无救。” “为父一世清名,换你一条性命算我徐家赚了。” “父亲……” 徐骥听自己老父亲这么说,再次叩首而泣。 “让他们都进来吧。” 徐光启看着跪在那里的徐骥,再次开口道。 一旁抹眼泪的老仆,听到徐光启的话,赶紧转身出了卧房。 徐光启虽然只有一个儿子,但孙子却不少,足足有五个,重孙也不在少数。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众子孙,徐光启在徐骥的搀扶下,艰难的坐了起来。 “老夫在此立下家训,我徐家自老夫之后,不得入朝为官,经商也罢,耕读也好,就是不能做官。” “父亲,儿子记下了。” 徐骥声音哽咽,忙是郑重应承下来。 跪在那里的五个徐家第三代,也都赶紧叩首答应。 “老夫走后,你就带着家里人回松江吧。” “是,父亲。” 徐骥赶紧再次答应下来。 专程前来看望徐光启的王徵、孙元化等人,刚在仆人的引领下过了二门,就听到了后院传来的哭喊声。 “徐师!” 孙元化眼眶一红,向着后院就冲了过去。 王徵轻叹一声,径直转身离去。 余者见状,也都跟在王徵身后,离开了徐家。 孙元化是徐光启的老师,这个时候留下,还可以帮着徐家处理一些杂事。 但王徵这些人就不适合留下了。 …… 徐光启去世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朱由检的耳中。 “唉,人既然去了,那案子就到此为止吧。” “命礼部拟定几个谥号,朕酌情批复了。” 王承恩躬身应道:“臣遵旨。” 如果没有工部的窝案之前,徐光启这种级别的大臣去世,谥号是要召开朝会,由诸臣共拟的,但现在嘛…… 当天下午,礼部的奏本就被送到了乾清宫。 “敬穆?” 朱由检看着手里的奏本,轻声嘀咕道:“敬身思戒,肃容持敬曰穆,中情见貌曰穆,圣敬有仪曰穆,呵……” 将手里的奏本合上,朱由检递交给王承恩道:“就敬穆吧。” “臣这就去传皇爷旨意。” “去吧。” “对了,告诉礼部,人既然去了,那该有的仪制还是要有的。” “臣遵旨。” …… 大明这边一名内阁辅臣的离世,还影响不到海对岸的扶桑。 在距离正旦还有十几天的时候,万炜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大阪城。 卢象升、黄永申、朱常淓、朱聿键等人,齐齐的等在大阪城南门。 “诸位殿下, 臣等在这里等着迎接天使就可以,您几位何必出来受这冷风呢?” 黄永申身体微微躬着,对几位身着大氅的藩王、世子们说道。 “于公,大宗正是朝廷天使,于私,驸马是宗室长者,我等在此恭候也是应该。” 在场地位最高的周王朱肃溱,笑呵呵的回了一句。 黄永申心里暗道:“如果不是为了想尽快确定各自的封地,您老几位会出门?” 和他们这边勾心斗角不一样,卢象升倒是沉稳的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阵悠扬的雅乐响起,钦差仪仗也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来了。” 黄永申轻声说了一句。 须臾,万炜在两名长随的搀扶下,从车驾上走了下来。 卢象升等人一众将校,赶紧上前见礼道:“下官等见过大宗正。” “诸位免礼。” 万炜和他们见礼后,又赶紧在黄永申的引领下,来到了暖帐内。 “臣等恭请圣安。” 朱肃溱等人也都赶紧起身,对万炜施礼。 万炜对着京城的方向一拱手,朗声回道:“圣躬安。” “臣宗人府大宗正,参见诸位殿下。” 这回轮到万炜对朱肃溱他们见礼了。 第1111章 异族不得登船 朱肃溱笑呵呵道:“大宗正无需多礼,说到底你我也都是一家人。” 万炜也是人老成精,自是明白朱肃溱的意思,闻言笑道:“周王殿下说得是,臣临行之前,公主还曾命臣向诸位殿下问好。(设定为瑞安大长公主还在)” “有劳姑母垂问了。” 朱肃溱按照辈分,确实是该叫瑞安大长公主为姑母。 双方见礼后,潞王朱常淓有些迫不及待道:“大宗正,不知京里对我等的藩国是怎么安排的?” 万炜拱手回道:“潞王殿下,关于诸王的藩国划分,兵部已经拿出了一个初步的方略。” “但具体的情况,还需要兵部、礼部、宗人府和五府,以及诸位殿下共同商议。” 一直落在后面的黄永申,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笑呵呵道:“诸位殿下,大宗正,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先进城如何?” 朱肃溱看了眼朱常淓等人,当即从善如流道:“黄公公说的不错,大宗正远道而来,还是先入城歇息歇息吧。” 一行人进入大阪城,看着已经修葺(qi四声)的差不多的城池,万炜显得很是好奇。 “这倭人的城池,虽是小了一些,但却胜在精致。” 万炜捋须感慨了一句,旁边陪同的黄永申笑道:“驸马如果喜欢的话,不妨在扶桑多盘桓些时日。” “对了,咱家听闻驸马一行此来,乘坐的是蒸汽铁甲舰?” 这才是黄永申最关心的问题。 作为远洋舰队的的总兵官,黄永申对扶桑的事儿看得并不是很重,但对那艘被朱由检命名为龙威号的蒸汽舰船,兴趣不是一般的大。 万炜点头确认道:“黄公公说的不错,龙威号现在就停靠在海边,如果公公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咱家今日下午就过去。” 黄永申一边说,两只手还下意识的搓了搓。 如果不是为了陪同这些藩王的话,黄永申早就直接去海边迎接万炜一行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 本丸,原本的天守已经被明军炸毁,自是没办法用来安置万炜一行人,卢象升只得另寻了几处宅院,请万炜,以及各部随行的官员暂居。 没有了众人的打扰,万炜也终于可以好生歇歇了。 随行伺候的长子万长祚,一边为自己父亲斟茶,一边开口问道:“父亲,儿怎么感觉诸王都有些迫不及待呢?” 万炜端起茶盏,笑道:“自陛下当初向诸王承诺,许之封邦建国,已经过去了数年的时间,诸王也都投入了巨大的钱粮。” “现在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有些着急也是在所难免。” 万炜倒是看得很清楚。 万长祚轻轻点头道:“父亲说得不错。” “但父亲以为,诸位殿下会接受朝廷的划分吗?” 不只是万长祚,就是万炜以及此次随行的兵部、礼部官员们,对此也是忧心忡忡。 扶桑境内山地众多,虽然有些地方还算是富饶,但大部分地区都是贫瘠的。 划分之前,诸王或许可以精诚协作,但藩国一旦划分,诸藩定会爆发矛盾。 万炜却是笑道:“无妨,朝廷对各藩国的划分,只是大体上的,具体到某个村镇,某个关隘,则需要诸王自相商定。” “我等就是做一个裁决者而已,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万长祚也不年轻了,岂能领会不到这其中的意思。 或许朝廷需要的,就是让诸藩之间有些矛盾,这样才更有利于朝廷对各藩的掌控。 再说海边的大阪港,黄永申乘马赶到的时候,就见岛津忠恒、瓦维斯等人,正站在港口上,看着停泊在那里的龙威号啧啧称奇。 见到黄永申,瓦维斯、岛津忠恒等人赶紧迎了上来。 “下官见过黄公公。” “岛津见过黄公公。” “你们也都在呢?” 黄永申将手里的马鞭,随手扔给后面的亲兵,对几人拱了拱手。 “黄公公,您能否带我等上船看看?” 瓦维斯也曾是葡萄牙远东舰队的指挥官,现在又是大明驻扶桑水师提督,对龙威号的兴趣也是大得很。 岛津忠恒的萨摩藩,在扶桑也是以水军见长,自是对看起来很是威武的龙威号艳羡不已,也眼巴巴地看着黄永申。 黄永申正欲说话,一名身着粗布衣裳的青年人,从龙威号上走了下来。 “下官科学院院士,郑彦铎见过公公。” 黄永申上下大量对方一眼,开口问道:“这艘铁甲舰是你开过来的?” “回公公的话,是下官领着科学院生员们开过来的。” “咱家能上去看看吗?” 郑彦铎看了眼一旁的瓦维斯和岛津忠恒, 面露为难之色。 “怎么?有难处?” 黄永申皱眉问道。 “公公自是可以上去的,但陛下有旨意,铁甲舰不允许外族登船。” 瓦维斯忙是看向黄永申,有些愤愤道:“黄公公,这人就是一直在用这句话搪塞下官,还请公公告诉他,我现在也是大明官员,封皇帝陛下的旨意,提督大明驻扶桑水师。” 黄永申摆了摆手道:“他是科学院的人,咱家也管不了。” 说完后,他也不理会急的跳脚的瓦维斯,以及一脸失望的岛津忠恒,径直走向了龙威号的悬梯。 “瓦维斯,看来,大明人对你也不是那么信任嘛。” 看着黄永申等人离开的背影,岛津忠恒幽幽的说了一句。 瓦维斯眼神不善的看了岛津忠恒一眼,没有理会他的挑拨离间。 而走在前面的黄永申,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的脚步一顿,转身对两人喊道:“钦差已经到了大阪城,两位不妨明日随咱家一起去拜见,莫要耽搁了。” 当晚,黄永申干脆就住在了龙威号上。 其实,龙威号的内部和普通的大福船差不多,就是多了个蒸汽轮机,以及两个巨大的明轮。 但黄永申就是对那个蒸汽轮机有兴趣,甚至还让郑彦铎载着他出港溜达了一圈。 等时间来到第二天,黄永申满意的从龙威号上下来,带着瓦维斯和岛津忠恒,再次返回大阪城。 第1112章 排排坐,吃果果 大阪城,本丸,卢象升命人搭建的简易大帐内。 万炜将手里的指挥棒放下,对面前众人微微躬身道:“诸位殿下, 阳羡侯、冠军侯,这就是朝廷对诸藩的初步划分。” “按照陛下的旨意,具体的情况,还需诸王自行商议,然后呈报宗人府、礼部和兵部。” 同样也是刚刚赶到大阪城的郑王朱翊铎,在万炜说完后,第一个开口道:“本王不管你们怎么分,这筑紫岛就是本王的封地。” 闻言,河南诸藩倒是没说什么,毕竟当初就是人家郑王先要的扶桑,他们就是跟在后面喝汤的,现在郑王点名要筑紫岛,他们也不好出言争抢。 但山东的衡王府和德王府就不愿意了。 凭什么? 筑紫岛是扶桑距离大明和朝鲜最近的地方, 往来的商贸极为的发达。 就算是什么都不干,只是向往来的商船收取关税,就可以赚的盆满钵满,你郑王一句话就想要拿在手里? 衡王府朱由棷当即站出来反驳道:“郑王,您这么说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大宗正刚才说可是说了,关于藩国的划分,需要诸王共议。”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个本王这么说话?论私,本王是你叔祖,论公,本王是郑王,你是什么身份?有话让你父王来和本王说。” 朱翊铎也知道,这个时候是万万不可示弱的,不然筑紫岛可就真的和自己没关系了。 而朱由棷呢? 被朱翊铎这么一番抢白,脸色瞬间涨红。 “父王他老人家进来身体不适,已经向朝廷上表,任孙臣为衡王府世子,自然可以代表衡王府。” “至于郑王说的辈分问题,现在是在讨论公事,家礼还是先放一放吧。” 朱肃溱轻咳一声,出言赞同道:“咳咳,不错,本王也以为,暂时将家礼放一放。” 他的辈分也就和潞王朱常淓一样,对上朱翊铎和朱聿键这样比自己高一辈的,实在是有些吃亏,自然要站出来支持朱由棷。 朱肃溱一站出来,潞王、德王世子、崇王世子朱由樻(gui)也都纷纷开口支持。 朱翊铎和朱聿键两人见状,也只得认了。 不过,朱翊铎却是并不打算再和朱由棷争辩,而是看向了大宗正万炜。 那意思也很简单,当初陛下已经答应了本王,将筑紫岛划给郑藩当封地,现在你是钦差,你看着办吧。 万炜也很头疼,他是没打算这么早就下场的,但现在被朱翊铎架起来了,只得提前下场了。 “此事,陛下倒是说过,当初就是郑王殿下先要求移藩筑紫岛的,臣以为不妨就将筑紫岛分给郑王。” “但是,朝廷需要将鹿儿岛,以及周边一百里划为鹿儿岛都司,由兵部直管。(改一下,我高估了小日子的国土面积了,周边五百里,都出了筑紫岛范围了。)” 朱翊铎听后,在舆图上仔细的看了看,点头应道:“好,就按大宗正说得办。” 对朱翊铎来说,朝廷在鹿儿岛设立都司,对他的威胁不是很大,反正他没想着再来一出奉天靖难。 同样的,他也不担心朝廷会对自己动手,大明立国近三百年,就没有无故处置藩王的先例。 嗯,除了建文君那个半边儿。 眼见万炜都这么说了,其他藩王也不好再争抢,只得将目光放在其他地方。 “南海道,我潞藩要了。” 潞王朱常淓不想和其他藩国有什么牵绊,直接开口就要走了孤悬海外的四国岛。 对此,其他藩王也没有什么意见。 反正上面八成的土地都是山地,也养活不了多少百姓。 兵部职方司员外郎霍文博,见众人都没什么意见,忽的开口道:“潞王殿下,您要南海道没有问题,但是淡路国必须交给山阳道。” “凭什么?” 朱常淓闻言,当即不干了。 淡路国乃是南海道连接畿内的重要海上枢纽,如果淡路国被山阳道拿走,那自己的潞王国想要和畿内联系,就必须看别人脸色,他岂能轻易放手? 而霍文博的话,让其他藩王也都反应过来,忙是看向了舆图。 朱聿键开口道:“不错,淡路国必须给山阳道。” “南海道北边是濑户内海,西边是丰予海峡,东边是鸣门海峡,如果将来潞王将两侧的海峡一封锁,那山阳道就被困在了里面,对山阳道不利。” 朱常淓皱眉道:“大家都是大明藩国,都是太祖皇帝子孙,本王岂能干出这等事?” 朱聿键却是郑重道:“潞王,你我的藩国不是一代两代的事儿,是要传之子孙,绵延万世的,有些事还是现在就商定好方才稳妥。” 卢象升看了双方一眼,开口道:“臣代表五府,支持舞阳王和兵部的意见。” 万炜:“宗人府支持兵部的意见。” 见状,朱常淓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但旋即,他又提出了另一个条件。 “淡路国可以给山阳道,但畿内以南的八个郡,必须也给本王。” “不行,如果将畿内以南的八个郡都划给殿下的话,那淡路国就成了鸡肋。” 依旧是霍文博。 朱常淓看向霍文博的眼神有些不善起来。 但霍文博却是没有任何惧意。 他是大明的官儿,又不是潞王国的官儿。 卢象升站在舆图前,转身对霍文博问道:“兵部是什么意见?” “阳羡侯,下官属意将畿南八郡连同长岛藩以西,畿内以东的土地,补偿给东山道。” “东山道,德王府要了。” 霍文博的话音一落,德王世子朱由枢就大声喊了一句。 一听要将畿南、畿西两地全部补偿给东山道,朱由枢就敏锐的发现了东山道的价值。 朱聿键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了,紧接着喊道:“那我唐藩就封在山阳道吧。,” 周王世子朱恭枵一看,也忙是开口道:“那我周藩就定在山阴道。” 接下来,也就是排排坐,吃果果了。 最后按照诸王商定的结果。 筑紫岛归了郑王。 南海道(四国)归了潞王。 山阳道归了唐王、山阴道归了周王。 东海道则是被德王府拿走了。 东山道成了衡王的封地。 北陆道被崇王府拿走。 至此,大明诸藩算是彻底的将扶桑给瓜分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看如何对东山、北陆、东海三道用兵。 第1113章 主帅是谁 分享完胜利果实,按说帐内的气氛应该很是轻松才是,但随着卢象升开始着手制定接下来的战争方略,帐内的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 “按照朝廷和陛下的旨意,王师要携大胜之威,一举将扶桑彻底平定。” 说到这里的时候,卢象升顿了顿,环顾一眼帐内的诸王,这才继续道:“各藩除了必要的留守外,要将兵力全都抽调出来,用以接下来的战事。” 正是这话,引得郑王、周王和潞王三人的不满。 也不能说是不满,只是有些不愿意。 按照之前的划分,他们的藩国都已经被自己占领,北陆、东山、东海三道那是衡王、崇王和德王,以及朝廷的事儿。 让自己这些人出兵、出粮,去帮助日后可能成为敌人的人去打仗? 虽是有心拒绝,但当着万炜、卢象升以及各部官员的面儿,就算是朱肃溱,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朱聿键率先开口道:“阳羡侯,这……” “舞阳王殿下,现在对扶桑的战事并未结束,臣还是讨倭总兵官。” 卢象升自是明白朱聿键的意思,不等他将话说完,就极为失礼的打断了朱聿键的话。 “好,卢帅,你让各家藩国抽调兵力可以,但粮草的事儿,我等恐是难以支应。” 朱聿键这话一出口,户部山东清吏司郎中沈廷杨就起身道:“禀舞阳王殿下,讨倭大军所需粮草,户部已经在尽力筹措,第一批粮草已经装船出海,最近两日应该就会抵达。” 朱聿键闻言,登时不说话了。 衡王世子朱由棷,眼睛微眯,幽幽道:“诸位宗亲,无论是对筑紫岛、南海道还是对山阳、山阴用兵,我们各家藩国可都是出了力的。” 朱由棷这话就是在提醒郑王、潞王、周王和唐王四家的话事人,当初我们可都是出力帮了你们了,现在你们想要临阵退缩?那就莫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周藩愿意接受朝廷征召。” 朱肃溱也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拒绝的话,那都不用等过几代,自己这一代就会和其他藩王结怨。 见朱肃溱答应,郑王朱翊铎、潞王朱常淓、舞阳王朱聿键三人也都各自表态,愿意接受朝廷征召。 卢象升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还真担心这些藩王连脸都不要,拒绝接受自己指挥。 最关键的问题解决了,那接下来就是战略的制定了。 走到舆图前,卢象升手里的指挥棒,放在江户城的位置,转身对众人介绍道;“在进攻大阪之前,卢某就已经命宁波水师,东进江户湾。” “按照宁波水师传回来的消息,此时的江户已经集结了其能够集结的所有兵马,数量大约在十万。” 卢象升话音一落,朱由棷就开口接话道:“卢帅的意思是,只要我们可以击败这些倭人,那扶桑就不会再有大规模的战事?” 卢象升点头确认道:“不错,只要在江户击败这批倭人藩军,倭人就再也没有能力组织大规模兵力。” 朱聿键开口问道:“卢帅的意思是直捣黄龙?” 卢象升放下手里的指挥棒,肃身而立,目光锐利的在众人身上扫过,沉声道:“本帅命令!” “哗啦!” 帐内众人,别管是亲王,还是将校们,尽皆起身。 “命各营、各藩国护军,半个月内,抽调兵力,聚集于大阪。” “遵命!” 众人齐声应道。 “命,远洋水师、大明驻扶桑水师、登莱水师、各藩国水师,全力运载兵马东进,务必在来年正月底,将兵马全部投送到浦贺城。” “遵命!” 众人再次躬身应道。 等诸王都离开后,万炜这才对卢象升道:“卢帅辛苦。” “大宗正言重了,卢某只是尽人臣的本分。” 卢象升忙是自谦道。 万炜笑呵呵的摆了摆手,继而面色一肃道:“卢帅,陛下在月前下过一道旨意,命你征召倭人青壮,此事进行的如何了?” 卢象升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卢某已经命惠安伯张庆臻,在筑紫岛征召倭人青壮,想必近两日就可以将之运回大明。” “诸藩大兵马,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集结,这段时间之内,倒是可以让远洋水师和瓦维斯的船队跑一趟。” 虽然卢象升的打算和朱由检的想法有些出入,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只要能够将这些倭人青壮送回大明就好。 万炜点头道:“那就有劳阳羡侯了。” 卢象升这次倒是没哟客气,而是压低了声音问道:“陛下是打算随西南用兵,还是对东南用兵?” 万炜面色一怔,旋即也低声回道:“西南那边,陛下已经安排妥当,由朱燮元和蜀王殿下总掌。” “以老夫猜测,陛下急着征召倭人青壮,想必是要对安南有所动作。” “安南?” 卢象升轻声嘀咕一句,旋即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道:“安南疆域狭长,和扶桑差不多,福建水师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登陆,安南人很难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加上擅长在山林作战的倭人,或许我大明真的可以收复安南,重现永乐时期的东南疆域。” 似是想起了什么,卢象升又对万炜问道:“大宗正,不知此战的主帅是谁?” 万炜摇头道:“此事只是老夫的猜测,陛下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老夫也不不知。” 卢象升轻轻点头,不再多言。 万炜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脸上再次挂上一丝笑意。 “阳羡侯,老夫此来的差事都办得差不多了,就不多叨扰了,这就启程前往筑紫岛,押送倭人青壮返回大明。” “还请卢帅能够尽快组织船队,莫要耽搁了陛下的事。” 卢象升有些意外道:“大宗正不在扶桑等待战事结束吗?” “不了,扶桑有卢帅在就可以了,老夫还需尽快返京,向陛下缴旨。” 万炜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主持诸王的藩国划分。 现在事情已经顺利完成,他自然不会再留在这里。 送走了万炜后,卢象升立即手书一封,唤过虎大威,对其吩咐道:“将这封书信,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惠安伯那里。” 虎大威见卢象升说得郑重,忙是躬身道:“标下明白。” 第1114章 岛津忠恒的决断 大阪城外,岛津藩军的营帐内。 岛津忠恒一脸的愤愤不平。 “八嘎,这些该死的明人,竟然无视岛津家!” 桦山久高听到岛津忠恒的话,赶紧出言劝道:“还请家督慎言,明人兵威正盛,就连幕府都接连被明人击败,现在明人愿意遵守当初的承诺,我岛津家就莫要再生枝节了。” “再生枝节?” “明人在划分藩国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征求我岛津家的意见,就将京畿周边,尽数册封给了那些藩王。” “他们真当本藩主看不透吗?” “什么岛津幕府?什么畿内?” “大明那些藩王会听从本藩的命令吗?” 桦山久高苦笑一声,微微摇头道:“家督,所谓的岛津幕府,无非就是一个虚名罢了。” “就连天皇陛下,以及太上天皇,都马上要被明人带回大明,他们明人有句话,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天皇都在大明的手里,那些大名、武士、庶民,又岂会遵从您的命令?” “再者,按照明人对扶桑的划分,畿内周边可谓是群狼环伺,如果大明有意,这些藩王随时都可以对畿内用兵。” “届时,我等又当如何?” 岛津忠恒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怒火愈发几欲化为实质。 “桦山君,你的意思是我们重新向德川家效忠?” 桦山久高摇头道:“不,明人已经打算彻底吞并扶桑,就算是重新向德川家效忠,最后也只有玉碎一条路可走。” 岛津忠恒也不是笨人,瞬间就明白了桦山久高的意思。 “你是说,让岛津家效仿天皇和那些公家贵族,彻底的倒向大明?” 桦山久高重重的点头道:“哈衣!” “拙者建议家督,趁着那位大明的大宗正尚未离开,向其表达希望前往大明定居的态度。” 岛津忠恒一脸震惊的看着桦山久高。 “桦山君,你……” “家督,畿内是整个扶桑除了江户外,最繁华的地域所在,周围那些大明的藩王们,难道会眼睁睁的看着?” “之前划分藩国的时候,那些大明的亲王、郡王们,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提出过反对?” 岛津忠恒眼睛微眯,缓缓开口道:“他们早就打算好了,等彻底的解决了德川和关东大名,这些人就会瓜分畿内!” “八嘎!” 岛津忠恒想明白这里面的关节,当即厉声咒骂道。 桦山久高没有再劝,只是静静的跪坐在那里。 半晌后,岛津忠恒终于平静下来。 “桦山君,难道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吗?” 桦山久高没有回答岛津忠恒的话,而是垂首道:“如果家督不愿去请见的话,拙者可以代家督去拜访大明大宗正。” 岛津忠恒闭上眼睛,肉眼可见的倾颓下来。 “去吧。” “哈衣!” 桦山久高垂首领命,躬身退出了大帐。 本丸。 万炜听长随禀报后,眉头一皱,旋即对自己儿子吩咐道:“景期,你去见见他,看看他的来意。” “是,父亲。”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万长祚一脸古怪的回到了正堂。 “父亲。” 万炜放下手里的书册,抬头看到万长祚的神情,有些奇怪道:“怎么了?” “父亲,据那个叫桦山久高的倭人所说,岛津忠恒想要放弃畿内,随扶桑天皇一起去大明定居。” 万炜的神情一怔,旋即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笑意。 “看来,这岛津忠恒也是个聪明人。” 万长祚也点头道:“能够放弃一身权势,前往大明定居,这个岛津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 “只是,父亲,若岛津家放弃畿内的话,陛下那里,以及扶桑诸王……” “此事不急。” “这样,你去请阳羡侯、黄永申,和兵部的霍文博、户部沈廷杨、礼部宋应亨。” “儿这就去。” 万长祚答应一声,就退出了正堂。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万长祚就带着几人来到万炜暂居的庭院。 “下官(卢某)等见过大宗正。” 几人躬身施礼。 “诸位,快快请坐。” “景期,上茶。” 万炜也没托大,热情的对几人招呼道。 等万长祚亲自带着老仆,给几人奉上热茶,万炜这才说起正事儿。 “景期,将今日之事和诸位说说。” “是,父亲。” “阳羡侯,诸位,半个时辰前,岛津家家臣桦山久高……” 随着万长祚的叙说,几人的面色也都变得严肃起来。 有人干脆将手里的茶盏都放下了。 等万长祚说完后,万炜对几人问道:“对此,诸位如何看?岛津忠恒是在试探还是真的想要去往大明?” 兵部霍文博掷地有声道:“大宗正,下官以为,不管那岛津忠恒是试探还是真心,干脆就当真的听,带着他们连同扶桑国主,一起返回大明。” 礼部的宋应亨却是皱眉道:“当初陛下可是答应岛津,在大明收复扶桑后,会将大阪,及畿内赐予岛津家,命其担任新的征夷大将军,组建岛津幕府。” “若我们将之带回大明的话,陛下岂不是要失信于天下?” 户部的沈廷杨闻言,笑道:“宋郎中言重了。” “征夷大将军嘛,去了大明,他岛津忠恒一样可以做那劳什子的大将军, 甚至他乐意的话,还可以再京城开府建牙。” “至于说畿内和大阪,那是岛津忠恒自己将之交给朝廷代管的,想必天下诸藩国,也不会有什么可以置喙的。” 户部的人,在郭允厚的影响下,皆精于算计,和兵部、礼部的官儿都不太一样,只是转瞬间,就想出了一个最合适的说辞。 万炜和卢象升两人对视一眼。 沈廷杨继续道:“如果礼部顾忌天下诸番邦的反应,那就让岛津忠恒在正旦大朝会上, 亲自向陛下上书就是了。” “无非就是三请三……咳咳,沈某就是这个意思,还请大宗正和阳羡侯,以及诸位同僚参详。” 沈廷杨反应很快,意识到自己失言,马上闭嘴。 万炜捋须笑道:“沈郎中言之有理,但正旦大朝是赶不上了。” 第1115章 朕有件事交代给你 听万炜这么说,卢象升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大宗正,诸位, 如果岛津忠恒真的去了大明,那畿内怎么办?” “整个扶桑,畿内的地势最是平坦,人口最多,商贾往来不绝,是除江户外最繁华的城镇之一。” “诸王若是知道了,恐会生出祸端来。” 万炜并未立即表态,而是不答反问道:“阳羡侯怎么看?” 卢象升略一思忖,缓缓开口道:“大宗正,以卢某看来,畿内如果再岛津家的手里,那就是一个四战之地,诸王定会虎视眈眈。” “但如果再朝廷的手里,那就恰恰相反。” “只要朝廷可以在这里设立都司,安置卫所,那就可以监视各家藩国,成为稳定扶桑的一处重要军镇。” 兵部的霍文博皱眉道:“阳羡侯,大阪南部易攻难守,如果诸藩……” 卢象升微微摇头道:“霍郎中, 那就是谋逆了。 ” 他的语气很是平静,但堂内的众人,确实感觉到了一股肃杀。 没错,畿内在岛津家的手中,诸藩国步步蚕食也好,兴大兵讨伐也罢,都和朝廷的关系不大。 但如果是在朝廷的手里呢? 谁要是敢下手,那可就是造反了。 霍文博以及其他几人,在听卢象升这么说后,皆是微微颔首。 万炜捋须笑道:“看来阳羡侯已经有了决断。” “此事,老夫会向陛下禀奏,请陛下圣裁。” 卢象升拱手道:“那就有劳大宗正了。” 岛津忠恒的事,就在几人的商议中,被确定了下来。 …… 就像万炜之前说的那样,岛津忠恒终究是没赶上大明正旦的大朝会。 等万炜一行人离开扶桑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崇祯六年。 和来的时候只有一艘龙威号不一样,这次返程,是一支还算是庞大的船队。 除了扶桑太上天皇政仁、当代天皇智文(泽宫)、四辻与津子(智文天皇的生母)、近卫信寻等一干所谓的扶桑公家贵族外,还有就是岛津忠恒一家。 在得知万炜和卢象升,已经接受自己所请, 允许自己阖家前往大明后,岛津忠恒也很是果断,将岛津家所有的财货装船,带着整个岛津家成员,以及自己的心腹,甚至是一些用惯的老物件,随着万炜一行,离开了扶桑。 这也是为什么,万炜会在年后才返程的原因。 除了等待张庆臻征召的倭人青壮外, 就是为了等岛津忠恒。 岛津家水军的一艘安宅船上,岛津光久有些伤感道:“父亲,我们真的就再也不回来了吗?” “虎寿丸,岛津家祖上是渡来人,出自秦氏,先祖弓月君,是中原秦朝始皇帝的十五世孙,应神天皇时代, 经朝鲜东渡扶桑。” “我们此去大明,也算是重回祖地了。” 岛津忠恒的心情也不是很好,但还是对自己儿子出言劝慰道。 事到如今,除了用这种话安慰自己,还能怎么样呢? 桦山久高见岛津父子如此,忙是出言道;“家督,若殿,大明那位大宗正已经向拙者保证,大明会保证我岛津家的安全和富贵。” 岛津光久听桦山久高这么说,情绪当即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桦山君!” “我等此去大明,用他们明人的话说就是寄人篱下。” 岛津久光说话的时候,眼神中满是不甘。 “虎寿丸!” 岛津光久看到岛津光久的眼神,厉声呵斥了一句。 “父亲……” “住嘴!” “自今日起,我们就是大明人,秦氏后裔!” “哈衣!” 岛津光久垂首应道。 “称是!” “是,父亲!” 岛津忠恒挥了挥手,示意岛津光久退下。 …… 登莱、天津的海面并未化冻,万炜一行选择了从松江府登陆,然后通过陆路返回京城。 一万余倭人青壮,直接被留在了南京。 南京除了孝陵都指挥使司,还驻有十数个满编的卫所。 这些倭人留在南京,绝对翻不起什么风浪。 万炜则是“陪同”政仁他们前往京城。 …… 京城,乾清宫。 朱由检看完手里的题本,抬头对李若琏道:“那个田尔耕,等其回京,朕就交给锦衣卫了。” “臣谢陛下。” 摆了摆手,朱由检继续道:“扶桑那边,锦衣卫也不可松懈。” “对诸藩国,要严防死守。” 说这句话的时候,朱由检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李若琏心里一凛,躬身领命道:“臣遵旨。” “去……对了,安南那边,锦衣卫可有安排?” 正欲让李若琏退下,朱由检又话锋一转,对李若琏问了一句。 李若琏瞳孔猛地一缩,垂首道:“回陛下,成祖皇帝时期,锦衣卫就在安南布置有大量密探,主要是探知军情。” “安南自立之后,至世宗时期,世宗皇帝再次对安南用兵,锦衣卫也有大量密探随行。” “但世宗以后,锦衣卫在安南的力量,就已经极为的虚弱,至万历二十年后,锦衣卫在安南的布置,就已经全部废弃。” “陛下命锦衣卫设立军情司后,臣又秘密派遣密探前往安南,现在大约有一个百户的力量。” “据安南军情司传递回来的消息,如今的安南国内,郑氏和阮氏正在争夺对安南的控制权,双方自天启六年后,就时有战事爆发。” “郑氏在天启年间,和濠镜的葡萄牙人时有接触,从葡萄牙人那里获得了火器和火炮。” “至于南边的阮氏,则是在崇祯三年的时候,意图和热兰遮的荷兰人勾连。” “但因我大明将盘踞在热兰遮的荷兰人驱离,使其并未如愿。” 朱由检听后,再次问道:“莫家呢?” “如果朕没记错的话,莫家才是我大明承认的,安南都统使司都统使吧?” “回陛下,自万历年间莫敬典死后,莫家实力就急剧衰弱,被郑氏所拥立的黎氏接连击败,至如今,只能在安南高平苟延残喘。” 朱由检听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李若琏赞道:“锦衣卫做的不错,卿也算是有心,竟是将这些事记得这般清楚。” “此乃臣的本分,不敢当陛下夸赞。” “你我君臣,无须如此。” “近前来,朕有件事,交代给你。” 朱由检一挥手,对李若琏招呼道。 第1116章 上表归附 李若琏上前两步,朱由检略一思忖,开口吩咐道:“命人去联络莫氏,提点他们一下,让他们向我大明上书,陈述黎氏之罪,请求我大明代其戡乱。” “最好是让莫氏的当家人进京,当面向朝廷求援。” 李若琏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躬身道:“臣遵旨。” “做的隐秘些,莫要出了差错。” “臣明白。” “去吧。” 朱由检这就是既想又想了。 等李若琏离开后,朱由检开始认真思索起关于安南的问题。 大明当初为什么放弃安南? 等真的拿下安南后,大明又该如何治理,方才能够长治久安。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能够像扶桑那样,封建番邦,以藩王镇压当地反抗势力。 但现实情况并不允许,安南距离大明太近,且有陆上接壤,若是在安南设立藩王的话,将来很有可能会被反噬。 其次,安南那地方在后世,可是重要的粮食产地,且拥有漫长海岸线,是大明海路向西的必经之路,这样的地方,怎能给藩王? 朱由检沉思半晌,以期从后世的记忆里寻得一个好办法。 但可惜的是,想了半晌的朱由检,只想起了高卢鸡和鹰酱在那片土地的惨败。 揉了揉自己的山根,朱由检轻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皇爷可是想到了什么烦心的事?” 一旁的方正化,轻声问了一句。 “朕在想,如果大明占据安南以后,当如何治理,方才能够避免宣庙旧事。” 朱由检不在意的回了一句。 “皇爷何不召见内阁诸臣共议?” 听到方正化的建议,朱由检眉头一紧:“不可,这个时候还不能让他们知道。” “得等莫氏进京,此事才能摆上台面儿。” 说到这里,朱由检环顾一眼暖阁内的众人,冷声道:“此事,朕要是听到外面有一点风声,你们就都去德陵伺候皇兄去吧。” “臣(奴婢)等不敢。” 内侍、宫人尽皆跪地,连称不敢。 …… 京城下了崇祯六年第三场雪的时候,万炜一行人终于返回了京城。 看着远处巍峨的城墙,车厢里的万炜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鬼天气,都二月了,竟然还会下雪。” 万长祚不满的嘀咕了一声。 万炜确实没有像他一样,而是掀开帘子,深深的吸了口气,感慨道:“就是这个味儿,终于是回来了。” 这也就是朱由检没看见,如果看见的话,非得离他远点不可。 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此时也都等在了城门前。 等万炜特他们靠近后,各级官吏赶紧迎了上去。 “下官等拜见大宗正!” 一众官员皆内着棉衣,外罩官袍,躬身施礼。 “诸位免礼。” “后面就是扶桑太上国主和当代国主, 以及岛津藩主。” “人,就交给你们了,老夫还要进京缴旨。” 这大冷天儿的,万炜可不想在这里受冻。 “下官等遵命!” 无论是政仁父女,亦或是岛津父子,在面圣之前,都需要进行一番礼仪培训,自是不会当天进京,当天就见到朱由检。 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看到正欲行礼的万炜,笑呵呵道:“大宗正此行辛苦,些许俗礼就免了。” “臣惶恐,不敢当陛下辛苦二字。” “都是自家亲戚,大宗正无须如此。” “陛下,君臣有别。” 万炜说着,还是恭敬的,对朱由检行了四拜礼。 自家亲戚? 这话听听就好。 李家那不也是你朱家的亲戚吗? 武清侯李诚铭,那是你爷爷的亲表弟,坟头不也早就长草了? 自孝定李太后的母族被抄家后,万炜对这个妻侄孙颇有些忌惮。 “哈哈,大宗正坐吧。” 朱由检自是不知道万炜的心思,笑着指了指下首的一张椅子。 万炜小心的坐下后,这才对朱由检拱手道:“陛下,臣此去扶桑……” 万炜说话的时候,朱由检也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认真的聆听着。 虽是已经接到了锦衣卫的密报,但毕竟不如万炜阐述的详细。 等其说完后,朱由检微微颔首道:“大宗正做得不错。” “剩下的事就交给礼部吧。” “臣遵旨。” 万炜听到不用自己管了,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对他来说,他是真的不想参与朝政。 说完了正事儿,朱由检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对万炜道:“大宗正离家日久,朕就不留你了,早些回府歇息,等礼部做好准备, 朕再为大宗正设宴。” “臣谢陛下。” 躬身退出乾清宫,万炜长长的吐了口浊气。 …… 时间来到三日后,二月十五,朔望大朝。 朱由检端坐于御座之上,接受群臣的参拜后,微微抬手道:“诸卿可有本奏?” 朱由检话音一落,礼部尚书来宗道就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本奏。” “奏来。” “陛下,自崇祯四年,我大明兴王师征讨扶桑,挽扶桑国主于危难,济扶桑庶民于水火。” “扶桑国主感念陛下和大明恩德,愿上表归附,请陛下允准。” 说完,来宗道还煞有介事的,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份表章来。 王承恩走下玉阶,双手接过后,躬身欲要呈递给朱由检。 “大伴,当着诸臣和各藩邦使节的面儿,你就读一读吧。” 朱由检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对王承恩吩咐道。 “臣遵旨。” 王承恩直起身,展开表章,轻咳一声,高声朗读道:“臣扶桑国主智文,诚惶诚恐,谨奉表以闻于大明皇帝陛下。” “伏惟大明,诞膺天命,德被八荒,日月所照,霜露所濡,莫不仰圣德之巍巍,沐皇恩之浩浩,圣朝声……” “臣本蕞尔岛国之主,僻处东海,夙慕华风久矣,尝闻《诗》云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每思及此,未尝不怀向往之心。” “今,臣目睹大明威德日盛,臣亦愿率举国臣民,归附圣朝。” “恭请大明皇帝陛下,体我臣民拳拳之心,臣不胜感激惶悚之至,谨奉表以闻。?” “大明崇祯六年,乙卯月癸未日,扶桑国主智文谨上表 。” 第1117章 一场大戏 随着王承恩抑扬顿挫的朗读,整个皇极殿内,很快就想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低声议论的,是朝堂上的臣子们。 而脸色狂变的,则是朝鲜等国的使臣们。 等王承恩的声音落下,琉球国使臣吉时逢就站了出来。 “外臣,琉球使臣吉时逢有本奏。” 朱由检一愣,旋即目光变得有些冷冽起来。 朝鲜的具仁垕都没站出来,你琉球倒是先出头了? 心中虽是不喜,但这样的场合,朱由检也不能拒绝吉时逢,只得开口道:“奏来。” “臣谢陛下。” “外臣此来,乃奉我国世子之命,向大明递上归附表章,请大明皇帝陛下允准。” 朱由检的目光瞬间落到了来宗道的身上。 这么重要的事,为何自己事前一点没有接到消息? 来宗道此时也有些不明所以。 琉球使臣,在年前就已经进京,但却并未提起过请求内附的事儿。 怎的今日,忽然在大朝会上,当着百官,以及各国使臣的面儿,来了这么一出? 见来宗道也是一脸错愕,朱由检心里就有谱了。 “首辅。” “臣在。” 温体仁躬身道。 “对扶桑和琉球请求内附一事,你怎么看?” 温体仁轻咳一声,对朱由检拱手道:“陛下,正如扶桑国主所言,诗经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今扶桑、琉球慕天朝威德,率土来归,正合‘明王慎德,四夷咸宾’之象,若拒之,则寒两国向化之心,若纳之,正可彰我大明仁德之治。” “且二国久沐王化,其俗相近,设郡县而治之,也可使两国臣民,尽沐华夏之风。” 朱由检对温体仁的回答很是满意。 瞧瞧,这又是诗经,又是尚书的,让他这个皇帝自己都以为,若是不答应对方所请的话,那就是不仁,无德。 朱由检手指轻轻敲击御案,目光扫过殿内群臣与使臣,忽而展眉笑道:“首辅所言,正合朕意。” “昔成祖皇帝遣三宝太监下西洋,便是为宣德柔远。” “今扶桑、琉球臣民既仰慕王化,朕若拒之,岂不是辜负了两国臣民拳拳之心?” 说到这里,朱由检顿了顿,看向琉球使臣吉时逢,声音陡然清亮。 “琉球世为我大明藩屏,今举国内附,足见忠贞。” “内阁及有司,当即刻拟旨宣诏天下,原琉球国世子尚丰,着即晋封中山王,仍驻首里城,其国改设中山县,隶福建布政使司管辖,一应赋税徭役暂从宽典。” 朱由检这番话,让朝鲜具仁垕的脸色骤变。 琉球国世子尚丰,虽被册封为中山王,但琉球国却没了,成了什么中山县,其国的军政大权尽归福建管辖,几代之后,谁还知道琉球国是什么? 先是扶桑,又是琉球,那下一个是谁? 具仁垕的后背,已经生出了一层冷汗。 但朱由检却是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而是继续道:“至于扶桑,与我大明一衣带水,成祖皇帝时期,曾册封源义满为扶桑国主,亦是我大明藩属。” “今扶桑既上表请附,朕亦不忍拒之,着册封扶桑智文为扶桑王,赐宅邸于京城。” “另,着封岛津忠恒为扶桑征夷大将军,代扶桑国主管理扶桑军政。” 说到这里的时候,朱由检的眼神再次不经意的看向了来宗道。 收到信号的来宗道,赶紧站出来道:“启奏陛下,岛津忠恒有奏,现就在宫外,还请陛下宣其进殿。” “哦?” “既有奏,那就宣其进殿吧。” 王承恩闻言,当即朗声道:“宣岛津忠恒进殿!” “宣岛津忠恒进殿!” “宣岛津忠恒进殿!” “宣岛津忠恒进殿!” 随着殿外侍卫的声音,一直等在宫外的岛津忠恒,深吸一口气,在内侍的引领下,快步来到了皇极殿。 “外臣萨摩藩藩主岛津忠恒,参见大明皇帝陛下。” “卿免礼。” “谢皇帝陛下。” “岛津藩主,前番大明征讨扶桑德川幕府,萨摩也是颇有功勋,朕有意册封你为新的征夷大将军,代扶桑王理政,你可愿意?” 岛津忠恒闻言,忙是再次跪地道:“启奏陛下,岛津家乃秦氏弓月君之后,弓月君乃中原秦朝始皇帝十五世孙,今扶桑既已内附,臣请能够返回故土,以慰先祖在天之灵,请皇帝陛下允准。”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脸上露出一丝迟疑。 岛津忠恒再次叩首道:“请陛下允臣所请,臣定感激不尽。” “罢了,既如此,朕也不好拒卿所请。” “臣谢陛下。” “陛下,臣还有一事,望陛下允准。” “卿只管奏来。” 岛津忠恒抬头道:“臣既是秦氏之后,还请陛下允准臣等以先祖国号为姓。” 这是剧本里没有的,朱由检一听,神色一滞,但旋即又笑道:“秦忠恒?也不错,朕准了。” “臣谢陛下隆恩。” 朱由检随意摆了摆手,看向来宗道。 “礼部。” 来宗道躬身道:“臣在。” “既岛津……秦卿欲返回故土,那朕就着礼部,在京为秦卿新建宅邸,用以安置。” “另外,礼部也要准备一应祭品和相关礼仪,让秦卿可以去秦陵祭奠始皇。” 朱由检这么安排,是打算将岛津家是秦氏之后这件事儿,给彻底的夯实了。 这对以后大明对扶桑的治理有莫大的好处。 毕竟,扶桑的秦氏之后,可不是只有岛津一家。 “臣遵旨!” “臣谢陛下。” 来宗道和岛津忠恒两人,齐齐躬身道。 该办的事都办完了,朱由检环顾一眼殿内群臣,起身道:“今日就到这里。” 在王承恩的退朝声中,群臣躬身道:“臣等恭送陛下。” 一场早朝,大明君臣请各国使臣看了一场大戏。 等朝会结束后,朝鲜使臣具仁垕,暹罗使臣巴色巴隆等人,皆是面色难看。 具仁垕更是身体发软。 虽是早已知道大明对扶桑用兵的事儿,但各国使臣都没想到,大明竟然会将整个扶桑和琉球,尽皆内置。 第1118章 离开江户 乾清宫,西暖阁。 退朝回来的朱由检,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内阁诸臣。 “岛……秦忠恒既然已经放弃了畿内,那畿内就要立即遣流官前往,在当地置郡县,施教化。” “这件事各有司要尽快安排。” “臣等遵旨。” 扶桑的事说完,朱由检又对来宗道问道:“来卿,琉球是怎么回事?” 来宗道皱眉道:“陛下,琉球使臣在年前就已经进京,但却从未表路过请求内附的想法。” “臣也不知这吉时逢是怎么回事。” 李邦华却是如有所思道:“陛下,臣猜测,可能是吉时逢见扶桑已经内附,这才临时起意。” “临时起意?” 来宗道当即就站了起来。 “我大明岂不是要被天下嗤笑?一个番邦使臣,有什么资格代表琉球请求内附?” 朱由检却是压了压手道:“来卿,不用激动。” “朕不管他是临时起意也好,还是设谋远虑也罢,吉时逢既然已经当着难么多使臣的面儿,表达了想要内附的请求。” “朕也答应了对方所请,并册封尚丰为中山王,那这件事就做实了。” 说到这里,朱由检转头对李邦华道:“兵部和五府商议商议,另组建一支水师,常驻琉球。” 郭允厚的眉头一紧,正欲说话,却听朱由检道:“不管是琉球水师也好,还是扶桑水师也罢,所需军饷、钱粮,尽皆从当地筹措。” 李邦华拱手道:“臣遵旨。” …… 就在大明这边,正在商议如何治理扶桑和琉球的时候,扶桑那边的卢象升,已经成功从江户湾登陆。 “大帅,这是刚刚收到的降表。” 虎大威将一摞文书,放在了卢象升面前的桌案上。 卢象升倒是无所谓,但帐内朱由枢、朱由棷和朱由樻三人的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了。 这些上降表的人,全都是北陆道、东山道、东海道各地的大名。 这些人不愿和大明为敌,愿意归顺大明原本应该是一件好事。 但这些人的存在,对将来的治理,存在很大的隐患。 这就是朱由枢三人脸色不好看的原因。 卢象升看了眼三人的脸色,笑道:“三位殿下, 这些人愿意归顺大明,对接下来的战事很有好处。” “或许不用几天,诸位殿下就可以前往各地就藩了。” 朱由枢没好气道:“卢帅,这些倭人归顺大明,对战事确实有好处,但将来恐怕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卢象升却是缓缓摇头道:“非也,非也,殿下,倭人畏威而不怀德,之前我大明王师已经将他们彻底的打疼。” “这也是他们愿意归顺的原因,以臣估计,至少二三十年内,这些大名不会起什么反叛的心思。” “而这二三十年,诸位完全可以一步步蚕食他们在当地的力量。” 一旁的朱恭枵接过了卢象升的话头。 “三位宗亲,你们完全可以效仿德川家,让这些人前往都城居住嘛。” “他们这些人不在当地,地方上的治理不还是我们自己说了算吗?” 朱恭枵开了口,朱聿键、朱翊铎等人也都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一场战前会议,很快就成了诸王商议,该如何治理封国的讨论会。 卢象升也并未阻止。 随着大量倭人大名向己方投降,德川家的实力已经不足为惧。 他现在想的,是怎么布置,才能将德川幕府的势力尽数歼灭。 看着面前的舆图,卢象升开始默默地盘算起来。 与此同时,江户城内的德川家光,脸色却是极为的阴郁。 酒井忠胜的语气有些低沉,跪坐在德川家光的身侧,垂首躬身道:“殿下,东山道的仙台、山形、会津、盛冈,北陆道的长冈、三根山,东海的水户、笠问、大多喜全都拒绝了幕府的征召。” 想象中的暴怒并未出现,等酒井忠胜说完后,德川家光只是长叹一声,半晌没有说话。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在酒井忠胜等得有些急躁的时候,德川家光终于开口了。 “酒井君,江户是守不住的。” “城垣修的再厚、再高,也挡不住明人从天上进来。” 酒井忠胜语气坚决道:“拙者愿誓死效忠殿下。” “拙者已经下令命……” 德川家光抬起手,阻止了酒井忠胜继续说下去。 “命各大名兵出荏原郡。” “命御家人和旗本武士,随本将军去利根川。” 酒井忠胜听后,脸上尽是震惊之色。 “殿下……” “扶桑已经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我们想要求生,就要另寻他法。” “虾夷岛往北,还有一处大陆,我们可以去那里从头开始。” 酒井忠胜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殿下,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船只。” “船只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命上田君(侍童上田忠秀)前往北陆,征用当地海船。” “另外,幸松在年前就去了朝鲜, 朝鲜那边有数量庞大的海船。” 酒井忠胜一脸错愕。 “朝鲜?朝鲜会愿意向我们提供海船吗?” 德川家光冷笑道:“大明兴不义之师,进犯我扶桑,已经引得天下各国不满。” “朝鲜又何能例外?” “更何况,明国还派兵强夺朝鲜的义州,掳掠朝鲜百姓为奴,朝鲜君臣对大明敢怒不敢言。” “这个时候,幸松带着金银前去购买他们的海船,他们不会拒绝的。” “等我们抵达北陆,幸松也就该回来。” 酒井忠胜也彻底明白了德川家光的想法,躬身道:“拙者这就去准备。” “去吧,莫要走漏了风声,让明人有所准备。” “哈衣!” 卢象升怎么也不会想到,德川家光竟然如此果决,在知道江户不可守之后,不选择与明军纠缠,直接带着心腹武士,以及幕府这么多年的财货,去了七十里外的利根川,顺着河流逆流而上,打算从北陆出海。 更想不到,德川家光会和朝鲜勾连在一起。 等明军在江户以西的荏原郡,击败倭人的藩军,德川家光已经登上了船只,离开了江户。 第1119章 朱由樻的小算盘 江户城外,卢象升等人看着正在熊熊燃烧的江户城,脸色尽皆阴沉的可怕。 “该死的倭奴!” “入他娘!” “狗日的,老子要凌迟了德川家光那狗日的!” 一众将校皆是忍不住怒骂出声。 德王府世子朱由枢,转头对卢象升道:“卢帅,要不要立即去追?” 卢象升摇了摇头,转身看向一众藩王、将校,沉声道:“按照斥候探报的消息,德川已经带领心腹,以及大量财货,经利根川北上。” “崇王殿下,还请立即领崇王府护军北上。” “好!” 朱由樻一拱手,转身大踏步离去。 “诸位殿下,德川家光虽是早有准备,但也带不走太多的人,那剩下的人在哪里?” 说着,卢象升又一指身后的江户城,嗓音抬高了几分。 “倭人把江户城焚为灰烬,但人不可能留在里面,定是分散到了各地。” “请诸位殿下立即下令各自护军,在江户周边进行搜索,清剿一切反抗力量。” “我等遵命!” 众人尽皆拱手领命。 等几位藩王离开后,卢象升又转头对虎大威吩咐道:“老虎,去传本帅军令,命府前左卫、虎贲左卫和建州营业加入进去” “标下领命!” 江户城虽然不是很大,南北不过八里,东西不过十一里,加上城下町,面积也赶不上大明的普通城池,但却聚集了近五十万人口。 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对明军而言,压力很大。 对以后的治理,也存在巨大的隐患。 既如此,那自然就要想办法,尽量将这里给肃清。 这也是卢象升之所以这么安排的原因。 相信,等这些如狼似虎的兵马被撒出去,用不了半个月,整个江户,以及城下町的倭人,就会少一大半。 卢象升也不管这些人是被杀了,还是逃了。 只要人不在,他的差事就算是完成了。 等朝廷的官吏到了,他只需要把江户交出去,就可以回京缴旨。 再说朱由樻这边,离开江户后,在宁波水师、登莱水师、各藩船队的帮助下,乘坐浅底船,沿着利根川一路往北,追击德川家光。 但令朱由樻失望的是,就算是他不断的催促,己方也终究是没有追上德川家光一行。 等船队到了利根川的上游,低浅的水面,已经不能再继续航行后,朱由樻也带人下了船。 崇王府护军指挥使许惠宗,更在朱由樻的身后,拱手问道:“殿下,要不臣率马队先行,继续追击?” 朱由樻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冷哼一声道:“追击?追击个屁!” “不追了,咱们直接去福井城。” 听朱由樻这么说,许惠宗一脸诧异,有些迟疑道:“殿下,卢帅那里……?” “仗都打完了,难道本王还要听他的?” “德川家光谁爱追谁追,本王是不去了。” 朱由樻说到这里,用手里的马鞭,顶了顶头上的兜帽,继续道:“你代本王拟一份军报,就输没有追击到倭人踪迹。” “臣遵旨!” “走了,兄弟们,随本王去过好日子,本王给你们分田地,分娘儿们!” 朱由樻转头对身后的护军将士们,大声的喊了一句。 就是这句话,让崇王府护军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任何时代,华夏人对土地的执念,都是极为强烈的。 自己不远千里,随着自家殿下浴血沙场,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几亩田地,一个娘儿们,一群孩子吗? 而朱由樻也很清楚,自己能否在扶桑站住脚,就得看这些护军的。 这些护军就是自己最大的倚仗,所以他很是大方,并不打算失信于人。 一万七千人的崇王府护军,在向导的指引下,直奔北陆国的福井城。 仅仅只是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朱由樻连同护军,就抵达了福井城下。 福井藩藩主松平忠昌、胜山藩藩主松平直基、府中藩藩主本多富正三人,在得知明军已经抵达福井城外后,也都带领着三藩的武士、家臣们,恭敬的等在城外。 朱由樻举着手里的千里镜,看清城门处的情形后,转头对许惠宗道:“许指挥,让倭人首领过来参见。” “臣遵旨。” 须臾,三名赤裸上身,双手缚与身后的倭人,在亲兵的引领下,来到了朱由樻的马前。 “外臣福井藩藩主松平忠昌,向尊贵的大明亲王殿下请降,请殿下允准。” 松平忠昌说完后,另外两人也都是同样的说辞。 朱由樻坐在马背上,双手握着缰绳,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半晌,这才开口道:“起来吧。” “谢亲王殿下!” 三人闻言,也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看到三人被冻得浑身颤抖,朱由樻用马鞭一指三人道:“穿上衣服吧。” “谢亲王殿下。” 三人再次叩首谢恩。 对倭人的态度,朱由樻很是满意。 胡乱披上一件外衣,松平忠昌躬身道:“请殿下入城。” 朱由樻眼睛一眯,笑呵呵道:“城,本王就先不进去了。” “等你什么时候搬出来,本王再入城。” 朱由樻也不是傻子,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你让本王入城? 听到朱由樻这么说,松平忠昌深深一躬道:“哈衣!外臣这就搬出城,还请亲王殿下给外臣一些时间。” 倭人就是这般,只要你将他们打疼了,那他们就会无比的恭顺。 松平忠昌虽是没和朱由樻麾下的明军作战,但明军在其他地方做的事,他可是清清楚楚。 这也是为什么,松平忠昌并未接受德川家光的征召,而是向明军请降的原因。 等松平忠昌离开后,朱由樻也不着急,而是命人安营扎寨。 他已经打定主意,在确定城内绝对安全之前,自己绝对不会入城。 许惠宗看着倭人离开的背影,对朱由樻道:“殿下,要不将长史他们都接过来?” 朱由樻点头道:嗯,传本王的令旨,命船队直接返回耽罗岛,将长史他们都接过来,北陆道地处扶桑以北,船队要到这里,需要绕一个大圈,就不要多走这一趟了。” “臣遵旨。” 第1120章 唐王薨 不只是朱由樻,在江户的局势初步稳定后,朱翊铎、朱肃溱、朱聿键等另外六家藩王,也都第一时间向卢象升提出了告辞。 卢象升对此也没有阻拦。 战事基本已经结束,凭借自己手里的三个卫加一个建州营,足够震慑江户那些不甘心灭国的反抗分子。 至于其他地方的倭人,那就和自己关系不大了。 等诸王离开后,卢象升也轻松了不少。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此战的所有缴获,尽数装上三支水师的船只,用最快的速度将之送回大明。 当然,这样的活计也不用他亲自去干,只需一道军令就可以。 只是,这样舒心的日子,卢象升并没过上两天,就骆养性的一条情报给耽搁了。 “骆同知,这条消息是真的?” 卢象升面色凝重的问道。 骆养性微微颔首道:“朝鲜和北陆道两边都有消息传来,内容都大同小异,下官已经核实过,德川家光离开扶桑的时候,朝鲜为其提供了大量海船。” “前往朝鲜购买、租用海船的,正是德川家光的异母弟保科正之。” 卢象升轻声嘀咕道:“保科正之?当日还真让他从大阪跑了?我还以为他死于乱军之中了呢。” 骆养性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而是出言催促道:“卢帅,这件事需要立即上报朝廷和陛下,请朝廷治罪于朝鲜君臣。” 卢象升的眼神也瞬间变得锐利。 “此次讨倭之战,未能尽全功,本帅一直不明白德川家光去了哪里,原来是乘船出海了。” “朝鲜……哼!” “本帅这就上书朝廷。” “下官附名。” 骆养性的话音未落, 黄永申大踏步的走进了大帐。 “附什么名?” 卢象升将手里那份汇总过来的密报,递给了黄永申。 黄永申接过后,只是简单的扫了一眼,脸色就变得阴沉起来。 “好一个‘知恩图报’的朝鲜君臣。” 抬头看向卢象升,黄永申问道:“卢帅可是要上书皇爷?” 卢象升点头道:“不错,此事需陛下圣裁,卢某正欲和骆同知联名上奏。” 黄永申点头道:“也算咱家一个。” 很快,一份卢象升亲自操刀的题本,就新鲜出炉。 三人一起在上面署名后,被黄永申命人用快船,送往京城。 他们这边的事情,暂时还影响不到其他藩王。 就好比朱聿键这边,在返回山阳道之后,立即前往冈山城。 老唐王朱硕鐄,已经先一步抵达,等着朱聿键了。 在亲卫的簇拥下,朱聿键直接来到了冈山城本丸的御殿。 当初冈山藩藩主撤离的时候,还存着将来再打回来的想法,所以冈山城并未受到什么破坏。 看到半卧在软塌上的朱硕鐄,朱聿键忙是阻止了想要通秉的内侍,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朱硕鐄的嘴里传了出来。 “咳咳咳……” “祖父。” 朱聿键赶紧上前,为朱硕鐄轻轻拍打后背。 虽然祖孙两人之前的关系不好,但在上次谈话后,朱聿键心里对朱硕鐄也没有了多少恨意,现在只剩亲情。 “咳咳,长寿回来了?” 朱硕鐄面色有些发黄,还有着一丝不太正常的红晕。 朱聿键此时看清之后,立即转头对一旁的唐王府承奉正问道:“李公公,大王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医师不尽力?有没有请陛下遣医……” “长寿。” 朱硕鐄出言阻止了朱聿键。 “祖父……” “药医不死人,老夫的身体老夫自己清楚,非药石可医。” “如果不是想要看着唐国开国,老夫或许去岁就已经去了。” 见朱聿键还想再说什么,朱硕鐄又开口道:“老夫时间不多,你先听老夫说完。” “去岁,你父王因病暴毙,陛下也已经允准老夫……” “父王……他……?” “为何我没有接到消息?” 这句话,朱聿键是对一旁的李运良问的。 朱硕鐄开口道:“这是老夫的意思,前线战事紧急,岂能因此乱了军心?” “父王……痛煞我也!” 朱聿键先是一脸震惊,继而伏地嚎啕大哭。 父子俩那些年,一直被囚禁在府中,感情自是深厚,骤闻噩耗,朱聿键明显灵台失守。 朱硕鐄的眼中闪过一道愧色,但旋即又快速恢复正常,对一旁的李运良使了个眼色。 李运良会意,上前一步,对朱聿键劝慰道:“世孙殿下,世子既去,殿下当保重身体才是。” “长寿,眼……咳咳……” 朱硕鐄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 “祖……祖父……父王……父王他……” “长寿,收起那些儿女情长,老夫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要交代你。” 朱硕鐄的脸色变得极为郑重。 “只是……只是……” “李大伴,让人出去,十步之内不留一人。” 朱硕鐄没有理会朱聿键的悲伤,而是对李运良吩咐道。 “是,大王。” 等殿内的内侍和侍女退下后,朱硕鐄这才低声对朱聿键交代起来。 朱聿键强忍心里的伤痛,连连点头。 等朱硕鐄终于说完后,朱聿键叩首道:“孙臣谨记祖父教导。” “好了,该说的老夫都已经和你说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唐国就交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朱硕鐄的精气神迅速的萎靡下来,面如薄金,脸上还留下了如油般的汗水。 “祖父!” 看到朱硕鐄这个样子,朱聿键不由惊呼出声。 一旁的李运良却表现的很是平淡。 朱聿键转头对其怒斥道:“狗才,速去传医师!” 李运良并未离去,只是缓缓跪在了朱硕鐄的软塌前。 “殿下,大王的遗命,待其薨逝后,王墓就设在扶桑,不回大明。” 朱聿键猛地转过身,对其怒目而视。 李运良却是并不在意,而是继续道:“大王的墓在这里,唐国的后世子孙才会在这里生根发芽。” 经他这么一提点,朱聿键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祖父的良苦用心。 “祖父!” 朱聿键叩首嚎哭。 第1121章 朝鲜战略 看着面前的棺椁,朱聿键跪在那里,面无表情的一言不发。 半晌后,他才忽的开口道:“李大伴,父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运良闻言,躬身道:“殿下,世子……世子是因病暴毙。” “嗯?” 朱聿键明显不相信这个说辞。 之前,朱硕熿这么说,朱聿键还没怀疑,但经过这两天,他已经反应过来。 自己那位父王虽然身体并不怎么强健,但也不至于暴毙。 这里面定然是另有隐情。 或许是看出了朱聿键内心的想法,李运良又接着说道:“殿下,大王活着的时候曾说过,唐国甫立,需要一位英明的大王,方能在扶桑站稳脚跟。” 李运良这话一出,朱聿键瞬间就明白了。 “此事还有什么人之知晓?” “殿下,这件事不会有人再知道了,大王安葬之日,臣会随大王一起。” 李运良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很是平静,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朱聿键从地上缓缓站起来,转身看向这位伺候了自己祖父数十年的内侍,开口问道:“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李运良笑道:“回殿下,臣乃刑余之人,自幼就进了唐王府,唐王府就是臣的家。” 拍了拍李运良的肩膀,朱聿键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对着外面喊道:“来人!” 一名亲兵百户应声而入。 “殿下。” 百户拱手施礼的时候,抬头看了眼站在朱聿键身后的李运良,眼中一股寒光闪过。 朱聿键轻咳一声,开口吩咐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百户虽是有些意外,但还是躬身领命道:“标下领命。” 须臾,身在扶桑的各家郡王、镇国将军等,就在几位年长郡王的带领下,进入了宅院。 朱聿键也再次以唐王世孙的身份,跪在了棺椁前。 …… 唐王薨逝的消息,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京城。 朱由检看过后,抬头对万炜道:“大宗正,唐王既薨,一应礼仪,按朝廷规矩办吧。” “另外,国不可一日无君,唐国既立,那唐王之位自然不可空悬,礼部当按国朝仪制,册立舞阳王朱聿键为新唐王。” 来宗道躬身道:“臣领旨。” 唐王朱硕熿的薨逝,对朱由检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人有生老病死,年纪到了,总会有这么一天。 待三两句将这件事处理完后,朱由检也没让两人离开,而是对一旁的王承恩道:“大伴,把阳羡侯的题本给来卿看看。” 来宗道有些不解的,从王承恩手里接过题本,只是看了两眼,脸上就露出震惊之色。 “陛……陛下,此事可有凭证?” 朱由检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站在角落的李若琏。 李若琏见朱由检望过来,立即会意,对来宗道拱手道:“来部堂,此事,锦衣卫也接到了朝鲜方面的消息,应当是真的。” “应当?” 来宗道听李若琏这么说,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李若琏不慌不忙道:“来部堂也不用着急,李某已经下令军情司,以及朝鲜的锦衣卫密探,立即核实此消息。” “那么多海船不翼而飞,这种事儿是瞒不住的。” “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确实的消息传来。” 李若琏的话,让来宗道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来宗道也早就发现了,自之前朝鲜向大明索要义州和铁山等地被拒后,朝鲜对大明的态度就有了一些转变。 只是,身为礼部尚书,他也很清楚朝鲜在一众藩国中的地位,实不愿大明和朝鲜反目成仇。 朱由检见他不说话,轻轻敲了敲桌案,开口道:“来卿,那个具仁垕不是一直在京吗?” “此事,你可以去问问他。” 来宗道深吸口气,躬身应道:“臣遵旨。” 等来宗道和万炜两人离开后,朱由检又对王承恩道:“宣首辅、孙承宗、施鳯来、兵部、户部、五府侯伯觐见。” “臣领旨。”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被点到名字的诸臣,便齐齐来到了乾清宫。 等众人看过那道题本,朱由检这才开口问道:“诸卿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看被宣诏的众人身份,也就都明白了朱由检的想法。 首辅,那是避不过去的,大事小情肯定得有他参与。 兵部,那是负责调兵的。 户部,出钱出粮的。 五府,负责遣将、领兵。 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但是,郭允厚还是站了出来,面色严肃道:“陛下,臣有奏。” “郭卿直言便是。” “谢陛下,我大明自陛下御极以来,频频四处征讨,先是漠南蒙古,后是辽东的建奴,继而又发兵征讨倭国。” “三地先后被大明天兵平定,陛下武功盛极一时。” “然,年前,陛下又命朱燮元,在董卜韩胡宣慰司推行改土归流之策,以臣估计,西南很有可能会战火重燃。” “陕西的洪承畴业已领兵出关,蒙古人并未有撤出西海的意图,我大明若欲收复关西,那这一仗也是不得不打。” “所以,臣以为,我大明实不宜这个时候,再和朝鲜爆发战事,望陛下明察。” 郭允厚说到这里的时候,双眼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朱由检,见其面色平静,又继续道:“至于朝鲜,朝廷可以先下旨申饬,以待将来……” 包括朱由检在内,所有人都听明白了郭允厚的意思。 他倒不是反对对朝鲜用兵,而是不同意现在对朝鲜下手。 有了他带头,孙承宗也站出来道:“陛下,臣赞同郭部堂的之言。” “且,臣以为,朝鲜那地方对我大明来说,实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其境内多山地,适合耕种的土地少之又少,又无矿山,又不适宜封建诸藩,若对其用兵,将来该如何处置?” 听完孙承宗的话,朱由检也有些迟疑了。 朝鲜半岛在后世的地理位置确实很重要,是中日之间的跳板。 但在这个时代,朝鲜还真没那么重要。 尤其是在建奴被平定,扶桑被大明攻占以后,朝鲜对大明来说便有些可有可无了。 第1122章 出兵西北 朱由检右手食指不断在御案上轻轻敲击,心里也在权衡。 对朝鲜暗地里勾结德川家光,朱由检很是愤怒,恨不得立即命崔呈秀、许允祯发兵征讨。 但孙承宗的话,又让他冷静下来。 就算是打下了朝鲜,但后续该怎么办? 设立藩王镇守? 那不可能,朝鲜距离大明太近了。 郡县化?那恐怕会成为大明的一个巨大负担。 但让他把这口气忍下去,朱由检又有些不甘心。 定国公徐希皋心里也在默默盘算,见朱由检半晌不说话,一咬牙道:“陛下,臣有奏。” 朱由检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抬手道:“说吧,今日朕诏尔等前来,本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臣谢陛下。” “陛下,臣以为,孙阁老所言虽有一定道理,但朝鲜此举却是狠狠地打了我大明一巴掌。” “当初倭奴侵犯朝鲜,我大明可是以举国之力,发兵十数万,耗银无数,方才助其击败倭人。” “现如今,朝鲜君臣竟勾结倭人,致使讨倭之战虎头蛇尾,臣以为,朝廷应该给朝鲜一个教训。” “让他们知道,国朝不可辱。” 朱由检听后,依旧是没有表态,而是看向了英国公张维贤。 “英国公,你怎么看?” “咳咳……” 张维贤先是轻轻咳嗽了几声,这才拱手回道:“陛下,老臣亦以为,相比朝鲜,西北那边更加重要。” 朱由检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也是大明当初并未占领朝鲜的最重要原因,那就是防备北方和西北的蒙古人。 北方和西北巨大的军事压力,让大明很难经略其他地方。 成祖皇帝在的时候,把蒙古人打的抬不起头,大明这才有精力去下西洋、平安南。 等成祖皇帝不在了,蒙古实力迅速恢复,大明再也无力守住安南和海外利益。 见朱由检看向自己,温体仁干脆也不等他开口,便直接出班道:“陛下,臣以为对朝鲜不用大动干戈。” “朝鲜乃蕞尔小国,陛下若是不喜,只需遣使一员,前往朝鲜,将朝鲜国王,及其大臣带来京城问罪,朝廷重新册封一个朝鲜国王也便是了。” “有武阳侯和东江侯的兵马在侧,想必朝鲜也不会有什么异动。” “至于说逃走的德川家光……” “陛下何不命鲁王前往追击?” 温体仁的话,让朱由检眼前一亮。 眼下,鲁豫诸藩尽皆之国,就剩一个鲁王还在耽罗岛。 自己当初答应对方,让其前往更加辽阔的亚墨利加。 而德川家光乘船出海,只有两个方向可去,要么是往北,要么是往东。 往东的话,就凭扶桑和朝鲜的航海技术,恐怕到不了大洋对岸,就会全部葬身鱼腹,那就只有往北一条路。 而鲁王想要去亚墨利加,最合适的航线就是走后世的白令海峡。 现在已经开春,海面想必也都已经融化,让鲁王先行一步,但也是一件好事。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朱由检看向众人,开口道:“首辅所言,深得朕心,传旨鲁王,命其率军出海,前往亚墨利加,沿途追击德川家光。” “传旨朝鲜督师崔呈秀,命其问罪于朝鲜国王,押解其进京受审。” “臣等遵旨。” 众人齐声领命。 除了五府的一些人,殿内大部分人都是松了口气。 实在是这几年几乎是年年打仗,他们也都有些倦乏了。 正欲让诸臣退下的朱由检,忽的想起郭允厚刚才的话,又忙是对郭允厚问道:“郭卿,你刚才说盘踞西海的朝克图并未撤离西海?” 郭允厚还来得及说话,李邦华就站出来道:“陛下,洪承畴刚刚送进京的急报,朝克图部已经收服当地西土默特部众,实力得到了极大扩充,拥兵近四万余。” “凭借这些兵马,朝克图悍然拒绝了洪承畴命其撤离西海的要求。” 朱由检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之前的时候,他还想着让洪承畴出关威慑朝克图,将对方逼走,然后大明也好逐步恢复关西七卫。 现在看来,自己的盘算是落空了。 “郭卿,如果从京城调拨粮草的话,户部可以支应多少?” 郭允厚皱眉深思,有些欲言又止。 “直言便是。” “陛下,臣以为,这个时候不适合在西北开启战端。” 郭允厚现在倒是有些后悔了,要知道这样,还不如刚才支持对朝鲜用兵呢。 对朝鲜用兵,朝廷至少可以通过海路,将粮草运到朝鲜。 甚至是从辽东筹措粮草,发往朝鲜。 但对西北动武…… 想到路上的消耗,以及雇佣民夫所需的银元,郭允厚只觉心疼的厉害。 到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是想办法尽力筹措了。 “回陛下,户部……” “陛下……” 郭允厚和李邦华几乎是同时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郭允厚对李邦华道:“大司马,你先说。” 李邦华对其拱了拱手,这才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臣建议此战,不从京营或是三边抽调兵马,而是从土默特、鄂尔多斯抽调蒙古骑兵,交由洪承畴统领。” “蒙古人对粮草、军械的需求没那么大,朝廷只需要拨付一些银元即可。” 他这话,立即引得众人支持。 众所周知,蒙古人作战,他们的后勤远没有明军这么复杂,只要牧民赶着牛羊跟在他们后边就行。 而大明需要付出的,仅仅只是一些银子罢了。 这些银子,最后又会回流到大明。 朱由检对李邦华的提议也是极为赞同。 “好,就按李卿所言。” “内阁即可拟旨,从土默特、鄂尔多斯两部抽调三万骑兵,分别交由祖大寿、曹文诏统领。” “以洪承畴为西征总兵官,祖大寿、曹文诏二人副之。” “臣等遵旨。” 待众人离开,朱由检立即命方正化找来了西北舆图。 手指在西海的位置上重重的一点。 拿下西海,明军就可以继续往西北,越过嘉峪关,重新设立关西七卫。 第1123章 本官曾对你说过的 礼部衙门。 来宗道从宫里一回来,就命人前去传朝鲜使臣具仁垕。 等具仁垕慌里慌张,来到礼部衙门正堂的时候,就见来宗道和礼部左侍郎孔贞运,以及右侍郎何如宠三人,皆是面无表情的看向自己。 见礼部三位主官尽在,具仁垕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朝鲜使臣具仁垕,拜见大宗伯,拜见两位少宗伯。” “具院君,本官受皇命,有件事要向你和朝鲜国垂询。” 来宗道的语气很是平静,但用词却很是不客气。 具仁垕也不敢反驳,反而是神态愈发的恭敬。 “具仁垕一定知无不言。” “好,本官问你,朝鲜是否和扶桑幕府,前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有所勾连?” 来宗道这话一出口,具仁垕的脸色当即变得惨白。 “不,没有!” “我朝鲜对大明向来恭谨,岂会和倭人勾结?” “当初壬辰倭乱之时,下国还是在宗国的帮助下,才击退倭人,倭人在下国所犯之罪罄竹难书,又岂会和他们勾连?” 坐在来宗道右下首的何如宠,板着脸道:“难得具院君还记得当初之事。” 何如宠的音量猛地提高,继续道:“但,锦衣卫已经接到密报,德川家光之所以能够逃离扶桑,就是朝鲜为其提供的海船!” “不可能!” “还请宗国明察,下国绝对不会行此悖逆之事!” 具仁垕真的慌了。 经过之前扶桑国主和琉球国上表的事,具仁垕对如今的大明很是畏惧。 生怕朝鲜因一点小事,引得大明对朝鲜用兵。 现在听到这个……可以说是噩耗吧,具仁垕已经有些六神无主。 相比脾气有些暴躁的何如宠,孔贞运的养气功夫明显不错,神色很是和善道:“具院君,陛下既然命我礼部向你询问此事,那就证明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朝鲜国不能给大明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接下来就是兵部的事了。” “五府各位公侯,以及义州那位武阳侯,可是对讨倭大军艳羡的很。” 孔贞运的话,让具仁垕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心里也是满满的屈辱感。 但在大明京城驻留这么长时间,具仁垕对大明现在的情况也是清楚得很,知道决计不能将大明激怒。 饶是心里倍感屈辱,但具仁垕还是连连施礼道:“三位宗伯,陪臣对这件事确实是一无所知。” “就连倭人从海上逃走之事,陪臣也是刚刚从大宗伯这里听闻。” “还请宗国给陪臣一些时间,陪臣立即返回朝鲜,将此事向我王殿下奏明,此事,下国定会给宗国一个满意的答复。” 来宗道正欲说话,一名书吏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部堂,二位侍郎, 宫里来人了。” 书吏进来后,躬身对三人见礼道。 “快请。” 来宗道一挥手。 书吏走出正堂后,来宗道又对具仁垕道:“你先去厢房等候。” “是,是……” 具仁垕连连点头,正欲躬身退出正堂,就见一名内侍在书吏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内侍看到具仁垕的装扮,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又转过头,迈步进了正堂。 具仁垕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就听身后传来那名内侍的声音。 “来部堂,二位侍郎也都在?” “公公此来,可是宫里有什么旨意?” 来宗道也没起身,直接对来人问道。 内侍也不以为忤,面色一肃道:“皇爷口谕。” 三人尽皆起身,躬身道:“臣等恭请圣躬安。” “圣躬安。” “皇爷口谕:朕已命内阁,传旨朝鲜督师和义州总兵官,命二人将朝鲜国王,以及相关人员,捉拿进京,交付有司问罪,着礼部遣员前往处置后续相关事宜。” “噗通!” 内侍话音刚落,还未走远的具仁垕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几人皆是看向了外面,但谁都没有理会他。 来宗道眉头微皱道:“公公,这件事……” “来部堂,此事是皇爷和内阁诸位阁臣商议后的结果。” 深吸一口气,来宗道拱手道:“臣遵旨。” “那咱家就不叨扰了来部堂和两位侍郎了。” 内侍来的快,走的也快。 等内侍离开后,具仁垕连滚带爬的回到了正堂。 “大宗伯,还请看在我朝鲜上下,对大明向来忠敬有加的份儿上, 给我朝鲜一个机会!” 具仁垕也顾不上什么使臣的颜面了,直接跪在来宗道三人的面前。 来宗道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他不明白,自己身为礼部尚书,同样也是内阁阁臣,为什么这么大的事,皇帝没有征询自己的意见。 但现在明显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来宗道俯视跪在那里的具仁垕,厉声对其斥责道:“具仁垕,还记得当初,本官是怎么对你说得吗?” “自崇祯五年,朝鲜向我大明索要铁山和义州不成之后,朝鲜就对我大明心怀怨怼。” “当初本官就说曾对你说过,‘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 可亡也’。” “如今,朝鲜竟是悖逆我大明,和倭人勾连,那陛下治罪于朝鲜国王,也是应有之意。” “请大宗伯救救朝鲜,我朝鲜上下,定会感念皇帝陛下和大宗伯的恩德!” 具仁垕双目通红,跪地祈求。 孔贞运看他这个样子,似是有些不忍心,转过头,对来宗道拱手道:“部堂,部务繁忙,下官就先告退了。” 来宗道点了点头,也并未挽留。 目光重新落在了具仁垕的身上,来宗道也不想和其多说,似是有些意兴阑珊般挥了挥手道:“具院君,此事一成定居,本官也无能为力,你退下吧。” “部堂!” 具仁垕依旧是一脸的恳求。 何如宠轻咳一声道:“具院君,请吧。” 说着,还对站在门外的几名仆从使了个眼色。 “使臣,请。” 两名身材壮硕的门子,走到具仁垕的身前,板着脸,对其说了一句。 具仁垕最后看了眼已经转过身去的来宗道,身形有些踉跄的离开了礼部正堂。 第1124章 霸王道杂之 时间来到崇祯六年的四月底。 朝鲜,铁山。 朝鲜督师崔呈秀、义州总兵徐允祯两人,在听礼部右侍郎何如宠宣读完旨意后,眼神迅速的对视一眼,旋即又恢复正常。 “崔督师, 武阳侯,(武阳侯是徐允祯,阳武侯是他的副总兵薛濂,一个是河北的地名,一个是山西的地名),朝廷就是这个意思,您二位看什么时候, 派人随下官前往汉城?” 徐允祯笑呵呵道:“何侍郎,此行,本侯随你一起前往。” 何如宠有些错愕。 现在的徐允祯,早已经不是当初京城的五陵少年。 如今的徐允祯,是正儿八经的大明武阳侯,义州总兵官,这种事儿按说不应该由他亲自前往才是。 徐允祯却是神色严肃道:“何侍郎,你久在京城,或许对朝鲜现如今的局势不是很清楚。” “自朝鲜向我大明索要义州和铁山被拒之后,朝鲜国内就分成里两派。” “其中一派是以洪翼汉、尹集、吴达济为首的亲明派,他们这些人不愿和大明为敌,想要积极的融入大明,加强和大明的联系,加大和大明的互市规模。” “另一派是以崔鸣吉和金自点等人为首的强硬派,这些人以其希望用强硬手段,从我大明手中, 将铁山、义州、耽罗岛重新拿回去。” 徐允祯说完后,何如宠的神色当即变得严肃起来。 “那朝鲜国王李倧是什么态度?” 徐允祯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崔呈秀。 崔呈秀接过话头道:“李倧此人当初反正的时候,打的旗号就是反对光海君亲近建虏,现在他自然也不好光明正大的表态,但暗地里却是对崔鸣吉他们很是支持。” “本官以为,这次朝鲜勾连倭人,应该就是崔鸣吉和金自点他们所为。” “当然,这里面定然也少不了李倧暗地里的支持。” 经过两人的叙述,何如宠对朝鲜现如今的局势,总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那依二位看来,此行能否顺利?” 崔呈秀和徐允祯两人对视一眼,后者大笑道:“哈哈……何侍郎,本侯会亲领三千骑兵随行,朝鲜君臣?呵呵……” 何如宠毕竟是礼部的官儿,大明也从未有过如此霸道,或者说是蛮横的行径,徐允祯这番话,让他有些抗拒。 崔呈秀或是看出了何如宠的想法,开口解释道:“何侍郎,朝鲜已经不是万历后的朝鲜了,如果没有大军随行,何侍郎恐难完成陛下的托付。” “再者,汉宣帝曾说过,中国之制度,内王外霸也。” “荀子曰:粹而亡,驳而霸。” 崔呈秀人品先不说,但他好歹也是进士出身,对这些东西自是知之甚详。 何如宠听后,也是轻轻点头。 能做到一部侍郎的位置,就没有纯粹的书呆子。 就如荀子那句话,纯粹的仁德,只能称王,王霸杂之,方能称霸诸侯。 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何如宠转身对徐允祯道:“那就有劳武阳侯了。” “都是陛下的臣子,何侍郎言重了。” 徐允祯也很是客气的回了一礼。 事情商定后,徐允祯也没耽搁时间,立即点齐了三千骑兵,出铁山,往汉城。 另一边,汉城的朝鲜国王李倧,也听完了具仁垕的禀奏。 刚才还一副王者威仪的李倧,这个时候已经是脸色发白,颇有些惊慌失措的意味。 具仁垕忍不住出言问道:“殿下,明人所说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自是……自是假的!孤岂会行此自取灭亡之事?” 具仁垕以前一直和李倧形影不离,对他的很多习惯,也是知之甚深,见他这个样子,具仁垕一下子就明白了。 当即,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怒色。 深吸一口气,具仁垕拱手道:“殿下此举,实属不智。” “孤……孤着实不知。” 具仁垕眼睛微眯,顾不上君臣之礼,沉声问道:“殿下,宫中的船队可还在码头?” “这……” “具卿,此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具仁垕深深地看了李倧一眼,摇头道:“为今之计,唯有将所有事全都推到领议政身上。” “崔卿?” 李倧有些迟疑。 崔鸣吉是他的腹心,理政手段很是高明,还是当初自己反正时候的功臣,把他推出去平息明人的怒火,李倧有些舍不得。 具仁垕眼睛一眯,旋即苦口婆心道:“殿下,此事已引得宗国皇帝陛下震怒,非领议政,难平宗国怒火。” “但……” 见李倧犹豫不决,具仁垕干脆出言威胁道:“难道殿下真打算被囚禁大明京城?亦或是身首异处吗?” 李倧猛的转头看向他,一咬牙道:“就按院君说得办吧。” 具仁垕见他妥协,心里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只要可以暂时平息大明皇帝的怒火,等这件事过去,再花些银子,请大明那些勋贵大臣求求情,或许朝鲜可以躲过此劫。 李倧心里虽是百般不舍,但既然涉及自身安危,那也由不得崔鸣吉了。 想了想,李倧对具仁垕道:“具卿,此事孤就交给你了,定要让宗国满意,万不可恶了皇帝陛下。” 具仁垕对自己这位表弟算是看透了,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想置身事外。 心中略一思忖,具仁垕开口道:“臣谨遵殿下令旨。” “但臣以为,一个领议政,恐怕还不能让宗国满意。” 不等李倧发问,具仁垕就继续道:“舟师上将林庆业,负责统领朝鲜舟师,出了这样的事,他难辞其咎。” 李倧闻言,面露尴尬之色。 “具卿,林庆业当初坚决反对向倭人出售船只,孤……领议政担心他向宗国告密,将其软禁于府中,这……” “那舟师是谁在统辖?” “沈器远。” 这回,李倧回答的道很是痛快。 具仁垕语气冷冽道:“那就将他和领议政一起交给宗国。” 李倧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忽的对具仁垕问道:“具卿,若是二人向明人和盘托出,孤又当如何?” 第1125章 世子业已加冠 具仁垕在返回朝鲜的路上,就已经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仔细的想了一遍。 对李倧的担心,他自然也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具仁垕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压低了声音对李倧道:“殿下,崔、沈二人的家眷、族人不还在朝鲜吗?” “臣会和他们好生谈谈,定不会让二人胡言乱语。” 李倧闻言,顿时放下心来。 “好,好,好。” “那此事你要上心,和他们好生谈谈,只要他们……孤定不会辜负他们的家人。” 李倧早已是六神无主,自然是具仁垕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具仁垕见自己的提议,全都被李倧接受,也没有再留在王宫里耽搁,辞别了李倧后,他连自己家都没回,径直来到了前舟师上将林庆业的府上。 得知具仁垕来访,被软禁在家的林庆业,赶紧迎了出来。 “仲载兄,你从大明回来了?” 林庆业率先施礼道。 “英伯,快快起身。” 具仁垕急走几步,上前一把托住了林庆业。 林庆业起身后,正欲张嘴说话,就听具仁垕道:“英伯,进府再说。” “对,对,对。” “仲载兄,里面请。” 两人进入正堂后,待侍女奉上凉茶,林庆业挥手示意侍女退下后,这才对具仁垕问道:“仲载兄何时回汉城的?” 具仁垕面色凝重道:“具某今日刚从大明回来。” 林庆业有些意外的看了具仁垕一眼。 你这刚从大明回来,不回家,来我这里是作甚? 具仁垕也不等林庆业开口,继续说道:“倭人的事已经被宗国知道了。” “啊?” “这……” “祸事矣!” 林庆业听具仁垕说完,瞬间就变了脸色。 “英伯,坐。” 具仁垕对林庆业压了压手。 “仲载兄,宗国那边怎么说?” “大王那边又是怎么说的?” 林庆业并未坐下,就那么站在那里,双眼看着具仁垕,语气急切的对具仁垕问道。 具仁垕也不再劝,干脆利落道:“皇帝陛下已经下旨,命朝鲜督师和义州总兵将大王和相关人等,尽数押解进京。” “啊?” 闻言,林庆业有些失魂落魄的,瘫坐在了地板上。 具仁垕的神色依旧平静,语气同样没有什么起伏。 “英伯,具某已经和大王商议过了,此事乃是领议政崔鸣吉,以及舟师上将沈器远两人,背着大王所为。” 林庆业听具仁垕这么说,也缓过神来,皱眉道:“仲载兄,这件事并非领议政和沈器远两人主谋,而是金自点和扶桑的保科正之密谋。” “金自点回来了?” 具仁垕常年不在汉城,对朝鲜现今的局势,并不是很清楚,闻言,当即眉头紧锁。 林庆业点头道:“崇祯五年八月,金自点就被大王召回了。” “那这件事铁山和义州那边知道吗?” 林庆业有些不确定道:“想来应该是知道的,王国内不少官员、士绅和宗国的关系向来紧密。” “不少人现在和义州那边都有生意往来,或许消息早就已经被义州方面知悉。” 林庆业的话,让具仁垕原本轻松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自己想要借此除掉崔鸣吉和沈器远等人的谋划,现在看来,很有可能要落空了。 同时,具仁垕对李倧的不满也愈发的浓烈了。 事到如今,自己那位表弟,竟然还不对自己说实话。 幸亏自己来见了林庆业, 不然等大明的人到了汉城,那自己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呼……” 具仁垕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浊气,眼神锐利道:“那就将金自点一起交给宗国。” 林庆业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 说完后,林庆业又忽的对具仁垕问道:“仲载兄,如事不可为,那朝鲜……?” 具仁垕幽幽道:“世子业已加冠。” 林庆业的瞳孔猛地睁大。 “院君!大王……” “大王被义州之事冲昏了头脑,竟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宗国皇帝陛下震怒!” 具仁垕身体前倾,咬牙切齿。 平息心中的怒气后,具仁垕又继续道:“事到如今,大王竟然还不知道悔改,关于金自点的事,竟是一个字都没对具某提起。” 想起这件事,刚刚平息下的怒火,又重新升腾了起来。 “这……” 林庆业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具仁垕继续道:“英伯,此事和你无关,你最近还是待在府里吧,等宗国的天使到了,你再出来。” “仲载兄……” “好了,今日先到这里,具某就不叨扰了。” 说完后,具仁垕也不等林庆业反应,径直起身离开。 林庆业也赶紧追了上去。 走到府门口的时候,具仁垕对负责看守的总旗命令道:“看好这里,没有大王的令旨,任何人不得出府。” “ye!(是)” 看着具仁垕头也不回的离开,林庆业长长的叹了口气。 具仁垕离开林府之后,还是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崔鸣吉的府上。 作为朝鲜的领议政,崔鸣吉这个时候并没有在府上。 具仁垕也不着急,就在崔府静静的等着。 直到天色见黑,崔鸣吉才乘猫车,回到了府上。 “老爷,具仁垕具院君,已经来了一个时辰了。” 府上的仆人,守在府门,见到自家老爷回来,赶紧上前禀报道。 “具仁垕?” “他回来了?” 崔鸣吉在仆人的搀扶下,下了猫车,心念急转,开始思索具仁垕的来意。 能够做到领议政,相当于大明首辅的职位,崔鸣吉自然不是什么笨人,只是略一思忖,就想到了月前的事。 想到这里,崔鸣吉有些担忧起来。 但在见到具仁垕时,崔鸣吉还是收敛起脸上的忧色,满面春风道:“仲载,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正在假寐的具仁垕,猛地睁开眼睛,忙是起身道:“下官见过领议政。” “无须多礼,坐坐。” 崔鸣吉压了压手,一提衣袍,跪坐在了具仁垕的对面。 “仲载何时回来的?” 崔鸣吉再次问道。 第1126章 大明皇帝敕谕朝鲜君臣 “回领议政,下官刚刚回到汉城。” 崔鸣吉点了点头,对王宫的方向扭了扭头,对具仁垕问道:“大王那里……?” “下官已经去过了。” 具仁垕回答完后,也不等崔鸣吉再问,开门见山道:“领议政,你等和倭人勾结之事,宗国君臣已经知晓了。” 刚才还极为轻松的崔鸣吉,闻言脸色骤变。 “仲载,你……你说什么?” 具仁垕双眼盯着崔鸣吉,放缓了语速,再次开口道:“你们为倭人提供船只的事,宗国已经知道了。” “前来问罪的天使,现在就在铁山。” 崔鸣吉有些慌了。 具仁垕却是没打算停下,而是继续说道:“宗国皇帝陛下的旨意,勒令我朝鲜国王,及相关涉事大臣,随天使前往京城,交付有司问罪。” 听具仁垕这么说,崔鸣吉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再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具仁垕看着对方有些失神的眼睛,有些恼怒道:“领议政,下官就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和倭人勾结,将我朝鲜置于如此境地?” 崔鸣吉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有些低沉道:“仲载,你这两年一直在大明,对朝鲜国内的情况可能有些不清楚。” “自上次,我国向宗国讨要义州和铁山不成,加上宗国礼部尚书那番话,让大王以及许多人认为是奇耻大辱,觉得宗国是在欺压我朝鲜。” “这次之所以答应倭人,将海船卖给他们,一是可以从倭人那里换得大量金银,另一个原因就是大王……以及我等对大明的不满。” 具仁垕冷笑道:“那你们成功了,宗国朝堂上下,都已经知道了我朝鲜对宗国心怀怨怼。” “你们呀……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宗国连前元没有打下的扶桑都纳入治下了,你们竟然还敢和其勾连!” 具仁垕也不在乎什么上下尊卑了。 崔鸣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惊惧,对具仁垕问道:“大王怎么说?” “此事是你和舟师上将沈器远二人所为,于大王无关。” 崔鸣吉的脸色变得比刚才更难看了。 半晌后,他才有些失神道:“不错,此事就是崔某和沈器远所为。” 顿了顿,他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道:“与大王无关!”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也不用说得那么明白。 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答复,具仁垕又对崔鸣吉道:“领议政,金自点和沈器远二人那里,还请您劳心。” 崔鸣吉深深地看了眼具仁垕,轻轻点了点头。 等具仁垕出了崔府,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星空,深吸了一口气,登上了自己从大明带回来的轿子。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三天后,何如宠在徐允祯,以及三千骑兵的亲自护卫下,抵达了汉城。 李倧带着朝鲜文武大臣,一大早就等在了城门口。 见到何如宠的钦差仪仗,作为和大明君臣最是熟悉的具仁垕,当仁不让的走了上去。 “朝鲜右议政具仁垕,拜见宗国天使,恭请陛下圣躬安。” 何如宠有些意外的看了具仁垕一眼,但也并未开口相问,而是对着京城的方向拱手道:“圣躬安。” 具仁垕叩首见礼后,又对徐允祯躬身道:“陪臣见过阳武侯。” 徐允祯摆了摆手,并未说话。 朝鲜人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一堆堆活动的银币,他不想和这些人有什么其他的关系。 具仁垕也不以为忤,在前引路,将两人带到了李倧等人面前。 “藩臣,朝鲜国王李倧,拜见天使,恭请陛下圣躬安。” “圣躬安。” 又是一番看起来很是繁复的见礼后,一行人在李倧的亲自引领下,进入了汉城。 朝鲜宣德宫,仁政殿。 何如宠手举圣旨,站在正殿的最中间,面南背北,高声道:“朝鲜君臣接旨!” “哗啦!” 包括李倧在内,一应朝鲜君臣,尽皆跪在地上。 徐允祯带来的亲兵,也都手握刀柄,垂首肃立。 “大明皇帝敕谕朝鲜君臣:朕膺昊天成命,君临万方,怀柔远人,仁覆中夏,尔朝鲜国,世蒙天朝封册之荣,疆域得固,生民得安,皆赖祖宗鸿恩暨朕宵旰护持。” “然迩来背德忘义,竟与倭奴阴相勾连,陷王师于不拔,纵贼氛于海疆! “忆昔壬辰之役,天朝发王师数十万,糜饷百万,拯尔于水火,复城郭、安黎庶,何啻再造之恩?” “今者倭酋不恭,朕方遣师进剿,尔等不思助顺,反暗通款曲,致贼首漏网。是可忍,孰不可忍!” “兹特诏朝鲜国王李倧,及涉事文武官员,即日起解赴京师,听候审讯。” “若敢迁延观望、拒不受命,朕当赫然兴兵,踏破汉城,彼时宗庙丘墟、生灵涂炭,悔之晚矣!” “尔等须知,天朝仁恕,本欲宥过,然国法森严,岂容姑息?随使入京,或可稍赎前愆。若仍执迷不悟,必致天讨降临,悔无及也。亲哉!” 何如宠的话音一落,整个仁政殿内,顿时响起了嗡嗡声。 许多不知情的大臣们,皆是满心不解。 何如宠板着脸,对依旧跪在自己面前的朝鲜君臣道:“朝鲜国王, 诸位,还请接旨吧。” 李倧虽早就从具仁垕那里知道了,但此时也依旧双目失神,呆愣在那里,并未有什么反应。 司宪府掌令洪翼汉,最先反应过来,忙是起身,对何如宠拱手道:“敢问天使,我王所犯何事?京引得皇帝陛下下此旨意?” 何如宠看了眼还跪在那里的李倧,然后才对洪翼汉道:“陛下的旨意里已经说的很清楚,朝鲜向倭人德川幕府的德川家光,提供了数量庞大的海船,助其逃离扶桑,以致使王师未尽全功。” “现,皇帝陛下龙颜震怒,特命本官和阳武侯来此。” 洪翼汉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李倧,喉结动了动,硬着头皮,对何如宠道:“天使,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何如宠的面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第1127章 请天使借一步说话 误会? 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已经清楚无误,你还在这里说是误会? 朝廷的旨意,本官已经宣读完毕,你还说误会? 就算是误会,那又如何? 随着大明这两年接连对外用兵,并都取得辉煌战果,何如宠这位礼部右侍郎的腰杆子也硬了不少。 他面色不善的看向殿内的朝鲜群臣,语气有些清冷道:“郡王殿下,还请接旨。” 何如宠这个称呼可是很不客气了。 虽然,朝鲜国王的爵位就是郡王,但大明向来都是称呼对方为国王的,一应礼制也是向亲王看齐。 现在何如宠这般称呼,着实是把朝鲜君臣的脸面仍在了地上。 包括李倧在内,许多人的脸色都变得涨红,显然是对何如宠的话很是不满。 “天使,臣愿代父王前往宗国京城,向皇帝陛下请罪,请天使允准。” 这次站出来的,是李倧的嫡长子,朝鲜世子李汪(王的上面加一个山字头,异形字,显示不了)。 何如宠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向着李倧走了两步,直接来到了李倧的面前,双目直视对方。 李倧无奈,只得躬身道:“臣朝鲜国王李倧,接旨谢恩!” 何如宠将手里的圣旨,递给了李倧,脸上这才浮出一丝笑意,继而转头看向了一身甲胄的徐允祯。 徐允祯会意,上前一步, 环顾一眼殿内群臣,开口道:“朝鲜领议政崔……” “禀天使,陪臣有话说。” 具仁垕见徐允祯要说话,赶紧站出来,对何如宠和徐允祯两人拱手道。 何如宠眉头一紧,徐允祯的手,已经握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天使,关于朝鲜勾连倭人之事,我王已经命陪臣详细调查过,具体内情,还请天使容陪臣详秉。” 何如宠和徐允祯对视一眼,略一沉吟,何如宠看向具仁垕道:“说吧。” “请天使借一步说话。” 何如宠也没太过为难具仁垕,这人在大明的时候,可是没少往自己府上走动,该有的脸面还是要给的。 具仁垕见何如宠答应,脸上的神色也舒缓了不少。 两人走到一边,具仁垕压低了声音,对何如宠嘀咕了半晌,何如宠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 半晌后,何如宠和具仁垕两人才重新回到众人面前。 “三日,本官给你三日的时间,三日后,本官要带着人回转大明。” 何如宠当着众人的面,对具仁垕说了一句。 具仁垕躬身道:“陪臣谢天使。” “我王已经命陪臣为天使准备了下榻之地,还请天使移步。” “不用了, 本官这两日就住在城外的军营。” 何如宠板着脸拒绝了具仁垕的邀请。 说完后,也不管身后的朝鲜君臣,和徐允祯两人,在一众亲兵和随从的簇拥下,径直离开了仁政殿。 身后的具仁垕躬身道:“陪臣恭送天使。” 他这幅样子,自是又引得其余朝鲜大臣们的不满。 司宪府大司宪(相当于大明的左都御史)金尚宪,看不过具仁垕的样子,站出来对其斥责道:“具仁垕,你乃我朝鲜右议政,岂能如此卑躬屈膝?置我朝鲜颜面于何地?” 具仁垕没有搭理他,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是,先将何如宠他们给打发了。 快步走到李倧的跟前,具仁垕跪坐在地,躬身垂首道:“殿下,臣已经将事情对明使说清楚了,责任全在领议政和沈器远两人身上。” “但宗国明确让朝鲜交出金自点,此事,还请殿下裁决。” 听具仁垕这么说,李倧的脸色一变。 “具卿,此……” “殿下,臣等想知道,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倧的话还未说完,以左议政李廷龟、大司宪金尚宪为首的朝鲜文武大臣,尽皆跪在了李倧面前。 李倧看了眼群臣,只觉一阵烦躁。 “具卿,你既是右议政,又和多次出使大明,此事孤就交给你了。” 说完后,李倧就在李汪的搀扶下,离开了仁政殿。 见其离开,一众大臣傻眼了。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具仁垕只得对众人解释道:“左议政,大司宪,大司谏,事情是这样的……” 等具仁垕将事情说完后,左议政李廷龟当即怒声道:“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怒吼一句,李廷龟还觉得不过瘾,又转身找到了崔鸣吉和沈器远两人,对二人指责道:“你二人此举,是将我朝鲜和我王置于何地?” 崔鸣吉面色平静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沈器远却明显有些愤愤不平。 “李廷龟,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等?” “大明身为宗国,却强占我朝鲜的铁山和义州,明军更是时时越境,强掠我百姓为……” “放肆!” 具仁垕知道,这番话是绝对不能让沈器远说出口的,赶紧上前阻拦道。 沈器远虽是不甘,但也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具仁垕,不再多言。 就在具仁垕想再劝劝李廷龟的时候,从头到尾一直没有说话的崔鸣吉,这个时候忽然开口道:“诸位,此事是崔某所为,三日后,崔某自会随天使去京城领罪。” 说完,崔鸣吉也不管众人,径直转身出了大殿。 崔鸣吉此人能够做到领议政的位置,又深的李倧信任,对朝鲜的忠诚是不用怀疑的。 之所以甘愿为李倧顶罪,倒也不全是为了自己的家人。 沈器远见状,也冷哼一声道:“右议政,沈某在府中等你!” 见两个当事人都走了,李廷龟和金尚宪等人,又将具仁垕给围了起来。 “右议政,宗国那边会如何处置我王?” 金尚宪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什么崔鸣吉,什么沈器远,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大王会如何。 具仁垕看了眼殿内的众人,没有说话。 李廷龟轻咳一声道:“无关人等都先回去吧。” 见左议政发话,一众朝鲜文武大臣,只得躬身施礼后,缓缓退出仁政殿。 等其他人都离开,殿内就剩右议政李廷龟、大司宪金尚宪,大司谏金堉三人后,具仁垕这才将事情的真相,和三人说了一遍。 第1128章 彼之英雄,我之仇雠 听具仁垕将这件事的真相说完后,三人皆是脸色难看的很。 “殿下他……” “此事恐难以善了了。” 李廷龟一脸担忧的看着具仁垕,对其问道:“金自点内?他人在哪里?” “下官已经让人将之软禁在了府上。” “三日后,将其连同崔鸣吉、沈器远,以及其他一些涉事官员,交给宗国天使。” 李廷龟轻轻点了点头,金尚宪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感激对具仁垕问道:“右议政,殿下此去京城,会不会……?” 他的话虽是没说完,但在场几人都听出了他的意思。 具仁垕转头看向李廷龟,轻声道:左议政,你和宗国许多人都有私交,和礼部左侍郎孔贞运更是时有书信往来,要不你走一趟城外的军营,去看看宗国的态度?” 李廷龟点头道:“那本官今晚就走一趟。” “好,那下官先去将所有涉事的人员,都先控制起来。” 具仁垕向三人告辞后,脚步匆匆的离开。 一直没有表态的大司谏金堉,轻叹一声道:“本以为建虏既平,我朝鲜去了一个心腹大患,终于可以天下太平,没想到,没想到……” “好了,都回去吧。” 李廷龟的神色也有些不好看。 金堉的话也就只能说到这里,往下是不能再说了。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说到底还是李倧,如果没有他的允准,金自点也好,崔鸣吉和沈器远也罢,都不可能绕过他,和德川家光勾结,向其提供舰船。 但身为人臣,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与此同时,徐允祯的中军大帐内。 徐允祯正认真的听着何如宠的解释。 “阳武侯,大明现在还不能对朝鲜用兵,所以有些事要适可而止。” “将李倧和一部分有能力,有野心的朝鲜大臣带回大明,换上一个昏庸的朝鲜国王,才符合我大明的利益。” 徐允祯皱眉道:“少宗伯,我大明怎么就无力对朝鲜用兵了?” “只要朝廷下旨,都不用从大明调兵,本侯就可以率军踏平汉城。” 何如宠哭笑不得道:“阳武侯,是下官没有表述清楚。” “下官所说的无力用兵,说的是对朝鲜的治理,并非是怀疑王师不能战而胜之。” “朝鲜这地方,紧邻辽东,是绝对不能向扶桑和新明洲那般封建诸王的。” “既然不能册封,那就只能郡县化,移汉民,设三司,以治理,但朝鲜这地方,能够用来耕作的土地太少了,有那个功夫和钱粮,不如好生经略辽东不是?” “更何况,眼下大明西南和西北,都很有可能战火重燃,朝廷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处理朝鲜这等鸡肋之地。” 徐允祯听何如宠说,朝廷要在西北和西南用兵,顿时急了,同时也将朝鲜仍在了脑后,语气有些急切的对何如宠问道:“少宗伯,朝廷果真要对西北用兵了?” 何如宠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徐允祯的问题,而是幽幽道:“阳武侯可是想要重现徐家一门两公之威势?” 徐允祯心里咯噔一声。 何如宠继续道:“定国公一脉,一公一侯,已然是我大明显贵,此已经是陛下厚恩,阳武侯以为呢?” 徐允祯起身,郑重的对何如宠深施一礼道:“徐某多谢少宗伯提点。” 何如宠也不客气,坐在那里受了对方一礼,笑呵呵的捋须道:“阳武侯言重了。” 徐允祯也没再说什么,有些事也不用多说。 待重新坐定后,徐允祯又对何如宠问道:“少宗伯,那朝廷会如何处置李倧他们?” 何如宠端起面前的茶盏,面色无悲无喜道:“李倧削爵为民,圈进京城。” “余者,尽数处斩。” 徐允祯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何如宠。 何如宠笑道:“阳武侯是不是觉得,下官是文官,又是礼部的官儿,当以仁德为先?” 徐允祯点头,确认了何如宠个的话。 何如宠面色一肃,对着京城的方向一拱手。 “临行之前,陛下曾召见了下官,陛下有句话,下官深以为然。” “彼之英雄,我之仇雠(chou)。” “下官此行,不只是要将崔鸣吉等一干所谓的强硬派带回大明,朝鲜国内那些理政之才,能带走的,下官要全都带走。” 徐允祯听何如宠说完,顿觉浑身一凉。 若是朝鲜上上下下尽皆昏庸之辈,那后果不用说,定会引得百姓揭竿而起,届时整个朝鲜烽烟遍地,大明就可以站出来,吊民伐罪。 想必到了那个时候,大明或许就已经平定西北、西南,重心可以转移到朝鲜了。 两人又说了一些闲话,何如宠就辞别了徐允祯,回到自己的帐篷。 有些具体的事,和徐允祯说了没用,得回程的时候,和崔呈秀交代才行。 时间来到晚上,一身大明文士服的李廷龟,在一名兵士的引领下,来到了何如宠的军帐。 “陪臣拜见少宗伯。” 李廷龟笑呵呵的拱手施礼道。 “哎,月沙先生无须多礼。” 何如宠上前一步,一把托住了李廷龟的双臂。 李廷龟在朝鲜颇有文名,向大明许多人请教过学问,尤其是和左侍郎孔贞运,更是时常有书信往来,何如宠也不好不给面子。 “月沙先生请坐。” 何如宠亲自将李廷龟引到一张椅子前,对其邀请道。 “谢少宗伯。” 待两人坐定后,何如宠命人送来热茶,对李廷龟道:“月沙先生请用,此乃江南的新茶,尝尝如何。” “谢少宗伯。” 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李廷龟由衷赞道:“宗国的茶叶,端的事上品,陪臣已经许久没有尝到这等滋味了。” 放下茶盏后,李廷龟又问道:“少宗伯,不知玉横先生近来可好,说起来,陪臣已经有数年没有见过玉横公了。” 何如宠笑道:“玉横公一切都好,临行之前,他还托老夫给月沙先生带了一份礼物。” 语毕,何如宠对一旁伺候的长随道:“将那份孔侍郎让老夫转交的《四书章句集注》取来。” “是,老爷。” 长随答应一声,就在随身带来的箱子中,取出一本书,双手呈递给了何如宠。 “月沙先生,这部集注可是玉横公亲自注解的,莫要辜负了玉横公一番心意才是。” 何如宠将书册递给站起身的李廷龟,语重心长道。 第1129章 如果我们拒绝大明的要求 李廷龟面上露出一丝激动之色:“玉横公这份心意,陪臣感激不尽,日后定当好生研习。” 何如宠笑呵呵道:“玉横公的学问,在整个大明都是首屈一指的,乐沙先生是得好生看看。” “是,是。” 别管听没听进去,李廷龟面上还是连连点头。 收下何如宠“转交”的礼物后,李廷龟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份礼单,躬身双手呈递给何如宠。 “少宗伯,陪臣也为玉横公和您准备了一些朝鲜特产,还请少宗伯亲阅。” 何如宠瞥了一眼李廷龟手里的礼单,端起茶盏,板着脸道:“乐沙先生客气了。” “但,还请乐沙先生将礼单收回去吧。” 李廷龟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满是错愕。 大明这些使臣,他可是太明白了。 毛文龙也好,那些太监也罢,谁来了朝鲜不是大肆搜刮? 这何如宠难道不食人间烟火? 见李廷龟还愣在那里,何如宠将手里的茶盏放下,面色严肃,语气也加重了几分。 “月沙先生与玉横公交情匪浅,本官也就不绕弯子了,朝鲜之事,陛下心意如何,先生心里可有数?” 李廷龟慢慢直起身,斟酌道:“陪臣愚钝,只望少宗伯明示,我王……” 何如宠声线陡然冷下来:“先生可知,朝鲜海船助德川家光遁走之事,致我大明王师未尽全功,陛下震怒之下,本欲提兵问罪,但念及往日朝鲜对大明之恭谨,才遣本官前来。” 看了眼李廷龟,何如宠又继续道:“朝鲜王的事,本官给不了你答复。” 李廷龟闻言,勉强笑道:“少宗伯明鉴,我王实乃被奸臣蒙蔽……” “蒙蔽?” 何如宠忽而拍案。 “李议政,朝鲜金自点勾结保科正之,说动了李倧,将朝鲜国内两百余艘各式舰船,尽数以高价售卖于倭人,光是李倧自己,就从中获利近十万两白银,你现在和本官说他是被蒙蔽?” “事到如今,尔朝鲜君臣不思几过, 竟还想蒙蔽上国?” “哼!尔等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何如宠这番话,让李廷龟面色一片惨白,双股颤颤。 这个时候的李廷龟,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只想尽力转圜,为自家大王保留一丝颜面。 “少……少宗伯,还望……还望宗国看在朝鲜往日……” “不要说了,本官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若不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本官就不会走这一遭。” 李廷龟嘴唇轻颤,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本就是一介文人,还干不出具仁垕那等,抱着来宗道大腿哭嚎的事来。 何如宠眼神有些凌冽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李议政,玉横公既是送来了礼物给你,那日后就好生研读圣人学问吧。” “这些东西也都带回去。” 何如宠指着被李廷龟紧紧握住的礼单,补充了一句。 李廷龟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有些失魂落魄的对何如宠躬身道:“陪……陪臣叨扰了。” “送客。” 待老仆将李廷龟送出军帐,徐允祯适时地从帐外走了进来。 何如宠对此一点都都不意外,他早就知道帐外有人,只是刚才并未声张。 “少宗伯,你怎的将这人给放走了,此人好歹也是朝鲜名仕。” 徐允祯很是自来熟的,坐到了刚才李廷龟做的位置,不无埋怨道。 何如宠坐下后,笑着摆了摆手道:“他李月沙就是一介文人,或许在学问上有些建树,但终究是与国无益。” “此人仰慕圣人学问,精通我汉家文化,将之留在朝鲜,有利于圣人学问的传播。” 别看何如宠话说得很漂亮,但实际上,何如宠对朝鲜这些儒生,还真有些看不上。 朝鲜这些所谓的名仕,也就在朝鲜称雄,到了大明,还真比不过那些大儒,不说别人,就是他何如宠自己,那也是进士出身,进翰林院,授庶吉士,官至礼部右侍郎,那是真真正正从万千读书人中,披荆斩棘杀出来的。 朝鲜这些人?哼,不说也罢。 徐允祯一介勋贵子弟,哪里知道他们这些读书人的事,听何如宠这么说, 也不再多言,而是对其问道:“那少宗伯又为何要见他呢?” “本官要借他之口,再次重申我大明的态度。” 徐允祯听后,晃了晃脑袋。 “算了,算了,你们读书人的事,徐某也不清楚,少宗伯自己看着办吧。” “时辰不早,徐某就不多叨扰了。” 说完后,徐允祯就辞别了何如宠。 再说李廷龟这边。 离开明军大营后,李廷龟一刻也没有耽搁,坐着一顶四人小轿,快速的回到了汉城。 李廷龟的府邸中,除了右议政具仁垕、大司宪金尚宪、大司谏金堉三人外,还多了一个人。 此人正是朝鲜兵曹判书(兵部尚书)申景禛。 四人看到走进正堂的李廷龟,忙是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左议政如何?” 金尚宪语气急切。 李廷龟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几人原本满是希冀的眼神,尽皆变得有些仓皇。 金堉忙是追问道:“宗国是什么态度?” 李廷龟没有回答的问题,而是转头对具仁垕道:“仲载,宗国对事情的始末知之甚详,就连卖给倭人多少船只,从中获利多少,他们都清楚的很。” 具仁垕闻言,神色很是平静,显然是对此早有预料。 其他人却是全都一脸的震惊。 具仁垕看了几人一眼,沉声问道:“诸位,都说说吧,该怎么办?” “如果我们拒绝他们的要求,明国会怎么做?” 兵曹判书申景禛,跪坐在地板上,腰背挺得笔直,双手扶膝,眼神锐利的看着另外四人,沉声问道。 具仁垕闻言,眼中闪过一道惊惧之色。 “会死人,死很多的人,包括你我。” 具仁垕的话,让除了申景禛外的三人,尽皆沉默了下来。 双眼死死的盯着申景禛,具仁垕又补充道:“建虏、倭人、蒙古鞑子,全都拜于宗国之手,朝鲜又能如何?” 申景禛听他这么说,恼怒道:“那就眼睁睁看着大王被明人带走算了,到时候,你我这些人都会是朝鲜的罪人!” 第1130章 闹剧 “荒谬!” “什么罪人?宗国大军踏平汉城,朝鲜生灵涂炭就不是罪人了?” 具仁垕被申景禛的话给彻底的激怒了。 金堉也对申景禛道:“申判书,这个时候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 金尚宪和李廷龟也都指责起申景禛。 四人的话,让申景禛有些恼羞成怒,怒而起身道:“这件事和我无关,你们自己商议吧。” 说完后,申景禛也不理会四人,甩袖离开。 四人也没在乎他的离开,沉默半晌,具仁垕一咬牙道:“此事可以和世子商议。” “唰!” 另外三人的目光齐齐的看向了他。 “三位,大王此行,最好的结果也是被宗国留在京城。” “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大王离开后,也该请世子理政了。” 具仁垕这番话明显是僭越了,但李廷龟三人谁也没站出来指责他。 既然几人都不反对,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至此,包括具仁垕在内的几名朝鲜重臣,算是彻底的放弃了李倧。 翌日。 具仁垕来到了汉城外的军营。 何如宠接过具仁垕奉上的名单,认真的看过之后,将之递给了坐在另一侧的徐允祯。 “右议政,只是这几人,就做下了这么大的事?” 何如宠的语气很是平静,但落在具仁垕的耳中,却犹如惊雷。 “不够,这几人不够平息陛下的怒火,朝廷也难以向讨倭大军交代。” 具仁垕的脸色瞬间一苦。 “天使,此事本就做的隐秘,牵扯其中的官吏并没有太多,还请天使明察。” “据本官所知,金堉、金瑬、林庆业……这些人似乎也都牵扯其中吧?” 具仁垕的脸色骤变,何如宠说的这十几个人,尽皆朝鲜重臣,如果将这些人全都交出去的话,朝鲜立马就会陷入混乱。 “天使明鉴,金堉、金瑬等人和此事绝对没有一点关系。” 具仁垕脸色铁青,对何如宠据理力争。 “贵国还有两天的时间,两天后,如果右议政不能将人交给本官的话……” 何如宠说到这里,并没有继续下去,而是端起了侧几上的茶盏。 一旁的徐允祯接话道:“本侯会亲自领兵进城。” “大明乃天朝上国,岂能如此欺压我朝鲜?” “我朝鲜历来视大明为君父,大明此举难道就不怕天下藩国寒心吗?” 具仁垕悲愤欲绝,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大明会这般行事。 “放肆!” 徐允祯霍然起身,厉喝一句。 “哗啦!” 守在帐外的数名亲兵,一下子就涌了进来。 “送客!” 何如宠放下手里的茶盏,对冲进来的亲兵吩咐道。 具仁垕被徐允祯的亲兵,“请”出大营后,转头看了眼营帐上飘扬的旗帜,长长的叹了口气。 等在大营外的几人,赶紧迎了上来。 “议政,如何?” “议政,您没事吧?” “明人当真无礼。” 几人七嘴八舌的将具仁垕围了起来。 “走吧,回去。” 具仁垕的脸色有些发白,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 “可是去宣德宫?还是去议政府?” “回家。” 具仁垕只觉身心俱疲,已经萌生退意。 …… 三日光阴,在朝鲜君臣的惶惶不安中,如白驹过隙,转瞬即至。 六月初十,卯时三刻,汉城上空乌云密布,似是风雨欲来。 仁政殿外,近千明军骑兵,身着甲胄,将本就不大的宫殿,团团围了起来。 具仁垕早早便来到宣德宫,他身着朝服,眼眶发黑,面色憔悴,显然这几日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站在仁政殿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一众朝鲜君臣,具仁垕心里满是苦涩。 大明的绯色官袍,从未这般耀眼过,具仁垕只觉对方身上的袍服,有些晃眼。 “陪臣等参见宗国天使!” 具仁垕躬身见礼。 身后的群臣,也都齐声喊道:“陪臣等参见宗国天使。” 何如宠看向具仁垕,开门见山道:“朝鲜王殿下何在?” “我王在殿内。” 具仁垕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何如宠倒也不在意,而是笑道:“那就劳烦殿下移步吧。” 他的话音刚落,李倧就在世子李汪,以及一名内侍的陪同下,从殿内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的李倧,面色惨白如纸,嘴唇轻颤,明显有些惊惧。 何如宠躬身道:“还请殿下移步。” 徐允祯见李倧不动,手握刀柄,上前一步,重复道:“请殿下移步。” 在场的一众朝鲜大臣,尽皆脸色难看。 兵曹判书申景禛忽的站了出来,满脸怒容地望向何如宠,大声道:“大明身为宗国,却如此欺压属国,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耻笑?” 何如宠冷笑一声:“朝鲜身为大明藩属,勾连倭奴,助纣为虐,致使我大明王师功亏一篑,这等背信弃义之举,才是让天下人耻笑!” “我朝鲜向来对大明忠心耿耿,此次之事,实乃奸臣蒙蔽所致,还望天使明鉴!” 申景禛梗着脖子,不肯服输。 “放肆!” 徐允祯怒喝一声。 “哗啦!” 殿前的明军尽皆抽刀在手,场面瞬间变得肃杀。 “将此人给本侯拿下!” 徐允祯一指申景禛,对身后的亲兵大声命令道。 徐盛咧着大嘴,亲自上前,伸手就要将申景禛拿下。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申景禛竟然一个闪身,躲过了徐盛伸过来的手。 “仓啷!” 徐允祯身后的四名徐家家丁,当即抽出了腰间的长刀,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周围众人,赶紧后退,仁政殿前顿时乱做一团。 “住手!” 朝鲜世子李汪见状,大声喊了一句。 但徐盛等人哪里会听他的? 徐允祯也没有开口阻拦的意思,就那么直直的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申景禛虽也是武将世家,但哪里会是徐盛这等战场老卒的对手,仅仅只是几息的功夫,就被徐盛一刀砍翻在地。 眼见申景禛死在自己等人面前,在场所有朝鲜文武,尽皆失神。 “殿下,请吧。” 何如宠一转身,侧身邀请道。 第1131章 这是陛下的意思! 申景禛的血溅在汉白玉阶上,朝鲜群臣噤若寒蝉,李倧踉跄半步,被世子李汪稳稳扶住。 徐允祯冷笑一声,靴底碾过血迹,伸手虚引:“殿下请。” 李倧望向具仁垕,后者垂眸避开视线。 “父王且放宽心。” “儿臣当守好社稷,待父王归来。” 李汪低声道,李廷龟和具仁垕已经找他谈过,有些事, 李汪心里也已经有数了。 但他这句话,却是这话让李倧浑身一颤。 归来? 自己还有归来的那一天吗? “走吧。” 徐允祯明显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挥手,徐盛等人立即上前,威胁的意味很是明显。 现在是给你一个颜面,如果你再这般拖沓,那就休怪本侯强行带你离开了。 李倧自然也知道他的意思。 这次,他没有再迟疑,而是迈步走下了台阶。 临走的时候,甚至都没看一眼,早就已经倒在血泊中的申景禛。 身后的一众朝鲜文武大臣们,尽皆伏地:“大王珍重!” 人群中,甚至有人还哭出了声音,引得何如宠连连皱眉。 目光落到具仁垕的身上,何如宠语气平静道:“右议政,其余人交给阳武侯即可。” 具仁垕垂首躬身道:“陪臣明白。” 何如宠点了点头,一甩袍袖就欲转身离开。 不想,世子李汪却是紧走几步追了上来。 “敢问天使,父王进京后……?” 何如宠转头看向他,截断话头道:“世子但放宽心,圣朝仁厚,必不负忠良。” 这话似有深意,李汪眼睛猛地睁大。 何如宠却是不再多言,径直大踏步的离开。 朝鲜这地方,他是一点都不想呆了,没有了空气中各种工坊散发出的味道,何如宠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 铁山城。 崔呈秀亲自将何如宠,连同李倧、崔鸣吉、金自点、金鎏、林庆业等一干朝鲜君臣迎进城内后,就迫不及待的对何如宠问道:“康侯兄,这……” 何如宠看了眼,被徐允祯带走的朝鲜君臣,笑呵呵道:“种岳,此事不急,先将人安顿下来,你我再详谈如何?” “对,对,崔某已经在督师府略备薄宴,为阳武侯和康侯兄接风。” 通过崔呈秀这话就可以看出来,他是从潜意识里,就将铁山当成是大明的领土了,不然也会说出接风这样的话来。 时间来到晚上,督师府的花厅内,三人各自落座,品着热茶。 何如宠轻呷一口,很是享受的品味了一番,这才将茶盏放下,面色一肃,对崔呈秀和徐允祯两人道:“阳武侯,种岳,老夫临行之前,陛下有一番话,让老夫转达给二位。” “唰!” 两人忙是起身,正欲施礼,就听何如宠道:“二位,二位,不用如此郑重,只是陛下的一两句交代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崔呈秀和徐允祯两人,还是一脸严肃的站了起来。 何如宠也是无奈,只得同样站起了身。 刚才那几个朝鲜的歌姬着实不错,歌舞赏心悦目,酒自然就多喝了几杯,猛地一起身,还真有些恍惚。 “臣等恭请圣安。” 何如宠起身后,崔呈秀和徐允祯两人郑重施礼道。 何如从面色严肃,对着京城方向一拱手道:“圣躬安。” “两位,坐吧,老夫有些不胜酒力。” 何如宠苦笑着,对两人压了压手。 崔、徐二人也是从善如流。 待三人重新坐定,何如宠这才面色一肃道:“崔督师,之前在汉城的时候,本官就和阳武侯说过,陛下曾言,‘彼之英雄,我之仇雠’。” 崔呈秀是读书人,也是正统的进士出身,瞬间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崔某明白了,金鎏、金堉、林庆业等人,皆是朝鲜重臣、能臣,如果将这些人都带回大明的话,朝鲜朝堂在短时间内,绝对会陷入混乱。” 何如宠赞同道:“不错,这就是朝廷的目的。” “等李倧他们进京后,朝廷不会册封新的朝鲜王。” 说到这里的时候,何如宠忽然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到时候,崔督师要看看,朝鲜宗室中是否有野心勃勃之辈,暗地里可以给他们一丝希望嘛。” “一旦朝鲜出了什么乱子,朝鲜君臣又无力镇压,国内百姓水深火热,我大明身为宗主,自然要戡乱、安民。” 何如宠的话说完后,换来的是崔呈秀的若有所思。 “那铁山和义州这边,对朝鲜百姓的态度也要变一变了。” 崔呈秀幽幽的说了一句。 何如宠哈哈大笑道:“种岳,你能看明白就好。” 接着,他的面色一正,又继续道:“陛下的意思是,义州、铁山两地要效仿关内,给所有朝鲜百姓造册、分地。” “另外,还要全面推行汉化,所有朝鲜孩童要全部进入学堂,修习汉家文化。” 崔呈秀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郑重无比。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徐允祯就率先发话了。 “钱粮呢?钱粮从何而来?” “教书的读书人从何而来?” 徐允祯是真的不想这么干。 若是真的这么做的话,那自己的奴隶生意还能进行的下去吗? 何如宠目光看向他,沉声道:“阳武侯,你们在朝鲜做的事,已经引得朝中许多人不满。” “这两年,可是没少被人弹劾,陛下是看在将士们远在异地,粮草输送不易,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日后,为了朝鲜的长治久安,同样也为了朝廷将来可以将朝鲜郡县化,阳武侯不可再压榨朝鲜百姓。” “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最后这句话,让徐允祯彻底的没了脾气。 崔呈秀看了他一眼,笑呵呵道:“康侯兄,阳武侯也是为了大军的钱粮支应,义州和铁山远在东北,如果靠朝廷支应钱粮的话,光是路上的消耗,就极为的庞大。” “我等也是没办法,这才……” 何如宠抬手道:“当初二位来朝鲜的时候,建虏还在,朝廷光是每年的辽饷,就高达五六百万。” “现在建虏已平, 这笔钱粮不就省出来了?朝廷已经决定,从中抽出一部分,用在义州和铁山。” 第1132章 贪婪的罗刹人 何如宠走了,将朱由检的话,全部转达给了崔呈秀和徐允祯后,就迫不及待的带着李倧等人,乘坐龙威号,离开了铁山。 看着龙威号上那长长的烟囱,冒出的黑烟。 徐允祯有些不甘心道:“就那些朝鲜人也配和我汉人相提并论?” 崔呈秀转过身,看向他,面色严肃道:“此事事关日朝廷大计,阳武侯千万莫要胡来。” “就算是朝鲜不能再捕奴,不是还有扶桑和奴儿干吗?” 崔呈秀这话,让徐允祯面露苦笑。 “督师有所不知,扶桑那边的诸家藩王,也都已经下令严禁捕奴。” “至于奴尔干,李自成已经疯了,成日带着人钻林子,大肆围捕野人。” 崔呈秀闻言一怔,旋即追问道:“怎么回事?” 徐允祯看了眼周围的人,压低了声音道:“据说他们又在林子里发现了金矿,李自成为了筹措钱粮,也参与了进去。” “另外就是,北边的罗刹鬼零星的袭扰奴尔干,李自成正在组织人手反击,想要将罗刹鬼赶出去。” “罗刹鬼?” 朱由检听完李邦华的秉奏后,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俄罗斯人东进,会是发生几年后,或者是二三十年后,没想到这个时候,这个对土地极度贪婪的民族,就已经越界了。 “陛下,这是李自成命人用四百里加急,送进京的奏本,请陛下御览。” 从王承恩的手里接过奏本,朱由检一目十行的看完,抬头道:“兵部和内阁是什么意思?” “陛下,奴尔干那地方毕竟荒僻了些,朝廷也犯不上大动干戈。” “再者,只有数百罗刹人而已,臣和诸位同僚的意思是,可以下旨李自成,将这些罗刹人赶出去就好。” 朱由检没有表态,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西伯利亚嘛,极度不适合人类居住。 莫说是李邦华这些古人,就是放在后世,如果不是地缘政治和矿藏的话,中国人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有那个功夫,还不如经略南边呢。 但偏偏朱由检是从后世来的,很明白西伯利亚对中原王朝的重要性。 如果西伯利亚一直维持这种状态,那倒是无所谓,但偏偏那些毛子对土地的觊觎,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 你将乌拉尔山以东的土地让给他们,他们就会看上额尔齐斯河流域,你将额尔齐斯河流域让给他们,他们又会看上叶尼塞河。 甚至他们将来还会强占库页岛,强占外兴安岭。 去他欧罗巴二大爷的! “就按内阁的意思办,传旨李自成,命其尽歼来犯之敌,坚决打掉罗刹人东进的野心。” “臣遵旨。” “另外,晋李自成都察院佥都御史衔,总领奴尔干军政。” “臣遵旨。” 李邦华再次躬身应道。 他很清楚,奴尔干距离京城实在是太远了,如果不给李自成临机决断之权,什么事都要上书请奏的话,那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李邦华对朱由检的安排,很是干脆的就答应了下来。 事情说完后,李邦华也没想继续留在这里,正欲告退离开,却听朱由检道:“李卿,你乃兵部尚书,朕来问你,若是罗刹人大举东进,我大明当如何应对?” 李邦华神色一怔,旋即试探性道:“陛下,前元时,蒙古人虽曾在漠北设立岭北行省,但毕竟是苦寒之地,且漠北还有喀尔喀蒙古,罗刹人恐怕不会大规模东进吧?” 朱由检皱眉道:“朕问的是,如果罗刹人东进,我大明当如何应对。” 李邦华深吸一口气:“陛下容禀。” “若罗刹人当真东进的话,臣以为,可效成祖皇帝经营奴儿干之法,招抚当地部族,册封各部酋长为指挥使,许其世袭,以抚赏之名行羁縻之实。” “亦可在奴儿干开设水泥工坊,以水泥在当地设坚城,备火器。” “如此,臣以为可以防备罗刹人东进。” 朱由检微微颔首,旋即又轻轻摇头道:“卿此番方略倒也稳健,但朕以为,与其一味防守,不如主动出击。” “前元曾在北地设立岭北行省,我大明也未尝不可,卿以为呢?” 李邦华闻言,当即也是眉头紧锁。 “陛下,臣以为不可。” 李邦华先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然后整理了一番思绪,这才继续道:“陛下,我大明开国之初,太祖皇帝倒是想过收复前元旧地。” “但……” 看了眼御座上的朱由检,见其没什么反应,李邦华又继续道:“洪武五年的时候,朝廷遣三路大军北伐岭北,但除了西路的冯胜部外,中路的中山王、东路的祁阳王两路大军并未……并无完成战前谋划。” “当然,此战最大的原因,并非王师战力不及蒙人,而是三路大军沟通不畅导致的。” “祁阳王更是率军攻入哈拉和林,进而攻占大斡耳朵,此战……” 朱由检听到这里,赶紧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就别找补了,岭北之役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现在时过境迁,当初我大明难以收复岭北,不代表现在还不行。” 顿了顿,朱由检继续道:“漠南蒙古这才几年?不也开始逐渐融入关内吗?” “朕看过祖大寿和曹文诏的奏本,现在越来越多的蒙古人,都迁居到了集宁、归化这两座城池。” “若朝廷以漠南蒙古之治,移治于漠北,则岭北行省或可复立。” 李邦华听朱由检这么说,也不由的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李邦华开口道:“若以漠南之治治之,臣以为倒是可以一试。” “只是眼下,祖大寿和曹文诏两位总兵,已经领兵西进,短时间内恐难以北上。” 朱由检的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笑意,摆了摆手道:“此事不急。” “罗刹人就算是东进,也不会这么快,我大明还有时间慢慢经营。” 李邦华一愣,心道:“哎?刚才您老人家可不是这么说的吧?” “好了,还是先让李自成将那些罗刹人留在奴儿干吧。” 朱由检终于将话题拉了回来。 李邦华忙是躬身道:“臣遵旨。” 第1133章 本帅亲自领兵征剿 奴儿干都司驻地, 李自成正趴在面前的桌案上,认真的看着面前的舆图。 “老叔,要呢说,也不用那么费劲,直接带人把他们宰了就是了。” 一旁的李过,性格依旧是那般的跳脱。 奴儿干镇守太监髙时明, 笑呵呵道:“小李指挥使,莫要着急,你也说了,罗刹鬼只有几百人, 什么时候去都行,不差那点功夫。” 李过有些不乐意道:“公公,您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地方,都不用等到入冬,天上就会下雪,真要是下了雪,到时候可就办法北上了。” 李自成忽的抬起头,语气严厉道:“去不了,那就明年去,你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训斥完自己的大侄子,李自成转身对何瓛徵和髙时明两人道:“何兄,高公公,据那些索伦人说,罗刹人之前一直都在勒拿河流域活动,这次南下,应该是试探。” “当初陛下让在老李驻守奴儿干,可是说的明明白白,除了要重新梳理当地的部落,清剿流散的建奴,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防备罗刹人。” 髙时明将手里的小鱼干塞进嘴里,拍了怕手,面色郑重道:“不错,皇爷当初确实是这么说的。” 何瓛徵面露难色道:“李帅,何某倒不是反对你对罗刹人用兵,实在是他们距离我们太远了。” “兀的河卫距离都指挥使司足足七百多里,勒拿河罗刹人的据点,距离我们更是超过两千里,这么远的距离,实不宜劳师远征。” 李自成摇头道:“也不算是劳师远征,我们可以乘船北上,从兀的河入海口沿河西进,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听他这么说,何瓛徵的眼睛一亮,看着李自成道:“原来李帅早就有了腹案。” 见髙时明和何瓛徵都不反对,李自成转身对李过命令道:“李过,立即去准备!” “标下领命!” 李过兴奋的出了正堂。 等李过走后,李自成又对两人道:“何兄,高公公,本帅走后,奴儿干之事,暂时就交给都指挥同知刘宗敏。” “本帅已经去信与他,命其立即返回。” 何瓛徵一愣,旋即皱眉道:“李帅,您乃奴儿干都指挥使,区区百十人的罗刹鬼,何劳您亲自领兵征剿?” “让小李指挥使带兵走一趟也就是了。” 李自成却是摇头道:“本帅此去,并非单单是为了打仗,借着这次机会,正好也和当地北海女真首领好生聊聊。” 说到聊聊的时候,李自成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 当初,他也曾去过兀的河卫,想要招抚当地部落, 没想到却被那个叫忽尔温的首领给拒绝了。 这次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件事给彻底的解决了。 与何瓛徵不一样,髙时明很少对李自成的事发表什么意见。 听李自成想要亲自领兵前往,他也没有出言相劝,而是起身道:“李帅,不知此次需要几艘舰船?” “反正是走水路,那就索性多带一些,两千人吧,这次本帅带两千人去。” “好,那咱家这就去准备舰船。” 髙时明本就是负责造船的,奴儿干所有舰船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李自成想要征用船只,自然要经过他。 见髙时明也离开了,何瓛徵也起身道:“李帅,那下官也去准备粮草。” “有劳。” 等两人都走了后,李自成又站到了桌案前,俯身看起那张尚未绘制完毕的舆图。 仅仅用了两天的功夫,髙时明和何瓛徵两人,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应所需。 恰好这个时候,刘宗敏也返回了都指挥使司署。 署衙正堂。 李自成亲切的拍了拍刘宗敏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捷轩,你总算是回来了。” “此去可有收获?” 刘宗敏的心情也不错,在李自成的引领下,坐到了椅子上后,笑呵呵道:“我大明当初以雷霆之势平定建奴,建州左卫那几座京观,已经把那些人吓破了胆。” “下官此去,可以说是极为的顺利,几乎是所有的部族,都愿意接受我大明的招抚,向我大明臣服。” 李自成亲自为其倒上一杯热茶,笑道:“你这一去就是近一年,想必也辛苦了,本帅会向朝廷上书为你请功。” 刘宗敏忙道:“辛苦倒是谈不上,反正是沿着大河走,坐在船上有什么辛苦的,比我们当初在老家求活不是强多了吗?” 他这一行,还真没做什么,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大明击败建州女真,在建州左卫筑京观的事,早就传遍了各部。 这样的情况下,刘宗敏沿黑龙江一路向西南而行,很是顺利的就将沿河的诸部,重新置于大明羁縻统治之下。 大明从立国到万历年间,奴儿干各部落,就全都接受大明册封,只不过是建州女真崛起的这几年,才和大明断了联系,现在建奴既灭,他们自然不会拒绝大明的招抚。 李自成听他说完后,也是哈哈大笑。 只要可以将这些部族重新招抚,那自己的差事就好办了,无非就是每年向这些部族征收山货、皮毛,然后交给朝廷就是了。 自己的差事说完后,刘宗敏对李自成问道:“大帅,你命人召我等回来,可是有战事?” 李自成端起茶盏,对刘宗明示意了一下,轻抿一口,放下茶盏后,这才对刘宗敏道:“本帅要领兵北上,征剿罗刹人。” “召你回来,是要让你代本帅坐镇署衙。” “哗啦!” 刘宗敏闻言,忽的站起身,一脸震惊道:“罗刹人南下了?” “不用紧张,只有百十人而已。” 李自成压了压手,示意对方坐下。 “本帅此去,一是征剿罗刹人,其次就是要招抚兀的河卫的北海女真。” “另外,也想趁着下雪之前,去北边看看。” “下官定不负大帅所托。” 刘宗明听李自成这么说,也不和他争了。 “你这一路也辛苦了,先去休息,明日本帅就会领兵出征。” “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刘宗敏躬身施礼后,正欲转身离开,忽的又想起自己还另一件事没说,又直起身,对李自成道:“大帅,下官此次前去招抚各部,收到那些贡品,该当如何处理?” 第1134章 看看兄弟们的家伙事儿 “将之交给高公公,趁着海面还未结冰,用船只送进京。” 李自成不在意的回了一句。 刘宗敏却是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事?” 李自成有些不解的问道。 “大帅,咱是不是可以留下一些,充当军饷?” 李自成的眉头一紧,沉声问道:“都有些什么东西?” “东珠、山参、马匹之类的。” “哦,还有几只鹰,据说是叫什么海东青?” 李自成略一沉吟,开口吩咐道:“好了,你先去休息,本帅会和高公公商议的。” “下官遵命。” 刘宗敏离开后,李自成还真命人将髙时明给请了过来。 “公公,事情就是这样,咱老李之前就是个泥腿子,对这些事也不清楚,你看该怎么办?” 髙时明笑道:“皇爷对此早有吩咐,这些东西全都留在奴儿干,等关内的商队过来,换成银钱或者是粮食,分给将士们就是了,皇爷他不需要这些东西。” 李自成闻言,心中顿时大喜,但面上还是赶紧道:“公公,这么做不好吧?毕竟那是各部进贡给陛下的。” “嗯……挑选一些上品的东珠,咱家让运输木材的船只,一起送进京城。” “其余的东西就都留下吧。” 李自成大喜,当即应道:“那就按公公说得办。” 他这个都指挥使,可能是大明最名不符实的都指挥使了,虽然名义上, 整个奴儿干有三百八十多个卫,但经过建奴肆虐,以及各部相互之前吞并后,这些卫所还剩多少谁也不知道。 剩下的这些卫中,实力肯定也是参差不齐,能够拉出十万兵马,那就烧高香了。 以李自成估计,各部落所有人口加在一起,恐怕都没有超过一百万。 而直属自己的军队有多少呢? 答案是只有一个卫,自己现在虽是整个奴儿干官职最高的人,但麾下却只有一个卫的兵马。 说出去都丢人,堂堂都指挥使,竟然只有一个卫的兵马,其余全是名义上的、 这对李自成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他还想建功立业,给子孙后代找个金饭碗呢。 现在有了这些东西,自己或许可以让人回陕北老家,再征召一些乡党来此了。 相比奴儿干这些蒙古人、索伦人、女真人,明显还是自己的乡党更值得信任。 当然,这事儿现在急不得,得等自己从北边回来后再做打算。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二天,李自成、李过叔侄二人,带着两千装备精良的兵马,乘坐高时明为其准备的沙船,出了黑龙江海口,沿着海岸线往北而去。 从奴儿干都指挥使司署到兀的河卫所在的地方,如果走陆路的话确实是长达八百多里,这一路上还要穿山越水。 但如果走水路就简单多了,且距离还缩短了不少。 仅仅用了不到五天的功夫,李自成的船队,就已经抵达了兀的河卫所在的区域。 “老叔,那边走炊烟。” 李过指着不远处林子里一处地方,转身对李自成喊道。 “命令各船,寻找合适地方靠岸。” “你带点人,随呢先上岸,其余人不要轻举妄动。” “是!” 李过一拱手,大声应了一句。 随后,待船只靠岸后,李自成在数十名亲兵的簇拥下,和李过率先来到了陆地上。 不远处正在捕鱼一些女真人,看到这么大一支船队,以及这么多陌生人,赶紧悄悄隐进了茂密的丛林中。 李自成则是认真的查看着周围的环境,确认地方无误后,才对李过道:“这地方应该就是忽尔温他们所在的地方。” 李过有些不解道:“叔,你是咋知道的?呢看这些林子都长得一个样嘛。” 李自成一指身后的河湾,对李过解释道:“这里有两个河湾,且河面宽阔,水流的得慢,适合捕鱼,打水。” “那边那做小土包看到了吗?适合安营扎寨,忽尔温他们……” “对对对,呢想起来了,忽尔温那哈怂就住在那上边。” 李过经过李自成的提醒,也想起了诸多的细节。 就在叔侄俩说话的功夫,数十名身着兽皮,手持简陋弓箭等武器的女真人,已经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的密林中。 “忽尔温!呢知道是你,出来吧。” 李自成抬起双手,向两侧张开,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密林中嘻嘻索索半晌,一名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中年壮汉,一脸警惕的走了出来。 “汉人?你们怎么又来了?” 来者正是忽尔温,一看到李自成,就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忽尔温,呢这回来是有别的事。” 李自成上前几步,走到忽尔温面前,直接开口问道:“呢知道,罗刹鬼已经到了这里,对吗?” 忽尔温听到罗刹鬼几个字,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你怎么知道的?” “你就别管呢是怎么知道的了。” 李自成仔细看了眼忽尔温的反应,忽的开口问道:“你们和他们接触了?” “罗刹鬼打死了我们七名族人,十多名族人受伤。” 忽尔温沉声说道。 “忽尔温安达,呢这次来就是为了帮助你们,剿灭这些罗刹鬼!” 忽尔温上下打量一眼李自成,一脸不屑道:“你们汉人打不过他们。” 他这话,成功的激怒了李过。 和李自成来了奴儿干这么久,李过也早就学会了一些蒙语、女真话,自然听懂了忽尔温说的什么。 “瓜怂!呢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恁爷爷是……” “补之!” 李自成厉喝一声,一把拉住了想要上前的李过。 “叔!呢今天非得弄死个闷怂!” “闭嘴!” 李过的动作,自然引起了其他女真人的注意,许多人已经弯弓搭箭。 明军这边也都举起了手里的燧发火铳,战事一触即发。 “无需如此。” 李自成转头对自己身后的亲兵说了一句,继而又对忽尔温道:“让你的人放下武器。” 忽尔温也感受到了李自成的善意,更不想真的和他们爆发冲突,遂也转身命令了一句。 “来,本官今日让你看看我们能不能打赢罗刹鬼。” “补之,让忽尔温他们看看兄弟们的家伙事儿。” 李自成先是对忽尔温说了一句,然后又对李过吩咐道。 第1135章 简单的战事 李过很是不屑的瞪了眼忽尔温,继而转身指着右侧的密林,对身后的亲兵命令道:“三段击,预备。” “哗啦!” 数十名亲兵,很快就排成了三排队列,随着李过的一声令下,密集的火铳击发声响彻山林。 “砰砰砰!” 忽尔温的脸色已经变了。 等火铳完成议论射击后,李自成看向忽尔温,对其问道:“如何?” “阿巴哈在上!” 忽尔温抬头看向天空, 展开双臂恭敬的跪在了地上。 身后的数十名部众,也都跪地叩首。 “叔,这是咋了?” 李过站在那里,低声对李自成问道。 “看着就行。” 李自成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你不知道,呢就知道了? 稍顷,忽尔温重新站起身,这次对李自成他们的态度,就比之前和善的多了。 “汉人安达,还请到部落里稍座,忽尔温要好生招待原来的客人。” 对他这幅前倨后恭的样子, 李过满心的不待见。 按他的想法,对这些不听朝廷号令的部落,就应该全部剿灭。 但李自成显然有自己的盘算。 一行人跟随忽尔温,来到了李自成之前说的那座小土坡上,忽尔温让人抬来了一只烤的金黄的野鹿。 “李……李大人,请。” 忽尔温将一只鹿腿撕下来,直接放在了李自成面前的木盆中。 李自成摇了摇头道:“忽尔温,还是先说正事吧,那些罗刹鬼现在在什么地方?” 忽尔温闻言,面色再次变得愤恨。 “骑马往西走大约一天,就可以遇到那些罗刹人。” 说到这里,忽尔温一指不远处明军手里的火铳,继续说道:“他们也有那个东西。” “我们的族人,就是被那东西打死打伤的。” 李自成闻言,也是不由的眉头轻皱。 “他们有多少人?” “大约有一百多人,具体的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那些罗刹人正在西边安营扎寨,像是要长期驻扎,我们正在考虑迁移到更远的地方。” 忽尔温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变得有些低沉。 他们这个部落,已经在这里繁衍了数百年,如果不是那些罗刹人的话,忽尔温是绝对不会离开此地的。 李自成闻言笑道:“区区百人而已,本官可以帮你们。” 忽尔温右手抚胸,单膝跪地道:“如果你们可以帮我们杀掉那些罗刹人,忽尔温愿意归顺大明皇帝陛下。” 李自成哈哈大笑道:“好,本官代皇帝陛下,接受兀的河部落的效忠。” “兀的河卫对我大明一向恭敬,当初的兀山指挥使,还曾被英宗皇帝任命为金州卫指挥使,忽尔温指挥使当效仿之才是。” 李自成这也是现学现卖了,将从何瓛徵那里听来的,关于兀的河卫的旧事说了出来。 “李大人说得是,忽尔温定当谨记于心。” 话是这么说,但忽尔温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李自成对此倒也不在意,他相信,只要这些北山女真看到大明的军威,就不会再有什么不臣之心。 简单的用过饭后,李自成也没有再耽搁,带着忽尔温等人,再次登上了舰船。 船只继续西行,在第二天的早上,李自成他们终于抵达了距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 “忽尔温,你确定就是这里?” 甲板上的李自成,看了看左右,转身对忽尔温问道。 忽尔温有些不确定道:“骑马的话,需要一天的时间,但是坐船……” 李自成摇了摇头,看向李过道:“命令船只靠岸,派出斥候。” “是,大帅。” 船只缓缓靠岸后,除了必须的留守人员, 所有人都做好了战前的准备。 李过则是亲自带着斥候, 前出探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李过一脸兴奋的跑了回来。 “叔……大帅,罗刹鬼就在前面,人数大约百五十人,长得果然和鬼一样。” 李自成没有理会李过后半段话,而是面色严肃道:“此战由你指挥。” “留几个活口,余者尽数全歼!” “是!” 李过顿时大喜。 罗刹人的营地,就在兀的河的北岸,明军想要将之全歼,就需要绕到更北一些的地方,躲过罗刹人的警戒,从西、北、东三个方向,对其发起进攻。 李过也确确实实是这么安排的。 战事在一个时辰后,忽然爆发。 毫无准备的罗刹人,被明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贼你妈!这些人怎得长得和鬼似的?” “罗刹鬼嘛,可不就长得和鬼一样。” “什么鬼?中了弹子不也得死吗?” …… 第一次见到罗刹人的明军,在经过短暂的震惊后,迅速进入了状态。 对面的罗刹人,也迅速的反应过来,百多名罗刹人,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马。 明军这边的火铳,形成了密集的火力网,罗刹人连靠近明军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火铳击中。 两千明军精锐,以有心算无心,如果还不能将这百十名罗刹鬼留下,那李过也就可以回陕北老家,看看哪块地适合埋他了。 落在后面的忽尔温,满脸都是震惊,惊骇。 他知道火铳的威力很大,但却不知道会这么大。 李自成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战斗仅仅只维持了不到半个时辰,罗刹人的营地内,就没几个活人了。 李过举着长刀,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李自成转头对忽尔温道:“走吧,咱们也过去看看。” “啊?好,好。” 看着面前被绑缚起来的几名罗刹人,李自成的眉头紧皱,低声嘀咕道:“果然是和鬼一样。” “你问问他,还有没有同伙,主力在什么地方。” 李自成只是看了几眼,就对这些罗刹人失去了兴趣,转身对李过吩咐道。 李过顿时麻爪了。 “大帅,罗刹鬼说的鸟语,通译也听不懂。” 李自成目光落在忽尔温身上。 “你能听懂他们的话吗?” 忽尔温连连摇头。 “将这些活口全部带回去,死了的,筑京观。” 李自成现在对筑京观这种事,表现的很是热忱。 虽然罗刹人的人数是少了一些,但也是一种威慑不是? 第1136章 册封济农 一直等到明军忙活完,忽尔温都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看着明军手里的火铳,忽尔温以及他带来的那十几人,皆是面露惊惧之色。 “忽尔温,如何?” “本官也算是给你们报仇了吧?” 李自成对忽尔温等人的反应很是满意。 忽尔温有些失神的点了点头,又转身看了眼那座小型的京观,心里原本那些小九九,此时已经是消失殆尽。 “忽尔温愿世代效忠大明皇帝陛下。” 他是真的被刚才明军的表现给镇住了。 而这,也正是李自成想要的结果。 “既是大明的臣子,自当受皇帝陛下庇护,关于任命你为兀的河卫指挥使的请封文书,本官会马上让人送进京城。” 李自成说这番话的时候,面色很是郑重。 忽尔温也再次躬身致谢,只是这次明显比之前虔诚的多。 把这些南下的罗刹人解决了,李自成命令士卒短暂的休整后,就在忽尔温等人的引路下,继续向北探索。 这也是他此次亲自领兵的一个重要原因,身为努尔干都指挥使,掌总努尔干兵事,最起码你得知道自己的地盘究竟多大吧? 就在李自成率军向北探索的时候,祖大寿和曹文诏也终于带着从土默特、鄂尔多斯征召来的蒙古兵马,抵达了西海以东。 洪承畴见到两人,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双方简单的见礼后, 洪承畴就开门见山道:“两位如果再不来的话,洪某就只能退守西宁了。” 祖大寿和曹文诏两人对视一眼,解释面露震惊之色。 他们可是清楚的很,洪承畴身为陕西巡抚,有加征西总兵官,是可以调动陕西境内一切兵马的,面对区区一个朝克图怎么会只能退守呢? 或是看出了两人的不解,洪承畴又开口解释道:“本官此次西进,因为粮草的原因,只抽调了两万兵马,而西海以西的朝克图,此时却是拥兵四万余,且全是蒙古骑兵。” “本官这点兵马,莫说是威慑对方,就是想还要守住海晏,都有些捉襟见肘。” 祖大寿听后,轻轻点头道:“洪帅,那接下来这一仗该怎么打?” 洪承畴不答反问道:“二位此来,带了多少兵马?” 祖大寿回道:“下官从土默特各部,以及集宁周边共征召了一万七千蒙古人,皆配双马,后面还有两万多牧民,供应大军所需。” 洪承畴听后,目光又落在了曹文诏的身上。 “回洪帅,鄂尔多斯以人口不足的借口,拒绝了朝廷大规模征召,只愿意提供五千人马,下官也并未过分强求,又从永邵卜等部落,征召了五千人,加上大同抽调的三千骑兵,以及永邵卜等部的牧民,共计约两万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曹文诏的面色明显有些难看。 朝廷的旨意,是让自己和祖大寿两人,各自征召一万五千蒙古骑兵。 现在呢?人家祖大寿刚刚进驻集宁没有多久,就一口气征召了一万七千人,加上牧民,共计近四万人。 再看自己呢?东拼西凑才凑出了一万三千人,连牧民的数量都比不过对方。 洪承畴倒也并未责怪他,而是眼睛微眯道:“尔邻勤自负为北元济农,在察哈尔和土默特被大明先后征服后,隐隐以蒙古大汗自居。” “此次能够提供五千兵马,也是不想现在就和大明反目。” “但是,曹总兵一定要小心,对鄂尔多斯人要小心提防。” 祖大寿皱眉道:“洪帅,难道他们还敢背叛大明?” 洪承畴并未说话,而是看向了曹文诏。 对曹文诏和祖大寿,洪承畴只是听过,并未和两人共过事,正好也借此看看曹文诏的成色。 曹文诏若有所思道:“洪帅说得不错,这些人是得要小心。” “尔邻勤乃野心勃勃之辈,难保他不会勾结朝克图,趁机与我大明为敌。” 祖大寿听后,面上浮出一道忧色。 曹文诏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左手下意识的握紧了眼见的刀柄,沉声道:“那就先将斯楞额尔德尼,和他五千部众尽皆坑杀!” 洪承畴听到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略一沉吟道:“斯楞额尔德尼?鄂尔多斯左翼台吉,尔邻勤的兄弟?” “不错,正是他,这次鄂尔多斯所征调的兵马,全都是他的部族。” 曹文诏点头确认道。 洪承畴眼中精光一闪,开口问道:“此人对大明态度如何?” 曹文诏和祖大寿两人对视一眼,前者开口问道:“洪帅是想……?” 洪承畴点头道:“如果可以的话,朝廷可以借额哲的名义,册封其为鄂尔多斯济农,让他和尔邻勤去争夺对鄂尔多斯的掌控权。” “下官可以去和其谈一谈。” 曹文诏也认为此计可行。 “那就有劳曹总兵,斯楞额尔德尼对我大明的态度,关系到接下来本官对战事的安排,要尽快摸清楚才是。” 洪承畴看着挂在那里的舆图,如有所思道。 “下官明白,这就去见见斯楞额尔德尼。” 曹文诏说完后,就起身离开了正堂。 城外,鄂尔多斯的营地内。 曹文诏也没工夫和斯楞额尔德尼绕圈子,简单见礼后,便开门见山道:“台吉,曹某此来,是有件事想和台吉说说。” 斯楞额尔德尼虽是满心不解,但还是客气道:“曹总兵直言就是。” “此战的主帅洪承畴,刚才和曹某说了一事,言称如若台吉此战立下功勋,他会上书陛下和朝廷,请额哲汗册封台吉为鄂尔多斯济农。” “这等好事,曹某是片刻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就来了台吉这里。” 斯楞额尔德尼此时已经是一脸震惊,以及狂喜,眼中还有那么一丝希冀。 济农这个词其实是音译,翻译过来就是亲王和副汗的意思。 在整个蒙古,是除了大汗外,地位最高的人。 也怪不得斯楞额尔德尼会这般激动了。 眼下蒙古所谓的大汗,还是一个七岁的娃娃,还长居大明京城,那草原上最尊贵的,就是这个济农的称号了。 第1137章 出兵天峻 曹文诏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斯楞额尔德尼的大营。 洪承畴在听曹文诏禀报后,捋须笑道:“那接下来这一战,就让他为大军前锋。” 接着,洪承畴起身,对门外的亲兵命令道:“击鼓聚将!” “是,大帅!” 半个时辰后,巡抚标营参将李卑,延绥镇副总兵贺虎臣,神木参将艾万年,甘肃参将王脩仁等人就来齐齐来到了正堂。 待见礼过后,洪承畴环顾一眼众人,开口道:“诸位!” “哗啦!” 众人肃身而立,身上的甲胄发出金属和布料摩擦的声音。 “朝廷从土默特、鄂尔多斯诸部征召的蒙古骑兵,以及牧民,已经抵达海晏。” 说到这里,洪承畴看向祖大寿,为众人介绍道:“这位是集宁总兵官祖大寿。” “祖某见过诸位!” “末将等见过祖总兵!” 洪承畴又一指曹文诏道:“曹总兵,想必诸位都不陌生。” “末将等见过曹总兵。” “曹某见过诸位。” 双方见礼过后,洪承畴继续道:“既然援军已至,那我们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朝廷和陛下那里,还等着我等的捷报呢。” 洪承畴这话一出,正堂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肃杀。 “据斥候和锦衣卫的消息,朝克图此时就驻帐于布哈河西岸的天峻左近。” “甘肃参将王脩仁。” “末将在。” “命你领甘肃两千骑兵,随祖大寿总兵,出海晏,进驻刚察,清剿当地朝克图部牧民。” “末将领命!” 王脩仁拱手应道。 洪承畴又看向祖大寿道:“祖总兵,你部在清剿刚察附近的蒙人后,要迅速沿西海东岸,绕到布哈河上游,挡住朝克图部向北逃窜的路线。” “下官领命!” 祖大寿干脆利落的应了下来。 “曹总兵。” “下官在。” “命你统领延绥、神木兵马,沿西海西岸,进兵天峻。” “下官(末将)遵命。” 洪承畴的安排并没有那么复杂。 无非就是将己方兵马分成三路,一路是以祖大寿为首的北路,经刚察,绕过天峻,陈并于天峻以北。 另一路则是以曹文诏为首,从西海西岸出发,直扑天峻的朝克图大帐。 最后一路,就是自立统领的巡抚标营,沿西海东岸,进攻天峻。 随着洪承畴的军令被传达下去,明军各部各营,迅速的行动起来。 率先出发的,是路途最远的祖大寿部,祖大寿部出发一天后,曹文诏的西路大军才开拔向西。 至于洪承畴的中军? 那不急,等到祖大寿将刚察拿下之后,再出发也不迟。 …… 五日后,等祖大寿的军报送到海晏,洪承畴这才领着五千余巡抚标营,从海晏出发,向天峻方向而去。 说到朝克图这人,和其他蒙古人不太一样,他对佛学、汉地文化有着很深的造诣,在整个草原,都算的上是学识渊博。 之所以放下笔墨,抄起弯刀,那也是因为他的姓氏作祟。 没错,和林丹汗一样,朝克图也是达延汗的子孙,姓孛儿只斤。 当初,林丹汗还在的时候,他可是没少支持林丹,对其他蒙古部落发起战争。 也正是这个原因,让他被漠北蒙古诸部所排挤。 而现在,林丹汗已死,同为黄金家族的朝克图,自认应当接过林丹未尽的遗愿,统一蒙古诸部。 这就是当初他南下西海的原因。 至于想要插手乌斯藏局势,那就和他的信仰有关了。 …… 天峻,朝克图的大帐内。 听完自己长子阿尔斯兰的秉奏,朝克图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明军已经北上了?” 朝克图放下手里的书册,皱眉问道。 “阿布,据逃回来的牧民所说,这次明军征召了大量的蒙古人,前锋大军应该是漠南诸部。” 阿尔斯兰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中满是怒气。 朝克图眼睛微眯道:“漠南诸部已经背叛了长生天,不配做成吉思汗的子孙。” “他们又多少人?” “明军的斥候数量很多,我们的探马很难靠近,具体的数量不明。” 朝克图微微颔首,沉声道:“不要和明人纠缠,传令下去,让各部立即拔营,向北去哈拉湖。” 阿尔斯兰有些不甘。 “阿布,明人就是羔羊,我们是天上的雄鹰,雄鹰怎么会惧怕羔羊的进攻?” 朝克图起身,走到阿尔斯兰的面前,伸手按住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雄鹰搏击前要先看清云层下的陷阱,明军这次带了漠南的叛徒,那些人马背上的功夫不比我们差,你什么时候见雄鹰和同类搏斗过?” 阿尔斯兰攥紧腰间弯刀,面色有些涨红道:“可我们身上流淌着成吉思汗的血脉!” “林丹巴图尔输给了明人,如果我们可以击败明人的话,那阿布就……” “林丹就是把弓弦拉得太满才崩断的!” 朝克图突然提高嗓音,喝断了阿尔斯兰。 “草原上的野狼,在捕猎的时候,也会不断的消耗猎物的体力。” “儿子明白了。” 阿尔斯兰垂首应道。 对自己儿子的反应,朝克图很是满意,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去吧,让土默特人(西)留下两千人断后。” “是,阿布。” 看着自己儿子离开的背影,朝克图的嘴角翘了起来。 另一边,祖大寿的大军,已经越过了布哈河的数条支流,来到了布哈河上游。 临时营地内,祖大寿看着面前的舆图,头也不抬的对吴襄命令道:“两环,放出斥候,细细探查,莫要让朝克图钻了空子。” 吴襄躬身道:“是,大帅。” 祖大寿听到这个称呼,抬头皱眉道:“是副帅,莫要授人以柄。” 吴襄闻言,忙是改口道:“是,副帅。” 等吴襄走后,祖大寿看向帐内一名蒙古人,笑道:“乌日图,你这次怎的又来了?如果不是祖宽认识你,本官还不知道,这次征召的蒙古人中,竟然还有你这位旧识。” 乌日图笑呵呵道:“大……副帅,一个人头可是二十枚银元呢,都快赶上一头牛犊子的价格了。” 第1138章 乌日图的情报 “你的部落里来了多少人?” 乌日图听到祖大寿的问题,几乎是不假思索道:“回祖帅,部落的年轻人,这次几乎都来了。” 祖大寿对乌日图很是满意,连连点头道:“好,好, 放心吧,等此战结束,该给你们 的赏赐,本官绝对不会 又一丝一毫的短缺。” “乌日图多谢祖帅。” 对祖大寿的承诺,乌日图还是很相信的。 无论是当初答应自己采买部落里的牛羊,还是征讨卜失兔,祖大寿从未失信于人。 简单的叙旧后,祖大寿对乌日图下了逐客令:“好了,乌日图,大战在即,你也先去准备吧。” 乌日图看了眼刚刚被祖宽挂起来的舆图,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祖大寿皱眉道:“怎么?你还有事?” “祖帅,乌日图看这舆图有些不对。” 乌日图此话,让祖大寿、祖宽等人皆是脸色一变。 舆图对战事的影响,那可不是一星半点,有时候甚至关乎到战事的胜败。 “哪里不对?” 祖大寿沉声问道。 乌日图上前几步,指着天峻以北的方向,对祖大寿道:“祖帅,这里应该是一处水草丰美的大湖,如果我是朝克图的话,一定会先退到这里,然后再折道往西去。” 祖宽看着舆图,皱眉道:“乌日图,按你所说,朝克图想要去往那处大湖,我们这里不就是他的必经之地吗?” 乌日图手指舆图上天峻以西的位置,转头对祖宽道:“祖宽兄弟,你看这里。” 祖宽看着舆图,有些不解道:“这里不是大山吗?” 乌日图摇头道:“这里有一处山谷,可以翻越大山,进入德令哈。” “德令哈的西南就是柴达木,如果朝克图被我们挡住北上的去路,定会转向往西,如果让他们进入了柴达木的话,那再想抓住他们,可就不容易了。” 乌日图的话数完后,祖宽不说话了,转头看向祖大寿。 祖大寿面色凝重道:“乌日图,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形的?” “回祖帅,我和我的族人有时候转场,会来到这里放牧。” 乌日图的话让祖大寿,再次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祖大寿才再次开口道:“那个哈拉湖,周围地形如何?” “祖帅,哈拉湖周围都是大雪山,整个湖泊就是周围雪山上融化的雪水汇聚而成。” “只要我们堵住几个缺口,就算是朝克图的骑兵可以逃出去,但牧民和他们的牛羊,也绝对翻过不雪山。” “没有了牧民和他们的牛羊,就算是当初的成吉思汗,也只能祈祷长生天保佑。” “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哈拉湖有多远?” 听到祖大寿的问题,乌日图想了想才在舆图上比划道:“大约有三百多里,只要通过前面的山谷进入草原,然后再转向往东,就可以绕过雪山,进入哈拉湖。” 祖大寿指着山谷的位置,对乌日图问道:“你说这里是一处山谷?” “对,想要进入哈拉湖,通过这处山谷就是最近的一条路。” 祖大寿若有所思道:“如果我们在这里设伏,能不能将朝克图困在这里?” 乌日图的神情一怔,旋即回道:“应该可以,但朝克图会不会走这一条路,那就只有长生天知道了。” 说到这里,乌日图又指着布哈河东边,继续为祖大寿介绍道:“这里也有一处山谷可以容纳牧民通行。” “三百多里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副帅,标下以为,不如就在此处设伏,等朝克图进入山谷,我们只需挡在前面,后面的曹总兵和洪帅他们追上来,就可以将之堵在里面。” 祖宽躬身对祖大寿建议道。 祖大寿沉吟半晌,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就依你所言,命令各部、各营立即拔营,穿过山谷,在山谷以北扎营。” “是,大帅。” 祖宽快步离去后,祖大寿很是高兴的拍了拍乌日图的肩膀,由衷的赞赏道:“乌日图,如果这次我们能够全歼朝克图的话,本官定会为你向朝廷请功,或许你可以成为大明的官员。” “乌日图多谢祖帅!” 乌日图也很是高兴,大声回应道。 刚刚扎营的蒙古骑兵,以及甘肃兵马,在接到祖大寿的命令后,不得不再次拔营。 甘肃参将王脩仁,对此很是不满,气冲冲的就来到了祖大寿的中军大帐。 “祖副帅,弟兄们长途跋涉,刚刚扎营,怎的又要北上?” 人还没有进入大帐,王脩仁的声音就已经传进了帐内。 祖宽一把抓住了腰间的刀柄,迈步就要上前,却被祖大寿用眼神所阻。 “是王兄弟来了?” 祖大寿看王脩仁进来,脸上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 “祖副帅,洪帅可是命我等在此阻击朝克图,你……” “王兄弟,来,来,来。” 祖大寿不等王脩仁把话说完,就抓着对方的胳膊,来到了舆图前。 等祖大寿把乌日图介绍的情况,对王脩仁说完后,王脩仁也没了脾气。 祖大寿接过祖宽递过来的奶茶,喝了一口后,语气平淡的对王脩仁问道:“王兄弟,你既身为甘肃镇参将,肃州卫距此不过三百里,对这里的地形难道不了解吗?” 他这话,让王脩仁脸色变的有些不自然,忙是解释道:“好叫祖总兵知道,肃州和西海中间有大山相隔,这里又不是肃州卫或是甘肃镇所辖,下官……下官……” “嗯,王兄弟说得不错,西海毕竟是朵干都司所辖,甘肃镇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倒也情有可原。” 王脩仁见祖大寿并未抓着这件事不放,忙是拱手道:“多谢祖总兵理解。” “那下官这就去命各兄弟们拔营北上。” 祖大寿笑道:“那就辛苦王兄弟了。” 等王脩仁走后,祖宽愤愤道:“副帅,这厮好生无礼。” 祖大寿摆了摆手道:“无妨,人家本就不属我集宁镇管辖。” “时候不早,我们也拔营出发吧,莫要耽搁了大事。” “是,副帅!” “另外,派出人手,将这里的情况禀报洪帅。” “标下遵命!” 第1139章 雪崩 再说曹文诏这边,和祖大寿那边几乎全是蒙古人不一样,他这边有着大量自己从大同带来的兵马,之前在海晏的时候还好,但随着行军路线的海拔越来越高,许多士卒已经出现了剧烈的反应。 延绥镇副总兵贺虎臣,坐在马背上,看着面色凝重的曹文诏,出言劝道:“曹总兵,你也莫要着急,这里冷障,适应适应就好了。” “下官那里带了不少的蔗糖,让将士们多吃一些,可以缓解不少。” 曹文诏从未来过高原,哪里会知道这些事。 “冷障?蔗糖?” 曹文诏皱眉嘀咕了一句。 贺虎臣点头道:“不错,据医学院吴又可学士所言,在关内生活久了的人,来到朵干这种地方,短时间内很难适应,会出现头晕、耳鸣、喘不上气来的情况。” 曹文诏忙是问道:“那要怎么解决?” “那些蒙古人为什么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还有你们……” 贺虎臣看了眼走在最前面的蒙古人,转头对曹文诏道:“可能就像吴学士所说,习惯了就好。” “至于怎么解决,可以让将士们放慢行军速度,多吃一些蔗糖。” 曹文诏现在也没办法,只能是按照贺虎臣所说,下令让自己带来的三千大同骑兵,放慢行军的速度。 同时,还从延绥镇兵马那里,得到了大量的蔗糖。 到了现在曹文诏才知道,人家陕西兵马的褡裢里,除了肉干之外,最多的就是成块的蔗糖。 取了一块看起来有些透明的蔗糖塞进嘴里, 曹文诏原本凝重的神色,也变得舒缓了一些。 倒不是说蔗糖的效果有多好,而是知道了冷障是怎么回事后,不像之前那么担忧。 三千大同骑兵虽是放缓了行军的速度,但其他人却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大军沿着西海西岸一路往西北,等过了茶卡盐湖后,经察汗诺山谷转道向东北。 或许是身体强度异于旁人,和前几天相比,曹文诏明显已经适应了不少,看着山谷两侧的雪山,曹文诏转头对斯楞额尔德尼问道:“台吉,这里距离天峻还有多远?” 斯楞额尔德尼左右看了看,有些不确定道:“据我们走过的路程,大约应该还有百十里,我们就可以抵达朝克图的营地。” 说起对这些地方的了解,明军是绝对比不过这些蒙古人的。 这些人以游牧为主,不说西海这边,就是漠北、亦力把里这些地方,他们也都知道个大概。 听斯楞额尔德尼说还有一百多里,曹文诏也不再多言,现在的他,是能节省一些体力就尽量的节省体力。 不只是他,就是其他兵卒,在行军的时候,也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百十里的距离,如果是在平原地区的话,对骑兵来说也就是一天的功夫,但在西海这地方,百十里的距离,大军整整用了两天。 等到了七月十四,斯楞额尔德尼的前军,终于抵达了天峻左近。 但可惜的是,朝克图他们已经拔营离开,留给明军的,就只有一大片空空的草原。 “曹总兵,看来敌人已经接到消息离开了。” 贺虎臣听斯楞额尔德尼禀报后,转身对曹文诏说道。 “无妨,洪帅早就有了 准备,想必祖总兵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已经和敌人接战。” “命令各部、各营,立即启程向北追击。” “同时,放出斥候,严密探查敌踪。” “标下遵命!” 一众将校,以及斯楞额尔德尼等人齐声应道。 西路军在经过简单的休整后,再次启程向北。 而另一边的祖大寿,就像曹文诏想的一样,已经和阿尔斯兰的前军接战。 阿尔斯兰带领万余骑兵,作为前军,一进入山谷就遇到了明军的当头一棒。 这次西征,祖大寿虽然没有携带火炮等重型火器,但炽马丹却是携带了不少。 如果不是对这些蒙古人不信任的话,祖大寿甚至会为他们装备火铳。 虽然没有火铳和火炮,但数量庞大的炽马丹,已经足够阿尔斯兰喝一壶了。 两侧山坡上的蒙古人,像是不花钱一样,将手里分到的炽马丹,扔到山下同胞的头上。 “轰轰轰!” 密集的炽马丹爆炸声,不只是将阿尔斯兰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成功”让一处雪山的积雪发生了雪崩。 雪崩恐怖的景象,让山谷北口的祖大寿看得面色惨白。 “入他娘,这……这太他娘的吓人了。” 祖宽目瞪口呆看着山谷内,被雪崩无情吞噬的数百人,嘴里下意识的来了这么一句。 幸亏只是一处很小的雪崩,如果是大规模雪崩的话,恐怕山谷内这些人全都要一朝葬送。 年轻的吴三桂,有些后知后觉的看了眼己方大营周围,见周围是一片草原,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土吉剌部贝勒巴勒扬,慌里慌张的骑马来到了祖大寿等人面前。 “祖帅,我们激怒了长生天,现在该怎么办?” 巴勒扬是真的被吓坏了,脸色都有些发白。 祖大寿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吴三桂若有所思道:“副帅,标下以为,这可能和炽马丹有关。”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哦?说说。” 祖大寿也升起了兴趣。 “副帅,这山上的雪会不会就像是我们人身上的雪,一动身上的雪就落下来。” “山上的雪也是这样的道理,炽马丹的声音加上震动,让山上的学落了下来。” 祖大寿环顾一眼周围众人,轻轻点头道:“也有这个可能。” “不,不,一定是我们惊扰了长生天,长生天才会降下责罚。” 巴勒扬头摇的像是拨浪鼓,对吴三桂的说法很是不认同。 祖大寿也没有强求,而是对其吩咐道:“那就先让各部撤回来,远离雪山。” “谢祖帅!” 巴勒扬逃也似的又进了山谷。 不只是他们,阿尔斯兰也是同样的想法。 看着挡在前面的积雪,他也顾不上救人,立即下令退出山谷。 第1140章 接战 朝克图听阿尔斯兰禀报完前面的战事后,眉头紧锁道:“明人既然赶在我们前面,挡住了我们北上的通道,看来明人是想让我们全都留在这里了。” “阿布,我们触怒了长生天,是不是要赶紧离开这里?” 阿尔斯兰语气有些焦急。 朝克图瞪了他一眼道:“不是我们触怒了长生天,是那些该死的叛徒触怒了长生天。” “对,对,对,是那些贱民触怒了长生天。” 阿尔斯兰忙是点头应和。 朝克图策马来到了一处土坡,看着身后来时的方向,转头对阿尔斯兰吩咐道:“派出探马,去看看后面的明军到了哪里。” “是,阿布。” 阿尔斯兰领命而去。 只是,还不等其走远,一名百夫长就策马来到了父子俩跟前。 “汗,台吉,明人已经追上来了,距此不足五十里。” 阿尔斯兰慌了,忙是转头看向了自己阿布。 朝克图眼睛微眯,沉声道:“命令各部立即转向,向南行军,务必保护好牧民和他们的牛羊。” “阿布,不如转向向东,通过……” “闭嘴,没有了牧民和牛羊,勇士们吃什么?” “被猎犬缠上的狼群,要将猎犬打疼,才会安全的撤离。” “是,阿布。” 阿尔斯兰也不敢违逆自己阿布的意思,赶紧去传达命令。 洪承畴骑在马上,对身后的李卑问道:“李参将,曹文诏的大军距此多远?” “回大帅,曹总兵的兵马距此不足三十里。” 李卑忙是回道。 洪承畴眼睛一眯,周围地形尽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片刻后,洪承畴重新睁开眼睛,对李卑命令道:“你领两千人去西边的拉合盖山,防止朝克图从西边河谷逃窜。” “标下领命!” 李卑拱手领命后,呼和一声,带着两千标营骑兵迅速转向。 洪承畴则是继续领兵北进。 后面的曹文诏,此时也正在全力行军。 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也幸亏这里的地势相对很是平坦,不然还真承载不了双方近十万人。 仅仅只是办个时辰后,阿尔斯兰就看到了洪承畴的帅旗。 “杀!” 在得知对方只有数千人后,阿尔斯兰也不迟疑,立即率领万余前军掩杀了上来。 洪承畴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以卵击石。 一看对方兵力超过自己,立即下令转向。 陕西标营的骑兵,在他的率领下,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向布哈河下游狂奔。 阿尔斯兰岂能让他逃走,再次提高了马速。 后面的朝克图主力,也快速的跟进。 他们这边的动静,很快就被斥候,传到了祖大寿的耳中。 “两环,巴尔哈,布德目,命你三人领两万兵马,立即向南追赶。” “如若不敌,立即后撤。” “标下领命。” 三人翻身上马,快速离去。 此时的洪承畴,在后撤了大约十里地后,终于看到了曹文诏的帅旗。 “驾……” 洪承畴双脚一磕马腹,拨转马头,向着曹文诏的右翼而去。 “速去接应!” “准备应敌!” 曹文诏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刀,厉声喊道。 曹鼎蛟、贺虎臣、斯楞额尔德尼、巴尔哈等人也都纷纷抽刀在手。 等洪承畴进入曹文诏的军阵,这才松了口气。 他也没想到,朝克图竟然会如此的果决,在知道祖大寿挡住了他北去的路线后,一刻都没耽误,立即领兵南下。 “允武,立即准备迎敌,朝克图杀了个回马枪。” 洪承畴一看见曹文诏,顾不上寒暄,立即对其命令道。 “洪帅,下官领鄂尔多斯五千骑兵绕到对方右翼,伺机切断对方兵线,中军就交给洪帅。” 曹文诏的反应也很快,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决断。 洪承畴在战略上,或许比他们这些武将强,但在战术上,还真不一定比得过曹文诏和祖大寿他们。 所以,洪承畴也并未反对,而是快速对其交代道:“本官已经命李卑领两千骑兵,进驻拉合盖山,允武莫要让朝克图从东路逃窜了。” “下官得令!” 曹文诏拱应下后,立即带领斯楞额尔德尼,以及其麾下的五千鄂尔多斯骑兵,向着东边而去。 如果有人可以从天上往下看的话,就会赫然发现,朝克图部近七万人,已经被明军从四个方向给围了起来。 朝克图也是久经沙场,派出了大量的探马。 在结合各方探马汇总而来的消息后,朝克图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苏尔德!” “奴才在。” “立即命阿尔斯兰撤回来。” “遵命!” 苏尔德应下后,立即转身离开。 但让朝克图失望的是,不等他的命令传达到前面,曹文诏就瞅准了机会,率军冲进了阿尔斯兰和牧民的中间,将己方的兵线给截成了两端。 洪承畴看到这一幕,也没有丝毫的迟疑,立即命贺虎臣领延绥镇兵马冲了上去。 阿尔斯兰腹背受敌,万余喀尔喀骑兵,立即陷入了混乱。 “转向!转向!转向!” 阿尔斯兰一拨马头,声嘶力竭的喊道。 身后的骑兵跟在他的身后,重新转向向北。 而就是转向的这个功夫,被贺虎臣抓住了机会,立即率军冲了上去。 “杀!” 双方都是骑兵,正在高速机动,又是在这种宽阔的地方,炽马丹就有些不是那么好用了。 所以,明军这边也没浪费,而是举起了手里的燧发火铳。 “砰砰砰!” 一杆杆燧发火铳被扣动扳机,发出一道道火药炸响声。 阿尔斯兰率领的喀尔喀骑兵,自是不会束手就擒,也纷纷弯弓搭箭。 但相比明军的甲胄,喀尔喀的箭矢,威力明显不足。 除了一些倒霉蛋儿,喀尔喀的箭矢,几乎没有对明军造成什么较大的杀伤。 与之相比,明军的燧发火铳,则是给阿尔斯兰带来了极大的伤亡。 落在后面的朝克图,此时也顾不上那些牧民了,立即下令中军加速,想要将自己儿子,连同那一万兵马,从明军手里救出来。 眼见身后的朝克图主力即将抵达,曹文诏也没有恋战,立即下令后撤。 第1141章 机会来了 布哈河并非只是一条河流,而是一大片的水草地。 成千上万的战马,让这片宽阔的水草地,变得极为泥泞,这给双方都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一个不慎,就会连人带马一起摔倒。 曹文诏看着地面上的情况,眉头不由的轻皱起来。 斯楞额尔德尼也看出了他的忧虑,开口劝道:“曹总兵,这里的地形就是这样,如果到了冬天,地面会被冻起来,但也会将人冻伤。” 曹文诏点了点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对面的阿尔斯兰在付出了两千多人的伤亡后,终于和赶过来的朝克图主力汇合。 朝克图看着自己儿子狼狈的样子,眼中闪过一道怒意。 “蠢货!” “阿布,我……” “闭嘴!” 朝克图厉声喝止了阿尔斯兰,举目看向己方正对面的洪承畴部。 “明人真是好大的胃口,一群绵羊竟然敢挑衅野狼。” 朝克图也被明军给激怒了。 一开始,他选择撤离天峻,并不是说怕了明军,而是不想将自己的实力消耗在这里。 但现在明军既然不想让他离开,那他干脆也就不走了。 “阿尔斯兰。” “阿布。” “成吉思汗的荣耀,已经不允许我们再退缩下去了。” “传令下去,让勇士们做好准备。” “是,阿布!” 阿尔斯兰闻言,当即大喜,他一开始就不赞同不战而逃,现在能够狠狠地给明人来一下,他自是高兴。 朝克图的目光落在苏尔德的身上,开口吩咐道:“苏尔德,你率五千人去后军,防备北边的明人。” “遵命,汗。” 苏尔德离开后,朝克图再次看向了远处洪承畴率领的明军。 洪承畴也早就注意到了朝克图的狼尾大纛,转身对神木参将艾万年道:“毓华,由你指挥中军。” “下官领命!” 艾万年拱手应道。 双方对峙的功夫,北边吴襄、巴尔哈、布德目三人已经和朝克图的后军接战。 朝克图的后军,掺杂这大量的牧民,遍地的牛羊和马车,极大的阻碍了苏尔德部的机动性。 吴三桂三人统领的土默特骑兵,在外围不断的对苏尔德部进行抛射。 和毫无顾忌的土默特骑兵不一样,苏尔德率领的喀尔喀骑兵,因为己方牧民的原因,有些束手束脚。 北边震天的喊杀声,很快就传到了朝克图这边。 “阿布。” 阿尔斯兰有些焦急的看向朝克图。 “往南,突破明人的军阵,去西海。” 朝克图举起手里的长刀,狠狠地向前一挥,身后的喀尔喀骑兵,犹如脱弦之箭般冲向了洪承畴的中军。 “御敌!” 艾万年厉声大喊。 身后的陕西兵马,纷纷从自己马背上的褡裢中,掏出一枚枚炽马丹。 “嗖……轰!” “嗖……轰!” 五千神木骑兵,每人扔出一枚炽马丹,那就是五千枚。 但问题的关键是,每人不是只扔出了一枚。 一些手快的,甚至可以一连扔出三四枚。 密集的爆炸声,让阿尔斯兰的冲锋随之一滞。 无数喀尔喀骑兵,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山坡上的洪承畴,看着眼前这一幕,面上很是自得。 能够有这样的效果,不枉自己千里迢迢运来这么多的炽马丹。 “东翁,这次携带的炽马丹,数量还是有些太少了。” 一介书生的谢四新,这次也随洪承畴来到了西海。 看着炽马丹逞威,谢四新也是倒吸一口冷气。 当初在陕西的平叛的时候,官军虽然也装备有炽马丹,但却并未如此大规模的使用过。 且,当初的炽马丹威力,和现在新式炽马丹相比,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洪承畴捋须道:“朝廷严禁地方和边关打造火器,所有火器,需全部从京城调拨,京城距此何止千里,这些就是我们最后一批了。” 谢四新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看了眼洪承畴的背影,他还是没把嘴里的话说出口。 再说战场上的喀尔喀人,原本一往无前的气势,因为明军密集的火力,已经是消散的干干净净。 饶是阿尔斯兰拼命的阻止,但也挡不住麾下骑兵的溃退。 后面的朝克图看到这一幕,脸色铁青,怒声咒骂道:“胆小鬼!一群像狐狸一样胆小的混蛋!” 就在他破口大骂的时候,右翼的曹文诏也找到了机会,率军再次对朝克图的左翼发起了进攻。 艾万年见状,也当即命令五千神木兵马快速压上去。 三个方向的明军,同时对其发起攻击,让喀尔喀人顿觉有些手忙脚乱。 “东翁,此战可定矣!” 谢四新看着明显已经乱了阵脚的朝克图一方,面上含笑的对洪承畴道。 洪承畴却是不像他这么乐观,看着朝克图所在的位置,幽幽道:“朝克图本部的人马,并未有什么损失,可能还有变故。” 两人说话的功夫,战场上的双方,已经厮杀在了一起。 一方是困兽之斗,一方有银元在那里吊着,谁也不会留手,喊杀声响彻整个布哈河上游,原本清澈的河水,都有些隐隐泛红,那是因为太多的血掺杂了进去。 整整一个时辰,双方兵马都有些筋疲力尽的时候,一直处于战场最中间,没有任何动作的朝克图本部兵马,终于动了起来。 浑身浴血的曹文诏,看着向南方移动的狼尾大纛,直觉精神一震。 “兄弟们!随我冲锋!” 身后全身着甲的三千大同精锐骑兵,高声应喝道:“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世人皆知,大明曹变蛟勇猛无敌,冲阵斩杀蒙古大汗,一战封侯,但却不知,曹文诏的凶悍,远超他那个大侄子。 原本的历史上,曹文诏就被称为曹阎王,以凶狡骁悍著称,这个时代,这位曹阎王一直没有表现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刚才的战事,曹文诏一直没让自己带来的大同兵马出动,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偌大的曹字大旗,被曹鼎蛟死死抗在自身上,迎着朝克图的大纛就冲了上去。 第1142章 曹阎王逞凶 三千大同铁骑的马蹄,在泥泞的水草地上狂奔,曹文诏抽刀在手,向前狠狠一挥,大吼道:“炽马丹!” 接触之前,先给对方来一波炽马丹,早已经成为明军的战斗习惯,随着曹文诏的命令,身后骑兵,纷纷将手里的炽马丹点燃,扔向朝克图本部军阵。 “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在朝克图本部军阵中炸响。 一名名喀尔喀骑兵被炽马丹掀翻在地,又很快被身后的己方骑兵踩成肉泥。 左翼的喀尔喀万夫长,手握弓箭,对着冲在最前面的曹文诏,一连射出三支箭矢。 周围的喀尔喀骑兵, 也不用他的命令,全都有样学样,对曹文诏所在的方向,射出了手里的箭矢。 “曹文诏!此战结束,本官定要上书弹劾他!” 洪承畴看到曹文诏亲自领兵冲锋,登时气急。 谢四新忙是劝道:“东翁,朝克图狡诈,曹总兵也是想挡住对方。” 洪承畴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得看着远处的战场。 曹文诏手里的雁翎刀,舞得密不透风,将一支支箭矢砍落,胯下战马再次提速。 “轰隆!” 双方兵马撞在一起。 对面冲在最前面的一名百夫长,满脸凶恶的举起手里的弯刀,向着曹文诏脖颈就砍了过来。 曹文诏的雁翎刀一个格挡,刀锋顺势斜撩,将那百夫长右臂直接砍了下来,温热的血溅在曹文诏黑色的面甲上,竟有些妖艳的感觉。 三千大同骑兵,在曹文诏的率领下,从朝克图本部的右翼,狠狠地插了进去。 所有挡在曹文诏面前的喀尔喀人,尽数被他以及一众亲兵斩杀。 朝克图本部万余骑兵,被曹文诏从中间拦腰切断。 艾万年看到这一幕,立即下令己方兵马迅速集结。 他要趁着这个机会,一口吃掉冲在最前面的朝克图。 与此同时,吴镶、巴尔哈、布德目三人也率领大军杀穿了苏尔德所率领的喀尔喀军阵。 明军三方兵马,终于会师成功。 看到前边的战况,吴镶几乎是没有任何的迟疑,向着朝克图本部就冲了过来。 曹文诏看到这一幕,不得不快速调头,再次冲进了朝克图本部军阵。 朝克图本部兵马,无论是个人战力,还是装备,都要比之前那些喀尔喀骑兵强出一头,但现在被明军将之切割成小块,所能爆发出的战力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朝克图回头看了眼身后,也知大势已去。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自己的部众,以及自己的儿子。 现在的朝克图,只想快速撤离战场。 原本的历史上,朝克图就是被图鲁拜琥(固始汗)在这个地方击败,并从獭鼠洞里把躲藏的朝克图揪了出来。 没想到,在这个时空,朝克图还是没能逃过宿命。 曹文诏经过两次冲阵后,成功将敌人彻底切割开后,再次将自己的目标放在了朝克图的身上。 一勒马缰,胯下战马向着朝克图所在的位置就冲了过去。 身后的曹鼎蛟等人,也都紧随其后。 朝克图此时已经是心急如焚。 他想要快速脱离,但却被艾万年给死死的挡住了去路。 等曹文诏率军杀到的时候,朝克图以及他所率领的近千那可儿(亲兵)。已经是到了强弩之末。 曹文诏一刀把挡在自己前边的一名喀尔喀人砍翻在地,双眼死死的盯着朝克图,马速被他提到了最快。 但,就在此时,骤变突生,曹文诏胯下战马竟然一个不慎,摔倒在了地上。 “叔父!” 曹鼎蛟大惊失色。 曹文诏果然不愧悍勇之名,几乎是战马倒地的瞬间,他就一个翻滚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同时,还一把抓住了旁边一名喀尔喀骑兵腰间的系腰(腰带),硬生生把对方从马背上拽了下来,右手长刀手起刀落,一刀砍在对方的脖颈间。 人头滚落在地,曹文诏连看都没看,直接翻身上马。 就在此时,数名喀尔喀骑兵也都围了上来。 曹文诏却是毫无退意,举起手里的长刀,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喀尔喀骑兵就砍了上去。 “铿锵!” 对方手里的弯刀被曹文诏砍成了两段,长刀去势不减,狠狠落在那名喀尔喀骑兵的脑门上。 “叔父!接枪!” 曹鼎蛟摘下自己马背上的一杆长枪,抛向了曹文诏。 曹文诏一把接过,收起长刀,举着长枪一个横扫,周围三四名喀尔喀骑兵,尽皆被扫落马背。 “你曹爷爷在此!” 曹文诏大喝一声,平举长枪,再次冲向了朝克图。 一名挡在两人中间的喀尔喀人,被曹文诏手里的长枪捅了个对穿,腋下一夹枪尾,向旁边一甩,把尸体甩下去后,曹文诏已经来到了朝克图面前,不足一匹马身的位置。 “你给我下来吧!” 曹文诏并未捅上去,而是用长枪,狠狠地抽在了朝克图的身上。 “当!” 精钢枪杆,抽在一身甲胄的朝克图身上,打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朝克图应声衰落于马下,只觉自己体内气血翻滚,五脏六腑貌似都错位了。 “朝克图已死!降者不杀!” 艾万年用蒙语大声喊了一句。 一开始还只是一些懂蒙语的汉人在喊,但很快,大明一方面蒙古人也喊了起来。 整个战场上,很快就全是朝克图已死的大喊声。 喀尔喀骑兵,见己方的狼尾大纛已经不在,也逐渐放弃了抵抗。 至于朝克图,已经被曹文诏像拖死狗一样,横放在了自己的马背上。 这是属于他的战利品。 看到战场上的局势已经毫无悬念,远处的洪承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谢四新眉头一挑,开口道:“东翁,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是放心了,这回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完不成陛下的旨意,洪某睡觉都不踏实。” “东翁,还有件事,谢某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四新话一出口,洪承畴就转头看向了他。 “维新,你我之间,有话直说就是。” 谢四新一指西北方向,开口道:“东翁,朝克图解决了,亦力把里可是还有一位图鲁拜琥呢。” 第1143章 继续北上 洪承畴顺着谢四新手指的方向,看向了西北。 片刻后,洪承畴轻轻摇头道:“亦力把里距此何止太过遥远,陛下也并未命我等出兵,还是莫要节外生枝的好。” “走吧,随本官去看看那位朝克图台吉。” 谢四新见洪承畴离开,也赶紧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此时,战场上的双方已经逐渐停止了厮杀, 除了一些朝克图的死忠外,其余的喀尔喀人,全都选择了向明军投降。 土默特、永邵卜、鄂尔多斯的蒙古骑兵们,也都忙着收拢喀尔喀牧民们的牛羊,以及他们为数不多的财货。 大明这边的兵马,则是在各自上官的命令下,迅速的整军。 等祖大寿他们从北边山谷赶过来的时候,看到遍地的残值断臂,当即满脸都是遗憾之色。 或是看出了祖大寿的心情不佳,洪承畴笑呵呵道:“延庚,此次能够击败朝克图,你也是居功至伟,若不是你率兵挡住了北上的通道,或许这次就让朝克图跑了。” 洪承畴看向祖大寿身后的一众将校,以及蒙古诸部的首领们,继续道:“诸位的功劳,本官会据实向朝廷上奏,定不会短了诸位的赏赐。” “多谢洪总兵。” 事到如今,祖大寿也只得接受这样的结果。 两人对话的功夫,曹文诏也将朝克图带到了洪承畴的面前。 揪着朝克图的衣领,曹文诏满脸喜色道:“洪总兵,这就是朝克图本人。” 洪承畴看了眼一言不发,面色惨白的朝克图,面色一肃道:“我皇帝陛下早就昭告天下,恭顺者必援,为恶者必惩,你朝克图不识天数,方有今日。” “然,我大明以仁德治天下、御万邦,本官也不欲多造杀孽,你可愿向我大明臣服?” 听洪承畴这么说,不只是朝克图,就是曹文诏和祖大寿他们,也都一脸惊诧的看向洪承畴。 “洪总兵,此人……” 曹文诏的话只是开了头,就被洪承畴抬手阻止。 朝克图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洪承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赢者触天,败者触地。” 洪承畴可以听懂简单的蒙语,但这句话他是真没听明白。 不过,也不用别人翻译,朝克图又用汉话说道:“用你们汉人的话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草原上的赢家,拥有一切,输家一无所有,为奴为婢。” 这回,洪承畴听明白了。 “好,台吉愿意归顺大明那是再好不过。” 转头看向贺虎臣,洪承畴开口吩咐道:“威卿,请吴学士给朝克图台吉好生看看。” “下官遵命!” 等贺虎臣将人带下去后,曹文诏这才开口问道:“洪总兵,你这是何意?” 洪承畴并未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环顾一眼周围几人,见祖大寿、王脩仁等人都看着自己,这才开口道:“此事,稍后本官会给诸位一个解释,现在还是先清理战场。” 众人闻言,干脆也不再追问。 时间来到晚上,洪承畴的中军大帐内。 祖大寿、曹文诏、李卑、贺虎臣、艾万年、王脩仁等一干大明将领,尽皆齐聚于此。 “本官召尔等前来,乃是为了今日招抚朝克图一事。” “想必诸位也都清楚,朝克图出身赛音诺颜部,赛音诺颜部又是从土谢图汗部中分列出来的。” “起因就是朝克图支持林丹巴图尔,引得喀尔喀三部对其不满。” 洪承畴的话让帐内许多人,皆是面露沉思之色。 祖大寿作为集宁总兵,这两年对蒙古诸部的情况,也有所了解,略一沉吟后,开口问道:“洪总兵是想留下朝克图,以备将来对外喀尔喀用兵?” 洪承畴点头道:“今上神武不下太祖和成祖,以洪某观之,朝廷将来定会对喀尔喀和瓦剌用兵。” “朝克图此人,出自赛音诺颜部,对喀尔喀和瓦剌各部的情况,以及当地的地形,都很是清楚。” “如果他能够真心归附我大明的话,对朝廷将来有好处。” 中原王朝对游牧民族作战,最大的问题就是难以摸清对方的行踪。 他们想要迁徙,将帐篷一收就可以离开。 如果能有一个对当地地形,极为清楚的人做向导的话,那这个最大的问题,也将迎刃而解。 听完洪承畴的解释,帐内所有人也都了然的点了点头。 就连亲手抓住朝克图的曹文诏,对此也没有意见。 洪承畴见诸将都没反对,捋须笑道:“那本官这就上书朝廷,向朝廷报捷。” “诸将也要将有功将士的名单统计出来,连同捷报一起送往京城。” “下官等遵命!” 等诸将离开后,谢四新对洪承畴问道:“东翁之所以招抚朝克图,恐怕不只是为了外喀尔喀吧?” 洪承畴笑道:“洪某就知道瞒不过维新你。” “如你今日所说,亦力把里的图鲁拜琥,对乌斯藏和朵干虎视眈眈,如有可能,我等自然是要将之一并平定。” 谢四新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外之色。 他可是记得,白天的时候,自己提起图鲁拜琥的时候,自己这位东翁,可是说莫要节外生枝的。 或是看出了谢四新心中所想,洪承畴面色一肃道:“今日晚间的时候,洪某想了想,图鲁拜琥出自瓦剌,我大明想要收复关西七卫,甚至是吐鲁番,那就难免和瓦剌兵戎相见。” “既如此,那就索性先下手为强,先剪除吐鲁番以西的图鲁拜琥。” 谢四新为洪承畴倒上一杯奶茶,斟酌着问道:“那东翁是想继续北上,一举收复关西七卫,以及吐鲁番?” 洪承畴端起木碗,轻抿一口浓郁的奶茶,微微点头道:“不错,此次西征,大军中大半都是蒙人,对粮食补给的需求没有那么大。” “加之,此战又缴获了不少物资,俘虏了大量的牧民,我们完全可以继续北上,一举收复关西七卫。” “我们此行并未携带火器,一旦和瓦剌主力接战的话,恐会……” 事到临头,谢四新倒是有些迟疑了。 洪承畴端起木碗,轻笑道:“维新,就算是有什么损失,那损失的也不是我汉家儿郎,你说呢?” 第1144章 北上 听洪承畴这么说,谢四新的神情一怔,旋即轻叹一声道:“东翁既然已经决定北上,那方才为何没和诸将相商呢?” “洪某还需好生想想,是北上还是南下。” 这回,谢四新真的是懵了。 咱们方才一直说的是什么? 不是说的北上关西七卫吗?怎么又忽然想到南下了呢? 洪承畴起身,走到舆图前,指着乌斯藏LS的位置,转头对谢四新道:“从这里到LS距离三千里,相比从云南、川贵,我们算是距离LS最近的一支兵马。” “文震孟孤身一人在藏地,想要调停各方矛盾,恐是不易,如果能够领兵前往,大军压境下,是不是可以对藏地各教派形成威慑?” “乌斯藏和朵干地处大明西陲,万不可使某一派一家独大,混乱的藏地,才符合大明的利益。” 谢四新微微颔首道:“东翁此话言之有理,我太祖、成祖皇帝当初在藏地多封众建,将各教派首领尽皆封为法王,使其相互制衡,后世历代先帝,也都照此行事。” “至今上,命文震孟入藏,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如果大军压境的话,倒是可以助文震孟成事。” “但,乌斯藏地形太过复杂,冷障恐是更为严重,莫说是我等汉人,恐怕就是那些蒙古人,段时间内也很难适应。” “另外就是,我们没有朝廷旨意,擅自引兵前往,恐会……” 谢四新后面的话并未说出口,但洪承畴自是明白他的意思。 北上的话,倒是没有这些问题,收复关西七卫,朝廷早就有旨意,但引兵前往乌斯藏可没有。 洪承畴重新坐回去,心里很是纠结。 谢四新见状,再次开口道:“东翁,如今王师已经击败朝克图,如果再击败图鲁拜琥的话,消息定会传到藏地。” “届时,就算是大明兵马不至,藏地诸教派,恐也不会无视文震孟。” “嗯?” 洪承畴闻言,眼睛一亮,重重一拍面前的矮几。 “维新兄说得对,就这么办。” “等解决了盘踞在亦力把里的瓦剌人,如果乌斯藏局势依旧不乐观的话,本官再上书朝廷,请求带兵南下。” 洪承畴当即就有了决断。 谢四新有些皱眉道:“东翁,亦力把里方圆何止千里,想要找到图鲁拜琥,恐是不……” 说到这里,谢四新猛地想到了朝克图。 “朝克图,他定会知道图鲁拜琥的牧场。” 洪承畴点头道;“不错,图鲁拜琥想要联合黄教,图鲁拜琥想要勾结藏巴汗和红教,两人定会互相提防,知道彼此的汗帐所在地,那也是理所应当。” “今日太晚了,明日,明日一早,先问问朝克图。” 一夜无话,翌日一大早,洪承畴就命人寻来了朝克图。 “台吉想来还没有用过饭吧,一起吃点。” 洪承畴一指自己下首的位置,对朝克图邀请道。 “多谢洪大帅。” 今日的朝克图,精神好了不少, 闻言,右手抚胸躬身致谢。 洪承畴是传统士大夫,谨遵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直到将面前的肉干和奶茶吃完,才擦了一把嘴,对早已经吃完的朝克图问道:“台吉,本官这里有件事,想要向台吉请教,还请台吉不吝赐教。” “大帅直言便是,朝克图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官就想知道,台吉是否知道图鲁拜琥的汗帐所在地?” 洪承畴没有绕圈子,和这些蒙古人说话,也用不着绕圈子,还是直来直去的好。 朝克图闻言,双眼瞳孔猛地一缩。 见朝克图不说话,洪承畴眉头微蹙,再次开口道:“怎么?台吉也不知道?” “回大帅,据奴仆的了解,这个季节,图鲁拜琥的牧场,应该是在委鲁母附近(乌鲁木齐)。” 洪承畴的眼中闪过一道喜意,继续问道:“台吉可知如何前往?” “奴可以为大军引路。” 朝克图自己败于明军之手,自是不希望图鲁拜琥能够侥幸。 洪承畴压了压手,对精神振奋的朝克图道:“不急,不急,台吉稍待片刻,本官还要喝诸将商议。” “奴遵命。” 朝克图闻言,躬身退到大帐一角。 洪承畴也没耽搁,立即下令击鼓聚将。 稍顷,诸将校再次齐聚中军大帐。 “诸位,西海战事已定,本官决定引兵北上,遵朝廷旨意,复关西七卫。” 一上来,洪承畴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诸将闻言,皆是面露讶色。 甘肃参将王脩仁拱手道:“大帅,大军想要北上,是不是需要先退回西宁卫,经嘉峪关西出?” “这条路,路程大半都在大明境内,可以保证大军粮草补给。” 洪承畴并未回答王脩仁的问题,而是对角落里的朝克图道:“朝克图台吉,你来说说。” 朝克图上前,对诸将抚胸施礼道:“朝克图见过诸位将军。” 见礼过后,朝克图又对洪承畴道:“大帅,奴需要舆图。” 洪承畴闪身,露出身后挂起来的仪仗巨大舆图,对朝克图示意道:“台吉请。” 朝克图走到于舆图前,先是认真的看了看,才伸出手指,在舆图上沿着某条线,缓缓划过。转身对众人道:“大帅,诸位将军,奴以为,大军想要北上,应该走德令哈、托素湖、大小柴旦,过噶斯口,北上昔尔……安定卫。” “这一路上,沿途尽是绿洲,不用担心水源和牧草的问题。” 朝克图说完后,就再次退到了一边,洪承畴也没说话,留给了诸将一些思考的时间。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祖大寿率先开口道:“洪帅,下官以为可行,但需派出前军,为大军前导。” 他这话明显是不信任朝克图。 洪承畴微微颔首,目光又落在了曹文诏的身上。 帐内的这些人,除了自己,曹、祖二人的官职最高,又是远道而来的客军,这种事自然要征询两人的意见。 曹文诏见洪承畴看着自己,遂拱手道:“下官没有意见。” “诸位,你们呢?可有什么想法?” 洪承畴对曹、祖二人的支持很是满意,转头对其他人问道。 “下官(标下)等谨遵大帅军令!” 众人齐声应道。 第1145章 安南都统使进京了 时间来到八月,天上的阳光变得越来越炽热。 洪承畴坐在马背上,头上带着一个斗笠,遮挡天上炽烈的阳光。 “这鬼地方,白天热的要死,晚上又冻得要死,相比起来,大同倒是好地方了。” 曹文诏落后洪承畴半个身为,轻声嘀咕了一句。 洪承畴笑道:“允武莫急,按照路程,顶多再有半个月,我们就可以翻越噶斯口,进入亦力把里了。” 曹文诏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只是将头上的斗笠又往下拉了拉。 没办法,阳光的照耀下,雪山的反光,让人的眼睛很是不适。 …… 京城,朱由检此时还没接到洪承畴的捷报。 当然,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一直和宋应星、方以智他们混在一起。 看着面前看起来像是一家水车似的机械,朱由检转头对宋应星问道:“宋卿,这就是扇车?” 宋应星拱手道:“陛下,汉代西京杂记上曾有记载,长安巧匠丁缓,曾做七轮扇,一人运之,满屋生寒,臣等就是根据这个记载,制作出来的扇车。” 所谓的扇车,就是一根轴,上面有七个竹丝编制的扇叶,架在一个架子中间,两侧各有一个手柄,可以通过摇动两侧的手柄,获得风力。 朱由检围着这架扇车转了一圈,又对宋应星问道:“宋卿,这个能不能用蒸汽机驱动?” “陛下,用蒸汽机驱动倒是可是,只需造出几个连接件即可,但蒸汽机太大了,且运行的时候,伴随着巨大的声音,恐不适合用来驱动扇车。” 这次回话的是王徵。 朱由检闻言,有些可惜。 东西是个好东西,但驱动却需要使用人力,这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至于说用电驱动? 拜托,现在弄出个发电机已是不易,再弄出电动机? 朱由检只能表示,自己是真的做不到。 看了眼一旁的方以智,朱由检有心想要提点两句,但奈何脑子空空,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说起。 但不死心的朱由检,还是没忍住对方以智道:“方卿,你那个发电机得想办法再改进改进,张应京那边可是已经做出了不少的电池,就等你的发电机了。” 方以智赶紧躬身应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嗯,新城那边,在建造的时候,也要事前将电线什么都预留出来。” “臣明白。” “还有就是,你想想能不能用电来……算了,算了,你还是先协助玻璃工坊那边,做出合用的灯泡来吧。” “臣遵旨。” 方以智再次躬身。 朱由检最终,还是没将想要说的话说出口。 等朱由检出了皇家科学院,迎面就撞上了策马而来的李若琏。 “陛下,莫氏的莫敬宽进京了。” 躬身施礼后,李若琏开门见山道。 朱由检双手握着马缰,开口问道:“这个莫敬宽是谁?” “回陛下,自天启五年,上一代安南都统使莫敬恭禅位后,莫敬宽就接任了安南都统使一职,至天启五年,郑氏攻入高平,擒杀莫敬恭和莫敬宽长子后,莫敬宽和其次子就逃到了大明。” “后在我大明的压力下,郑氏不得不邀请莫敬宽返回安南,并许其太尉的官职。” 朱由检冷声道:“禅让?太尉?” “哼!安南上下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二品都统使司,也敢如此僭越?” “臣失言,请陛下治罪。” 李若琏闻言,赶紧躬身道。 “此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朱由检当真很在乎这种事吗? 那自然不是,无非就是再给征伐安南加一条罪名罢了。 想了想,朱由检又对李若琏道:“此事你就莫要掺和了,交给礼部等有司就是。” “臣遵旨。” “对了,朝鲜那边,锦衣卫也该有所动作了,让他们尽快乱起来,另外,朝鲜王他们不是已经进京了吗?给朕好生盯着点。” 朱由检忽的,又想起前段时间刚刚进京的李倧等人,又对李若琏吩咐了一句。 “臣遵旨。” 李若琏自是知道朱由检话里的意思。 等朱由检一行返回紫禁城,果然就看到了礼部递上来的奏本。 “王大伴,传朕旨意,明日召开早朝,朕要宣见安南都统使。” “是,皇爷。” 董卜韩胡宣慰司那边,迟迟没有动静,朱由检也并未催促。 与其让那些倭人闲着,不如让他们先去安南溜一圈。 此次征讨安南,按朱由检的想法,明军只是打辅助的,主力还得是那些倭人。 坐看倭人和安南人在战场上打生打死,朱由检觉得,这才是战争的正确打开方式。 …… 翌日卯时,朱由检用过早膳后,就在王承恩、方正化等人的簇拥下,来都了皇极殿。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群臣的山呼声中,朱由检坐到了御座上。 “诸卿,免礼。” 朱由检抬手虚扶。 “臣等谢陛下。” 群臣直起身,朱由检也不等某位大臣站出来,直接开口问道:“咱们君臣也是许久未见了。” “今日召开早朝,一呢是见见诸卿,另一个呢,就是朝鲜和安南的问题。” 话说到这里,朱由检顿了顿,目光看向薛国观和曹思诚、张九徳三人。 “三法司。” “臣等在。” 三人听朱由检点到自己,忙是出班应道。 “关于朝鲜君臣勾结倭人,以至于我大明王师功亏一篑一案,三法司审理的如何了?” 三人互相看了看,刑部尚书薛国观拱手道:“回陛下,关于朝鲜君臣勾结倭人一案,三法司已经有了初步的审结结果。” “朝鲜国王李倧,朝鲜……” 薛国观将案件的详细经过,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全都和盘托出。 等其讲完后,殿内顿时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许多朝臣只知道,朝廷着人去拿了朝鲜君臣进京,但具体的情况却并不是很清楚。 现在经过薛国观的讲述,所有人算是都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当当当。” 朱由检拿起玉如意,在御案上敲了敲。 第1146章 废朝鲜王号 “既然案件的审理已经有了结果,那三法司打算如何处置朝鲜君臣?” 待殿内重新安静下来,朱由检再次对薛国观三人问道。 只是,不等三人回话,礼部尚书来宗道就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朱由检对来宗道此举很是有些意外,但还是抬手道:“卿尽管奏来。” 来宗道平日里虽是迂腐了一些,但朱由检相信,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弄出什么幺蛾子。 来宗道躬身道:“陛下,事涉藩属,臣以为对朝鲜君臣的处置,当由礼部来负责。” 朱由检神情一怔,他是没想到,来宗道站出来,竟然是为了抢夺对李倧他们的处置权。 来宗道也是没办法,眼看着吏部、户部、兵部、工部的责权越来越重,就剩自己的礼部和刑部依旧是止步不前。 身为礼部尚书,如果再不站出来,日后谁还会在乎礼部? 朱由检并未立即表态,而是转头看向了薛国观等人。 果然,薛国观听来宗道这么说,当即反驳道:“来部堂,朝鲜君臣勾结倭人,事涉谋逆,当由刑部汇同都察院、大理寺审理判罚,礼部并无此权责。” 来宗道也是毫不退让,声音又拔高了几分。 “薛部堂此言大谬,若按你所说,那朝廷干脆将礼部主客司废除算了。” “我大明立国之初,太祖皇帝就设主客司,管理天下诸藩邦,现朝鲜君臣勾结倭人,不敬宗主,自当由主客司负责处置。” “来部堂,按太祖钦定之《诸司职掌》,礼部主客司只负责各藩朝贡,以及迎来送往之事,至于藩邦谋逆,此涉国法,自当由法司处置。” 见来宗道还想再说什么,朱由检赶紧出言打断道:“首辅。” 温体仁心里一叹,躬身道:“臣在。” “你怎么看?” 听朱由检问自己的意见,温体仁一点也不意外。 “回陛下,臣以为,此案既然已经交给三法司审理,那自当一以贯之,至于礼部嘛,当然也可以参与进来。” 温体仁也是谁也不得罪。 朱由检眉头一挑,转头对来宗道和薛国观等人问道:“你们以为首辅之言如何?” 不等几人回话,朱由检又补充了一句:“时辰不早了,此事还是得尽快确定下来。” 殿内众人听后,尽皆明白了朱由检的意思。 来宗道和薛国观也不敢再争论下去,只得答应下来。 见几人都没有什么意见,朱由检再次对薛国观问道:“三法司可有判罚结果?” “回陛下,臣等以为,凡是涉案之朝鲜大臣,当尽皆以谋逆处死, 至于朝鲜王李倧,当圈进京城。” 薛国观此言,倒是符合之前内阁共议的结果,朱由检对此也并没有什么意见,正欲点头应下,却听来宗道再次站了出来。 “陛下,臣反对。” 朱由检这回是真的有些恼怒了。 当初内阁共议的时候,你来宗道没有什么意见,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你总是站出来反对是怎么回事? 强压心里的怒意,朱由检抬手道:“讲。” “谢陛下。” “陛下,此次朝鲜涉案之大臣足有数十人,臣以为这其中不少人都是被裹挟、欺瞒,并非主谋。” “如果朝廷不论主从,尽皆处死的话,臣恐会引起朝鲜国激烈反弹,为朝鲜长治久安,臣建议只诛首恶,余者勿论。” 听他这么说,不只是薛国观和曹思诚、张九徳,就是朱由检也皱起了眉头。 只是,不等旁人说话,来宗道又继续道:“除此之外,臣以为,朝廷还当仿安南例,废朝鲜国王,设朝鲜都统使,废道设宣抚司。” 来宗道这话一出口,殿内所有人尽皆哗然。 薛国观只是要惩治那些涉案的朝鲜官员,对朝鲜国并没有任何的处罚。 你来宗道倒好,不去处置那些官员,反而是直接废了朝鲜王的封号。 这怎么看,画风都有些不对。 朱由检心里的怒意,此时也已经尽散,开口问道:“来卿,你刚才还说,朝廷处置那些朝鲜官员,有可能会引起朝鲜的激烈反弹,现在又要废除朝鲜王号,难道这样,朝鲜就不会反弹了?” 来宗道躬身道:“陛下,若安薛部堂所言,将所有涉案官员尽皆处死的话,朝鲜士林恐会人心惶惶。” “但废除朝鲜王号,则是有先例在,想必朝鲜上下也不会太过惊诧。” 朱由检明白他的意思了,无非就是先稳住朝鲜的读书人,然后用安南旧例来堵朝鲜人的嘴。 当初对安南,大明也是这么干的,现在不过是效仿当初罢了,你们也别有什么意见。 想了想,朱由检点头应道:“就按来卿说得办吧。” “朝鲜王李倧,废除王号,贬为庶人,圈进京城,涉案朝鲜官员,只诛首恶,余者勿论,但也要留在京城,以侍奉李倧。” “夺朝鲜王尊号,册封李倧之子李汪为朝鲜都统使,世系之。” “至于废道置宣抚司,不准。” 朱由检现在也不想太过刺激朝鲜人,还是一步步来吧。 群臣正欲躬身领旨,却听朱由检又继续道:“兵部。” 李邦华应声出班倒:“臣在。” “行文义州总兵、东江侯,命其小心戒备。” “臣遵旨。” 李邦华退下后,朱由检又对来宗道问道:“来卿,朕看到了礼部递进宫的奏本,言称安南都统使莫敬宽进京求援,可有此事?” 殿内所有人尽皆打起了精神。 相比对朝鲜君臣的处置,这才是真的重头戏。 安南和大明羁绊太深,大明先后多次对安南用兵,这次难道又要烽烟再起? 来宗道深吸一口气,躬身道:“回陛下,安南都统使莫敬宽此时就在宫外。” “宣。” 朱由检一挥衣袖。 王承恩高声喊道:“宣安南都统使莫敬宽觐见!” “宣安南都统使莫敬宽觐见!” “宣安南都统使莫敬宽觐见!” 殿外的大汉将军,依次将声音传递出去。 须臾,身着大明绯色官袍的莫敬宽,在一名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皇极殿。 第1147章 兴兵讨之 “臣,安南都统使莫敬宽,参见大明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莫敬宽一进入大殿,就对朱由检大礼参拜道。 “卿免礼平身。” “呜呜……” 莫敬宽并未起身,反而是伏地大哭起来。 朱由检眉头微蹙,旋即又恢复如常,开口问道:“莫卿这是何意?” 莫敬宽停下哭声,以头叩地,抽噎道:“启奏皇帝陛下。” “臣闻,天朝以圣德抚育万方,皇帝陛下,威震寰宇,臣虽僻居炎徼,然也世守藩职,虔奉正朔。” “臣等仰赖天威,方得保全宗祧,臣虽愚鲁,常怀犬马报效之心,不敢一日或忘天朝再造之恩。” “今我安南小邦,不幸遭逢劫难,莫氏衰微,奸雄并起,郑梉、阮福源二贼,本皆臣属,狼子野心,不遵臣节,僭号称尊,擅立伪主,拥兵自固。” “郑逆盘踞北圻,阮逆窃据南圻,交相攻伐,荼毒生灵,僭越礼制,割裂疆土,形同敌国。” “致使安南境内,干戈不息,田畴荒芜,百姓流离,先王法度,荡然无存,臣每念及此,痛彻心髓。” “臣虽志在讨逆,然力薄兵微,将寡粮匮,屡屡兴师,皆功败垂成,安南都统使司危如累卵。” “我莫氏乃世宗皇帝所封之安南都统使,世受皇明厚恩,今逆贼郑、阮,悖乱纲常,僭越名器,藐视天朝法度,亵渎圣朝威严,其行径,非独为臣之仇雠,亦为天朝之巨患,倘任其坐大,恐南疆从此多事,边陲永无宁日。” “臣,泣血哀恳, 伏望皇帝陛下,俯察臣之至诚,速发天兵讨之,天威所至,必使逆贼胆裂。” “臣莫敬宽,定沥肝披胆,率境内残兵,为王师前驱!廓清宇内,复安南之正统,固天朝之藩篱。” “事定之日,臣当恪守职贡,永矢忠贞,世世代代,仰皇恩于无既矣!” 朱由检听后,很是惊诧的看了眼跪在那里的莫敬宽。 安南人一向以小华夏自居,没想到,这个莫敬宽一段长篇大论下来,言辞恳切、逻辑清晰、礼仪周密,比自己这个正统华夏人都强。 不对,应该是比后世绝大多数人都强。 轻咳一声,朱由检抬手虚扶道:“莫卿之所求,朕知矣。” “然,兵者,凶器也,战事一起,铁蹄踏处,田亩化为焦土,庐舍皆成丘墟,哀鸿遍野,饿殍满道, 此等惨象,思之令朕五内俱焚,痛彻心髓,我大明自高皇帝立国以来,秉泽被苍生之仁统御万邦,若朕应卿之所求,置两国百姓于斯境地,实非朕所忍见,亦非我大明所当为也!” “皇帝陛下!” 莫敬宽闻言,如遭雷击,猛地抬头,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句。 继而又接着恳求道:“陛下!我大明世宗皇帝言犹在耳,命我莫氏代天子统御安南,保境安民,天兵若不出,我大明天朝威严何在?还请陛下看在世宗皇帝面上,看在我安南万千黎庶面上,助臣征讨不臣。” 朱由检看着莫敬宽悲怆的模样,眼角的余光又扫了眼满朝文武,心道也差不多了。 目光看向群臣,朱由检再次开口道:“诸卿,安南都统使莫敬宽所奏,尔等皆已听闻,其情可悯,其求甚切。” “尔等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此言一出,皇极殿内顿时响起了群臣的嗡嗡的议论声。 朱由检眉头一紧,正欲点名,就见一名绿袍官员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臣以为,我大明当收敛好战之心,与民休息,对莫都统使所请,朝廷只需遣一使臣前往,申饬郑、阮即可。” 这名官员话音一落,兵科给事中周士补也站了出来,躬身道:“陛下,臣亦有本奏。” 朱由检没有说话,周士补继续道:“陛下,当初我成祖文皇帝、世宗皇帝亦曾遣天兵征讨安南,然安南地处东南蛮荒之地,我大明劳师远征,士卒多有损伤,且钱粮军械转运困难,若一旦战事绵延,恐会凭白耗我大明国力 ,臣请陛下三思!” 朱由检依旧是面无表情,看向李邦华问道:“兵部是什么意见?” 李邦华出班倒:“陛下,莫使所言郑阮之患,若任其坐大,确恐威胁滇、桂边防,且世宗皇帝当初确也命莫氏统御安南,郑阮不尊朝廷号令,擅立国主,僭越称帝,臣以为当兴兵讨之。” 身为兵部尚书,最重要的一项职责,就是为将士们找到建功立业的地方,不然这个大司马做得还有什么劲? 显然,李邦华已经颇有心得。 朱由检微微颔首,又看向了郭允厚。 “户部。” “臣在。” “卿乃大明计相,说说你的看法。” “陛下,安南地处我大明水师南下必经之路,往来商船如梭,为海贸之安定,臣以为,朝廷当加强对安南的掌控。” 相比李邦华,郭允厚的说辞明显就委婉了许多,但意思也表达的很明显了。 群臣见这位有名的老抠,都支持对安南用兵,尽皆心中了然。 但总有些人看不清局势,郭允厚说完后,翰林院侍讲刘达也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安南自宣德年间弃守后,其地内乱频仍,已非我朝能轻易控驭,若我大明贸然介入,胜则固好,败则徒损国威,更可能引火烧身,使逆贼迁怒于我边民。” “不若遣一威望重臣,持节往谕,晓以利害,令其罢兵修好,各守疆……” “你他娘的放……一派胡言!” 刘达的话还未说完,武将堆里的惠安伯张庆臻就站了出来,骂人的话只说了一半,又被其咽了回去。 不管刘达满脸的错愕,张庆臻就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安南世受国恩,然贼子悖逆,藐视天威,若我天朝坐视,则四夷藩属将如何看我?天朝威信何存?臣以为,纵有万难,亦当兴兵讨之,臣不才,愿为陛下前驱,领兵征讨不臣!” 他这话一出口,辽国公孙继浚当即就不干了。 “好你个姓张的,我说你怎么忽然从扶桑回来了,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呢?” 第1148章 关于对安南的治理 听孙继浚满嘴胡咧咧,朱由检脸色一黑,正欲出言训斥,让他闭上他那个坑,就见孙继浚又对自己施礼道:“陛下,臣也愿领兵征讨安南,请陛下允准!” “你给朕退下!” 朱由检也有些恼怒了,前面都演的挺好,最后差点就让孙继浚给掀了老底。 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孙继浚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见朱由检面色不渝,只得灰溜溜的退到了原地。 朱由检目光落在莫敬宽身上。 “莫卿且先回驿馆安歇,此事,容朕……再思之。” 说完后,朱由检犹自不忿的瞪了眼孙继浚,沉声道:“五军都督府诸公侯,并兵部尚书,随朕去乾清宫,退朝!” 眼看朱由检大踏步离开,张庆臻没好气道:“我说姓孙的,你什么意思?你都是公了,我才是个伯,你就不能……” “咳咳,都少说两句。” 资历最老,年纪最长的张维贤轻咳一声,出言打断了张庆臻。 孙继浚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冒失了,赶紧跟在张维贤身后,向着乾清宫而去。 再说朱由检这边,出皇极殿,也没坐步撵,转头对王承恩道:“宣首辅、孙承宗、郭允厚三人觐见。” 他刚才也是急着离开,忘了接下来的事儿,还得和温体仁通通气。 王承恩唤过一名内侍吩咐了几句,赶紧快步追上已经走远的朱由检。 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换上一身轻薄的常服,走到御座上坐下后,恰巧温体仁等文武大臣也结伴走了进来。 “臣等参……” “行了,刚下了朝,免了吧。” “赐座,上茶。” 朱由检说完后,端起面前御案上的一大杯酸梅汤,对群臣介绍道:“朕让医学院的人,把卤梅水改进了一番,加了冰糖和桂花,味道不错,诸卿都尝尝。” 说完后,朱由检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诸臣对卤梅水自然也都不陌生,接过内侍呈上来的玻璃杯,也都轻抿了一口。 温体仁眼睛一亮,笑道:“这卤……酸梅汤的味道,果然比卤梅水强得多。” 朱由检放下杯子,开口道:“诸卿喜欢的话,朕让人给你们准备一些。” “臣等谢陛下。” 众人赶紧拱手施礼。 闲话说完,朱由检面色一肃,说起了正事儿。 “首辅,对安南之事,你是怎么想的?” 温体仁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有些担忧道:“陛下,对安南,出兵与否并不重要,无论是从广西抽调阆(狼)兵,亦或是从福建抽调兵马,对朝廷而言,都没有什么问题。” “但,最大的问题是,朝廷该如何处置安南呢?” “当真让莫氏继续治理安南?亦或扶持黎氏、郑氏、阮氏?” “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困,臣不建议出兵。” 朱由检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孙承宗。 “孙卿,你说说。” 孙承宗理了理头绪,拱手道:“陛下,臣以为首辅所说,乃老成谋国之言。” “如果朝廷不能将安南置于治下,不如维持现状,顶多稍稍扶持一下莫氏,或是下旨申饬郑氏和黎主。” 一旁的郭允厚接话道:“说起来,这个莫氏当初可是没少袭扰我大明南疆,对他们,也不可太过信重。”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不瞒诸卿,朕对这莫氏也无甚好感。” “但,这个莫敬宽却是朕命锦衣卫鼓动进京的。” 反正殿内也没旁人,朱由检干脆直说了。 说完之后,朱由检看向孙继浚道:“辽国公,日后好生管好你那张嘴,虽是误打误撞,但也险些让朕颜面扫地。” “啪!” 孙继浚直接给自己来了一巴掌。起身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行了。” 朱由检冷声呵斥了一句,也就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殿内群臣这会儿也都想明白了,自己这位陛下,从一开始就存了对安南下手的心思,这才命锦衣卫把人给弄进了京城。 郭允厚试探性问道:“敢问陛下,可是对如何治理安南有了腹案?” 朱由检点头道:“关于安南之事,朕也想过。” “成祖当初设布政使司,将之郡县化,但只维持了二十年,至宣宗时,我大明不得不退出安南。” “后来,世宗皇帝又夺了安南王王号,封莫氏为都统使,算是名义上将之纳入治下,但黎主却依旧僭越称帝。” “此事,历代先帝自然也都清楚,但为何都视若无睹呢?无非还是治理的问题。” “朕以为,朝廷对安南,不能一味效仿云南旧例。” “云南那是什么情况?朕观太祖实录,大明经略云南之时,云南不过人口百万,且各部风俗各异,我大明自然可以迁其民,焚其书,毁其宗庙。” “但安南不行,永乐时,安南人口就高达五千万有奇,且国内读书人多习儒学,说汉话,写汉字,朝廷在云南那一套,在安南就不适用了。” 朱由检一番话,说得群臣连连点头。 就像他说的那样,朝廷对云南可以杀,狠狠地杀一波,然后把人口迁移出来,换成汉民。 烧掉他们的书籍,毁掉他们的祖坟,禁绝当地文化。 但安南人口太多,你杀不净,迁不走。他们的文化还和大明一脉相承,这你咋整? 温体仁眉头紧锁,对朱由检道:“陛下明照万里,臣等钦甫。” “那安南既然不适合郡县化,那陛下可是有意分封诸王?” “陛下不可!” 温体仁话音未落,李邦华就赶紧反对道。 朱由检压了压手,示意对方坐下。 “朕并非说安南不能郡县,遣流官。” “大明当初之所以失败,无非就是因为当地士绅、乡老对我大明极为抵触。” “既然知道原因,那就去解决它。” “朕有意,将安南土地,发卖予我大明子民。” 听朱由检这么说,所有人皆是面露不解之色。 唯有郭运国,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番精光。 温体仁捋须沉思,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安南当时对大明极为抵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当地士绅大族的力量,极为的庞大。 这些人带头反对,应者云集。 如果能够把江南那些士绅、地主引过去的话,那这个问题就很好解决了。 第1149章 把文武官员都拉上贼船 既然不能在安南封建藩王,那干脆就在当地扶持起成千上万的汉人地主好了。 这些地主、士绅去了之后,不说为了大明,或是为了皇帝,就是为他们自己,那也得拼死清剿安南的反抗势力。 大明的这些地主士绅们,平日里或许会把之乎者也挂在嘴上,但一旦涉及自己的利益,那就会化身饿狼。 你们安南的民间反对力量,不是很强吗? 那就让这些人去对付安南地方豪强。 朝廷再遣一员大将坐镇,效仿当初的云南沐家。 学习张辅,将其国内能工巧匠,全部迁移到大明。 在各地开设学堂,传播华夏文化,允许安南人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如此一来,顶多百年,安南就会彻底的融入大明。 将来就算是发生天崩之事,安南也不会轻易脱离中原。 对朱由检这个想法,郭允厚却是有些不同意见。 “陛下,安南毕竟不是中原地界,就算是朝廷愿意将土地发卖,恐怕也会应者了了。” 朱由检面色有些凝重道:“我大明最近几年,旱情愈发严重,陕西等地甚至颗粒无收,粮食问题短时间内,恐难以解决。” “朝廷和民间,每年都需要从海外采买大量粮食。” “安南和占城就是大明主要的粮食来源之一,当地士绅这两年可是没少从大明赚取银子。” “另外,安南之地除了适合种植水稻外,还极为适宜种植甘蔗,甘蔗可以用来产糖,收益可是极为可观的。” “再者,就算是无人愿意购买安南土地,朕可以将之赏赐给诸卿,以及军中的将士们。” 听到朱由检后面这句话,殿内许多人皆是眼睛一亮。 朱由检用一种似是说笑般的语气,看向温体仁道:“就好比首辅,这些年辅政有功,劳心劳力,朕看赐你万顷土地也不是不可以。” “卿虽是不能亲自前去打理,但完全可以遣族中子弟前往嘛,将来也是个进项。” 温体仁闻言,赶紧躬身自谦:“都是为人臣子的本分,臣不敢居功。”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朕就是举个例子,首辅这是当真了?” 温体仁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那些武将也都大笑起来、 文臣们也都憋得脸色涨红。 谁知,朱由检却是面色一肃道:“首辅,朕金口玉言,待朝廷平定安南,赐你安南膏腴之地五千顷。” “嘎!” 那些刚才还在大笑不已的武勋们,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全都一脸震惊的看着朱由检。 这可是五千顷土地,一般的地主士绅,可是没有这么多土地的。 朱由检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继续道:“除了首辅,其余卿等也尽皆有赏赐加身。” 这就是阳谋了,用土地和利益,将朝中重臣绑上朝廷的战车,到时候恐怕就不会出现三杨“劝”宣宗放弃安南的旧事了。 殿内群臣的想法,在朱由检说完这番话后,也都有了或多或少的转变。 朱由检的目光,落在似是欲言又止的武勋们身上,笑道:“不只是文官,你等武将,自然也都少不了。” “臣等谢陛下!” 老成持重的张维贤,率先对朱由检躬身施礼道。 其余人也都反应过来,纷纷起身,对朱由检拱手谢恩。 朱由检压了压手道:“不忙,诸卿还是先想想,接下来对安南当如何用兵吧。” 话音未落,张庆臻就再次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臣以为,若对安南用兵,当两广、福建抽调当地兵马,在归顺、凭祥、思陵设大营,兵分三路进剿安南。” 朱由检没有表态,而是看向了张维贤。 “英国公,你怎么看?” 张维贤起身,忽的单膝跪在朱由检面前道:“陛下,臣请旨领兵征讨安南。” “哎?老国公,您这可不对,陛下是问你方略呢。” 张庆臻只觉心累,自从当初在扶桑接到卢象升的书信后,他就一直在研究该怎么对安南用兵。 前些日子请旨回京后,就一直在等着这次的机会,没想到终于把莫敬宽等来后,先是孙继浚这个狗贼和自己抢,现在英国公竟然也冒了出来。 张维贤并未理他,而是静静地看着朱由检。 朱由检也看着白发苍苍,身形有些佝偻的张维贤,心里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张维贤祖上,定兴王张辅,先后四次征讨安南。 安南人的史书上说,大明在安南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主使者就是张辅。 但朱由检却觉得,此事的真伪有待商榷,如果明军真的如安南人史书上所说,那安南绝对不会脱离大明统治。 书归正传,当初宣宗在三杨的“劝说”下,决定放弃安南之时,张辅曾极力反对,但未能成功。 张维贤主动请战,也是为了圆张辅之憾。 略一思忖,朱由检开口道:“老国公,此次征讨安南,路途遥远,你又身体不好,就莫要去了。” “陛……” 朱由检抬手阻止了张维贤接下来的话,继续道:“英国公世孙不是在亲军吗?此战就让他去,也算是全了定兴王之志。” 张维贤虽是有些不甘,但想到自己的身子骨,也只得答应下来。 等张维贤退下后,朱由检转头看向张庆臻道:“惠安伯,你之前说的方略,朕以为不妥。” “啊?陛下,当初世宗皇帝命毛伯温南征的时候,就是……” “听朕说完吧。” “臣莽撞,请陛下治罪。” 张庆臻讷讷回道。 “朕以为,此战主力当用倭人……” “啊?” “嗯?” …… 殿内众人闻言,皆是一脸震惊。 张庆臻的反应最快,高声道:“陛下英明!” “哦?朕英明在哪里?” “额……臣……” 张庆臻为了拿到主帅的位置,是连脸都不要了。 张维贤见状,开口为其转圜道:“陛下此举着实英明。” “安南瘴气遍地,气候炎热,就算是两广的土兵,有时也会被瘴气所伤。” “如果能够用倭人作为主力的话,倒是可以避免我大明兵卒的损伤。” 第1150章 朱由检的提点 等张维贤说完后,张庆臻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臣就是这个意思。” 朱由检不再理会这个浑人,转头对李邦华道:“兵部。” “臣在。” “此战虽由倭人担任主力,但兵部还是要从两广抽调部分土兵。” “另外,传旨福建水师提督郑芝龙,做好战前准备,命福建总兵抽调兵马参战。” “命云南巡抚陈兵莲花滩。” 朱由检一连串的命令,算是将这件事给定了下来。 张庆臻张了张嘴,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他已经主动请缨数次,朱由检一直没有松口,张庆臻心里,对这次担任主帅,已经不抱希望了。 哪知,朱由检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一阵狂喜。 “惠安伯张庆臻为南征总兵官,统领三军。” “臣谢陛下!” “臣愿立军令状,若不能……” “行了,军令状就不必了,诸卿在安南的土地就看你的了,若是不能拿下安南,后果你自己掂量。” 张庆臻拱手道:“臣明白。” 主帅的人选定下后,接下来就是户部、工部、兵仗局等衙门的事儿了。 战前一应的钱粮、军械都要开始准备。 等到了秋天,大军就要开拔南下,时间很是紧急。 等众人都离开后,朱由检特意将张庆臻给留了下来。 端起王承恩刚送上来的酸梅汤喝了一大口,朱由检看向张庆臻,面色严肃道:“惠安伯,刚才当着诸卿的面儿,朕有些话没说。” “你此次南下,当小心谨慎,万不可轻敌冒进。” “对安南人,宜剿不宜抚,不恭者,擒之,扰掠者,灭之。” “唯有鲜血,方能震慑异族。” 张庆臻的面色也变得极为郑重,躬身道:“陛下放心,臣定会剿灭一切不臣。” “这些事让倭人去做,我大明毕竟是天朝上国,不可让天下藩国诟病。” 朱由检又提点了一句。 倭人在这上面是有天赋的,当为大明所用。 张庆臻又不是真傻,自是明白朱由检的意思,当即拱手道:“臣明白了。” “臣这次回来,又征召了一些倭人,朝廷还可以下旨,让阳羡侯继续征召倭人来大明。” 朱由检对大明这些武勋可是了解的很,又有些不放心道:“既然倭人为我所用,那就不可逼迫过甚,万不可逼反了他们。” “他们敢……” 张庆臻正欲叫嚣,见朱由检面色不善,又忙是开口道:“臣遵旨。” “除了倭人这件事,你之前的方略也有问题。” 朱由检说着,对方正化招了招手道:“把舆图取来。” 很快,一幅巨大的舆图,被两名内侍推了出来。 朱由检走到舆图前,转头对张庆臻道:“惠安伯,成祖皇帝当年为何要征讨安南?” “那自是安南不服王化,不敬……” “行了,这些话就不要说了。” 朱由检抬手打断了张庆臻,手指沿着安南的海岸线由北向南划过。 “安南地处大明偏西南方向,往来的船只必须要经过这里,成祖皇帝当初之所以对安南用兵,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安南漫长的海岸线。” “我大明舰船需要停靠,进行贸易、休整、补给,这样的地方,自然要握在自己手里。” 张庆臻恍然道:“陛下,臣明白了。” “陛下的意思是,王师通过海路征讨安南。” 朱由检点头道:“不错,朕就是这个意思。” “福建的郑芝龙兵多将广,也该让他出出力了。” “安南地形狭长,国土几乎全在海边,我王师可以在任意一个地方登陆,安南人却没有那么多兵马驻守各地。” 张庆臻走到舆图前,指着升龙府的位置,对朱由检道:“陛下,若是不顾倭人的损失,我们完全可以直捣升龙。” 朱由检点头道:“可以让郑芝龙准备一些平底船,沿红河往西北方向进军,直抵升龙城。” 张庆臻躬身道:“那臣这就回去准备。” “嗯,好好想想,这一仗该怎么打。” “臣遵旨。” 张庆臻正欲躬身退出偏殿,却听朱由检又道:“战阵之上,兵凶战危,难免不会有什么损伤,莫氏既为先锋,当小心一些才是。” 张庆臻瞳孔一缩,躬身道:“陛下说得是,臣会提醒他们的。” “去吧。” 待张庆臻走后,朱由检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安南这地方,无论是对这个时代,还是对后世都极为的重要。 大明想要领略南洋,安南就必须握在手里。 更何况,那地方的地理位置是真的好。 粮食三熟,还可以种植橡胶、甘蔗、香料,哦,对了,还有榴莲。 后世的中国,是当之无愧的榴莲第一消费大国,一个榴莲两三百,四五百,抢呢? …… 鸿胪寺,官舍。 莫敬宽正在焦急的等待着,一旁一位中年文士,手里摇着折扇,开口劝道:“主上莫要心焦,北……明国是一定会出兵的。” 莫敬宽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道:“沈先生,你就这么确定?” 沈默收起扇子,神色郑重道:“主上,明国之前对安南国内的事不加干预,那是因为他们自己也是焦头烂额,国内叛乱愈演愈烈,辽东还有建虏肆虐。” “现在这些问题全都不复存在,且,他们的皇帝已经重下西洋,安南的稳定,关乎道到他们自身的利益。” 沈默说完后,莫敬宽轻轻点头,然后又压低了声音道:“朕……本官是担心与虎谋皮。” “正如你所说,北边如今今时不同往日,连扶桑都被他们一口吞了下去。” “若是他们真的派兵征讨郑氏、阮氏,难保北朝不会妄图重置交趾布政使司。” 莫敬宽现在很是纠结,一方面,他希望大明可以出兵,帮他征伐阮氏、郑氏,另一方面,他又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 沈默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旋即恢复正常,对莫敬宽道:“主上,如果明国不出兵,我们还能支撑多久?” “与其等郑氏杀进高平,不如主动出击。” “至于主上心之所忧,臣倒以为,其不足为惧。” 第1151章 他是个聪明人和流鬼国 莫敬宽闻言,一双浑浊的眼睛,忽的一亮,做到沈默的面前,身体前倾,语气急切道:“还请沈先生不吝赐教。” “唰!” 身体往后一倾,打开手里的折扇,轻轻的摇动起来。 没办法,莫敬宽嘴里的口臭太重了。 “主上,当初我们是怎么把明人赶出安南的?” “如今的大明,岂能和当初的大明比?鼎盛时期的大明,我们安南人都不畏惧,更遑论是如今?” 莫敬宽闻言,先是露出一脸的振奋之色, 但旋即又有些担忧道:“明国现在也不差吧?扶桑……” 沈默用一副怒其不争的神色和语气,打断了莫敬宽,继而又沉声道:“如果主上如此优柔寡断的话,那干脆向郑梉投降好了。” 莫敬宽见沈默如此,也不再说话,陷入了沉思。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莫敬宽重重的一拍面前的桌案,语气坚决道:“那就让明人去和郑氏、阮氏拼命去吧。” “等明人把他们都杀了,我们再收回安南,无非继续向明人称臣罢了。” 对莫敬宽自我安慰的说辞,沈默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等沈默回到自己暂住的官舍,一开门,就看见了坐在那里的李若琏。 “标下,军情司安南天字丙号密探沈默,拜见缇帅。” “起来吧。” 李若琏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谢缇帅。” 待沈默起身后,李若琏继续问道:“如何了?” 沈默躬身道:“回缇帅,莫敬宽……” 等沈默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完后,李若琏满意的点头道:“做得不错。” “等此事结束后,你就带着家人回大明。” “当初你沈家祖上就是京城人,到了你这一代,也算是荣归故里了。” 沈默闻言,神色瞬间就变得激动起来。 “标下代家祖,谢过缇帅。” 李若琏起身,轻轻拍了拍沈默的肩膀:“好生办差,待你回京,就是军情司安南局副千户,主管安南情报。” “标下谢缇帅提拔之恩。” 沈默的态度愈发恭敬。 出了鸿胪寺的官舍,张家谟跟在李若琏身后,低声道:“缇帅,这姓沈的难道就不怀疑自己的身份?” 李若琏冷笑一声道:“哼,他是个聪明人,从一开始就不相信。” 张家谟听李若琏这么说,神色一怔。 “那他……” 李若琏翻身上马, 一勒马缰道:“本官说了,他是个聪明人。” 张家谟好歹也跟在李若琏身后,厮混了这么多年, 很快就明白了李若琏的意思。 “缇帅,那我们是不是要……” 说着,张家谟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厉。 李若琏轻轻摇头道:“不用,这种人只会对自己人更狠,更希望大明强盛,这样才能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没错。” 张家谟这回真的有些不理解了。 李若琏也不再解释,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缓步向前走去。 …… “大兄,这里就是史书上说的那个劳什子流鬼国?” 朱寿镛看着远处的陆地,转头对身后手里拿着千里镜的朱寿鋐问道。 朱寿鋐轻轻点头道:“《唐书》中记载,流鬼国,距离长安一万五千里,地处靺鞨东北,三面环海,多沼泽,饶鱼盐之利,按照舆图,这里应该就是唐人所说的流鬼国。” 收起手里的千里镜,朱寿鋐对朱寿镛命令道:“传本王令旨,命船只靠岸, 看看岸上有没有水源、食物,我们要进行一些补给。” “臣遵旨。” 朱寿镛躬身应下。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后,朱寿鋐终于踏上了后世的堪察加半岛。 环视一眼周围,朱寿鋐满意的点头道:“不错,没想到这里竟然……” “殿下。” 朱寿鋐的话还未说完,鲁王府护军,左卫指挥使秦昭衍,就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 “殿下,将士们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 朱寿鋐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 “速派出斥候,探查周围。” “臣遵命。” 秦昭衍拱手领命,继而又快步离去。 身后的朱寿镛低声道:“大兄,会不会是倭人?” 朱寿鋐微微颔首:“有可能,让将士们小心一些。” “让船上的火炮做好准备,我们就在岸边活动,不要深入。” “是。” 朱寿镛也赶紧答应下来。 很快,距离海边不远的海滩上,就搭建起一个又一个的帐篷。 朱寿鋐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的篝火上,正烤着一只不大的动物。 “殿下,经探查,周围并没发现有人,看遗留下的东西,应当是倭人曾来过这里。” 秦昭衍站在朱寿鋐面前,躬身回道。 “万不可掉以轻心,这边林子很是茂密,让将士们小心一些。” “臣遵旨。” 这两年,秦昭衍跟着朱寿鋐南征北战,对这些事自是清楚的很。 “另外,多打一些猎物,用盐腌制了,放到船上。” “是,殿下。” 接下来,朱寿鋐的日子就过得很是安逸了。 斥候将周围百里都探查过了,别说是倭人,就是当地的土人也没遇到一个。 倒是林子中各色猎物,被他们打了不少。 足够船上的一万余人,吃上十天半个月了。 朱寿鋐看着将士们,用木柴熏制洗净的各种肉食,很是满意的对朱寿镛道:“我们也休整了十多天了,是时候继续出发了,等这一批肉食熏制完后,就立即启程。” 朱寿镛也很是高兴,能够获得这么多的肉食,对接下来的行程帮助很大,自己一行人也不用成天窝在船舱里吃鱼了。 兄弟两人说话的功夫,鲁王府左长史于金忠,提着袍子衣角,快步走了过来。 “殿下,左卫的兵士在西边发现了金子。” 于金忠说着话,还将手里婴儿拳头大的一块狗头金,呈递给了朱寿鋐。 看到这么大一块金子,朱寿鈜的眼睛都红了。 “这……” 相比自己大哥,朱寿镛显然更加清醒,忙是开口问道:“金子是在哪里发现的?” 于金忠忙是手指西边,回道:“就在那边的一条河边。” 朱寿鋐也反应过来, 当机立断道:“走,去看看。” 第1152章 设立流鬼官厂 在近百名亲兵的簇拥下,朱寿鈜和朱寿镛等人就乘马来到一处并不宽阔的河道旁。 一名身着甲胄,身材壮硕,满脸胡子的百户官,见到朱寿鋐他们,忙是上前见礼道:“臣左卫……” “金子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朱寿镛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回泰兴王殿下,臣等是在这里捕熊的时候,发现了金子。” 百户也没废话,忙是回道。 “你是宗室吧?本王见过你。” 朱寿鋐打量一眼面前的百户,开口问道。 “臣,朱弘析,先祖乃乐(lao)陵恭惠王(朱泰壆)。” 朱弘析垂首回道。 朱寿鋐轻轻点头,弯腰亲手将其扶了起来。 “既是一家人,些许俗礼就免了。” “带本王看看发现金子的地方。” “臣遵旨。” 朱以析躬身将朱寿鋐等人,来到了河边。 “殿下,臣等就是在这里发现的金子。” 朱寿鋐转头对身后的于金忠道:“让工匠们过来看看。” “是,殿下。” 于金忠一挥手,人群中数名工匠,带着各色工具,走了上来。 “朱百户,派出一些人手,沿着河流往上游寻擦,看能不能找到源头。” 见工匠们开始忙活起来,朱寿镛对朱以析吩咐道。 “遵命!” 朱以析走后,朱寿镛低声对朱寿鋐道:“大兄,如果这里真的有金矿的话,那我们……?” “如果我们移藩亚墨利加,那这里就是我们往来大明的必经之地,索性就砸这里建立一座官厂,用以为往来的船只进行补给。” “可以选一些人留下,让他们组织人手淘金,开采矿山。” 听朱寿鋐如此说,朱寿鋐下意识看向了走远的朱以析。 “既是我鲁藩宗室子,当是信得过的。” 朱寿鋐又轻声说了一句。 朱寿镛也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自己大哥的说法。 时间一点点过去,几名工匠终于从河里上了岸。 见状,朱寿鋐、朱寿镛等人赶紧走了上去。 “草民等参见……” “行了,河里有没有金子?” 朱寿镛打断了正欲见礼的工匠们,探头看向淘金的淘盘。 “回殿下,河里确实是有金子,且草民估计,上游应该是有一座金山。” 为首的一名工匠举着手里的淘盘,放在朱寿鋐、朱寿镛的面前,躬身回道。 “好,所有人重重有赏。” 朱寿鋐大喜,高声喊了一句。 “标下(草民)等谢殿下!” 手指捏起淘盘中的金砂,朱寿镛只觉,这是时间最美的事物。 “大兄,要不臣弟留在这里如何?” 离开河滩后,朱寿镛终究还是没忍住,对朱寿鋐开口道。 朱寿鋐看了眼中自己弟弟,笑呵呵道:“九弟,你还是和本王去亚墨利加吧,这里交个朱以析就可以了。” 对自己这弟弟,朱寿鋐可并不像表面上这般信任。 当初自己身体不好,且迟迟无子,按兄终弟及的规矩,自己这个弟弟就是下一任鲁王的人选。 但现在,自己经过医学院那些人的调理,不但身子骨调养好了,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鲁王的爵位,自然就轮不到自己个九弟了。 眼看即将到手的鲁王和鲁王国,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朱寿镛难道就甘心?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朱寿鋐才选择将朱寿镛带在自己身边。 现在,朱寿镛竟然想要留在流鬼?哼!简直是痴心妄想。 对朱寿鋐的想法,朱寿镛自然也是清楚得很,只是刚才被黄金迷了心智,才会开口请求留在这里。 如今被朱寿鋐拒绝,朱寿镛干脆也不再提了。 回到临时营地,朱寿鋐立即将朱以析火速召至自己大帐。 当朱以析听到自己,将被任命为流鬼官厂的主事,并负责组织淘金、建立长久据点时,那粗犷的脸上先是愕然,旋即郑重道:“臣朱以析,定当肝脑涂地,为我鲁藩镇守此万世基业!” 朱寿鋐亲手扶起这位本家远亲,笑呵呵道:“弘析可有表字?” “回殿下,臣父在时,曾给臣取表字怀远。” 朱寿鋐轻轻点头,语重心长道:“怀远,此地乃我鲁藩日后,往来亚墨利加之咽喉,亦是天赐之金脉,本王给你左卫精兵三百,工匠五十,辅以自愿留驻之健卒、船工,总计八百人。” “一者,立寨筑垒,务必固若金汤,以防未知之土人。” “二者,勘探金脉,所得之金,七成封存待运,三成供尔等营建、补给、赏功之用。” “三者,储备柴薪、淡水,猎取腌制肉食,广植菜蔬,务必使后来船只,能在此获得充足补给,休养生息。” “此三事,关乎我鲁藩千秋大业,你当谨记于心。” “当然,本王也不会让你们一直都留在这里,十年,十年后,本王会让人来接替你们。” 朱以析闻言,声若洪钟:“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定会谨遵殿下令旨,好生经营此地!” “好!” 朱寿鋐满意点头,转头对左长史于金忠道:“于卿,你那个学生,此次也随你一起出海了吧?本王看不如就让他也留在这里,辅佐弘析,制定章程,厘定赏罚,如何?” 于金忠自是不会有什么异议,赶紧躬身道:“殿下,臣这就去召其前来面见殿下。” 须臾,一名年轻的读书人,在于金忠的引领下,来到了朱寿鋐的大帐。 “学生桑云集,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桑卿,事情你老师都和你说了吧?” 桑云集垂首道:“回殿下,家师已经和学生说过了。” 朱寿鋐又继续问道:“那你可愿意?” “学生愿意。” 朱寿鋐对他态度很是满意,点头道:“既如此,那本王就任你为鲁王国,户曹正五品正郎,协辅左卫百户,流鬼官厂主事,辅国中尉朱以析。” “所需一应物资、种子、工具,即刻从船上拨付,留驻人员,除军士外,凡自愿者,皆记大功,其家眷日后移藩,优先安置良田美宅。” 三人闻言,尽皆躬身领命道:“臣等遵旨!” 第1153章 两支船队 接下来的数日,位于海边的营地,变得异常忙碌。 左卫的兵将,船上的水手们,将各色武器、成袋的盐、精选的粮种、农具、布匹乃至各种药物卸下。 自愿留下的八百人很快确定,多是些在船上无甚牵挂、或渴望搏个前程的健儿。 他们在朱以析的指挥下,开始伐木取石,在背风近水的高处,规划起一座兼具防御与居住功能的寨堡雏形。 淘金的工匠们,则带着部分人手,沿河而上,寻找更理想的矿脉源头,并开始用简陋的工具筛取金砂。 终于,最后一批熏制好的肉食、补充的淡水被搬上了船。 海边简易码头旁,朱寿鋐再次对朱以析,和桑云集二人叮嘱了一番后,就在贴身内侍的簇拥下,登上了自己的坐船。 “启航!” 随着朱寿鋐一声令下,巨大的船帆在桅杆上缓缓升起,被强劲的海风鼓胀起来。 鲁藩船队再次驶入浩渺无垠的大洋。 这次,船队的目标明确,一路向北,然后转道向西,经亚泥俺峡(白令海峡)抵达亚墨利加。 船队航行起初还算顺利,得益于在流鬼充分的休整和补给,船员的士气尚可。 但随着船队继续往北,海上的情况变得恶劣起来。 海水的颜色愈发深邃,呈现出一种近乎墨蓝的冷调。 强劲而刺骨的海风,即便穿着最厚实的皮裘,甲板上站久了,也会被冻得透骨生寒。 海面上开始出现零星的浮冰,在船体旁缓缓滑过,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令人心头无端紧张。 “殿下,天气越来越冷,海面上已经出现浮冰,我们需要加快速度,在海面被彻底冻结起来之前,快速通过这里。” 船上的阴阳官雷正,面色有些忧虑的对朱寿鋐秉奏道。 朱寿鋐转头看向船上的火长(类似船长),开口问道:“刘毅,我们还需要多久,才能通过亚泥俺峡?” 刘毅指着桌案上的舆图,对朱寿鋐回道:“回殿下,我们现在才刚开始转向向东,大概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对面的水湖峰,也就是亚墨利加。” 刘毅说完后,雷正略一沉吟,开口道:“半个月的话,那就是冬月初,倒是还可以,但一定要让前面的船只小心,一旦撞上浮冰,那就是船毁人亡。” 刘毅轻轻点头,转而对朱寿鋐道:“殿下,臣建议放出小船,为大船警戒,一旦发现较大浮冰,立即向船只示警。” 朱寿鋐手指放在亚泥俺峡以南的位置,指着上面画上去的一串小岛,对刘毅道:“刘毅,如若我们转向向南,沿着这串岛屿东进,往都茶那(纳克内克附近)方向航行,是不是就可以避过那些浮冰?” 刘毅有些担忧道:“殿下,这些岛屿的情况我们还不是很清楚,如果并不存在的话,那我们就要在远离陆地,在茫茫大海上航行了。” 于金忠也开口道:“殿下,倭人很有可能就是走的亚泥俺峡,如果我们转道向南的话,那很有可能会和他们错过。” 朱寿鋐看着舆图道:“这一路走来,已经证明,这份舆图是可信的。” “既然舆图可信,那我们自然就要走更加安全的航线。” “至于左长史说的倭人?我们此行主要的目的是就藩,而不是去追击倭人,遇上就将他们杀了,抢了他们的财货,遇不上就算了。” 船舱内众人闻言,皆是不再反对。 确实,相比走北边,南边这条航线,明显要安全的多。 朱寿鋐目光落在朱寿镛身上,对其命令道:“安宇,传本王令旨,船队转向,去往……鲁王群岛。” 舆图上并没有这一串群岛的名字,朱寿鋐当仁不让的给取了一个。 朱寿镛起身拱手道:“臣遵旨。” 鲁王船队在朱寿鋐的命令下,排成一字长蛇阵,小心翼翼的向东南方向航行。 而与此同时,德川家光的船队,却是遇上了大麻烦。 “殿下,我们今日又损失了一条船,连同上面的船员,以及武士、物资,全都葬身鱼腹。” 保科正之跪坐在德川家光面前,精神有些萎靡道。 “幸松,打起精神来,这不过是天照大神给我们的考验,等我们穿过这片海域,就可以抵达对面的大陆。” 相比保科正之,德川家光明显要乐观许多。 永井直贞在旁开口道:“殿下,阁下,如果朝鲜人是在欺骗我们,那……” 德川家光摆手道:“不会的,欺骗我们,对朝鲜人没有任何的好处。” “再者,虾夷人的传说中,也有关于海对面大陆的传说。” “两项印证之下,大海对面的那片大陆,应该是真实存在的。” 德川家光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忽然变得凌厉,沉声道:“不过,对那些朝鲜人也要小心提防。” “船上带有大量的金银,以及各色财货,难保这些人不会见财起意。” “拙者遵命。” 永井直贞垂首应道。 德川家光继续为船舱内几人大气道:“诸君,我们要去新大陆,重新建立一个伟大的扶桑,天照大神定会保佑诸君的!” “哈衣!” 几人齐齐垂首应道。 就在倭人的船队,正在小心翼翼向东航行的时候,忽然数道阵奇异而尖锐的呼啸声,穿透海上迷雾,直刺耳膜,传到了德川家光等人的耳中。 “巨鲲!” “它们又出现了!” 保科正之等人听到这个声音,尽皆面色大变。 紧接着,船舱内的几人,皆快步来到了甲板上。 几人举目望去,就见海面上数条巨型大鱼,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己方而来。 “快快快,准备鱼叉!” “弓箭!铁炮准备!” 永井直贞声嘶力竭的喊道。 能够被德川家光带着出海的,自然都是倭人中的精锐武士。 他们的反应很快,在大鱼冲到鱼叉的射程之内,就用大锤砸向了机括。 “嗖嗖嗖!” 数支粗大的鱼叉,狠狠地插进大海。 “砰砰砰!” 武士们手里的铁炮,也被点燃了引线。 第1154章 倭人的惨烈遭遇 “噗嗤!噗嗤!” 沉闷的入肉声传来,鱼叉深深没入巨鲲体内,一股暗红色的血液,瞬间在海水中晕开。 被命中的巨鲲,发出震耳欲聋的痛苦咆哮。 然而,疼痛并未让它们退缩,反而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 巨大的尾部猛地一摆,搅起滔天巨浪,庞大的身躯,开始疯狂地挣扎、翻滚! 连接鱼叉的粗大缆绳瞬间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不好!它要拖船!” 保科正之目眦欲裂。 朝鲜人提供的舰船,虽然也很是巨大,但终究不是大明那种新式大福船。 在巨鲲的拖拽下,海船竟被拖拽得猛地一倾,甲板上未固定的物资滚作一团,几名水手惨叫着滑入冰冷刺骨的海中。 “砍断缆绳!快!” 德川家光厉声嘶喊道。 武士们抽出锋利的太刀,扑向紧绷如弓弦的缆绳,疯狂劈砍。 与此同时,另一侧。 一艘稍小些的日式安宅船,未能及时射出鱼叉,或是射偏了,一头体型稍小但速度更快的鲲,如同深海发射的巨矛,狠狠撞在了它的侧舷! “轰隆……咔啦啦……!” 那声音,如同山崩地裂,坚韧的船板在巨兽头颅的撞击下,直接碎裂开来。 海水裹挟着断裂的船板,瞬间涌入船舱。 巨大的豁口在船体上狰狞地张开,海水疯狂倒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倾斜、下沉。 “救命!” 有人绝望地哭喊。 船上的武士和水手,如下饺子般纷纷落水,冰冷的海水,瞬间让这些人失去了挣扎的力量。 更恐怖的是,那些在水中翻滚挣扎的巨鲲,以及被血腥味吸引而来鲨鱼,开始疯狂地撕咬落水者。 “铁炮!瞄准那些畜生的眼睛!放!” 德川家光拔出腰间的太刀,声嘶力竭的命令道。 “砰砰砰!砰砰砰!” 甲板上幸存的铁炮足轻,强忍着颠簸和恐惧,点燃了火绳。 硝烟弥漫,密集的弹丸,如同骤雨般射向那些在海中翻腾、撞击的巨鲲。 但这个时代的火器,威力着实是太小了,大部分的弹丸,根本就穿不透巨鲲的皮肤。 当然,偶尔也有弹丸射中了,相对脆弱的眼睛或口腔内部。 “嗷……!” 又一头巨鲲发出痛苦的嘶鸣,一只眼睛被打中,暗红的血泪涌出,它变得更加狂暴,胡乱地撞击着周围的一切。 保科正之抓住机会,不顾危险,冲到侧舷,亲自指挥着另一架鱼叉弩:“装填!快!瞄准那头瞎眼的!” 就在鱼叉再次装填的间隙,一头体型中等的鲲,趁着混乱,猛地从德川家光坐船船首下方窜出,巨大的头颅狠狠撞在了船艏柱下方! “咚!” 整艘船剧烈一震,船艏高高翘起,又重重落下,砸在海面上,溅起冲天的浪花。 甲板上的人东倒西歪,德川家光若非被身边的几名武士死死扶住,几乎也要摔倒。 保科正之更是被这股巨力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船舱壁上,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幸松!” 德川家光眼中闪过一丝焦急。 “殿下,我没事!” 保科正之挣扎着爬起,抹去嘴角血迹,眼神依旧凶狠:“鱼叉!放!” “轰!” 又一支鱼被击发了出去,这一次,精准地命中了那头巨鲲的背脊,深深嵌入进去。 “拉,绞盘,把它拖近!” 永井直贞嘶吼着。 船上的武士和水手们,不顾船体摇晃,疯狂转动沉重的绞盘,试图将受伤的巨兽拉近船舷。 “长枪!” 德川家光再次下令。 数十名武士,将各自手里的长枪,对着巨鲲的位置就狠狠地投掷了出去。 仅仅只是几息的功夫,这头巨鲲身上就被插满了长枪。 腥臭的血腥味,弥漫在正片海域。 越来越多的鲨鱼,被血腥味吸引过来。 剩余的几头巨鲲,很快就被赶出了这片海域。 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巨鲲背脊,德川家光等人皆是松了口气。 “殿下,又一艘船只沉没了。” 永井直贞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艘船只的沉没,带走了船上八十余名武士、近四十名水手、以及装载的大量粮食、武器和财物。 其余各船皆有不同程度损伤,船板开裂,桅杆受损。 就连德川家光的坐船,也受损严重,虽不致命,但航速必然大受影响。 除此之外,其他船只因撞击、落海、或被巨鲲扫中,又损失了二十余名武士和十数名水手。 总计,超过一百五十余名精锐武士,和数十名水手,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中战死。 这还不包括许多轻重伤员,其中就包括被撞伤的保科正之。 悲观的气氛笼罩了整个船队。 甲板上,幸存的倭人们,默默收拾着船上的狼藉,包扎着伤口。 德川家光站在甲板上,任凭冰冷的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自己的脸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殿下,外面风大,还请移步舱内。” 永井直贞低声劝道。 德川家光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甲板正中间,环顾一眼众人,开口道:“诸君!”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德川家光继续道:“这段时间,我们损失了许多的人手,历经了种种磨难。” “但那些战死的勇士们,他们的血不会白流!他们的灵魂,正和天照大神一起,注视着我们!” 德川家光的声音陡然拔高:“但我相信,诸君是整个扶桑最忠勇的武士,只要我们继续坚持下去。” 他猛地将手中的太刀指向东北方,声音再次提高:“一定会顺利抵达亚墨利加!” “那里,有广袤无垠,肥沃至极的土地,有数不清的黄金和白银,足以让我们的子孙繁衍生息!” 德川家光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语气郑重道:“本将军,以德川家的荣誉向诸君保证!等诸君随本将军抵达亚墨利加。” “本将军会赐予十倍于故土的封地。” “战死者,无论武士平民,皆世代受德川家供奉,其遗孤,由本将军赡养!” 第1155章 文武之争 京城,武英殿。 朱由检看着面前的文物群臣,面色平静道:“朕刚收到了西北洪承畴的四百里加急文书。” 目光落在王承恩身上,朱由检继续道:“王大伴,你读一读,让诸卿都听听。” “是,皇爷。” 王承恩展开题本,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臣,陕西巡抚、征西总兵官洪承畴谨题。” “窃惟西陲未靖,虏氛时炽,有喀尔喀朝克图者,纠集丑类,盘踞西海以北,恃险负隅,不服王化,实为边陲巨患,臣荷蒙圣恩,总督陕甘,兼领征西……逆酋朝克图台吉率众抗拒,气焰嚣张,赖将士用命,三军用奋,弓矢火器齐发,铁骑冲突如电,血战连番,大破虏阵……” “此役,仰赖皇帝陛下神武布昭,士卒戮力效死,诸藩同心助顺,遂得犁庭扫穴,克奏肤功,西海以北,自此肃清,边烽暂息。” “然臣得悉,瓦剌固始汗部,盘踞亦力把里以东,包藏祸心,阴蓄异志,与藏地藏巴汗等勾结,窥伺朵干,实为西陲大患之首。” “今朝克图既平,贼势稍折,正宜乘破竹之威,捣其腹心,永绝后患,臣审时度势,拟分路进剿,直指亦力把里,务期擒斩逆酋固始汗,廓清西域,以扬天朝赫赫之威,慰陛下宵旰之忧。” “大明崇祯六年戊申。” “臣陕西巡抚、征西总兵官洪承畴谨奏。” “臣集宁总兵官祖大寿、大同总兵曹文诏俱奏。” 用了近一炷香的时间,王承恩总算是将洪承畴这份冗长的题本,一字不落的宣读完毕。 等王承恩读完后,朱由检看向群臣,开口道:“诸卿,都议一议吧。” 李邦华出班道:“陛下,眼下洪承畴部已然北上,朝廷当立即命陕甘等地筹措粮草,以备大军所需。” 没等朱由检开口,郭允厚就接话道:“陕甘两地,这两年大量百姓迁出,加之新式作物大量种植,虽仍旧旱情严重,但抽调部分粮草支应大军所需,还是不成问题的。” “陛下,户部可以立即行文陕甘各地,命各地户房立即准备粮草,但这押送的事……” 李邦华接话道:“可命延绥镇总兵,抽调部分兵马押送粮草,亦可从当地雇佣百姓,充当民夫。” 郭允厚点头道:“那押送的事,就交由兵部和当地官府。” “两位,除了粮草之外, 棉衣也要尽量筹措。” 张维贤出言对二人提醒道。 郭允厚笑道:“棉衣的事,倒是不用担心,陕西这两年粮食收成不好,许多地方官在各地种植了不少棉花,也开设了一些纺织工坊。” “户部可以通过大明银行,将款子拨付到陕西,就地采买棉衣,发往西北。” 朱由检赞道:“不错,那此事就交由兵部,由兵部派员,往陕西总筹大军一应所需。” “陛下,臣以为不妥。” 朱由检话音未落,张维贤就站出来,提出了反对意见。 见朱由检等人皆是看向自己,张维贤继续道:“陛下,臣以为,既然是筹措军需,那自当由五府负责。” 李邦华的眉头一紧,出班倒:“陛下,臣……” 朱由检抬手阻止了李邦华,面色严肃道:“英国公言之有理。” “新乐侯。” 刘效祖应声出班道:“臣在。” “卿为右军都督府都督,此事朕就交给你,由右军都督府遣员前往陕甘,就地为大军筹措一应所需。” “臣遵旨。” 朱由检看向自己舅舅,出言提点道:“朕也会命厂卫随行,新乐侯……”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不等朱由检的话说完,刘效祖就郑重其事的下了保证。 对朱由检话里的意思,刘效祖自是清楚的很,无非就是担心有人伸手中饱私囊。 朱由检见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正欲命群臣退下,却见张维贤又站了出来。 “老国公还有事禀奏?” “陛下,臣这里有份题本,还请陛下御览。” 说着,张维贤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份题本,双手呈递给了王承恩。 接过题本,朱由检一边看,一边听张维贤道:“陛下,昔我太祖高皇帝,设五军都督府,掌各地军屯,军屯所产粮食,除支应兵卒军饷外,余者为籽粒粮,用于支应各地卫所的战马、军械、粮草。” “除此之外,各地方粮仓尽皆归各地卫所管辖,至英宗继位,时任内阁辅臣的三杨上书朝廷,请求将各地方仓房,划由地方官府管辖。” “至土木之后,各地军屯的籽粒粮仓房,又被划入兵部管辖,至此,我太祖高皇帝之旧制,尽废矣。” “臣……” “英国公!” 张维贤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李邦华出言打断了。 李邦华出班后,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当初朝廷之所以将各地仓房划入各地官府,实是因为各地卫所贪婪无度。” “宣宗皇帝在时,各地卫所之存粮,就已经不能支应大军所需,宣宗皇帝还曾下旨,言称‘军屯徒拥虚名,兵粮常不给足’,勒令各地卫所务必保证将士们的粮食供应。” “正是因为此,朝廷才将各地粮仓的管辖权,转移到了各地方官府。” “至于说各地的军屯,给地将领中饱私囊,将大量军屯划入私人名下,以至于底层士卒衣食无着……” “大司马,本公说得是籽粒粮仓房的事。” 张维贤也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李邦华。 二人之前的关系尚可,还曾一起整顿京营。 但现在涉及双方的核心利益,谁都不可能退让。 张维贤面色有些涨红,怒气冲冲的看向李邦华。 见状,施鳯来赶紧站出来转圜道:“老国公息怒,我大明自陛下登基,改革军制后,除九边等少数地区,余者尽是募兵,已无军屯一说, 既然已经不……” 施鳯来的话,让孙继浚怒不可遏,当即出声喝道:“荒唐!” “募兵了,难道军屯的事就算了?那本是我五军都督府的军屯。” “还有各地粮仓的事,也这么不明不白的继续下去?” 第1156章 文武分治 朱由检面色也变得阴沉起来,他可是记得,自己当初好像因为军屯的事,为孙传庭背过书呢,那份写着自己画押的题本,现在应该还在孙传庭的手里。 “诸卿,今日就先到这里。” “英国公、辽国公、定国公、首辅、李邦华、郭允厚,你们几人留下,其余诸卿暂且回去署理公务吧。” “臣等告退。” 等其余诸臣走后,朱由检对王承恩道:“大伴,给诸卿赐座、上茶。” “臣等谢陛下。” 待六人坐定后,朱由检看向张维贤道:“英国公,你的身体……?” “启奏陛下,生死有命,老臣已经是时日无多,这才上书陛下,请陛下复祖制,允五府及各地卫所、各营,拥有独立与兵、户两部之外的仓房,用以存放大军所需的粮草、军械。” “老国公……” 孙继浚和徐希臯听张维贤这么说,也都面色骤变。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转头对温体仁三人道:“首辅、李卿、郭卿,你三人怎么看?” 郭允厚面露忧色道:“陛下,臣以为不妥,如果允许各地卫所和各营,拥有独立的仓房,那一旦有人心怀异心,我大明……” “一派胡言!” 孙继浚豁然起身,大声反驳道:“按祖制,兵部掌调兵权,没有兵部的调兵文书,谁敢调动一兵一卒?” “就算是有人造反,那肯定也是兵部有人,和那些乱臣贼子勾连。” “辽国公,若有那野心勃勃之辈,岂会在乎有无兵部的调兵文书?” 郭允厚的语气倒很是平静。 定国公徐希臯左右看了看,也知道该自己说话了:“郭部堂,当初太祖皇帝在时,不说军屯粮仓,就是地方粮仓也在各卫手里,咱也没见谁起兵造反不是?” 李邦华起身道:“太祖皇帝起于微末,凭三尺剑光复神州,试问谁敢和他老人家一试兵锋?” 孙继浚阴阳怪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陛下没有太祖高皇帝之龙威,难以压服军中诸将吗?” “你……” “陛下,臣绝无此意!” 李邦华也知自己失言了,忙是自辩。 朱由检没有理会他,而是又对张维贤问道:“英国公,眼下军屯已经是形同虚设,就算是朕允许各地卫所、各营拥有各自的仓房,那钱粮和军械不也得从户部、工部拨付吗?” 朱由检这话一出,包括温体仁在内的三名文臣,尽皆脸色难看。 张维贤三人则是面色一喜。 “陛下,五府可以和各地官府、各部衙一样,于每岁腊月,向户部提出次年预算,由户部拨付款子给五府,五府再将这笔银子,根据各地所需,于当地才买粮草、被服等物资。” “至于军械,则有五府从兵部、内廷采买后,拨付各地方。” 郭允厚闻言,当即不干了。 “这不是脱裤子放……自找麻烦吗?” “各地兵马所需钱粮、军饷,完全可以由户部通过银行拨付,如若再由五府过一遍,岂不是又多了一道流程?” “况且,谁能够保证五府的人不会贪腐?” 张维贤沉声道:“如果郭部堂信不过我等,户部可以遣员清查五府账目。” 不等郭允厚说话,朱由检却是开口道:“既然要文武分治,那就分的彻底一点儿,哪有让文官去查武将账目的道理?” “朕看,此事可以交由锦衣卫负责嘛。” “锦衣卫本就有稽查军中不法事的责权,此事就交给锦衣卫负责了。” 李邦华、郭允厚两人傻眼了,赶紧对朱由检道:“臣请陛下三思。” 他们虽然也是兢兢业业,一心为公,但毕竟也是文官体系,这种涉及文武之争的事,他们自然要站在文官的角度考虑问题。 朱由检没有理会两人,而是对温体仁问道:“首辅,你一直没有说话,现在说说吧。” 温体仁起身,先是看了眼对面的张维贤三人,然后轻叹一声,对朱由检拱手道:“陛下,为我大明万世之基业,臣以为当文武分治,日后我大明兵马之军饷、粮草、军械全由五府总掌。” “首辅!” “温体仁,你……” 李邦华和郭允厚只觉自己两人被背刺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朱由检却是笑道:“那就照英国公所说先试试吧。” 见郭允厚和李邦华还想开口,朱由检又继续道:“试试看,两位卿家也不用着急。” “对了,惠安伯张庆臻已经南下,朕看顶多就是这两日,大军就会开拔南下,诸卿务必要保证大军一应所需。” “安南之事,关乎我大明和诸卿的切身利益,万不可掉以轻心。” 得了! 听朱由检这么说,李邦华和郭允厚干脆也就不说了。 等群臣离开后,朱由检特意将张维贤留了下来。 “老国公,朕现在就让人将卿送到皇家医学院。” “世子那边,朕也会着人知会。” 张维贤一愣,没想到皇帝将自己留下,竟然是这件事,正欲开口婉拒,就听朱由检又道:“方正化,由你亲自送老国公去医学院。” “臣遵旨。” 方正化躬身领命后,一挥手,四名御马监的小火者就抬了一架步撵。 而与此同时,文华殿。 温体仁看着面前众人,老神在在道:“诸位同僚以为,这件事当真是张维贤他自己想要提的?” “他或许是不久于人世,但英国公府可还在呢,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他就不为英国公府考虑?” “此事就这么着吧。” 温体仁看得很明白,从一开始张维贤提起这件事,他就怀疑对方是受皇帝授意。 现在看朱由检的反应,更是让他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文华殿内一众文臣,在听他说完后,也都反应过来。 这么大的事,如果没有皇帝授意,就凭他张维贤,也敢得罪天下文官? 莫说是他,就是他祖宗张辅,当初不也没敢对此提出反对吗? 一众文臣,对张维贤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从一开始的憎恶,转而对其升起了同情之心。 相信,从今日起,英国公府在大明将会举步维艰。 第1157章 军国主义 朱由检之所以将张维贤安排到医学院,也正是出于一种保护。 一旦这个消息被传扬出去,恐怕弹劾英国公的奏本,会瞬间就将张维贤淹没。 哪怕就是这样,第二天还是有无数的奏本,通过通政使,被递到了内阁,然后又被送到了司礼监。 朱由检看着面前成箱的奏本,冷哼一声道:“这些奏本,但凡是弹劾英国公的,尽数留中。” 王承恩面露忧色道:“皇爷,在京的所有文臣,几乎都递上了奏本,如果全部留中的话,会不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哪来那么多麻烦?” “先拖着,等惠安伯那边有了战果,朕就会立即为满朝文武分封土地,到时候,他们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其实,不用等张庆臻的战报送回来,温体仁已经将消息放了出去。 翰林院。 几名年老的翰林,此时正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说得就是安南土地的事。 “张年兄,此事是真是假?陛下当真要赐予首辅那么多地?” 一名翰林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满是艳羡之色。 被称作张年兄的翰林,信誓旦旦道:“此事是陛下当着内阁诸臣的名义说的,岂能有假?” “难怪他温体仁会支持张维贤,这是被陛下收买了!” “他温长卿枉为大明内阁首辅!” 几名翰林顿时怒不可遏。 他们的谈话,被一旁一名年轻翰林听到了耳中,听到他们将矛头对准了温体仁,不由开口道:“几位,难道你们不知道,陛下不只是赏赐首辅土地吗?” 几人闻言,皆是看向了那年轻翰林。 为首的一人不屑道:“王潜服,你莫非也能分到安南的土地?” 王廷垣闻言,很是认真道:“张兄说的不错,按照王某的品级,可以在安南分到三十顷土地。” 张姓翰林闻言,眼睛猛地睁大。 “你一个七品编修,能分到三十顷?” 王廷垣点头道:“不错,按张兄您的品级,可以分到五十顷土地,从五品的侍讲学士,再加十顷,正五品的学士可以……” “诸位,张某身体不适,需要去向金銮告假。” 张姓翰林说完后,快步离去。 其余几人一看,也都纷纷离开公廨。 同样的事情,也都发生在其他各衙门。 什么?五军都督府要夺回钱粮控制权?先等等,容本官先去打探打探消息。 一时间,在京各衙门的大小官员们,不约而同的,去找各自衙门的主官打听消息。 将最后一名官员送走后,郭允厚满脸疲惫道:“管家,吩咐下去,老夫身体不适,闭门谢客。” “有什么事,让他们去户部衙门。” 管家为郭允厚倒上一杯热茶,笑道:“老爷,家里是不是也得准备准备,选一些人手去安南?” 郭允厚揉着自己的额头,随口问道:“你就那么相信,朝廷这次可以拿下安南?” 管家轻声道:“老爷,当初成祖皇帝用了八个月,就将安南置于大明治下,小的以为,这次顶多六个月,我大明天兵就可以收回安南故土。” 郭允厚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老管家问道:“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爷,您还不知道吧,现在京里都已经传疯了,说安南那边粮食一年三熟,还不用怎么打理,只要种子撒在地里,等上几个月就可以收获大量的粮食。” “大榷场那边,已经有人开始大肆收购官员们手里的土地了。” “一亩地的价格,已经突破了四枚银元,眼瞅着就要奔着五枚银元去了。” “如果一亩地真的可以卖到五枚银元,一顷地那就是五百枚银元,十顷就是五千枚,一名九品官员,一次可以赚到五千枚银元。” “老爷,五千枚银元,足够一家人一辈子生活无忧了。” “这满朝衮衮诸公,就是为了这些银子,也得极力支持朝廷在安南的兵事。” “只要朝中无人掣肘,凭借我大明的天兵,定会摧枯拉朽。” 郭允厚轻轻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陛下这是阳谋,只是承诺会为满朝文武划分土地,就将整个大明都绑上了战车。” “但,我大明官员何其多也?区区安南,哪里会够分的?” “那些这次没有获得赏赐的官员,会怎么做?” 管家接话道:“鼓动朝廷对其他地方用兵。” 说完这句话后,老管家都被吓了一跳。 郭允厚轻叹一声道:“老夫就是在担心这个。” “我大明一旦开始穷兵黩武,那……” “这是什么穷兵黩武?” “安南的土地,就算是赏赐给满朝诸卿,那也是要给朝廷缴税的,这些税收,完全可以支应大军所需。” 朱由检对温体仁提出的问题,直接予以了驳斥。 温体仁苦笑道:“陛下,如果满朝文武,全都从中尝到了甜头,就会不遗余力的支持朝廷对外用兵。” “古人言:国虽大,好战必亡。” “赢秦之鉴不远矣。” “臣望陛下三思。” 朱由检对他的说法,明显有些不同意见。 “首辅,天下大得很,除了大明和安南,土地何其多也?” “莫说是只给朝中官员,和军中将士们赏赐土地,就是给大明百姓所有人都赏赐土地,这天下的土地也足够了。” “况且,朕也不会同意他们肆意对外用兵。” 温体仁看了眼朱由检,一咬牙道:“陛下,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朝廷的旨意,也很难让他们遵从。” 朱由检耸然一惊。 下克上? 隔壁的小日子,可是一直有这个传统。 难道自己的大明,将来也会被军队裹挟? 不,不只是军队,那些从中尝到甜头的文官,也会参与起来,裹挟着自己这个皇帝,和整个大明不断对外扩张。 这不就是军国主义吗? 想到这里,朱由检只觉有些后背发凉。 目光落在一侧的舆图上,瞬间,朱由检又放松下来。 什么军国主义? 这个时代,正是各国大肆圈地、占地盘的时候,好战也没什么不好,先把地占了再说,至于说裹挟整个大明,对外无限扩张? 等到工业发展起来,百姓们对土地的依赖没有那么大了,谁还会想着去那么远的地方种地? 第1158章 这是流言 当然,自己还是得未雨绸缪,不能再让他们从战争中获得其他的利益。 “首辅,对安南的安排就先这么定了。” “等惠安伯攻下安南后,除了拿出部分土地用以赏赐军中将士,余者尽数拿出来,赏赐朝中官员。” “土地不够?就让他们去天竺。” 温体仁听后,顿觉一阵头疼,这安南战事还未正式开始,自己这位陛下,又将目光落在了天竺身上。 大明从今往后, 恐怕是真的要和嬴秦一样,常年征战了。 等温体仁退出乾清宫,回到文华殿,同样值夜的兵部尚书李邦华,赶紧迎上来问道:“首辅,陛下怎么说?” 温体仁轻轻摇头道:“陛下心意已决,且……” 话只说了一半,温体仁就适时地停了下来。 李邦华眉头一紧,倒也没有追问,只是面露忧色道:“现在消息都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京里的文武百官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时候再改口的话,也确实不合适。” 温体仁板着脸道:“那有什么不合适的?” “朝廷没有旨意颁下,那就都是流言。” 顿了顿,温体仁又道:“明日就让吏部和警察部下发照会,命顺天府和巡检司严查此事,务必不可使此流言愈演愈烈。” 李邦华苦笑,压低了声音道:“首辅,关键的问题是,这所谓的流言,就是厂卫的人散播出去的。” “厂卫散播出去的又如何?内阁不允许!” “另外,各衙门也要严肃风纪,堂堂朝廷命官,成日捕风捉影算是怎么回事?” 李邦华见温体仁这么说,干脆也就点头应了下来。 翌日,朱由检听王承恩禀奏后,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你就莫要插手了,毕竟是内阁首辅,该有的颜面还是要有的。” 对温体仁,朱由检还是很满意的,也不打算在这件事上驳了他的面子,反正现在已经没人再揪着五府粮仓的事不放了,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而随着顺天府和警察部,以及巡检司的严控,总算是将这些流言给压制了下去。 但,消息毕竟已经散播了出去,许多人已经动了起来,想要彻底压下去,那是绝对不可能了。 大榷场,一间雅室内。 贺满堂笑呵呵地,将一名中年人迎了进来。 “毛御史,贺某这日盼夜盼,总算……” “贺东家,这里是大榷场,就不用称呼官职了。” 贺满堂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毛羽建给打断了。 “那,贺某就高攀,称您一句毛兄,如何?” 毛羽建不置可否,走到圆桌前坐了下来。 贺满堂也坐到对面,举起面前的酒杯道:“毛兄,小弟敬您一杯,谢您今日能够赏光。” “贺东家,时候也不早了,有事儿你就直说吧。” 贺满堂有些尴尬的放下手里的酒杯,开门见山道:“毛兄,贺某家中也薄有一些家财,想要购置一些田产,您看……?” 毛羽建眉头一紧,幽幽道:“贺东家,安南之事乃是流言,你怎得还当真了?” “毛兄说笑了。” 贺满堂先是笑着回了一句,然后面色一肃道:“不过,就算是流言,贺某也认了。” 毛羽建并未立即给他答复,而是拿起桌案上的筷子,夹了一粒油炸花生米,放进嘴里,轻轻咀嚼过后, 这才开口问道:“什么价格?” “三块银元一亩。” 贺满堂伸出了三根手指。 毛羽建轻轻摇头,并未说话。 贺满堂一咬牙,又伸出一个手指道:“四块银元。” “毛兄,贺某这也是在赌,这个价格已经不低了。” “成交,准备笔墨。” 毛羽建将手里的筷子拍在桌案上,干脆利落的来了一句。 “毛兄高义!” 贺满堂也是高兴,当即起身,对门外喊道:“准备笔墨!” 很快,门外的长随就端来了一个托盘。 毛羽建走到条案前,抄起毛笔,运笔如飞。 眨眼的功夫,一份土地转让文书就新鲜出炉。 从怀里取出一枚精巧的印章,重重的盖在文书上后,毛羽建将文书向贺满堂。 贺满堂正欲伸手接过,哪知毛羽建却是又将手缩了回去。 贺满堂尴尬一笑,转头对长随使了个眼神。 长随从怀里取出几张不记名存单,双手呈递给了贺满堂。 “毛兄,三十顷地,一万两千块银元,您请过目。” 毛羽建接过存单,看了一眼后,这才将手里的文书递给贺满堂。 贺满堂看过文书后,将之递给长随,态度愈发的亲切了,对毛羽建邀请道:“毛兄,还请入座,容小弟敬您一杯。” “酒就不喝了,衙门里还有公务,毛某就少陪了。” 毛羽建的态度也亲和了不少,婉拒了贺满堂的邀请。 “那小弟送您。” 贺满堂一伸手,微微躬身道。 等送走了毛羽建,长随低声对贺满堂问道:“老爷,要是将来姓毛的不认账,那我们的银子可就打了水漂了。” 贺满堂冷哼一声道:“哼!就凭他一个七品御史,也敢黑了咱的银子?” “行了,你再去其他人府上看看,安南的土地有多少,咱就吃进多少。” “老爷,这安南……” 长随还是有些不放心。 贺满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我们贺家能不能更上一层楼,就看这次了。” 长随听后,也不再多言, 躬身退出雅室,将房门关上后,快步离开了大榷场。 大明的聪明人不少,绝对不只一个贺满堂,也绝对不会只有一个毛羽建。 虽然朝廷并未承认要给百官赏赐土地,但这种暗地里的交易,却是愈发的多了起来。 仅仅只是半个月的功夫,贺满堂就花出去了近二十万枚银元,合银近十万两,收到了近五百顷土地。 而相应的,随着暗地里,购买土地的人越来越多,安南土地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一亩地的价格,已经被炒到了六块银元。 也就是说,贺满堂如果将手里这些土地,全都卖出去的话,什么都不干,就可直接获利一万银元。 第1159章 征募青壮 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听魏忠贤说完大榷场那边的情况后,轻轻点头道:“此事朕知道了,你们不用掺和,市场的交给市场。” 魏忠贤听到朱由检后半句话,浑浊的眼睛登时一亮。 “是,皇爷,臣知道了。” 与此同时,刚刚下值回到府上的温体仁,还未下车,长子温俨就迎了上来。 伸手将自己父亲搀扶下来,温俨笑呵呵道:“父亲,八叔和九叔进京了。” 温体仁下了马车,眉头微蹙道:“他们俩怎得进京了?可是家中出了事?” 温俨左右看了看,低声道:“父亲,两位叔父进京,是为了安南的事。” 听温俨说完,温体仁直接问道:“人在哪?” “二堂。” 温俨见温体仁面色不渝,忙是低声回道。 父子俩快步向二堂而去,不等温体仁走进二进院,两名看起来顶多三十多岁的文士,脚步匆匆的迎了出来。 “弟养仁(依仁)见过兄长。” 温体仁忙是上前,将两人给扶了起来。 “你我兄弟,不必如此。” “入堂叙话。” 几人进入二堂,各自落座后,温体仁笑呵呵问道:“家中近来可好?” 老八温养仁忙是回道:“四哥,家里都好,冶炼工坊在仲秋前,炼出了第一炉铁水,生产的农具供不应求,现在正准备轧制钢筋,好售卖到松江府。” “纺织工坊那边,又刚从京城新购了一些织机。” 说到这里,温养仁和老九温依仁对视一眼,继续道:“家里在前两个月又建了座糖坊,招募了不少的工匠。” 温体仁轻轻点头道:“嗯,既然是雇佣的工匠,那就不可短缺了他们的月俸。” “朝廷可是有严令,禁制蓄奴,为兄现在的位置,可是被不少人觊觎,万不可授人以柄。” 温养仁忙是保证道:“四哥放心,大哥早就有交代,我温氏能够有今日,皆赖四哥,族中谁敢给四哥找麻烦,就将谁开革出宗谱。” 温体仁微微颔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继而问道:“老八,老九,你们此次进京,恐怕不只是来看看为兄吧?” 温养仁闻言,有些诧异道:“四哥,不是您让公望写信给家中,让族中遣人来京的吗?” 温体仁转头看向一旁站立在那里的温俨,皱眉道:“公望,是你自作主张给族中写信的?” 温俨见状,忙是跪地道:“儿自作主张,请父亲责罚。” 温体仁轻轻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你们呐,只看到了这五千顷土地,却是看不到这里面的凶险。” “之前,老夫在宫里公然支持英国公,已经恶了天下文官,虽然老夫将此事推……咳咳,但终究是引得诸同僚不喜。” “京里都在说,是皇帝用五千顷土地,收买了老夫,老夫本欲拒绝这五千顷土地的赏赐,你们如此……” “四哥,那可是五千顷地!” 老九温依仁听温体仁这么说,当即一脸震惊的站了起来。 温体仁瞪了他一眼,怒斥道:“你要作甚?我看你这些年的书是白读了!” “四哥,老九也……” “闭嘴!” 温体仁的怒气终于是压抑不住了,厉声对求情的老八呵斥道。 这么多年的内阁首辅做下来,温体仁身上的气势,自不是常人可比,见其发怒,三人谁也不敢再多言。 过了大约数息的功夫,温体仁才再次开口道:“都坐吧。” “公望,你也起来。” “谢父亲。” “谢四哥。” 深吸一口气,温体仁又对温养仁道:“老八,既然你二人来了,那就在京里住些日子。” 说完后,温体仁就站起身,迈步出了二堂。 等其走后,老九温依仁对温养仁问道:“八哥,四哥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怎么着呀?” 温养仁没好气道:“四哥让在京里住着,你在京里住着就是了,问那么多作甚?” 说完后,温养仁也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温依仁转头对温俨道:“公望,这……” “九叔,您先去休息,父亲那里,小侄再去看看。” 说完,温俨也一溜烟儿的出了二堂,独剩温依仁在那里轻声嘀咕道:“怎的都冲我来了呢?” 后院,花厅。 温俨小心翼翼的为温体仁斟了一杯茶,低声道:“父亲,陛下那边怎么说的?” “此事暂时先放一放,一切等惠安伯那边的军报进京再说。” 温体仁半卧在软塌上,眼睛微眯,轻声回了一句。 “是,父亲。” 温俨见状,也不敢再说什么。 温体仁则是再次开口道:“告诉老八和老九,让他们二人回浙江后,征募一些青壮。” “老夫会给巩驸马写封书信,请他帮忙从军中征募一些好手,负责操练这些青壮。” 温俨有些不解道:“父亲,就算是安南不安稳,也不用从军中征募人手吧?” “陛下为什么要把安南的土地赏赐给诸臣?” “不是为了筹功吗?” 温体仁睁开眼睛,恨铁不成钢道:“筹功?” “难道天下官员都有功?” “陛下不过是要借助各家的力量,镇压安南那些士绅、地主和百姓罢了。” “另外也是不希望旧事重演,再有人提出放弃安南。” 温俨恍然大悟道:“各家都有土地在安南,就算是将来当真有什么变故,也会紧守安南之土。” “不错,如此一来,过上百十年,整个安南就和中原无异。” “那父亲您为什么要拒绝呢?” 温体仁轻轻摇头,对温俨提点道:“公望,如果满朝文武,都在对外征战中获得不菲的利益,那大明日后会如何?” 温俨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回去吧,好生想想。” “另外,命人去准备酒宴,为老八和老九接风。” “是,父亲,儿子告退。” 温俨缓缓退出花厅,身后的温体仁长长的叹了口气,嘴里冒出两个字:“安南。” “安南?” 郑芝龙看着面前的郑芝凤,眉头紧锁,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句。 第1160章 郑芝龙的谋算 郑芝凤点头确认道:“不错,大哥,朝廷的旨意,命我福建水师,并惠安伯所领之兵,征讨安南。” 郑芝龙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 一旁的郑芝虎起身道:“大哥,你和朝廷说,也不用那什么劳什子惠安伯了,咱福建水师一家就可以击败安南那些猴子。” 郑芝龙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对郑芝凤道:“老三,你和大哥详细说说。” 郑芝凤整理了一番措辞,开口为郑芝龙和郑芝虎介绍道:“大哥,二哥,按照陛下的意思,这次征讨安南,主力为朝廷从扶桑征召的倭人,我等,连同两广的兵马,只能为辅。” “相比倭人,我大明将士们的性命,可是宝贵得很,岂能消耗在安南这样的地方。” 郑芝龙缓缓点头道:“为兄明白了。” 郑芝虎则是有些失望道:“咱还以为这次可以捞一个灭国之功呢。” 郑芝凤笑道:“二哥,机会还是有的。” “哦?老三,说说。” 郑芝虎忙是追问起来。 “陛下虽是让倭人担任征南主力,但功劳总不能都给他们吧?最后不还是各家分润这笔大功吗?” 郑芝虎眼睛一亮,挫折双手道:“对,对,对,是这么回事儿。” 说到这里,郑芝虎又转头对郑芝龙道:“大哥,这次就让我领船队去安南吧。” 郑芝龙没有搭理他,而是对郑芝凤问道:“老三,陛下为什么命你来传旨?” 郑芝凤眼含歉意的看了眼郑芝虎。 郑芝龙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二,这次就让老三领兵去协助惠安伯。” “凭啥?” 郑芝虎当即就不干了,梗着脖子来了这么一句。 “老三现在负责天津的海事大学堂,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想要坐稳大学堂院正的位子,就需要军功,就凭这个,行不行?” 郑芝龙这话一出,郑芝虎就无话可说了。 他们可是亲兄弟,争功争到自己弟弟身上,郑芝虎还丢不起那个人。 郑芝凤忙是对郑芝虎躬身道:“二哥,这次是弟弟欠你的。” “滚蛋!” “当初你成日向大哥告我黑状的劲头呢?” 说到这里,郑芝虎拍了拍郑芝凤的肩膀道:“当初你要去京城参加武举,二哥还觉得你不行,没想到,这些年下来,当初的小老三也能独挡一面了。” 郑芝凤听郑芝虎这么说,眼眶也有些发红。 他们兄弟自幼就和郑芝龙一起,在海上讨生活,彼此之间的关系,比一般的亲兄弟还要亲厚一些。 郑芝虎这番话,让郑芝凤体会到了久违的兄弟之情。 郑芝龙对自己两个弟弟的态度很是满意,正欲开口宽慰两句,就见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两个小脑袋小心翼翼的探了进来。 郑芝龙一看,顿时乐了,招手道:“森儿,淼儿,过来。” 郑森领着郑淼(田川七左卫门)进了书房,一副小大人样的对郑芝龙三人道:“森儿拜见父亲大人,拜见两位叔父。” 一旁的郑淼也有样学样。 郑芝虎将二人扶起来后,转头对郑芝凤道:“森儿这次回来,还回去吗?” 郑芝凤点头道:“等战事结束,森儿就要和小弟一起返京。” 郑芝虎眉头一紧,正欲说话,却听郑芝龙笑呵呵道:“宫里给森儿找了位翰林,负责为森儿开蒙,不能在泉州停留太久。” 郑芝凤没有掺和二人的谈话,而是对郑淼道:“郑淼,认识我吗?” 郑淼抬头看向自己大哥。 郑芝龙一拍郑芝凤道:“郑淼刚从扶桑回来没有多久,哪里会认识你?” 似是想起了什么,郑芝凤面色一肃,对郑芝龙道:“大哥,咱家和扶桑的贸易,现在如何了?” 说起正事儿,郑芝龙对郑森吩咐道:“森儿,带老二去玩儿吧。” “是,父亲,森儿告退。” 等两个孩子离开后,郑芝龙这才和郑芝凤说起郑家现在的情况。 “自朝廷收复扶桑后,我郑家和扶桑的贸易,就从当初的各地大名,换成了如今的各地藩王。” “暂时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等这些藩国都步入正轨后,恐怕他们就会自己和大明进行贸易,到时候我们的生意,定然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已经派船去西洋,在满剌加和西洋人进行贸易。” “泉州和齐国的贸易也是越来越多,赚取的银子也不在少数,足以支应我福建水师的开支。” “另外,为兄也打算效仿西班牙人,看能不能横跨大洋,去亚墨利加和那里的西洋人,以及土人进行贸易。” 郑芝凤听自己大哥这么说,也是满脸的震惊:“横跨大洋?” 郑芝龙点头道:“西班牙人可以从马尼拉到南亚墨利加,那我们自然也可以。” 郑芝凤轻轻点了点头,对自己大哥的想法很是赞同。 想起新明洲那帮子藩王,郑芝凤又建议道:“大哥,我们还可以和新明洲那边进行贸易,大明这边的物产,在那里想来应该很受欢迎。” 郑芝虎接话道:“和新明州的贸易已经在进行了,就是他们那里缺人,空守着金银矿,但就是开采不出来,那些藩王都被急疯了。” 郑芝凤闻言,笑道:“如此看来,我郑家百年内倒是不用担心生意的问题了。” 郑芝龙轻轻摇头道:“生意做得再大,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我郑家还是得效仿沐家,做大明的一方诸侯,这才是万世基业。” 郑芝凤的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开口问道:“那大哥可有心仪的地方?” 和郑芝虎对视一眼,郑芝龙回道:“我看锡狼岛(斯里兰卡)就挺合适。” 郑芝凤闻言,眼睛微眯,迅速的回想着锡狼岛的位置。 郑芝龙继续道:“锡狼岛在天竺以南,地处小西洋(阿拉伯海)和榜葛剌海(孟加拉湾)之间,欧罗巴和大明商船,东西往来的毕竟之路,我郑家如果可以是真此地的话,可保子孙万世富贵。” 第1161章 两军会师 郑芝凤轻轻点头道:“大哥,锡狼岛的位置很是紧要,如果我郑家想要世镇此地,恐还需从长计议。” 郑芝虎大咧咧道:“锡狼岛距离大明何止千里,如果朝廷不同意的话,那我们……” “二哥,慎言!” 郑芝凤赶紧出言打断了郑芝虎。 没有理会郑芝虎不满的神色,郑芝凤语重心长道:“大哥、二哥,皇家科学院那边,已经造出了全身覆盖铁甲的舰船。” “现在,天津的造船厂,正在日夜不停的建造此类舰船,据小弟得到的消息,顶多再有两三个月,就会有数艘铁甲舰入水。” “此船不用船帆,即使逆风也可日行百里。” 郑芝虎一脸震惊道:“不用风帆,那他们是怎么驱动船只的?” “蒸汽机。” “蒸汽机?什么是蒸汽机?” 郑芝虎继续追问道。 郑芝龙也目不转睛的盯着郑芝凤。 “所谓蒸汽机,就是通过烧开水,用开水生出的蒸汽,来推动活塞运动,然后将力量通过连接杆,连接到明轮上,以此推动船只行进。” “开水?活塞?连接杆?明轮?” 郑芝龙和郑芝虎兄弟俩,越听越是迷糊。 郑芝凤也不解释,直言道:“大哥,二哥,小弟一时间也说不明白,反正这是很复杂的东西。” 郑芝龙语气郑重道:“老三,那你可会制造这什么蒸……蒸汽机?” 郑芝凤苦笑道:“大哥,就算是弟知道蒸汽机是怎么回事,我们也造不出来。” 听他这么说,郑芝虎不乐意了,出言反驳道:“老三,怎么就造不出来了?” “你不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咱泉州的工匠也不弱于京城那些人,当初朝廷在各地建立造船厂,还是从咱们这抽调的人手呢。” 郑芝凤苦笑道:“二哥,这东西说简单也很简单,只要弄一台拆开看看就行。” “但想要仿制还真不容易,首先这用来铸造的钢铁,我们就解决不了。”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科学院那边一直在不断的改进,就好比现在正在建造的几艘铁甲舰,就已经不再使用明轮,而是使用了螺旋桨。” “这螺旋桨乃是科学院,在陛下的指点下弄出来的,其所使用的钢铁,也是出自大光明殿,据说是那些道士们,经过无数次试验,花费巨量钱粮,才弄出来的新的配比。” 郑芝虎挠了挠头道:“这新鲜了,钢铁还有配比?” 郑芝凤点头道:“二哥,钢铁里面是需要掺杂其他东西,才能变得更加坚硬,或是更加具有韧性,不是单单只有铁。” “而往里添加了什么,添加了多少,就只有大光明殿那群道士们知道了。” 郑芝龙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微微颔首道:“听你这么说,那我们暂时还真造不出来。” 郑芝凤见看了眼两人,笑道:“大哥,陛下之前和弟说过,等相关的技术成熟了,也会为我们福建水师配备此等铁甲舰。” “且,陛下还允许我福建水师,派出人手前往海事学院,学习最新的航海技术,以及新式的海战战术。” 听郑芝凤这么说,郑芝龙当即坐直了身体,满脸希冀道:“陛下当真这么说?” 郑芝凤点头确认道:“陛下是这么说的,而且,森儿将来也会随皇太子去海事学院学习。”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出口,郑芝龙满脸喜色,继而转头对郑芝虎郑重道:老二,皇家待我郑家不薄,你以后给我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郑芝虎见自己大哥如此,忙是答应道:“大哥放心就是。” 对没有什么太大野心的郑芝龙来说,现在的一切已经足够了,皇帝对自己和郑家,并未有多少提防之心,无论是新式战舰,还是新式火器,都敞开向福建水师供应。 自己乃是世袭镇海伯,提督福建水师,老二郑芝虎乃是水师参将,老三郑芝凤掌管海事学院,老五郑芝豹、堂弟郑芝鹏、郑芝兰等人也都有官职在身。 福建总兵也是自己的老兄弟, 福建巡抚和自己关系甚密。 郑森又自幼和太子一起长大,他郑家足以保百年富贵。 心满意足的郑芝龙,在当晚为郑芝凤接风洗尘的酒宴上,喝了个酩酊大醉。 …… 待时间进入腊月,张庆臻所率领的倭人大军,终于在长江水师的护送下,来到了泉州。 “惠安伯,京城一别,你我可是数年未见了。” 郑芝龙看到走下船来的张庆臻,一脸笑意的迎了上去。 “郑兄,经久不见,你可还是风采依旧呀。” 张庆臻也忙是拱手回礼。 当初郑芝龙在京的时候,可是没少喝京里的勋贵们厮混,两人倒也算是相熟。 一行人说说笑笑,在郑芝龙的引领下,来到了提督府。 “张兄,你和诸位兄弟远道而来,郑某已经为诸位兄弟准备好了酒宴。” “郑兄,眼下战事紧急,酒宴就不必了,咱们还是先商讨一下接下来的战事吧,如何?” 郑芝龙闻言自无不可,从善如流道:“好,那请张兄和诸位移步。” 一行人连提督府的门都没进,就重新调头去了海边的水师水寨。 水寨中堂,一幅巨大的舆图,早早就被郑芝龙挂了起来。 “张兄,此战你是主帅,你请。” 郑芝龙伸手将张庆臻让到了主位。 “那张某就借贵宝地一用。” 张庆臻也没推辞,径直走到正中间的舆图前,只是眼睛一扫,他就发现这舆图,竟是比锦衣卫提供的舆图还要精细几分。 迅速找到红河口的位置,张庆臻侧身面向众人道:“诸位。” “哗啦!” 堂内众人,尽皆肃身而立。 “按照本帅和陛下之前制定的方略,此战,我们将通过海路,至红河口,继而沿河往西北进军,直捣升龙府。” 说到这里,张庆臻又转头看向郑芝龙道:“镇海伯,此战还需福建水师全力相助。” “惠安伯放心,福建水师早已厉兵秣马,只需惠安伯一声令下,福建水师就可以立即放洋出海。” 第1162章 直捣升龙 腊月初七,泉州水师水寨。 张庆臻和郑芝凤 等人辞别了郑芝龙,在福建水师的护送下,拔锚起航。 泉州距离红河口足足三千多里,即使一路不停,也要二十多天才能抵达红河口。 现在,张庆臻一行还需在广东和广西停泊靠港,所需时间更是漫长。 船队先后在濠镜、钦州停靠,汇合广东和广西抽调的兵马后,船队继续航行。 “大帅,再有两天就是正旦了,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停靠?让将士们过完年,然后再出发?” 郑芝凤走到船舱内,对正在研究舆图的张庆臻建议道。 张庆臻抬起头,出言拒绝道:“昨日船队刚从钦州离港,正旦我们就不要再靠岸了,命令船队全速航行。” “按照路程,顶多再有两日,我们就可以抵达红河口。” “届时,也不用休整,趁着安南没有防备,船队直接进入红河。” 听张庆臻这么说,郑芝凤躬身领命。 船队继续航行, 崇祯七年正月初一,福建水师的船队,终于抵达了安南红河口。 望着岸上零零星星的灯火,张庆臻裹紧了身上的大氅,身后的郑芝凤拱手道:“大帅,各舰船已经做好了准备,岛津忠恒与近卫信寻二人,已在前方待命。” 张庆臻点点头,轻声道:“那就开始吧。” “遵命!” 随着张庆臻的命令被传达下去,福建水师舰船上的火炮开始了轰鸣。 停靠在红河口的安南舰船,只是转瞬的功夫,就被明军的炮火轰炸了成了齑粉。 巨大的轰鸣声,让陆地上的安南人瞬间惊醒。 而与此同时,搭载倭人的平底快船,也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河口两侧的岛屿。 站在船头的岛津忠恒,身披明制纸甲,手里的太刀,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亮光,身后五百倭兵皆持长枪、长刀、弓箭的武器,做好了随时登陆的准备。 半个时辰后,平底快船也抵达了红河口两侧的小岛上。 安南人在两侧的小岛上布置兵马,以及火炮,用来防备有人从河口处进入红河。 福建水师经常往来此地,对这些情况自是清楚的很。 随着倭人的登陆,两侧的小岛上,很快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托词给ki!” 岛津忠恒手里的太刀狠狠地向前一挥,大声喊了一句。 身后的倭人,踩着岸上的砂砾,冲向那些还有些摸不清头脑的安南人。 广西东兰土知州知州韦继宗,听着岛上传来的喊杀声,有些可惜道:“大帅,您应该派下官去的,这些倭人还是有些不称事儿。” 张庆臻左右看了看,笑道:“韦知州,你虽是广西土司,但也终究是我大明人。” “能减少一些损失,总是好事不是?” 说到这里,张庆臻压低了声音道:“倭人死的再多,那也和我大明无关不是?” 韦继宗闻言,先是一脸的错愕,旋即点头道:“大帅说得是,是下官想岔了。” 张庆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韦知州放心,等合适的时机,本帅会让你领兵上阵的,狼兵的大名,本官可是闻名已久。” 韦继宗听他这么说,拍着胸脯道:“大帅放心,当初先祖能够杀倭寇,那自然也能杀安南人。” “好,本官记下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岛津忠恒和近卫信寻所率领的倭兵,已经将两座小岛上的安南人,彻底的肃清。 收到信号后,郑芝凤立即下令船队进入红河。 船队沿着红河岸疾行,沿途村落的安南百姓尚在正旦的酣睡中。 待天蒙蒙亮时,张庆臻的旗舰,已经来到距离安定县不远的巨大河湾。 “大帅,前方传来消息,安南人已经发现了我们。” 郑芝凤脚步匆匆的来到船舱,面色严肃的禀报道。 “不要停留,立即直奔升龙府。” 张庆臻很清楚兵贵神速的道理,只要自己的速度够快,就可以在安南大军抵达之前,攻破升龙。 至于沿途的这些府县,等将来再逐步平定也不迟。 红河口距离升龙城足有近三百里,就在明军向着升龙全速行军的时候,南定等地的安南官员,也用最快的速度,将明人入侵的消息送到升龙。 和大明一样,安南人在红河上也设有榷关,对这些榷关,张庆臻的命令是,要不计代价,以最快的速度,将之攻破。 他的这道军令,给倭人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不过,张庆臻对此倒是并不怎么在意。 但这也耽误了明军行军的速度。 升龙城,清都王府。 郑梉接到消息后,身形一晃。 一旁的郑柞赶紧上前扶住自己父亲,满脸关切道:“父王。” “水师呢?我大越的水师为什么没有接到消息?” 郑柞赶紧提醒道:“父王,水师已经被调到日丽海,准备进攻阮氏,现在……” 郑梉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快,立即给郑楷下令,命其领兵北上。” “另外,命各府县立即抽调兵马,护卫升龙。” 不只是水师被郑梉南调,就是各地的兵马,也都被其调到了南边。 现在突然遭遇明军的进攻,郑梉一时间竟是难以调兵护卫升龙城。 不得不说,大明这次南征的时机选的很是合适。 郑柞这些年常年辅佐自己父亲,对兵事也很是有一番见解,闻言忙是劝道:“父王,明军进军的速度很快,就算是现在从各地征集兵马也来不及了,儿子建议,我们立即放弃升龙南下,纠集大军,调回水师。” “另外就是要立即和阮氏和谈。” 郑梉刚才也是失了分寸,现在听郑柞这么一提醒,也是反应过来。 凭借升龙现在的情况,想要挡住明军,几无可能,那索性就放弃升龙城,全部撤到南边去,等把水师调回后,将明军堵在红河河道,再纠集大军和明军作战。 就算是仍旧不敌,也可以从容应对,总好比被明军将自己这些人,全歼于升龙府强。 “对,那你立即去调御林军,带着陛下和群臣,快速离开升龙。” 第1163章 张庆臻的安排 红河水道。 张庆臻站在坐船甲板上,看着近在咫尺的陆地,头也不回的对身后亲兵命令道:“命各舰船火炮做好准备,命岛津忠恒和近卫信寻领倭兵登陆。” “是,大帅。” 亲兵领命而去。 郑芝凤皱眉道:“为何岸上并未发现安南守军?” 张庆臻沉声道:“安南人已经得到了消息,想来已经他们已经撤离了升龙城。” 郑芝凤微微颔首道:“应该是如此了,那我们……?” “先占领了升龙再说。” 张庆臻自然有他的打算,升龙西北方向是莫氏的领地高平,高平往北是大明的云南布政使司,正北和东北也是大明国土,从升龙到广西的凭祥顶多也就三百里。 而无论是云南还是广西,大明都布有重兵。 郑梉但凡是有点脑子,也不会往北去,只会往南或是往西。 己方完全可以先占领升龙,然后命令莫氏领兵南下,配合倭人清扫升龙以北各地反抗势力。 等将北方的反抗势力清扫干净后,再以升龙为前哨,集中兵力,向南扫荡。 如此一来,己方几乎不用从大明调拨任何的粮草,单单已经占领的这些土地,就可以供应大军所需。 另一边,岛津忠恒率领的倭兵,早已按捺不住,上百艘平底快船搭载着三万多倭兵,如离弦之箭依次冲向河岸。 好在因为郑梉和黎维祺(黎神宗)的离开,城墙上并没有什么守军, 岛津忠恒和近卫信寻两人, 以及他们率领的倭兵,几乎是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直接冲到了距离红河不足五里的皇城。 等张庆臻率领诸将登岸后,看到的就是毫发无伤的城池。 “安南人当真是被吓破了胆,竟然连抵抗都没抵抗。” 郑芝凤看着四敞大开的城门,不屑的说了一句。 张庆臻却是摇头道:“这正是安南人的聪明之处。” “明知不是我王师的对手,与其徒增无谓的伤亡,不如保存兵力,借助地势和我军纠缠。” “况且……” “大帅,锦衣卫军情司的人来了。” 张庆臻的亲兵百户徐道,快步来到张庆臻身侧,躬身秉奏道。 张庆臻忙道:“让他过来。” 须臾,一名身着锦衣卫公服的青年人,在徐道的引领下,来到了张庆臻面前拱手道:“下官锦衣卫军情司,安南局百户官高文彩,拜见惠安伯。” “免了,安南人去了哪里?” 高文彩看了眼周围众人,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见状,张庆臻自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对高文彩使了个眼色,就迈步走向了一边。 “惠安伯,在朝廷决定对安南用兵之前,安南权臣郑梉,就已经命安南水师南下,并抽调大部分兵力往乂(yi四声)安镇,准备对盘踞在南方的阮氏用兵。” 张庆臻听后,瞬间就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安南人在升龙本就没有多少守军?” 高文彩点头确认道:“是的,消息在月前就已经被火速送到了京城,相比京里应当是尚未收到。” “好,本官明白了。” “那现在城内是安全的吗?” 高文彩面露一丝难色。 张庆臻皱眉道:“怎么了?” “惠安伯,郑梉和黎氏伪皇,以及伪朝高官虽已离开升龙城,南下蓝京,但城内的安南人,对我大明也很是仇视,这些人虽然不能对大军如何,但……” 张庆臻冷哼一声道:“哼!本官不是菩萨,没有什么悲天悯人之心,若是安南人能够安分守己,那自是极好。” “若是这些人想要给本官找麻烦,那就莫怪本官心狠手辣了。” 说完后,张庆臻转身对诸将所在的位置喊道:“张世泽!” 张世泽听到后,赶紧小跑过来,躬身道:“下官在。” “领三千倭兵在城内巡视,但凡有心怀怨怼者,尽数诛杀。” “下官领命!” 张世泽领命而去。 张庆臻又转头对高文彩道:“锦衣卫在安南有多少人?” “能否在接下来的战事中,为大军提供安南人的情报?” 高文彩忙道:“惠安伯放心,军情司在安南的密探数量不在少数,接下来的战事,可以为大军提供必要情报。” “好,如此一来本官倒是可以放心了。” 张庆臻重新回到皇城城门前,对诸将命令道:“各营安营扎寨,诸将随本官入城。” “遵命!” 众人齐声应道。 升龙皇城内,张庆臻没敢进入主殿,而是寻了一处偏殿,当成了自己的中军所在。 “诸位。” “哗啦!” “本官刚刚接到军情司的消息,伪朝黎氏,并郑梉已经南下蓝京。” “安南人的水师,以及郑氏的主力大军,此时尽在南方。” “为防备安南人反扑,本官命令!” “郑芝凤。” “下官在。” “命你立即返回海上,统领福建水师,寻找安南人的舰船,将之尽数歼灭。” “下官遵命!” “郑芝兰。” “下官在。” 郑芝兰应声而出。 “命你领五千福建兵马,进驻山西镇(猴子的山西市,升龙西北五十里)。” “下官领命!” “康四维。” 桂林右卫指挥使康四维,拱手应道。 “命你领桂林右卫,进驻兴化镇。” “下官领命!” …… 张庆臻一连串的军令,将手里的兵力都撒了出去,将沿红河一线的府、镇尽数掌握在自己手里。 等诸将都离开后,张庆臻又对下了一道军令。 “传本官军令,命莫敬宽领兵南下,清扫七泉州、文兰州、谅山镇、太原镇、京北镇之郑氏残余。” “命凭祥州知州李哲领兵出镇南关,协助莫敬宽。” “是,大帅。” 徐道也领命而去。 张庆臻安排好这一切后,重新走到舆图前,开始认真的查看起来。 而另一边的郑梉和伪皇黎维祺,此时正在火速向蓝京而去。 和大明一样,安南也有两个都城,一个是被张庆臻占领的升龙城,另一个就是这个蓝京,也就是安南人口中的西京。 第1164章 莫氏的反应 高平府。 莫敬宽正在焦急的等着升龙城的消息。 见沈默走进正堂,莫敬宽忙是问道:“如何?” 沈默摇头道:“北朝(大明)凭祥州的兵马并未有任何调动的迹象。” 莫敬宽满脸失望道:“北朝皇帝明明已经答应出兵,为何至今没有动作?” 沈默笑道:“主上莫急,北朝既然已经答应出兵,那自然不会食言,主上尽管放心等待就是。” 莫敬宽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沈默又继续道:“主上,我们也该准备准备,等明军一出关,我们也得集中所有兵力,随明军向南推进,重回升龙。” “朕已经命敬宇去做了。” 沈默听后,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他现在的职责,就是鼓动莫敬宽将所有的兵力,全都投入到接下来的战事中。 如此,大明才能借郑氏之手,将莫氏彻底的消灭。 升龙距离高平的距离并不是很远,直线距离不足四百里。 张庆臻的军令, 仅仅只是用了三天,就被送到了高平。 待听到张庆臻是从海路发起了进攻,莫敬宽也是一脸的震惊。 同时,他的心里也对大明水师,升起了极大的提防之心。 这次明军可以沿红河直奔升龙,让郑梉他们落荒而逃,那将来是不是也可以照此出兵,威胁到自己? 看来以后得加强升龙的守备了。 沈默自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将明军的信使送走后,开口对莫敬宽道:“主上,北朝大军既然已经占领了升龙,那谅山等地的守军,也就不足为惧。” “况且还有明军的协助,我莫氏重回升龙指日可待。” 莫敬宽重重点头道:“不错。” “来人!” 一名内侍应声而入。 “陛下。” “宣靖安王、义国公。” “奴婢遵旨。” 内侍快步离开,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一身甲胄的莫敬宇、黄德二人就来到了莫氏所谓的皇宫。 不等两人见礼,莫敬宽直接对二人道:“敬宇,义国公,北朝的信使刚刚传来了消息。” “北朝的征南总兵官张庆臻,已经通过海路,沿红河北上占领了升龙城。” “啊?” “什么?” 两人的反应,比之前的莫敬宽更加不堪。 震惊过后,莫敬宇赶紧对莫敬宽道:“父皇,为什么我没有接到一点消息?战事持续了几天?” 莫敬宽轻叹一声道:“黎维祺和郑梉他们没有丝毫的抵抗,在明军抵达之前,仓皇逃窜。” “怎么会?” “郑梉他们……” 两人愈发的震惊了。 黄德怒声道:“一群鼠胆之辈,竟然连抵抗都不抵抗,就放弃了升龙。” “这些人丢尽了我大越的脸。” 双方虽然打生打死,但面对明军的时候,他们还是将郑梉他们看成是自己人。 莫敬宽摆了摆手道:“行了,这样的话以后少说,毕竟北朝大军这次是应我莫氏所请。” 莫敬宇轻轻点了点头,旋即又急切道:“父皇,既然郑梉他们已经败退,那我们是不是立即进驻升龙?” 莫敬宽摇头道:“张庆臻现在命令我等,立即对谅山等地的郑氏余孽发起进攻,清剿红河以北的郑氏残余。” “北朝的兵马,也会出关支援我们。” 莫敬宇闻言,当即皱眉道:“父皇,儿臣以为不妥,升龙乃是我大越的都城,岂能让于明人?” 莫敬宇转头看了眼黄德,继续道:“父皇,不如请义国公领兵,配合明人清剿郑氏兵马,儿臣护送您前往升龙。” 这番话让莫敬宽颇为心动。 下意识的看向角落里的沈默,莫敬宽开口问道:“沈卿,你以为呢?” 沈默心中冷笑,但面上却是恭敬道:“主上,臣以为不妥。” “张庆臻的军令是命……” “他张庆臻只是北朝的一名伯爵,有什么资格命令我等?” 沈默眉毛一挑道:“靖安王,主上现在还是北朝册封的安南都统使。” “这次北朝出兵,也是为了帮助安南都统使,平定安南叛乱。” 沈默的话,让莫敬宽三人皆面露不喜,但也并未反驳。 不过,莫敬宇却依旧坚持,让莫敬宽立即进驻升龙。 莫敬宽深吸一口气,咬牙道:“那朕就去升龙。” “他张庆臻只是命我等出兵,清剿郑氏兵马,并未指定让朕亲自领兵。” 说到这里,莫敬宽看向莫敬宇两人道:“朕自带百余兵丁前往升龙,你二人领兵,和凭祥州的明军一起清剿郑氏兵马。” “能够收服的要收归麾下,以备将来。” 沈默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旋即又恢复正常。 莫敬宇则是躬身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黄德也出声应道:“臣遵旨。” 待二人走后,莫敬宽又对沈默道:“沈卿,你随朕一起去升龙,让其他人也都随驾前往,这里就交给敬宇。” “臣遵旨。” …… 大明崇祯七年, 正月十五,凭祥州知州李哲领兵出镇南关。 看到明军手里崭新的火器,莫敬宇的眼中满是艳羡之色,一时间竟是忘了上前招呼李哲等人。 落后一个身位的黄德,赶紧低声提醒道:“殿下,人来了。” 莫敬宇赶紧上前几步,笑着对李哲道:“李知州,莫某可是恭候多时了。” 李哲也笑呵呵道:“有劳,有劳。” 莫氏和李家也算是旧识,莫登庸时代,还曾贿赂当时的知州,请其为其担任向导。 莫氏之前数次侵扰广西,其中也少不了和李家打交道。 对此,朱由检也清楚的很。 这次征讨安南,张庆臻之所以征召李家狼兵,也是想看看李家的态度。 如果李家依旧和莫氏纠缠不清的话,那他也不介意再给自己增加一笔军功。 双方经过简单的寒暄后,莫敬宇将李哲拉到一边,低声道:“李兄,莫某有件事,想要拜托李兄。” 说着,莫敬宇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张存单,背着其他人递到了李哲的手里。 李哲低头一看存单上的数字,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郁了。 “莫兄直言便是,李某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第1165章 矛盾 莫敬宇离开后,李哲的族叔李恩山就走了过来。 “知州,姓莫的什么意思?” 李哲也么隐瞒:“他想要将把郑氏的那些兵马,全都吞进自己的肚子。” 李恩山皱眉道:“你没有答应他吧?” 李哲深吸一口气道:“广西巡抚王尊德,有意效仿川贵,在广西全境推行改土归流。” “如果能给汉人皇帝找些麻烦的话,也未尝不可。” 李哲的话,让李恩山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糊涂!” “思恩府参将陈照,现在就在我们后边,一旦我们和莫氏勾连,他定会领兵出关。” 李恩山所说之事,李哲自然也知道,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 “阿叔,若安南被平定,那广西巡抚、广西布政使,定会全面推行改土归流,到时我们该如何?” 李恩山咬牙道:“那就争取在平定安南的战事中,获得功勋。” “王尊德已经承诺,只要可以获得军功,就可以得到朝廷赏赐的土地,将来就算是朝廷改土归流,我们也可保世代富贵。” 李恩山又转头看了眼不远处那些土兵们,压低了声音道:“山民们也都知道,一个安南人的脑袋,就可以换取一亩良田。” “如果你给他们赚取土地的机会,这些人是真的会杀了你的。” 听李恩山提起这个,李哲更加的愤怒了,眼睛发红道:“那些良田本是我们李家的!” “李哲!你是想害死我们吗?” 李恩山见状,也恼了,声音难免就大了一些,不远处许多山民也都看了过来。 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下心里的怒气,李恩山再道:“绝对不能答应莫敬宇的条件,谅山及其周边的郑氏兵马,必须全部杀掉!” 李哲能够坐稳知州的位置,多亏李恩山这位族叔的帮助,见对方态度如此坚决,李哲也只得答应下来。 “阿叔,如此一来,那我们就成了清剿郑氏兵马的主力,莫氏恐不会出力了。” 李恩山沉声道:“那就正好将这些人,全当成我们的功勋!” “时辰不早,我们要立即出发前往谅山,文渊州、文澜州等地的安南人,现在都聚集在了谅山镇,我们要立即对其发起进攻。” 拍了拍自己腰间的手铳,李恩山继续道:“有了汉人的火器,那些安南人是绝对打不过我们的。” 在李哲和李恩山叔侄俩的命令下, 很快,六千余凭祥州山民组成的土兵,就跟在莫氏的三千兵马后面,向着三十里外的谅山进发。 从凭祥州到谅山的距离并不远,直线距离不足三十里,但两地山高林密,地形复杂,尤其是谅山北部,更是地势险要,颇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除了地形之外,谅山镇还处于穷奇河以南,想要从北部对谅山镇发起进攻,可以说是极为的困难。 但好在无论是莫敬宇还是李哲他们,对这一带的地形,都极为的熟悉。 两人在商议后决定,大军不直接往东进发,而是先南下,从文渊州跨过穷奇河,进入河南的文澜州后,再沿着穷奇河河谷向东行进。 虽然这样要往西南方向绕一点距离,但相比从河北对谅山发起进攻,这样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不到四十里的直线距离,大军却整整用了两天的时间,才堪堪抵达了谅山镇以西。 李恩山站在一处茂密的丛林中,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支小巧的千里镜,认真的查看起不远处谅山的情况。 一旁的莫敬宇,对李恩山手里的东西很是好奇, 转头对李哲问道:“那是什么?” 李哲言简意赅道:“千里镜。” 似是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问题,李哲又赶紧补充了一句道:“临行前,广西巡抚赐予的。” 莫敬宇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李恩山这才把千里镜从自己眼前拿开,转头对莫敬宇和李哲道:“郑氏在周围的兵马,应该是全都聚集到了这里,城寨中应该有不下三千人。” 莫敬宇看向李恩山手里的千里镜,开口道:“我能看看吗?” 李恩山低头看了眼,没有答话,而是又将之用棉布包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莫敬宇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但旋即又像是没事儿人一样,转头对李哲道:“李兄弟, 既然有对方只有三千人,不如我们先将其包围起来,然后为兄命人前去劝降如何?” “如果能够不用打仗,就把这些人全都收服的话,对我们都是好事,你说呢?” 李哲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李恩山。 李恩山先是瞪了眼李哲,继而对莫敬宇摇头拒绝道:“靖安王,这恐怕不行,我们接到的军令是,要将这些人尽数歼灭。” 听李恩山这么说,莫敬宇顿时急了,转身对李哲道:“李兄,咱们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哲依旧只是摇了摇头。 李恩山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直接对莫敬宇道:“靖安王,此战你们是主力,趁着营寨中的人还没察觉到,立即对其发起进攻吧。” 莫敬宇面色阴沉,冷声道:“本王的意思,就是要收服他们!” “黄清,让人将那十门虎樽炮抬上来。” 李恩山没有再理会莫敬宇,转身对身后的黄清命令道。 “是!” 黄清没有迟疑,躬着身子,快步离开。 “李哲,你领三千人去东边,听到这边的炮声就对营寨发起进攻。” “好的,阿叔。” 李哲也快步下了山坡。 莫敬宇气冲冲道:“你就不担心本王联合郑氏的人,和你们开战吗?” “你可以试试。” 李恩山现在就想立功,不打算和莫氏有任何的关系。 改土归流已经不可避免,只有立下足够的功勋,才能保证自家的富贵。 至于说反了大明,割据一方? 如果没有见过思恩府的明军,他或许还会有这个想法,但现在,李恩山是绝对不会升起这个心思了。 莫敬宇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们从东西两个方向进攻,我莫氏的兵马从南边进攻。” 说完后,莫敬宇气势汹汹的离开了此地。 第1166章 他们有多少人? 半个时辰后,十门虎樽炮被抬上了刚才的那处山坡上,李恩山接过黄清递过来的火把,慢慢的将之靠近引线。 “滋滋滋……” “轰!” 随着这声炮声,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三路兵马,同时对郑氏的营寨发起了进攻。 李哲身着朝廷制式甲胄, 举着手里的雁翎刀,一马当先的冲在了最前面。 西边领兵的,也不是别人,而是李恩山的儿子李泽。 听到炮声后,李泽也立即下令进攻。 营寨中的安南人,此时也反应过来,开始奋起反击。 这些人本就是惊弓之鸟,如今又被围困与此,在经过一轮的交战后,营寨中的郑氏兵马就开始了溃散。 但对此早就有所准备的李恩山,且能让他们如愿? 如果只是想要击溃他们的话,他也不会让李哲绕到东边了。 见三个方向都被敌人挡住,郑氏的这些兵马唯有向北边的穷奇河逃窜。 战事仅仅只是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 谅山镇的营寨,就被狼兵和莫氏兵马攻破。 李恩山在黄清等人的簇拥下,来到营寨,对迎上来的李哲道:“赶紧打扫战场,能带走的全部带走。” 转身看向那些被俘虏,跪在那里的安南人,李恩山继续道:“不要俘虏!” “李首领!” 李恩山的话刚说完,远处的莫敬宇就赶紧喊了一句,并快步走到了几人面前。 “李首领,诸位头人,李兄。” 一指那些被俘虏的郑氏兵马,莫敬宇继续道:“还请诸位看在,你我同是大明皇帝臣子的份儿上,能够将这些人交给我莫家。” 黄清听他这么说,当即不乐意道:“姓莫的,你说的好听,红口白牙的说让我们把人交给你,我们就得交给你吗?” “一个人头,我们可以在官府那里换一亩良田,把人给你,你能给我们什么?” 黄清这话,顿时引起了其他土兵的附和,纷纷叫嚷起来。 所有人的意见都很统一,那就是绝对不答应将人交给莫敬宇。 李哲适时地出言道:“靖安王,你也看到了,弟兄们不答应,我也没办法。” 莫敬宇环顾一眼虎视眈眈的一众土兵,无奈只得退了下去。 在他离开营帐没有多久,身后就传来了安南人的哭嚎声。 见莫敬宇回来,黄德赶紧迎上来问道:“殿下,如何?他们是否愿意把人交给我们?” 莫敬宇面色阴沉,咬牙道:“这些该死的北朝人,他们竟然要用我大越的人头,去换取土地。” 黄德听后,顿时脸色骤变。 “殿下,他们当真是这么说的?” 莫敬宇点了点头。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立即南下去升龙,将此事秉奏陛下。” 莫敬宇登时反应过来,旋即有些不可置信道:“他们难道会对我们动手?” “不可不防,北朝的这些土人,只要有好处,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当初他们可以给我们做向导,现在也可以为了土地,将手里的刀砍向我们。” 莫敬宇缓缓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是得快点离开。” 时间来到晚上,李哲、李恩山,以及各村寨的头人们,正在饮酒,一名负责监视莫敬宇他们的土人,忽的推开木门走了进来。 “知州,诸位头人,莫氏的人正在收拾东西,似是要离开这里。” “哗!” 黄清闻言,当即站了起来。 “他们这是要跑!” “坐下,坐下。” 李恩山坐在李哲的下首位,压了压手。 “首领,那可是三千亩良田!” 黄清有些不解。 其余几名头人听他这么说,也都反应过来,纷纷起身。 李哲对这些人,想要分自家土地的事儿很是不满,一口将碗里的酒喝干,沉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李恩山却道:“莫氏至少还有两千多人,我们今天白天也损失了两三百人,现在不是对他们动手的时候。” “你们也不用着急,这些人早晚都是我们的。” “来,继续喝酒。” “对,对 ,继续喝酒。” 黄清一想也是那么回事儿,干脆也不想了,重新坐了回去。 很快,屋内又推杯换盏起来。 …… 另一边的升龙城,张庆臻暂居的府邸内。 沈默在高文彩的引领下,来到了书房。 “伯爷,高文彩高百户请见。” 张庆臻听徐道说完后,放下手里的毛笔,抬头道:“请。” 待两人进屋,看到高文彩身后的沈默,张庆臻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高文彩闪身,将沈默让了出来。 “锦衣卫军情司安南局,天字丙号密探沈默,拜见惠安伯。” 张庆臻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了高文彩的身上。 “惠安伯,沈默是莫敬宽的谋主,于崇祯三年加入我锦衣卫。” “免礼。” 听高文彩介绍完后,张庆臻这才对沈默虚扶道。 “谢惠安伯。” “你既是莫敬宽的谋主,当知道莫氏现在的情况吧?” 张庆臻也没废话,直接对沈默问道。 沈默先是看了眼高文彩,见对方点头,这次道:“回惠安伯,卑职对莫氏的情况还算是清楚。” “此次莫敬宽孤身一人南下,为的就是升龙城。” “其子莫敬宇,及其麾下大将黄德,欲要收拢沿途郑氏兵马为己用。” 沈默回答的很是简略, 但张庆臻却是听明白了。 “我说呢,今日莫敬宽来见本官的时候,总是提起世宗皇帝,封其祖上为都统使的事。” “原来是想要独占升龙城。” “哼!本官和诸将士万里迢迢而来,难道就是为了替他莫氏当苦力的?” “沈默。” “卑职在。” “待莫敬宇抵达升龙后,本官就会命莫氏父子领兵南下,为大军先锋。” “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沈默闻言,躬身道:“卑职明白,要将莫氏所有人,以及莫氏父子的心腹,尽皆送上战场。” 张庆臻看向高文彩,捋须笑道:“高百户手下果都是精兵强将。” “不敢当惠安伯夸赞,这些都是下官等该做的。” “你们……对了,莫氏现在有多少兵马?” “三千余,不足四千。” 沈默躬身道。 张庆臻听后,眼中闪过一道若有所思之色。 第1167章 对西北的安排 一直看着张庆臻的高文彩,自是注意到了对方的反应,见状低声问道:“惠安伯可是想要 将莫敬宇及其麾下三千余人,直接……?” 张庆臻没有答话,只是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半晌后,他才有些不甘道:“算了,算了,我们在红河北并没有多少兵力。” “接下来对南边的战事还需要人手,莫敬宽也还有用处,就先让他们过来吧。” 高文彩面露忧色道:“那若是莫敬宽再索要升龙的话,我们当如何?” “升龙乃是大军前哨,大军所需一应军械、粮草,皆需从此地转运,莫氏想要拿回升龙,等战事结束后再说。” 张庆臻这理由很是完美,你莫氏想要升龙城?可以,但不是现在, 得等到战事结束,至于战事结束你莫氏还在不在,那就两说了。 说完这些后,张庆臻又对沈默道:“你先下去,继续监视莫敬宽。” “卑职告退。” 沈默恭敬的退出书房后,高文彩也提出了告辞。 等两人都离开后,张庆臻又命人找来郑芝兰。 不等郑芝兰见礼,张庆臻便直接开口道:郑游击,本官临行之前陛下有过交代。” “我天兵入安南,安南各府县之府库、仓房、黄册、户籍、舆图、要尽皆收拢起来,以备朝廷遣员交接。” “除佛道经文、四书五经及儒家经典外,余者只字片纸尽皆焚毁,境内除我中国所立之碑文,余者亦尽数毁之。” “另,各色匠人、乐工,及其家人,尽数押解进京。” “此事就交给你了,本官会命倭人协助与你。” 郑芝兰听后,双目一缩,但还是躬身领命道:“下官遵命。” 张庆臻看了眼门外,又压低了声音道:“安南人在各地的坟茔、祠堂、家庙,也要尽数捣毁,这件事让倭人去办。” 听到这里,郑芝兰大嘴一咧,笑道:“下官明白。” “去吧。” “下官告退。” 郑芝兰出了府邸,一刻没有耽搁,带着郑家的数十名亲兵,直奔升龙城外的一处倭人兵营。 宫本伊织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迎了出来。 “宫本见过明国大人。” “宫本伊织,对吗?” 郑芝兰一开口,宫本伊织就一脸错愕的抬起了头。 郑芝兰笑道:“我郑家和扶桑多有贸易往来,本官也就学了些倭语。” “泉州郑家?” 宫本伊织试探性问道。 “福建游击将军郑芝兰。” “宫本见过郑将军。” “好了,今日本官前来是要征召尔等,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带着你麾下那三千人,随本官走一遭吧。” 宫本伊织没有答话,只是抬头看向郑芝兰。 郑芝兰也反应过来,从自己怀里取出张庆臻亲笔书写的手令。 张庆臻对倭人的管控很严,没有他的允准,任何人不得离开大营一步,违者斩。 正是如此,宫本伊织才会有此反应。 双手接过郑芝兰手里的手令,认真的看过上面的印章后,宫本伊织再次躬身道:“宫本遵命!” 等郑芝兰走后,宫本伊织来到阿里大营最中间的一处营帐中。 “父亲大人。” 宫本伊织进了营帐,跪坐在宫本武藏对面,垂首施礼道。 闭眼假寐的宫本武藏,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开口问道:“明人可是要对安南人用兵了?” 宫本伊织垂首道:“哈衣!” “什么时候?” “明日。” “明日,为父和你一起。” “父亲大人,您不是要著书吗?明日伊织自己领兵前去就可以。” “就这么定了,你去休息吧。” 宫本武藏说完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宫本伊织无奈,只得起身退出了营帐。 …… 京城,紫禁城。 朱由检裹着大氅,站在乾清宫前的玉阶上,看着天上飘着的雪花,对身后的方正化问道:“洪承畴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方正化微微躬身道:“皇爷,肃州传来的消息,关西那边年前年后,一直在下雪,想来应该是大雪封路,消息暂时送不出来。” “宣内阁诸臣,并五府诸将觐见。” “是,皇爷。” 方正化答应后,伸手招过来一名内侍,低声吩咐几句后,内侍快步而去。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十数道撑着伞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朱由检的视线中。 看到朱由检站在外面,温体仁赶紧上前道:“陛下这是何故?外面风雪甚大,陛下还是要保重龙体才是。” “暖阁里有些燥热,朕出来透透风。” “走吧,诸卿随朕入殿。” 西暖阁,君臣分头落座后,朱由检开门见山道:“朕今日召诸卿前来,就是想和诸卿商议商议,对朵干、关西、亦力把里的安排。” “兵部。” 李邦华起身拱手道:“臣在。” “你是兵部尚书,你先说说啊。” “是,陛下。” 李邦华清了清嗓子:“咳咳,陛下,臣以为,朝廷当效仿太祖和成祖皇帝,复朵干都司和关西七卫。” “朝廷册封当地僧人、部落首领为都指挥使、指挥使,以羁縻治之。” 朱由检听后,缓缓摇头道:“卿所言,朕以为不妥。” 环顾一眼众人,朱由检继续道:“洪承畴此次西征,如能够击败固始汗,及七卫的蒙古人,朕的意思是, 朝廷当恢复关西七卫、朵干都司,但不可再行羁縻之治。” “另外,朕有意设立甘肃布政使司和亦力把里行都司。” 朱由检这番话一出口,暖阁内的众人,尽皆面面相觑。 李邦华想了想,躬身回道:“陛下,臣想谈一谈甘肃的问题。” 朱由检点头道:“卿只管道来。” “谢陛下。” “陛下,前元之时,蒙古人曾设立过甘肃行省,辖甘州、肃州等地。” “然,我太祖高皇帝立国之后,便废甘肃行省,将之划入陕西行都司,所为者何?” “无他,甘、肃难治。” “其北方是草原上的蒙古人,南边是朵干的藏人,西边是亦力把里,守备的压力很大。” “且甘州、肃州等地又常年干旱,唯有河西走廊的绿洲适宜种植。” “我大明想要守住甘、肃,就只能沿河西走廊布置兵马。” 第1168章 设甘肃布政使司 “陛下,臣请舆图一用。” 李邦华说到这里插了一句。 朱由检转头对方正化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一挥手,暖阁内伺候的两名内侍赶紧推过来一个屏风,屏风上挂着一张西北的舆图。 李邦华对朱由检一拱手,走到舆图前,指着舆图上陕西行都司的位置,继续道:“陛下请看,我大明沿河西走廊陈兵,只能呈一字型,而这就有被蒙古人或者是藏人拦腰斩断之风险。” “一旦甘州、肃州等地有失,藏蒙就可以连成一片,届时我大明西北将永无宁日。” “孝宗皇帝曾言,我大明边境惟甘肃最重。” “为了保住甘肃,防备南北,朝廷只能在河西走廊布置重兵。” “然,甘肃毕竟远离中原,陈兵过重,恐有藩镇之虞,太祖高皇帝高瞻远瞩,将甘、肃划入陕西管辖。” “在靠近陕西的东部,我大明施行军政分离, 其西部则划为陕西行都司, 管理当地军政之事。” “为的就是以陕西控制甘、肃,如此一来,我大明也可以放心在西北布置重兵,而不用担心边将割据。” “刚才臣闻陛下,欲要设甘肃布政使司,臣以为不妥。” 李邦华洋洋洒洒说了半晌,为的就是最后这句话。 朱由检听后,先是缓缓点了点头,旋即又道:“李卿所言,朕听明白了。” “但朕之前说得可不只是甘州、肃州等地,还有朵干和亦力把里呢。” “如朝廷将朵干置于治下,在亦力把里设置都指挥使司,震慑当地蒙人和藏人,那甘肃的压力就会骤减。” “没有了西域和南边的压力,甘肃自然就可以设立布政使司,军政分而治之。” 听朱由检如此说,李邦华以及暖阁内众人,皆是认真的思索起来。 定国公徐希臯开口道:“臣赞同陛下之策。” 辽国公孙继浚也开口道:“陛下,如朝廷不再施行羁縻,是否就需要遣边将前往镇守之?” 朱由检点头道:“不错,对各地官员的人选,朕想听听诸卿的意见。” “首先就是甘肃布政使司的布政使、按察使、指挥使的人选。” “其次则是朵干、亦力把里,两地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使人选。” 吏部尚书周应秋闻言,起身道:“陛下,甘肃布政使和按察使,皆三品以上重臣,当廷推方可确定人选。” 周应秋的话音未落,徐希臯和孙继浚两人就同时站了起来。 “陛下。” “陛下。” 两人同时出声,互相看了看后,孙继浚道:“定国公,你先请。” 徐希臯也没推辞,拱手道:“陛下,两地都指挥使,及各级将校当由五府推举。” “人选需交兵部审核。” 李邦华赶紧开口插了一句。 温体仁也站了出来道:“陛下,都指挥使乃正二品武官,主官一地军政,不可由五府自决。” “首辅,按太祖祖制,各级武官人选理应由我……” 不等孙继浚说完,朱由检就抬手打断道:“此事就按李卿和首辅所说,由五府推举人选,交由兵部审核后任命。” “另,每五年,都察院要遣员巡视,考核当地军政,造册缴部。” 众人躬身道:“臣等遵旨。” 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朱由检笑道:“看来诸卿是认同朕所提之策了?” 一众文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郭允厚率先起身道:“臣以为,将朵干和关西置于朝廷治下,有利于我大明对西北的掌控。” 朱由检的目光看向温体仁。 温体仁也没让他失望,起身道:“臣附议。” 有了温体仁这位内阁首辅表态,其余人等也尽皆起身,齐齐拱手道:“臣等附议。” “好,那诸卿回去后,就此事给朕上一个条陈。” “臣等遵旨。” 等诸臣告退后,唯有周应秋留了下来。 朱由检有些奇怪的问道:“周卿可是有事?” “陛下,甘肃设立布政使司,各级官员的缺口……?” “朕记得在崇祯二年的时候,朕就下过旨意,恢复胥吏升迁之旧制吧?” “这些人的升迁不就是你吏部在管理吗?” “从中遴选部分人员,派遣到西北。” “另外,还可以从军中遴选部分有功将士, 担任各级佐官。” 周应秋进士出身,自是看不上这些胥吏,但朱由检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得答应下来。 就在周应秋想要告退离开的时候,朱由检忽的又开口道:“周卿,各级官员要异地任命,当地人不要在当地为官,要全部外调。” 县城婆罗门这样的事,朱由检自是要尽力的避免。 一个县上上下下都是你们一家人,那这个县是朕这个皇帝的,还是你的? 其实,大明一直就有不可官本省的规矩,朱由检这番话,其实说得是那些,从胥吏升迁而来的低阶官员们。 除了不可官本省之外,大明官场还有个规矩,松苏江浙籍官员,不可官计曹,意思就是这几个地方的官员,不可在户部为官。 言归正传,周应秋身为吏部尚书,自然知道这里面的门道,闻言应道:“臣明白。” “另外,愿意前往西北荒僻之地任职的官员,俸禄酌情增加一些,此事就由吏部和户部商议吧。” 听朱由检这么说,刚才还苦着脸的周应秋,神色忽然轻松了不少。 俗话说,千里当官只为财,如果可以,谁愿意去西北那样的地方? 如果能够在俸禄上给点补偿的话,他吏部的差事倒是能好办不少。 “臣遵旨。” 周应秋离开乾寝宫后,第一时间就回到文华殿,找到了户部尚书郭允厚。 待听完周应秋的话后,郭允厚倒是没有反对,认真思索半晌后,对周应秋问道:“大冢宰打算增加多少俸禄?” “五成如何?” “三成,不能再多了,之前国朝从未有此先例,这次也是陛下金口玉言,郭某才敢答应。” “好,三成就三成。” 周应秋原本也没打算真的要五成,能够有三成就算不错了。 商议完西北官员的俸禄后,周应秋看了眼左右,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两人这里,这才压低了声音道:“郭部堂,对甘肃布政使和按察使的人选,你老兄可有举荐之人?” 第1169章 对王来聘的叮嘱 郭允厚听到周应秋的话,眼中精光一闪,旋即笑道:“毕竟是二品、三品的封疆大吏,还是廷推的好。” 周应秋闻言,笑呵呵道:“大司徒说的是。” “那周某就不多叨扰了。” 说完后,周应秋径直起身离开。 看着周应秋离开的背影,郭允厚轻轻摇了摇头。 毕竟是那是一位……不对,是数位封疆大吏,朝中这些人如果没什么想法,那可就有鬼了。 朝廷要设立甘肃布政使司, 重设朵干都指挥使司,设西域都指挥使司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无论文武,只要是资历够,有想法的,全都忙活了起来。 所谓廷推,看得就是各自的人脉。 同样,朱由检对某些关键的人选,也有心仪之人。 “方正化。” “臣在。” “你去告诉孙继浚,朵干都指挥使的人选,朕属意崇祯元年武状元王来聘。” “西域都指挥使,让曹文诏去。” 方正化听后,略一思忖,躬身道:“皇爷,曹文诏曹总兵无论是资历,亦或是战功都足够,担任西域都指挥使,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但王来聘……?” “王来聘这些年,一直在皇家军事学院任教,也是时候去战场上证明自己了,毕竟是我大明首位经过殿试的武状元,当为天下武人做个表率。” “是,臣明白了。” 他们两人说完后,王承恩又开口问道:“皇爷,那甘肃三司的人选……?” “武将的人选,朕可以乾纲独断,文臣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吧。” 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朱由检也算是摸清了一些门道。 如果所有的人选,都由自己任命的话,那这些人就会联合起来对抗皇权,就算是明面上不敢,暗地里也会阳奉阴违。 与其如此,不如就让他们自己去争,自己做个裁决者就好。 二月初一,大朝会。 果然就像朱由检想的那样,为了甘肃左右布政使和按察使的人选,皇极殿吵成了一团。 朱由检也不制止,就坐在御座上,和武勋们一起,静静地看着他们。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朱由检实在是坐不住了,这才对身侧的王承恩使了个眼色。 “肃静!” 随着王承恩这声大喝,皇极殿内慢慢变得安静下来。 “首辅。” “臣在。” “稍后,卿等拟定一份名单交朕御览。” “臣遵旨。” “诸卿继续,朕就先走一步了。” 朱由检心中暗乐,出言撩拨了一句, 起身就离开了正殿。 在他走后,那些武勋们也没有了继续看热闹的兴趣,纷纷离开了皇极殿。 乾清宫,朱由检看着面前的王来聘,开口问道:“卿都知道了吧?” “回陛下,辽国公、李尚书和臣谈过了。” “那你对朵干怎么看?” 朱由检一边用热毛巾擦着手,一边对王来聘问道。 王来聘能够考中武状元,自然不是易于之辈,躬身回道:“回陛下,臣以为,朵干行都司只能是临时的,多则三四十年,少则一二十年,必以内地之制治之。” “唯有将之同化,与我内地无异,方能压制藏地,成为我大明经略藏地的前哨,更能减轻甘肃方面的压力。” 朱由检对王来聘的回答很是满意。 “卿所言,朕深以为然,但想要将之同化,非一朝一夕之事。” “卿此去,最紧要的一点,就是挡住黄教和红教在朵干的传播。” “所有信教的藏人、蒙人,亦或是我汉人,要么离开朵干,要么就如内地一般敬天法祖。” “除了藏地的这些教派,其他教派也严禁再朵干传播,违者斩。” “朕会命礼部,遴选儒生前往朵干,建立学堂,所有适龄孩童,应和内地一般,尽皆入学,违者罚其父兄。” “臣明白了。” 王来聘也不用朱由检把话说透,这些就够了。 “你能明白就好,另外就是乌斯藏,卿要时刻警惕乌斯藏那些番僧,协助驻藏大臣,平衡乌斯藏各方势力,万不可使一方做大。” “朕有意在最近几年,就修建一条从西安到兰州的铁路,加强西北和内地的联系。” 王来聘听到这里,终于是松了口气。 朵干距离中原何止千里,如果朝廷可以修建一条西安到兰州的铁路,那自己可以放开手脚,和当地那些蒙古人、藏人,以及那些番僧好声周旋了。 毕竟兰州距离西宁也就不足四百里,骑兵的话,顶多五天就可以赶到。 不过,王来聘很快又反应过来,开口问道:“敢问陛下,既然铁路可以修到兰州,那为什么不能直接修到西宁呢?” 朱由检摇头道:“以现在的技艺,铁路很难修到西宁。” 开玩笑,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的话,西宁应该也是属于青藏高原,是冻土地区, 在那个地方修建铁路? 虽是有些失望,但王来聘倒也没有强求。 朱由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郑重叮嘱道:“王卿,朵干行都司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帮朝廷把进入藏地,和进入河西走廊的通道握在手里,这一点,卿要牢记于心。” “臣一日不敢或忘!” “好,等卿临行前,朕设宴为卿送行。” “臣谢陛下。” “早些回去准备吧。” “陛下,臣请带一些人去西宁就任,还请陛下允准。” “可以,卿之前不是在亲军吗?就从亲军抽调一个千户吧,军饷依旧由內帑,按照朝鲜旧制拨付。” “臣谢陛下。” “卿且去。” “臣告退。” 王来聘出了乾清宫后,长长的输了口气。 自己有了这一千亲军,至少可以在朵干立住脚了,剩下的无非就是循序渐进,征召当地的蒙人、藏人组建卫所,屯田戍边。 心思通透后,王来聘就要出宫回家一趟,不想,自己身后却是传来一道声音。 “王教习,还请留步。” 王来聘转身望去,就见王承恩提着袍子小跑着追了出来。 “公公,可是陛下还有什么旨意?” 待王承恩来到他的面前,王来聘躬身问道。 第1170章 高压锅 “皇爷让咱家和王教习你说一声,科学院那边有专门为藏地做出来的锅具,王教习可以去看看。” “哦?藏地专用的锅具?” 王来聘满脸的错愕。 藏地难道还需要专门的锅具? 王承恩见他一脸惊讶,笑道:“据皇爷所说,藏地和西宁等地地势比中原高出许多,想要将食物做熟,就需要一种特殊的锅具。” “科学院那边根据皇爷的指点,用炮钢做出了一些,皇爷的意思是,王教习前往西宁可以带上一些。” “炮钢?” 王来聘这回愈发的惊讶了,什么锅竟然还需要炮钢? 据他所知,大明现在铸炮用的钢,价格可是极为的惊人,用这样的钢铁铸锅? 他有心想要问问王承恩,但不想,王承恩对此也不是很清楚。 这回行了,王来聘干脆也不回家了,出了紫禁城,就直奔皇家科学院而去。 经过层层禀报后,王来聘终于见到了科学院院正宋应星。 “宋部堂,您也在呢?” 王来聘见到宋应星很是惊奇。 现在的宋应星,可不只是科学院院正,人家还是工部尚书,内阁辅臣。 堂堂一部尚书,不在文华殿当值,不在工部衙门,竟然在科学院? 宋应星见王来聘的神色,也明白对方心里所想,笑呵呵道:“工部部务有左右侍郎,本官还是在科学院自在。” ”原来如此。 “部堂,王某此来……” “是为了高压锅对吗?” “你要去西宁,是得带上一些。” “走吧,随本官去看看。” 说着,宋应星放下手里的铅笔,起身就往公廨外走去。 “那就有劳部堂了。” 两人来到一处仓房,宋应星命人寻来一口高压锅,对王来聘道:“大指挥,这就就高压锅。” “高压锅?” 王来聘上前一步,从仓房管事手里,将那口看起来很是奇怪的锅具接过来后,脸色当即就是一变。 “是不是很重?” 宋应星笑着问道。 王来聘将锅提起来,看了看后,点头道:“是挺厚实的。” “没办法,想要保证安全,这种锅就得往厚了做。” “来吧,本官让人给大指挥演示一遍。” 宋应星说着,就向科学院的膳堂走去。 王来聘没有理会,那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的仓房管事,提着锅就跟上了宋应星。 身为武状元,莫说是一口锅,就是再来上几口,王来聘也能全部带走。 两人来到膳堂的后厨,摆手示意厨子们不用见礼后,宋应星一指正在滋滋冒着热气的高压锅,对王来聘道:“大指挥,那正在冒着蒸汽的是泄压阀, 国内的压力过大的时候,就会将泄压阀顶起来。” “锅和盖之间,有大齿牙,可以仅仅的扣在一起。” 说着,宋应星示意王来聘将手里的高压锅放下,一转硬木手柄,原本严丝合缝的高压锅直接被宋应星打开。 “大指挥,这就是齿牙,这里面是牛筋制作的密封垫。” “这种锅……” 宋应星事无巨细,将高压锅的原理,以及使用方法、注意事项,都和王来聘说了一遍。 “多谢部堂为王某解惑。” “大指挥客气了。” 王来聘致谢后,又对宋应星问道:“部堂,不知科学院有多少这种锅具?” 宋应星捋须道:“五百口,科学院现在只有五百口,可以让大指挥带走两百口。” “宋部堂,不如五百口都让王某带走吧。” “呵呵,大指挥可知这一口锅造价几何?” “五十块银元,一口锅的造价高达五十块,五百口锅具就是两万五千块。” “如果朵干行都司愿意支付这笔银元的话,本官可以做主,将五百口锅具全部拨付给大指挥。” 王来聘眼睛一眯,笑道:“三百口,三百口如何?王某以为,朵干当地的牧民,或许会很喜欢这种锅具。” “两百五十口,但大指挥需要帮铸锅工坊将锅卖出去。” “可以!” “那麻烦宋部堂将另外两百五十口锅,也都送到西苑,王某会支付一万两千五百块银元。” 宋应星一愣,旋即笑道:“宋某现在相信大指挥,可以帮工部把这种锅卖到藏地了。”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商定后,王来聘也没再耽搁时间,出了科学院,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右军都督府。 这一万两千五百块银元,还得落在右军都督府身上。 与此同时,远在委鲁姆的洪承畴,正押解着图鲁拜琥返回哈密。 “洪帅,这图鲁拜琥的和硕特,是不是就是当初的瓦剌?” 祖大寿骑在马上,很是好奇的对洪承畴问道。 向他祖家是地地道道的辽东人,对西北这边各部落之间的关系,还真不是很清楚。 洪承畴听后,还未开口为其解答,一旁同样坐在马背上的朝克图就开口了。 “祖总兵,这和硕特部并非是成吉思汗的子孙,而是成吉思汗兄弟的后代,原本他们的牧场在福余卫,后来西迁加入了瓦剌,成了瓦剌的首领。” “大约两百多年前,瓦剌分裂成和硕特、准噶尔、土尔扈特、杜尔伯特四部。” “就在几年前,和硕特部被准噶尔部排挤,不得不南迁,来到委鲁姆。” 听完朝克图的解释,祖大寿和曹文诏等人全都明白了,这图鲁拜琥的和硕特,就是当初瓦剌的一部分,而且还是最强大的一支。 祖大寿笑呵呵道:“好呀,没想到这图鲁拜琥竟然是这样的来头,这次你我兄弟能够将之生擒,也算是为英宗……” “咳咳……此战,诸部和诸将士甘冒矢石、顶风贯雪,击败和硕特,生擒图鲁拜琥,本官会如实向朝廷秉奏。” 洪承畴听祖大寿开始胡咧咧,赶紧轻咳几声,将这个话题赶紧揭了过去。 祖大寿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曹文诏笑道:“洪帅,祖兄一介武夫,刚才也是有些口不择言,还请洪帅勿怪。” “本官刚才什么都没听到,两位放心就是。” 听他这么说,祖大寿这才松了口气,同时也用满是感激的眼神看了眼曹文诏。 第1171章 铁路司 崇祯七年,二月初十。 乾清宫。 “皇爷,这就是铁路司和科学院那边,联合勘定的的京津铁路路线图。” 铁路司提督太监李朝钦,躬着身子,指着面前的舆图,为朱由检介绍道。 朱由检没有说话,转身看向铁路司郎中倪元璐,以及建筑学院出身,铁路司员外郎苏升阶二人,对二人开口问道:“倪卿,你是天启二年进士,当年的主考是孙卿和睢州侯侯吧?” 倪元璐躬身道:“陛下博闻强记,臣当年科举的大宗师正是二位。” “嗯,朕听闻,当初是你主动要求到铁路司任职的?” “翰林院不够清贵吗?” 朱由检这话一出口,无论是李朝钦二人,还是王承恩他们,全都看向了倪元璐。 倪元璐却是不慌不忙道:“回陛下,翰林院是清贵,但臣以为身为人臣,不可皓首穷经,还是得脚踏实地,做一些实事。” 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向苏升阶问道:“苏卿,你呢?你为什么要加入铁路司?据宋卿所言,你在皇家科学院的可课业很好,对建筑和机械都颇有建树。” “如果参加下一次科举的话,定会蟾宫折桂。” 苏升阶有些尴尬,拱手道:“回陛下,臣……臣……是宋部堂命臣去铁路司,担任员外郎,除了臣之外,宋部堂还从建筑学院、机械学院抽调了数十名同窗,加入铁路司。” 朱由检轻轻点了点头。 “宋卿的意思,朕知晓,铁路毕竟是新兴事物,且对专业性的要求很高,如果没有你们这些人,铁路很难修建起来。” 一旁的李朝钦等朱由检说完后,一脸谄媚道:“皇爷说的是,除了苏部郎和他的同窗外,之前修建新城铁路的工匠,也都被奴婢划入了铁路司。” 朱由检微微颔首,看着李朝钦道:“你之前也参与修建新城铁路,多的话朕就不说了,该怎么做你清楚。” “奴婢明白,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奴婢只要保证钱粮供应,以及工匠的生活就行。” 朱由检见他如此识趣,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成,苏卿,你给朕说说京津铁路的详细规划。” “臣遵旨。” 苏升阶上前一步,走到了舆图前,李朝钦则是悄悄后退了两步。 “陛下,按照臣等勘定的结果,京津铁路的起点需要设置在通州运河以东,经神武中卫、营州前屯卫、沿潞河一路南下至丁字沽,然后转道向东,最终至大沽以北。” 苏升阶一边说,手指一边在舆图上划过。 这个时代的舆图,没有后世那么精确,但朱由检也看明白了。 等苏升阶说完后,朱由检开口问道:“为什么不能从京城以南,在运河以西修建呢?” 苏升阶的手指又放在了漷(huo三声)河上面,开口解释道:“陛下,如果铁路的起点设在京城以南,那就需要跨过漷河、一路南行至武清,但武清南边就是三角淀,过了三角淀就是大清河,如果走这条线路的话,光是桥梁的修建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朱由检闻言,顿时恍然。 后世他乘坐过京津铁路,好像就走的就是西线,但这个时代的地里环境,和技术水平显然达不到后世的水平,只能是从通州开始,沿运河,走东线。 “刚才李朝钦刚刚说完,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相比卿等,朕就是妥妥的非专业人士,铁路的线路,以及相关的技术问题,朕就不过问了。” “不过,铁路司、铁路、机车,以及下辖工匠们,及他们家人的事,朕需要和你们好生说说。” “臣等恭听陛下圣训。” 倪元璐、李朝钦、苏升阶三人齐齐施礼道。 “以朕的设想,铁路司是独立于各部衙之外的,不隶属于工部,也不隶属于内官监,直接向朕负责。” “修建好的铁路,以及铁路两侧三十丈内的土地,皆归铁路司所有,严禁任何人和衙门占用,违者斩!” “铁路司设立在各地的车站、仓房尽皆归铁路司所有,不受任何衙门辖制。” “铁路司下辖的工匠、管事,及其家人,尽皆归铁路司管理。” “沿线的安全问题,铁路的安全问题,也都由铁路司自决。” “暂时就这么多,以后该铁路司该怎么运转,诸卿有什么想法,可以给朕上书。” 朱由检的话,不只是让倪元璐三人满脸震惊,就是方正化和王承恩也满脸错愕。 倪元璐喉结动了动,开口道:“陛下,如此一来,铁路司岂不就成了……成了一个……一个……” “国中之国。” 朱由检见倪元璐说得费劲,直接补充道。 “卿等可以将铁路司看成是一个布政使司。” “各地的分支机构,就相当于各府县,你倪元璐就是这个布政使司的左布政使,负责整个铁路司所有事务。” “苏卿是右布政使,专职负责铁路的规划、修建。” “李朝钦就是按察使和都指挥使,代朕监察铁路司各级官员、管事,掌管铁路司下辖的巡检、铁路(dao)兵。” “巡检?兵营?” 听到铁路司还要设巡检和铁路兵,倪元璐愈发的震惊了。 “陛下,这……”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铁路的轨道是用精钢锻造的,下面的枕木也要从努尔干运过来,甚至是铺在下面的碎石,也都价值不菲,这些东西,如果没有专门的巡检和铁路兵,那谁来负责?” “难道要指望各地官府吗?” “当然,这也不是现在,而是以后。” “随着铁路在整个大明铺开,铁路司的权势也会与日俱增,卿等可要不忘初心才是。” 朱由检最后又叮嘱了一句。 “奴婢谨遵皇爷圣训!” 李朝钦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喊了一句。 倪元璐和苏升阶两人对视一眼,也躬身施礼道:“臣等谨遵陛下圣训。” “这些话,你我君臣就在这乾清宫说说,万不可被外人知道了,现在的铁路司才刚刚设立,第一条铁路还没修建呢,就莫要节外生枝了。” “臣等遵旨。” 第1172章 堵人 说完对铁路司的安排,朱由检又对三人道:“除了这条京津铁路,朕以为,铁路司还应提前规划一条,从京城到西安的铁路,以加强朝廷对西北的掌控。” 闻言,倪元璐面露难色道:“陛下,臣等以为,我大明的第二条铁路,应该是往北修,最好是修到宣府。” “相比西北,北直隶和哈喇慎的贸易量更大,每年往来草原和关内的商贾数不胜数,哈喇慎的牛羊、羊毛、马匹、通过张家口大量进入关内。” “关内的盐巴、铁器、布匹、茶叶等物资,也都通过张家口,源源不断的进入草原。” “如果修建这条铁路的话,铁路司完全可以从民间募集到大量的银元。” “除了这条铁路,还有就是京城到遵化,随着京城这边对铁矿石的需求越来越大,往来于遵化的马车,几乎是日夜不停,运载的全是从当地开采的矿石,或者是当地工坊炼制的粗钢。” “如果朝廷可以修建一条铁路直通遵化,也能缓解京城周边的铁矿石压力。” 听倪元璐说完后,朱由检点了点头,继而问道:“倪卿刚才说,可以从民间募集钱粮。” “那京津铁路所需的钱粮,铁路司有什么打算?” 朱由检话音一落,方正化就站了出来:“回陛下,臣当初已经和郭部堂商议过了,铁路司所需的钱粮,由银行代铁路司向百姓们借贷。” “五年期的利钱是每年一分五厘,十年期的利钱合到每年两分。” “百姓如果借给铁路司一万银元,那一年就可以获利一千五百块,五年就七千五百块。” “如果是十年期的话,一万块银元,每年可以获利两千块,十年就是两万,加上本金就是三万。” “这个利钱已经超过银行的存款利息。” “并且,按照当初和郭部堂商定的,户部可以为铁路司担保。” “但现在……” 方正化的意思很简单,当初说的是铁路司让户部参与,现在不让人家参与了,郭允厚定然不会同意替铁路司承担风险。 朱由检倒是并不在意,转头对倪元璐问道:“倪卿,这条京津铁路建成之后的盈利,可以覆盖这些利钱吗?” 倪元璐听后,开始快速的计算起来。 京津铁路的长度,按照他们的勘测结果,大约在四百里左右,一里的造价是一万块银元,四百里就是四百万。 如果都按十年期的利钱算,那十年后,铁路司就需要掏出一千两百万银元。 京津铁路的工期大约需要整整四年的时间(参考京张铁路工期),也就是说,留给铁路司的盈利时间只有六年。 一千两百万银元,六年的时间,每年必须盈利达到两百万。 就按一个人单程收取一块银元算,两百万人乘坐蒸汽机车,才能赚到这么么多银元。 就算是加上货运,那铁路司的压力也会很大。 越想,倪元璐越是不托底。 或是看出了他的担忧,朱由检笑道:“倪卿,想得如何了?” “陛下,这利钱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方正化上前一步道:“大造令,这个利钱也不算高了,银行的存款利息,没有任何风险,且还是一年期,利钱就到了一分,如果……” “陛下,铁路司能不能直接从银行借贷?” 方正化的话还没说完,倪元璐就开口了。 朱由检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旋即笑道:“正好毕自严毕卿,今日就要返京述职,此事你可以和他商谈。” 倪元璐听后,继续道:“陛下,臣请内府为铁路司担保。” 朱由检略一思忖,点头道:“可以,朕的內帑可以为铁路司担保。” “臣谢陛下。” 倪元璐躬身施礼后,也没再耽搁时间,和苏升阶、李朝钦三人告退离开乾清宫。 仅仅只是两日后,毕自严就风尘仆仆的返回了京城。 只是还不等其入宫,就在宫门外见到了早早等在那里的倪元璐。 “下官铁路司郎中倪元璐,拜见少司徒。” 倪元璐看到毕自严的车驾,赶紧迎了上去,站在车下拱手施礼。 毕自严掀开门帘,看着站在那里的倪元璐,皱眉道:“汝玉?你不是在翰林院吗?怎么又成了铁路司郎中?铁路司又是什么衙门?” “回少司徒,这铁路司乃是……” “汝玉,你我稍后再详谈,本官现在需要入宫面圣。” 毕自严还是能够分清轻重缓急的,现在明显不是和倪元璐叙旧的时机。 倪元璐倒也不以为忤,伸手亲自将毕自严扶下车后笑道:“正好,下官也要入宫,就由下官陪少司徒一起。” 毕自严闻言,眉头微蹙的,但也没有多想,跟着倪元璐就进了宫门。 乾清宫。 朱由检看着结伴而来的两人,当即就笑了起来。 “倪卿,你这是一天的功夫都不愿意等了?” 倪元璐赶紧回道:“陛下,实在是铁路司那边急等开工,臣这才……” “朕知道了。” 朱由检也没有责怪的意思,转头看向有些不明所以的毕自严道:“毕卿,倪卿是来找你的。” “嗯?” 毕自严看向倪元璐,神色严肃道:“倪郎中,你寻本官所谓何事?” “能否等本官向陛下缴旨后,你我再出宫详谈。” 此时的毕自严,心里已经对倪元璐生出了一丝不喜。 本官近京后,连家都没回就来了皇宫,为的就是向皇帝缴旨,你就是有天大的事儿,难道就不能等等? 倪元璐没有说话,只是有些为难的看向了朱由检。 “毕卿,倪卿既然已经入宫了,就先听他说说吧,缴旨的事不急。” “臣遵旨。” 倪元璐也没耽搁时间,当着朱由检的面, 就和毕自严说起了,铁路司想要向银行借贷的事。 等倪元璐说完后,毕自严略一沉吟,开口回道:“倪郎中,此事毕某还需再好生看看。” “你也清楚,本官这两年一直在南直隶,对京城这边的情况有些陌生,等本官调查过后,再给你一个答复可好?” “少司徒,內帑可以为铁路司担保。” 倪元璐赶紧补充了一句。 第1173章 毕自严和倪元璐的交锋 倪元璐最后这句话一出,毕自严的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锁得更紧。 转身面向朱由检,毕自严拱手道:“陛下,臣斗胆,內帑担保,自是万全之策,然臣现在也不敢答应,还需看过倪郎中的草案,方能决定是否答应铁路司的贷款之请。” 朱由检微微颔首:“毕卿言之有理” 倪元璐闻言,倒也不意外,忙是从自己衣袖中取出了一份禀帖。 “少司徒,这就是下官和铁路司诸位同僚,做出来的草案,还请少司徒拨冗。” 接过倪元璐递过来的禀帖,认真的看过后,抬头对倪元璐问道:“倪郎中,这里面说,京津铁路四百里,耗资四百万银元,皆赖借贷。” “以现在银行为储户开出的利息,一年就是四十万银元,就算是银行能够按照年息算,不按长期借贷算,以十年期计,本息合计也需八百万之巨。” “铁路的修建工期是四年,也就是说在其建成后,需六年内年盈利一百三十余万,方能偿还。” “本官看你这份禀帖上说,京津之间单程一人需花费一枚银元,就算是加上货运,恐怕铁路司也很难一年盈利一百三十万吧?” 倪元璐坦然回应:“回少司徒,按照下官等也曾去大榷场,以及海关衙门查看过相关账目,京城至天津卫,乃天下首屈一指之通衢,商货往来如织。” “海外的粮食、香料等物资,源源不断的经天津港口,运到京城。” “京城这边的布匹、钢铁、锅具、玻璃、水泥等物资,也经天津发往海外。” “若铁路建成,其便捷远超车马……” 说到这里,倪元璐顿了顿,嗓音一沉,继续道:“以及漕运。” 这话说完,倪元璐的语气又恢复如常:“所以,臣等预计,货运收益,当不在客运之下,甚至犹有过之。” 毕自严并未倪元璐的说辞打动,而是继续追问道:“估算货运之利几何?需投入多少车头、车厢?日常维护、煤水消耗、人员薪俸,每年又需几何?六年盈利八百万,平均每年便是一百三十余万。” “这一百三十余万,是毛利,还是刨去所有开支后的净利?若为净利,则每年营收需远高于此数方可支撑!” 他顿了顿,声音更显凝重:“再者,京津距离不过四百里,快马两日可至。” “寻常百姓,若非急务,岂会花费一块银元乘坐?此价是否过高?若降价,则运客量需几何才能填补?货运定价又当如何?过高则军民裹足,过低则入不敷出,此中关节,铁路司可有详实章程?” 倪元璐被这一连串切中要害的问题,问得额头微微冒汗,他虽早有准备,但毕自严身为户部左侍郎,又总掌大明银行这种要害衙门,岂会被他三言两语说动? 倪元璐定了定神,再次从袖中取出一份禀帖:“少司徒所虑极是,此乃铁路司会同顺天府,及部分大商行初步拟定的《京津铁路运营条陈》,内有客货运价目、班次安排、成本核算之大概。” “客运定价,我等考虑分段计价,如京城至通州、至河西务、至天津卫各段,价格不一,最低可至十数枚大子儿。” “货运则按货物品类、重量、里程综合计价,亦较现行陆运为廉。” “至于开支,机车、车厢、铁轨、车站、煤水、薪俸、维护等项,草案中亦有预估……” 他一边展开禀帖,一边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对毕自严解释道:“按下官等计算,只要铁路可以承运现在京津货运量的七成,六年内定可以偿清本息,并且还会有所盈余。” 接着,倪元璐又提高嗓音,情绪有些激动道:“且,铁路乃百年基业,除了要考虑是否盈利,还需考虑朝廷对地方的影响力。” “随着京津铁路修建完成,朝廷对天津的掌控也会更进一步。” “现在的天津,除了市舶司的港口,还有登莱水师设立的水寨,有海事学院,有铁甲舰船厂,当地人口这两年也是逐年递增,这等重镇,朝廷自然要紧紧握在手里。 ” 毕自严接过禀帖后,深深地看了倪元璐一眼,转身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既然內帑愿意担保,那陛下定然是圣心已决。” “铁路之利,臣亦深知,乃富国强兵、掌控天下之利器,非区区银钱可衡量。” “然银行之钱财,并非归银行所有,更非朝廷所有,乃天下储户之钱财,臣和银行不可不慎。” “臣请陛下允准,给臣一些时间,容臣细阅此条陈,召各部衙同僚,就其中关窍、风险、利钱再行核算议定。” “三日后,臣必当给陛下与倪郎中一个明确答复,在此期间,银行可先备下部分钱款,若议定可行,立时便可划拨铁路司,绝不耽误倪郎中开工之期。” “另外,就算是银行决定放贷给铁路司,这四百万银元,也不能一次性全部交给铁路司,银行还需遣专员,监督这笔款子的流向。” 朱由检听毕自严如此说,心中对其很是赞赏。 “毕卿老成谋国,思虑周详,朕心甚慰,既如此,朕就准卿所请,三日之后,朕还在这里,听卿回奏。” 转头看向倪元璐,朱由检继续道:“倪卿,铁路司诸事繁杂,你也需好生准备,待毕卿核算无误,银钱到位,即刻全力开工,不得延误!” “臣遵旨!” 倪元璐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是落下了,有了毕自严这个大财主的支持,铁路司终于是可以迈出第一步了。 “臣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毕自严亦躬身施礼道。 朱由检挥挥手:“好了,毕卿一路辛苦,南直隶的事,过两日再禀奏也不迟,卿先回府歇息。” “谢陛下,臣等告退。” 两人齐声应道,缓缓退出了乾清宫。 殿外,倪元璐对着毕自严深深一揖:“下官急躁,方才宫门处多有失礼,还请少司徒海涵,铁路一事,关乎社稷新局,下官实是心焦如火。” 﨔 第1174章 靠岸,登陆! 毕自严此时脸色缓和了些,扶起倪元璐道:“汝玉心系国事,何罪之有?只是这钱粮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慎之又慎。” “你且稍待几日,待本官详细调查过后,定尽快给汝玉答复。” “有劳少司徒!” 倪元璐再次深深地施了一礼。 毕自严举起手里那份禀帖,轻叹一声道:“四百万银元……这铁路,当真是吞金巨兽。” “但愿如你所言,能早日生利,反哺朝廷与万民。” 说罢,他不再停留,步履匆匆地向宫外走去。 倪元璐望着毕自严远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也大步流星地赶往宫外的铁路司衙门。 现在钱粮的问题,已经初步解决,只要银行的银钱到位,铁路司就应以最快的速度,开始铺设铁路,可以预见,自己往后几年定得异常的忙碌。 …… 就在大明这边,忙着修建铁路的时候,漂泊在大洋上的鲁王朱寿鋐船队,正在沿着鲁王群岛一路东行。 “陆地!陆地!” 桅杆上的瞭望手,用手里的千里镜看着前方,忽然大声的喊了起来。 瞭望手嘶哑的嗓音,顿时传进了朱寿鋐所在的船舱中。 朱寿鋐猛地冲出舱室,甚至顾不得披上大氅,踉跄着扑到船舷边。 朱寿镛、于金忠等人紧随其后,人人脸上都满是期待。 按照舆图上所示,自己一行人也该抵达亚墨利加了。 举着手里的千里镜,透过海上的薄雾,朱寿鈜已经可以隐隐看到,远处一大片灰黑色的阴影。 “殿下,前面应该就是舆图上所示的孟多齐峰。” 火长刘毅,赶紧展开舆图,将之铺在甲板上,指着舆图上的孟多齐峰的位置,大声对朱寿鋐喊道。 “天佑大明!天佑我鲁藩!” 朱寿鋐双手紧紧握着手里的千里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 不只是他,朱寿镛、于金忠、刘毅、雷正,乃至甲板上闻声聚拢的水手兵卒,无不是激动不已,甚至有人已经仰天大笑。 历经万死,跨越重洋,传说中的亚墨利加,终于就在眼前! “快!加快速度!寻找避风港湾!” 朱寿鋐稍稍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转身对刘毅大声命令道。 船队开始提速,鼓足风帆,向着远处的陆地疾驰而去。 俗话说,看山跑死马,海上航行也是同样的道理,看着船队距离陆地是不远,但也足足航行了近两个时辰,船队才算是抵达了一处海峡。 看到船只右侧的陆地,又看了看前面的海面,朱寿鈜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这是哪里?为什么前面还是大洋?” 刘毅伏在地上,趴在舆图上认真的看过后,抬头道:“殿下,舆图上标注的并不是很清楚, 臣建议船队继续往东。” 事情到了这一步,朱寿鈜只得点头应下。 船队继续航行,又是两个时辰后,船队终于抵达了大海的尽头。 朱寿镛身披大氅,站在甲板上,看着近在咫尺的陆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安宇。” 听到自己兄长唤自己,朱寿镛赶紧上前道:“大兄。” “命令各船只,先不要靠岸,转向向南。” 听到朱寿鋐的吩咐,朱寿镛满是不解。 “大兄,船上的将士和水手们都等着靠岸呢。” 朱寿鋐转过身,看着朱寿镛道:“刚才本王已经看过舆图,这里应该就是舆图上的雪山。” “按舆图所示,沿陆地继续往南就是秀(坤舆万国全图上是一个禾,一个么,读音是xiu和si)树林。” “我们去秀树林停靠,看那里的树木是不是可以用来造船。” “日后我鲁王国少不了和大明打交道,船少了那可不行。” 朱寿镛听朱寿鋐这么说,低声道:“大兄,舆图上也不一定准确吧?就好比刚才那处海峡不……” 朱寿鋐看了他一眼,朱寿镛心里一凛,只得躬身应下。 船上的众人在知道朱寿鋐的打算后,虽是有些不情不愿,但也知道对方说的有道理。 就这么着,船队沿着陆地继续往南航行。 又是两个日夜的航行,船队在通过一处海峡后,终于抵达了一处宽阔的海湾。 随着船队抛下船锚,数艘小舢板被放了下去。 朱寿镛在朱寿鋐的命令下,带着数十名兵卒,率先踏上了亚墨利加的土地。 踏上坚实土地的瞬间,许多人竟站立不稳,踉跄着跪倒在地。 朱寿镛也贪婪地,长长吸了口气。 “好粗大的树木,比努尔干那边的树木还大。” 朱寿镛抚摸着身边一棵需数人合抱的参天巨树,惊叹不已。 “殿下快看河中!” 随行的一名百户,指着不远处流入海湾的河流,满脸震惊的喊道。 朱寿镛转身看向不远处的那条河流,只见清澈湍急的水流里,密密麻麻挤满了鱼。 数量之多,几乎堵塞了河道! 岸边的浅水处,更有几只奇怪的动物,在嬉戏捕食,对这群突然闯入的人类,似乎毫无戒心。 “天赐宝地!果真是天赐宝地!” 朱寿镛感慨完后,又立即对周围的兵士们命令道:“各小旗立即散出去,探查周围三十里的情况,看有没有什么危险。” 领头的百户闻言,拱手领命道:“臣遵旨。” 海面上的朱寿鋐,此时正紧张的用千里镜,看着岸上的动静。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见朱寿镛亲自挥动手里的代表安全的旗帜,朱寿鈜这才命令道:“靠岸,登陆!” “是!” 船上的水手们大声应和道。 “于卿,待登陆之后,要立刻组织人手,在岸边高地设立临时营寨,伐木立栅,构筑防御工事,以防不测!” 于金忠听到朱寿鋐的命令,赶紧躬身答应道:“臣领旨。” 待朱寿鋐等人终于踏上陆地后, 一脸激动的朱寿镛赶紧迎了上来,指着不远处的河流,以及里面成片的鱼群,和岸上的动物,对朱寿鋐道:“大兄快看,不说别的,就是这些鱼群、猎物,也足够我们食用很长时间了。” “还有这些巨木,如果能够将之砍伐下来,待阴干之后,就可以用来建造巨型舰船,甚至比我们现在用的大福船还要巨大。” 﨔 第1175章 尽快南下 都不用朱寿镛介绍,朱寿鋐就看到了四周的情况,目之所及除了河流,就是参天的树木。 举起手里的千里镜,朱寿鈜可以清楚的看到河流上游,正站在水里捕食鱼群的熊罴。 “熊罴!” 站在朱寿鋐身后的左卫指挥使秦昭衍,也通过手里的千里镜,看到了那些一点警惕心都没有的棕熊,忍不住大声的喊了起来。 紧接着,他又将手里的千里镜收起来,对朱寿鋐道:“殿下,熊罴凶悍异常,容臣带领将士们将之射杀!” 朱寿镛倒是并不怎么在意,但还是下令道:“那就依你所言,猎几头熊罴,本王也是许久没有吃过熊掌了,这个使节的熊掌最是美味,让王府的掌膳好生料理了。” “臣遵旨。” 秦昭衍闻言,只觉自己也是满口生津,这么多熊罴,得有多少熊掌?几位殿下定是吃不了这许多的,剩下的不就是自己这些人的吗? 在秦昭衍命人前去就狩猎的同时,于金忠也在抓紧时间,组织工匠砍伐树木,搭建临时营地。 数名木工合力砍伐一根巨木,仅仅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 第一根巨木就轰然倒下。 于金忠抚摸着那深红的树身,满脸兴奋道:“殿下请看,此木纹理通直,材质坚韧远胜辽东松杉,若得此巨材,阴干之后,必能造出千料以上的艨艟巨舰。” “就算是用来建造宫殿,也都足够了。” 跟在朱寿鋐身后的朱寿镛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大兄,我们要不要……”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朱寿鋐岂会不知他的意思。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这里还是太过靠北,等我们找到适合筑城的地方,再寻巨木建造宫殿。” 朱寿镛闻言,忙不迭点头道:“对,对,大兄言之有理,还是得先找到适合筑城的地方。” “最好是再征召当地土人,帮助我们筑城,不然光是指望我们带来的这些人手,想要建造一座紫禁城那样的王城,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身为大明的藩王,谁没想过建造一座紫禁城那种规模的王城呢? 之前在大明的时候,有朝廷盯着,谁也不敢太过僭越。 现在到了亚墨利加,没有朝廷盯着,又有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如果不建造一座巨城的话,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朱寿鋐伸手抚摸着粗大的巨木,转头对于金忠道:“长史,据舆图所载,这里应当是盛产巨木,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当遣得力人手,探明这里的详细情况,做好标记,以备将来。” “臣遵旨!” 于金忠拱手领命。 当晚,朱寿鋐一行人就宿在了带来的帐篷里。 等到第二天一早,正在熟睡的朱寿鋐,被隐隐约约的号子声吵醒。 鲁王府承奉周德延,听到帐篷内的声音,赶紧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殿下,您醒了?” 周德延一边说,一边为朱寿鋐端上一碗参茶。 “你不是病了吗?病了就好生休养,我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亚墨利加,你可千万别死在本王前面。” 朱寿鋐眉头微蹙,接过参茶,开口问道。 周德延听他这么说,心里一暖,笑道:“殿下,这亚墨利加就是一处福地,臣落地之后,就觉神清气爽,就连身子骨都好了不少。” “臣觉得还能再活二十年。” 听周德延这么会说话,朱寿鋐当即也是哈哈大笑,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这亚墨利加确实是一处福地。” 用参茶漱口后,又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朱寿鋐就在周德延,以及几名亲兵的簇拥下,来到了一处地势开阔之地。 老远,朱寿鋐就看见了热火朝天的场面,一根根稍细的树木被迅速砍伐、削尖,深深夯入泥土,构筑木制寨墙。 在近千人的通力协作下,一座初具规模、方圆近百步的木寨,此时已经隐隐有了一些雏形。 周德延在旁低声道:“殿下,天微微亮时,于长史就组织人手,开始建造营寨了。” 朱寿鋐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正忙活着的于金忠和朱寿镛等人,在看到朱寿鋐后,也都赶紧迎了上来。 “大兄。” “臣等参见殿下。” 朱寿鋐抬手道:“都免了。” 几人起身后,于金忠赶在朱寿镛前面,对朱寿鋐秉奏道:“殿下,臣昨晚就将船队剩下的粮草等物资轻点完毕。” “稻米、粟米、黄豆、麦子等种子,大部分都没有霉变,只要找到合适的地方,就可以开始种植。” “另外就是肉干、鱼干等物资,这些都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急需补充,不过这里……” 于金忠看了眼不远处的河流,以及茂密的丛林,继续道:“这里无论是鱼,还是猎物,都极为充足,秦指挥使已经命人去狩猎猎物,足以维持船队所需。” 于金忠秉奏完后,一旁的刘毅也适时地开口道:“殿下,破损的船只也正在抓紧时间修补,顶多再有半月的时间,所有损坏的船只和船帆就可以修补完成。” 朱寿鋐正欲说话,站在于金忠后面的阴阳官雷正又开口了。 “殿下,我们需要抓紧时间南下了,再有二十多天就是三月了,我们需要尽快找到适合耕种的地方,把种子种下去,不然就需要等到来年,或者是去更南边的地方。” 等他们三人都说完后,朱寿镛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朱寿鋐看向于金忠,开口吩咐道:“长史,除了建造营寨,你要抓紧时间组织工匠,在这里建造官厂,以备船只将来在此停靠。” “刘毅,马上派出小船,探查周围海域,将之详细的记载下来。” “另外,刚才雷正的话也听到了,船只的修补还要抓紧时间。” “我们要尽快南下,万不可耽误了农时。” “雷正,我们现在已经抵达了亚墨利加,你也要尽快编修历法,这很重要。” 朱寿鋐对三人吩咐完后,三人皆是躬身道:“臣等遵旨。” 随着几人各自散去,河湾这里再次变得繁忙起来。 对那些普通军户、农户、匠人们来说,这里可是比山东老家好得太多了。 山东那地方,已经开发了数千年,莫说是那些挤满河道的鱼群,成群的动物,赶上荒年, 地理的野草都剩不下,哪像这里,只要去河边走上一遭,就可以抓到肥美的大鱼。 第1176章 你也想坐北朝南吧? “嗯,这鱼确实是肥美得很,本王觉得比昨晚的熊掌还要适口。” 朱寿鋐回到自己大帐的时候,鲁王府典膳就端上了一盘煎鱼,一盘豆芽,还有一盘烤肉,一瓮鱼汤。 嗯,堂堂亲王,在这里也就能吃到这些东西了。 一旁的典膳微微躬身,笑道:“府上的厨子也说,这些鱼比兖州老家那边的好,肉质更加的细腻,油脂也更加的丰富。” “兖州……” 朱寿鋐听到后,轻声嘀咕了一句,也不再多言。 周德延不满的瞪了眼典膳,赶紧为朱寿鋐斟了一杯酒。 将面前桌案上的豆芽都吃干净后,朱寿鋐接过周德延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指着剩下的东西道:“这些东西拿下去分了吧。” “谢殿下。” 典膳躬身应道。 待典膳退出去后,朱寿鈜又对周德延吩咐道:“周大伴,你要尽快养好身体,等这边安稳下来,你就乘船返回耽罗岛,将世子和王妃他们接过来。” 周德延闻言,也知兹事体大,忙是肃然道:“殿下放心,等找到合适的地方,臣就亲自挑选水手、兵卒,去耽罗岛将世子和王妃他们接到亚墨利加。” “嗯,此事你知晓就行,莫要走漏了风声,尤其是……你可明白?” “臣明白。” 营寨空地上,一排排木架搭起,挂满了剖开洗净的鲜鱼,上面被裹满了雪白的盐巴。 鲁王左卫的将士们,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在林中陷阱捕获的鹿、獐等猎物,皮毛硝制,肉则腌熏。 于金忠则是忙的脚不沾地,一边组织人手准备接下来需要的吃食,一边又要操心建造官厂的事。 等时间来到下午,亲自领兵出去探查情况的秦昭衍,也终于赶了回来。 没有丝毫的耽搁,秦昭衍返回临时营地后,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朱寿鋐的大帐。 “秦昭衍回来了?” 正在休息的朱寿鋐,听到周德延的通秉后,直接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宣。” 稍顷,一身甲胄的秦昭衍在周德延的引领下,进入了大帐。 “臣,左卫指挥使秦昭衍,参见……” “免了,探查的结果如何?附近可有当地人活动的迹象?” 秦昭衍就面色凝重道:“禀殿下,据此地向东深入约五十里,翻过两道山脊,臣等发现大片被焚烧过的山林,和废弃的简陋窝棚,且数量众多,恐有大量土人曾在当地活动。” “另外,臣等还在窝棚附近发现此物。” 说着,秦昭衍从怀里取出一枚磨制粗糙的石制箭头,刃口颇为锋利。 从周德延手里的接过石制箭头,朱寿鋐认真看过后,语气也变得有些凝重。 “看来这里并非无人之境,传本王令旨,所有伐木、采集、渔猎队伍,必须结伴而行,人数不得少于十人,且需携带弓弩刀盾,营寨哨位昼夜轮值加倍,务必小心谨慎!” 秦昭衍应下后,又躬身问道:“殿下,要不要臣带人取追踪这些人?” 朱寿鋐缓缓摇头道:“暂时不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我们而言,眼下最紧要的就是要找到适合立国的地方。” “臣遵旨。” 时间转瞬而过。 很快就来到了五天后。 火长刘毅,拿着一份刚画出来的海图,正在为朱寿鋐介绍着这处海湾的情况。 “殿下,据臣等近两日的勘察,此地当是一处极为宽阔的海湾,东西宽度达到了三百多里,其西边就是舆图上所示的孟多齐峰,海湾内遍布诸多岛屿,岛屿上尚未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 “营寨所处的位置往南十多里,就有适合大型船只停靠的良港,臣以为,船厂可以设在那里。” 朱寿鋐听后,满意的点头道:“卿做的不错。” 继而又看向刘毅,笑道:“本王看,你将来可以做我鲁王国的水师提督。” “臣多谢殿下提携之恩!” 刘毅闻言,登时激动了,忙是跪地叩首道。 想他本来就是一介走私贩子,何德何能被任命为一国之水师提督。 这都不是祖坟冒青烟了,这是祖坟炸了。 朱寿鋐眉头一挑,抬手虚扶道:“起来吧。” 待刘毅起身后,朱寿鋐环顾一眼帐内众人,又继续道:“尔等能够随本王来此,皆本王之肱骨,待本王正式之国后,尔等皆会赏赐赐下。” “臣等(卑职)谢殿下!” 这回,帐内所有人尽皆喜笑颜开。 双手压了压,待帐内安静下来后,朱寿鋐又道:“好了,现在最紧要的,是要立即南下,在开春之前,找到合适的地方筑城、立国。” “诸位要爪机时间准备,三天,三天后就要拔锚起航。” “臣等遵旨!” …… 三日后。 船队重新集结,排列成惯常的航行阵型。巨大的福船主帆在强劲的北风中鼓胀起来,船队沿着海岸线,出了海湾后,继续向南航行。 船舱内,刘毅指着桌案上的舆图,对朱寿鋐道:“殿下,臣以为,我们沿途不要再停靠,当一路南下, 直奔芽克属。” 朱寿鋐没有立即表态,而是认真的看着舆图。 一旁的朱寿镛则是皱眉道:“刘毅,舆图上可是显示这里有一条巨大的南北山脉。” “如果是川贵那样的地方,那在这里建国可就……” 朱寿鋐直接打断了朱寿镛:“刘毅说得有道理,有这条山脉,方能挡住可能从西边来的敌人,山脉以东可是大片的平原。” “当然,这万国坤舆全图所示的地理,只是大体上的,并不是那么精细,具体的情况,得到了之后再看。” 说完后,朱寿鋐抬头道:“刘毅,就按你说的,船队全力南下,沿途不要停靠了,直奔芽克属。” “臣遵旨。” 刘毅听后,起身施礼后,躬身退出了船舱。 等刘毅走后,朱寿鋐半卧在软塌上,眼睛微眯,轻轻开口道:“安宇,你也想坐北朝南吧?” 听到自己兄长的话,朱寿镛的脸色瞬间一变。 “大兄,臣弟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想?” “是……是……” 第1177章 效仿太祖皇帝 之前还在兖州的时候,朱寿鋐身体不好,总是有些病恹恹的。 最重要的是,朱寿鋐一直都没有儿子,朱寿镛当仁不让的,将自己看做是下一任鲁王。 不只是他,就是兖州地方官,和鲁藩宗室也全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的朱寿鋐,不只是调养好了自己的身体,甚至还生了个儿子。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也还罢了,朱寿镛顶多就老老实实做他的泰兴郡王好了,就算是鲁国可以仿朝鲜例,朱寿镛也还不是很眼红。 不过,在见识过亚墨利加的富饶后,朱寿镛的心里就像是长了草一样。 如今听朱寿鋐这么问,朱寿镛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想法了。 朱寿镛缓缓跪在了朱寿鋐的面前,垂首道:“回大王,臣弟愿仿效国朝之初诸塞王,为鲁国领兵戍边。” 朱寿鋐闻言,依旧是躺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船舱内安静的气氛,让朱寿镛的额头渐渐冒出了冷汗。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这位大兄使个眼色,一旁站在角落里的周德延,就会命人将自己拿下。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朱寿鋐才轻叹一声道:“好了,你的意思,本王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臣弟告退!” 听到朱寿鋐这么说,朱寿镛心里松了口气,躬身退出了船舱。 等其走后,周德延才低声道:“殿下,泰兴王他……?” 朱寿鋐轻叹一声道:“本王年纪大了,但世子尚年幼,这些郡王难保不会有什么想法,尤其是本王这个弟弟,更是野心勃勃。” “这也是为什么,本王要将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原因。” 周德延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道:“殿下,他们既然威胁到世子,那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朱寿鋐轻轻摇头道:“我们毕竟是初来乍到,亚墨利加也不是那么安稳,鲁国想要建立起来,那就需要宗室子弟的支持。” “但本王现在也很为难,如果留着这些人的话,难保他们将来不会欺世子年幼,窥伺鲁王之位。” 朱寿鋐不是没想过将这些郡王全都一网打尽,好给自己儿子铺路。 但亚墨利加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鲁国想要在这样的地方站住脚,就少不了依靠这些年长的郡王、镇国将军们辅佐。 但一旦自己薨逝,这些郡王也难保不会用阴谋手段,将鲁王王位夺走。 如果是在大明境内,自己倒是不用如此担心,当地的文官,朝廷都会盯着这些人,但这里是亚墨利加。 主仆两人皆是陷入了沉默。 …… 京城, 乾清宫。 朱由检看完手里的题本后,抬头对王承恩吩咐道:“宣内阁,并五府诸臣觐见。” “是,皇爷。”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众文武重臣就齐齐来到了乾清宫。 君臣见礼后,待群臣坐定,朱由检开门见山道:“朕刚刚接到惠安伯的奏报,张庆臻的速度很快,大军已经占领升龙城,以及红河以北大部地域。” “黎氏和郑氏已经逃窜到南边的蓝京,张庆臻正准备向南用兵。” “这么快?” 朱由检话音一落,李邦华就忍不惊呼了一声。 从张庆臻出发到现在,顶多过去两个多月,这就拿下升龙城了? 这可比当初成祖征安南快多了。 朱由检点了点头道:“这次出兵,也是正好赶上了郑氏守备空虚,将大量兵马,以及水师全军都调到了南方,准备和阮氏作战。” “果真是天授之。” 孙继浚很是激动的来了这么一句。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而是对群臣问道:“诸卿,朕今日召尔等前来,是想和诸卿商议一下,接下来对安南的治理。” 朱由检话音一落,户部尚书郭允厚就起身道:“启奏陛下,臣建议效仿成祖皇帝,在安南施行郡县制。” 郭允厚刚说完,礼部尚书来宗道也站了起来。 “陛下,臣有一事不解,想请郭部堂为臣解惑。” “讲。” 朱由检一抬手,开口应道。 “郭部堂,世宗皇帝当初可是任莫氏为安南都统使,受广西布政使司管辖。” “何为都统使?比于内吏也。” “既然莫氏乃我大明内吏,那设郡县后,各府县是否也属都统使管辖?” “各地官员是由朝廷任命,还是由莫氏提请?” 这些问题问完后,来宗道也不等郭允厚回答,便又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臣以为,朝廷如在安南设郡县,那首先就要解决莫氏的问题,不然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听来宗道不是反对将安南郡县化,朱由检原本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来卿所言极是。” “那就不妨将莫氏的都统使,改封为交趾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好了。” “至于各府县官员,也不用吏部头疼了,就在军中遴选。” “当然,这右布政使和按察使,还是要由诸卿推选的。” 将交趾的中下级官员全都握在了手里,那剩下的两位大佬,朱由检就要交出去了。 果然,听朱由检这么说,殿内的文武全都很是满意。 见朱由检一句话,就把安南再次变成了交趾,郭允厚眉毛一动,再次开口道:“敢问陛下,交趾之税赋,是否比照内地?” “既设郡县,当地百姓亦朕之赤子,那自然也要按内地之制治之。” “臣遵旨。” 郭允厚听后,很是满意,看来户部又要增设一个交趾清吏司了。 对他来说,只要你能给朝廷缴税,那剩下的就和户部没有关系了。 孙承宗却是没有郭允厚那么乐观,起身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对安……交趾的治理,还是当小心谨慎一些。” “当初成祖皇帝也曾设立交趾布政使司,但因各种原因,以至后来的宣宗皇帝,不得不弃之。” “这其中最紧要的一点,就是当地官吏在交趾横征暴敛,交趾百姓苦不堪言,这才战事不绝。” 朱由检虽不是很认同他的说法,但也没有反驳,而是轻轻点头道:“孙卿言之有理,但朕打算效仿太祖治云南。” 第1178章 周卿,你想多了 此言一出,殿内群臣皆是一凛,心思电转。 太祖皇帝是怎么治理云南的? 平其坟茔,毁其文字,迁其民众这些就不说了。 最重要的一点,乃是封沐英为西平侯,命其世代镇守云南,戎政大权集于沐氏。 皇帝这是要在交趾另设一位国公? 兵部尚书李邦华反应最快,起身后 ,试探性问道:“敢问陛下可是要效仿黔国公旧制?” 朱由检点头道:“不错,惠安伯张庆臻于崇祯四年,从征扶桑,又于今岁领兵征讨安南,朕有意晋封其为镇南侯,领交趾总兵印,命其效仿沐家,世镇安南。” 他这话一说完,李邦华就皱眉道:“敢问陛下,如惠安伯世镇安南,那交趾布政使司和其权责如何划分?” 朱由检有些奇怪道:“民政自然是由布政使司负责,戎政则由张庆臻掌总。” “敢问陛下,朝廷再交趾是施行营兵制,还是卫所制?” 李邦华又追问道。 朱由检听到这里,心里瞬间了然。 这才是李邦华想要知道的。 如果是施行营兵制,那大军所需的钱粮、军械都需要朝廷提供。 如果施行卫所制,那朝廷就可以省下一大笔银钱。 但两种方式也各有利弊。 卫所制的好处就是朝廷不用花钱,但张庆臻的权力就太大了,恐有自立之嫌。 营兵制的好处在于,朝廷可以加强对当地军队的控制,但需花费银钱供养他们。 对此,朱由检自然有他的打算。 “内地已经开始逐步废除军户制度,交趾自然也要施行营兵制。” “大军所需的粮草,可以在交趾当地就地采买,所需银钱由五府通过银行划拨。” “至于军械,可以通过海路运过去。” 说到这里,朱由检环顾一眼殿内群臣,继续道:“当初成祖皇帝,如果能够择一良将镇守之,或许安南局势也不会反反复复,终成我大明鸡肋。” 闻言,孙继浚立刻附和:“陛下英明,交趾非内地,鞭长莫及,需以非常之制治之,惠安伯忠勇可嘉,又熟悉当地情势,由其世镇交趾,必能屏藩南疆,使朝廷无南顾之忧。” 孙继浚说完后,定国公徐希臯等诸勋贵,也都纷纷出言附和。 朱由检抬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继续道:“交趾所处之地,极为紧要,控扼南海,俯瞰占城、真腊,乃我朝经略南洋之锁钥。” “惠安伯张庆臻,忠贞体国,其能其功,朕深知之,由其开镇,世镇交趾,总揽全境戎政,节制所有兵马,并督理边防、剿抚事宜,此乃朕之定见!” 朱由检稍微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民政、赋税、刑名,仍归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管辖。” 朱由检的这个治理方略,其实和当初成祖皇帝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时代的大明,不像永乐时代,北方有巨大的军事压力,朝廷需要在北方维持庞大的军队,对南方的安南心有余而力不足。 且,永乐朝,朝中只有张辅、李彬等聊聊数人,根本就抽不出合适的人去镇守安南。 要知道,当时两人在安南的时候,安南人可是拿这两位大将没有一点办法。 但无奈,为了征讨北方的蒙古,成祖皇帝不得不频繁抽调两人随其北伐,以至于给了安南人机会。 而这个时代的大明,根本就不缺能征善战的武将。 如果张庆臻不行的话,朱由检还可以抽调祖大寿、曹文诏、曹变蛟、毛文龙,甚至是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等人前往。 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 朱由检再次开口道:“既然升龙以北,及其周边已经被王师占领,那朕也就该兑现当初的承诺了。” “朕赏赐给诸卿的土地,准免其三年赋税,三年之后,再一如内地,向朝廷缴纳赋税。 ” 朱由检这话一出,殿内众人皆是一喜。 原本以为这件事,最后会不了了之,没想到,皇帝竟然真的要将这些土地,赏赐给自己这些人。 且还免除了三年的赋税。 就算是三年以后如内地一般,土地越多,缴纳的赋税也越多,但也是有赚头的不是? 群臣也都不再矫情,齐齐躬身施礼道:“臣等谢陛下。” 朱由检摆了摆手:“今日就先到这里,诸卿都去署理朝政吧。” “臣等告退。” 等出了乾清宫,一众文武的心情都明显不错。 凭白得来的土地,谁不喜欢? 至于那些土地曾经的主人? 谁认识他们? 对,得赶紧回去招募人手前往安南,先把地占了再说。 就算是家里没那么多人,也得将土地卖个好价格。 温体仁倒是不慌不忙,早在两个月前,他就已经让族中做好了准备,只需乘船出海抵达交趾就可、 走到文华殿大殿前,见诸臣皆是有些心不在焉,温体仁转身轻咳一声道:“咳咳,诸位同僚,先不要急着高兴,当前最紧要的是交趾两司的人选问题。” “土地的划分还需要将来的布政使、按察使,以及各地官员们来施行呢。” 温体仁这话,让众人皆是反应过来。 对呀,皇帝只说要赐给百官土地,可没说具体的划分,这事儿还得落到交趾当地官员的身上。 为了在将来的划分中占到足够的好处,这些朝中重臣,心里都开始盘算起来,各自思索有没有和自己相熟,且资历能力都足够的人选。 “首辅,明日就是三月初一,是不是要奏请陛下举行大朝会?”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周应秋也暂时放下了和温体仁的矛盾。 按照之前说的,首辅可以有五千顷土地,那自己这位吏部尚书,怎么着也得有四千顷吧? 四千顷土地,按照一亩地六块银元算,那就是……嗯,二十四万块银元,二十四万? 周应秋算出这个数字后,也是被吓了一跳。 自己的官俸才多少? 这笔欠款,就是自己做一辈子官也赚不到。 他的心思,朱由检自是不清楚,如果知道周应秋所想的话,定会说一句:“周卿,你是想多了。” 第1179章 西北大捷 大明崇祯七年,三月初一。 朱由检看着手里的条陈,头也不抬的对温体仁道:“这个陈士奇几年多大了?” “回陛下,陈士奇生于万历十五年,今年已经五十有六。”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吏部尚书周应秋。 朱由检皱眉道:“五十六,已近花甲,这个年岁再去安南烟瘴之地,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温体仁赶在周应秋前面开口道:“陛下,陈弓甫年轻时曾习练武事,身体很是健壮,且近岁一直在广西担任提学官,对西南还算适应。” “此人精通兵法,胸有韬略,如果让其前往安南的话,可以更好的协助惠安伯绥靖地方。” 朱由检眉头一挑,进士出身,身体不错,精通兵法,还在广西担任提学官。 这样的人才,如果担任交趾布政司布政使的话,倒真是合适。 “既如此,那就依卿等所言,命其前往交趾布政司任右布政使。” 听朱由检这么说,周应秋和温体仁两人,皆是松了口气。 这个陈士奇幼时家境贫寒,在朝中无甚根基,当初科举时的两位主考官,现在也都不在人世。 这样一位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的官员,正是朝中各方争斗之后的产物。 而朱由检呢?也早在温体仁二人来之前,就接到了东厂的密报,对这个陈士奇也很是满意。 身后没有任何的势力,但又被各方所接受,这样的人前往交趾,那是再合适不过。 右布政使的人选确定后,朱由检对按察使王域也没有任何的意见。 和陈士奇一样,这个王域在朝中也没什么背景,但却资历足够,吏部的考满也是称职,温体仁他们倒也没有胡来。 将手里的条陈放下,朱由检看向温体仁道:“内阁即刻拟旨吧,命二人不必进京,尽快前往升龙赴任。” 温体仁躬身道:“臣遵旨。” “对了,甘肃左右布政使林日烺和杨汝征二人,还没进京吗?” 这回温体仁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周应秋。 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关于林日烺和杨汝征进京的事,就该周应秋这个吏部尚书来答复了。 “回陛下,朝廷的旨意早就发出去了,想来用不了多久,二人就可以抵达京城。”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二人进京后,尽快让其入宫,朕有些话要交代。” “臣遵旨。” 周应秋躬身应道。 朱由检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后,又对温体仁道:“首辅,今天是三月初一,再有十四天就是殿试之日,朝廷要早做准备。” “臣遵旨。” “好,今日就到这里,卿等退下吧。” “臣等告退。” 等两人离开后,一旁伺候的方正化躬身道:“皇爷,殿试结束后,是不是立即举行武举?” “武举放在九月份吧,不要都集中在开春儿。” “那臣去知会兵部和五府。” “嗯。” 朱由检点了点头,重新拿起桌上的一份奏本看了起来。 只是,还不等其静下心来,通政使韩范就提着袍子,一路小跑的来到了暖阁。 人还未到,声音就已传来进来。 “大捷!大捷!西北大捷!” 朱由检猛地抬起头。 “谁在外面?” “臣,通政司韩范,参见陛下!” 随着这道声音,一身绯袍的韩范就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不等朱由检说话,韩范就用很是激动的语气道:“陛下,大喜,洪承畴于委鲁姆大破瓦剌,杀敌近万,缴获无算,生擒奴酋图鲁拜琥。” 说着,韩范将手里的木匣,双手呈递给了方正化。 方正化已没有耽搁,直接从中取出一份奏本,将之递给了朱由。 接过奏本后,朱由检一边翻看,一边对方正化道:“宣内阁、五府诸臣觐见。” “是,皇爷。” 温体仁和周应秋两人,还没回到文华殿,就不得不又转身回到了乾清宫。 “首辅、周卿,你二人先看看。” 朱由检将奏本递给两人后,满脸堆笑道:“洪承畴这一仗打得不错, 竟然能够想到借助雪崩,将敌人困在山谷之中。” “杀敌近万,己方伤亡不过两千,此乃大功。” 温体仁和周应秋满是躬身道:“臣等为大明贺,为陛下贺。” 君臣三人说话的功夫,受到召见的诸臣,已经结伴来到了偏殿。 “首辅,和诸卿说说吧。” 朱由检的心情也很是不错,一挥手对温体仁吩咐道。 “臣遵旨。” “诸位同僚,通政司刚接到西北洪承畴的捷报。” “王师于崇祯六年冬月穿过……于亦力把里委鲁姆,寻到瓦剌和硕特部主力,遂与敌展开决战,王师经两天三夜的时间,杀敌近万,俘虏牧民五万余,缴获牛羊无算,生擒奴酋图鲁拜琥。” “哗啦!” 温体仁说完后,偏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紧接着,群臣纷纷拱手道:“臣等为大明贺,为陛下贺。” “臣等为大明贺,为陛下贺。” 偏殿内的声音,引得殿外的宫人、侍卫们尽皆侧目。 “诸卿同喜。” 朱由检抬手虚扶,示意群臣免礼。 等殿内重新安静下来,朱由检提高嗓音道:“洪承畴他们立此大功,朝廷有司要抓紧时间准备,有功将士的封赏,战死将士们的抚恤,都要从优从厚。” 朱由检话音一落,兵部尚书李邦华就站了起来。 “敢问陛下,随征的蒙古人,是否也按朝廷官军的定制进行赏赐?” “各部随征之前,朝廷不就已经和诸部商定了吗?一个人头二十枚银元,就按照这个标准兑现。” “这笔款子由户部直接拨付给宣大、集宁、大同等地。” 闻言,郭允厚也站起身来,拱手道:“臣遵旨。” 朱由检又叮嘱道:“给各地下公文,让他们不要怕麻烦,要将银元直接交给参战的蒙人,不要让各部首领再过一遍手。” “臣遵旨。” 郭、李二人再次躬身领旨。 朱由检压了压手,示意两人坐下后,又看向周应秋道:“吏部。” “臣在。” “吏部要立即遣员前往甘州,遴选军中有功将士,任命为甘肃当地官员。” “臣遵旨。” 第1180章 一百军棍 “工部。” 宋应星听朱由检点到自己,也赶紧站了起来。 “臣在。” “有功将士的宅子,也要尽快建造了,按照各卫所、各营的驻地,建造一批宅子,用以筹功。” “臣遵旨。” 宋应星答应下来后,朱由检又道:“除了此事,还有那些受伤不能再上阵的将士,工部也要为他们找个差事。” “对了,还有将士遗孤的学堂,正好宋卿也挂着礼部侍郎的衔儿,就一同操办了吧。” “臣遵旨。” 用了小半个时辰,朱由检总算是将大军凯旋的事,事无巨细的吩咐了下去。 自己这个皇帝的权威,就来自这些人,朱由检自是不会亏待了他们。 至于说对洪承畴、祖大寿和曹文诏的封赏,也要等到大军凯旋后,再举行大朝会共议。 似是想起了什么,朱由检又对李邦华问道:“兵部,王来聘现在到了哪里?” “回陛下,王来聘所部尽是骑兵,且都配备双马,按照路程,此时应该已经抵达山西境内。” 朱由检听后,微微颔首道:“命其加快速度,定要在五月前赶到西宁。” “臣遵旨。” 李邦华应下后,也不用朱由检点名,周应秋就主动起身道:“陛下,臣会立即行文林日烺和杨汝征,命二人尽快抵京。” “待二人抵京,陛下训示后,可令其火速前往甘肃任。” 朱由检对周应秋的回答还算满意,点了点头:“好,林、杨二人进京后,朕要亲自面授机宜,甘肃乃西北屏藩,新经大战,又逢拓土,急需能臣抚绥。” “臣等谨遵圣谕!” 周应秋等人连忙应声。 “好了,诸事议定,诸卿且去。” 朱由检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臣等告退。” 群臣行礼,鱼贯而出。 …… 安南,升龙城。 张庆臻面色不善的,看着面前的莫敬宇,沉声道:“莫敬宇,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如此和本伯说话?” 莫敬宇感受到张庆臻眼中的寒意,心中一凛,但还是硬着头皮,深施一礼道:“惠安伯,我莫氏乃大明世宗皇帝钦封的安南都统使,那自然有权让麾下兵马进驻升龙。” “还请惠安伯能够允准。” 张庆臻看了眼一旁没有说话的莫敬宽,语带讥讽道:“哦?按你的意思,升龙应该交给你们驻守,然后本官领兵进剿蓝京的郑氏,和黎氏伪朝?” 他这话一出,堂内的张世泽、徐道等人皆是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但凡莫敬宽父子敢说出一个是字,这些人就敢当场将这父子俩格杀。 感受到堂内的杀意,莫敬宽赶紧出言转圜道:“惠安伯,小儿无状,冲撞了惠安伯,还请您大人大量, 莫要与之计较。” 张庆臻眼睛微眯,沉声道:“若本伯就是要计较呢?” 不等莫氏父子再说什么,张庆臻忽的提高嗓音道:“徐道。” “标下在!” “莫敬宇无状,以下犯上, 罚一百军棍。” “将人带下去!” “是!” 徐道早就看莫氏父子不满了,闻言大声应了一句,一挥手,四名膀大腰圆的亲兵,就一拥而上,将莫敬宇按在了地上。 “惠安伯,惠安伯,还请看在下官的面上,饶恕犬子。” 莫敬宽慌了,赶紧挡在了门口,语带哀求。 张庆臻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徐道,开口呵斥道:“等什么呢?” “是!大帅!” 看着自己儿子被徐道他们押走,莫敬宽的眼底闪过一道狠厉,但旋即又恢复如常。 “惠安伯,犬子……” “安南都统使莫敬宽听令!” “下官……下官在。” “本伯命你立即出城整军!” “违者,以抗命论处!” “是,下官遵命!” 莫敬宽见状,只得无奈退出正堂。 “惠安伯,以下官看不如趁早……” 看着莫敬宽离开的方向,张世泽眼冒凶光。 对这些安南人,他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想他祖上定兴忠烈王, 先后四次征讨安南,在安南留下了赫赫凶名。 身为张家后人,张世泽自然要秉承先祖作风,杀他个人头滚滚。 张庆臻眼睛微眯,轻轻摇头道:“有些事不能做得太明显,眼下八百大甸、暹罗、真腊等都在看着我们呢,如果我们做得太明显,难保他们不会人人自危。” “如果这些国家和土司联合起来,对抗我大明的话,绝对会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张世泽沉声道:“联合起来?他们敢联合起来,那就杀他们一个血流成河!” 张庆臻眉头一挑,笑着拍了拍张世泽的肩膀道:“小公爷,仗不是这么打的,就算是要对他们用兵,也不能给他们联合起来的机会。” “况且,现在已经开春了,用不了两个月,安南这地方的瘴气就会越来越严重,我们还是要尽快将伪皇和郑阮两家歼灭。” “等下一批倭人抵达后,我们就立即统兵南下,争取在七月前,攻破蓝京,进抵临安府。” 张庆臻说的时候,张世泽就认真的听着。 当初远不如自己的徐允祯,现在已经做到了义州总兵官的位子,巩永固……他就不说了,人家是驸马。 剩下的那些人,这些年也都薄有军功,唯有自己,这两年一直在亲军厮混,身上一件像样的军功都没有。 这次能够随张庆臻南征,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等张庆臻说完后,张世泽躬身道:“多谢世叔教诲,小侄定谨记于心。” “你我之间无须如此。” “去吧,去城外倭人的军营看看,那个什么宫本伊织,本官看其是个人才,如有可能的话,和他好生谈谈。” 张世泽有些不解的看向张庆臻。 后者压低了声音道:“当初的刘大刀(刘綎)身边就有两百倭人亲兵,是他从朝鲜带回来的俘虏,当初打播州的时候,这两百倭人亲兵,可是数次勇当先锋,对上杨氏的土兵,所向披靡。” 张世泽闻言,眼睛一亮,再次躬身致谢道:“谢世叔提点。” “行了,去吧。” 第1181章 赐姓宫 张世泽出了张庆臻的行营,一眼就看到了被押在那里,赤裸上身跪在地上的莫敬宇。 一旁的莫敬宽阴沉着脸, 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正咋受刑的儿子。 “小公爷。” 徐道看到走出大门的张世泽,笑着招呼了一声。 张世泽走上前,看了眼莫氏父子,以及他们带来的亲兵,对徐道低声道:“徐百户,这个莫敬宇现在还不能死,你行刑的时候可得有数儿。” “小公爷放心就是,这些行刑的兄弟,都是卑职从锦衣卫借来的,顶多就是让姓莫的在床上躺上半个月,不会直接把他打死的。” “半个月……那也差不多。” 张世泽轻轻点了点头,旋即又道:“成,你心里有数就好,本官还有事,就先行一步。” “卑职恭送小公爷。” 徐道摆了摆手,带着几名张家的家丁,快步向着城外而去。 城外,宫本伊织的大营。 张世泽到了后,也不用通报,策马直奔宫本伊织的大帐。 听到帐外的马蹄声,宫本伊织忙是从帐内迎了出来。 “宫本拜见副帅。” 看到来人是张世泽,原本怒气冲冲的宫本伊织,忙是躬身施礼。 “免了。” 张世泽这次是来收心的,自然不会高高在上,翻身下马后,一把就将宫本伊织扶了起来。 “谢副帅。” 宫本伊织起身后,微微躬身邀请张世泽进入大帐。 “不知副帅今日前来,可是有战事?” 宫本伊织一边亲自为张世泽斟茶,一边小心问了一句。 “宫本,你出自扶桑武士家族,扶桑武士的事,本官也听过一些。” “如果,本官想让你成为我的亲兵,你可愿意?” 张世泽也没弄那些弯弯绕,直接点明了自己的来意。 “亲兵?” 宫本伊织很是奇怪。 张世泽点头确认道:“不错,自进入安南后,你的所作所为,本官都看在眼里,如果你有意做本官的亲兵百户,本官可以给你一个出身,让你成为真正的大明人。” 宫本伊织闻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但却并未直接答应张世泽的征召,而是躬身道:“副帅,此事关系重大,宫本需要征询父亲大人的意见。” 张世泽也没有强迫对方的意思,听后点头道:“此乃应有之义,如果你愿意的话,明日可以入城去寻本官。” 说完后,张世泽也没再停留,起身就离开了大营。 将张世泽送走后,宫本伊织径直就来到了宫本武藏所在的营帐。 待宫本伊织将事情说完后,宫本武藏长叹一声道:“扶桑不会再存在了,如果你想建立一番功勋的话,就接受明人的征召吧。” “那位明军副帅,为父也听别人说起过,其祖上乃是大明成祖皇帝麾下大将张辅,其家族世代都是大明公爵,两百多年的天朝贵族,就算你做了他的亲兵,也不算辱没了你武士的身份。” “那营中的这些足轻,就只能拜托父亲大人了。” 宫本伊织今年才二十多岁,自幼跟在宫本武藏身边学习兵法和剑术,自然想要有一番建树,见宫本武藏这么说,他也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宫本武藏点头道:“为父知道了。” “那伊织就不打扰父亲大人清修了。” 躬身退出营帐后,宫本伊织也没耽搁,直接出了大营,直奔升龙城。 张世泽对宫本伊织的到来很是高兴。 此人领兵颇有一些章法,一身武艺也很是不俗,如果能够将之收入麾下的话,绝对会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好,既然你答应了本官的征兆,那本官自然会兑现自己的承诺,待返京之后,本官就会为你落籍,让你成为我大明人。” “宫本多谢副帅。” 张世泽眉头一皱,再次开口道:“你这个姓不好,一听就不是我大明姓氏,不如直接姓宫吧,如何?” 宫本伊织也没推辞,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真正成为大明人,姓氏就必须要改。 有一名上邦贵族愿意为自己赐姓,宫本伊织很是满意。 “宫伊织谢家主赐姓!” 宫伊织的话,让张世泽下了一跳,赶忙纠正道:“万不可称呼本官为家主,家中祖父和父亲都在呢。” “以后,你和他们一样,称呼本官小公爷就好。” “哈衣!” “嗯?” “是,小公爷。” 宫伊织赶紧改口。 “张德千,你带他下去换身衣服,发式也要变一变。” 一直站在角落的长随张德千闻言,拱手道:“小的领命。” 宫伊织却是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对张世泽道:“小公爷,拙者……卑职还从营中挑选了两百精壮之士,不知这些人如何安排?” “全都安置到前军营去。” “从中挑出五十人,充当本官亲兵。” “遵命!” 张德千和宫伊织两人齐声应道。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天,张庆臻行营前的聚将鼓被敲响。 安南都统使莫敬宽、征南副帅张世泽、桂林右卫指挥使康四维、福建游击郑芝兰、广西东兰州知州韦继宗、凭祥知州李哲、广东练兵游击周一阳、五军营左掖游击将军孙潭等一干将领,在听到聚将鼓的声音后,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行营。 “人都到齐了吗?” 张庆臻站在正堂前的台阶上,手握刀柄,环顾一眼全场,开口问道。 “回大帅,在升龙的各营诸将都已经到齐。” 同样一身甲胄的徐道,拱手回道。 “诸位!” “哗啦!” 众人皆是肃身而立。 “自我王师应安南都统使莫敬宽所求,进入安南以来,先下升龙,后又在诸位的精诚协作下,肃清红河以北,各地伪黎朝残余之兵力。” “现本帅决定,亲自领兵南下山南镇,征剿伪黎朝之乱臣贼子!” “桂林右卫指挥使康四维何在?” “下官在!” 康四维拱手应道。 “本帅命你领桂林右卫兵马,移驻升龙,及红河沿线,务必保我粮道不绝。” “下官遵命!” “安南都统使莫敬宽。” “下官在。” “命你为大军前锋,领高平兵马抵近郑氏之前哨长安府。” 莫敬宽的眉头一紧,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张庆臻正面色严肃看着自己,心下一凛,躬身道:“下官领命!” 第1182章 大军南下 “张世泽。” “下官在。” “你随本领中军,进驻山南镇。” “下官遵命!” “凭祥州知州李哲。” …… 张庆臻安排的很是周密,除了让原本镇守山西镇的康四维移帐升龙外,还将莫敬宽扔了出去。 郑梉和伪黎朝那位皇帝,此时就在蓝京,蓝京在朱江以南,江对岸就是长安府,按照锦衣卫和军中斥候传来的消息,为了防备明军效仿之前进攻升龙城,通过朱江直扑河对岸的蓝京,郑梉在长安府,及其周边布置了近五万大军。 让莫敬宽做前锋,去进攻长安府,张庆臻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诸将各自退下后,一脸愁容的莫敬宽却是留在了原地。 “都统使可是还有事?” 张庆臻故作不知道。 “大帅,据探子传来的消息,郑氏在长安府布置有重兵,且还有从西洋人手里采买的火炮,莫说下官手里只有三千人,就是三万人,恐怕也难以攻下长安府,还请大帅明鉴。” “哈哈,都统使多虑了,你部只是大军先锋,为大军清出一条南下的通道,攻城的事,自然由王师来做。” 张庆臻虽是这么说,但莫敬宽还是有些不放心,正要再据理力争什么,却听张庆臻又道:“都统使,这是本官的军令。” “这……是,下官领命。” 莫敬宽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事情到了现在,他也算是看出来了,大明此次出兵,绝对是不安好心。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当初绝对不会去大明,请大明出兵帮自己征讨郑氏和阮氏。 沈默,对,就是他,当初就是他苦口婆心的劝自己去大明京城,向大明皇帝求援。 越想,莫敬宽心里就越是怒火勃发。 回到位于城外的军营,莫敬宽立即下令,让人将沈默寻了过来。 沈默还没来及见礼,就听莫敬宽怒声道:“沈默,知道刚才张庆臻召诸将所为何事吗?” “南征。” 沈默就像是没有看到,莫敬宽那阴沉的脸色一般,语气平静的回道。 “哼!他让朕领兵去长安府!” “长安府!郑梉在长安府布置了五万御林军!” “他是想让朕去送死!” “北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帮朕复国,而是想要将整个安南吞下去。” “朕现在想想,当初就是你,一力怂恿朕去北朝向他们求援的。” 莫敬宽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声音也猛地提高,怒声道:“你是不是已经被北朝的人收买了!” 沈默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静道:“主上,臣当初建议主上北上求援,乃是出于一片公心。” “如果主上认为臣是被明人收买了,那主上就砍了臣的脑袋。” 莫敬宽眼睛死死的盯着沈默,半晌没有说话。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莫敬宽有些颓唐的坐到了椅子上。 “当初你劝朕的时候,朕也并未反对,此事也怪不得你,要怪只能怪北朝那些人太过贪婪。” 沈默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还真担心莫敬宽会不管不顾,直接让人将自己拖出去一刀砍了。 现在看来,自己刚才演的还不错。 “主上,如果北朝之人不可信的话,那不如……” 莫敬宽眉头一紧,转头看向沈默,冷笑道:“郑氏只恨我莫氏不死,岂会接纳我等?” “今时不同往日,当初郑氏迫于北朝的压力,非但不敢对我等赶尽杀绝,还要封主上为太尉、通国公。” “现在郑氏同样也会迫于北朝的压力,接纳我们。” 沈默的话,让莫敬宽陷入了沉思。 一炷香后,莫敬宽长出一口气,看着沈默道:“你下去吧。” 沈默闻言,什么都没说,躬身退出大帐。 等其走后,屏风后面的黄德就闪身走了出来。 “陛下,沈默说得不错,无论是郑氏、阮氏还是我莫氏,现在都要放下矛盾,郑梉定会接纳我们,以图共抗北朝。” 莫敬宽点了点头道:“传朕旨意,全军立即拔营,南下长安府。” 黄德躬身道:“臣遵旨。” 随着张庆臻的军令,驻扎在升龙周围的倭人、土兵,以及各营明军,迅速的动了起来。 升龙距离长安府的直线距离不足两百里,但这沿途尽是丛林山地,大军想要减少路上的损失,在最短的时间赶到预定地点,最好的办法就是沿红河往东南行军,在建昌府转道往东南,跨过马江,进攻位于马江和朱江之间的长安府。 待控制长安府后,再以长安府为前哨,对朱江以南的蓝京发起进攻。 已经在之前,进攻升龙的战斗中尝到甜头的张庆臻,这次选择的依然是水路。 各营、各部通过各色船只,沿着红河南下后,在建昌府完成集结,时间就已经来到了三月中旬。 建昌府以南的大营中,张庆臻看着面前的舆图,头也不抬的对高文彩问道:“你那边的消息确切吗?” “惠安伯,还有什么确切不确切的,莫氏经领兵进入了长安府。” 高文彩苦笑着回了一句。 听到这个消息,张庆臻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之前,本官还在想需要怎么安排,才能不让其他藩国置喙,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既然莫氏已经背叛了大明,那就是叛军,本官倒是可以放开手脚,将之连同郑氏一起歼灭了。” 高文彩却是没有他这么乐观,面色一肃道:“惠安伯,军情司得到的消息,郑阮两家已经和谈。” “据悉,阮氏刚从南方抽调了三万人,北上支援郑氏。” “加上郑氏原本的兵马,蓝京和长安府附近的安南守军,已经高达九万,其中还有近千象兵,这一战可能不好打。” 张庆臻轻轻点头,开口问道:“郑芝凤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至今没有消息,想来正在寻找安南水师主力。” “本官知道了,至于长安府和蓝京,等郑芝凤回来再说。” 高文彩若有所思,旋即很快就反应过来,拱手道:“惠安伯可是想要借助福建水师船上的那些火炮?” 第1183章 以我之长,攻彼之短 张庆臻此次南征,并未携带重型火炮,就福建和广东,以及京营那几门虎樽炮、一窝蜂,根本就难以对拥有西洋火炮的郑氏形成压制,如果想要敲碎蓝京这个乌龟壳,以及安南人的象兵,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福建水师舰船上的火炮拆下来。 葡萄弹、链弹、杠弹等炮弹,一股脑的扔到安南人的头上,张庆臻就不信,那些大象能够顶得住。 岂止是象兵顶不住,就是郑梉和阮福源两家的联合舰队,也挡不住这些特种炮弹的轰击。 看着海面上漂浮的碎木块,呼天喊地的安南人,面色阴沉的郑芝凤沉声道:“施大哥,让兄弟们给安南人放放血。” 施大瑄看着郑芝凤阴沉的脸色,开口劝道:“圣仪,此战能够将安南人的水师全歼,已经是大功一件,就算是有些许损失,也是可以接受的。” “施大哥,此战,我们可是损失了一艘最新式的战船,小型舰船更是损失三十余。” 郑芝凤对这一战的战果很是不满。 施大瑄面色一肃道:“圣仪,安南人的水师并不弱,无论是北边的郑梉还是南边的阮福源,这些年可是没少在水师进行投入。” “能够有此战果已经殊为不易。” 到了这会儿,郑芝凤总算是反应过来,有些奇怪的看了眼施大瑄,开口问道:“大兄是不是交代过你什么?” 施大瑄神情一怔,旋即笑道:“提督确实是交代过,这次是你第一次独当一面,指挥这种规模的海战, 如果战事不顺,定要好生开导你,莫要让你钻了牛角尖。” 郑芝凤闻言,苦笑道:“大兄是想多了,就算是真的战事不顺,我也不会钻什么牛角尖。” “更何况,就像你所说,此战的结果还不错不是吗?” 施大瑄哈哈笑道:“哈哈,不错,一艘受损的主力战舰,三十余艘辅助型舰船,能够将郑阮两家三百余艘舰船击败,就算是莽二来,也就这样了。” 听到自己二哥的诨号,郑芝凤原本阴沉的脸色,也挂上了几分笑意。 越来越多的海中狼(鲨鱼),被浓郁的血腥味吸引过来,那些飘在海上的安南人,此时愈发的惊慌起来。 郑芝凤亲眼看着一名安南水手,被两条海中狼撕成碎片,头也不回的对施大瑄道:“施大哥,传我命令,各船立即集结,返回红河口。” “遵命!” …… 三日后。 郑芝凤终于来到建昌府。 看到赤裸上身的张庆臻,郑芝凤笑道:“惠安伯这是何故?这个时节应该不用如此吧?” 张庆臻闻言,忙是起身,从徐道手里接过一件袍子,随手披在身上道:“咱祖祖辈辈都在北方,对安南的鬼天气有些不适应,郑老弟勿怪才是。” “惠安伯言重了。” 郑芝凤也知道,对一个常年在北方生活的人来说,安南这地方确实是有些太过炎热了,哪怕现在才三月中旬。 两人简单的寒暄过后,张庆臻这才面色一肃,开口问道:“郑老弟,安南人的水师现在是什么情况?” 放下手里的茶盏,郑芝凤神情很是轻松道:“惠安伯,没有安南人没有水师了,就在三日前,下官在日丽海,将郑阮两家的联合船队,全都送进了海底。” “好!” “本官要向陛下为你请功!” 张庆臻闻言,当即霍然而起。 “惠安伯言重了,下官只是尽了人臣的本分罢了。” 郑芝凤赶紧自谦了一句。 张庆臻双手抚掌,在堂内来回走了几步后,转身对郑芝凤道:“郑老弟,海上的战事既然已经结束,那就还请郑老弟,能够为大军提供一些船上的火炮。” “另外,本官有意从海上对广南的阮氏发起进攻,使郑阮收尾不能相连。” 听张庆臻如此说,郑芝凤有些为难道:“惠安伯,下官可以为大军提供五十门重型火炮,但……” 张庆臻也不等他将话说完,就补充道:“郑老弟放心,这五十门重型火炮,就当是本官向福建水师借的,等战事结束后,定会物归原主。” “火炮所需的各色弹丸,本官也会照价支应。” 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倒是让郑芝凤有些不好意思了。 “惠安伯,这……” 张庆臻摆了摆手道:“福建水师的军械和钱粮,都由镇海伯自筹,咱老张也不能占这个便宜。” “你也无须推辞,此事就这么定了。” “那下官就多谢惠安伯了。” 郑芝凤听张庆臻如此说,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火炮的事商定后,张庆臻又继续道:“郑老弟,本官会命福建游击将军郑芝兰,领五千福建兵马,随老弟你出海。” “四月初一之前,本官要你拿下沱灢(岘港)。” “同时,本官也会对河对岸的长安府发起进攻,务求郑氏不能南顾。” 郑芝凤若有所思道:“惠安伯是打算以我军主力,吸引住郑梉的大军,以下官为偏师,先解决了广南的阮氏。” “而后再集中兵力,从南北两个方向,对盘踞在蓝京,及其周边的郑主发起进攻?” 张庆臻点头道:“不错,安南地形复杂且狭长,若是从陆路一路南推,耗时长短不说,对天气和地形的适应性,王师定不如安南人,损失定会不小。” “而从海路发起进攻,正是我们的长处,以我之长,攻彼之短,此乃兵家之要。” 郑芝凤对张庆臻的安排很是赞同,点头应道:“惠安伯之策,下官深以为然。” “既如此,那下官这就命人将船上的火炮拆下来。” “另,下官今晚休整过后,明日一早就领兵出海,四月初一前,定领兵攻占沱灢,进剿广南的阮福源。” “好,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张庆臻一锤定音后,正欲将郑芝凤送出们去,就见高文彩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下官见过惠安伯,见过郑教习。” “高百户可是有事?” 张庆臻开口问道。 左右看了看,高文彩有些欲言又止。 第1184章 安南人的小心思 张庆臻看出了他的意思,开口道:“在场的都是我张家的老人儿,高百户有话直说便是。” “惠安伯,您之前不是一直问下官,安南军情司天字甲乙两位密探是谁吗?” “就在今日,乙字号密探刚刚传来消息,言称已经策动阮福源三子阮福渶,会在近两日暗杀阮福源谋主陶维慈。” “并会向阮主请求出镇广平,以为大军策应。” 高文彩的话一说完,张庆臻就疾步走到舆图前,认真的查看起来。 郑芝凤则是有些震惊道:“陶维慈?那个阮什么竟然想要暗杀他?” “据郑某所知,那陶维慈应该是阮主的头号谋主吧?” “那个阮……阮福……” 高文彩直接补充道:“阮福渶。” “对,阮福渶,那个阮福渶想要什么?” 高文彩回道:“他想做都统使。” “不可能!” 张庆臻转过身,直接拒绝道。 几步走到高文彩面前,张庆臻继续道:“此事断无商量的余地,就算是本官答应了,朝廷和陛下也不会答应。” 高文彩闻言,有些皱眉道:“惠安伯,陶维慈此人精通兵法韬略,乃阮主的左膀右臂,如果能将之铲除的话,对接下来的战事很有帮助。” “再者,如果阮福渶真的可以出镇沱灢的话,那我军完全可以从那里登陆,对位于广南的阮主发起进攻。” “至于阮福渶的条件,我们暂时答应了就是,顶多再找机会,将此人除去就是。” 张庆臻没有说话,一旁的郑芝凤开口劝道:“惠安伯,正所谓兵不厌诈,孙武亦有云,兵者,诡道也,下官以为高百户说得有道理。” 原本站在角落里的徐道也出言道:“伯爷,标下以为高百户和郑教习二人说得有理,要不……?” 张庆臻看了三人一眼,轻轻摇头道:“不必了,此战本官要兴堂堂正正之师,一举击败安南人,让他们百年内,不敢生出悖逆之心。” “此事就这么定了!” 见他态度坚决,高文彩和郑芝凤、徐道三人也不再劝。 当晚,郑芝凤答应的五十门重型火炮,被送到建昌府的明军中军大营。 同时,郑芝凤也带着郑芝兰,及其麾下的五千福建兵马,乘坐船只离开了建昌府。 张庆臻看着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火炮,脸上笑意就没消减过。 “孙游击、周游击,这五十门火炮,本官就交给你们二人了,一家二十五门。” 张庆臻转身,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孙潭、周一阳两人说道。 孙、周二人闻言,登时大喜。 “下官多谢惠安伯!” 有了这五十门火炮,莫说是长安府,就是阮氏在广平修建的柴垒和长德堡,也可以给他们砸开。 随着火炮被送到,张庆臻也没再耽搁时间,立即整军南下。 作为中军的孙潭和周一阳二人,将五十门火炮,以及大量的一窝蜂、虎樽炮,沿河布置,防备马江对岸的安南人趁明军渡江之际,对明军发起进攻。 朱江对岸的长安府。 莫敬宽和郑瑞二人并肩而立,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朱江。 “通国公,明军要开始渡江了。” 郑瑞手里拿着单筒千里镜,开口说了一句。 莫敬宽皱眉道:“镇守使,我们真就眼睁睁看着明军渡江?” 郑瑞收起手里的千里镜,转头对莫敬宽道:“通国公,据斥候探报,明军再河对岸布置了数量不菲的火炮,我们就算是出兵,也难以挡住明军。” 莫敬宽一听就急了。 “镇守使,如果让明军渡过朱江,那凭长安府的城墙,是决计挡不住明军的。” 郑瑞轻叹一声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北朝的兵马数量虽不如我大越,但火器却是犀利无比。” “大越想要凭借坚城、堡垒挡住北朝兵锋,几无可能。” 莫敬宽闻言,脸色涨红,阴阳怪气道:“镇守使既然如此说,那干脆向北朝投降好了,或许还可以被北朝那位皇帝赐下官职呢。” 郑瑞哈哈笑道:“哈哈,通国公,莫要恼怒。” 面色一肃,郑瑞继续道:“长安府地处朱江马江之间,北边地势平坦,明军一旦渡江成功,就可以长驱直入。” “但西边可是成片的山地。” “只要进入山林,明军的那些火炮,就难以发挥出威力了。” “就北朝那些人,想要南下西京,必须先肃清后方。” 郑瑞的话,让莫敬宽的眼睛一亮。 长安府所处的位置,地势很平坦,但其西边就是茫茫大山。 如果莫敬宽和郑瑞领兵进山的话,张庆臻还真不敢领兵南下蓝京。 等张庆臻领兵渡过马江,抵达长安府府城的时候,看到的果然只是一座空城。 对此,张庆臻早就有所准备。 不然的话,也不会和郑芝凤商定,要在四月初一攻占沱灢了。 “十天,本官只给你们十天的时间,务必要将莫敬宽和郑瑞的七千兵马击溃,不可使其对我后方形成威胁。” 张庆臻看着面前的张世泽、李哲和韦继宗三人,沉声命令道。 “标下等谨遵大帅军令!” “张世泽,三万倭兵,除了留守升龙的五千人,剩余的两万五千人, 本官早就撒了出去,此时就在西边的山中,此战,务必给本官拿下郑瑞和莫敬宽,本官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下官领命!” 张世泽身为南征副帅,亲自率领凭祥州知州李哲,以及东兰州韦继宗的万余广西狼兵,连夜进入长安府西边的群山之中。 就在他们进山的同时,早已经埋伏在山内的倭人,已经和安南人打了起来。 宫本武藏站在一处山坡上,看着山林中的点点火光,以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双手以刀杵地,沉声道:“伊藤君,传令下去,莫要对安南人主动发起进攻,只要挡住安南人,不要让他们进入深山就好。” 身后的伊藤仁勇闻言,垂首应道:“哈衣!” 伊藤仁勇离开后,宫本武藏深吸了一口气,嗅到空气的血腥味儿,缓缓闭上眼睛。 第1185章 自戕 夜色越来越深,张世泽终于在后半夜,领兵来到了长安府以西的山林中。 在他身后,李哲和韦继宗率领的广西土兵们,静静地站立在黑暗中,唯有偶尔兵刃或甲叶摩擦带起的细微轻响, 让人只觉一阵牙酸。 对这些祖祖辈辈都在大山中活命的人来说,安南这边和自己家乡也没什么两样。 “小公爷,父亲大人就在西北方向的河谷出。” 紧紧跟在张世泽身后的宫伊织,低声对其秉奏道。 张世泽转过身看向他,宫伊织继续道:“父亲在接到张帅的军令后,率领两万五千人, 沿马江北上,埋伏在河谷两侧,将安南人困在了 马江河谷。” “好!” 张世泽轻轻点头,双眼中闪过一道凶芒。 “让你的人去传令宫本武藏,务必挡住安南人,不可使一人逃脱!” 张世泽吩咐完宫伊织后,又转头对韦继宗和李哲道:“韦知州、李知州!” “下官在!” 李哲、韦继宗齐声应道。 “宫伊织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 见两人点头,张世泽继续道:“你们的人都是常年生活在大山里,这一仗该怎么打,本官就不说了,你们比本官更清楚。” “本官只有一个要求,等追上去后,不可放走一个安南人!” 李哲和韦继宗两人闻言,互相看了眼,再次躬身道:“下官等遵命!” 深夜的马江,在月色的照耀下,闪耀着亮光,在植被茂密的山林中,就像是一条长长的亮带子。 东兰州和凭祥州两地的狼兵,在各自头领的命令下,沿着这条亮带子,快速向西北方向移动。 这也就是他们,如果换成是其他明军,恐怕很难在这样的地形中如履平地。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张世泽终于听到了隐约的厮杀声。 宫伊织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一脸振奋道:“小公爷,就在前面。” 张世泽借着天边的亮光,抬头看了眼河谷两侧,转身看向韦继宗,一指相对平缓的河谷北侧,对其命令道:“韦知州,你带人上去,从上而下对河谷中的安南人发起进攻。” “遵命!” 韦继宗咧着嘴,大声应了一句,转身对身后的土兵用土话吩咐了几句后,就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刀,率先冲了出去。 身后的东兰州土兵,也快速的跟上。 等东兰州的土兵,全都进入北侧的山岭后,张世泽又对李哲命令道:“李知州,你率兵,随本官从后方压上!” “此战,我们不需要俘虏,大帅只要郑瑞和莫敬宽的脑袋!” 听张世泽这么说,李哲身后能听懂汉话的土人,皆是面露喜色。 李哲也躬身领命道:“下官遵命!” 张世泽见天色已经见亮,也不再耽搁,一挥手,李哲的凭祥州土兵,也犹如脱弦的箭矢,踩着河边的碎石,向着上游冲去。 此时的马江河谷,已经变成了修罗地狱。 整整一夜的厮杀,马江的江水都已经被染红,遍地都是断肢残臂,尸体层层堆叠,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饶是如此,莫敬宽和郑瑞所领的安南人,还是被死死的,挤压在不足两里长的狭窄区域内。 此时的安南人,就像是被困住的野兽,就算是损失惨重,也依旧不断的向着上游发起进攻。 等张世泽赶到的时候,已经先行一步的韦继宗,已经汇合北侧山岭的倭人,对河谷中的安南人发起了进攻。 位于下游的伊藤博仁,看到身后正向自己快速移动的土兵,忙是收起手里的太刀,快步迎了上来。 “小人伊藤博仁,拜见明国将军!” “小公爷,伊藤博仁来自关东,是第三批抵达安南的。” 跟在张世泽身后的宫伊织,低声对其介绍道。 “告诉他,让他配合李哲,对河谷中的安南人发起总攻!” 张世泽看着不远处,正在和倭人厮杀的安南人,直接对宫伊织吩咐道。 宫伊织垂首领命,用倭语快速对伊藤博仁转达张世泽的军令。 “哈衣!” 等宫伊织转述完后,伊藤博仁大声应了一句。 亲自守在上游的宫本武藏,在接到狼兵已经抵达的消息后,“仓啷”一声抽出自己的太刀,大喝道:“托词给K!” 原本只是负责围困的倭人,瞬间就动了起来,不断向河谷压缩。 和大呼小叫的倭人不一样,广西的狼兵们倒很是安静,但行动却是极为的迅速。 这些土兵们,三五成群,配合默契,狼筅、蛮刀、藤盾相互配合,对上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安南人,几乎是毫无压力。 安南人最中间的郑瑞和莫敬宽、黄德他们,此时已经是面色煞白。 “姓郑的,你个白痴,你害死了我们所有人!” 莫敬宽现在恨死郑瑞了。 按他的意思,己方应该沿山岭进山,或者干脆就分散开,将人撒进大山,而不是为了快速行军选择沿河谷西进。 现在好了,明人早就在西边布置了兵马,一进入这该死的河湾,就被挡在了这里,整整一夜,在损失了三千多人后,非但没有逃出去,反而是等来了北朝的援军。 这样的鬼地方,南侧是峭壁,其他三个方向尽是那些该死的倭人,就是想要趁乱逃出去都难。 不只是莫敬宽,其他人对郑瑞也很是愤恨。 如果当初听莫敬宽的,他们这些人,这个时候早就潜入西边的大山,哪里还用在这里和该死的倭人厮杀? 但郑瑞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自己这是无心之失,如果自己事先知道倭人已经进山的话,就决计不会西进,而是直接南下。 就算是被郑梉处罚,也不会想着留在后方。 但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再说什么都是枉然。 看着外围正在厮杀的敌我双方,郑瑞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莫敬宽等人,沉声道:“此战,是郑某之罪,郑某愿一死以谢诸位和清都王!” 说着,郑瑞将手里的长刀放在了自己的脖颈间。 他这番做派,莫说是莫敬宽和黄德这些人,就是郑氏的人,也都只是冷眼旁观。 郑瑞环顾一眼众人,脸上露出一丝悲怆,继而狠狠一拉,锋利的刀刃直接划破了喉咙,一道血线喷涌而出。 第1186章 家祖讳辅 郑瑞的自尽,并未让莫敬宽他们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昨夜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多你一个郑瑞又算的了什么? 待郑瑞倒下后,这些人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就连郑瑞的亲兵,也只是撇过头去,可见这些人对郑瑞昨日的决定,是有多么的不满。 黄德看了眼周围几人,躬身对莫敬宽道:“陛……主上,我们现在当如何?” 莫敬宽咬牙道:“传本公军令,向明军投降!” 听莫敬宽这么说,除了黄德的眉头一紧,周围郑氏的几名将校却是松了口气。 看了其他几人一眼,黄德低声道:“主上,我们……” 莫敬宽长叹一口气,满脸苦涩道:“黄卿以为,此战还能继续打下去吗?” 听他这么说,黄德心里一片悲意。 那些郑氏的兵马,如果向明人投降的话,或许还有活下去的可能,但自己这些人,已经背叛过一次,明人还会相信吗? 得到安南人想要投降的消息,张世泽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转头对宫伊织命令道:“想要投降可以,让安南人交出武器!” 宫伊织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张世泽,刚才自己这位小公爷,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 见其没有动作,张世泽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去吧。” “卑职领命!” 随着安南人将武器仍在地上,瘫坐在地,土兵和倭人的攻击也逐渐的停了下来。 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莫敬宽、黄德,以及数名安南将校,张世泽嘴角含笑。 看了看几人,张世泽转头对宫伊织问道:“郑瑞呢?” “回小公爷,郑瑞已经自刎。” 张世泽眉头一紧,旋即又恢复正常,目光重新看向莫敬宽。 “莫敬宽,放着大明安南都统使不做,偏偏要去从贼,你说让本官说你什么好?” 莫敬宽对张世泽的讥讽没有任何的反应。 张世泽也不以为意,摸了摸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走到莫敬宽面前,再次开口道:“莫敬宽,你知道本官祖上是谁吗?” 虽然对张世泽的家世很清楚,但莫敬宽不明白,张世泽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饶是不明所以,但莫敬宽依旧是沉默以对。 张世泽也不等他回答,弯腰俯身,对莫敬宽道:“家祖讳辅。” 说完这四个字,张世泽猛地直起身,面色严肃,大声喊道:“宫伊织!” “卑职在。” “传本官军令,所有安南人尽屠之!” 所有人都是满脸的震惊之色。 人群中的宫本武藏,此时也一脸讶色的看着张世泽。 莫敬宽这个时候也终于明白,刚才张世泽为什么要专门提起张辅了。 张辅当初在安南的时候,可是杀的血流成河,他的名字在安南,甚至可以止小儿夜啼。 反应过来的莫敬宽,大声嘶吼道:“不!我们已经向大明投降!” 他猛地想从地上站起,却被身后的土兵死死按住肩膀,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碎石地上。 莫敬宽目眦欲裂,涕泪横流,不断的挣扎,双眼看着张世泽,大声哀求道:“张帅,小国公爷,饶命!饶命啊!我降了!我真心降了!我莫氏愿永为大明臣属,还请小公爷……” “明军爷爷!爷爷们开恩啊!” 旁边一个郑氏将校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额头瞬间血肉模糊。 黄德此时也是脸色惨白,但却努力维持着仅剩的一点颜面,厉声对张世泽质问道:“张世泽,大明乃礼仪之邦,是天朝上国,岂能行此残暴之事?” 对这些人的哭嚎,张世泽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他们这边的喊声,很快就被其他安南人注意到了。 在知晓张世泽的命令后,绝大部分安南人彻底崩溃。 许多人都大声的嘶吼哀求起来。 张世泽转身看向诸将,大声命令道:“本官军令!所有安南人,尽屠之!” “我等谨遵张帅之命!” 宫伊织、李哲和韦继宗三人皆是一凛,忙是大声领命。 “张帅有令,所有安南人,尽屠之!” “杀!” 没有了武器,又精神崩溃的安南人,这个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噗嗤!” “啊!” “饶命……呃……” 土兵和倭人再次大开杀戒。 原本就被血液染红的马江水,此刻变得就像是浓厚的鲜血一般,翻滚着血色的浪花,地上的碎石缝隙都被血液填满。 莫敬宽只觉自己的视线不断的上移,直到看到静蓝的天空。 张世泽一脚将莫敬宽的无头尸体踹翻,收起雁翎刀,抹了一把脸上迸溅的血迹,大踏步的走向了黄德等人。 黄德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最后的惨叫,就被张世泽亲手斩下了脑袋。 单方面的屠杀,整整持续了一个上午,七千安南人,除了一些昨夜趁着夜色,逃脱了倭人的包围圈,余者尽数被斩杀在这处河谷。 看着土兵腰间挂着的人头,张世泽眉头轻皱,转头对李哲和韦继宗道:“二位知州,安南人的脑袋就不用带回去了。” “左耳吧,将左耳割下来,以此论功。” 汉家自古就有以耳朵记功的传统,张世泽这道命令也算是正常。 韦继宗闻言,有些为难道:“张帅,那这些安南人的尸体和脑袋怎么办?” “铸京观。” 张世泽提着刀,环顾一眼河谷内遍地的尸体,一指岸边一处宽阔地带道:“就在那里, 铸一座京观,以震慑不臣。” “是!” 李哲和韦继宗两人齐声应道。 经过今日一战,谁也不敢再小看这位年轻的副帅。 甚至对张世泽的称呼,都发生了一些改变。 从原来的小公爷,变成了正式的副帅。 待两人离开后,张世泽又对宫伊织命令道:“让你父亲的人也去。” “是!小公爷。” 嗯,宫伊织对张世泽的称呼还是没变。 “伊织,等回头你告诉你父亲,只要有人立下功勋,本官就会向大帅、向朝廷为其请功,或许他们也可以获得我大明户籍,和你一样成为大明人。” 闻言,宫伊织顿时大喜,跪地叩首道:“卑职代他们多谢小公爷!” 第1187章 右布政使来了 看着面前用碎石块和尸首堆砌起来的京观,张世泽很是满意。 自己祖上,当初可以在安南留下赫赫威名,自己同样也可以。 “将安南人的财货、钱粮都收拢起来,生火造饭,让兄弟们吃口热乎的,休整两个时辰后,我们返回长安府。” 张世泽转身,单手放在京观前的石碑顶上,对宫伊织和李哲、韦继宗三人吩咐道。 “是,张帅!” 很快,就在这座京观前,两家土兵和倭兵分成三部分,开始埋锅造饭。 这些杀才们,也不在乎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以及遍地的血迹,就着山中猎到的猎物,吃着安南人带来的糙米,开始狼吞虎咽。 张世泽看着泾渭分明的三拨人,眼睛微眯,不知再想些什么。 等到天色再次暗下来,一条火把组成的长龙,沿着河谷向东缓缓移动。 整整一夜的功夫,张世泽他们才返回长安府。 张庆臻在得到消息后,亲自出城迎接。 看到甲胄上满是血迹的张世泽,张庆臻哈哈大笑道:“看来此战,小公爷是大获全胜了?” 张世泽对京城的方向拱手道:“托陛下鸿福,多亏大帅指挥得当,此战王师才得以全歼西窜之安南人。” 对他的说法,张庆臻很是满意。 一把抓住张世泽小臂,张庆臻笑呵呵道:“走,走,入城再说。” “徐道。” “传本官军令,各军回营休整。” 落在张庆臻和张世泽两人身后的徐道,听到张庆臻的话,拱手应道:“遵命!” 倭人的营地内。 伊藤博仁坐在宫本武藏的下首,双手扶膝道:“宫本阁下,伊织君怎么说?” 宫本武藏端着手里的竹制茶碗,面色平静道:“将此战有功之人,登记造册。” “张帅已经答应,会向朝廷为他们请功,如有可能的话,大明会赐予他们大明户籍。” 听宫本武藏如此说,伊藤博仁的眼睛猛地一亮。 他们这些人全都来自扶桑,乃是亡国之人,在大明的身份就是战俘。 如果不能拥有大明户籍,那他们最后的结果就是战死沙场,然后被草草的掩埋。 而有了大明户籍,那就不一样了,拥有大明户籍,就是大明皇帝的子民,战场了有了功勋,就可以获得封赏。 若是能够有幸活下去,甚至可以获得土地,然后娶妻生子。 这样的日子,对那些原本的平民来说,甚至比当初在扶桑还好。 伊藤博仁甚至可以预见,若是这个消息被那些平民知道,那他们定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力。 伊藤博仁没想错,等倭人们知道,那位大明贵族打算为有功的倭人落籍后,整个大营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小公爷,为倭人落籍之事,数量少还可以,若是数量太多的话,定要秉奏陛下才行,陛下那里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张庆臻听完张世泽的请求后,面露难色。 作为曾经的征倭副帅,当今陛下对倭人的态度,张庆臻可是清楚的很。 就像他说的,如果是百十个,几百个那倒是好说,自己就可以操作,但如果数量太大,引其朝廷注意,那就是不好说了。 张世泽放下手中的竹筒杯,面色郑重道:“惠安伯以为,朝廷日后会如何治理安南?” 张庆臻眼睛一亮,瞬间就明白了张世泽的意思。 “你是说为这些倭人落户后,就让他们驻守安南?” 张世泽点头道:“临行之前,家祖曾言,陛下这次很有可能会效仿云南沐家,遴选一名武勋,世镇安南。” “此人除惠安伯外,还有何人能够胜任?” “若惠安伯日后世镇安南的话,这些倭人就是最好的臂膀。” 听张世泽如此说,张庆臻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倒不是他说他没见过世面,而是世镇某地这个饼太香了。 毫不夸张的说,这就是一方土皇帝,虽比不过那些临朝称制的藩王。 但也足够子孙世代富贵。 对他们这种权贵来说,什么最重要? 不是官职,不是钱财。 而是如何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传承下去。 不过,张庆臻毕竟也是上过战阵的人,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公爷,英国公当真如此说?” 张世泽点了点头。 张庆臻起身,在堂中踱步半晌后,脚步一顿,转身对张世泽道:“此事就交给本官了,本官这就上书朝廷,去求陛下的恩典。” “但是……” “伯爷。” 张庆臻的话还是没说完,徐道就迈步走了进来。 “何事?” 张庆臻转头看向徐道。 “伯爷,朝廷来人了。” “嗯?” 张世泽听后,也站起了身。 “可是有陛下的旨意?” 徐道忙是回道:“来人自称是朝廷委任的交趾右布政使。” “右布政?” “快请……不,本官亲自去迎接。” 张庆臻闻言,也不废话,直接向着行营外走去。 张世泽和徐道二人也赶紧跟了上去。 出得门外,就见一名胡子有些花白,但精神很是不错的老者,正在那里打量着行营的大门。 徐道忙是上前,对那老者道:“陈藩台,这位就是我家伯爷,另外那位是英国公府小公爷。” 老者先是看了眼张庆臻,而后才拱手道:“下官交趾右布政使陈士奇,见过惠安伯,见过小公爷。” 张庆臻并未回礼,而是对其问道:“陈士奇?交趾右布政使?可有朝廷诰命?” 陈士奇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转头看了眼身后一名壮年汉子,汉子上前,从随身的包袱中,珍而重之的取出一份诰命文书。 张庆臻接过来,认真的看过后,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伸手道:“藩台里面请。” 陈士奇也不客气,在张庆臻的邀请下,进入行营。 正堂。 徐道亲自奉茶后,张庆臻这才开口问道:“陈藩台此行就任,为何如此轻车简从?” 陈士奇放下茶盏,轻叹一声道:“没办法,朝廷催的急,吏部几乎是三日一小催,五日一大催,也就是陈某身子骨还好,不然这路上恐怕就……” 说到这里,陈士奇还摇了摇头。 第1188章 要人 听陈士奇解释过后,张庆臻这次恍然。 “陈藩台,不知朝廷对安……交趾是怎么安排的?” 张世泽适时地开口了。 张庆臻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张世泽,再次看向陈士奇的时候,眼底有了那么一丝希冀。 陈士奇看了眼张庆臻,笑着拱手道:“陈某要提前恭喜惠安伯了。” 张庆臻的双眼瞬间一亮。 “哦?不知喜从何来?” 张庆臻强压心里的激动,开口问道。 “京里的消息,陛下有意晋封惠安伯为镇南侯,领交趾总兵印,世镇交趾。” 张庆臻直接愣在了那里。 坐在右下首的张世泽起身道:“下官恭喜镇南侯!” “卑职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徐道也满脸喜色,深施一礼恭贺道。 张庆臻也反应过来,忙是起身将张世泽托起来。 “小公爷,万不可如此,朝廷还未下旨,万不可如此称呼!” 陈士奇闻言笑道:“旨意应该就在路上,陈某是从广西而来,这次提前了一步。” “徐道。” “卑职在。” “去命人准备宴席,本官要为藩台接风。” 张庆臻面色涨红,声音都有些发飘。 徐道忙是去安排。 很快,宴席备齐,张庆臻亲自抱起一坛子酒,对陈士奇道:“陈藩台,军中不便饮酒,你我三人就这一坛,如何?” “这酒还是从伪黎皇宫里挖出来的。” 对张庆臻话里的漏洞,陈士奇就像是没听到一般。 军中不得饮酒,那你行军的时候,带着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的? “客随主便,镇南侯怎么说……” “唉,惠安伯,惠安伯,镇南侯的事万不可再提。” 张庆臻还是很谨慎的,旨意不到,那他就只能是惠安伯。 “对,对,惠安伯说得对。” 陈士奇也清楚,自己日后少不了和这位镇南侯打交道,所以对其也很是客气。 待酒水被倒上后,陈士奇有些奇怪道:“惠安伯,小公爷,不知莫布政使在何处?” “莫布政使?” 两人皆是一愣。 陈士奇开口为二人解释道:“朝廷已经免其都统使之职,改命其为交趾左布政使。” 张庆臻闻言,哈哈一笑道:“哈哈,陈藩台,恐怕你这右布政使也做不了几日了。” 这回轮到陈士奇不解了。 一旁的张世泽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后,对陈士奇道:“就在昨日,张某亲自砍下了莫敬宽的脑袋。” 陈士奇一脸震惊的看向张世泽道:“为何?” “此人背叛大明,领兵投靠郑氏,受郑主之命……” 张庆臻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毕竟名义上莫敬宽是朝廷命官,还是一方封疆大吏,大明还是受其所请,才出兵安南,他的死,张庆臻作为主帅,必须给天下一个合理的交代。 等张庆臻将事情说完后,陈士奇轻叹一声道:“自作孽不可活。” 听他如此说,张庆臻和张世泽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陈士奇的态度,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朝中大臣们的态度。 如果他对此事有质疑,那自己两人很有可能会被朝中那些御史弹劾。 现在好了,有陈士奇帮着说话,那这件事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心情大好下,酒水喝的酒有些多了,说好的一坛子酒,最后变成了每人一坛子。 等到了第二日,张庆臻简单的洗漱,用过早饭后,命人又将陈士奇请了过来。 接风宴喝完了,那接下来就该商量正事儿了。 “陈藩台昨日的休息的如何?” 张庆臻一脸红光的,对精神头看起来不错的陈士奇问道。 “一切都好,这交趾的气候和广西差不过,陈某还算适应。” “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陈藩台此前可去过升龙?” 听张庆臻说起正事儿,陈士奇也面色一肃道:“此前已经到了升龙府,但在听说惠安伯已经南下后,陈某也未进城,就直奔长安府而来。” “陈某此来,是有事想要请惠安伯帮忙。” 张庆臻伸手道:“陈藩台直言便是,张某能够做到的,绝不推辞。” 陈士奇就像是没听到他话里的意思,直接开口道:“人,本官此次赴任,最缺的就是合用的人手。” 张庆臻皱眉道:“张某的军中,都是军伍里的粗人,恐怕帮不了藩台。” 陈士奇笑道:“惠安伯,据陈某所知,京营和亲军一样,都在军中设立了书堂,教导军中将士识字读书。” “如今已经过去数年,各营中有不少人都能写会算,不多,陈某只需要三百人就可以。” 张庆臻听到三百这个数字,登时跳脚。 “没有!” “军中这些粗人,顶多就是写写自己的名字,想让他们帮藩台理政,那是绝无可能!” “况且,此事需要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答应, 张某没有这个权力。” “陈某已经上书陛下,兵部和五府那边会答应的。” 陈士奇自是不会退让。 现在的交趾布政使司,除了自己这个右布政使,压根就没一个人能用,不从京营弄点人手,自己的差事也就不用干了。 张庆臻自然不会答应他的要求,直言道:“那就等兵部和五府的文书到了再说。” 陈士奇苦着脸道:“惠安伯,交趾的事耽误不得。” “眼下升龙等地已是我大明治下,那就该立即组织人手,清丈土地,清查人口,安排百姓耕作。” “没有人手,这些事谁去做?” 张庆臻皱眉道:“难道吏部就没遴选官员吗?” 陈士奇摇头道:“眼下大明境内的官员缺口也很大,就连许多秀才、童生、胥吏都被安排了官职,吏部哪里还有人手?” “况且……” 陈士奇说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眼门外,见没人后,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陛下打算将交趾的土地赐予朝中官员的事,想必惠安伯爷清楚吧?” “这些人已经磨刀霍霍,就等着来交趾瓜分土地了,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吏部安排了官员,陈某也不敢用不是?” 张庆臻闻言,眉头一紧。 第1189章 老匹夫 陈士奇的话,瞬间点醒了张庆臻。 如果陈士奇说得是真的,自己会成为大明镇南侯,世镇交趾,那自己麾下定然要有兵马。 兵马从哪里来?这些兵马,又怎么才能让其安稳的留在安南? 土地,唯有赏赐给他们土地,方能让这些人心甘情愿的随自己留下。 想通这里面的关窍,张庆臻开口道:“藩台此言,倒是点醒了张某,朝廷给百官授田和张某无关。” “然我麾下将士,自入安南以来,浴血奋战,克升龙,破郑逆,斩莫贼,他们流的血,不知能否换来几亩安身立命的薄田?” 听他这么说,陈士奇笑了。 “惠安伯说得有理,只要朝廷允准,陈某就答应惠安伯,为大军留出三成土地来,如何?” 陈士奇很清楚,在交趾这个地方,如果没有兵马的支持,那自己这个布政使也坐不安稳。 张庆臻对他的答复很是满意。 至于朝廷会不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张庆臻有信心说服皇帝。 自己开出的条件,陈士奇已经答应,那现在就该给对方一个交代了。 手指在侧几上敲击半晌,张庆臻直视陈士奇:“藩台要人,张某并非不通情理,然三百人,断无可能!” “军中书堂是教了些人识字算数,但可堪用的并不是很多,这些人是军伍的筋骨,抽走三百精干,无异于抽筋拔骨。” “眼下战事未歇,大军调度、粮草转运、军情传递,哪一样都离不得他们,如果张某答应藩台,那接下来的战事也就不用打了。” 陈士奇早料到张庆臻会有此反应,并不气馁。 “惠安伯忧心军务,乃理所应当,然治理地方,抚定黎庶,亦是当务之急,若地方糜烂,滋生民变,或是让郑氏有机可乘,煽动叛乱,届时大军再能征善战,亦是疲于奔命,顾此失彼,唯有后方稳固,大军才能免去后顾之忧,还请惠安伯好生思量。”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这样,交趾布政使司所握之田地,优先保障大军将士封赏之用,待军中将士挑选完了,余下的土地再交由朝廷赏赐百官,如何?” “哦?” 张庆臻眼中精光一闪。 “藩台此言当真?你能做得了主?那些盯着交趾肥田的京中贵人,藩台又当如何应对?” 陈士奇正色道:“陈某既为交趾右布政使,总理民政,自有分派田土之权责。” “且布政使司辖下土地,首要之务是安置百姓、犒赏军功、稳固统治,只要惠安伯支持,陈某便有底气,为将士们据理力争,划拨出足够的上好田土!” 听陈士奇如此说,张庆臻也不再犹豫,沉声道:“藩台既如此说,张某若再推拒,便是不识大体了,不过,三百人绝无可能,张某最多……最多只能抽出一百人!” 陈士奇闻言,眼中喜色一闪,正欲开口争取更多,张庆臻抬手止住他,语气不容置疑。 “这一百人,是张某的底线,且需兵部与五军都督府行文,否则张某绝不交人!” “当然,在此之前,这些人就当是本官借给布政使衙门的,若没有两衙的行文,那这些人藩台还需还给张某。” 闻言,陈士奇也不再苛求,霍然起身,对着张庆臻郑重一揖:“好!惠安伯快人快语,陈某应下了,就按惠安伯所说,如果朝廷不答应的话,这些人陈某定会物归原主!” 张庆臻也起身,托住陈士奇的手臂笑道:“你我都是一心为公,藩台何须如此?” 待陈士奇起身后,张庆臻也没拖延,大声对门外喊道:“徐道!” “卑职在!” 一直侍立在门外的徐道应声而入。 “速去军中,挑选一百名通文墨、晓算数、为人机敏可靠的弟兄,明日集结,听候陈藩台调遣!” 张庆臻命令道。 “卑职遵命!” 徐道领命,快步离去。 双方谈判结束,堂内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 张庆臻亲自为陈士奇斟了杯凉茶,笑呵呵道:“藩台就任,张某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咱老张就是一介粗人,对治理地方还真是两眼一抹黑。” 和一脸笑意的张庆臻不一样,陈士奇的面色依旧严肃。 “惠安伯,陈某还有件事,想要请惠安伯帮忙。” 听他这么说,原本一脸笑意的张庆臻,脸色瞬间一变。 不等其说话,陈士奇忙道:“惠安伯,安南人对我大明很是抵触,如果没有足够的武力震慑,各地安南人恐怕不会甘心,陈某希望大军可以分出部分兵马,分散驻守各地。” 听是这件事儿,张庆臻的神色终于舒缓下来。 “本官会给驻守升龙的,桂林右卫指挥使康四维下令,命其协助布政使衙门,弹压地方。” 见张庆臻答应,陈士奇心里的石头终于是落地了。 想他陈士奇孤身一人就任,如果没有张庆臻的支持,那他这个右布政使就是个空架子。 现在好了,基层的官员有了,负责维护地方治安的兵马也有了,自己也可以放手施为。 待送走了陈士奇,张庆臻看着北方的背影,轻声骂了一句:“老匹夫!” “谁是老匹夫?” 张世泽看着站在行营门口的张庆臻,听到对方的咒骂声,不由开口问了一句。 “自然是陈士奇这个老匹夫。” 张庆臻转身向行营内走,一边走,一边对张世泽道:“知道这老匹夫为什么要来长安府吗?” 张世泽摇了摇头。 张庆臻继续道:“他是来打秋风的。” “要走了老子一百识文断字的兄弟不说,还把康四维也要走了。” 张世泽闻言,脚步一顿。 “啊?” “这是怎么回事?” 张庆臻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完后,轻叹一声道:“本官也没办法,交趾日后想要长治久安,就需要和布政使衙门交好。” “大军日后的钱粮,说不得还得他陈士奇来负责呢。” 张世泽听完后,笑着劝慰道:“惠安伯无须动怒,陈藩台也是无奈,不然岂会来军中借人。” 第1190章 蒸汽拖拉机 “罢了,借也借了,给也给了,就当是给咱们日后在交趾安身立命,先铺个路。” 走到正堂那面巨大的舆图前,张庆臻目光锐利道:“现在该谈谈正事了,本官当初和郑芝凤商议,双方要在四月初一,同时对郑氏发起进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各营要尽快做好准备。” 张世泽闻言,面色严肃道:“大帅,相比红河附近,越往南,地形就越是复杂,大军南下还是要小心一些。” 张庆臻点头道:“你说的,本官清楚。” “所以,本官的意思是,此战由你领倭营,并两家土兵营充任大军先锋。” “下官遵命!” 张世泽躬身一揖,郑重应道。 两人都清楚,交趾这地方,从北方来的京营将士很难适应。 只有倭人和广西土兵,才能在适应这里的地形和气候。 尤其是广西那些土兵,甚至可以和那些安南人无障碍交流。 让他们充任先锋,才能尽可能的减少大军非战斗损失。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朱由检看着面前的大家伙,脸上满是笑意。 右手放在眼前这台庞大,而粗犷的机械怪兽上,朱由检转头对身后的王徵问道:“王卿,试过了吗?效果怎么样?” 王徵的神色也很是激动,拱手回道:“回陛下,臣等已反复试过多次,此机械虽尚显笨重,操作亦需熟手,但其力大无穷,远超牛马,最多可以挂载八个犁头,在京城这边的土地上,一日可深耕土地七到八亩。” “此物除了可以耕地之外,还可以更换其他器具,用以拖拽重物、平整地面等效果都不错。” “七到八亩!” 朱由检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个效率,在这个时代,简直是颠覆性的,要知道,一头壮牛配上一名好把式,一天能深耕两三亩已是极限。 这意味着眼前这台拖拉机,效率是畜力的三倍以上。 虽然随着漠南蒙古部落的归附,大明现在的耕牛数量不菲,但效率相比拖拉机还是差了些。 如果能够将这种拖拉机推而广之的话,那大明能够利用的土地会越来越多,能够产出的粮食也会越来越多。 朱由检围着这台世界上第一台拖拉机转了一圈,仔细审视着每一个部件。 巨大的飞轮、复杂的连杆、粗大的蒸汽管道、控制阀门的杠杆,尤其是那巨大的,全金属的四个轮子,无一不在展现着无与伦比的机械之美。 “好,好,好,王卿与科学院诸公,果然是功莫大焉!” 朱由检此时的心情很是不错。 作为一个从后世过来的人,他可是太知道科技对农业发展的重要性了。 后世的大佬美,为什么可以成为主要粮食出口国? 凭借的不就是广袤的国土,以及先进的农业科技吗? 现在的大明并不缺少土地,缺的就是可以耕作的人。 尤其是辽东,那可是鼎鼎有名的黑土地,如果全部开发出来,那里产出的粮食, 足以养活现在大明一半的人口。(高产种子、化肥还没有,如果有这些东西的话,辽东那地方产出的粮食,甚至可以养活整个大明的人口) “有了此物,我大明对辽东,及各地的掌控,将会再上一个台阶。” 朱由检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王徵和一众参与研制的工匠、学士们。 “辽东!诸卿,朕心心念念者,辽东也!” 朱由检环顾一眼众人,提高了嗓音道:“辽东沃野千里,经建虏蹂躏,人口凋敝,百废待兴,欲复辽东元气,稳固边疆,非有大力开垦、广积粮秣不可!然人力畜力匮乏,正是此蒸汽车大展宏图之地!” 朱由检目光落在宋应星和王徵二人的身上,继续道:“朕以为,科学院当于京师近郊,择一开阔稳妥之地,设立工坊,专司此蒸汽车及其配套耕作、牵引器具之制造。” “两位卿家可以遴选合适人手,总览其事。” 和一脸兴奋地朱由检不一样,王徵听说要将这些东西应用到辽东,顿觉压力巨大。 “陛下,这……这蒸汽车尚不成熟,耗煤甚巨,操作繁复,易生故障,需专门工匠随行维护,如果朝廷想要将之全面推广开来的话,恐怕需要的维护工匠,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且,如果蒸汽机的许多部件,都需要时常更换,辽东那边……” “困难都是暂时的!” 朱由检笑呵呵的打断了王徵的话,出言劝慰道:“王卿,你刚才所说的问题, 我们完全可以一点点的解决嘛。” “就好比卿刚才所说的耗煤,这玩意儿辽东多的是,命当地有司寻矿开采就是了。” “操作繁复,那就培养专门的操作人手,易生故障,那就培养维修的工匠,坏了便修,先造,先用起来,卿等再根据出现的问题,一点点的进行改进。” “卿等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科学的发展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一点,朕很清楚。” 听朱由检这么说,无论是宋应星、王徵还是那些学士、学子,亦或是工匠们,皆是松了口气。 用手拍了拍那红色的巨大车轮,朱由检又道:“工坊所需一切物料、人工、钱粮,由内帑与工部拨付,优先保障,所需工匠,尽可征募,待遇从优!” “总之,工坊那边要钱给钱,要人……你们自己想办法。” 大明现在的能工巧匠,几乎都在科学院,或是各工坊,朱由检手里也没人,人手方面的问题,只能是靠他们自己了。 王徵看了眼宋应星,见对方点头,深吸一口气,对朱由检拱手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最晚在崇祯七年年底前,将工坊建立起来。” 朱由检重重的拍了拍王徵的肩膀,笑道:“朕信得过王卿。” 抬头看向其他人,朱由检继续道:“还有诸位,朕都信得过。” “稍后,宋卿和王卿将有功之人的名单整理一下,送进宫里,朕会好生赏赐诸卿。” “臣等谢陛下!” 众人齐声谢恩。 第1191章 天使至 西北,哈密卫。 饶是已经进入三月底,但天上依旧是飘着漫天的雪花。 洪承畴等人顶着雪,恭敬的等在大营辕门外。 “洪帅,这好端端的,朝廷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旨意?” 祖大寿有些不解。 现在战事已经结束,自己等人也该班师回朝,就算是有什么事,难道不能等回京之后再说吗? 洪承畴对此倒是有些眉目,闻言低声道:“据京里传来的消息,陛下有意设立甘肃布政使司,西域都指挥使司,重设朵甘都指挥使司” “以洪某猜测,这道旨意应该是和这些事有关。” “啊?” “甘肃布政使司?” “朵干和西域?” 洪承畴周围的祖大寿、曹文诏、贺虎臣等人皆是一脸讶色。 曹文诏有些皱眉道:“洪帅,这些和我们都没有关系吧?难道朝廷要命我等驻守西北?” 洪承畴目光落在了曹文诏身上,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支近百人的马队,出现在了远处。 “人来了,都准备准备吧。” 等马队来到院门前,一名身着绿色官袍,看起来很是年轻的官员,利索的翻身下马。 洪承畴等人赶紧迎了上去。 “臣等恭迎天使,恭请圣躬安!” 年轻官员对着京城方向一拱手,肃穆道:“圣躬安。” 紧接着,这年轻官员又赶紧上前,一把托起洪承畴的双臂,笑道:“洪帅,诸位,快快起身。” “下官行人司行人许文岐,拜见洪帅,拜见诸位上官。” “许天使还请入内,洪某已经命人摆好香案。” “好,洪帅请,诸位请。” 一行人进入大营内,来到早就准备好的香案前,许文岐珍而重之的去处一份圣旨,朗声道:“有旨意,诸臣恭迎。” “臣等恭迎陛下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绍承大统,抚驭四方,惟西域遐陬(xia zou),昔为汉唐旧疆,今置西域行都指挥使司,实拱卫西陲之重镇。” “大同总兵曹文诏者,忠勇天授,韬略于胸,自随征出塞,摧锋陷阵,克复故土,功在社稷,今特晋为荣禄大夫、右军都督府都督同知、西域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总摄天山南北二路并葱岭以西军民事务,封镇西伯,食禄一千二百石,锡之铁券,世袭罔替。” “卿既继任,当提调屯戍,抚辑番汉,准专决刑赏,凡钱粮赋役、驿传边备,皆听便宜行事。” “另敕,许卿招募亦力把里诸部善骑射者,编为靖西营,教以军律,示朕以夷制夷,固我藩篱之意。” “卿当谨记,务使胡马不窥玉关,整军经武,抚民安边,永绥西极。钦哉!” 许文岐宣读完旨意后,洪承畴等人皆是看向愣在那里的曹文诏。 见其半晌没有反应,祖大寿忙是低声提醒道:“允武兄,还不接旨?” 经他这么一提醒,曹文诏也反应过来,忙是叩首道:“臣接旨,谢陛下圣恩。” 许文岐笑呵呵的,将手里的圣旨,双手呈递给曹文诏。 洪承畴等人起身后,许文岐在众人对曹文诏艳羡的目光中又道:“洪帅,诸位,陛下有言,此次征西,诸位也都有功有国,待凯旋之日,陛下会亲御午门受俘,另颁恩赏,以酬元勋。” “臣等谢陛下!” 听许文岐这么说,在场的所有人,尽皆对着京城方向躬身施礼。 “天使快入帐内一叙,这西北的天气,着实是有些寒了。” 洪承畴的心情也很是不错,笑呵呵的对许文岐等人招呼道。 许文岐回头看了眼身后那百十人,对洪承畴和曹文诏道:“洪帅,镇西伯,这些人,都是京里各部衙抽调出来的精干之士,将来要随镇西伯前往西域, 还请洪帅代为安置。” 这话一出,曹文诏的眼睛顿时一亮。 洪承畴转头看向曹文诏。 曹文诏当即对自己侄子曹鼎蛟命令道:“鼎蛟,代我好生招待。” “遵命!” 见曹鼎蛟把人带走,许文岐这才随洪承畴等人,进入洪承畴的大帐。 “天使远道而来,洪某本该好生款待,然此地荒僻,只能奉上一些薄酒,还请天使勿怪。” 洪承畴坐在首位,对许文岐很是客气。 许文岐忙道:“不敢,洪帅折煞下官了。” 许文岐的官职虽只有九品,但却是代表天子,洪承畴等人如此态度也是应有之意。 但许文岐却不敢托大。 目光落在曹文诏身上,许文岐又道:“不瞒诸位上官,下官宣读完旨意后,就已经是西域都司下辖经历司之经历,不再代天子出使地方。” 洪承畴闻言,眼睛扫了一眼曹文诏,笑着对许文岐道:“许行人是哪年的进士?” 行人司的行人,全都由进士充任,所以,洪承畴才会有此问。 许文岐拱手道:“回洪帅,下官是今岁进士。” “新科进士?” 帐内众人皆是一愣。 洪承畴心下有些不解,新科进士怎么还到了西北这荒僻之地? 经历司的经历,虽然比行人司的行人高了两个品级,但前途可是相去甚远。 或是看出了洪承畴等人的疑惑,许文岐又道:“好叫诸位上官知道,下官是科学院出身,随王徵王侍郎学士机械。” “陛下命下官前来,是让下官建立各色工坊的。” 听许文岐说完,众人皆是恍然。 曹文诏笑着起身道:“许经历,本官日后就要多倚仗于你了。” “下官不敢。” 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帐内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 尤其是三杯酒下肚后,场面更是热烈。 曹文诏酒量虽是不错,但在众人的轮番敬酒下,也是醉意上涌。 但他还有件事,需要先问清楚,趁着其他人饮酒的功夫,曹文诏来到许文岐的身边,低声问道:“许经历,不知曹某离任后,这大同总兵由何人接任?” “原大同副总兵刘光祚,被五府和兵部任命为新的大同总兵。” 听到是自己的老熟人,曹文诏也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自己想要从大同调一些人手过俩,倒是好说话了。 第1192章 西域都司 翌日,曹文诏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许文岐。 “下官拜见……” “你我日后就是一个马勺里搅饭的兄弟,不用如此客气。” “上下有别,下官不敢僭越。” 许文岐面色严肃的纠正了曹文诏的话。 曹文诏也没强求,将这个话题揭过去后,直接问道:“许经历,此次西征,本官从大同带了三千骑兵,数战之后,还剩两千五百余人,这些人不知朝廷是怎么安排的?” 自己想要在西域站住脚,就必须有可以信得过的兵马,如果自己孤身赴任的话,莫说是建立什么西域都司,就是自己都很难活下去。 许文岐闻言,正色道:“伯爷所虑,朝廷已有考量,陛下与兵部议定,允伯爷自这两千五百大同健儿中,遴选自愿留驻西域者,编为镇西标营,直属都指挥使司。” “其余不愿留驻者,可随洪帅大军班师回朝,朝廷自会优加抚恤安置。” 曹文诏闻言,总算是可以放下心来,虽然朝廷只说选自愿留下的军将,并未答应将这些人全部留下。 但只要能够留下一半的人马,曹文诏就有信心,携大胜之威,威慑西域那些蒙古部落,然后再从各部征召蒙人,组建大军才能真正掌控局面。 “陛下圣明!体恤臣下至深!” 曹文诏激动地对着京城方向一拱手,随即对许文岐道,“许经历,此议甚合吾心!这就去问问他们的想法,看他们是否愿意随本官留在西域。” “伯爷威望素著,将士归心,此事自然不难。” 许文岐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神情变得更为郑重。 “伯爷,下官离京前,陛下曾亲授一份手谕,事涉接下来对西域的治理,昨日人多口杂,下官并未奉上,还请伯爷勿怪。” 曹文诏神色一凛:“哦?陛下手谕?” 许文岐走到自己的床榻前,从一口小箱子里,珍而重之的,将朱由检亲手书写的手谕取了出来。 看到一份这么厚的手谕,曹文诏满脸都是错愕之色。 在检验过上面的火漆印后,曹文诏这才将之打开,认真的翻看起来。 用了近半个时辰,曹文诏总算是将这份手谕看完了。 “陛下烛照万里,臣钦服之。” 曹文诏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他是万万没想到,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皇帝,会对西域看得如此之重,对西域的情况也很是了解。 手谕中说得,关于对西域的治理,可以说是事无巨细,上到都司驻地的选择,下到对各地的管理,甚至还着重说了一个叫什么“坎儿井”的水利工程。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手谕中说得,全都认真的缕了一遍后,曹文诏重新睁开眼睛,看向许文岐道:“许经历,陛下的手谕中说,都司府治所应当选在亦力把里城(伊犁)。” “哈密虽为门户,然偏处东陲,控扼天山南北稍显不足,火州(吐鲁番)位置适中,然旧城残破,重建非一日之功。” “亦力把里(伊犁)河谷则水草丰美,北控天山北道,西扼葱岭(帕米尔高原),东联哈密、吐鲁番,实乃西域腹心之地,在此设都司,进可图谋更西之地,退可固守天山屏障。” 许文岐闻言,若有所思道:“下官之前并无来过西北,对西北的情况并不是很熟悉。” “然,下官在史书中看到过,当初的蒙古人,在西域立国的时候,其治所是在……嗯……阿力麻里,不知然否?” 曹文诏点头道:“不错,蒙古人当初在西域的治所,就是阿力麻里,这个阿力麻里距离亦力把里城很近。” 许文岐点头道:“既如此,那不如就依陛下所言。” 曹文诏有些奇怪的看向他。 皇帝的手谕,你依照执行,难道还要抗旨不成? 或是看出了曹文诏的疑惑,许文岐笑道:“伯爷,陛下有言,这份手谕,只是一个建议,具体怎么治理西域,还是得结合当地情况,由伯爷自己裁决。” 曹文诏闻言,心下顿时生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态来。 西域可不一个小地方,军政大权皆在自己手里,这得是多大的信任? “臣必尽心竭力,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曹文诏再次起身,对着京城的方向深施一礼。 “许经历, 陛下这份手谕,曹某要拿回去细细研读,不知可否?” 许文岐笑道:“伯爷言重,这本就是陛下写给伯爷的手谕,您自然可以拿走。” “好,那本官就不叨扰许经历了。” 说完,曹文诏就要转身离开。 只是,刚从了两步,还未走出大帐,他又调头走了回来。 “许经历,昨日那百十人可都是工匠?” 许文岐一拍自己额头,苦笑道:“昨日贪杯,至今日脑袋还不是很清楚,竟是忘了向伯爷禀报了。” “这百十人,其中各色工匠占了大部分,除了工匠之外,还有一部分是经验丰富的老农,他们负责教导当地牧民种地。” “除了这些人之外,陛下还向下官允诺,等安南被王师攻破后,会将安南的工匠,以及当地的人口抽调到西域来,以充实边疆。” 曹文诏的神色顿时变得激动起来。 “安南?” “朝廷对安南用兵了?” “不错,下官临行之前,惠安伯已经领兵攻破升龙城。” “顶多再有两年的时间,那些安南人应当就会被送到西域。” “张庆臻,没想到,陛下竟然让他领兵。” 曹文诏轻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又对许文岐道:“朵干都指挥使司是何人担任?” “崇祯元年武状元王来聘,被陛下任命为朵干都指挥使。” 许文岐直接回道。 曹文诏轻轻点头,旋即笑道:“好,今日就先到这里,本官先走了。” 他还要去和那些大同兵马谈谈,争取在大军开拔之前,就和他们谈妥,可不敢再耽搁时间。 一走出大帐,曹文诏就看到自己侄子,正大踏步的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鼎蛟?可是有事?” 第1193章 留守西域 曹鼎蛟满脸急切道:“叔父,焦埏(shan)他们听说您要留在西域,都想随你一起留下。” 曹文诏闻言,登时大喜过望。 焦埏乃是他在大同时的部将,骁勇善战,在军中颇有威望,他带头表态,无疑是个极好的开始。 “好,鼎蛟,速去召集所有大同将士,在校场集合,本官要亲自问问他们!” “是,叔父!” 曹鼎蛟领命而去。 校场上,两千五百余历经血战的大同骑兵肃然列队。 曹文诏登上点将台,目光扫过校场上的众人,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弟兄们,你们随我曹文诏从大同出来,一路血战,功勋卓著,我老曹能够被朝廷封爵,也都是兄弟们一刀一刀帮咱老曹拼出来的。” “咱老曹先谢过兄弟们了!” 曹文诏说着,还对着台下的众将士深深的施了一礼。 底下的一众将士,在几名将校的引领下,大声喊道:“大明万胜,大帅万胜!” 曹文诏直起身,双手往下压了压,待校场上重新安静下来,他又继续道:“想必诸位兄弟也都听说了,朝廷要在西域设立行都司,咱老曹被陛下钦点,出任都指挥使。” 台下一片肃静,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台上的曹文诏。 “西域广袤,乃我大明西北屏障,重逾千钧,然此地远离中原,条件艰苦,更需精兵强将驻守,方能震慑诸部,保境安民!” “陛下恩典,允尔等自愿选择,愿随本官留驻西域者,编为西域行都司标营,直属都司,日后便是朝廷镇守西域的根基,朝廷自会厚加恩赏。” “若思乡心切,不愿留在西域者,咱老曹也不强留,可随大军班师回朝,朝廷也绝不亏待诸位兄弟。” 曹文诏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去留全凭自愿,本官绝不强求,但请诸位弟兄好生思量,愿意留下的,站到左列,愿意回乡的,站到右列。” 短暂的沉默后,人群开始骚动。焦埏第一个大步走出队列,站到了左边,高声道:“大帅待我等如手足,末将焦埏,愿随大帅镇守西域,也好博个封妻荫子。” 曹鼎蛟紧随其后,亦站到左边。 有老成持重者,在犹豫片刻后,最终默默走向右边。 但更多的兵卒,还是走向了校场的左边。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在哪里都差不多,留在西域或许还可以建立一番功勋。 就像焦埏所说,说不定将来还能给子孙留下一份基业。 “我等愿追随大师!” “跟着大帅,博个封妻荫子!” “干了!在西域也闯出个名堂来!” “入他娘,老子早就看那些蒙古人不顺眼了,这次就留下干他娘的!” “那些蒙古娘儿们也不错,大帅能分咱一个吗?” …… 呼喊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士兵涌向左列。 最终,经过清点,愿意留下追随曹文诏的士兵,竟达到了一千八百三十七人! 曹文诏看着左边黑压压的队伍,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有这么多人随自己留守西域,自己也不用孤身上任了。 曹文诏脸色有些涨红,大声喊道:“多谢诸位兄弟信重,自今日起,尔等便是西域行都司标营的将士,本官必不负诸位兄弟!” 目光落在曹鼎蛟和焦埏两人的身上,曹文诏继续道:“曹鼎蛟、焦埏,由你二人暂领标营,整肃军备,准备随本官开拔,前往亦力把里(伊犁)。” “遵命!” 曹鼎蛟、焦埏及一千八百余将士齐声应诺。 待一众将士都退下后,曹文诏也回到了自己的大帐,洪承畴的大军马上就要开拔,自己也得抓紧时间西进。 等天气缓和,自己还要立即组织人手,在亦力把里附近筑城,屯田,征募当地牧民。 而就在曹文诏正欲去向洪承畴此行的时候,鄂尔多斯部的斯楞额尔德尼,带着几名亲随,急匆匆地找到了他。 “斯楞额尔德尼见过曹总兵!” 斯楞额尔德尼单手抚胸施礼,神情似是有些急切。 曹文诏对斯楞额尔德尼的到访有些不解,但还是亲自将之引到了大帐内。 “台吉此来可是有事?” 听曹文诏这么说,斯楞额尔德尼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曹总兵,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看着斯楞额尔德尼略有些阴沉的脸色,加上对方说得这句话,曹文诏瞬间就反应过来。 “嗨,瞧我这脑子,最近军务繁忙, 是曹某疏忽了。”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给忘了,现在经斯楞额尔德尼一提醒,曹文诏这才想起,自己当初还答应过他,只要他能够接受大明指挥,就可以请额哲册封其为蒙古济农。 现在自己马上就要走了,人家自然不放心,这才找上门来。 曹文诏心思一转,开口笑道:“台吉,你部此番助战,功不可没,本光当初既然承诺了,那自然就会做到。” “然,蒙古济农毕竟是位高权重,此事还需由朝廷定夺,尤其需要禀明圣上,并请居于京城的淮王殿下,以蒙古共主之名义正式册封,方为正统,方能服众。” 斯楞额尔德尼脸色微变,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首领勿忧。” 曹文诏见其脸色不对,又忙是继续道。 “本官即刻带你面见洪承畴洪帅,洪帅乃此次西征总兵官,乃朝廷重臣,深得陛下信任。” “当初答应台吉之事,也是洪帅首肯的,由他回京面圣,详细禀明你部在此次西征中的功勋,并代为陈情,奏请陛下册封你为鄂尔多斯济农,此事方为稳妥。” 斯楞额尔德尼闻言,这才放心下来,再次起身,躬身施礼道:“那就有劳曹总兵了。” 二人来到洪承畴的大帐,洪承畴听曹文诏说完后,目光落在斯楞额尔德尼的身上,捋须道:“斯楞额尔德尼台吉,你部助剿有功,本官定当亲自向陛下禀明你部之功,并奏请圣上允准,册封你为鄂尔多斯济农!” 得到了洪承畴的承诺,斯楞额尔德尼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斯楞额尔德尼多谢洪大帅!” 洪承畴眉头一挑,似是随意般说道:“台吉,以本官估计,以贵部此战的功劳,陛下定会答应台吉所请。” “但,现在的鄂尔多斯济农可是尔邻勤,如果……” 对这个问题,斯楞额尔德尼早就有了打算,闻言,双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沉声道:“洪帅,曹总兵,尔邻勤只是名义上臣服于大明,暗地里,他一直在勾结漠北的那些喀尔喀人,妄图以济农的身份,重整蒙古各部。” “如果大明可以册封我为鄂尔多斯济农,那我愿意帮助大明征讨尔邻勤。” 第1194章 杀五百岂不定? 听斯楞额尔德尼这么说,洪承畴和曹文诏两人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这就是权力斗争,为了一个徒有其名的济农之位,就算是兄弟又如何? 不还是说卖就卖了? 嗯,就像是当初尔邻勤把斯楞额尔德尼卖了一样。 洪承畴心中虽很是高兴,但面上还是皱眉道:“台吉,尔邻勤毕竟是鄂尔多斯部台吉,统领整个鄂尔多斯,这些话日后还是不要说了。” 听洪承畴如此说,斯楞额尔德尼面露不满之色。 “洪帅,尔邻勤确实是在勾结喀尔喀人,当初卜失兔西窜的时候,他就曾领兵东进,想要接应卜失兔。” “只是,大明的速度更快,在尔邻勤赶到之前,就在黄河边击败了他们。” 洪承畴听到这里,当即霍然起身,怒佯怒道:“果真如此?” “就是如此!” “尔邻勤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台吉,你可愿意随本官进京,当面向皇帝陛下秉奏此事?” 听到要去大明京城,斯楞额尔德尼有些迟疑了。 两家毕竟打了数百年,对大明,斯楞额尔德尼还是有些不放心。 一旁的曹文诏出言鼓动道:“台吉,如果可以确定尔邻勤当真有不臣之心,那大明自会派兵征讨,届时……” 斯楞额尔德尼看了曹文诏一眼,一咬牙道:“我愿意随洪大帅去大明京城,当面向皇帝陛下奏明尔邻勤的不臣之心!” “好!” 洪承畴一拍桌案, 大声喊了一句,旋即又道:“台吉放心,就像曹总兵方才所言,只要证据确凿,本官定会上书陛下,请朝廷遣大军征讨尔邻勤,助台吉接掌鄂尔多斯诸部。” 斯楞额尔德尼抚胸躬身道:“多谢洪大帅,多谢曹总兵,若我接掌鄂尔多斯部,鄂尔多斯必永世效忠大明皇帝陛下!”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斯楞额尔德尼,洪承畴看向曹文诏,开口问道:“允武,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曹某正欲向洪帅辞行,眼看马上就是四月了,天气逐渐开始暖和,曹某也需要尽快赶到亦力把里城。” “亦力把里?” 洪承畴眉头微蹙。 曹文诏挺直了腰背,面色严肃道:“洪帅,西域地广……” “哎,允武,现在西征已经结束,你我兄弟相称即可。” 现在的曹文诏已经踏入勋贵圈层,又掌一地军政大权,洪承畴自然要展现自己的交好之心。 曹文诏也没推辞,笑道:“倒是曹某生分了。” “彦演兄,按照陛下的手谕,西域行都司的都司治所,要设立在西域腹地,方能震慑西域各部。” “而西域腹地,唯有亦力把里河谷最适筑城。” 洪承畴起身走向大帐内的舆图,目光很快及就找到了亦力把里的位置。 “亦力把里……倒是一个好地方,治所放在这里,可以遏控天山南北各部族,还可以防备西域以西。” 想了想,洪承畴又压低了声音道:“允武,西域这地方,民风和中原迥异,甚至和漠南蒙古、漠北蒙古都不一样,这里盛行的是天方教(绿色)。” “咱们那位陛下,对这个可是厌恶得很,你要心里有数。” 曹文诏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洪承畴继续道:“除此之外,洪某还有件事,要提醒允武你。” “西域幅员万里,地处大明西陲,允武又手握军政大权,日后行事,当小心小心再小心。” 洪承畴的话,让曹文诏心里一惊。 重新走到椅子前坐下,洪承畴端起了面前矮几上的马奶酒。 反应过来的曹文诏,深施一礼道:“还请彦演兄教我。” 洪承畴言简意赅道:“西域分南北。” 曹文诏闻言,若有所思。 大约过了几息的功夫,洪承畴再次开口道:“允武,今日就到这里,你回去好生想想。” “彦……好,曹某告辞。” 洪承畴点点头:“放心,西域部族林立,路途艰险,允武,你好自为之,陛下对你寄予厚望,莫负圣恩!” “弟谨记!” 曹文诏肃然应诺。 回到自己的营帐,曹文诏独自一人想了整整一个上午。 一直等到正午时分,曹文诏才命人去将许文岐请了过来。 “下官拜见镇西伯。” 一身绿袍的许文岐,进入大帐后,恭敬的施了一礼。 曹文诏伸手一指自己下首的位置,对许文岐邀请道:“许经历,坐吧。” “鼎蛟,上餐食。” 很快,一头被烤的的金黄的羊羔子,被两名亲兵抬了进来。 “许经历,尝尝吧,这亦力把里的烤羊和关内可是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曹文诏说话的同时,曹鼎蛟已经将一条羊腿撕下来,放在了许文岐的面前。 一同奉上的还有一柄精巧的小刀。 “请。” 曹文诏说完,就率先抄起桌案上的匕首,开始割肉。 许文岐也很是豪放,并没与读书人那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臭毛病。 用手里的匕首割下一块肉,直接塞进了嘴里。 “许经历对天方教可有了解?” 一边吃肉,曹文诏一边开口问道。 许文岐的眼睛一亮,放下手里的匕首,拿起帕子擦了擦,看向曹文诏道:“临行之前,下官倒是从经历带了一些关于天方教的书籍。” 曹文诏闻言,笑呵呵道:“哈哈,许经历看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呀。” “那对西域的天方教,曹某当如何应对?” “教化,以圣人学问教化之。” 许文岐回答的很是干脆。 曹文诏继续问道:“若是他们不接受圣人教化呢?” 许文岐也笑了,语气很是轻松道:“那就杀!” “不服王化者,杀之,杀五百岂不定?” “五百不定,那就五千,五千若还是不可,那就五万。” 许文岐的话,让帐内的曹文诏、曹鼎蛟叔侄俩,皆是一脸的错愕。 “许经历,你可是读书人,还是新科进士。” 许文岐笑问道:“镇西伯可知,这天方教师如何传播的?” 曹文诏摇了摇头道,示意自己不知。 许文岐继续道:“一手刀剑,一手经文。” “天方教可以,我儒家亦可。” 第1195章 西域异变 许文岐这番话,很合曹文诏的脾气,满脸堆笑的开口称赞道:“不错,不错,许经历果然大才,和那些读书读傻了的酸臭文人不一样。” 许文岐忙是拱手自谦道:“镇西伯谬赞了,下官读的是圣贤书,行的是圣人大道。” “圣人之道,首重华夷之辨,次在礼乐教化,西域之地,久离王化,天方教义深入人心,其教规森严,排外守旧,视他教为异端,若一味姑息怀柔,定会反噬其身,遗祸后世。” “下官临行前,陛下着重训诫,凡大明疆土,必行大明律令,尊孔孟之道,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天方教可以凭弯刀与经文征服一地,我煌煌大明,有圣人之学泽被万世,有百战雄师征讨不臣,为何不能重定乾坤?” 说到这里,许文岐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 “所谓教化,是给愿意接受教化之人,而那些冥顽不灵,甚至图谋不轨者,唯有雷霆手段,方能震慑宵小,以为后来者戒。” “杀一人而安百人,杀百人而定一方,此乃大仁,若行妇人之仁,纵容其坐大,日后战端再起,死伤何止千万?” 许文岐这番话说完,营帐内一片寂静。 “哈哈哈!好!许经历,你真是让咱老曹刮目相看!” 片刻后,曹文诏猛地一拍桌案,放声大笑起来。 “你这法子,对咱老曹的胃口,甚好,那这教化之事,就全权托付给许经历了!需要咱老曹做什么,只管开口,刀把子,咱这里有的是!” “下官必竭尽全力!” 许文岐郑重起身拱手应道。 夸赞完许文岐后,曹文诏又热情的对许文岐招呼道:“许经历,坐,自家兄弟无须如此。” 待许文岐坐下后,曹文诏正欲说话,忽的听到一道略显沉闷的鼓声传进了耳中。 “聚将鼓?” 曹鼎蛟面色一变,转头对曹文诏说了一句。 曹文诏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身抄起身后挂着的配刀,沉声对二人吩咐道:“走,随本官去中军大帐。” 说完,曹文诏就大踏步的出了营帐。 身后的两人互相看了眼后,也感激跟了上去。 等曹文诏三人抵达中军大营的时候,就见整个大营的气氛已经变得肃杀。 曹文诏的脸色愈发的不好看了。 中军大帐内。 等曹文诏等人到齐后,面无表情的洪承畴开门见山道:“诸将!” “哗啦!” “本官刚接到消息,之前被图鲁拜琥击败的火州阿奇木苏里堂(阿奇木是官职,苏里堂是人名),再次领兵返回火州。” “据锦衣卫军情司的消息,苏里堂兵马逾五万余,军中多有火器。(西域的火器来自印度和欧洲)” “诸位,都说说吧。” 洪承畴的话说完后,大帐内的所有人,尽皆面面相觑。 苏里堂有五万人,且配备火器,这一仗恐是不好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出头的打算。 洪承畴目光落在曹文诏的身上。 “镇西伯,你是朝廷新晋西域行都司都指挥使,你先说。” “洪帅,曹某以为,这一仗必须打!” “如果不打的话,那朝廷的西域行都司就形同虚设。” 延绥镇副总兵贺虎臣听后,皱眉道:“镇西伯,大帅,我军此次西征,先后历经大小战事十数起,兵马的损失先不说, 火药和火器一直没有得到补充,是不是可以先上书朝廷,请兵部从陕西等地调拨部分火器和火药后,再出兵征讨火州等地?” 洪承畴并未说话,目光又落在其他人身上。 祖大寿出班道:“大帅,京城距此何止千里之遥?一来一回恐需要月余的功夫,不如行文三边总督,请其先调拨火药和部分粮草。” 李卑面露迟疑道:“三边总督那边恐不会轻易答应吧?” 祖大寿反驳道:“三边总督本就有统辖甘、肃诸军镇的职责,如果撤回关内的话,那个劳什子苏里堂,难保不会进犯甘州,现在只是向他们借调一些火药和火器,他为什么不答应?顶多日后再还他就是了。” 眼看着当初和自己一起,在辽东厮混的曹文诏,现在已经被封爵,镇守一方,祖大寿说不羡慕是假的。 虽说自己也大概率会被封爵,但旨意还没下,终究还是不保险。 如果能够领兵击败火州的苏里堂,那自己封爵就是板上钉钉,甚至可以一举越过曹文诏,被册封为侯爵。 贺虎臣听祖大寿这么说,也不愿和其争辩,只是看向洪承畴道:“洪帅,如果火器和粮草能够得到补充的话,那我们可以与之一战。” 洪承畴深吸一口气,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缓缓开口道:“眼下苏里堂并未有出兵的意图,或许是对方还不清楚王师已经西进。” “留给我们的时间尚算充足。” “本官会立即上书朝廷,将这里的情况,向朝中诸公,以及陛下秉奏清楚。” “是打是和,终究还得由朝廷和陛下裁决。” 听他如此说,曹文诏急了,忙是出班倒:“洪帅,如果我们不能击败盘踞火州的……” “镇西伯所忧,本官已经知晓。” “但请镇西伯莫急,就像贺虎臣所说,我军接连大战,急需补充火药和各色火器,以及各色精料、草药等物资,这些东西都需要从山陕等地调拨,没有朝廷的旨意,就算是杨总制那里,也不会给我们一分一毫。” “唉!” 曹文诏叹了口气,重新退回了人群中。 “诸位,虽然眼下我们不会主动对火州出兵,但对他们也不可不防。” “各营要务必小心,斥候要放在百里以外,一旦发现军情,要立即进行应对。” 洪承畴的话音一落,标营参将李卑就出声道:“大帅,以卑职看,不如大军暂时退回关内,等朝廷旨意下达后,再……” “荒唐!” 李卑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曹文诏毫不客气的给打断了。 “未战先怯?敌人还没打上来,我们就先退回去?” “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第1196章 棘手的西域 李卑被曹文诏扣上未战先怯的帽子,登时也急了。 “镇西伯,这怎么叫未战先怯呢?” “哈密这地方在之前的的战事中,就已经损毁严重,且和火州之间地势相对平坦,几乎是无险可守,与其留在这里徒增消耗,不如先退回关内休整。” “待朝廷旨意到了之后,再整军出关。” 李卑的话一听看似很有道理,但细想之下,却本非如此。 曹文诏当即反驳道:“哈密在图鲁拜琥进攻之前,就一直属于……” 洪承畴见状,直接开口打断了曹文诏:“好了,大军暂时就驻守在哈密,等待朝廷旨意,有牧民在左近放牧,还有缴获的物资,足以支应大军所需。” “若朝廷不愿出兵的话,我军再返回关内也不迟。” “若朝廷命我等出兵,那哈密就会是大军前哨。” “诸将都去整军备战,修筑城池。” “标下(下官)等告退。” 等众人都退下后,洪承畴专门把曹文诏给留了下来。 “允武,对西域的情况,我们还是疏忽了,同时还有些过于乐观。” 洪承畴坐在曹文诏的对面,面色有些凝重道。 曹文诏眉头微蹙,拱手道:“不知彦演兄何以教我?” 洪承畴拍了拍手,对着帐外命令道:“将人带进来。” 曹文诏转头看去,就见两名亲兵,押解着图鲁拜琥走了进来。 “图鲁拜琥台吉,还请入座。” 毕竟是有求于人,洪承畴对图鲁拜琥的态度还算是和善。 图鲁拜琥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直接席地而坐,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有酒吗?” 洪承畴一挥手道:“准备吃食和酒水。” “是,大帅。” 亲兵领命而去。 洪承畴看向图鲁拜琥,开门见山道:“图鲁拜琥,苏里堂回来了,现在就在火州。” 图鲁拜琥对这个消息,竟是没有一点意外,闻言轻笑道:“蒙兀儿人不会轻易放弃火州的,毕竟是阿卜杜拉的起家之地。” “阿卜杜拉是谁?” 莫说是曹文诏,就是洪承畴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图鲁拜琥看了两人一眼,呵呵笑道:“你们明人果然是离开西域太久了,竟然连阿卜杜拉都不知道。” 他这番话,让曹文诏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洪承畴却是笑道:“离开再久,我们不也回来了吗?” “当初燕云十六州脱离中原四百年,我太祖皇帝不也兴义兵,将之重新拿回来了吗?” 图鲁拜琥闻言,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 “阿卜杜拉是亦力把里的汗,在七年前,趁着蒙兀儿人内斗的时候,出兵进攻莎车,一统整个亦力把里,现在就驻帐在哈实哈儿(喀、什)附近。” “苏里堂就是他的兄弟。” 曹文诏听图鲁拜琥说完,起身就走到了大帐内那幅巨大的舆图前。 手指放在亦力把里城的位置上,然后一路向下,最后停在了哈实哈儿的位置。 “不用看了,从亦力把里到哈实哈儿,乘马的话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图鲁拜琥扫了一眼那张舆图,随口说了一句。 洪承畴有些不解道:“亦力把里明明比哈实哈儿更适合作为都城,为什么阿卜杜拉不留在亦力把里?” 图鲁拜琥面色平静道:“那里距离准噶尔部太近了。” “准噶尔?” 洪承畴先是轻声嘀咕了一句,继而微微颔首道:“是了,你们和硕特部也是被这个准噶尔赶到了东边。” 图鲁拜琥闻言,眉头微蹙,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反应,让洪承畴有些不明所以。 就在这个时候,两名亲兵带了一些吃食和酒水。 洪承畴亲自倒了一碗马奶酒,将之递给了图鲁拜琥。 “嘶……啊……” 图鲁拜琥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发出一声舒爽得呻吟。 胡乱抹了把胡子上残留的酒水,图鲁拜琥用眼神示意,让洪承畴再给他倒上一碗。 一旁的曹文诏正欲开口呵斥,就听图鲁拜琥道:“明人,你说得那都是百十年前的事儿了,自从和多和沁成为准噶尔的台吉后,在大海和尚的斡旋下,准噶尔和各部的关系就缓和了许多。” “原本,如果你们明人不来的话,本汗是打算和其会盟,一起进攻朝克图,然后南下西海的。” 洪承畴听到这里,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你是说,瓦剌有重新合并的可能?” 洪承畴手里提着酒坛子,沉声问道。 “不知道,但在和多和沁的统领下,准噶尔和三部的关系已经趋于平和,和外喀尔喀蒙古诸部的关系也很是不错。” 洪承畴闻言,深吸口气,转头看了眼曹文诏,继而又对图鲁拜琥问道:“若我大明想要经略西域,当如何?” 图鲁拜琥忽的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震惊,旋即又把头低下,轻轻摇头道:“不可能,你们明人想要西域,那就先击败准噶尔吧。” “据我所知,他们现在正打算南下进攻蒙兀儿人。” 曹文诏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的看向图鲁拜琥,开口问道:“这个准噶尔有多少人?” 图鲁拜琥将手里的马奶酒喝干,再次举起了手里的木碗。 曹文诏从洪承畴的手里接过酒坛,为其倒满后,不等其追问,图鲁拜琥就道:“大约有十万户。” “十万户?” “不可能,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曹文诏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漠南的土默特和鄂尔多斯才多少人? 他准噶尔怎么会有十万户之多的人口? 十万户就算是每户抽调一人,那也是足足十万人。 这么多人,让自己怎么打? 图鲁拜琥这回没有大口喝酒,而是小口轻抿,一边喝一边道:“和多和沁和瓦剌其他部族关系不错,但对那些小部落,和西边的那些哈萨克人、吉尔吉斯人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这些年,准噶尔可是没少吞并这些部落。” 说到这里的时候,图鲁拜琥再次抬起头看向两人,神色郑重道:“如果大明想要西域,那只需册封和多和沁即可,想必他也不会拒绝大明的册封。” 第1197章 投入火狱! 图鲁拜琥的话,让洪承畴和曹文诏两人,皆是心头沉重。 原本在曹文诏的心里,蒙兀儿汗国已经是日暮西山,己方只需要借之前,击败朝克图和图鲁拜琥的兵威,就可以让西域各方势力不敢妄动。 自己再慢慢征募愿意臣服大明的兵马,逐步蚕食西域即可,现在看来西域的局势复杂性,远超自己等人的预想。 图鲁拜琥抱着一条羊腿,和那半坛子马奶酒离开后,中军大帐内陷入了沉默。 “允武。”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洪承畴率先打破了沉默。 曹文诏神色凝重,将手里已经凉透的茶水放下,转头看向洪承畴。 深吸一口气,洪承畴继续道:“允武,图鲁拜琥之言,虽不可尽信,但也可以看出来,这西域的情况,显然比我们之前了解到的更加复杂。” 曹文诏皱眉道:“彦演兄,一个苏里堂就够棘手了,背后还有个统一了亦力把里的阿卜杜拉,现在又冒出个拥兵十万户、虎视眈眈的准噶尔,这……” 洪承畴起身,在大帐内来回踱步半晌,几息后,他的脚步忽然一顿,转身看向曹文诏道:“刚才图鲁拜琥所言,洪某以为倒是可以一试。” “招安准噶尔部?” 曹文诏开口问道。 洪承畴重新坐到了曹文诏对面,点头确认道:“不错,眼下的局势,朝廷是决计不会从关内调动重兵的。” “与其和整个西域为敌,不如拉一帮打一帮。” 曹文诏对洪承畴的提议,却是有不同的看法。 “彦演兄,听图鲁拜琥的意思,准噶尔明显要比蒙兀儿更加强势,就算是拉一帮打一帮,也应该是拉拢蒙兀儿,共同对抗准噶尔吧?” 洪承畴缓缓摇头道:“大明想要重建关西七卫,想要在亦力把里设立都司,这两条,蒙兀儿的阿卜杜拉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而准噶尔则不一样,他们现在的势力范围还尚在西边和北边,只要我们提出要求,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曹文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洪承畴则继续道:“当然,在我军拥有绝对的实力前,绝对不能让蒙兀儿被准噶尔击败。” 曹文诏出声应道:“此事,曹某明白,那现在我们当如何?” 洪承畴苦笑道:“洪某暂时是回不了京城了,现在就给朝廷上书,六百里加急直送御前。” “把西域如今的局势,据实上奏,尤其是准噶尔的情况,必须秉明陛下,其动向关乎整个西北边陲安危,请朝廷早做绸缪,此奏疏,由你我联名。” 曹文诏重重点头:“正当如此!让陛下和朝堂诸公知晓,西域非坦途,需倾力支持!” 洪承畴说完,径直走到桌案前开始研墨。 很快,一封关于西域局势的题本就新鲜出炉。 两人各自掏出印鉴,盖上章后,洪承畴亲手用火漆封口,放在了一个精巧的木匣中。 “来人!” 一名亲兵应声而入。 洪承畴将木匣递给那亲兵,郑重命令道:“立即将这封题本送到京城,六百里加急!” 亲兵领命而去。 须臾,十数骑(ji,一人一马称ji)骑兵,就策马出了大营。 将题本送走后,洪承畴和曹文诏二人像了结了什么心事一般,皆是松了口气。 二人分头落座后,洪承畴再次开口道:“允武,关西七卫的牧民,当初有不少人因不愿接受天方教,从而被苏里堂排挤了出去,这些人或许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 “就算是日后,这些人也可以随允武你一起去亦力把里,不如趁着现在,命人深入各地绿洲,寻找那些被苏里堂迫害、驱逐的部族首领和牧民,征募他们。” “他们熟悉地形,了解敌情,更对苏里堂恨之入骨,稍加整训,便是绝佳的助力。” 曹文诏拍案道:“彦演兄所言极是,曹某这就去安排人手去各地收拢牧民。” 洪承畴也站起身道:“允武且去。” 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的火州城内,气氛同样凝重压抑。 火州,因境内的火焰山而得名。 阿奇木伯克府邸内,灯火通明,苏里堂正阴沉着脸,听着跪在下方斥候头目德尔哈的禀报。 “尊贵的阿奇木伯克,据委鲁姆附近的牧民所说,图鲁拜琥和明人,在委鲁姆及其周边,大战了数日的时间。” “我们的人也过去看了,委鲁姆牧场那边,遍地都是和硕特部的尸体,据估算应该有近万人被明人杀死。” 苏里堂眼睛微眯,沉声道:“可以确定是东边的明人吗?” “他们已经近百年没有出关了,一群圈养在羊圈里的羔羊,也敢出关?” 德尔哈的脑袋更低了几分,嗡声道:“阿奇木伯克,德尔哈问过许多牧民,其中就有和硕特部逃出来的人,按他们所说,对方应该就是明人。” “该死的异教徒!” 得到确认的苏里唐,咬牙咒骂道。 阿速(阿克苏)阿奇木伯克米尔扎,同样也是阿卜杜拉的兄弟,这个时候开口道:“苏里堂阿卡(哥哥),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要先确定那些异教徒在什么地方。” “找到那些异教徒,然后杀掉他们,才是我们现在应该做的,而不是在这里无能的咒骂。” 苏里堂虽然是米尔扎的哥哥,但米尔扎对他并没有丝毫的敬意。 在米尔扎看来,苏里堂就是一个懦夫,竟然会被图鲁拜琥吓得未战先怯,非但没有将之赶出委鲁姆,反而还要回哈实哈儿搬救兵。 苏里堂斜了他一眼,并未说话,而是又对德尔哈问道:“他们有多少人?装备如何?现在何处?” 德尔哈额头渗出冷汗,垂首道:“回伯克,据和硕特牧民所说,明人的兵力高达十万众,且装备精良,军中大部分都是漠南蒙古人, 除此之外,明人的军中还装备了大量的火器。” “至于……至于他们现在在哪里,我们还没有找到,那些牧民也不敢尾随明人的大军,所以……所以……” “废物!” “啪!” 苏里堂手里的马鞭,狠狠地抽在了德尔哈的身上。 “去,立即去查清楚那些该死的汉狗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要把他们全都投入火狱!” “遵命!” 德尔哈如蒙大赦,起身后踉踉跄跄的出了正堂。 “尊敬的阿卡,你的人看来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得力。” 米尔扎阴阳怪气的讥讽了一句后,在苏里堂愤怒的眼神中,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第1198章 文震孟和王来聘 朵甘都司,灵藏。 王来聘手里端着一盏热茶,抬头对站在自己身前的亲兵百户,同样也是自己的族弟王来祥问道:“湛持先生还没到吗?” 王来祥拱手道:“大兄,还没有湛持先生的消息。” “距离我们抵达灵藏,并将书信送出去,已经过去了月余,湛持先生还没任何消息,是不是……” 王来聘摇头道:“不会,洪承畴在西海击败朝克图,在委鲁姆击败图鲁拜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朵甘和乌斯藏,这里的头人也好,大和尚也罢,都不会轻易得罪我大明。” 王来祥轻轻点了点头附和道:“王师大捷的消息,确实是让朵甘的头人和喇嘛们,对我等恭敬不少,但弟也看出来了,他们这些人还是在观望,其中不乏有人还在算计,就像是那个劳什子的赞善王坚参藏卜,不就数次向你提请,希望大明可以支持他们的那个什么教派吗?” “噶玛噶举,你要是记不住也可以叫白教。” 王来聘没好气的看了眼自己堂弟。 “大兄说得是。” 王来祥有些尴尬,自己这次来是帮助自己大兄的,但这朵甘的地名、人名、以及错综复杂的关系,实在是让他挠头。 深吸一口气,王来聘接过王来祥的话头,继续道:“没来朵甘之前,为兄并没想到,这里的局势会如此复杂。” “各教派之间彼此仇视,当地的头人们,也都依附各自的教派,参与教派之间的争斗。” “尤其是乌斯藏的红黄两教,据坚参藏卜所说,只是近两年,两派已经爆发数次战争,也就洪承畴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两派才算是安稳了些时日。” 王来祥有些不解道:“大兄,这不是乌斯藏的事儿吗?和我们朵甘有什么关系?” “陛下的圣谕,是让为兄威慑乌斯藏,维持朝廷再乌斯藏多封众建的方略。” “那现在不正好符合陛下的要求吗?他们这些人打生打死,才不会威胁到我们。” “但我们需要缕清当地的局势,看谁是需要支持的,谁又是需要进行打压的。” “这也是为什么为兄要来灵藏的原因。” 王来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旋即又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大兄打算如何处置赞善王和护教王?” 王来聘瞥了他一眼道:“让他们去乌斯藏传教。” “啊?” “莫说乌斯藏那些大和尚同不同意,恐怕就是朵甘这些人头人们也不会同意吧?”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些头人就是指望这劳什子的喇嘛教来管理当地百姓。” “啧啧啧,朵甘当地那些百姓,可是太惨了,比大明那些奴仆过得还惨。” “听说,他们这还会用少女的人皮做鼓,用小孩的骨头做什么法器,还有用人皮做的画,看着挺好看,但挂在家里我可不敢。” 王来祥虽也是亲军,但并未上过战阵,对这些东西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其实,就算是上过战阵的王来聘,在听王来祥说完后,也是眉头紧皱。 “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 “那些喇嘛们说的。” 王来聘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能听懂他们的话?” “大差不差的可以听懂一些。” 王来祥的政治嗅觉不敏感,武艺也是一般,但颇有些语言天赋,仅仅只是一个多月的功夫,就可以磕磕绊绊的和那些喇嘛们沟通。 王来聘微微颔首道:“原本我还觉得,想要肃清朵甘这些乱七八糟的教派有些困难,但现在看来,倒是没有那么难了。” 王来祥听后,正欲开口相询,却见一名亲兵走了进来,拱手秉奏道:“大指挥,乌斯藏那边的客人到了。” 王来聘忽的从地上椅子上站了起来,语气有些急切道:“来人可说……” “算了,本官去看看。” 说完后,王来聘就快步走出了正堂。 走下石寨所在的小山坡,老远,王来聘就看到了几匹马,马背上驮着几个人,正在向自己这个方向而来。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脸色有些苍白的文震孟,就来到了王来聘所在的石寨前。 “朵甘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王来聘,见过湛持公。” 文震孟现在的地位很是尴尬,朱由检当初只是任命其为驻藏大臣,命其调和诸教派之间的关系,但却并未表明品级,也没有挂衔儿,王来聘只得称呼对方的号。 文震孟在两名强壮家仆的搀扶下,从马背上下来后,先是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然后才对王来聘拱手道:“文某见过大指挥。” “湛持公原来辛苦,快请入内。” 王来聘见文震孟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忙是对其邀请道。 “请。” 一行人,在王来聘的邀请下,进入了石寨。 只是,还不等双方说话,山下的山道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号角声。 “大兄,该是赞善王来了,弟去迎接。” 王来祥主动上前一步,对王来聘拱手请示道。 王来聘挥了挥手道:“去吧,莫要怠慢了。” “是,大兄。” 王来祥走后,王来聘转头对文震孟解释了一句:“这赞善王几乎每日都要过来,还请湛持公稍待,等王某先将之打发了,再和湛持公商谈。” “不必了,既然来了,那索性就一起见见吧。” “说起来,文某至今还未见过这位赞善王呢。” 文震孟摆了摆手,拒绝了王来聘的好意。 王来聘也没多说什么,两人干脆就在正堂前等了起来。 “大指挥督这位赞善王怎么看?” 等待的功夫,文震孟随口问了一句。 王来聘幽幽道:“不是什么善类,小心思太多,王某是不想和他有什么往来。” “呵呵,这些大和尚能够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自然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文某来乌斯藏已经两年有余,什么佛法,什么高僧……” 文震孟说到这里,轻轻摇了摇头。 对他这么一位传统的文人士大夫来说,藏地这边诸教派中的许多教义,都让他很是厌恶。 但没办法,藏地这边的宗教已经深入人心,想要改变,不能说不可能,只能说很难很难。 第1199章 言语交锋 石寨简陋的正堂内,气氛随着赞善王坚参藏卜的到来而变得微妙。 赞善王的封号始自前元,大明立国之后,继承元朝在高原的政策,继续册封白教的领袖为法王,在朵甘和乌斯藏的影响力很大。 王来聘看着面前身着降红色僧袍,手持鎏金转经筒,满脸慈悲的赞善王, 笑着双手合十道:“王某见过法王。” 眼角余光,看到其身后身着华丽僧袍的四名随从,王来聘的眉头忍不住微微一皱。 “王指挥使,愿佛法护佑您安康。” 坚参藏卜微微躬身,合十行礼,目光却迅速扫过一旁风尘仆仆的文震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王来聘侧头看了眼文震孟,为坚参藏卜介绍道:“法王,容王某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朝廷特派的驻藏大臣,文震孟文大人。” “哦?原来是文大人驾临朵甘!贫僧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坚参藏卜转向文震孟,语气里透着那么一丝热络。 “文大使驻锡乌斯藏,调和诸派,功德无量,今日能在此地得见尊颜,实乃贫僧的福缘。” 文震孟神色很是平静,淡淡回礼道:“法王过誉了,文某奉皇命而来,职责所在罢了,今日能在此地与法王相见,亦是有缘。” 一番客套寒暄后,三人各自落座,坚参藏卜也很快道明了来意:“王指挥使,文大使,朵甘近来颇不安宁啊。” 看了眼王来聘和文震孟两人的反应,坚参藏卜继续道:“红教、黄教势力日益膨胀,其僧众屡屡越界传法,对我白教传承之地侵扰不休,信徒惶惶,头人们也多有怨言,长此以往,恐生大乱,有损朝廷在朵甘的威仪。” “贫僧斗胆,再次恳请朝廷明鉴,希望大明可以支持我派,允准贫僧派出僧众,在朵甘各地广建法台,弘扬正法,以安定人心,压制红黄两教的野心,确保朵甘长治久安。” 顿了顿,坚参藏卜又继续道:“我派上下,定当倾力效忠大明皇帝陛下,为朝廷永镇朵甘边陲!” 坚参藏卜这番话说得很明白,希望大明可以支持他在朵甘传教,压制红黄两教。 王来聘听完通译的翻译后,脸色依旧很是平静,他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浮沫,轻抿一口后,抬眼直视坚参藏卜,语气平静道:“法王,王某还是那句话,我等初来乍到,无论是朵甘,还是乌斯藏的局势,王某都不是很了解,法王所说之事,王某还要再看看。” 坚参藏卜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但旋即又看向了文震孟。 “文大使进驻乌斯藏已近两年,想必对乌斯藏和朵甘的情形很清楚吧?” 文震孟点了点头自谦道:“文某倒是知道一些皮毛。” “红黄两教这些年的传播速度很快,确实有屡屡越界的情况发生。” 文震孟的话,让坚参藏卜很是满意,目光重新落在了王来聘的身上。 王来聘略一思忖,整理了一番措辞,重新开口道:“法王佛法精深,威望素著,与其被动防御,何不主动出击呢?” 坚参藏卜闻言,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王来聘和文震孟两人对视一眼,前者继续道:“王某虽只是一介粗人,但也知道,一味的防御,最终只会被敌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法王何不将白教的精神佛法,弘传于乌斯藏呢?那里才是藏地佛法的中心,若法王能率众西去,在乌斯藏开宗立派,广纳信众,真正与红黄两教一较高下,彰显你派之法统,岂不更能光大贵派传承?届时,本官和朝廷自会予以应有的支持。” 图穷匕见! 王来聘现在就想将这些喇嘛,全都赶出朵甘范围,让他们全都去乌斯藏, 去那里打生打死! 坚参藏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愠怒。 王来聘华丽的意思,他岂会听不出来?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王来聘会如此直白地要求他离开根基深厚的朵甘,去乌斯藏那个龙潭虎穴。 坚参藏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快,沉声道:“大指挥使此言差矣,朵甘乃我白教法脉发祥、传承之地,历代祖师心血所系,万千信众根基所在,岂能轻言舍弃?” “大指挥要我离开朵甘,岂不是要断我法脉根基,将我派置于死地?” 说到这里,坚参藏卜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大指挥,朵甘之地,头人信众,世代信奉我派者众,若我派离开,朵甘人心浮动,恐非朝廷之福。” “届时,若有人趁机作乱,或是某些不识天威的头人滋生事端,贫僧只怕也难以约束了。” 坚参藏卜话里威胁的意味很浓,王来聘自是听出来了。 站在他身后的王来祥,甚至还将手放在了刀柄上。 深吸一口气,王来聘强压心里的怒气,沉声道:“这就不劳法王操心了,我大明能征善战之士何止百万?将士们日夜枕戈待旦,如果朵甘果真爆发动乱的话,将士们也正好有一个建功立业的地方。” 厅堂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坚参藏卜脸色变幻, 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一旁的文震孟见状,赶紧站了出来,出言转圜道:“法王,今日不如就先到这里,法王所请,文某会和大指挥一同上书陛下,交由陛下圣裁,如何?” 王来聘听文震孟如此说,眉头微蹙,但却并未再激怒坚参藏卜。 坚参藏卜的脸色也舒缓了不少,双手合十道:“那就有劳文大使了。” “时候不早,贫僧就不叨扰了。” “文大使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来贫僧的零藏寺坐坐。” 文震孟拱手道:“会的,还请法王不要嫌弃才是。” “文大使客气了,那贫僧就先告辞了。” 坚参藏卜和文震孟说话的全过程,都没有看过王来聘一眼。 等其走后,王来聘这才转身看向文震孟,语气中略有不满道:“湛持公,你刚才是何意?” “王某临行之前,陛下可是专门交代过,朵甘都司绝对不允许再有大和尚传教。” 文震孟闻言,先是神情一怔,旋即苦笑道:“大指挥莫急,容王某细细道来。” 第1200章 文震孟的方略 王来聘和文震孟两人重新坐定后,后者才继续道:“大指挥可知,这佛教在藏地有多长时间的历史了?” 王来聘还真知道,他是武状元,平日里也是要看书的,不是他自己嘴里的粗人。 “来的路上,王某看过一些史书,据书上所说,自前唐太宗时期,佛教就进入了藏地,并在此生根发芽,等到唐末的时候,藏地的大和尚就开始掌握藏地的军政权力。” 文震孟点头道:“不错,藏地佛门已经掌握藏地军政大权近七百年,七百年的光景,其影响力早已经是根深蒂固,想要彻底的清理干净,几无可能。” “陛下的意思,文某也清楚,朝廷想要将朵甘和乌斯藏彻底的握在手里,就必须夺走那些大和尚手里的权力。” “而想要完成这个目的,唯有步步为营,一点点的蚕食,若手段太过激烈,那后果只能是战事连绵不绝。” 文震孟这番话说得很是郑重。 王来聘却是皱眉道:“可是陛下那里……?” “文某会上书陛下,将藏地的情况,详细的秉奏清楚。” 得到了文震孟的保证,王来聘也松了口气,转而又问起了该如何蚕食大和尚们的势力。 文震孟这两年的罪也不是白受的,闻言,几乎是不假思索道:“农奴!” “农奴?” “不错,破局的关键就在那些农奴身上。” 文震孟的话,让王来聘的眼睛猛地一亮。 文震孟继续道:“想必大指挥对藏地百姓的情况也有了一些了解,除了那些土司、头人、僧人,以及他们的家人和管家外,余者几乎全是农奴,农奴的人口占藏地人口的九成以上。” “这些农奴没有土地,只能依附各地的头人、僧人、官员。” “而藏地有多少僧人,又有多少农奴呢?” “据文某所知,乌斯藏和朵甘的僧人,加起来足足有三四万人,加上那些头人和他们的家人,农奴主的数量有近五万人。” “农奴的数量则是在七十万口左近,这七十万人,就是那五万人的私产! ” “若我大明能够得到这七十万人的支持,区区五万农奴主,又何足道哉?” 王来聘试探性问道:“湛持公的意思是,要王某废除这些农奴的奴籍,并给他们划分土地,给予种子和农具?” 文震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是这么做不错,但万不可操之过急,需缓缓图之。” “还请湛持公教我。” 王来聘起身,郑重其事的深施一礼。 文震孟面露自得之色,但面上还是笑道:“大指挥这是作甚,快坐,快坐。” 等王来聘坐下后,文震孟这才捋须道:“大指挥初来乍到,对藏地的情况可能还不是很清楚,且听文某一一道来。” “这其一,藏地佛教之教义,早已深植于人心,农奴世代为奴,视头人、土司和僧人为主,认为此乃前世之业报,骤然废除贱籍,赐予土地,他们心中惶恐恐怕多于欣喜,甚至会将这一切都认为是佛主的赐予。(现代许多人就是这么想的,不感谢PLA,反而是感谢佛祖)” “其二,头人、土司和僧人们一体,利益盘根错节,他们一手握着佛法,一手握着大棒,大指挥欲夺其根基,他们岂会坐以待毙?必煽动信众,制造事端。” “朝廷在朵甘有多少力量?内地的大军也难以进入藏地,力有不逮,极易陷入泥潭,反损朝廷威严。” “这其三嘛,乌斯藏局势更为复杂,红黄两教争斗正酣,朵甘若生乱,乌斯藏会作何反应?是趁机插手朵甘,还是暂时联手对抗朝廷?无论哪种,都非朝廷所愿见。” 王来聘微微点头,皱眉问道:“那依湛持公之见,王某当如何做?” 文震孟胸有成竹道:“古语言堵不如疏,急不如缓,大指挥当行分化瓦解之策。” “愿闻其详!” “大指挥可知,无论是朵甘亦或是藏地,头人、土司并非铁板一块,大指挥可私下接触那些对赞善王不满、或势力较弱的头人、土司,许以朝廷世袭百户、千户之职,允许他们和大明进行贸易,甚至可以承诺保护他们的安全。” “另外,大指挥还可以出面,支持一些底层的僧人,为他们提供讲经之所,掺杂一些圣人学问于其中,慢慢改变当地信众的想法。” 王来聘听到这一条,有些迟疑起来。 陛下命自己清理朵甘的僧侣,自己暂时做不到就算了,还出面支持,这…… 文震孟就像是没看到一样,继续说道:“第三,就是大指挥刚才所言,收拢那些不愿归顺大明之土司、头人家的农奴,为他们提供土地、草场,为他们提供种子、 农具,保护他们的安全。” 王来聘听文震孟说完后,并未立即表态,只是颔首应道:“果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王某受教。” “大指挥客气了。” 王来聘转头看了眼桌架上的座钟,笑道:“这时候也不早了,王某命人准备了饭食,还请湛持公移步。” 文震孟起身道:“那就叨扰大指挥了。” 一行人来到膳堂,看到桌上摆放的炖鸡、炖肉,以及两碗米粥,文震孟直接傻了。 他来藏地两年了,对这里的吃食可是太清楚了。 莫说是炖肉、炖鸡了,就是想要喝口热茶都没有。 水倒进锅里,任凭你怎么烧火,那水绝对不会沸腾。 想要煮一只鸡,那你就去等去吧,必须经过长时间的炖煮方能煮熟。 此时看到桌上的两道菜,以及那两碗白花花的米粥,文震孟下意识的嗅了嗅鼻子。 “这里终究是荒僻了些,招待不周,还请湛持公勿怪。” 王来聘热情的邀请文震孟入座后,满脸歉意道。 “这就很好了。” “请。” 王来聘再次邀请后,两人同时动筷。 只是喝了一小口米粥,文震孟的眼睛就亮了。 “大指挥这是带了精通庖厨之士随行?” 文震孟不清楚这米粥是怎么煮出来的,只知道和之前泡熟的那种,绝对不是一个味道。 王来聘一愣,旋即不解道:“湛持公何来此言?” 第1201章 头人们的造访 文震孟看了眼手里端着的米粥,对王来聘道:“这鬼地方,想要喝碗粥可是不易,更难得是,这米粥竟然不是泡熟的。” 听文震孟这么说,王来聘登时反应过来,哈哈笑道:“原来湛持公是这意思。” “不瞒湛持公,王某此来带了一些特殊的锅具,此锅具在朵甘、乌斯藏最是适用。” “哦?” 文震孟这回也来了兴趣,直接开口道:“不知能否让文某看看?” 王来聘转头对伺候在侧的膳兵吩咐道:“去取一口压力锅来,让湛持公过过目。” 不多时,膳兵便捧来一口造型奇特的厚实锅具,锅盖中央有个带小阀门的突起,锅盖边缘有紧密的卡扣装置。 文震孟好奇地接过,入手沉甸甸的,他仔细端详着这从未见过的炊具:“此物便是能在藏地煮饭炖肉的压……压力锅?大指挥,此物何名?原理为何?” 王来聘见文震孟拿着厚实的压力锅有些吃力,随手接了过来,为其介绍道:“压力锅嘛,顾名思义,此锅密封极严,锅内水汽沸腾后无处逸散,压力陡增,故而在高原之地,寻常锅具水沸而食不熟,此锅却能如平地一般,快速将食物炖煮软烂。” 顿了顿,王来聘又赶紧补充道:“当然,这都是王某从科学院那里听来的,具体是怎么回事,王某也不是很清楚。” “这压力是什么,王某也只是一知半解,湛持公乃状元出身,想必能够明白,王某就算了。” 文震孟也顾不上用饭了,双压看着王来聘手里的锅具,嘴里轻声嘀咕道:“压力……” 半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文震孟忽的抬头,看向王来聘道:“此锅倒是可以成为破局的关键。” “哦?湛持公此言何解?” 王来聘精神一振。 “大指挥试想,朵甘和乌斯藏乃荒僻苦寒之地,物产匮乏,当地土司、头人,想要吃口热食也是不易,此锅具,于他们而言,不啻于珍宝,我等何不以此为饵?” 文震孟对当地的情况很是了解,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压力锅对那些头人、土司的重要性。 王来聘也很快反应过来:“湛持公的意思是,以此锅为礼,先行拉拢那些小土司和头人?” 文震孟捋须点头道:“正是,此物新奇实用,看起来也是价值不菲,足以表明大指挥和朝廷之诚意,以此为敲门砖,先与他们建立联系,待关系稍近,再辅以世袭百户、千户的官职,以及茶马盐铁贸易之利,如此,那些势力较弱、小土司,岂能不心动?” 王来聘似是有些肉痛般道:“湛持公,这可不是看起来价值不菲,实际价格也是极为的惊人。” 文震孟不在意道:“无非就是一口锅具,在藏地或许值些银子,但在大明内地应该价格不是很高。” 王来聘幽幽道:“此锅在科学院的造价就高达五十块银元。” “啊?” “嘶……” 震惊之下的文震孟,不经意间扯掉了几根胡子,倒吸一口冷气。 “这锅是用什么做的?竟然值五十块银元?” 王来聘将锅放在桌子上,用手指敲了敲道:“用的是炮钢,且工艺很是复杂。” “原来如此。” 两人说话的功夫,王来祥忽然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启禀大指挥,山下有数位朵甘境内的小土司、头人求见,为首者自称是朵甘思招讨使扎西藏卜,态度极为恭谨。” 王来聘与文震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朵甘的土司头人主动上门,还是在己方打算拉拢他们的档口,这未免太巧了。 “请他们到前厅等候,奉茶。” 两人饭食也顾不上吃了,稍稍整理一番仪容就出了膳堂。 步入正堂,只见五六个身着藏袍、头戴皮帽,脸色发红的男子,正局促不安地站着,为首两人皆是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 几人看到身着绯色袍服的王来聘进来,竟是“噗通”一声,齐刷刷跪倒在地,为首一人跟更是用生硬的汉话道:“卑微的奴仆扎西藏卜,叩见上国将军大人。” 几人谦卑的态度,让王来聘和文震孟都愣住了。 朵甘和乌斯藏的的土司、头人、僧人们,即便是小部落的,也素来有些桀骜,何曾见过如此卑微惶恐?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来聘眼睛微眯,上前两步沉声道:“诸位头人请起,本官乃大明朵甘都指挥使王来聘,不知诸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如此大礼,本官受之有愧。” 几位头人颤巍巍地起身,脸上惊魂未定。 自称是朵甘思招讨使的扎西藏卜,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声音发颤地解释道:“大将军恕罪!我等……我等是特意来拜见将军,希望可以向大皇帝朝贡,获得大皇帝的册封,我等愿为大明皇帝永镇朵甘。” 他这番话,让王来聘和文震孟两人愈发的疑惑了。 文震孟不着痕迹的对几人道:“几位头人还请入座。” 王来聘一挥手,对王来祥吩咐道:“给几位头人上茶。” 待双方分头落在后,文震孟面色和善的,对为首的扎西藏卜问道:“扎西藏卜头人,你们如何得知大指挥在灵藏的?” 扎西藏卜几人互相看了看,这才开口道:“我们刚才去见了赞善王,是赞善王告诉我们大将……大指挥在这里的。” 文震孟皱眉道:“这个时节,诸位头人来灵藏拜见赞善王可是有事?” 扎西藏卜眼中闪过一道惊惧,但又很快恢复正常。 “不敢欺瞒大指挥和这位……这位……” “本官姓文,皇帝陛下钦命之驻藏大臣。” “文大人。” “不瞒两位大人,我等此来灵藏,是来向赞善王寻求庇护的。” 扎西藏卜说到这里的时候,抬头看了眼王来聘和文震孟,见两人都没有什么反应,这才继续道:“就在十数日前,上国对董卜韩胡宣慰司发起了进攻,演化禅师和当地大小部……” “董卜韩胡?” 文震孟眼底闪过一道震惊之色,不由惊呼出声。 第1202章 征讨董卜韩胡宣慰司 扎西藏卜等人对文震孟的反应很是奇怪,大明对董卜韩胡宣慰司用兵,你们身为大明的官员,竟然不知道吗? 文震孟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迅速平复自己的情绪,点头示意道:“头人还请继续。” “上国此战动用了大量的火器,勇士们也都骁勇善战,仅仅只是几天的功夫,就在小金川以东,击败了演化禅师的数千大军, 甚至已经翻过四姑娘山,兵锋直抵小金,演化禅师和董卜韩胡宣慰司诸头人、土司,正在征调僧兵和各地成年男子。” “我等此来就是想……想……” 王来聘眼睛一瞪,沉声道:“你们是想参与进去?” “奴仆不敢,只是想来向赞善王讨个主意,聆听佛主的佛音。” 王来聘看了眼文震孟,后者微微颔首,神色和善道:“那赞善王是什么意见?” “赞善王让我们来向……向将军表明我等对大明的臣服之意。” 扎西藏卜说这话的时候,一直都低着头,文震孟和王来聘也看不到他的神情,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对方的真实想法。 王来聘眼睛微眯,再次开口道:“诸位头人的来意,本官已经知道了。” “我大明对董卜韩胡宣慰司用兵,乃是吊民伐罪,征讨不臣。” “诸位头人只要心向大明,本官定保诸位无虞。” “时候不早,本官就不多留几位了。” 王来聘说完后,对一旁侍立在侧的王来祥使了个眼色。 王来祥板着脸,手握刀柄道:“诸位头人,请。” 扎西藏卜等人皆是面露不虞之色,但还是在王来祥等几位亲兵的注视中,躬身退出了正堂。 待众人走后,文震孟这才迫不及待道:“大指挥,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来聘神色凝重,缓缓摇头道:“王某也不甚清楚。” “崇祯六年的时候,陛下曾招朱燮元进京,同时还将驻守辽西的秦良玉调回川地,召回了努尔干的蜀王,那个时候,陛下应该就对他们有过什么交代。” 文震孟凝神沉思,半晌后才猜测道:“改土归流?陛下要在董卜韩胡宣慰司施行改土归流,从而引起了演化禅师和当地土司、头人们的反抗。” 王来聘出言赞同道:“想来应该就是这样。” 文震孟摇头道:“这一仗不好打,董卜韩胡宣慰司那地方,文某曾经途径那里,可谓是真正的地无三尺平,当地百姓都是住在山腰或是山顶的碉楼上。” “如果当地土人,倚仗土楼和碉楼反抗王师的话,那……” 作为亲自见过当地地形和居住情况的文震孟来说,对大明这场战事并不看好。 王来聘倒是没有他这么悲观,认真的为其解释道:“王某在京的时候,军事学院就有专门教授山地作战的课业。” “遴选的教习,都是来自西南的军中老卒。” “除此之外,内廷的兵仗局和工部的军器局,还弄出了不少轻便的各色火器,只要朝廷给前线的将士们配齐军械和甲胄,想来此战亦可凯旋。” 话是这么说,但文震孟还是忧心忡忡。 王来聘见状,干脆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而是对文震孟问道:“湛持公,你对今日那几位头人的造访如何看?” 文震孟闻言,忽的抬起头冷笑道:“哼,无非就是来试探虚实的。” “且是受了坚参藏卜的指使,前来试探大指挥的。” 王来聘若有所思道:“董卜韩胡宣慰司那边的战事,一定是进展的很是顺利,这才让朵甘思及其周边的土司、头人们惶惶不安。” “他们此来是想请赞善王出面,整合各地土司和头人们,准备应对接下来有可能继续西进的朝廷大军。”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本官已经领兵到了灵藏,所以坚参藏卜命他们来试探朝廷的意思,看是不是朝廷也要对朵甘有所动作。” 文震孟点头道:“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那我们现在当如何?” 文震孟幽幽道:“如大指挥的猜测属实的话,那就不妨再等等,等东边的战事结束。” 王来聘轻轻点头道:“湛持公说得有理,那本官就等等,正好留在这里,也能震慑坚参藏卜,让他不敢有什么小动作。” 文震孟有些忧心道:“就是不知董卜韩胡宣慰司那边的战事究竟如何。” “王来祥!” “标下在!” 王来聘看向自己族弟,郑重其事道:“速命军中精锐斥候,前往丹巴等地刺探军情。” “是,大指挥!” 王来祥领命而去。 和气氛有些压抑的灵藏石寨不一样,麻足寨下的明军大营内,气氛倒很是轻松。 蜀王朱至澍拢着袖子,看着正在整理热气球的数十名兵士,转头对朱燮元和秦良玉等人道:“有了这些热气球,那些碉楼倒是好打了,但山洞里那些土人,还是烦人的很,诸卿可有什么好办法?” 朱燮元的心情也不错,看了眼秦良玉道:“招讨使可有良策?” 或是这两年没有东征西讨的缘故,秦良玉看起来,竟是比当初进京时还年轻了一些,闻言回道:“良策算不上,只能是用围猎的手段,放火、放烟,使用火药包。” “只是如此一来,大军对火药的需求量会更大。” 朱至澍笑道:“无非就是一些火药罢了,那算得了什么,那劳什子的没良心炮,需要的火药不是更多吗?” “只要效果好,些许火药而已,让朝廷从南京直接拨付就是。” “长江水师的船只,顺着长江一路西进,到了叙州府再沿河北上就是。” 一旁的朱燮元也点头赞同道:“大王说得不错,火药的用量不用担心,只要能够拿下董卜韩胡宣慰司,些许的消耗朝廷是可以接受的。” 几人说话的功夫,校场上十几个热气球,已经迅速的膨胀起来。 朱至澍等人往后退了退,留出足够的空间后,秦良玉转头对自己侄子秦拱明吩咐道:“奉之(秦拱明表字),告诉将士们,上去之后一定要小心,仔细查看山上的情况,一旦发现碉楼,要尽量将之炸毁,如不能炸毁的话,也要标记好位置。” 第1203章 董卜韩胡宣慰司 看着纷纷升空的热气球,朱至澍转头对朱燮元道:“朱卿,眼下王师已经翻过四姑娘山,先后克定日隆、达维、沃日等外围堡寨,等平定了麻足寨,大军就可以进攻沃日司,依本王看,朱卿就先回成都吧” 一旁的秦良玉听到朱至澍如此说,也忙是转身对朱燮元劝道:“部堂,殿下说得有理,西边的山势太高,冷瘴很严重,部堂已近古稀,还是先回成都休养的好。” 朱燮元笑呵呵捋须道:“老夫生于嘉靖四十五年,秦招讨使生于万历二年,你我年纪差不多,你都能领兵出战,老夫岂能临阵退缩?” 秦良玉笑道:“老身是武将,且自幼就在四川的山里长大,对冷瘴还算是适应,部堂可是文官。” 朱燮元摇头道:“老夫多谢大王和招讨使了,但老夫现在还不能回去。” 说到这里,朱燮元转身看了眼山谷的南边,穆坪土司所在的地方,继续道:“朝廷原本是打算,先在董卜韩胡宣慰司推行改土归流,没想到此举,竟然引得周边土司进行联合,尤其是大金川方向的演化禅师,竟已经隐隐有整合周边所有土司的实力。” “如此,我们就唯有一举荡平周边所有土司,方能推行改土归流。” “而相比董卜韩胡宣慰司,这沃日司,以及西边的大小金川更加易守难攻,老夫这个时候是决计不能离开的。” 秦良玉的神色,也变得有那么些许凝重,点头附和道:“部堂所虑极是,相比南边的穆坪司,这大小金川所在的位置,确实是更加险峻。” 朱至澍皱眉道:“二位,战事进展到如今,为什么一直没见到穆坪司的人呢?” 几人嘴里的穆坪司,实际上就是董卜韩胡宣慰司。 只是,大明这边的董卜韩胡宣慰司,是包含周边十八家土司在内的一个羁縻机构,负责管理周围所有土司,穆坪安抚司相当于是当地的盟主。 在大明初年直到中期,穆坪司的实力,都很是强大,可以代大明统治周围各部落,但到了朱由检这个时期,穆坪司已经衰落,大小金川、沃日等安抚司崛起。(小金川在明朝叫攒拉安抚司,大金川叫祁浸安抚司) 朱至澍提出自己的疑问后,朱燮元捋须道:“老臣已经命人前往穆坪,想来不日就会有消息传来。”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平定沃日土司。” 朱至澍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道凶厉之色,沉声道:“本王没想着对他们动兵,没想到,这些人竟敢联合起来,主动招惹本王,那就怨不得本王了,此战,本王定要一路打到大金川,活捉那个劳什子的演化禅师!” 朱至澍话音未落,远处山谷中,传来沉闷如雷的轰鸣声,伴随着隐约的岩石崩塌声。 这是升空的热气球,已经找到山中暴露的碉楼,开始对其进行轰炸。 几人忙是转身看向山上,朱燮元眼中精光一闪,语气有些激动道:“这是得手了!” 秦良玉也是一脸含笑,点头道:“不错,这热气球着实是对付这些碉楼的利器,若没有这东西,大军想要进剿这些土司,定会损失惨重。” 和他们两人不一样,朱至澍看到升腾而起的浓烟,当即转身,对身后几名倭人命令道:“你们立即领兵上山,进攻那些该死的东西。” “哈衣!” 几名倭人听到命令后,忙是躬身领命。 待几人离开后,朱燮元开口提醒道:“殿下,倭人卑劣,万不可太过信重。” 朱至澍摆了摆手道:“诸卿过滤了,此战征召的倭人,堪堪不到万余,等战事结束,也就消耗的差不多了。” 秦良玉看着远处,正在对山上发起进攻的倭人,亦是开口劝道:“倭人在地势平缓之地,敌不过我大明骑兵和火器,但在山上,战力可是不俗,其人悍不畏死,加上火器之利,其战力远超这些土司兵马,殿下还是要多加防范的是。” 朱至澍也不反驳,随口应了一句。 这就看出众人对倭人态度的不同来了,安南的张庆臻、张世泽和朱至澍,对倭人的提防心没那么重,但朱燮元和秦良玉他们,则是对其很是提防。 见状,两人也不再劝。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五千倭人已经顺着山沟冲了上去,秦良玉当机立断对身后的马翔麟道:“瑞征,你亲自领兵跟上去。” 马翔麟躬身领命道:“是,母亲!” “小心些,沃日土司实力不俗。” “母亲放心。” 马翔麟答应后,转身快步离去。 秦良玉此次西征,可谓是倾巢尽出,近三万白杆兵,都被其带了出来。 朱至澍看着马翔麟离开的背影,笑呵呵道:“招讨使后继有人呐,军中都在说,少将军有古之赵云之风。” “大王谬赞了,犬子当不得如此夸赞。” 秦良玉听朱至澍夸赞自己儿子,心里警铃大作。 她可是听说了,这位蜀王殿下,最近可是没少往自己的王府护军中扒拉人。 如果他真看上了自己儿子,那自己还真不好拒绝。 好在,一旁的朱燮元也看出了点苗头,笑呵呵道:“招讨使,此战过后,老夫就会上书朝廷,为少将军请功,请陛下册封其为石柱宣慰使。” 他这句话,意思很简单,就是告诉朱至澍,人家马翔麟是有世袭官职在身的,您呐,就不要打人家的主意了。 朱至澍自然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有些惋惜道:“可惜了。” 秦良玉听他这么说,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或是没能将这么一名良将招揽到手的缘故,朱至澍举起手里的千里镜,看了眼前面的山峦,转头大声命令道:“庄祖诏!” 蜀王府前卫指挥使庄祖诏应声道:“臣在!” “命你领蜀王前卫,随石柱兵马进山,清剿沃日土人,但有反抗者,皆斩!” “臣遵旨!” 庄祖诏领命而去。 蜀王府的护军,本就是川地山民组成,又先后经历过辽东战事,没少钻山跨河,又有朱至澍这个大财主不计成本的投入,什么火铳、炽马丹、一窝蜂、各色火炮,装备的极为齐全,其战力亦是相当的强悍。 第1204章 要不要封你为王? 就在明军对沃日土司发起进攻的同时,一队打着穆坪土司旗帜的人马,在一名大明官员的引导下,抵达了麻足寨山下明军大营。 为首者身着华丽藏袍,看起来很是年轻,环顾一眼大营外围的明军岗哨,以及摆放整齐的火炮,此人的眼中闪过一道忧色。 大营内,朱燮元、秦良玉和朱至澍三人接到通秉后,互相看了看,眼中皆是露出一丝莫名之意。 “来得正好,宣他进来,本王倒要看看,这位宣慰使,打算如何向本王解释。” 蒋三省闻言,对亲兵挥了挥手,亲兵快步而去。 “走吧,两位,咱们去大帐等着。” 朱至澍说完后,就迈步走向了自己那华丽的大帐。 落在后面的秦良玉,对朱燮元拱手道:“刚才多谢部堂了。” “招讨使客气了。” 朱燮元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刚才马翔麟的事,他也就是张了张嘴而已,可当不得秦良玉的感谢。 一众人进入大帐,各自按品级落座后,朱至澍这才对蒋三省道:“大伴,让人进来吧。” “臣遵旨。” 蒋三省躬身应了一句,直起身大声道:“宣!” 须臾,坚参喃哈就在两名亲兵的引领下,进入了大帐。 “小臣董卜韩胡宣慰司宣慰使坚参喃哈,参见蜀王殿下,见过诸位上国大人。” 坚参喃哈单手抚胸,躬身施礼。 朱至澍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但对方没有给自己行四拜礼,他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朱燮元和秦良玉,以及一干将校们的脸色也都不好看。 跪不跪有时候并不重要,但有时却又很重要。 就好比现在,这位董卜韩胡宣慰使不对蜀王行臣子礼,那代表的意思就很多了。 朱至澍还未说话,侍立在其身后的中军所千户杨展,手握刀柄,上前几步,来到坚参喃哈面前,沉声道:“参见大王,为何不跪?” 坚参喃哈的脸色一变,他是能够听懂汉话的,见杨展面色不善,心里也有些打鼓,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等此来,是来帮助大明的。” “我在问你,为何不跪?” 杨展好不退让。 秦良玉眉头一皱,正欲说话,就见对面的朱燮元对自己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不要出声。 见状,秦良玉也没有了出声的打算。 朱至澍则是面色平静地看着中间对峙的两人。 终究是杨展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更胜一筹,坚参喃哈只得双膝跪地,再次大礼参拜道:“小臣董卜韩胡宣慰司宣慰使,参见蜀王殿下!” 杨展转头看向朱至澍,见后者轻轻摇了摇头,这才重新退了回来。 朱至澍看着跪在那里的坚参喃哈,也没有让其起身的意思,语气平静道:“卿此来所为何事?” “小臣听闻大王正在和演化禅师作战,特领兵前来助阵。” 坚参喃哈强忍心中怒气,抬头回道。 朱至澍左右看了看,笑道:“宣慰使来晚了,本王已经领王师击败了演化禅师,以及诸土司联军。” “现在他们已经溃逃至沃日司,王师正在清剿。” 坚参喃哈眼中闪过一道不可置信,他没想到,明军的进展会这么快,只是十数天的功夫,就击败了演化禅师和他组织起来的联军。 见其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朱至澍又继续道:“宣慰使,朝廷曾行文与你,要求董卜韩胡宣慰按朝廷政令,施行改土归流之策,你等为何没有照之施行?” 坚参喃哈眼睛一眯,忙道:“回大王,臣已经将朝廷的旨意,传达至各家宣抚司,但许多人并没有听从朝廷的旨意,反而是在演化禅师札思腾的蛊惑下,对大明上国妄动刀兵。” “现在大王既领兵前来征讨,定当会让他们回心转意,小臣愿为大明去劝说他们。” 坐在朱至澍右下首的秦良玉,忽然开口道:“宣慰使说错了,此战并非是朝廷主动进剿,而是他们率先领兵东进,蜀王殿下为保境安民,这才领兵西进。” 坚参喃哈忙是改口道:“大王和诸位大人容秉,董卜韩胡宣慰司内,确有如沃日等部,桀骜不驯,不服王化,屡有悖逆之举,小臣身为朝廷册封之宣慰使,对此亦是痛心疾首,奈何力有未逮。” “今闻王师天威降临,实乃佛主指引,小臣愿为王师前驱,代大皇帝陛下征讨他们。” 顿了顿,坚参喃哈看了看朱至澍等人的反应,见帐内众人皆是面色不改,这才继续道:“小臣熟知此地山川险阻、各部落情弊,可为王师之向导,还请大王和诸位上国大人允准。” 朱燮元捋须笑道:“哦?宣慰使的意思是,你愿意推行改土归流之策?” 坚参喃哈眼睛一眯,旋即又道:“穆坪宣抚司自两百多年前,就受大明册封,小臣和先祖对大明上国也一直是小心贡奉,恭敬有加,只求朝廷体恤边情,念在穆坪宣抚司世代恭顺,允小臣永镇董卜韩胡宣慰司,辖制另外十七家土司,为大皇帝世守西陲,小臣定岁岁朝贡不绝。” “哈哈……” 朱燮元闻言,当即笑了出来。 “那要不要老夫再上奏朝廷,请朝廷册封你为赞化王?” “景泰年间,你们就先后两次向朝廷请封王爵,都被朝廷所拒,怎么?现在又想旧事重提?” “什么世镇?无非就是不想接受朝廷的新政罢了。” 说到后面的时候,朱燮元已经是声色俱厉。 坚参喃哈被朱燮元这么一番讥讽,当即脸色涨红,唰的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怒声道:“大明乃上国,岂能如此羞辱于我!” 杨展见状,一个箭步就挡在了朱至澍的面前,帐内其他几名将校,也都纷纷起身,有人甚至已经将刀抽了出来。 “不必紧张。” 朱至澍开口了。 待众人重新坐下后,朱至澍摆手道:“宣慰使所说之事,先不急,眼下战事正酣,宣慰使不如随本王上山看看如何?” 朱燮元冷哼一声道:“哼!冥顽不灵之辈!” 他对坚参喃哈还真没什么好印象,自己已经三番五次的遣使于他,对方一直没有给自己答复不说,现在更是兵戎相见,要说这后面没有坚参喃哈的参与,朱燮元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第1205章 恫吓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原本还穿着一身道袍的蜀王朱至澍,再次从大帐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华丽的甲胄。 “诸卿,走吧。” 朱至澍看了眼朱燮元、秦良玉、坚参喃哈,以及一众将校,一挥手,当先在十数名亲兵的簇拥下,沿着一条上山的山谷开始向山上走去。 这里的山势很是陡峭,莫说是乘马,就是靠两条腿走上去,都要费一番功夫。 这也就是近两年没少操练,朱至澍的身体还不错,不然就这边的气候和山势,不用动弹,都会喘不上气来。 一行人经过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山上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坡,这处地方不错,向北可以看到沃日土司布置在南部的碉楼、石楼等堡垒。 饶是身体不错,但等上得山来,朱至澍还是累的气喘吁吁,嘴唇也有些发青,这是氧气不足的征兆。 杨展见状,忙是从身上掏出一个油纸包,展开以后,里面赫然正是一把晶莹剔透的冰糖。 朱至澍随手捏起几颗,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 嘴里喊着冰糖,朱至澍转头看了眼杨展。 后者会意,轻声道:“山下的热气球应该已经升空了。” 他的话音刚落,七八个上面画着狰狞兽首图案的热气球,从众人身后升上来天空。 “这……这是什么?” 坚参喃哈转过身,看着越来越高的热气球,满脸骇色。 几名随他一起上山的随从,比他更不堪,看到热气球的时候,已经跪在了地上,连连叩首,脸上满是惊骇,嘴里连连念着菩萨保佑之类的话。 朱燮元此时已经坐在了一块石头上,正在亲随的伺候下,喝着水囊中的糖水。 对他这个年纪来说,这么剧烈的活动,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秦良玉则是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朱至澍。 随着热气球升空,开始顺着风势往北而去,一包包点燃的火药包也被人从空中扔了下去。 “轰隆轰隆轰隆!” 巨大的轰鸣声,在山谷中炸响,就像是一道道闷雷,重重的砸在坚参喃哈的心上。 朱至澍这个时候也休息的差不多了,笑呵呵道:“宣慰使,王师这神器如何?” 坚参喃哈面色有些发白,闻言,机械的转头看向朱至澍,满脸惊惧道:“你们请来了佛主的神器?” 秦良玉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道:“哈哈,这可不是佛主的神器,而是我大明皇帝陛下赐下的神器。” 朱至澍的面色一肃,看着坚参喃哈道:“宣慰使,董卜韩胡宣慰司这边的土司,为防备敌袭,会在山谷中修建碉楼、这些碉楼修建的地方都很是险峻,如果想攻破这些碉楼,非得搭上数十名将士的性命不可。” “且这一带的地形极为的复杂,重炮送不上来,小炮又难以奏效,有时候,这些碉楼所处的位置,火炮还够不到。” “这些都是你们有胆子抗拒朝廷的倚仗,然否?” 不等坚参喃哈说话,朱至澍一指天上的热气球,继续道:“但有了这等神器,你们的那些碉楼,效用就没那么大了。” “王师不用非得抵近碉楼,只要从天上往下扔火药包就行。” “一个不行,那就两个,两个不行那就三个,本王不相信,这些乌龟壳可以挡住十数个,数十个炸药包的轰炸。” “等炸掉这些碉楼,呵呵……” 坚参喃哈很清楚,如果没有这些碉楼,就凭各家土司的那些土兵,是绝对挡不住明人的。 似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一样,远处一处碉楼接连被数个火药包击中后,轰然倒塌。 “神迹……这……这是神迹……” 坚参喃哈的一名随从,看到这一幕,脸色愈发的惊骇。 朱至澍刚才的话他没有听懂,只知道原本坚不可摧的碉楼,竟然被天上掉下来的东西给炸成了废墟。 莫说是愚昧的土人,就是朱至澍他们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是满脸震惊。 如果不是知道这东西科学院弄出来的,他们也会以为这是神迹。 朱至澍很是贴心的,递给坚参喃哈一具千里镜,还亲自教其使用方法。 “宣慰使,是不是看得更清楚了?” 朱至澍在旁语气轻松的问道。 坚参喃哈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举着手里的千里镜,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正在厮杀的双方。 那些看起来很是矮小的“明军”,在碉楼被炸塌的同时,就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 在冲锋的时候,这些人还会时不时将一枚枚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扔向那些土司兵藏身的壕沟。 崎岖的山路,在这些人脚下就像是平地一般,丝毫不会影响他们冲锋的速度。 朱至澍在旁为其介绍道:“你看到的那些小个子,是朝廷从扶桑征召而来的山民,这些人悍勇,为了一口吃的,就可以和人拼命。” 坚参喃哈放下手里的千里镜,有些失魂落魄的看向朱至澍等人。 杨展一把将千里镜夺过来,冷哼一声,脸上尽是不屑之色。 朱至澍看了眼天色,笑呵呵道:“时候也不早了,宣慰使先随本王下山吧,有什么事下了山再说。” 下山的路上,坚参喃哈就像是失了魂一样。 等重新回到大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山上的轰鸣声也变得稀疏。 大帐内,朱至澍端着茶盏,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朱燮元。 朱燮元会意,饶是疲惫不已,但还是强打精神,对坚参喃哈道:“宣慰使,你现在还以为,那些碉楼和大山可以挡住王师吗?” 一路上,坚参喃哈也的情绪也已经平复下来,闻言躬身道:“王师有神器相助,定会……定会攻无不克。” “朝廷要在董卜韩胡宣慰司推行改土归流,宣慰使以为可否?” 朱燮元眼神变得凌厉异常。 坚参喃哈的眼中闪过一道挣扎之色。 “上国大人,董卜韩胡宣慰司乃荒僻之地,牧民多不服王化,如没有土司镇压,恐会酿成祸端。” “小臣和十七家土司愿世代臣服大明,代大明治理董卜韩胡宣慰司,恳请上国大人明鉴。” 第1206章 消息进京 坚参喃哈的固执和冥顽不灵,让朱至澍极为的不满。 “今日就先到这里,宣慰使先去休息吧。” “小臣告退。” 坚参喃哈躬身退出大帐后,朱至澍再次开口道:“诸卿,坚参喃哈的态度,你等也都看到了。” “死到临头还在妄图保住他们的权势,当真是愚不可及!” “以本王看,也不用再谈了,等大军解决了沃日土司,就立即转向向南,荡平穆坪土司领地。” 朱燮元略一沉吟,点头应道:“大王言之有理,以臣猜测,那个演化禅师,以及诸部首领之前主动对我大明动兵,想必就是这个坚参喃哈在后面鼓动,想要携贼自重,逼迫朝廷封其为王,并停止新政的推行。” 朱至澍微微颔首道:“英雄所见略同,本王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取得共识后,同时看向了秦良玉。 秦良玉皱眉道:“殿下,部堂,臣以为,如果能不动刀兵的话,还是不动刀兵的好。” “大军征战,所需的钱粮不在少数,且全都需要从川地转运,如果能够兵不血刃就可以推行新政的话,总比刀兵相见的好。” 朱至澍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朱燮元则是极有深意的看了眼秦良玉。 …… 是夜,朱燮元的营帐内。 秦良玉正襟危坐,看着上首的朱燮元,开口道:“部堂,我石柱……” 朱燮元抬手阻止了秦良玉后面的话。 “招讨使,对石柱的事,陛下有过交代。” “依圣意,尊夫和招讨使贤伉俪,有大功于国,尤其今上登基以来,招讨使更是忠谨有加,招讨使两位兄长一位兄弟,也都为国战死,陛下有意保留石柱宣抚司,以筹秦马两家之功勋。” 秦良玉闻言,却是直接出言拒绝道:“部堂,改土归流乃是国策,岂能独留我一家?” 朱燮元笑道:“招讨使,此事还得陛下圣裁。” 秦良玉轻轻点了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石柱将来究竟怎么样,还是得落在京城皇帝身上。 “嗯?董卜韩胡宣慰司的那些土司,竟敢主动对我大明用兵?” 朱由检听李若琏秉奏完后,也是一脸的错愕。 “回陛下,四、川当地锦衣卫,用飞鸽传书送进京的消息,应当是真的。” 李若琏赶紧补充了一句。 朱由检轻轻点了点头,同时,心里也难免担忧起来。 那里的地形可是极为的复杂,另一个时空的弘历,可是废了好大功夫,才将之平定。 虽然朱燮元在此前就做了保证,但朱由检还是有些不放心。 “宣内阁诸臣觐见。” 一旁侍候的方正化躬身领命。 趁着这个空档,朱由检又对李若琏问道:“李卿,交趾那边可有最新消息?” 李若琏略一沉吟,躬身道:“回陛下,据军情司的最新消息,惠安伯已经领兵攻占蓝京,但却并未俘获郑梉和伪皇。”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朕知道了。” 李若琏抬了抬眼皮,看了眼朱由检,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朱由检皱眉道:“怎么?还有事?” “陛下,扶桑那边……” “扶桑怎么了?” “工部派出的匠人,在扶桑鹿儿岛附近发现了金矿。” 听到是这件事,朱由检这才放下心来。 “此事,工部和鹿儿岛都司已经上书朝廷,工部不日就会组织当地倭人开采,军情司盯着点就可以了。” “臣遵旨。” “那些藩王最近可有什么动作?” 当初将这些藩王赶出大明,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扶桑距离大明实在是太近了,朱由检还真担心,扶桑会冒出一个野心勃勃之辈。 李若琏的神色倒是很轻松:“陛下,各家藩王现在都忙着恢复生产,并未有什么不臣之举,只是……只是偶有僭越,臣……” 朱由检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毕竟山高皇帝远,偶有僭越之举,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朱由检还是知道的。 只要威胁不到大明,些许的小问题,就当看不着吧。 君臣两人说话的功夫,以温体仁为首的一众内阁诸臣,已经结伴来到了乾清宫。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诸卿免礼。” “赐座。” “臣等谢陛下。” 待众人分头落座后,朱由检对李若琏道:“李卿,将锦衣卫的消息,和诸卿说说吧。” “臣遵旨。” 李若琏转身面向诸臣,轻咳一声道:“诸位同僚,四、川锦衣卫刚刚传进京的消息,崇祯七年四月初五,以金川寺演化禅师为首,董卜韩胡宣慰司七家土司,纠集土兵万余,对驻守在临关的大营发起了进攻……” “什么?” “这些土司是疯了?敢对临关大营发起进攻?” 李若琏的话只说了一半,兵部尚书李邦华就站了起来。 “本官没有记错的话,临关大营有各方大军共计七万余,这些土司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陛下,臣建议,立即命蜀王和朱燮元、秦良玉等人西进征讨!” 朱由检哭笑不得道:“李卿莫急,听李若琏说完不迟。” 李邦华坐下后,李若琏继续道:“土司兵对临关大营仅是进行了袭扰,就快速退回山中,蜀王殿下当即命各营出征,在消息进京的时候,王师已经进入瓦寺土司领地。” 李若琏退下后,李邦华再次起身道:“土司兵此举,就是在引王师西进,蜀王殿下应当看得出来才是,那……” 见其有疑惑,朱由检递了句话道:“蜀王他们已经击败了土司兵。” 听朱由检这么说,殿内的诸臣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还真担心蜀王会上了这些土司的当。 户部的郭允厚起身道:“陛下,五军都督府应立即调拨钱款至成都,由当地官府就地采买粮草,运送到前线。” 郭允厚这话,又让朱由检想起了张维贤。 医学院那边说,张维贤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时日无多。 对这位老臣,朱由检还是很感激的,无论是自己的皇兄,还是自己这具前身,在登基的时候都得到了对方鼎力支持。 第1207章 西域的态势 见龙椅上的朱由检有些走神,一旁的王承恩赶紧低声提醒道:“皇爷,皇爷。” 朱由检回神后,嘴里呼出一口浊气,看向郭允厚道:“此事朕知道了,稍后内阁就立即拟旨,命五军都督府,并川贵黔三地布政使司,全力筹措粮草,所需钱款由五府按需拨付。” “另,传旨云南的黔国公,立即征调兵马,做好随时支援蜀王的准备。” 朱由检话音未落,李邦华就起身道:“陛下,眼下惠安伯正在交趾和安南人作战,黔国公那边也在准备随时南下,如让其支援蜀王的话,会不会分身乏术?” 朱由检轻轻摇了摇头:“李卿有所不知,张庆臻那边业已攻破蓝京,郑梉和安南伪皇已经南窜,战事进展的很是顺利,云南方向暂时不用南下。” 这话一出,殿内诸臣皆是面露喜色,相比鸟不拉屎的董卜韩胡宣慰司,安南那可是宝地。 最重要的是,安南的战事和自家的利益息息相关,张庆臻那边的战事进展的越顺利,各家也能早一些获得收益。 温体仁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再有意见,这才起身道:“臣等遵旨,稍后就会拟旨,交由司礼监用印。” “好,今日就先到这里,诸卿回去之后,也都想想对川西该如何治理,虽改土归是国策,但当地土人无论是语言还是风俗,尽皆与我大明内地迥异,川西想要长治久安,还是需要多想想的。” “臣等遵旨。” 诸臣齐齐躬身行礼。 就在众人刚要告退离开的时候,朱由检就见通政使韩范,手里捧着一个匣子,从殿门处走了进来。 朱由检现在都被韩范弄出心理阴影了,只要看到他,就定是哪里出了大事。 果然,韩范没有理会向他行注目礼的众人,直接来到大殿中间,躬身道:“启奏陛下,西北洪承畴处六百里加急!” 听到六百里加急,原本对韩范绕过内阁,直接将奏本呈递御前的内阁诸臣,也都心里一惊。 朱由检也是脸色一变,六百里加急已经是最紧急的事态,一旦用到六百里加急,就定是地方上出现了巨大事件。 至于传说中的八百里加急,朱由检是没见过。 王承恩快步走下玉阶,从韩范手里接过木匣,看过上面的火漆完整后,这才将里面的题本取出来,双手呈递给朱由检。 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朱由检当即对王承恩吩咐道:“传五府诸将。” “是,皇爷。” 见朱由检神情严肃,温体仁忙是开口问道:“敢问陛下,可是西北的战事有了反复?” 他现在也担心的紧,现在的大明,可经不起再开一条战线了。 朱由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题本递给了王承恩。 “让首辅他们都看看。” 从王承恩手里接过洪承畴的题本,只是看了几行,温体仁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等将手里的题本看完,温体仁将之递给孙承宗后,对朱由检拱手道:“陛下,洪承畴题本提到了准噶尔,言称其有一统瓦剌的可能,臣以为朝廷当造作防范。” “瓦剌?” “准噶尔?” 或许是土木之变的原因,大明的这些臣子们,对瓦剌这个词很是敏感。 连题本都还没看,只是听到这个名字,一众部堂级官员就尽皆皱起了眉头,甚至有人还露出一丝忧色。 朱由检见状,只得出言道:“诸卿也不必担忧,准噶尔就算是一统瓦剌,也威胁不到大明。” “更何况,那个什么和多和沁,现在正在忙着缓和与外喀尔喀的关系,忙着和蒙兀儿汗国争夺地盘。” “这个时候,他们是绝对不会选择再和大明为敌的。” 朱由检说话的时候,孙承宗也正好看完了题本的内容, 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我大明还是不得不防。” “若是任其做大,臣恐其会卷土重来。” 朱由检微微颔首:“此事,等诸卿都完题本再议。” 说到这里,朱由检举目看去,就见题本已经传到了施鳯来的手里。 “施卿,干脆,你来读一读洪承畴这份题本。” “臣遵旨。” 施鳯来清了清嗓子,正欲诵读,就见以辽国公孙继浚、定国公徐希臯为首的一众五府将领,就在内饰的引领下,来到了乾清宫。 “臣等参见……” “免了,都坐吧。” 朱由检一指右侧一长串的椅子,对一众武勋吩咐道。 “臣等谢陛下。” 待一众武勋坐定后,施鳯来这才开始诵读道:“臣,陕西巡抚、征西总兵官洪承畴……” 用了近一炷香的功夫,施鳯来才算是将这份长长的题本诵读完毕。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对一旁的王承恩道:“给诸卿上茶。” “是,皇爷。” “臣等谢陛下。” 朱由检摆了摆手,神色肃穆道:“都听见了吧?” “西域的态势有变,原本被图鲁拜琥赶走的苏里堂,重新回到了火州,莫说西域都指挥使司,就是刚刚收回来的关西七卫,也再次受到了蒙兀儿人的威胁。” “除了蒙兀儿外,瓦剌的准噶尔部,也不是很安稳,据洪承畴题本中所说,多和多沁此人野心很大,已经从北边南下,和蒙兀儿人争夺天山以北的区域。” “诸卿都说说吧,对西域,朝廷应该怎么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站出来的意思。 洪承畴的题本中,虽然对西域的态势,尽量介绍得很清楚,但他们这些人终究是有所顾虑,谁也不愿当这个出头鸟。 没办法,朱由检只得点名道:“兵部。” 李邦华听朱由检点到自己的名字,忙是站了起来。 “你是大明的大司马,说说吧,朝廷该如何处置?” 李邦华略一思忖,试探性道:“回陛下,臣等远在京城,对西域的情况毕竟是了解的有限。” “洪承畴此时就在西域,臣以为,不如给他全权,加封其兵部尚书衔,命其总领甘肃、朵甘、关西诸军,应对西域负责之态势。” 第1208章 定国公的主意 朱由检李邦华如此说,轻轻点头道:“卿之言,朕以为可,但朝廷还是要拿出一个态度,是战是和?” “战的话,各部衙是不是要立即做好准备,兵马从哪里抽调,粮草和民夫的问题如何解决,和的话又该怎么和?” “洪承畴在题本中提出,希望朝廷可以册封多和多沁,拉拢对方,和准噶尔一起征讨蒙兀儿人,诸卿以为如何?” 李邦华皱眉道:“陛下,臣以为,打是一定要打的,就算是我大明不想打,恐怕蒙兀儿人也会轻易放弃关西七卫,尤其是哈密。” “但接下来是战是和,恐怕还是要看后续态势的发展。” 朱由检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郭允厚的身上。 后者深吸一口气,起身道:“陛下,臣不建议这个时候对西域大规模用兵。” “山陕这两年的旱情愈发严重,得亏朝廷一直在不断迁出人口,推广新粮的种植在,这才没有出现易子相食的惨剧。” “且,在此之前,朝廷就已经命新乐侯前往陕甘筹措军需,现在如果再加码的话,陕甘等地恐难以提供。” “若朝廷对西域大举用兵,那所需的粮草就是一个大问题,总不能所有粮草,都从京畿往西北运送吧?那路上的消耗就是一个无底洞。” “朝廷若征发十万兵,所需民夫就得三十万,每名民夫按照一个月两枚银元算,光是饷银就高达六十万枚银元,合因三十万两。” “三十万民夫路上所消耗的粮食,也要三倍之,十万大军每月所需的粮食按四万五千石算,三倍之就是十三万五千石,两者相合就是十八万石,这还是只是一个月的消耗,若战事一旦绵延,这个数字绝对打不住。” “战马每月消耗……” “这还只是粮草,如果再加上火药、火器等军械,户部一时间决计难以支应。” 郭允厚说完后,工部尚书宋应星也起身道:“陛下,除了粮草,火药好火器的消耗也很大,光是蜀王那边,之前就几乎将工部的火药抽调一空。” “王恭厂那边现在正在日夜赶工,填补仓房空缺,以及惠安伯那边的需求,若西域战事扩大,火药的缺口恐怕会很大。” 两人这番话,让坐在西边的一众武勋皆是眉头紧锁。 就连朱由检也觉得头疼的紧。 “两位卿家的意思,朕听明白了。” “之前无论是朝克图,亦或是图鲁拜琥,朝廷在征讨他们的时候,军中多是征调的蒙古各部,尚可以就食与敌。” “但若要对蒙兀儿和准噶尔动兵,则需要对西域增兵,一旦增兵,那朝廷就需要加大粮草和火药、军械的供应。” “但现在的朝廷,难以抽调出足够的物资,然否?” “陛下圣明!” 郭允厚和宋应星两人,听完朱由检的总结后,齐齐躬身应道。 “你们呢?你们是什么意见?” 朱由检又看向那些武勋们。 孙继浚看了眼不发一言的徐希臯,起身道:“陛下,臣刚才听郭尚书说,户部一时间难以支应,那就是说如果给户部足够的时间,这些东西都是可以筹措出来的,对吗?” 最后两个字,孙继浚是看着郭允厚说的。 郭允厚眉头一紧,开口否认道:“陛下,臣并无这个意思。” “怎么就没这个意思?” “各地藩王出海后的那些王庄,是不是都划给各地官府了?” “清丈田亩后,多出来近一半的土地,这些土地是不是要向户部缴税?” “市舶司……” “辽国公,你是来商议西域局势,还是来给户部算账的?” 郭允厚不等孙继浚说完,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 不等其再次开口,郭允厚又道:“户部这两年是存了些家底儿,但大部分都是银钱,粮食存的还真不是很多。” “大军征发,需要的不是金银,而是粮食、火药。” 听他这么说,原本坐在孙继浚下首的,左军都督府都督,新城侯王升忽然站了起来,开口质问道:“你户部是为国理财,不存粮食存金银作甚?金银是能吃还是能喝?” “来,来,来,这个户部尚书你新城侯来做!” 郭允厚也恼了,毫不客气的回怼了一句。 朝廷征收的赋税就是金银,自己倒是想把这些金银换成粮食,但眼下大明各处都缺粮,哪有那么多粮食让自己去买? 朱由检见状,正欲开口转圜,就见温体仁起身,对两人斥责道:“这是在御前,你二人如此这般是想做什么?” 两人见状,也不再争吵,彼此冷哼一声,转过头去,谁也不想搭理谁。 温体仁转身对朱由检拱手道:“陛下,户部有户部的难处,就像郭部堂所说,这两年得益于新政的推行,户部是存了点金银。” “但这些金银换不来粮食,整个北方粮食产量越来越低,户部为了筹措粮食,也是费尽了心力,也才堪堪维持。” 诚然,各地粮仓中也存了一些粮食,但那是用来压仓的,户部也是好不容易,一点点攒起来的,为的就是应对接下来,仍旧不见好转的旱情。” “陛下,臣以为,西域现今的情况,实不宜扩大,不如尽量维持。” “等交趾和川西那边的战事结束,朝廷再想办法,从各地筹措粮草转运到西北。” “趁着这个时间,朝廷也可以从齐国、扶桑等地采买一些粮食,以备将来。” 朱由检依旧是没有表态,目光再次落在了徐希臯和孙继浚等人的身上。 一直没有说话的徐希臯起身道:“陛下,臣建议不妨先按洪承畴题本所说,联合准噶尔,亦或是其他部落,就以现在的兵力,先解决了蒙兀儿这个祸患,再考虑准噶尔的事。” “或者干脆,西域行都司可以左右逢源,谁处于下风就支持谁,维持当地双方势力均衡,不使任何一家做大。” 徐希臯后面这话,让殿内许多人皆是眼前一亮,朱由检也是听的连连点头。 “定国公此言大善!” 第1209章 君臣冲突 朱由检对徐希臯的提议很是赞同,当即出言赞许道:“定国公此言大善,西域之地,广袤难制,局势复杂,朝廷终究有些鞭长莫及,正宜以夷制夷,使其相互牵制,不使一家独大,威胁关陇。” 朱由检的目光落在温体仁身上,继续道:“首辅,内阁会同五军都督府,就按定国公所议,速速拟个条陈出来。” “待朕看过之后,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交司礼监用印,立即命人送到西北哈密。” “臣遵旨。” 温体仁躬身应道,心中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徐希臯这个法子,算是眼下最合适的方略了。 既不用朝廷花费什么钱粮,又不会使西域局势继续恶化下去。 就在温体仁刚刚重新落座后,李邦华又起身补充道:“陛下,臣以为,朝廷应下旨三边总督和甘肃总兵,命他们密切关注关西局势,一旦出现重大军情,要立即做出应对。” 朱由检颔首道:“李卿所言极是,就按卿说得办吧。” “臣遵旨。” 环顾一眼殿内群臣,朱由检又道:“ 朕有意在甘州开设一些火药工坊、火器工坊、水泥工坊,用以支应西北大军所需。” 听朱由检这么说,殿内无论文武,尽皆一脸的错愕。 之前的时候,自己这位皇帝陛下,对火药和火器可是控制的很是严格。 哪怕是到了现在,也就只有内廷的兵仗局,以及工部的军器局,和这两家衙门建立的工坊,才有资格制造新式火药和新式火器。 现在怎么会忽然松口了? 李邦华和宋应星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道:“陛下……” 朱由检抬手阻止了:“两位卿家稍待,听朕说完。” “京城以外的火药工坊、火器工坊,由内廷兵仗局出资,亦有兵仗局管理。” “陛下,臣以为不妥,若各地工坊皆由兵仗局管理,那当地卫所如果急需火药和火器,又当如何调度?” 宋应星听朱由检如此安排,当即起身,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李邦华在宋应星说完后,也出言附和道:“陛下,臣也以为,将各地火器工坊交给兵仗局有些不合适。” 李邦华如果不反对,那才是奇怪了,前有张维贤拿走了钱粮的控制权,现在内廷又要拿走火器和火药的制造和调度权,那兵部还剩下什么? 朱由检轻叹一声道:“朝廷在各地设立的军器局、铸炮局朕也没废除不是?” “这些衙门不都还在工部的管辖下吗?” “朕只是另外再设立一些工坊罢了。” 李邦华正色道:“陛下,火器、火药事关重大,岂可由兵仗局一家掌控?” “臣以为,当由工部、兵部、内廷三家共同执掌,相互制衡才是。” 宋应星眉头微蹙,正欲开口争辩,但却听朱由检道:“那岂不是令出多门?” “此事 ,朕意已决,各地新设的火器工坊、火药工坊、铸炮工坊、炼钢工坊,尽皆归内廷管辖。” “如地方有所需要,可以上书于朕,朕会酌情拨付。” “若事态紧急,各地工坊亦可先行拨付地方,事后再补上调拨文书。” “陛下,臣反对!” “臣亦反对!” “臣……” 现在的大明,钱粮在五军都督府那里,如果火器再被内廷掌控在手,那大明岂不是重新回到了洪武时期? 这是他们这些文官绝对不会答应的。 就算自己这些人,全都是皇帝提拔任用的也不行。 就连温体仁,这次也敢站出来支持朱由检了。 文臣们的反应,让对面坐着的那些武勋们忍不住暗喜。 你们也有今天呐? 孙继浚的声音比谁都大,扯着嗓子喊道:“陛下圣明!” 他这一嗓子,将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文官们尽皆愤怒的看向孙继浚,后者却似是毫无所觉般继续道:“正所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这军器局也应如此。” “兵仗局本就负责制造新式火器,各地军器局、铸炮局交给兵仗局管理正合适。” “荒唐!” “兵仗局所造火器,尽皆划拨给了亲军,京营和各地卫所、募兵所需火器,皆是出自工部军器局,兵仗局能够管理这些工坊,那军器局同样可以。” 李邦华当即怒喝一声,反驳完孙继浚后,又对朱由检苦口婆心道:“陛下,阉人贪婪无度,若由其掌控各地工坊,岂不是让猫儿枕着鱼做枕头吗?” “李部堂,您这话就不对了,我们虽是阉人,但对皇爷的忠心,天地可鉴!” 王承恩见这些文官已经开始人身攻击,当即也不客气的回怼了一句。 朱由检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将各地和军工有关的工坊,握在自己手里,竟然会引起额文臣们如此激烈的反抗。 “罢了。” “甘州相关工坊,就由工部建立,有内廷和工部共同管理。” 李邦华见这里面还是没有兵部的事儿,当即又要开口,却听温体仁道:“臣等遵旨。” “首辅……” 李邦华只是唤了一声,就听朱由检道:“今日就到这里,诸卿回去后,立即就西北的局势,上一道奏本。” 说完后,朱由检直接起身,下了玉阶,向偏殿走去。 待众臣出了乾清宫,李邦华直接找到了温体仁。 “首辅,这些新建的工坊,都是和军械相关,我兵部理应有管辖之权才是。” 温体仁皱眉道:“孟暗,军器局是哪个衙门的?” “是不是工部的?既然京里的军器局是工部在管,那各地这些工坊,自然也应由工部管理。” “况且,除了这些工坊外,其余官营工坊,不也是工部在管理吗?” 李邦华这下有些无言以对了。 温体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身对宋应星道:“长庚,甘州这些工坊的事,工部还是要尽快建立起来,西域的局势可是不容乐观。” 宋应星正色道:“下官明白,回去后就立即组织人手,筹措物料,立即前往甘州。” “长庚心里有数就好。” 另一边,西暖阁。 朱由检坐在那里,双眼有些失神,不知在想写什么。 “皇爷莫要动怒,万不可伤了龙体才是。” 王承恩见朱由检状态不对,忙是低声劝诫。 第1210章 皇帝的报复 朱由检生气吗? 那还真没有。 他只是没想到,这些文臣们今日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自认为这两年,自己这位皇帝和大臣们相处的不错,又是提高官俸,又是拉着他们做生意、开供方,还将交趾的土地大规模的赐予了他们。 没想到,今日只是一些工坊的管理权问题,竟然闹成了如今这般。 看来,这大明的政治体制,是时候要动一动了。 “大伴,传旨扶桑的曹变蛟,让他率领亲军班师,扶桑暂时交给卢象升。” 王承恩一愣,他不明白,这个时候自家皇爷为什么要将曹变蛟抽调回来。 朱由检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抄起朱笔,在面前的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朱由检才重新抬头道:“宣通政使韩范觐见。” “是,皇爷。” 须臾,刚离开乾清宫没有多久的韩范,重新来到了西暖阁。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韩卿,免礼。” “赐座。” “臣谢陛下。” 等韩范坐下后,朱由检开门见山道:“韩卿,朕有一事不明,希望韩卿能够为朕解惑。” “臣不敢,请陛下直言,臣定言无不尽。” “好,朕且问你,当初太祖皇帝在时,各衙门及各地题本,是否直接递到宫里?” 韩范听朱由检问出这个问题,后背当即就冒出了冷汗。 “回……回陛下,太祖爷在位时,各地题本、奏本是由通政使直接递到御前的。” 朱由检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现在呢?” “这……回陛下,现在……现在是各地题本都是一式两份,分正本和副本,正副两份题本送到通政司后,正本由通政司递交内阁,内阁票拟后,呈递御前,陛下批复后,交司礼监用印,再交还内阁,内阁会将之交给六科,由六科转发各部和报房。” “那份副本呢?” 朱由检皱眉问道。 “通政使会将副本交给六科,六科会将之交个相应的部衙。” 朱由检冷笑道:“呵呵,也就是说,朝廷的大事小情,朕这个皇帝,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韩范此时已经被吓坏了,这种事可不是他一个区区通政使可以参与的。 看了眼有些颤颤惊惊的韩范,朱由检再次问道:“那会不会出现,有些奏本到不了朕这里的情况呢?” “噗通!” 韩范直接跪在了地上,这可是堵塞圣听,是重罪,这样的罪名可不是他能够担得起来的。 “臣不敢!” “行了,退下吧。” “臣……臣告退。” “今日之事,要守口如瓶。” 朱由检最后又叮嘱了一句。 “臣明白,臣明白。” “去吧。” 等韩范走后,朱由检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一侧的王承恩轻声道:“皇爷,您……” 朱由检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走到软塌上躺了下去,有些事他需要好生想想。 …… 是夜。 温体仁府邸。 看着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中的王承恩,温体仁心里咯噔一声。 “公公今日怎得大驾光临了?” 温体仁心念急转,一边猜测着王承恩的来意,一边笑呵呵的问道。 王承恩掀开头上的帽兜,拱手道:“首辅,咱家这不是刚刚下值,正好路过贵府,特登门拜访。” 温体仁心里冷笑,你这话是骗鬼呢,还路过? 心里虽是这样想,但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公公辛苦了,这个时辰才下值。” 王承恩不着痕迹的瞥了眼温体仁,面露苦恼道:“说起来,咱们这些皇爷跟前的人,也是不容易。” “皇爷这个时辰不睡,咱们这些在御前伺候的,也就不能离开。” “这不,好不容易等皇爷睡下了,咱家才能出宫。” 温体仁作为一个老狐狸,自是明白王承恩的意思,当即顺着对方的话道:“哦?陛下难道是在为西北之事所忧心?那倒是我等这些臣子的罪过了。” 王承恩摇头道:“非也,皇爷只是在熬夜苦读,读太祖实录、成祖实录。” “太祖实录?” 温体仁这回真有些不明白了。 王承恩继续道:“皇爷看完太祖实录后,练练感慨,感慨太祖爷当初英明神武、事必躬亲,大明朝的大事小情,全都要他老人家亲自处置。” “就连各地、各部奏本、题本也都是直送御前,由太祖亲阅。” 王承恩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端起侧几上的茶盏,吹了吹上面的浮沫,翻着眼皮看了眼陷入沉思的温体仁。 对面的温体仁,仅仅只是几息的功夫,就明白了王承恩话里的意思,紧接着就是I神色骤变。 什么英明神武,什么事必躬亲,这都是废话,最重要的是那句直送御前。 这是皇帝的反击。 今日,自己这些人,强烈反对皇帝掌控各地军械工坊的意图。 这不,连夜都没过,皇帝的报复就到了,这是要动内阁了!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直等王承恩将茶盏里的茶喝完,温体仁才笑容有些牵强道:“太祖皇帝龙精虎猛,精力异于常人,后世子孙难有匹敌者。” “且,如今之大明,事务之繁巨亦并非开国之初可比,后世之君想要效仿太祖皇帝,恐力有未逮,若是因此误了国事,那就是我等臣子的罪过了。” “内阁之制源于成祖,亦是祖制,不可轻动,还望公公明鉴。” “首辅误会了,皇爷非此意,只是这题本……” 温体仁先是松了口气,旋即眉头又皱了起来。 看了眼老神在在的王承恩,温体仁试探性道:“票拟之制,乃宣宗皇帝在……” “宣宗皇帝是宣宗皇帝,当今陛下是当今陛下,首辅以为呢?” “咱家并非儒生,不过在宫里倒是看了些闲书,韩非子曾言‘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 “首辅以为,韩非子之言然否?” 温体仁听王承恩开始掉书袋,尤其是引用的还是韩非子的言论,眼底闪过一道不喜。 “公公此言差矣,我大明信奉的可是敬天法祖,何为法祖?” 第1211章 军机处 “敬天法祖?” 朱由检听王承恩秉奏后,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句,旋即冷笑道:“果然,他们这些文官还是靠不住。” 原本,朱由检还打算通过温体仁,将题本上奏的流程改一下。 倒不是说取消内阁的票拟权,而是将大臣们的上奏,先送到自己手里,然后自己再送到内阁。 现在看来,他们是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的。 王承恩有些担忧道:“皇爷,这一套流程从英宗时期就已经开始了,想要恢复祖制,非一朝一夕之功,皇爷也不用着急。”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是朕有些着急了,还是这两年有些太顺了,让朕小看了他们。” “皇爷,司礼监那边要不要……?” 王承恩现在管着司礼监,想要给内阁下点绊子那自是没有问题的。 不想,朱由检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必了,眼下还是要以国事为重。” “这样,明日你代朕去一趟文华殿,和他们说,我大明如今周边不靖,用兵不断,朕觉精力有限,恐有疏漏之处,特设军机处,为朕参赞军务。” 王承恩闻言,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皇爷,这军机处会不会让诸臣以为是另一个内阁?” 朱由检冷哼一声道:“朕想要让内廷控制各地军工工坊,他们不同意,朕认了,朕想要改变百官上本的流程,他温体仁还是不同意,朕也认了,现在朕想要遴选官员为朕参赞军务,他们还不同意?怎么?这大明是他们文官的,还是朕这个皇帝的?” “告诉温体仁,此事不容拒绝!” 王承恩感受到朱由检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意,忙是躬身道:“臣遵旨。” 翌日。 王承恩一大早,就在十数名内侍的簇拥下,来到了文华殿。 再次见到王承恩,温体仁的眼底闪过一道忧虑。 昨晚两人不欢而散后,温体仁几乎是一夜未睡。 他很清楚,皇帝绝对不会就此罢手,果然,自己等人刚刚入宫上值,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皇帝的贴身大伴就来了。 “我说这一大早出门的时候,就听到喜鹊叫呢,原来是公公来了。” 温体仁故意大着嗓子说了一声。 他可不想让内阁其他人以为,他这位内阁首辅,在私底下和王承恩这位大太监有什么勾连。 但王承恩哪里会让他入院,左右看了看,见偏殿里许多书吏都看了过来,笑呵呵道:“首辅,咱家这里有些事,还请首辅屏退左右。” 温体仁眉头一皱,试探性问道:“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不如将内阁所有同僚都请到主殿,听……” “就你我二人说说就可。” 王承恩也不客气,直接拒绝了温体仁的提议。 温体仁无奈,只得挥手示意那些书吏退下。 好在文华殿这些偏殿,都经过一番改建,以容纳内阁诸臣署理朝政,尤其是温体仁这位首辅,更是单独占据了一间公廨,只要将门关上,在布置上几名内侍,倒是不担心有人窥探。 等公廨内只剩王承恩和温体仁两人,王承恩这才开口道:“皇爷口谕。” “臣温体仁恭请圣安。” “圣躬安。” “说与首辅知晓,我大明如今四边不靖,战事频发,朕自觉精力有限,难以应对各方军情,特在养心殿设军机处,佐朕参赞军务。” 王承恩声音未落,温体仁就抬起头,神色肃然道:“公公,本辅要面圣。” 王承恩笑道:“首辅要面圣,自无不可。” 说完后,王承恩也没再逗留,转身就离开了文华殿。 就在他离开没有多久,施鳯来、孙承宗等一干内阁诸臣,就齐齐来到了温体仁的公廨。 孙承宗率先开口问道:“首辅,刚才王公公来此,所为何事?可是陛下又有什么旨意?” 温体仁从桌案上拿起一份奏本,面色平静的对众人道:“还不是昨日商定的,关于西北的事嘛,陛下让人来催了。” 在没有和皇帝谈完之前,温体仁不打算对众人说些什么。 众人闻言,倒也没有怀疑。 “诸位稍待,本辅这就去面圣。” 说完后,温体仁也不管众人,快步离去。 乾清宫,懋德殿。 朱由检正在翻看太祖实录,等温体仁进来的时候,朱由检还特意将书册合上,明晃晃的放在了温体仁可以看到的地方。 果然,看到桌案上那本厚实的太祖实录,温体仁的心里忍不住苦笑。 “陛下,这是内阁诸臣昨日拟定的,关于西域的条陈,还请陛下御览。” 温体仁不提军机处的事,朱由检也不急,从王承恩手里接过奏本,认真的翻看起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朱由检点头道:“就按诸卿商议的办, 封洪承畴为兵部左侍郎,西域督师,暂理西域、甘、肃之军政。” “镇西伯曹文诏依旧领西域行都司都指挥使,于洪承畴帐下听令。” 温体仁躬身应道:“臣遵旨。” 合上奏本,朱由检继续道:“除了这些,就是将士们的封赏问题了。” “既然大军暂时回不来,那就命洪承畴将有功将士的名册送进京,由有司按朝廷规矩封赏。” “朝廷答应蒙古人的赏银, 也不要拖欠,由兵部全额支应。” “臣遵旨。” 温体仁答应后,朱由检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朝廷接下来在西域的战事,还需要他们出力,万不可寒了前线将士们的心。” “谁敢在将士们的封赏问题上下手,可莫怪朕行霹雳手段,朕会让厂卫盯着,你这首辅,也要将话带到。” 温体仁再次垂首应道:“臣遵旨。” 面上的事儿说完了,朱由检故作不知道:“首辅还有事?” 温体仁抬起头,一咬牙道:“敢问陛下,刚才王公公所言之军机处是何章程?” 朱由检转头看向王承恩道:“大伴没和首辅说清楚?” “皇爷,臣……” “陛下,王公公说清楚了,只是臣愚钝,有些事还希望陛下可以为臣解惑。” 朱由检没有说话,一伸手示意对方继续。 第1212章 内阁的妥协 “敢问陛下,这军机处是常设,还是暂时辅佐陛下参赞军务?设员几何?位在几品?署衙在何处?责权如何划分?” 温体仁一连串的问题问出口,朱由检皱眉看向王承恩。 “大伴,看来你还是没和首辅说清楚。” “臣有罪,请皇爷责罚。” 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温体仁的心里暗暗叫苦,这不是凭白让自己得罪司礼监吗? 朱由检也不管温体仁在想些什么,摆了摆手示意王承恩退下后,面色严肃的对温体仁道:“首辅,这所谓的军机处,就是为朕参赞军务。” “非常设衙署,无定员、无品级、署衙就设在养心殿,方便随时为朕赞画。” “至于责权……军机处只是助朕参赞军机。” 朱由检话里话外,都在表明军机处不会和现在已有衙门争权,但温体仁却是不相信。 当初的内阁不也就是一个参赞机构吗? 更何况,皇帝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出要设立军机处? 他有心想要反对,但也没有合适的理由。 皇帝都说了,只是想让人助其参赞军机,军机处的官员没有品级,没有俸禄,你如何反对? 心念急转,温体仁继续问道:“敢问陛下,这军机处人选……?” “朕还没想好。” 朱由检这话不是在敷衍,他是真的没想好。 …… 温体仁步出懋德殿,眉头紧锁,嘴里轻声嘀咕道:“参赞军机……无定员、无品级、不涉朝政……” 话虽如此,可谁都知道,能常伴陛下左右,接触最核心军机的人,其影响力岂是品级能衡量的? 这分明是皇帝在试图绕过内阁,建立一套更直接、更高效、也更易受其控制的军事决策机构。 “罢了……” 温体仁长叹一声,眼下他也不能再硬抗,只得暂时应下,不然绝对会恶了陛下,现在的局势,一旦恶了陛下,那自己这个内阁首辅也就当到头了。 回到文华殿,温体仁面无表情的对一名书吏吩咐道:“去请诸位同僚来主殿。” 须臾,一众内阁阁臣就纷纷来到了主殿。 看到面无表情坐在主位的温体仁,众人说笑的声音顿时收敛了回去。 待众人坐定后,温体仁并未立即说起军机处的事:“昨日你我拟定的条陈,陛下那里已经批了。” “命我内阁即刻拟旨,交司礼监用印,然后发往西北。” “除此之外,陛下还命洪承畴……” 将西北的是说完后,温体仁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一口。 坐在他右手的施鳯来笑道:“好了,如此一来,西北的事倒是可以先放一放了。” 温体仁瞥了他一眼道:“不是放一放,是以后都不用我等操心了。” 听温体仁如此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温体仁也没绕圈子,直接将军机处的事,一五一十的和众人说了一遍。 待温体仁说完后,施鳯来第一个按捺不住,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首辅!此议万万不可轻允,军机处?名不正言不顺,虽言无品级,然其近侍御前,预闻机要,长此以往,焉知不会成为第二个内阁?届时祖宗法度何在?朝廷体统何存?” 吏部尚书周应秋的反应更加激烈,直接起身道:“首辅,陛此举着实……” “诸位同僚,容本辅再说两句。” 温体仁抬手打断了周应秋,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继续道:“昨日,陛下想要让兵仗局管理地方军工工坊,被我等当面驳回。” “昨日夜间,司礼监王承恩王公公,来了本辅府上,言称陛下想要恢复祖制,各地方、部衙一应所奏,应先递交御前,再转交内阁票拟,亦被本辅所拒。” 他这番话说完,宽阔的大殿内陷入了沉寂。 温体仁左下首的孙承宗,捋着胡须,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施阁老稍安勿躁,陛下所言,亦有其理,如今西北、西南、东南,处处烽烟,军情如火,瞬息万变。” “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六部执行,这套流程用于寻常政务尚可,用于紧急军务,确显迟滞。” “陛下自觉精力不济,欲设军机处就近参详,专责军情,以求速断,未必不是权宜之计。” 说到这里,孙承宗又看向温体仁问道:“关键在于,首辅,陛下可曾明言军机处之责权?是否仅限于参赞军机?其议决之事,是否仍需经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 温体仁点头道:“按陛下之言,军机处只是参赞军机,其议定之事,还是要经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 听温体仁这么说,施鳯来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道:“那倒也无妨,只要还需经内阁票拟,那这军机处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殿内众人听三人说完后,反应不一,有人和施鳯来、孙承宗的想法差不多,觉得内阁只要还握着票拟权,那个劳什子军机处就翻不起什么大浪。 但也有人觉得,这个军机处的权势,以后难保不会膨胀。 双方难免就这个问题开始争论起来。 温体仁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待所有人都看向他,温体仁这才又道:“先不论这个军机处日后如何,但此刻若再强行谏阻,非但无益,反会激怒陛下,徒增君臣嫌隙,不如暂观其行,若日后真有逾矩之处,吾等再行规谏不迟。” “眼下,当务之急是办好西域各军封赏事宜,切莫因小失大,寒了前线将士之心。” 众人一听也是那么回事儿,正所谓事不过三,皇帝的两个提议,都被自己等人所拒。 现在如果再驳回第三个提议的话,那就是不识时务了。 等众人各自散去后,温体仁也回到了自己的公廨。 瘫坐在椅子上的温体仁,似乎已经看到了,将来军机处凌驾在内阁头上的那一天。 而与此同时,朱由检也开始铨选首任军机处军机大臣的人选。 面前桌案的宫纸上,此时已经写满了名字。 只是,这上面一个三品以上的重臣都没有。 第1213章 军机处行走的人选 看着宫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单,朱由检一时间也有些难以决断。 这些能够被他记住的,要么是在后来博得了巨大的声名,要么就是此时就在朝为官,官声不错,能力也不错的人。 握着手里的朱笔,朱由检率先在茅元仪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此人有大才,可谓是文武双全,对古今战法、阵图、军械皆有深厚造诣,后来好像还写了本兵书,此时还在西苑那边研制火药,也是时候调出来了。 圈定了茅元仪后,朱由检的目光又落在了阎应元的名字上。 阎应元并不是文人,甚至都不是官员,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这么个粗人,在后来的江阴城,和另外两名江阴城吏员,抵挡二十四万清军八十一天。 这个时空的阎应元,早早就被朱由检弄进了军事学院,经过三年多的学习,也该用一用了。 这两人被圈出来后,朱由检又很快圈定了两人。 “大伴,传旨茅元仪、阎应元、牛金星、杨廷麟四人入宫觐见。” 王承恩扫了一眼宫纸上被圈定的四人,轻声道:“皇爷,这四人是不是太年轻了?” “四人中年纪最大的茅元仪,今岁也不过才不惑之年,至于阎应元和杨廷麟更是刚及弱冠,且在朝中官职低微,是不是再选一名重臣?” 朱由检转头看了眼王承恩,轻笑道:“怎么?大伴是担心这些人压不住场面?” 下一刻,朱由检面色一肃道:“军机处除立,要的是能办事、听朕话的人,不是去和内阁打擂台的,这几人名声不显,官职不高,正合适。” 说到这里的时候,朱由检的心思一动。 “对了,南方拖欠的赋税也清理的差不多了,传旨周延儒,让他将差事交接,回京叙职。” 王承恩的眼睛也是一亮,躬身应道:“臣遵旨。” 王承恩离开后,朱由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正欲招呼方正化出去走走,就见两个小脑袋正趴在门上,偷偷向自己这个方向看过来。 看到这两个小脑袋,朱由检伸手招呼道:“来,老大、老二,到父皇这里来。” 太子朱慈煌和老二朱慈煜,一人抱着一个肉嘟嘟的东西走了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金安!” 两个熊孩子一板一眼的对朱由检施了一礼。 只是因为怀里抱着东西,以至于动作有些走形。 身后跟着伺候的几名内侍和宫人,忙要上前,却被朱由检挥手阻止。 “这是大熊猫?” 朱由检看着两人怀里的肉团,一脸的惊奇。 “父皇,母后说这是猫熊。” 朱慈煌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抱过来,让朕看看。” 活的大熊猫,朱由检前世倒是见过,但这么小的大熊猫却是没有见过,更遑论抱一抱了。 朱慈煌有些不舍的,将怀里的熊猫崽子递给朱由检,还出言提醒道:“父皇莫要弄疼了它。” “怎么?不喜欢你的振威大将军了?” 撸着怀里的熊猫崽子,朱由检对朱慈煌笑问道。 “振威大将军被母后关起来了。” 朱慈煌话音未落,一旁的老二朱慈煜忙是补充道:“振威大将军昨日吓到了老三,母后很生气。” 朱慈煌听后,当即怒目而视。 朱慈煜似是有些畏惧自己这个兄长,见状,忙是后退了两步。 朱由检皱眉道:“你那条獒犬确实不适合养在宫里,稍后就让人送到西苑。” “还有,少吓唬你弟弟!” 朱慈煌听朱由检如此说,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朱由检又对其问道:“这猫熊是从哪里来的?” “是蜀王叔祖命人送进京的。” 朱慈煌虽是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恭敬的回道。 朱由检闻言,眉头微蹙,不过倒也没多说什么。 “太子,明年你就八岁,该进大本堂读书,朕也该给你找个老师开蒙了。” 对自己儿子的教育,朱由检想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经过昨日的事,朱由检原本的某些想法,已经发生了改变。 朱慈煌对此倒是并不怎么抗拒。 自己是大明皇太子,是大明将来的皇帝,读书是一定要读书的。 能够无忧无虑的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比历朝太子强的太多了。 抱着怀里的熊猫,朱由检沉思半晌,忽然转头对方正化吩咐道:“命人去传王夫之觐见。” 方正化看了眼太子和皇次子,眼中闪过一道了然。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受到召见的几人就到了乾清宫。 “臣等参见陛下,参见皇太子殿下,参见二皇子殿下。” “诸卿免礼。” 朱由检将怀里的熊猫崽子还给朱慈煌,对王承恩吩咐道:“你先带他们两人去偏殿,朕稍后召见。” “是,皇爷。” “你二人先随大伴出去,朕有朝政需要处置。” “儿臣告退。” 等王承恩将二人带走后,朱由检这才对茅元仪等人道:“朕今日召卿等前来,是有件事想征求一下诸卿的想法。” “臣等惶恐,陛下担忧旨意,臣等定不负所托。” 茅元仪忙是躬身回了一句。 朱由检摆了摆手,继续道:“眼下我大明周边不靖,东南、西南、西北都是战事不断,军务繁杂,朕有意在养心殿设立军机处,为朕赞画。” 说到这里,朱由检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 茅元仪等人也都脸色一变,牛金星更是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诸卿就是朕选定的军机处行走,辅朕参赞军机,诸卿可愿?” “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 牛金星第一个大礼参拜道。 阎应元也没什么意见,同样躬身施礼道:“臣遵旨。” 和他们两人不同,茅元仪和杨廷麟这两位文官出身的,互相看了一眼后,前者开口问道:“敢问陛下,各地军情自有兵部、五府和内阁参赞,这军机处……” 朱由检看着茅元仪,语气平静道:“如今的大明政务何其多也?往来文书堆积如山,程序繁冗,但军情又不可耽搁,军机处就是要砍掉中间繁杂的流程,以最快的速度上承下达。” 第1214章 皇太子蒙师 话是这么说,但茅元仪和杨廷麟还是有些顾虑。 和牛金星、阎应元不一样,他们二人乃进士出身,想得要更多一些。 “陛下,朝中诸位大人那边……?” 茅元仪自然也想有一番建树,但还是有些顾虑。 朱由检的神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茅卿是打算拒绝朕的安排?害怕成为传奉官?” “臣绝无此意,只是担心引起朝中动荡。” 茅元仪赶紧跪地自辩。 朱由检的神色缓和了些许,开口道:“此事,朕已经和首辅商定。” “卿等不必担心。”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茅元仪和杨廷麟二人也不再废话,赶紧躬身领命。 “那朕就和诸卿说说这个军机处。” 朱由检凭借对后世的记忆,以及自己的理解,对几人详细介绍道:“所谓军机处,就是赞画军机之衙署。” “卿等忠诚勤勉、办事干练,入值军机处,当日夜轮流在宫中待命。” “今后,凡九边军报、海疆警迅、征讨机宜,皆直达御前,免却部议往复之累。” “军机诸臣,承旨缮拟,或口传面谕,或片纸只字,务求简当迅捷,所拟方略,由朕御览后,转交内阁票拟,经司礼监用印后,遂法发往各地。” 朱由检说到这里,茅元仪忽然开口道:“陛下,军机处拟定的方略,还要交内阁票拟的话,岂不是和之前一样?”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朱由检开口道:“军机处甫设,不可操之过急。” 瞬间,几人就明白了朱由检的意思。 莫说是文官势大的大明,就是后来的满清,军机处也不是一开始就大权在握的。 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点点的办。 接下来,朱由检就军机处的事,又和几人说了半晌。 在将脑子中的存货都掏干后,朱由检这才对几人道:“今日你我君臣说得这些,你们回去之后,整理一份条陈递上来。” “陛下,臣等身上现在的官职该如何?” 杨廷麟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他们几人除了阎应元外,其余三人可都是有官职在身的,如果在军机处当值的话,那自己那一摊子事儿又该如何? 朱由检听到杨廷麟的问题,这才有些后知后觉道:“军机处行走无品级,无定员,卿等身上的官职保留,不任事,俸禄就按现在的品级发放。”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反应,牛金星的眼中却是闪过一道失望之色,但旋即好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很快恢复正常,和其他人一起躬身道:“臣等遵旨。” 等几人走后,方正化在旁提醒道:“皇爷,阎应元现在只是军事学院的生员,每月的军俸恐是难以养家。” “这几人虽无品级,但可以每月从內帑拨付一些银钱,不要说官俸,就用添支钱的名义。” “就按五品官员的俸禄发放。” “臣遵旨。” 方正化也知道,军机处现在还不能放在台面上,也不是朝廷正式衙署,自然没办法给他们发放俸禄。 但皇爷也能白用人不是,只得用这样的方式。 军机处行走的名单,很快就被送到了内阁这里。 文华殿正殿。 温体仁将名单递给孙承宗,待众人依次看过后,他这才开口道:“乾清宫刚送过来的,让内阁拟旨。” “又不是正式官员,何须拟旨?” 来宗道有些不满的来了这么一句。 吏部尚书周应秋也皱眉道:“这四个人,阎应元只是军事学院的生员,连个功名都没有。” “牛金星则只是一介举人,还是出自锦衣卫,这两年京里那些商户们可是没少骂他,都说他是钻进了钱眼儿里,每月几文钱都不放过。” “让这样的人参赞军机……” 周应秋一边说,一边摇头,显然是对这二人很不满意。 施鳯来将手里的名单放下,转身对孙承宗道:“孙阁老,这茅元仪当初曾在你麾下任官吧?如何?” 孙承宗捋须道:“止生(茅元仪表字)颇具才学,于兵事一道上也颇有见解,陛下任其为行走,倒也算是知人善任。” 他这番话让内阁诸臣皆是侧目。 能够得到孙承宗这般夸赞,说明这茅元仪还是真有才学,不是充数的。 兵部尚书李邦华也开口道:“这杨廷麟,乃是我兵部的人,在兵略上也是颇有见地。” “ 至于牛金星和阎应元,能够和此二人一起入值军机处,想来也当有些才学。” 众人闻言,也都收起了轻视之心。 温体仁目光扫过一众同僚,轻咳一声道:“既然已经答应了陛下,那也不能出尔反尔,不然就是欺君了。” “这道旨意,本辅看就让施阁老来拟定吧。” 施鳯来正欲答话,却见王承恩出现在了正殿门口。 “诸位阁老议事呢?倒是咱家来的不是时候了。” 众人忙是起身,温体仁笑问道:“公公来此,可是陛下那里有旨意?” “呶,皇爷亲自为皇太子选定的蒙师,还请首辅尽快拟旨。” “歘!”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温体仁手里那张纸条上。 相比无品级、无俸禄的军机处行走,这太子蒙师显然更加让这些文臣们动心。 温体仁展开一看,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公公,若是本辅没有记错的话,这王夫之乃是秀才吧?” “朝中衮衮诸公,大儒何其多也?皇太子乃国本,其蒙师岂能由一介秀才担任?” 听温体仁这么说,殿内群臣尽皆皱眉。 皇帝这是昏了头了? 朝中的状元、榜眼、探花一大堆,合着您都看不上,偏偏选了一个秀才来为皇太子开蒙,这是在羞辱群臣吗? 王承恩似是早就猜到了众人的反应,笑呵呵道:“皇爷还说了,明日举行经筳,朝中诸臣皆可参加,主讲官就是这个王夫之。” “让本官等进士出身的官员,去听一个秀才讲经?” 施鳯来恼了,他是万历三十五年的榜眼,让他去听秀才讲经? 自己同科的状元黄世俊,恐怕都不敢说这话。 “诸位阁老勿恼,皇爷的意思是之事开蒙,就不需大动干戈了,明日举行经筳,也是想让诸位饱学之士考校一番王夫之。” 听王承恩这么说,众人的这才稍稍平息了一番心里的怒意。 等王承恩离开后,施鳯来当即道:“本官明日倒是要看看,这王夫之究竟有何本事,竟能为皇太子开蒙。” “同去!” “老夫也去看看。” …… 第1215章 舌战群儒 翌日,文华殿。 朱由检隐于纱帘之后,半卧在软塌之上,殿内青烟袅袅。 王承恩站在一旁,躬身低声道:“皇爷,诸臣都已经到了,就在殿外。” 朱由检闭眼假寐道:“来的人不少吧?” 王承恩看了眼站在另一侧的王夫之,低声回道:“回皇爷,几位大学士、六部九卿、翰林院诸学士、科道言官,朝中但凡是有点学识的文臣都到了。” 朱由检睁开眼睛,从软塌上坐起身,转头看向侍立在那里,身着朴素儒衫,腰背挺直的王夫之。 “王卿,准备好了吗?” “回陛下,臣已经准备好了。” 王夫之的语气依旧平静。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一甩袍袖道:“大伴,宣诸臣觐见。” “是,皇爷。” 王承恩快步离开,须臾后,群臣在温体仁等人的引领下,进入了文华殿主殿。 “臣等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朕安。” “来人赐座。” “臣等谢陛下。” 待群臣各自坐定后,朱由检对王承恩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轻咳一声道:“今日经筳,主讲《孟子·梁惠王》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王承恩话音刚落,一名翰林院编修就站了出来,躬身施礼道:“启奏陛下,太祖皇帝在时,特删梁惠王一卷以教化世人,今……” “放肆!” 这位翰林编修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新任翰林院掌院学士黄景昉给言辞喝止。 狠狠地瞪了眼这名冒出来的编修,黄景昉怒声道:“还不退下!” “芸阁,下官……” 那编修还想争辩两句,黄景昉愈发的愤怒了,厉声道:“回去读书!读《孟子》!” 也不怪黄景昉如此愤怒,太祖皇帝当初删减了《孟子》,但后来成祖皇帝继位后,又恢复了孟子全文,还试图将这段历史给删掉,给自己老爹留些颜面。 你这番话拿出去糊弄糊弄那些白丁还行,但这是哪里? 是文华殿! 在场的都是什么人? 除了那位皇帝和几名阉人,哪个不是饱读之士? 当着这些人的面,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打算给谁上眼药呢?又是想给谁难堪? 那编修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跪倒请罪道:“臣……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朱由检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王夫之道:“王卿,去吧。” “臣遵旨。” 王夫之迈步走到群臣面前,躬身施礼道:“后生晚辈王夫之,见过诸位士林前辈。” 他这话很有意思,今日就是晚辈后进向诸位前辈讨教学问,和其他无关,你们也别拿什么功名、官职来说事儿。 殿内群臣全是清一色进士出身,状元、榜眼、探花就好几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当即许多人就皱起了眉头。 王夫之深吸一口气,先是向朱由检深施一礼,然后转过身,朗声开口。 “陛下,诸位前辈,后进今日所论,非仅止于利、义之辩,更在于义何以行于世,仁何以施于民,若空谈性理,不究实务,仁义终成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轰!” 只是这句一话出口,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河南道御史傅振率先发难,起身驳斥道:“荒谬!王秀才此言大谬!圣贤之道,首重明心见性,涵养德性,仁义存乎心,发乎外,自然泽被苍生,若一味逐末求实,岂非舍本逐末?” “《大学》有载,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修身未成,遑论治国平天下?此乃本末倒置!” 王夫之面色依旧平静,语气平缓道:“前辈言修身为本,后进不敢苟同,后进以为,修身在诚意正心,更在格物致知,此物非仅心性之玄虚,更是天下之实务、民生之疾苦、兵农之钱谷。” “若不知稼穑之艰,不晓河工之要,不明边患之急,空谈仁义道德,于国何益?于民何补?” “此即经世致用之要义,学问当为有体有用之学,知必见诸行!” 翰林编修蒋德听他如此说,当即起身。 “王秀才好大的口气,圣人之学,博大精深,岂是你所言之空谈?” “《论语》有云,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仁义礼智信,乃立国之本,万世不易之大道!” “务农、理财、治兵,自有司职之臣操持,若人人皆汲汲于琐碎实务,大道谁传?斯文谁继?你所谓致用,不过是急功近利,舍大道而逐小术,此乃儒门之歧途!” 王夫之也是毫不退让:“前辈言大道、小术,后进请问,无小术何以行大道?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此乃大义。” “然如何贵民?非空言谈可致,需轻徭薄赋,需兴修水利,需整顿吏治,需强兵御侮,此皆术也。” “若无术,民贵之大道,不过纸上空文,《尚书》有言,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知大道而不行致用之术,与不知何异?此非急功近利,而是务实救国。” “就好比如今之大明,北方干旱,百姓生活困苦,四边不靖,兵事不断,心性能退敌安民否?” “以后进看,还是得行屯田、火器、边备之术更能解燃眉之急?” 王夫之的说法直指要害,殿内气氛愈发紧张。 双方的辩经也是愈发的激烈。 纱帘后的朱由检虽是听的一脑袋浆糊,但看情形也知道,王夫之虽是以一人舌战群儒,但仍旧占据上风。 一名须发皆白的言官,更是被王夫之驳斥的脸色涨红,晃晃悠悠的倒在了地上。 朱由检见状,也从纱帘后走了出来。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看了眼那名被几位同僚扶着的年老言官,朱由检面无表情道:“身体不好就赶紧送医。” “臣等遵旨。” 几位科道的言官,赶紧七手八脚将那人抬出了文华殿。 环顾一眼群臣,朱由检轻叹一声道:“今日经筳,让朕受益匪浅,就先到这里吧。” 说到这里,朱由检的目光又落在了王夫之的身上,点头道:“王卿之学问,朕也看到了,担任太子蒙师,朕以为可。” “诸卿以为呢?” 第1216章 首辅打得好算盘 “陛下,臣以为不妥。” 朱由检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人会站出来反对。 “哦?卿有何言?尽管道来。” 翰林院侍讲刘达,躬身道:“陛下,自前宋开始,儒家就以程朱为宗,王秀……王夫之之学问却是源自张横渠的气学。” “若以气学教导国本,臣以为不妥。” 王夫之皱眉,正欲开口说话,就听施鳯来忽然开口道:“本官看,而农并非气学门徒,其言论倒是和法家有异曲同工之处。” 施鳯来这话,就颇有些杀人诛心的意味了。 大明以儒家治国,你一个法家的人,想要教导皇太子? 朱由检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王夫之,还不是后来的大儒,被施鳯来这样的朝中重臣,士林前辈如此指责,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文华殿内陷入沉默的时候,孙承宗站了出来,笑呵呵道:“施阁老言重了,而农之言,老夫以为还是脱胎于张横渠的气学,还是儒家一脉。” 经孙承宗这么一转圜,殿内的气氛总算是不像之前那般紧张。 朱由检的神色也变得轻松起来。 “孙师言之有理,朕亦是如此以为。” 对朱由检这话,众人就像是没听到一般。 你一个平日里看《庄子》、《韩非子》,看闲书的人,也有资格评价我儒学? 轻咳一声,朱由检又道:“朕之前就说过,待太子过了冲龄之年,就效仿太祖高皇帝,在宫内设立大本堂,延请天下大儒、朝中饱学之士,教导皇太子、诸皇子、公主,以及勋戚功臣子弟。” 听朱由检如此说,殿内群臣尽皆侧目,目光灼灼的看向朱由检。 至于王夫之? 好像也不多他一个了。 朱由检目光在群臣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孙承宗的身上。 “孙师,皇兄和朕都曾蒙卿教诲,卿之学识,朕亦是钦慕,朕属意卿为詹事府少詹事,辅佐太子。” “臣遵旨!” 孙承宗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再入詹事府的一天。 少詹事虽然品级不高,只是四品官,但却是东宫之臣。 虽说自己年纪大了,皇帝又年轻的紧,或许都等不到皇太子登基那一天,但自家子孙将来亦可从中受益不是? 朱由检又看向宋应星道:“宋卿。” “臣在。” “卿任左春坊大学士。” “臣遵旨。” “方以智。” “臣在。” “朕之前就任你为左春坊左庶子,待皇太子出阁读书,卿充日讲官。” 方以智一愣。 殿内其他人也都是满脸错愕。 日讲官,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太子老师。 方以智今年才多大? 不过,诸臣就算是心有腹诽,但也不敢像对王夫之一样,对方以智吹胡子瞪眼。 人家方以智的学识有目共睹,真要和其争论起来,怕又会重现刚才之景象。 朱由检也没理会众人的想法,看向王夫之道:“王卿。” “臣在!” “朕观卿才学,足以启迪东宫,着即授卿为太子洗马,专司皇太子开蒙讲读之事。” “臣王夫之,定当竭忠尽智,不负圣望!” 王夫之朗声回道。 众人虽是艳羡,但经过刚才那番辩经,也不都不敢再多说什么。 比学识比不过人家,比圣眷也比不过,哪还有脸去争取这个蒙师? 而之所以为太子找两个老师,朱由检也有自己的打算。 方以智在自然科学一道上,研究的越来越深,过个几十年,难保不会成为一代宗师。 身为大明皇太子,将来的大明皇帝,不说成为一个研究学者,但对自然科学不能不了解、不重视。 而王夫之呢? 理由就更简单了。 王夫之的学说,极大的影响到了后来的刘人熙,刘人熙有个学生叫谭嗣同,谭嗣同的学生是杨华生(华生是字,说名我怕犯忌讳),杨华生的学生就不必说了。 朱由检对儒家学说不求甚解,或者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但他相信杨华生的那位学生。 能被那位所推崇的学说,定有其独到之处。 再次环顾群臣,朱由检又道:“至于东宫其他官职,等太子出阁之时,朕再行任用。” 群臣闻言,尽皆面色一喜。 这就是说自己这些人还有机会。 人群中唯有施鳯来的面色有些不好看。 以他看来,自己堂堂榜眼,教导太子还不是手拿把掐,没想到,皇帝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提过。 等群臣散去,皇帝移驾后,施鳯来面色有些阴沉的回到自己的公廨。 只是,还不等其坐下,温体仁就跟着走了进来。 “首辅?” 施鳯来有些错愕。 温体仁笑道:“羽王可是有些失望?” 施鳯来也想笑道:“首辅说笑了,施某乃阁臣,每日政务繁忙……” “羽王不用着急,皇太子明年才会出阁读书,到时,本辅保举羽王为詹事府少詹事。” 温体仁也不想听施鳯来说这些废话,直接出言打断了对方。 施鳯来闻言,眉头一紧。 温体仁继续道:“王夫之和方以智还是太年轻了,太子乃国本,其教育事关天下,东宫还是得有几位老成持重的老臣才是。” “孙稚绳不是已经被陛下任为左春坊大学士了吗?” “先帝当初就是好孙稚绳的学生,对如何教导皇太子,孙稚绳可谓是驾熟就轻。” 温体仁摇头,面露忧色道:“孙稚绳一人,还是有些单薄了。” “王夫之的学说明显是前宋的气学,间杂法家、兵家等学说,方以智现在更是连儒家子弟都算不上。” “这样的两人去教导皇太子,我大明将来当如何?” 听温体仁这么说,施鳯来也是脸色一变。 “首辅之言,施某明白了。” “好,那温某就不叨扰了。” “首辅为何不……” 施鳯来有些不解。 温体仁转身,看向施鳯来笑道:“你刚才言称政务繁忙是托词,本辅是真的忙,就算是去了东宫,也没时间去教导皇太子。” 施鳯来闻言,神色一怔,深深的看了眼温体仁道:“首辅倒是打得好算盘。” 第1217章 横渠四句 乾清宫,懋德殿。 朱由检一回来,还没来及坐下,就见皇后的贴身女官婉琳迈步进了大殿。 “臣参见陛下。” “可是皇后有事?” 朱由检直接开口问道。 “回陛下,殿下请陛下拨冗,移步坤宁宫。” 婉琳躬身回道。 朱由检不用想也知道,皇后这个时候找自己,定是因为太子老师的事。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朱由检干脆也不再耽搁,一挥衣袖,对王承恩和方正化两人吩咐道:“摆驾坤宁宫。” 朱由检也没乘步撵,在众人的簇拥下,步行来到了坤宁宫。 周皇后和朱慈煌母子,此时已经等在了宫门口,见到朱由检的圣驾,母子俩以及周围伺候的宫人、内侍,尽皆躬身施礼:“妾拜见陛下。” “儿臣参见父皇。” “都免了。” 朱由检随意回了一句,就在皇后母子俩的陪同下,迈步进了偏殿。 一进偏殿,朱由检就看到面前桌子上摆放的几道小菜。 “经筳刚刚结束,陛下想来还未用膳,妾就下厨为陛下做了几道小菜。” 周皇后边说,边将朱由检引到了桌案前。 朱由检点了点头道:“皇后有心了。” 看了眼站在那里的朱慈煌,朱由检又笑道:“来,坐朕身边来。” “谢父皇。” 朱慈煌乖巧的坐到了朱由检右手的位置。 朱由检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这孩子今日的表现,可是和往日不太一样。 似是看出了朱由检的困惑,周皇后亲自为父子俩递上香油饼(明朝宫廷皇帝膳食没那么奢侈),开口为朱由检解释道:“陛下,皇儿这马上就要去读书了,总不好再像从前那般。” 朱由检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筷子,摸着朱慈煌的小脑袋,柔声道:“你现在年纪尚小,不用太累。” “左庶子和左春坊大学士,朕已定下了人选,只等来年,皇儿出阁读书之时,这二人就可教导与你。” “今岁,就先让太子洗马王夫之,为皇儿开蒙。” 这句话,朱由检是看着周皇后说道。 周后面色有些迟疑道:“陛下,妾听闻那王夫之只是一介秀才,让其为皇儿开蒙,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朱由检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皇后,当今天下,已经到了不变则亡的地步,儒家许多学说,已经跟不上大明如今的发展了。” “程朱理学已经不适合用来治国,甚至,儒家都已经不适合用来治国。” 说到这里,朱由检低头看着朱慈煌道:“皇儿,汉宣帝当初曾教导还是太子的汉元帝,言称我汉室自有制度,霸王道杂之。” “何为王道?何为霸道?” “这就是皇儿日后要学习的。” 朱慈煌迷迷糊糊,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周后。 周皇后皱眉道:“陛下,书上说王道乃周之制,霸道乃秦之制,也就是儒、法两家,不知然否?” 朱由检看向周皇后,沉声道:“皇儿的教育,日后就交给洗马王夫之和左庶子方以智,皇后万不可插手。” 这话显然是对周皇后刚才那番话不认可。 周皇后闻言,也是被吓了一跳,眼眶有些发红道:“妾毕竟是只是妇道人家,日后不说就是了。” 朱由检也没有出言劝慰的意思,而是接着说道:“治国岂会如此简单?” “儒、法?这些远远不够。” “皇儿切记,我皇家绝不可独尊任何一门学问。” “儒家也好,法家也罢,亦或是墨家、兵家、阴阳家乃至百家,皆是我皇家治国之工具。” 见朱慈煌满脸懵懂,朱由检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好了,朕今日说得话,你能记多少就记多少,日后自会明白。” “是,儿臣记住了。” 朱慈煌忙是点头应下。 “来,快快用膳,再耽搁一会儿,菜都凉了。” 周皇后见朱由检结束了话题,忙是对父子俩招呼道。 一家三口用过午膳后,朱慈煌被婉琳带了下去,周皇后亲自为朱由检倒上一杯热茶,小心问道:“陛下,这方以智的学问……?” “方以智精通儒释道,乃崇祯四年的恩科状元,如今在科学院研究术数和物理,已隐隐有一代大家的风范。” “朕让其担任左庶子,就是想要皇儿随其学习术数和自然科学。” “术数乃领悟天地至理的基础。” 朱由检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继续道:“皇后可知,火器如何制造?历法如何编纂?纺织机从何而来?玻璃是如何产生的?水泥为什么可以如此坚固?这些东西,其核心皆在术数与物理之中,非是奇技淫巧,实乃格物致知、经世致用之根本!” 朱由检放下茶盏,神色郑重道:“皇儿身为储君,未来是要代朕,代历代先帝,执掌天下的,朕不要求他成为宋应星、王徵、薄珏他们那种科学大家,但对科学和术数必须了解!” “张横渠曾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对这四句话,朕不管别人是怎么理解,但朕以为,这为天地立心,就是探究天地至理,为生民立命,是让万民能够衣食无忧,为往圣继绝学,乃传承、发扬我汉家文化,为万世开太平,让百姓安居,国家富强。” “至于其他那些解释,朕不需要,皇家也不需要。” “妾……明白了。” 周皇后虽是对有些词很是陌生,但也听明白了朱由检的意思。 朱由检神色稍缓,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皇后深明大义,朕心甚慰,皇儿还小,循序渐进便是。” 周皇后轻轻点头,旋即又问道:“陛下,那明年皇儿是不是要去东宫了?” 朱由检点头道:“皇后可以命人将钟粹宫收拾收拾,以作东宫。” “妾遵旨。” 帝后两人说话的同时,另一边的朱慈煌,正小脸儿郑重的,对自己的贴身大伴洪磊吩咐道:“洪大伴,你马上给森哥儿写一封书信,让他马上返京,就说本宫要读书了,他这个侍读得赶紧回来。” “哎,奴婢这就去办。” 洪磊赶紧答应道。 第1218章 密折制度 翌日,朱由检一回到乾清宫,就看见了御案上的几个木匣。 随手拿起一个,细细打量后,朱由检满意的点头道:“做得不错。” “王大伴。” “臣在。” “让锦衣卫的人,将这些密匣分别送到哈密洪承畴、交趾张庆臻、朵甘王来聘、川西蜀王和扶桑卢象升处。” “告诉他们,但有军情,就用此密匣向朕上书,用锦衣卫的渠道。” “朕也会用此密匣回复他们。” 王承恩和方正化闻言,皆是一脸册震惊。 王承恩皱眉道:“皇爷, 这不就是中旨吗?朝中诸臣和内阁那里……” “去做。” 见朱由检态度坚决,王承恩也不敢再劝了。 没错,朱由检的打算,就是效仿后来的玄烨和胤禛,设立密折制度,绕过内阁和各部,加强皇帝对地方的掌控。 无论后世有多少人,因此抨击满清挂着羊头卖狗肉,不够光明正大,但这对皇权绝对是利大于弊。 什么内阁票拟? 军机处拟定的方略,还要经过内阁? 做梦! 之前所说的,只不过是让内阁和朝臣们,不阻挠军机处的设立罢了,朱由检岂会真的,将军机处至于内阁之下。 至于说收到密匣的人,会不会遵从自己的中旨? 朱由检现在也没有万全的把握,但他还是想要试试。 无非就是换人罢了,换上愿意接受中旨的人。 王承恩忧心忡忡的离开了乾清宫。 他对这个密匣制度并不看好。 在他看来,无论是洪承畴,还是卢象升,那都是文人出身,尤其是洪承畴,现在更是属于文官序列,且身居高位,岂会甘愿背上媚上的骂名。 倒是蜀王和张庆臻,以及朵甘的王来聘三人,有可能按中旨行事。 …… 不被王承恩看好的洪承畴,此时正在双眼通红的,看着面前的舆图。 “洪帅,苏里堂的前锋已经抵达赤亭,距哈密不足两百里。” 李卑神色凝重,对洪承畴拱手禀报道。 洪承畴手指点在赤亭的位置,向东缓缓划过。 “再经过黑风川,苏里堂的前锋就会抵达哈密。” 曹文诏皱眉道:“洪帅,黑风川那地方荒无人烟,恒多怪风,风一吹起来可谓是飞沙走石、声如雷鸣,如果想要在那里作战,恐会伤亡不小。” 洪承畴直起身,神色严肃道:“黑风川是从火州到哈密的必经之路,我军想要将之堵在哈密以西,就必须出兵黑风川。” 环顾一眼帐内众人,洪承畴沉声道:“各营要做好战前准备,好生喂养战马。” “祖总兵那里一旦有失,我们要立即西进,绝对不能让苏里堂进入哈密!” “下官(标下)等遵命!” 等一众将校离开后,洪承畴又对李卑问道:“和多和沁还没到吗?” “回大帅,至今没有消息, 您说会不会是……?” “大帅,朝克图于账外求见。” 洪承畴猛地站起身道:“请。” 须臾,朝克图带着一名明显是蒙古人打扮的壮汉走了进来。 “朝克图见过洪大帅。” 朝克图单手抚胸施礼后,侧身为那壮汉介绍道:“和多和沁台吉,这位就是大明国的洪大帅,就是他命我等去寻你。” 和多和沁先是打量了一眼洪承畴,这才笑着抚胸施礼道:“和多和沁见过明国大人。” “台吉客气了。” “请入座。” 洪承畴的态度说不上冷淡,但也没有表现的很是热情。 人是他主动请过来的不错,但对方毕竟是瓦剌人,还只是一个不落的台吉,以自己的身份如果表现的太过热情,倒是让对方看轻了大明。 双方落座后,和多和沁开门见山道:“明国的大人,据朝克图台吉说,大明是想和准噶尔合兵进攻阿卜杜拉的汗国?” 洪承畴看了眼朝克图,见对方轻轻点头,这才笑道:“不错,蒙兀儿人占据了我大明的哈密,洪某奉我皇帝陛下的旨意,领兵出征,不想原本盘踞在火州的苏里堂,竟会被图鲁拜琥吓走。” “现在对方领援兵进犯,本官有意和台吉会盟,共击蒙兀儿人。” 洪承畴自然不会说自己西进,乃是为了进攻图鲁拜琥。 和多和沁也不是傻子,闻言笑道:“那不知图鲁拜琥现在何处?” “就在本官大营内。” “图鲁拜琥是我的安答,还请洪帅能够让我见一见他。” 洪承畴眼睛一眯,转头看向李卑道:“李参将,去请图鲁拜琥台吉。” 李卑面色不善的看了眼和多和沁,拱手道:“标下遵命。” 一炷香后,图鲁拜琥就被李卑带进了大帐。 和多和沁看到图鲁拜琥当即就起身迎了上去,待闻到对方身上浓郁的酒气,当即皱眉道:“我的安答,草原上的野狼,即使受了伤,也会舔舐伤口,准备再战, 你这是怎么回事?” 和多和沁的话,让坐在洪承畴下首的曹文诏脸色一变。 洪承畴却是对其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其稍安勿躁。 图鲁拜琥醉眼朦胧的看了眼和多和沁,哈哈大笑道:“明人果然将找来了。” “怎么?你要接受大明的册封,做瓦剌总兵官达拉罕太师,淮王?” 和多和沁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 曹文诏也板着脸,沉声道:“淮王的王号,已经被我皇帝陛下封给蒙古大汗孛儿只斤额哲了。” 曹文诏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在孛儿只斤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对蒙古人来说,只有孛儿只斤才能做蒙古大汗,当初的也先称汗,完全就是僭越。 哪怕是到了现在,许多蒙古人依旧不承认也先的大汗地位。 而这个和多和沁,正好就是也先的后裔。 听曹文诏如此说,和多和沁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 “先祖大元田盛大可汗,也曾和你们明人的皇帝有过接触,还在一起住了很长时间。” “仓啷!” “放肆!” 听朝克图翻译完后,曹文诏和李卑尽皆暴怒。 英宗皇帝当初那点事儿,再次被瓦剌人提起,他们两人如果没有反应那就奇怪了。 第1219章 和多和沁会想明白的 “住手!” 洪承畴面色阴沉,厉声何止。 曹文诏和李卑两人虽面有不甘,但在洪承畴的目光下,还是缓缓将刀归入鞘中,只是双眼依旧死死的盯着和多和沁。 和多和沁也被曹文诏身上散发出的杀气所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洪承畴同样目光不善的看向和多和沁,沉声道:“台吉慎言,先祖旧事,非今日你我所能妄议,我大明天威浩荡,海内宾服,岂容轻慢?” “今日请台吉来,是为共商拒敌大计,而非徒逞口舌之快,徒伤和气。” 他顿了顿,不给和多和沁反驳的机会,将话题强行拉回来:“苏里堂兵锋已近,我等当务之急是商议如何共御强敌。” 和多和沁重重哼了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洪承畴,语气强硬道:“洪大帅,明人不说暗话,我的安答图鲁拜琥和他的部众,必须立刻释放,交还于我,这是我准噶尔与大明商谈的前提,否则,一切免谈!” 洪承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正在想着,该如何拒绝和多和沁的无理要求。 而就在这时,一直看似醉醺醺的图鲁拜琥却突然抬起了头,看向对面的和多和沁,冷笑道:“我的安答,收起你的假慈悲吧,你是想趁着这个时机,像饿狼一样扑上来,将和硕特部吞并你准噶尔的肚子里。” 图鲁拜琥这番话一出口,和多和沁刚缓和下来的脸色,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图鲁拜琥怒吼道:“图鲁拜琥!你这个被明人打断了脊梁骨的丧家之犬,你祖先合撒儿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被图鲁拜琥戳穿了自己的小心思,和多和沁干脆也不装了,看向洪承畴道:“大明想要和准噶尔结盟,就必须将图鲁拜琥,以及他的部众交给本台吉,否则……” “否则如何?” 洪承畴出言打断了和多和沁,缓缓站起身,走到和多和沁面前,直视对方道:“台吉莫非以为,离了你准噶尔部,我大明就守不住这哈密卫?” “台吉不要以为,我大明只有和准噶尔会盟一条路可走。” “如果台吉不愿意和我大明会盟,本官不介意遣使,与阿卜杜拉好好谈谈。” “谈谈如何共击北方某些不安分的邻居,相信阿卜杜拉会很乐意,用哈密换取一个强大的盟友,去剿灭他的心腹大患。” 洪承畴的话让和多和沁面色一惊。 他现在有些摸不清,洪承畴这话是真是假?是虚张声势的恐吓,还是真的存了这等心思?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和多和沁的脸色变幻不定。 半晌后,他猛地一甩袍袖,怒声道:“好,那你们明人就去和蒙兀儿人结盟吧,草原上的狼王,从不会害怕狐狸和兔子的联合。” 洪承畴看着和多和沁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 朝克图转头看向洪承畴,眼中满是探寻之色。 “朝克图台吉,还请你辛苦一趟。” “朝克图明白。” 答应一声后,朝克图也赶紧站起身,快步出了大帐。 “洪帅,这……” 曹文诏上前一步,面带忧色。 洪承畴重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幽幽道:“和多和沁会想明白的。” 目光落在垂首坐在那里的图鲁拜琥,洪承畴对其问道:“图鲁拜琥台吉,你觉得呢?” 图鲁拜琥不在意道:“你们之间的事,和本台吉没有关系。” “和硕特部不会参与你们之间的战争。” …… 和多和沁怒气冲冲地冲出明军大帐,跨上自己的战马,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一行数十骑快速冲出明军大营。 “台吉!台吉!请留步!” 朝克图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紧接着马蹄声也追了上来。 和多和沁勒住缰绳,脸色铁青地回头看着追上来的朝克图。 “朝克图!你也是成吉思汗的子孙,难道也要和图鲁拜琥那个懦夫一样,去做明人的走狗吗?” 和多和沁对追上来的朝克图怒声吼道。 朝克图的眼睛一眯,沉声道:“我只是向大汗效忠。” “大汗?躲在明国京城的那个奶娃娃吗?” 和他祖先一样,和多和沁对孛儿只斤家的大汗,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朝克图也不和他争辩,而是开门见山道:“台吉是打算返回西北了?” 不等和多和沁说话,朝克图又道:“难道台吉就不担心,明人真的和阿卜杜拉会盟吗?” “就像洪承畴所说,为了和明人结盟,阿卜杜拉不会将哈密放在心上的,甚至连火州他都可以放弃。” 朝克图说得这些,和多和沁也很清楚。 但现在的和多和沁认为,自己是受到了羞辱,这才不愿意答应洪承畴。 在和多和沁看来,就算是没有明人的帮助,他的准噶尔,也可以击败陷入内乱的叶尔羌汗国。 但若是明人调头去和阿卜杜拉会盟,为了除掉准噶尔这个心腹大患,阿卜杜拉绝对会答应明人的条件,甚至可能主动让出哈密以西的区域,来获得明人的支持。 越想,和多和沁的心里就越是惊惧,除非自己放弃东进,继续留在……不,为了防备蒙兀儿人,甚至自己的部族还需返回祖地。 “那……依你之见?” 和多和沁的语气明显软化下来。 朝克图眼底闪过一道喜色,语重心长道:“台吉,明人有句话叫小不忍则乱大谋,洪承畴要的是哈密,这对准噶尔何尝不是机会?” “苏里堂此次东进,抽调了不少叶尔羌的兵马,其在西部和北部的区域必然防备空虚,准噶尔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南下,进入热海(吉尔吉斯斯坦境内的伊塞克湖),甚至可以兵进哈实哈儿(喀什附近),届时……” 和多和沁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刚才的愤怒,渐渐被巨大的诱惑所取代。 洪承畴想拿他当枪使,他何尝不能反过来利用明军? 图鲁拜琥那个废物和他的和硕特部,跟整个叶尔羌汗国的财富和牧场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计划成功,准噶尔部的强盛将指日可待。 和多和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轻轻点头道:“你说的对。” 第1220章 达成会盟 朝克图见时机成熟,适时地提议道:“台吉,不如随我返回,去和洪承畴再谈谈。” 和多和沁深深地看了朝克图一眼,躬身道:“草原上都说朝克图安答是最博学的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 当和多和沁在朝克图的陪同下,再次出现在洪承畴大帐中时,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图鲁拜琥看到去而复返的和多和沁,忍不住嗤笑一声。 和多和沁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洪承畴端坐主位,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笑呵呵道:“台吉,还请入座,本官已经命人准备了酒宴。” 李卑对着帐外喊了一声,两头烤的金黄的羊羔被抬了进来。 看着这两头羊羔,和多和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到了现在,他岂会看不出,人家洪承畴早就猜到了自己会去而复返。 深吸一口气,和多和沁抚胸施礼道:“洪大帅,方才是我言语冲撞了,为了共同对付蒙兀儿人,准噶尔愿意与大明会盟。” 洪承畴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苏里堂兵锋正盛,目标直指哈密,明军扼守黑风川,正可阻其锋芒。” 和多和沁走到帐内那幅舆图前,手指在上面比划道:“我准噶尔部,将尽起大军,自库巴恰腾吉湖(巴尔喀什湖)向东南方向进发,进攻阿里玛图(阿拉木图)。” “亦力把里(伊犁)和阿速(阿克苏)的兵力被苏里堂抽调,天山以北的西线必然空虚。” “我军南下,定能吸引其大量兵力回援,甚至动摇其根本,如此,东线明军的压力将大大减轻。” 洪承畴看着舆图,心中飞速盘算着。 这个计划的核心,就是东西两线同时施压,迫使叶尔羌汗国首尾难顾。 明军在东线顶住苏里堂的进攻,并伺机歼灭之,准噶尔则在西线发起大规模进攻,以防阿卜杜拉调动军队支援苏里堂。 这确实是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方案。 且,阿里玛图距离亦力把里的距离不算近,短时间内也影响不到西域都司。 洪承畴转头看向曹文诏,见其点头,这才开口道:“东西呼应,令阿卜杜拉分身乏术,不错。” 将目光从舆图上收回来,洪承畴看向和多和沁道:“不知准噶尔大军何时开拔?” 和多和沁沉声道:“我回营后即刻点兵,一月之内,准噶尔铁骑必出库巴恰腾吉湖。” “好!” 洪承畴站起身,伸出手,“那本官就在此预祝台吉旗开得胜。” “啪!” 二人击掌为誓,盟约达成。 洪承畴等人的神色变得和善起来。 “来,台吉还请入座。” “来人,上酒!” 马奶酒很快被送了进来,帐内的气氛也变的激烈起来。 一杯酒下肚,和多和沁放下酒碗,看向洪承畴道:“不知大明皇帝陛下,会不会册封我准噶尔?允许我准噶尔和大明互市?” 洪承畴神色一怔,旋即笑道:“此事需要秉奏皇帝陛下。” “本官会上书朝廷,尽力促成此事。” “那就多谢洪大帅了。” 和多和沁现在也想和大明搞好关系,最重要的是,想和大明进行互市,从大明那里获得自己和部落急需的各种物资。 得到了洪承畴的允诺后,和多和沁干脆也将之前的不快,全都抛在了脑后。 待酒宴结束,天色也黑了下来。 将和多和沁送走后,洪承畴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转身对瘫坐在那里的图鲁拜琥道:“图鲁拜琥台吉,和多和沁都已经答应和我大明结盟,你待如何?” 图鲁拜琥头也不抬道:“狐狸和野狼的联合,最终不是狐狸算计野狼,就是野狼将狐狸吞入腹中。” 洪承畴左右看了看,哈哈笑道:“哈哈,台吉看得倒是清楚。” 接着,洪承畴的笑容一敛,转头对曹文诏道:“镇西伯,从和硕特部中遴选青壮,分散安置到各营。” 图鲁拜琥闻言,当即面色骤变。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 “台吉,你现在是本官的俘虏!” “李参将,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是,大帅!” 听着图鲁拜琥的怒骂声,洪承畴迈步进了大帐。 曹文诏有些担忧道:“洪帅,这些蒙古人信得过吗?” 洪承畴冷哼一声道:“哼!和硕特也好,准噶尔也罢,一个都信不过。” “我们和准噶尔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一旦东察合台被灭国,准噶尔定会对我们出手。” “至于和硕特……图鲁拜琥是不会臣服大明的,与其等他们在后面捅我们一刀,不如现在就将他们分给各营各部。” “尤其是祖大寿那里,一定要增兵!” 曹文诏点头道:“是这个理儿。” 洪承畴和曹文诏两人的谈话,全都被朝克图听在了耳中。 待曹文诏离开,帐内只剩洪承畴和几名亲兵后,朝克图这才开口问道:“洪帅,不知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洪承畴神色郑重道:“此次我军能够和和多和沁会盟,台吉居功至伟。” “之前击败图鲁拜琥,台吉也是出力甚多,这些本官都会上奏陛下,朝廷定会论功行赏,很有可能会有爵位赐下。” “至于说朝廷会如何安置台吉和部众,本官现在给不了你答复。” “这些都得等陛下的旨意。” 顿了顿,洪承畴又道:“不过,据本官猜测,台吉想留在西北,想来可能性不大。” 听洪承畴如此说,朝克图眼中闪过一道失望之色。 见状,洪承畴继续道:“不过,台吉也请放心,贵部定不会与和硕特一般,被各部各营瓜分。” 朝克图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作为明军的俘虏,能够有这样的结果,就算是不错了。 “对了,对和硕特部那些人,还请台吉小心提防。” 朝克图单手抚胸道:“洪帅放心,朝克图定会协助王师,小心戒备。” 想到朝克图的信仰问题,洪承畴又道:“台吉,红教也好,黄教也罢,我大明皇帝陛下对其都很是戒备,这一点还请台吉知晓。” 朝克图瞳孔一缩,忙是追问道:“当初大明不是至此佛教在草原的传播吗?” 第1221章 亲自前往探查 洪承畴神色郑重道:“台吉,今时不同往日,当初穆宗皇帝和神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对藏释教(那个词太敏感,得换一换)在草原传播算是乐见其成,但今上对此很是不满。” 朝克图一脸难色。 藏释教之所以得以在草原大肆传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这些台吉、首领等统治者,需要用ZJ统治草原。 如果没有了这个强而有效的手段,那自己这些人对牧民的控制绝对会出问题。 另一个原因,如果禁止牧民信仰藏释教,那就会形成信仰真空,天方教等,自然会去填补这个空白。 朝克图将自己的担忧,一五一十的对洪承畴说完后,又小心提醒道:“洪帅,当初的林丹汗可就是因为禁止黄教,才引得诸部离心离德。” 洪承畴听后,眉头紧锁。 片刻后,洪承畴看向朝克图道:“如果洪某没有记错的话,台吉信奉的就是红教吧?” “图鲁拜琥信奉的则是黄教。” 朝克图也没隐瞒,点头应道:“洪帅说的不错,我部信奉的是红教,和硕特他们信奉的则是黄教。” “不只是和硕特,准噶尔和杜尔伯特、土尔扈特全都信奉黄教。” 洪承畴微微颔首道:“台吉的意思是整个瓦剌全都是信奉的黄教。” 朝克图点头确认道:“不错,黄教在整个草原的传播要比红教广泛的多。” “这还是因为黄教第四世大海和尚就是出自土默特,自那以后,黄教的实力得以快速发展。” 洪承畴对这些也有些了解,闻言点头道:“台吉所说,本官也知道一些。” “这样吧,关于这些事,本官会上书陛下,陈述利害,等陛下那边有了旨意再说,如何?” 朝克图躬身道:“那就有劳洪帅了。” 朝克图离开后,洪承畴还是没有时间休息,他还要将最近发生的这一切,向京城进行秉奏。 …… 黑风川,一座巨大的怪石后面。 祖大寿正裹着皮裘,坐在篝火旁,看着面前烤成金黄的羊羔。 “这狗日的鬼地方,晌午热的要死,早晚又冷的让人骨头发寒。” 吴三桂坐在祖大寿不远处,嘴里骂骂咧咧。 祖大寿笑道:“我看你小子是想家中的美妾了吧?” 吴三桂有些尴尬道:“舅父说笑了,外甥只是觉得这地方有些荒僻了,就算是拿下来,对朝廷也没什么好处,反而还会徒耗钱粮。” 祖大寿看着天上漫天的星斗,轻叹一声道:“今上或许是想要重现前元故土吧。” 听祖大寿这么说,周围几人皆是了过来。 “前元故土?那可是比如今的大明大多了,今上当真有此雄心?” 祖大弼有些不可置信道。 祖大寿环顾一眼几人道:“朝廷已经收复辽东,并重设了奴儿干都司。” “阳羡侯和冠军侯,领兵东征,已经将扶桑纳入大明治下,惠安伯此时正在南边钻林子,清剿交趾叛逆。” “除此之外,今上还命人去了乌斯藏,加上西北的我们,大明现在的疆域,相比永乐年间,也是不遑多让。” “陛下想要重现前元疆域之心,已经是昭然若揭。” 众人闻言,也都纷纷点头。 之前的时候,他们还真没怎么往这方面想,现在经祖大寿这么一提醒,众人这才发现,果然就像祖大寿所说,大明最近几年兵戈不断,东南西北几乎都先后发生过战事。 想来,京里那位年轻的皇帝,当真是雄心勃勃。 同样年纪不大的吴三桂,一脸兴奋到:“舅父,如果皇帝真有此雄心壮志,对我等武人来说,那倒是一件好事了。” 祖大弼也出言附和道:“长伯说得不错,我等……” “报!” 祖大弼的话还未说完,一名军中斥候就快马来到了众人跟前。 祖大寿哗的一下站了起来。 “何事?” “前方七十里左右,发现了蒙兀儿的军帐。” 祖大寿听后,对吴三桂招呼道:“长伯,你随本官去看看。” “标下遵命!” 祖大寿对祖大弼和吴襄吩咐道:“老二,两环,你二人紧守大营。” “标下领命!” 数十骑骑兵,在月色的照耀下,快速的向着黑风川深处而去。 路上,各种让人心惊胆战的声音,传进了众人的耳中。 祖大寿瞥见脸色有些发白的吴三桂,大声道:“小子,那个许文岐不是说了吗?这种声音就是风刮过那些乱石形成的,不是什么鬼怪。” 吴三桂强打精神道:“舅父,外甥知道了。” 不只是吴三桂,数十骑亲兵中,许多人都对这些鬼哭狼嚎声很是惊惧。 好在,他们临行之前,那位出自科学院的许文岐许经历,就已经对祖大寿说过这些事。 让他们不用担心,就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 一行人疾驰数十里,待天边隐隐出现亮光,祖大寿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一处宽大的山谷上方。 “祖帅,那里就是蒙兀儿人的大营。” 斥候营一名把总,指着山谷远处,对祖大寿秉奏道。 祖大寿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千里镜,举目望去。 半晌后,祖大寿收起千里镜,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吴三桂同样也收起了自己的千里镜,转对对祖大寿道:“舅父……” 祖大寿一挥手道:“先下山,下山再说。” 回到山底,祖大寿面色凝重道:“我观蒙兀儿人的大营,布置的很是合理,那些哨岗安排也都很有章法,看来对方军中不乏兵法大家。” 吴三桂看向祖大寿道:“舅父,您看到没有,那些蒙兀儿人手里也有火器。” 祖大寿轻轻点头道:“看到了,虽然摆放在外面的火炮数量不是很多,但也是一个威胁。” 那名斥候把总适时地开口道:“祖帅,蒙兀儿人还有重骑兵,人马俱着甲,配备火绳枪、长矛。” “嘶……” 祖大寿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一名久经战阵的将领,祖大寿对重骑兵可怕的战力,可是清楚得很。 第1222章 重骑兵 “尔等给本官死死的盯着他们,任何动向,都要立即回报。” “是,祖帅。” 把总拱手应道。 这些人都是祖大寿从辽东带过来的,原本就是他祖家的家丁,精锐程度不弱于亲军,实战经验更是远超其他各营,让他们担任斥候,祖大寿放心的很。 返回的途中,吴三桂面露忧色道:“舅父,这一仗看来不好打了。” 祖大寿闻言,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先回去,回去后再商议。” 来的快,去的也快,当天下午,祖大寿一行就返回了自己的大营。 一口气将水囊里的水全部饮尽,祖大寿转身看向祖大弼、吴襄和巴尔哈等人。 “本官去看过了,蒙兀儿人……” 等祖大寿将自己探知的结果,对众人说了后,帐内众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大帅,那这一仗恐怕要凶险了。” 吴襄忧心忡忡道。 祖大寿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道:“再难,这一仗也必须打,绝对不能让蒙兀儿人轻松越过黑风川。” “黑风川周边尽是隔壁,补给困难,我们身后就是哈密等卫所,各部的牧民就在哈密周边放牧,我军的补给不用担心,只要我们能够挡住他们,就可以逼迫蒙兀儿人撤军。” “况且,蒙兀儿人军纪严整,我们也不是白给的,真要是对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祖大寿也不得不提振一番士气了。 祖大弼一拍胸脯道:“大兄说得不错,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比谁强,得打过才知道。” 祖大寿看向祖大弼道:“本官会命人将军中所有的炽马丹都交给你,蒙兀儿人的重骑兵就由你去对付。” 祖大弼被称为祖二疯子,自然也不是易于之辈,闻言,当即大声应道:“大兄放心,弟定不负大兄所托!” “巴尔哈。” “在。” “届时,你领轻骑在战场游弋,伺机寻找机会。” “是,祖帅!” 祖大寿又看向吴襄,命令道:“吴襄。” “标下在。” “你随本官为中军。” “标下领命。” 祖大寿环顾一眼几人,沉声道:“诸位,七十里,对骑兵来说也就是一天的功夫,或许现在苏里堂就已经在东进的路上。” “诸位要立即整军备战,严防死守,万不可使苏里堂冲破我军之防御。” “我等遵命!” 诸将各自退下后,大营中很快就传出煮肉的香味。 大战在即,无论是人,还是战马,都要好好的吃一顿。 说不定,下一刻战事就会爆发,如果战事绵延,往往一天都吃不上一口饭。 军中诸将自然要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尽量吃下更多的食物,好应对接下来的战事。 祖大寿在啃完一条羊腿后,抓紧最后的时间,快速的补觉。 待过了未时,斥候的回报变得频繁起来。 “报!蒙兀儿前锋五千骑,距大营五十里!” “报!中军主力携辎重、火炮跟进,距大营四十里!” “报!敌军哨骑已与我外围斥候发生小规模接战!” 祖大寿的帅帐内气氛很是肃杀。 环顾一眼帐内诸将校,祖大寿霍然起身道:“传令!全军依计行事,准备迎敌!炽马丹分发到位,伏地冲天雷,听号令起爆!” 整个明军大营,随着这道军令,立时动了起来。 身着精良的锁子甲,外罩华丽锦袍的苏里堂骑在马背上,看着不远处隐隐约约的明军军阵,脸上满是轻蔑之色:“这些异教徒不老老实实呆在哈密,竟敢主动出战,果真是狂妄,米尔扎,让你的重骑打头阵,碾碎他们!” “遵命!” 米尔扎虽是看不惯自己这个阿卡,但还是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 随着米尔扎的军令,原本只着布衣的重骑兵,在辅兵的帮助下,快速的着甲。 仅仅只是一炷香多一点的功夫,一千余重骑兵连同他们跨下高大的战马,就已经披上了厚重的甲胄。 米尔扎抽出自己腰间的弯刀,向前狠狠一挥,指着大明军阵的方向,大声喊道:“主的勇士们,去杀光这些异教徒!” 沉闷的马蹄声开始响起,重骑兵缓缓加速。 对面的祖大寿收起手里的千里镜,转身对祖大弼问道:“都准备好了?” 祖大弼恨恨的看了眼,正在提速的蒙兀儿重骑兵,对祖大寿点头道:“大兄放心,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他们进入雷区,定会损失惨重。” 祖大寿点了点头道:“这第一战那就交给你了!” 祖大弼拱手应道:“标下遵命!” 说完,祖大弼就策马来到了一处高耸的怪石上,密切的关注着对面的情况。 待看到米尔扎的重骑兵进入雷区,祖大弼亲着抄起令旗,猛地向下一挥,厉声喝道:“起爆!” “轰!轰!轰!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响彻天地。 事先深埋在沙土下的伏地冲天雷被引燃,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铁钉在蒙兀儿重骑中中猛然炸响。 霎时间,一千蒙兀儿重骑兵人仰马翻,坚固的甲胄,或许可以挡住那些碎片和铁钉,但巨大的冲击波,却非人力可以抵挡的。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骑,连人带马被掀翻在地,后面跟进的骑兵也阵型大乱,被爆炸的冲击波和同伴的残骸绊倒、踩踏,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惨烈异常。 祖大弼看到这一幕,再次挥动手里的令旗,怒吼道:“冲上去!冲上去!” 早已蓄势待发的两千集宁镇骑兵,快速向前冲去。 但这些骑兵,并非是要对其发起冲锋,而是绕了一个圈子,将各自手里的炽马丹,扔进了蒙兀儿人的军阵中后,又快速回到了另一侧。 原本就乱成一团的一千重骑兵,在这两千余枚的炽马丹轰炸下,状况愈发的惨不忍睹。 “该死!该死!该死的异教徒!” “我要杀光他们!要用他们的人头做酒器!” 米尔扎看到损失惨重的重骑兵,心神彻底失守,高声怒吼。 一旁的苏里堂眼睛微眯,沉声道:“火炮准备!” “混蛋苏里堂!” “刚才你为什么不用火炮?” 听到苏里堂的声音,米尔扎终于是找到了发泄口,厉声对其喝问道。 第1223章 立即去请援军 听着米尔扎的怒吼,苏里堂的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确实犯了轻敌的大忌,本以为凭借重骑的雷霆一击,能冲垮明军的军阵,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有如此犀利的火器。 一千重骑,米尔扎耗费无数心血打造的亲兵,竟在转瞬间折损近半,剩下的也大多带伤,阵型崩溃,士气大挫。 “够了,米尔扎!” 苏里堂厉声喝止堂弟的咆哮,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愤怒只会扰乱你的心神,这些明人比我们想的要难缠,收起你的怒火,准备真正的战斗!”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指向明军阵地:“火炮!给我轰碎他们,托普奇(火枪营 )准备!让这些异教徒见识见识我们真正的力量!” “呜……” 苍凉的号角声在戈壁滩上响起,一门门火炮被推了上来。 “后撤!后撤!后撤!” 祖大寿的吼声,几乎与蒙兀儿的号角同时响起。 大明这边也迅速的动了起来。 “轰!轰!轰!” 蒙兀儿的火炮开火了,实心铁弹呼啸着砸向明军军阵。 看着明军后撤,苏里堂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还真担心对面的明军,也有己方这般火炮。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这一战就不好打了。 明军这边确实是没有重炮,军中携带的虎樽炮和一窝蜂,无论在射程还是威力上,都远不如蒙兀儿人的重炮。 与其摆出来被对方炸毁,不如先藏起来,以作奇兵。 见明军后退,蒙兀儿的火枪营开始先前进发。 见状,祖大寿高声命令道:“火炮装填!” “放!” “轰轰轰!” “嗖嗖嗖!” 虎樽炮和一窝蜂同时开火,密集的炮弹带着火光,冲向了蒙兀儿人的托普奇。 与此同时,战场侧翼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尖锐的呼哨。 “巴尔哈动了!” 吴襄指着右翼喊道。 巴尔哈率领的永邵卜骑兵,从一片犬牙交错的巨大怪石群中突然杀出。 借助复杂地形的掩护,高速掠过蒙兀儿进攻阵型的侧后,密集的箭雨,接连不断的射向蒙兀儿的火枪兵。 “该死!” 苏里堂立刻发现了侧翼的威胁,“库特鲁格!带你的加齐(ZJ狂热者)去,给我咬住他们,别让他们再靠近主力!” 一名剽悍的蒙兀儿千夫长应声而出,率领麾下加齐,如同狼群般扑向巴尔哈部。 说起来,双方也算是同宗同源,但不同的信仰,以及利益之争,让这些蒙古人兵戎相向。 巴尔哈见看着这些向己方冲过来的敌人,从马背上的褡裢中,取出拳头大的炽马丹,用火折子引燃后,用力一扔。 其他永邵卜的骑兵也都有样学样,一时间,这些最为精锐的加齐,攻势一滞。 苏里堂看到这一幕,怒声道:“该死的异教徒!” 巴尔哈部手里的炽马丹毕竟有限,仅仅只是扔了一轮,就被库特鲁格率领的加齐给冲到了近前。 双方立刻在怪石嶙峋的侧翼战场,展开了激烈的追逐与缠斗。 主战场上,随着明军的炮火逐渐变得稀疏,蒙兀儿的托普奇再次逼近。 “米尔扎,你领兵去进攻明人的左翼!” 米尔扎恨恨的看了眼苏里堂,虽有心想要拒绝。 但为了给之前那一千重骑兵复仇,米尔扎还是领兵策马冲向了明军左翼。 “火铳手准备!” 吴襄大声嘶吼了一句。 集宁镇明军,立即摘下马背上的火铳,瞄准了正前方的蒙兀儿人。 待其进入火铳的射程内,吴襄狠狠一挥手里的令旗,怒吼道:“放!” “砰砰砰!” 明军的火铳率先开火,冲在最前面的蒙兀儿人纷纷倒下。 随之而来的是,蒙兀儿人也纷纷扣动了扳机。 但可惜的是,明军的火铳,使用了更加精良的钢铁,且采用了后装子母铳模式,枪管还刻画了膛线,射程和威力,都不是蒙兀儿人的鲁密铳可比的。 造成的后果就是,明军的火铳可以攻击到蒙兀儿人,但蒙兀儿人的鲁密铳却是难以伤到明军。 “进攻!进攻!” 托普奇兀鲁斯别吉(火器营首领)阿里木,也看出了双方在火器上的差距,当即大声命令道。 蒙兀儿人的速度再次提升。 等明军欲要进行第二次火力压制的时候,蒙兀儿人终于来到了己方的射程范围。 “砰砰砰!” 双方火铳对轰,啥时间,彼此兵士皆是纷纷倒地。 “后撤!” 吴襄的反应很开,只是瞬间就明白了己方的优势,当即下令集宁镇兵马撤出对方的射程范围。 天色,在无尽的厮杀中渐渐暗了下来。 然而,战斗并未停止,戈壁的夜晚寒风刺骨,但战场上却是火热一片。 双方士兵都杀红了眼,凭借月光、声音和本能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黑风川那特有的,如同万千冤魂哭嚎的风声,在此刻越发让人毛骨悚然。 双方兵卒亦是疲惫不堪,伤亡持续增加, 在双方都消耗了大量火药后,不得不开始了惨烈的白刃战。 “大兄,这蒙兀儿人可是比图鲁拜琥难打多了。” 祖大弼看着被怪石分割成一块块的战场,面色有些凝重。 祖大寿也好不了多少,面色阴沉道:“他们也有火器,且对方军中不乏悍不畏死之辈,尤其是那些和巴尔哈作战的轻骑,更是战力不俗。” “我军兵力本就不如对方,如果再打下去的话,恐会损兵折将。” “老二,立即命人去哈密,请洪帅派援兵前来。” 祖大弼闻言,也没有迟疑,拱手领命道:“是,大兄!” 哈密距离黑风川不足五十里,如果洪承畴的动作够快,己方完全可以将苏里堂挡在这里,甚至还可以将之击溃。 祖大弼也没找别人,就让自己的外甥吴三桂亲自跑一趟。 战事一直在持续,迟迟不能击溃明军和那些蒙古骑兵,让苏里堂的情绪越来越急躁。 “传令,命中军压上去!” 苏里堂是真的急了。 身旁几名将领闻言,齐齐躬身道:“遵命!” 第1224章 敌人的辎重到了 就在苏里堂的中军开始向前缓缓移动的时候,米尔扎确实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勇士们的力气已经耗尽了,马匹也疲惫不堪,黑暗是我们的敌人,更是明军那些异教徒最好的掩护,强攻下去,只会让更多的勇士白白送死!” “不如先行撤军,等我们的辎重上来后,再让这些异教徒接受主的惩罚!” 苏里堂死死盯着厮杀的双方,他知道米尔扎说得对,重骑兵甫一接触就损失惨重,几乎无再战之力。 后续的进攻虽给明军造成了压力,但己方付出的代价同样巨大,火药被消耗一空,除了中军的雅萨(贵族私兵)外,托普奇、加齐、伯克骑兵(各伯克阿奇木征召的牧民)全都都损失惨重,这一战是打不下去了。 他紧握着弯刀刀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沙哑的声音命令道:“吹号,全军后撤十里,依托东侧石林扎营休整,派出斥候严密监视明军动向,等待后续辎重。” “呜……” 低沉的号角响起,蒙兀儿士兵如蒙大赦,纷纷开始脱离战场,准备后撤。 加齐、托普奇和中军的雅萨还好,那些伯克骑兵,在听到号声后,慌乱后撤中,又被明军以及各部蒙古骑兵,抓住机会,恨恨的收割了一波,光是这一波,就损失高达千人。 明军这边,在看到对方开始后撤,祖大寿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得以舒缓下来。 “老二,不要追击,立即清点伤亡,救治伤员,斥候营前出警戒,盯死蒙兀儿人的大营,一只老鼠也别放过!” “是,大兄!” 祖大弼的神色也极为的沉重,拱手应道。 战事暂时结束,劫后余生的兵卒们,瘫倒在冰冷的乱石间,大口喘着粗气,许多人连包扎伤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天色微明时,初步的伤亡统计,被祖大弼送到了祖大寿面前。 “大兄,昨夜一战,我集宁镇兵卒阵亡一千三百余,重伤失去战力者近千,轻伤不计。” “永邵卜、察哈尔等各部战损合计逾四千,炽马丹、伏地冲天雷已告罄,虎蹲炮、一窝蜂火药所剩不足三成,火铳铅弹亦消耗的一干二净,如果再有战事的话,我军将没有火器可用了。” 祖大寿听后,长舒了口气道:“手上的将士,要立即救治,战死将士的遗骸也要抓紧时间收拢,将来也好带回大明。” “是,大兄!” 祖大寿吩咐完后,又继续问道:“斥候呢?蒙兀儿人有没有什么动作?” 话音刚落,吴三桂带着洪承畴、曹文诏等人就进入了大帐。 “洪帅,镇西伯。” “祖总兵辛苦。” 洪承畴拱手应道。 “洪帅请。” 等洪承畴在主位坐定后,祖大寿将昨夜的战事,以及双方的战损,详细的对洪承畴,以及众人说了一遍。 待其说完后,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我军携带的火器、火药,在之前的时候,就已经全部拨付于你,现在哈密也没有火药了。” 洪承畴的语气有些低沉。 曹文诏见帐内有些压抑,开口问道:“祖兄,蒙兀儿人呢?他们的火药、火器是否充足?” 祖大寿思忖一番后,开口回道:“对方的火药和火器,应该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补给,他们会不会有补给?” 曹文诏追问道。 祖大寿也猛地反应过来,当即大声喊道:“两环!” “在!” 吴襄应声而出。 “你亲自领斥候营,去探查!” “是,总兵!” 吴襄领命而去。 洪承畴环顾一眼众人,笑道:“诸位,无须如此。” “就算是对方有辎重被送到,那我军就后撤好了,哈密守不住,我们就撤到瓜州,等待朝廷将辎重送过来。” “唐杜牧曾说,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等我军再回来的时候,定可以将蒙兀儿人赶出关西。” 听他这么说,帐内的气氛果然变得轻松了不少。 唯有祖大寿面露忧色道:“洪帅,如果他们也从后方抽调兵力的话,那战事岂不是要绵延下去?” 洪承畴摇头道:“不会,本官已经和北边的准噶尔达成了盟约,准噶尔部不日就会南下,蒙兀儿人的麻烦不小,甚至还会抽调东部的这些兵马回援。” “届时,我军就可以展开反击了。” 祖大寿听他这么说,当即长长的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下官就担心战事不利,有负洪帅和陛下所托。” “祖总兵言重,此战,集宁镇和各部皆有功与国,本官会局势上奏,为诸位请功!” “下官等多谢洪帅。” 洪承畴摆了摆手,看着祖大寿继续道:“本官和镇西伯此来,将所有能够调动的兵力,全都带来了,祖总兵看着安排。” “另外就是和硕特部的部分部众,也都交给你,之前本官就打算将其分散安置,只是没想到苏里堂的速度会这么快。” 祖大寿拱手道:“下官领命!” 对洪承畴愿意将此战的指挥权交给自己,祖大寿也很是感激。 相比平安无事的哈密,黑风川这里的局势显然更紧张,洪承畴等人干脆就留在了这里,随时准备应敌。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天。 吴襄浑身浴血的返回了大营。 “两环,你这是怎么回事?” 祖大寿看到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吴襄,赶紧上前将之扶了下来。 “大兄,蒙兀儿却有辎重。” 只说了这一句话,吴襄干裂的嘴唇就渗出了丝丝血迹。 洪承畴等人也都脚步匆匆的赶了过来。 “祖兄,如何?可有消息?” 祖大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转头对几人道:“据两环所说,敌人的辎重正在运送中。” “啊?” “这可如何是好?” “这一仗难了。” “索性就先……” “先去帐内,立即命医师给两环看看。” 洪承畴直接出言打断了诸将的议论,大声对众人命令道。 待众人返回中军大帐,尽皆沉默不语,静静地等着吴襄的消息。 第1225章 回转哈密 大约过了两个钟的功夫,被灌下两大碗参汤的吴襄终于醒了过来。 “两环,感觉如何?” 见亲自己妹婿醒过来,祖大寿忙是上前,语气很是急切的问道。 “大兄,斥候营三十多名兄弟全部战死了。” 吴襄眼睛通红,声音嘶哑的回道。 “你们遇到了敌人的主力?” 祖大弼忙是追问道。 “是他们的辎重兵,以及游骑。” 吴襄话音一落,一旁的朝克图忽然开口道:“可是驼队?” 吴襄点了点头,继续道:“对方大约有两千头骆驼,全都背负着各式物资,周围还有游骑护卫。” 洪承畴深吸一口气,言简意赅道:“方位,距离,兵力。” 吴襄想了想回道:“距此大约两百里,兵力五千余,就在苏里堂大营的正西方。” “苏里堂的大营就挡在前面,且沿途布有数量不菲的游骑。” 听到吴襄后面这句话,洪承畴等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如此一来,就算是己方想要袭击对方的粮道,也几乎不可能了。 “把人带下去,好生调养。” 洪承畴直起身,对站在那里的吴三桂吩咐道。 “多谢洪帅。” 等吴氏父子离开后,洪承畴转头对朝克图问道:“台吉,对此你怎么看?” 朝克图想了想道:“两千头骆驼,一头健壮的成年双峰驼,在戈壁滩上驮载三石物资,长途跋涉不在话下。” “两千头,那就是八十万斤,这可不是小数,且他们运来的绝不会只有粮食,里面必有大量火药、炮弹、铅子,甚至替换的火绳等,有了这批辎重,苏里堂的托普奇(火枪营)和火炮营就能迅速的恢复战力。” 帐内诸将的脸色更加难看。 八十万斤的补给,足以让蒙兀儿大军恢复元气,甚至发动更猛烈的攻势。 而己方, 火药储备已近枯竭。 洪承畴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最终定格李卑身上:“李卑!” “标下在!” 李卑应声出列。 “本官命你,精选五十骑,即刻出发,绕过苏里堂大营,务必摸清那支驼队的详细情况:护卫兵力具体部署、行进路线。” “标下遵命!” 李卑抱拳领命,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出了大帐。 接下来的两天,黑风川前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但双方的却斥候在广阔的戈壁,和怪石嶙峋的山谷间,展开了猎杀和反猎杀。 就像明军极为重视对方的辎重一样,蒙兀儿人也清楚辎重的重要性,派出了大量精锐游骑清扫外围,封锁通道。 第三天傍晚,李卑回来了。 他带去的五十骑,只回来了不足二十人,且人人带伤。 李卑本人甲胄上布满了刀痕箭孔,左臂用布条草草包扎,渗着暗红的血迹。 他踉跄着冲入大帐,顾不上行礼,声音沙哑得对洪承畴等人禀报道:“洪帅,标下无能!” “蒙兀儿人对辎重的防护,很是严密,弟兄们尝试了数次,连驼队的边都没摸到。” “现在驼队距离苏里堂的大营已经不足五十里,苏里堂已经派出大军前去接应。” 帐内一片死寂。祖大弼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杯乱跳:“他娘的!这还怎么打!” 洪承畴的脸色阴沉如水,微微颔首道:“好了,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 待李卑被两名亲兵扶下去后,洪承畴走到舆图前,看着面前的舆图,沉思半晌后,忽然转身,对帐内一直等着他开口的众人道:“传令!全军拔营,撤回哈密!” 众人闻言,皆是松了口气。 洪承畴环顾一眼众人,语气轻松道:“如今我军火器匮乏,再在此地与其硬撼,只会徒增损耗。” “哈密城虽非雄关,且屡经战乱,但城垣尚在,内有水源,可依托工事固守。” 顿了顿,洪承畴又道:“诸位,战争争得并非一城一地之得失,本官早就说过,就算是我们退到瓜州,只要朝廷的辎重抵达,我们就可以卷土重来。” 曹文诏点头附和道:“洪帅说得不错,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我们这次并非战败,只是暂时退回哈密,等待朝廷补给而已。” 和他们二人的轻松神态不一样,祖大寿却是皱眉道:“洪帅,镇西伯,若是哈密再失,那陛下贺朝廷那里……?” 洪承畴斩钉截铁道:“本官是主帅,有功是诸位将士用命,有过全是本官的,诸位放心就是!” “下官(标下)等愿与洪帅共进退!” 诸将闻言,先是一愣,旋即齐齐拱手道。 “好!” 洪承畴对众人的反应很是满意,捋了捋颌下的短须,再次开口道:“那就立即下令,命各部立即拔营,本官亲自领巡抚标营殿后!” “洪帅,还是……” 曹文诏有心想主动请缨,却听洪承畴道:“镇西伯,哈密那边还得有人主事,你当为前军,” “那……好吧。” 曹文诏闻言,只得拱手领命。 洪承畴的军令迅速下达。 明军和归附的蒙古各部,带着伤员和收敛的阵亡将士遗骸,在夜色的掩护下,井然有序地撤出黑风川以东,只留下洪承畴带着陕西巡抚标营殿后。 苏里堂很快发现了明军的动作。 他起初怀疑是明军布下的陷阱,派斥候反复侦察确认后,才狂喜地挥军东进。 黑风川天险不战而下,让他更加确信明军已是强弩之末。 蒙兀儿大军挟“大胜”之威,直扑哈密城! 此时的哈密卫城,已如临大敌。 曹文诏在回到哈密的第一时间,就命朝克图,将周边随军各部牧民,连同部分老弱妇孺组织起来,迅速向更东方的沙州、瓜州方向转移,城内只留下明军和各部精壮。 加固城防、挖掘壕沟、设置拒马、搬运擂木滚石。 整个哈密城在曹文诏、祖大寿等人的指挥下,迅速的变成一座要塞。 略显破败的城头上,架起了仅存的虎蹲炮和一窝蜂。 城内的将士们,也都枕戈待旦。 蒙兀儿人的大军如约而至,将哈密城围得水泄不通。 苏里堂坐在马背上,看着城头上飘扬的明军各色旗帜,眼中闪过一道冷笑。 第1226章 来自火狱的魔鬼 “萨米尔,让那些异教徒承受AN LA的怒火吧。” 被点到名字的萨米尔,策马上前,单手抚胸道:“遵命!” 随着萨米尔的命令,蒙兀儿人的火炮,被推到了阵前。 待萨米尔将手里的令旗向前狠狠一挥,一门门火炮开始了轰鸣。 “狗日的!” 城头上的曹文诏,看到对方那数十门火炮开火,当即怒声咒骂起来。 一旁的祖大寿也道:“这要是在关内,就他们这些火炮,压根不可能威胁到我们。” 洪承畴放下手里的千里镜,转头对李卑道:“传令!命巴尔哈、斯楞额尔德尼两人,出兵袭扰敌军两翼。” 李卑拱手应道:“是,大帅!” 城头上的战鼓被敲响,在哈密卫城附近游弋的巴尔哈和斯楞额尔德尼,率领察哈尔、永邵卜、土默特,以及鄂尔多斯部的蒙古骑兵,从城池两侧杀出,冲向蒙兀儿人的两翼。 苏里堂左右看了看,转头对库车阿奇木哈斯木命令道:“哈斯木,你领各部伯克骑兵,挡住两翼的敌人。” 哈斯木并未说话,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和之前在黑风川一样,将两翼的蒙古骑兵交给哈斯木后,苏里堂的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哈密城。 “抵近!” 蒙兀儿人的火炮开始变得稀疏,托普奇策马上前。 城内的明军,也趁着这个机会,立即抓紧时间,修葺刚才被轰出缺口的城墙。 “他们马上就上来了,咱老曹去会会他们。” 曹文诏说了一句,转身大踏步离开。 早就在城门处准备就绪的大同骑兵,在曹文诏来到后,皆是抽出了自己大战刀。 “弟兄们,本官再说一遍,城门一打开,要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敌人,万不可给他们第二次开火的机会。” “是,总兵!” 曹文诏微微颔首,拨转马头,看向几名站在城门下的士卒,大声道:“开门!” “轰轰……” 厚重的城门,被数名士卒打开,曹文诏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身后的曹鼎蛟等人,也都赶紧跟上。 此时的蒙兀儿人托普奇,已经来到距离哈密城墙不足千米的距离。 看到忽然冲城内冲出来的明军,为首的一名千夫长,瞬间大惊,大声嘶吼道:“放!” “砰砰砰!” 冲在最前面的蒙兀儿人,几乎是下意识的扣动了手里的扳机。 这个时候,大明边军精良的甲胄,就显现出它的防护力了。 除非是距离非常近,不然蒙兀儿人的火绳枪,很难打穿大同骑兵的甲胄。 但对面的蒙兀儿人也不是傻子,见打不穿明军的甲胄,立即将自己的目标换成了他们胯下的战马。 随着蒙兀儿人手里的火绳枪纷纷开火,冲在最前面的数十骑战马,瞬间摔落在地,马背上的骑士,也被甩了出去。 曹文诏透过面甲,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前方的一名百夫长。 “死来!” 将武器换成狼牙棒的曹文诏,将手里的武器,狠狠地砸向那名百夫长的脑袋。 “咔嚓!” 就像是熟透的西瓜一般,那名百夫长的脑袋就炸裂开来,白的红的,瞬间迸溅出来。 “杀!” 这个时候的曹文诏,就像是煞神下凡一般冲进了蒙兀儿人的军阵。 身后的大同骑兵,也都赶紧跟上。 骑兵凿穿战术,自从被霸王项羽发明出来后,就一直是骑兵克敌的有效手段。 唐太宗每逢战事,都会亲率精锐骑兵冲阵,破其一点,来回切割战场。 曹变蛟也好,曹文诏也罢,也都是此中翘楚,倚仗个人勇武,亲率骑兵冲阵,以达到相应的战术目的。 如果是平时,己方火器充足的话,洪承畴是绝对不会同意,曹文诏这位新晋镇西伯冲阵的。 但现在没办法,己方火器消耗殆尽,哈密卫城又不足以为恃,面对蒙兀儿人不间断的攻击,唯有主动出击。 再说苏里堂这边,骑马站在一处高耸的小山坡上,苏里堂看着冲进己方军阵,犹如无人之境的曹文诏,以及其麾下的大同骑兵,苏里堂皱眉道:“果真是勇士。” 一旁的米尔扎冷哼一声道:“再强壮的公羊,在面对狼群的时候,也只会成为狼群的腹中餐。” 苏里堂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神色郑重道:“米尔扎,不能任由明人如此肆虐,你领两千加齐,去解决了这伙异教徒。” 米尔扎正有此意,闻言,当即答应道:“看我去将那人的脑袋砍下来,他的头骨倒是可以作为我的酒器。” 等曹文诏冲破伯克骑兵的军阵,迎面就撞上了米尔扎所率领的加齐骑兵。 相比由牧民组成的伯克骑兵,这些ZJ狂热者的战斗力,显然要高出不少。 只是一个照面,曹文诏就感受到了这一点。 “杀!” 挥动手里的狼牙棒,曹文诏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米尔扎。 没办法,米尔扎那一身板甲,和其他人的锁子甲相比,实在是太过引人眼球了。 米尔扎也自恃勇武,举着手里的弯刀,同样冲向了曹文诏。 只是一个照面,米尔扎手里的弯刀,就被曹文诏的狼牙棒砸的变了形。 亲身感受过曹文诏的恐怖后,米尔扎也绝了亲手斩杀对方的念头,大声对自己的雅萨亲兵喊道:“杀了他!谁杀了他,奖赏三头骆驼!” 曹文诏拨转马头,重新面向米尔扎,紧紧握了握手里的狼牙棒,大喝一声,重新冲向了对方。 跟在他身侧的曹鼎蛟等人,也是奋不顾身,帮其阻挡那些想要冲上来的雅萨骑兵。 “死!” 曹文诏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名雅萨,怒吼一声,手里的狼牙棒,再次狠狠地向下一挥。 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兵被砸碎了脑袋,米尔扎的脸色有些发白。 “魔……魔鬼……” 一身鱼鳞甲,浑身浴血,双手紧握狼牙棒,坐在马背上的曹文诏,此时在米尔扎的眼中,就是来自火狱的魔鬼。 不只是米尔扎,就是周围数十骑蒙兀儿骑兵,此时也都是肝胆欲裂。 “AN LA至大!” 米尔扎的贴身侍从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吼了一句,迎着曹文诏就冲了上去。 第1227章 援军抵达 惊慌的米尔扎,在听到这声大吼的同时,也迅速的反应过来,当即拨转马头,想要快速的离开,哪里还有刚才的狂妄,早已经被曹文诏的悍勇给吓破了胆。 曹文诏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雅萨骑兵,嘴角闪过一道不屑,手里的长柄狼牙棒横扫,三名雅萨顿时被扫落马下。 战马去势不减,向着米尔扎所在的方向,快速的追去。 但奈何,自己跨下的蒙古马,显然不如对方的战马速度快,加上周围的蒙兀儿人悍不畏死的冲上来,曹文诏见米尔扎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也是急了。 将手里的狼牙棒狠狠地砸向一名雅萨,顺手将马背上的弓箭取下,曹文诏引弓搭箭。 “嗖嗖嗖!” 一连三支箭矢被曹文诏快速的射了出去。 但令曹文诏失望的是,自己的箭矢,并未穿透米尔扎厚重的板甲。 “狗日的!” 曹文诏满是不甘的咒骂了一声,看了眼陷入重围的己方骑兵,快速的转向,打算冲出敌人的包围。 就当震耳欲聋的炮声和喊杀声,笼罩哈密城时,在城东方向,距离哈密十里外的一片高坡上,一支风尘仆仆却军容严整的大军,正在快速的展开。 大纛之下,一身蟒袍的新乐侯刘效祖,和三边总督杨嗣昌,皆面色严肃的坐在各自马背上。 两人身边,甘肃总兵张显谟、固原总兵殷体信,参将张攀、宁夏副总兵马世龙等西北悍将按刀而立。 来自甘肃镇、宁夏镇和固原镇的精锐边军,以及临时征调的卫所兵,人数足有三万之众,队伍中还夹杂着数十门沉重的新式火炮,正在骡马的牵引下,快速的布置在阵前。 “军门,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刘效祖转头对杨嗣昌问道。 杨嗣昌捋须道:“新乐侯,我军以步卒为主,骑兵太少,不能主动出击。” 刘效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相比常年担任三边总督的杨嗣昌,他也就是个新兵蛋子。 二人身后的甘肃总兵张显谟,拱手秉奏道:“秉新乐侯、军门,前营发现了蒙兀儿人的斥候。” “让他们将消息带回去吧。” “我军远道而来,急需休整,这个时候不宜和其对战。” 杨嗣昌很小心,不敢也不想立即对苏里堂发起进攻。 “是,军门。” 另一边的苏里堂,很快就接到了明军援军抵达的消息。 “传令下去,全军后撤。” 苏里堂很是干脆,没有任何的迟疑,就算是己方兵马,已经突进到哈密城下,还是当即对自己身边的亲兵百夫长命令道。 随着呜呜的号角声响起,蒙兀儿人如潮水般快速的后撤。 城头上的洪承畴见状,眉头紧锁。 “洪帅,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卑满脸不解。 “撤军,命令各部莫要追击。” 洪承畴收起手里的千里镜,沉声命令道。 “遵命!” 就在各营返回的时候,洪承畴终于见到了杨嗣昌派来的信使。 “太好了!” “我道刚才蒙兀儿人为何忽然撤军,原来是杨军门的援军到了。” 洪承畴听信使说完后,心情也是大好。 有了杨嗣昌所带来的援军,己方守住哈密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甚至,自己还可以领兵西进火州,将蒙兀儿的势力,赶出西域以东的区域。 一个时辰后,洪承畴等人,终于在哈密见到了杨嗣昌和刘效祖等人。 “洪某见过文弱兄,见过新乐侯,见过诸位同僚。” 洪承畴作为晚辈,当先对杨嗣昌等人拱手见礼。 杨嗣昌赶紧上前,一把拖住对方,笑道:“彦演这是作甚?” “文弱兄千里来援,洪某感激莫名。” 洪承畴直起身后,又很是客气的说了一句。 “都是为大明,为陛下效力,彦演客气了。” 刘效祖也笑呵呵的回了一句。 待一行人进入哈密城内,双方互相认识后,洪承畴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不知文弱兄此来,带了多少火药和火器?” 杨嗣昌和刘效祖对视一眼,后者开口回道:“不瞒洪帅,刘某和杨军门此来,是将三边以及陕甘等地,能带来的火药全都带来了。” “但想必洪帅也知道,当初大军西征的时候,就带走了不少的火药,各地仓房中的火药也没有多少,这次只带来了三万斤。” “三万斤?” 听到这个数字,大帐内的曹文诏等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这三万斤火药听起来是不少,但相比己方的消耗,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洪承畴看了眼曹文诏等人一眼,转而对刘效祖和杨嗣昌道:“好叫新乐侯和文弱兄知道,蒙兀儿人这次西进,光是运送辎重,就动用了两千匹骆驼。” 闻言,杨嗣昌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对方的火器威力如何?” 洪承畴语气凝重道:“文弱兄,蒙兀儿人的火器,虽不如我军新式火器,但相比崇祯二年之前的大明火器,要强出不少。” 闻言,杨嗣昌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洪帅,他们有多少兵马?” 刘效祖开口问道。 洪承畴也没隐瞒,将现在双方的局势,一五一十的对众人说了个明白清楚。 等洪承畴说完后,杨嗣昌沉声道:“彦演,局势若如你所说,那你以为,这一仗还有打得必要吗?” 洪承畴和曹文诏对视一眼,不着痕迹的使了个眼色。 曹文诏会意,起身道:“杨军门、新乐侯,以曹某看来,这一仗必须要打。” “如果不把苏里堂打回去,那哈密就一日不得安宁。” “况且,陛下也有旨意,命曹某在西域设立西域行都司,如果不把蒙兀儿人打疼,这西域行都司岂不徒有虚名?” 杨嗣昌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如果真要打的话,那我们得好生合计合计了。” “这倒是不急。” 洪承畴接过话茬。 杨嗣昌有些不解的看向对方。 “不瞒文弱兄,洪某已经和西北的准噶尔达成盟约,相约共击蒙兀儿。” “只要我们不退,等准噶尔人南下,那位阿卜杜拉汗定会抽调兵马回援,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尾随其后。” 第1228章 你们想吃现成的? “哦?” 听洪承畴这么说,杨嗣昌等人尽皆面露讶色。 甘肃总兵张显谟忙是追问道:“洪帅,不知这准噶尔实力如何?” 洪承畴笑道:“张总兵放心,准噶尔实力足以威胁到阿卜杜拉。” 杨嗣昌微微颔首:“若果真如此,那这一仗倒是好打了。” 新乐侯刘效祖笑道:“我看不是好打,如真如洪帅所说,那我们或许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西进火州等地。” …… 和大明这边轻松的气氛不一样,苏里堂的大帐内,此时的氛围却很是压抑。 “米尔扎,你平日里自负勇武,今日是怎么回事?” 苏里堂不会放过这个打击米尔扎的机会,上来就对其质问道。 米尔扎的脸色涨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他有心想要辩解,但想到今日自己的表现,米尔扎又有些难以启齿。 另一边,加齐兀鲁斯别吉(ZJ狂热者骑兵首领)库特鲁格见状,忙是开口转圜道:“苏里堂阿奇木,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是明国的援兵,米尔扎阿奇木的事还是先放一放吧。” 苏里堂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自己还需要米尔扎的兵马协助自己,不可逼迫过甚,见库特鲁格开口,就坡下驴道:“那些该死的异教徒,绝对不能允许他们占据哈密。” 库特鲁格微微颔首,旋即又追问道:“苏里堂阿奇木,那不知接下来的战事,该怎么进行?” 苏里堂思忖片刻,开口道:“先等等吧,派出斥候,先查看一下那些明军的情况,再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双方谁也没有主动发起大规模进攻。 但双方轻骑和斥候之间的厮杀,却是愈发的惨烈。 不止如此,为了探清明军的虚实,苏里堂还时不时就会发起小规模的进攻。 哈密,中军大帐。 祖大寿骂骂咧咧道:“这些该死的蒙兀儿人,就像是苍蝇一样烦人。” 贺虎臣也出言附和道:“不错,洪帅,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我们的火药储备可就真的撑不住了。” 洪承畴和杨嗣昌对视一眼,前者放下手里的茶碗,笑呵呵道:“两位不用着急,耐下心来,好生等着就是。” “顶多再有半个月,准噶尔南下的消息,想必就会传过来,到时候,苏里堂就不得不撤军了。” 曹文诏有些担忧道:“洪帅,如果苏里堂铁了心不回援,那我们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一旁的朝克图适时地开口道:“镇西伯放心就是,苏里堂的五万大军,几乎 都是从其他地方抽调过来的,属于自己的兵马不足五千。” “就算是他不想回援,其他人也不会答应的。” “那就好,那就好。” “好个屁!” 只着一身轻薄道袍的陈士奇,此时也顾不上什么文人风度了,怒声咒骂道。 “让那些商人来见本官,不是想要土地吗?来和本官说!” 站在下首的左参政杨文琦见状,苦笑道:“藩台何必与这些人置气,还是消消气,让下官去和他们商谈就是。” 说着,杨文琦还上前两步,为陈士奇倒了一杯凉茶。 陈士奇将茶盏里的凉茶一饮而尽,轻叹一声道:“楚石,你也看到了,现在交趾是百废待兴,我等忙活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刚将升龙府的鱼鳞册和黄册造出来,这些人闻着味儿就来了。” “一开口就是几十顷,上白顷,那个什么贺满堂,更是一张嘴就是两千余顷土地。” “整个交趾才多少土地?都给他们?” 杨文琦忙是出言劝道:“藩台,这些商贾手里的土地,都是从朝中官员那里买来的,我们也不好拒绝,还是想办法给他们兑现了吧。” “兑现当然可以给他们兑现,但让他们先等等,本官当初答应了镇南侯,要留出部分土地赏赐军中有功将士。” “等本官和镇南侯商定后,自会给他们兑现。” “如果不愿意等的话,那就不要将目光盯着升龙,可以去南边,镇南侯大军已经攻占蓝京,他们可以去那里。” “藩台,下官去和他们说,让他们去蓝京。” 陈士奇点了点头,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楚石,这里是交趾,和我们打交道的要么是当地的交趾人,要么是大明来的官员家人,或是那些商贾们,态度定要强硬一些。” “如有不服从官府政令的,就让巡检司的人去和他们说话!” 杨文琦乃是本科刚中举的进士,从未担任过官员,哪里会明白这些道道,听陈士奇如此说,也是忙不迭的点头。 等出了正堂,杨文琦深吸一口气,来到了前厅。 “杨参政,如何?藩台是否答应我等的请求了?” 一名大腹便便,身着一身丝绸袍子的商贾,看到杨文琦进来,忙是上前问道。 杨文琦板着脸道:“诸位,藩台的意思是,升龙府附近的土地,暂时不会划分出去,诸位想要兑现手里的地契,可以去蓝京。” “蓝京?” 那大腹便便的商贾闻言,当即皱眉道:“杨参政,蓝京那地方不是刚被我王师打下来吗?据说那里现在并不安稳,我等若是去了,岂不是……岂不是羊入虎口?” 杨文琦冷哼一声道:“哼!莫非胡掌柜是想吃现成的?等朝廷将那些作乱的安南人全都清理干净了,再将土地交给你们?” 姓胡的掌柜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杨参政,小人和户部的……” “停!” 杨文琦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阴沉着脸道:“本官不知道你和谁有什么关系,也不想知道你和谁有什么关系。” “在交趾,本官只认朝廷的旨意。” “当然,如果你胡掌柜能拿出镇南侯的手书也行。” 姓胡的掌柜被他这一番抢白,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人群中的贺满堂忽然站出来道:“杨参政,小人愿意前往蓝京,不知该去和谁接洽?” 杨文琦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舒缓道:“贺员外,本官会命人随你前往蓝京,为贺员外划分土地。” “那就有劳杨参政了。” 贺满堂拱手致谢。 第1229章 庄园经济 杨文琦走后,前堂内的众人,当即就将贺满堂给了围了起来。 “贺东家,你这是何意?” 胡姓旁掌柜,语气略有些不满的对贺满堂质问道。 贺满堂环顾一眼堂内众人,轻叹一声道:“唉,诸位,你们难道还没看明白吗?” 听他这么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贺满堂继续道:“敢问诸位,朝廷为什么要将土地赏赐给我们?” “贺东家,您这话不对,这些土地都是我等从百官那里买来的,可不是朝廷赏赐给我等的。” 一名商贾忙是纠正道。 贺满堂皱眉道:“尤兄以为,朝廷为何没有阻止?” 不等尤泽宗答话,贺满堂就继续道:“今日,贺某就将一些浅见,和诸位说说,说对了呢,就当是结个善缘,说的不对,您就当是贺某是在胡沁。” 胡掌柜左右看了看,忙是出言道:“贺东家,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先回官舍,胡某命人整治一桌酒席,咱们坐下详谈如何?”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也都反应过来,七嘴八舌的邀请贺满堂。 贺满堂倒是有心想要留在这里,让布政使他们知道,是自己出力说动了这些人。 但听众人都这么说,也只得点头应下。 …… 升龙城,一家很是宽敞的馆舍内,众人齐齐坐在一张巨大的圆桌前。 贺满堂开口位众人解释道:“据贺某猜测,朝廷之所以将安……交趾的土地赏赐给群臣,又不禁止我等商贾购买这些土地,无非就是想要借助各家的力量,镇压交趾当地士绅和百姓。” “交趾百姓何止百万,这么多人,单指望朝廷大军和官府,是绝对看不住的,那就唯有指望各家的家丁、护院。”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贺满堂说到这里,所有人就都明白过来。 “贺东家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豢养家丁?” 一名看起来很是年轻的青年人,双眼反光。 贺满堂笑道:“如果没有家丁,将来如何保护我们的田产、商铺、工坊?” “是这个理儿!” “贺东家说得不错。” “那我等这就回去招募人手。” …… 弄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在场的所有人都兴奋起来。 这不就是魏晋时期的庄园嘛。 庄园主拥有大量土地,拥有不菲的战力,甚至还拥有私人部曲。 那些佃农也都是依附各大庄园主,庄园主从中获得巨大的收益。 甚至还可以影响到官府在当地的治理,成为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等众人饮宴结束,各自散去后,消息也传到了交趾布政使司。 杨文琦的神色中有震惊,还有那么一丝慌乱,抬头看向陈士奇道:“藩台,这不行吧,如果这些人当真效仿魏晋南北朝的话,那这交趾还是朝廷的交趾吗?” 陈士奇却是笑呵呵道:“楚石乃新科进士,当知道这所谓田庄是源自前汉(西汉),至魏晋南北朝时期,达到了顶峰,那些庄园主甚至拥有数县之地,部曲近万,富拟封君。” “其中的汝南袁氏、弘农杨氏、颍川荀氏更是可以影响朝政。” “但这些都不会在交趾发生。” 杨文琦听到这里,忙是追问道:“还请藩台教我。” 陈士奇道:“交趾百姓皆需登记造册,纳入朝廷的黄册,这是其一。” “其二,所有的田庄,亦都需要造册,向朝廷缴税,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这其三嘛,有镇南侯镇守交趾,哪个不开眼的敢广募家将、部曲?” 陈士奇看得很明白,两汉和魏晋时期的那些大庄园主,是不向朝廷缴纳赋税的。 那些依附他们的佃农,也不存在于朝廷的黄册中, 无须承担赋税和徭役。 但这些,交趾都不存在。 就算是温体仁的田庄,也得足额缴税,不然就等着自己和户部的弹劾吧。 以当今那位陛下的性子,你敢不缴税,他就敢砍了你的脑袋。 这些弊端被摒弃,那剩下的就是好处了。 这些大庄园主,为了地里的收成,可以自发的组织佃户们兴修水利,开垦荒地,形成规模化种植。 另一方面,这种模式下,可以最大程度的提高生存率。 这里可是交趾,无论是那些士绅还是百姓,对大明可都没什么好印象,一旦闹出乱子来,这些庄园主,就可以自发对这些人进行镇压。 和大明这些士绅比起来,交趾那些士绅和地主,还真不够看的。 等陈士奇说完后,杨文琦起身躬身作揖道:“下官多谢藩台解惑。” “楚石客气了,交趾新附,这新附之地该如何治理,本官也是头一遭,有事你我多商议。” “藩台抬举下官了,下官之前并未有理政的经验,还需多听藩台教诲才是。” 直起身,杨文琦面色严肃道:“藩台,既然土地划分之事如此重要,那下官请缨,亲自前往蓝京,主持当地土地清丈、人口清查和土地划分。” 陈士奇略一沉吟,微微颔首道:“倒也可以,蓝京刚刚被王师攻下,当地府县衙门也要尽快建立起来。” “你南下的时候,带上些人手。” “清丈土地、划分土地都可以,至于说清查人口倒是不急,等一切安稳下来后也不迟。” 杨文琦面露难色道:“藩台,升龙现在哪里还有人手?总不能真让胥吏去做知府、同知吧?” “本官不是有从两广、福建借了一些秀才、举人吗?就让他们去。” “那个林尊宾,本官看就挺合适,学识和气度都不错,处事也算是颇有章法。” 杨文琦低声道:“藩台,毕竟是一府知府,吏部那里……” 和小心谨慎的杨文琦不一样,陈士奇满不在乎道:“吏部有意见,那就让他们派人来。” “朝廷那边自有本官在,楚石不用担心。” 听陈士奇如此说,杨文琦干脆也不再迟疑,躬身道:“下官领命!” 待杨文琦走后,陈士奇轻叹一声道:“学识倒是不错,就是太过谨慎了,还需磨炼呀。” 第1230章 晋王那狗日的 固安,一座精致的二层水泥楼内,此时正人声鼎沸。 李国辅小心的伺候在朱由检身侧,不时的擦一擦头上的汗珠,低声劝谏道:“皇爷,这里人太多了,天气又是这般炎热,要不您还是先去新宫那边吧。” 坐在角落的朱由检,正在吃着西瓜,将手里的西瓜皮仍进一旁的竹篓,接过方正化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和嘴,转头对李国辅道:“这销售处做的不错,朕很满意。” “都是皇爷的指点,臣就是照着葫芦画瓢,不敢当皇爷夸赞。” 李国辅忙是自谦了一句,但脸上的得意却是实打实的。 “现在……” “咱就是过去坐坐,歇息歇息,你们这是作甚?” 朱由检正欲说话,就见一名中年人,正在和自己带来的护卫争辩。 “让他过来。” 朱由检身子往后一靠,倚在了单人沙发的椅背上,对方正化吩咐道。 方正化一挥手,两名侍卫闪身,将那名中年人让了过来。 “这位郎君,叨扰了。” 中年人来到朱由检对面,躬身作揖。 朱由检抬手道:“这位兄台请坐。” 中年人看了看伺候在侧的方正化和李国辅,拱手致谢道:“多谢郎君。” 待中年人坐定后,朱由检开口问道:“这位兄台听口音不是京城本地人士?” “郎……” “蔽姓朱,名德约。” 朱由检听一个大老爷们称呼自己郎君,有些不适应,赶紧出言打断了对方。 那中年人也笑道:“浙江龙游童念祖,见过德约兄。” 这一声德约兄,让方正化和李国辅等人皆是眉头一皱。 别人不知道,他们自然清楚,自己这位皇爷的表字就是德约。 你姓童的有什么资格,称呼皇爷德约兄? 朱由检倒是不以为意,笑道:“不知童兄此来京城可是往来贸易?” “不瞒德约兄,我童家世代经商,童某此来京城,乃是为了销货。” 朱由检示意方正化为童念祖倒上一杯凉茶,继续问道:“不知童兄经营的是何买卖?或许你我可以谈谈。” 童念祖先是对方正化致谢,然后才对朱由检道:“那恐怕要让德约兄失望了,家里的海船前两日刚靠岸,带回来的货物就被人全都吃下了。” “哦?童兄家里竟然是做海贸生意的?想来也是一方巨贾。” “德约兄见笑了。” 童念祖看了看方正化他们,继续道:“德约兄一看就是贵人,不像童某只是一介商人。” “什么贵人不贵人的?正所谓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这大明缺了谁都不行。” 童念祖听朱由检如此说,当即也是眼前一亮,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德约兄之言,如醍醐灌顶,童某钦服。” 朱由检摆了摆手,继续问道:“不知童兄出海是去哪里?” “新明州。” “新明州?” 这下子,朱由检的兴趣更浓了,但旋即又生出了一些困惑。 “童兄,这新明州有什么货物?” 童念祖轻叹一声道:“不瞒德约兄,这新明州还真没什么货物可以在大明销售。” “但晋王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鸟粪,家里的船只从晋国运载鸟粪回来,出售给百姓们,倒也可以赚取一些利润,比运粮食合适。” 听童念祖说到鸟粪, 朱由检的眼中闪过一道讶色。 晋王这狗日的,竟然找到了鸟粪岛! 那可是一座“金矿”,后世有国家好像就是因为鸟粪岛,赚的盆满钵满。 还因此爆发了数场战争。 只是,这鸟粪岛在哪里,朱由检就不知道了。 他只隐约记得,大明的南海好像是有,南亚墨利加也有,只是不知道,晋王找到的是哪里的鸟粪。 “童兄可知道,晋王是在哪里寻得的鸟粪?” 童念祖看了眼朱由检,摇头道:“童某不知,那可是晋王的产业,谁敢觊觎?” 朱由检一听,也是那么回事儿,这可是无本的买卖,晋王那狗日的,定会严防死守。 “不知,这鸟粪的价格几何?” “很便宜,一石鸟粪也就比糙米贵上一枚银元。” 朱由检若有所思道:“现在大明入关的糙米,一石也就是一枚银元,鸟粪可以卖到两枚银元,这个价格可以了。” “买的人很多吗?” “主要还是那些士绅和官家在买,一般的百姓没有那个闲钱。” 童念祖也很是苦恼,他有心想要扩大鸟粪的贸易,但现在大明认这个东西的并不多。 见状,朱由检问道:“不知童兄下一次出海是什么时候?” “童某正在等待晋王那边的消息,等晋王招募的百姓到了天津,家里的船队就会再次出海。” 朱由检看向他笑道:“童兄倒是做得好生意。” “这样吧,童兄下次可以多运载一些鸟粪回来,朱某家里也有些田地需要增肥。” “果真?” “果真。” 童念祖心里开始快速的盘算起来,片刻后,重新看向朱由检,面色严肃道:“德约兄,不知你需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 “嘶……” 童念祖倒吸一口凉气,再次开口道:“不瞒德约兄,我童家在龙游还算是有些薄面,如加上那些乡邻的话,能够运回来的鸟粪可不在少数。” “朱某还是那句话,有多少要多少。”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啪啪啪!” 两人击掌为誓,合约达成。 “李国……管家,给童东家付一部分定金,也好安童兄之心。” “不用不用,德约兄一看就是贵人,哪里还用定金?” “在商言商,此事就这么定了。” 听朱由检这么说,童念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那就多谢德约兄了。” 左右看了看,童念祖又压低了声音道:“德约兄,不知你对这边的宅子了解多少?” 闻言,朱由检笑了。 恐怕,这才是童念祖刚才主动找过来的原因。 “朱某倒是有些了解,不知童兄想要知道什么?” 童念祖的声音更低了:“不瞒朱兄,童某也来了两天了,听那管事说得挺好,又是园林,又是蒙学,还有什么医学院分院,加上这里距离皇城不远,童某有心想要多囤几座宅子,只是这心里不托底。” 第1231章 囤房 听童念祖问起宅子的事,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 “童兄,新宅子想必你也看过了吧?感觉如何?” 童念祖点头道:“却是不错,结实,坚固,宽敞,还使用了大量的玻璃,屋内屋外都亮堂。” “尤其是那什么净房,更是……咳咳……” 童念祖说到这里,也猛地反应过来,忙是止住了话头 朱由检笑着点头道:“童兄说得不错,新宅子确实是比之前的宅子强得多。” “更何况,每坊都还有建立的园林、学堂、医院,以后住在这里,也会方便不少。” 朱由检也就说到这里,正欲端起茶盏,忽的想起什么,又出言提醒道:“对了,那学堂里的先生,皆是出自皇家科学院,并非是传统儒家,童兄如果有顾忌的话,到时要好生想想了。” “德约兄此言当真?” “学堂里的先生,果真都是出自皇家科学院?” 童念祖目光灼灼的看着朱由检。 朱由检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道:“不错。” “童兄这是……?” 童念祖一脸兴奋道:“那这宅子看来是必须买了。” “哦?” “这是为何?” 朱由检有些奇怪道。 童念祖压低了声音道:“德约兄既是京城人士,想来应该知道这皇家科学院的事儿吧?” 朱由检轻轻点头:“倒是知道一些。” “但这皇家科学院可不是传统的儒家,四书五经并非主要学习内容。” 童念祖闻言,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这里,这才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道:“那德约兄可知,我大明皇太子殿下的老师是谁?” 不等朱由检回答,童念祖就自问自答道:“一名老师出自报社,名唤王一夫,据说当日在宫里,将一众朝中大老爷们驳得哑口无言。” “另一名老师就是出自科学院,名唤方以智。” “皇家科学院的人,都能去教导皇太子,那说明什么?” “更何况,今年的新科进士中,有两成都是出自科学院。” “以童某猜测,三年后,科学院出来的进士会越来越多。” 童念祖的话,让朱由检对其愈发的欣赏了。 “童兄言之有理。” 似是越说越兴奋,童念祖又继续道:“还不止这些呢,那科学院的大祭酒是谁?当朝工部尚书,内阁阁臣。” “更不要说,科学院中那些学士、教习,几乎是人人头上都有官职,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见其说得眉飞色舞,朱由检也不介意充当一回捧哏。 “说明皇帝老爷和朝廷重视呀。” “若族里的小子能够和他们学习,不说学到什么,至少也有段香火情不是?” 朱由检对他这番看法很是意外,笑呵呵道:“那童兄还有什么不托底的?” 童念祖微微摇头道:“童某一开始是觉得宅子的价格太高了,且迁都的事也是虚无缥缈,总觉得不大妥帖。” “现在听德约兄说起这个学堂的事,童某倒是觉得这宅子的价格,好像也不是那么贵了。” “童兄,如果手里有闲钱的话,倒是真的可以多买一些宅子,以朱某看来,这固安的宅邸,将来的价格会越来越高。” 童念祖眉头微蹙,但旋即又恢复正常,笑呵呵道:“那童某就听朱兄的,对囤一些。” “好了,时候不早了,朱某家中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说完,朱由检就起身离开了销售处。 童念祖看着朱由检离开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待其注意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精壮汉子,呈护卫状跟在朱由检周边,眼中闪过一道讶色。 重新返回销售处,童念祖招手唤过自己的长随,低声问道:“账上现在能够抽调多少银元?” 长随想了想才回道:“老爷,京城的账上可动用的活钱大约有二十万枚银元。” “二十万枚……” “销售处一座三进的宅院,售价是万枚银元(金瓶梅中,临清一座豪宅的价格是一千两白银),二十万枚银元,那就是二十座宅子” “老爷!” 长随听到童念祖的话,登时被吓了一跳。 二十座宅子,谁家买宅子是这么买的? 二十万银元,多少人一辈子……不,是好几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去,命人将账上的活钱都换成龙钞,全部买成宅子,就买这个玉皇坊!” “玉皇……距离皇城这般近,可不就是玉皇嘛。” 长随有心想要劝谏两句,但见童念祖态度坚决,也只得苦着一张脸,转身离去。 “快一些!” “越快越好!” 童念祖有些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就在天色将黑的时候,长随终于在数名护院的护卫下,回到了销售处。 “老爷,都带来了。” “给咱吧。” 童念祖伸手就要去接木匣,长随却是面色郑重道:“老爷,三思呀。” “少废话!” 童念祖一把将木匣接过来,转身对不远处一名青年招手道:“聂小哥,来来来。” 被称作聂小哥的青年,快步走了过来,躬身道:“童员外可是有了决断?” 将木匣放在面前的桌案上,童念祖笑呵呵道:“聂小哥,不知这玉皇坊现在还有多少宅子?” 听童念祖如此问,聂树林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郁了。 “好叫员外知道,这玉皇坊的宅子,最小也是三进的,且为了保持坊内的静谧,宅子和宅子之间的距离有些远,所以宅子的数量就少了一些。” “整个玉皇坊,共有三进院三十二座,五进院十一座,还有两座七进院。” “现在已经卖出七座三进院,两座五进院。” “你们这生意也不怎么样嘛,不如降低一些价格如何?” 童念祖虽然已经决定要囤房,但该讲价的还是要讲。 聂树林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桌上的木匣,笑道:“童院外如果用龙钞支付的话,小人倒是可以做主,降低一个点的价格。” “一个点?” 童念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表述,有些奇怪的看向聂树林。 第1232章 龙钞 “好叫员外知道,这一个点就是一厘,总价的一厘。” 聂树林赶紧解释了一句。 童念祖点了点头,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二十万银元的一厘,那就是两千银元。 两千银元虽是不少,但相比二十万还是有些不够,童念祖看了眼聂树林道:“聂小哥,还请将管事请来,童某还有事想要问问。” “员外稍待。” 聂树林的态度依旧恭敬。 须臾,一名面白无须,身着灰色绸衫的中年人,一连堆笑的来到了童念祖所在的圆桌前。 “某家销售处管事乔家祯,见过童员外。” “童某见过乔管事。” “不知童员外有何吩咐?” 乔家祯也没坐下,微微躬身站在童念祖的身侧。 “乔管事,若童某想要多买一些宅子,不知这价格……?” 桥架祯依旧是满脸堆笑,笑呵呵道:“童员外,您也来了两天了,想必对玉皇坊的情况也有些了解,现在的价格就已经是最低了,这也是因为玉皇坊是第一个建起来的里坊。” “如果等皇爷和朝中大臣们也来了,这个价格恐怕就得翻倍了。” 一旁的长随皱眉道:“谁知道你们说得是真是假,朝廷可是从来没说过要迁都。” 乔家祯也不恼,指着落地玻璃窗外,正在建设的皇城道:“您几位也都看到了,皇城可是正在建造呢,皇爷如果不来的话,这皇城建给谁?” 长随当即反驳道:“如果当真那么好的话,为何你们卖了两天,才卖出九座宅子?” 乔家祯面色如常,语气也并未有任何的波动:“正所谓好饭不怕晚。” “固安和京城毕竟是有段距离,等消息传回京城就可以了。” “想必诸位也都清楚,玉皇坊宅子开始售卖的消息,并未在京城大肆宣扬。” 童念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乔家祯的说法。 “那座七进宅邸,售价几何?” “十万银元。” “十万?” 童念祖听到这个价格,也是暗暗咋舌。 乔家祯笑道:“整个玉皇坊,只有这两座七进宅邸。” “十万……十万……” 童念祖轻声嘀咕两句后,眼中闪过一道坚决:“就它了,这座七进宅子,童某要了。” “老爷……” 长随和几名护院,皆是一脸的震惊。 这里可是固安,不是老家龙游,如此高调行事,当真合适吗? “老爷,如此一来,恐会引得他人觊觎,这……” 长随的话,也传进了乔家祯的耳里。 乔家祯先是打量了一眼那几名护院,继而对童念祖道:“童员外放心,玉皇坊有专属的护院,负责整个里坊的安全。” 长随没好气道:“咱说的是那回事儿吗?” 乔家祯面色一肃道:“那就更不用担心了,皇爷说过,商贾也是我大明子民,亦是皇爷之赤子,理当受皇爷庇护,包括他们的家业、财产。” 童念祖听乔家祯这么说,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今日那名年轻人的身影。 “办理房契吧。” 童念祖将面前的木匣,轻轻推到乔家祯的面前。 “剩下的龙钞,全部买成三进宅院。” 乔家祯眼底闪过一道异色,打开木匣,一沓整齐簇新的龙钞,出现在了乔家祯的视线中。 “乔管事,这里是二十万,十万用于那座七进宅子,另外十万还可以购买十座三进院子。” 乔家祯拱手道:“童员外还请勿怪,小人要先看看这些龙钞。” 童念祖抬手示意对方随意,端起了桌案上的茶盏。 乔家祯一张张的,认真查看这些大额龙钞。 每张都是一百的面额,二十万就是两百张。 每张龙钞上,都印着“大明皇家银行”字样,质地坚韧挺括,边缘切割得极为整齐。 正面是威严的盘龙纹饰环绕着面额数字“壹佰”,以及“凭票即付银元壹佰块整”的承诺字样,下方印有“毕自严”的印章和复杂的编码,背面则是雄伟的长城图案,和繁复的防伪底纹,在特定角度能看到若隐若现的水印。 待查验完毕,乔家祯脸上笑容更盛:“童员外这边请,咱们去办理房契。” 童念祖一愣,有些惊讶道:“就在这里办理,不用去县衙吗?” 乔家祯面露傲色道:“这是内廷的买卖。” 说完,乔家祯转身对不远处的聂树林吩咐道:“树林,去请主簿去甲子号雅室。” “是,管事。” “童员外,请。” 一行人来到一处相对静谧的雅室,待童念祖落座,一位身着青色官袍、面容严肃的中年文吏 ,在聂树林的引领下也走了进来。 “童员外,这位是固安县户房吴主簿。” 乔家祯介绍道。 吴主簿微微拱手,算是见礼。 乔家祯将几份印制精美、格式统一的房契文书摊开在童念祖面前。 最上面一份正是那座七进大宅的房契,上面清晰地写着宅邸位置、面积、四至、结构描述,面几份则是十座三进宅院的房契。 “童员外, 还请在这上面签字画押。” “好。” …… 一番繁复的操作后,十一份儿房契新鲜出炉。 看着上面鲜红的固安县户房大印,童念祖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童员外,这十一座宅子就是您的了。” 乔家祯满脸堆笑。 也不怨他会如此高兴,这每售出一套宅子,他作为主管都可以从中拿半厘的抽水,二十万银元就是一千枚银元。 一千枚银元抵得上之前数年的俸禄了。 一旁的聂树林也很高兴,作为一开始接待童念祖的销售,他也会从中拿到半厘。 几座宅子卖出去,雅室内的所有人都很是高兴。 当然,童念祖的那名长随不算。 “老爷,刚才那人究竟是不是官府中人?不会是他们找来行骗的吧?” 长随这话,让童念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乔家祯笑道:“员外不用担心,小人已经说过了,这里是内廷的买卖。” 童念祖闻言,神色也舒缓下来,点头道:“内廷这两年的信誉还算不错,童某是相信的。” 话是这么说,但童念祖还是决定,等离开这里,就去固安县核实。 第1233章 银行借贷 第二天。 仅仅只是一夜的功夫,龙游商人童念祖花费二十万枚银元,买了十一座宅子的消息,就被传到了京城。 大榷场,宽阔的正厅内。 所有人都在说着自己知道的消息。 “哎,你说这童念祖是什么人?竟能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银子来?” 一名商贾拿着折扇,一边扇风,一边对身边其他几人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童念祖可不是一般人,人家出自龙游,祖上是嘉靖年间的巨商童巨川。” “龙游?可是龙游商帮的那个童巨川?” “没错,就是他。” 一名年长一些的商贾,微微颔首道:“原来是他们家,那怪不得了,二十万银元,对他们童家来说,也就是九牛一毛。” “哦?听这意思,这童家是龙游巨富?” “他们祖上……” “童兄。” “童东家。” …… 这边几人正在说着人家童念祖的事儿呢,就见其本人,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大厅内,一些相熟的商贾,登时就将童念祖给围了起来。 童念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买了几座宅子,竟然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 “诸位,诸位,咱们找间雅室品品茶,说说话,不要都围在这里可好?” 被十几人围着的童念祖,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赶紧对众人邀请道。 “我做东,我做东,童兄这边请。” 同为龙游商贾的傅玉琏,在人群中大声喊了一句。 说完,也不等童念祖答应,就唤过一名大榷场的伙计,对其吩咐道:“去将天字二号雅间打开,准备一些酒菜。” 童念祖忙是上前道:“傅兄,傅兄,这才巳时三刻,酒菜就免了,喝点茶就好。” “童老弟,你就别管了,今日就听咱老傅的。” 两人连拉带扯,和其他一些相熟的商贾,一起来到了大榷场内第二大的一间包厢。 大榷场内的包厢可不是免费的,按照魏忠贤定下的规矩,像天字二号这种包厢,一天的花费就得十块银元,相当于一名普通工匠数月的薪俸。 这还只是包厢的费用,茶水、酒菜的费用另算。 这大榷场的茶水、酒菜这些东西,价格也要比外面贵上一些。 但这已然挡不住这些商人们的热情。 这些包厢本就是为想要合作的商贾们准备的,卖家和买家在大厅达成初步的意向后,就会来到雅室,商谈具体的细节。 待商定后,买卖双方就可以当场达成契约,货物的质量、数量,全部由大榷场进行担保,钱财的安全也由大榷场负责。 除此之外,这里也是这些商贾们结交往来的一处场地。 敢在这里花费上百枚银元的,家底定然丰厚,和这样的人做生意也放心不是? 天字二号内,等酒菜上齐后,傅玉琏率先举杯道:“今日在座的都是,都是我衢州府的乡里乡亲。” “傅某今日做东,多谢诸位同乡赏脸,傅某先干为敬。” “傅兄客气了。” “傅兄说的这是哪里话?” “不错,不粗,正所谓亲不亲故乡人,你我都是衢州府人,自当守望相助才是。”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童念祖的身上。 童念祖见状,当即笑呵呵道:“这次童某打算再购置五艘海船,这五艘海船所需的货物,还需诸位乡邻多多相助才是。” 在场的众人闻言,顿时喜笑颜开。 傅玉琏也再次举杯,对众人招呼道:“童兄有生意能够想到我们这些同乡,我们也要做到质优价廉,万不可让童兄难做才是,诸位以为呢?” “是极,是极!” “傅东家说得对。” “咱可都是龙游人,岂能做出坑害同乡的事。” 童念祖起身举杯道:“那童某就借花献佛,借傅老哥这杯酒,多谢诸位了。” “童兄客气了,该是我们谢你才是。” 正事儿说完,接下来的酒宴愈发的热闹了。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傅玉琏放下手里的酒杯,转头对童念祖问道:“童老弟,听闻你在固安花了二十万枚银元,买了些宅子?” 这下子,桌上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童念祖的身上。 童念祖环顾一眼众人,笑道:“不错,童某是买了一些宅子。” “诸位如果有意的话,倒是也可以去买上一座。” 傅玉琏继续问道:“童老弟,你这一次就买了十多座宅子,可是……?” 童念祖也没隐瞒,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知道的,都对众人和盘托出。 在场的这些人,听童念祖说完后,皆是有些心动。 其中一名商贾有些为难道:“听童东家如此说,这固安的宅子是不错,但奈何这价格实在是太高了,一样大小的宅子,价格足足高出了一倍还多。” “若拿出这么多银钱来买宅子,那柜上的生意就要受到影响了。” 童念祖摸了摸颌下短须,笑呵呵道:“蒋兄,手里钱财不凑手,还可以去向银行借贷。” “昨日,童某也听销售处的人说了,他们已经联合大明银行,开展了针对宅邸的借贷业务。” “我等这些商贾,可以先付总价的三成,剩下的七成分十年分期还给银行。” “哦?还能如此吗?” 听童念祖如此说,原本已经不想着买宅子的几人,又重新动起了心思。 “按照销售处管事说的,如果有人选择从银行借贷买宅子的话,在贷款还清之前,宅子是抵押在银行的,如果还不上,银行就会将宅子收走。” “那不知利息几何?” 姓蒋的商贾忙是追问道。 童念祖轻轻摇头道:“这……童某就不知道了,蒋兄可以去银行打问嘛。” “对,对,对,是蒋某急了。” 待酒宴结束后,傅玉琏一一将众人送走后,命人重新上了热茶。 “童兄,请。” 傅玉琏伸手邀请道。 童念祖点头致谢后,端起茶盏。 不过,他并未饮茶,而是对傅玉琏道:“傅老哥,出海的货物可已经准备好了?” 傅玉琏也端着茶盏,笑道:“都差不多了,再有几天,船队就要出海了。” 第1234章 户部也想组建船队 童念祖继续问道:“还是去齐国?” “对,齐国那边最近两年发展的不错,各地修建了不少的学堂,急需大量的书籍,正好我傅家就是做这个的,倒是可以多赚一些。” 童念祖点了点头,试探性道:“齐国那边的粮价如何了?” “还是那个样子,除了粮食还可以搭配一成的香料,如果没有这一成的香料,粮食还真赚不到多少银子。” 说到这里,傅玉琏忽的看向童念祖道:“童老弟也想去齐国?那我就让船队等等,和你童家的船队一起出海。” 童念祖忙是摆手道:“不是,不是,而是小弟接了桩声音,昨日在销售处的时候,小弟遇到……” 接下来,童念祖就将昨日和朱由检之间商定的生意,简略的对傅玉琏说了一遍。 “鸟粪?” “你上次从新明州带回来鸟粪,老哥还以为你要砸在手里了,没想到……没想到……” “终究是老了,眼光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傅老哥说笑了,你可还年轻的很,我们还得向你学习呢。”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听到童念祖的恭维,傅玉琏也很是高兴,但还是自谦的连连摆手。 “那你的意思是,希望我龙游商帮的人,全都参与进来?” 童念祖点头道:“不错,我观那位朱德约不是一般人,很有可能是某家勋贵子弟,如果能够通过他,和朝中重臣搭上关系的话,这鸟粪完全可以卖给朝廷。” 傅玉琏神色郑重道:“你说得不错,但内廷那边……?他们可也是有船队的,且规模巨大,如果他们也参与进来,那我们还有利可图吗?” 童念祖笑道:“傅老哥,这鸟粪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肥地,增加粮食产量。” “我大明土地何其多也?就算是我大明的船只全都去运送鸟粪,我看也不够大明用的。” 傅玉琏还是有些不放心道:“那新明州那边的鸟粪很多吗?” “区区飞鸟,能够有多少鸟粪?” 也不怪傅玉琏这么想,就算是后世,许多人听到鸟粪岛也都会感到很诧异。 童念祖毕竟也么见过鸟粪岛,闻言皱眉道:“这倒是个问题,但我听晋王府长史的意思,这鸟粪岛上的鸟粪,应该是不在少数。” 傅玉琏站起身,在雅间内来回踱步片刻后,这才转身对童念祖道:“童老弟,等我傅家的船队在齐国停靠,经货物卸下后,就随你童家的船队一起南下,去新明……” “不,我要亲自走一趟新明州,去面见晋王府的人。” “同去,小弟这次也要随船出海,如果能够见到晋王最好,如果见不到,也要和那位长史好生谈谈。” “好,你我同去,如果晋王府可以保证鸟粪供应的话,那老夫就召集我龙游的商贾们,大家一起发财。” 他们两人在商量着,要扩大鸟粪进口的时候,另一边的朱由检也正在和户部的郭允厚,以及温体仁说着这事儿。 “陛下,鸟粪?” “这东西能有多少?” 郭允厚有些狐疑的质疑道。 朱由检对此也不是很清楚,但挡不住他会猜呀,想了想,朱由检一脸严肃道:“具体多少,朕不知道,但据朕估计,应该是不少于一千万石。(瑙鲁的鸟粪储量是一亿吨)” “多……多少?” “嘶……” 郭允厚听到这个数字,一脸的震惊,温体仁亦是不经意间揪掉了几根胡子。 “这个数字,是那个商人告诉朕的,是真是假就得去询问晋王了。” 朱由检不介意忽悠忽悠温体仁和郭允厚,总不能说他这是从后世听来的吧。 郭允厚想了想道:“陛下,内廷的船队上个月刚由徐宏祖领着出海了,一时间恐怕难以返回。” “不如户部组织一支船队,专司和新明州诸王进行贸易,不知陛下以为可否?” 朱由检深深地看了眼郭允厚,半晌没有说话。 郭允厚心里也是忐忑不已。 一旁的温体仁见状,适时地开口道:“陛下,臣以为,郭部堂说得有理,朝廷最近这几年需要支应的地方越来越多,收取的赋税虽然也多,但能够多些银子也是好的。”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可以,户部可以组建朝廷的船队,也不用只针对新明州,朕不会限制你们。” “臣多谢陛下!” 郭允厚顿时大喜。 对海贸丰厚的利润,他早就眼馋不已。 现在皇帝松口,户部的收入想必也会再上一个台阶。 “行了,郭卿也是一心为公,就不必言谢了。” “另外,户部也要派人,随童……童念祖的船队,去一趟新明州。” “除了和晋王商议鸟粪的事,也看看其他藩国那里,有没有合适的货物。” “据朕得到的消息,新明州的铁矿很多,矿石的品位也比大明的强出不少,让户部的人算算账,看是从大明开采合适,还是从新明州运过来合适。” 郭允厚点头应道:“臣遵旨。” “臣也会和工部商议,请工部派出人手,一起去新明州看看。” “嗯,这些事你们商议就好。” “只是要尽快,那童念祖现在就在京城,想必不日就会南下新明州。” “是,陛下,臣会尽快安排的。” 等两人离开乾清宫,朱由检也放松下来,躺在软塌上,看着面前的冰盆,以及正在呼呼吹风的电风扇,感受着徐徐凉风,对王承恩道:“这电风扇朕看挺好,可以投入使用了,给京里的各部衙,都配上一些,所需的银钱,从朕的內帑出。” 一听朱由检这么说,王承恩的脸色当即就垮了下来。 “皇爷,这一座电风扇的价格就高达五十枚银元,加上这电池的话,价格都接近百枚银元了,如果给京城各部衙都配上的话,那內帑恐怕得掏一大笔银子。” 朱由检笑道:“无妨,这些银钱都会赚回来的,告诉方以智他们,一座风扇的价格,就定在两百枚银元。” “日后想要充电,也要收取相应的费用。” 王承恩闻言,双眼登时一亮。 第1235章 这笔钱户部出 “这也是科学院那边弄出来的?” 施鳯来看着正在呼呼转的电风扇,满脸都是惊奇之色。 内侍笑道:“回施阁老的话,皇爷觉得诸位阁老在这时节,还要殚精竭虑处理朝政,着实辛苦的紧,所以命内廷从科学院购买了一批电风扇,赐予诸位阁老。” “这风确实是大,比扇子强。” 一旁的孙承宗凑近感受一番后,笑呵呵的感慨了一句。 温体仁也是满脸含笑,对众人道:“行了,行了,刘公公说了,文华殿每间公廨都有,诸位同僚就不要挤在这里了。” “是极,是极,我等就不叨扰首辅了。” “陛下仁德,我等还得上书谢恩才是。” 一众阁臣,各自散去后,温体仁重新坐到了椅子上,感受着风扇吹出来的徐徐凉风,轻松的哼起了家乡湖州的小调。 仅仅不到一个时辰,文华殿偏殿的几间公廨,以及正殿中,就全都摆上了皇家科学院的最新拳头产品。 但仅仅只是第二天,温体仁他们就命人又将风扇给送回了内官监。 朱由检看着面前的温体仁等人,一脸不解道:“诸卿,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风扇不合用?” 温体仁苦笑道:“陛下,非风扇不好用,实在是臣等不敢再用了。” “哦?” 朱由检这回更奇怪了,难道是风扇漏电?这也不应该呀,所有的铜线,都是用大漆刷过的,绝缘性完全够用。 不等其再次发问,温体仁就开口解释道:“内阁用上了风扇,往来的官员看到后,就将消息传回了各部衙,臣等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这风扇臣等是不敢再用了。” 得了,朱由检总算是弄明白了,这是其他人眼红了,内阁这些人,也不好独自享受,只得选择大家一起不用。 当然,这也难保不是在将自己的军。 朱由检看了眼众人,略一思忖,才再次开口道:“京中各衙署需要多少台风扇?” “回陛下,据三品以上官员来统计的话,在京各衙共计需要五十余台电风扇。” 温体仁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道。 行了,朱由检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些人就是来将自己军的。 “五十余台?” “京里有这么多三品以上官员吗?” 朱由检以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一听也是被吓了一跳。 这回温体仁没有答话,而是转头看向了吏部尚书周应秋。 后者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京城现在除了吏部、礼部、户部、刑部、工部、兵部、警察部外,还有太医院、海关总衙……” “停,朕听明白了,就是说这些衙门全都需要一台甚至是多台电风扇,可对?” 周应秋拱手道:“圣明无过陛下。” “行了,别给朕来这一套。” 朱由检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 周应秋倒也不以为忤,只是静静地等着朱由检的决断。 五十台电风扇,就算是按照成本价,那也是五千多银元,自己是绝对不能当这个冤大头的。 下意识的,朱由检的目光落在了户部尚书郭允厚的身上。 郭允厚也是人精,当即出班道:“陛下,崇祯七年各部衙的预算,户部已经划拨完毕。” 得了,老郭的意思很简单,户部没有这笔预算,你们各部自己想办法吧。 朱由检听后,倒也没有强求,想了想道:“一台风扇的成本价就高达一百银元,如果这笔……” “嘶……” “啊?” “怎的这般贵?” “这是镶了金了?” …… 听到一台风扇的造价高达百枚银元,许多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一百银元可是一名学徒工五十个月的薪俸,几乎是四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这么一笔钱财,就买一台风扇? 礼部尚书来宗道起身道:“陛下,既然风扇的价格如此之高,臣以为不如将这笔银子省下来,万不可助长奢靡之风。” 其他人虽是有些不舍,但也知道来宗道是说的话有理。 一百枚银元,这可是一大笔银子。 自己这些当官的,咬咬牙,凑一凑或许还可以买的起一台,但此物对百姓无益。 语气助长民间的奢靡之风,不如一开始就用这东西,几千年来,没有电风扇,不也都活下来了吗? 况且,就算是实在受不得热,那也可以花钱雇佣一些二八少女在旁扇风不是? 他们这些人打了退堂鼓,但朱由检哪里会答应,他还指望这些人帮自己推广电风扇呢。 任何一件新鲜事物,都得让有钱人先购买,这样科学院和工坊,才有资本去降本增效,最终惠及普罗大众。 如果有钱人不去买,单纯指望自己的內帑拨款,那自己得有多少银子? “这样吧,这五十台电风扇,就划入明年的公费银中(办公经费),现在先由各部垫付,等明年再由户部拨给各衙门。” 郭允厚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殿内的内阁阁臣们,见郭允厚都未反对,当即大喜,齐齐起身道:“臣等谢陛下。” “行了,都回去吧。” 朱由检挥了挥手,对群臣示意道。 “陛下,那文华殿那边……?” 温体仁忙是问了一句。 “让人搬回去。” “臣谢陛下。” 众人正欲离开,朱由检忽然又开口道:“户部留下。” 郭允厚脚步一顿,有些摸不着头脑。 待其他人都离开后,朱由检从拿起桌案上一份账簿,抵给王承恩道:“让郭卿看看。” 郭允厚有些不明所以的接过账簿,看了一眼后,直接翻到账簿的最后面。 紧接着,他的双眼猛的睁得老大。 “陛……陛下……这……这……” 朱由检点头确认道:“账簿没问题,是卢象升和黄永申二人一起联名送进京来的。” 郭允厚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陛下,这笔钱财……?” 朱由检面色严肃道:“大军此次东征,共缴获各色财物,合银一亿两以上,折合银元大约是两亿枚。”(16世纪初倭国白银产量约为150吨每年,其中50吨左右,通过贸易的方式流入大明,十多年的积存加上之前的白银储备,这个数字还是少算了。) “除此之外,还有大约千万两黄金。” 第1236章 把钱花出去 郭允厚忙是再次翻开账簿。 朱由检继续说道:“按照战前商定的方略,大军所需的粮草,皆由商贾供给,大军会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支付他们银元。” “这笔钱款大约是七十万银元,合银三十五万两。” 郭允厚抬起头道:“陛下,朝廷拢共才派遣了三万兵马,其他都是诸藩的护军,这就七十万?是不是太多了?”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道:“总得让商贾们有利可图,不然以后谁还会朝廷出力?” “对了,你刚才提到诸藩,这笔缴获,他们要拿走三成。” “陛下!臣以为不妥!” 听到有人要分走三成,郭允厚当即不干了。 朱由检却是轻叹一声道:“这是黄永申和诸藩反复拉扯以后,才最终商定的结果。” “陛下……” 朱由检抬手阻止了郭允厚,继续道:“此事就这么定了,郭卿目光不要太过短浅,这些银钱,早晚都会通过贸易,重新回到大明。” “朕现在最担心的,不是白银太少,而是太多。” 听朱由校如此说,郭允厚也是悚然一惊。 身为计相,郭允厚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风险。 “陛下,不知这些缴获什么时候能够抵京?” “已经在路上了。” 郭允厚又有些不放心道:“船只……” “安全方面,郭卿放心。” 郭允厚皱眉沉思半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敢问陛下,这笔银钱是进……有多少进入内帑。” 朱由检眉头一挑,笑道:“朕还以为郭卿是转性了呢?” 继而,他的面色一肃道:“二八分账……” 郭允厚赶紧接话道:“户部拿八成?” 朱由检脸色一黑:“郭卿想多了。” “当初大军出征的时候,除了诸藩护军,就是亲军,京营才出了多少兵马?” “大军所需的军械、火器、火药,也大部分是内廷在供应,郭卿,这些你该清楚才是。” 郭允厚现在也是懊悔不已,早知东征扶桑会有这么大的收益,说什么也要加大投入才是。 哦,对了,还有那些银山、金山,也几乎都被内廷掌控,户部这次是亏大了。 见郭允厚半晌不说话,朱由检再次开口道:“这次送进京的缴获,大约是四亿银元,户部拿两成,那也是八千万。” “八千万银元,郭卿还得早些花出去才是。” 郭允厚苦着脸道:“陛下,就不能再多给户部匀一些吗?五成,五成如何?” “眼下,大明四处都在征战,每日的钱粮如流水般往外流,臣……” “郭卿,这些话就不要说了。” “原本这些缴获和户部关系就不大,朕能拿出两成就算不错了。” “四成!陛下,四成,臣拿到这笔款子,立即会同工部、铁路司修建同样西北的铁路。” “三成!” “朕给你三成,户部和工部、铁路司开始堪定京城通往西安的铁路。” “另外,还有各地的水泥路,户部也要会同工部,尽快拿出一份条陈来。” “臣谢陛下。” 郭允厚见朱由检松口,登时大喜。 看着郭允厚风风火火的出了偏殿,王承恩有些肉疼道:“皇爷,内廷现在花钱的地方也多,那可是足足一亿两千万枚银元,能抵得上内廷数年的收益了。” “眼皮子浅,说得就是你这样的。” 朱由检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 “这么多白银忽然涌入大明,对朝廷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必须要花出去。” “单指望内廷,能花多少银钱?” “大头还是得让户部去花。” 被朱由检这么一说,王承恩也不敢说话了。 “对了,新城那边可以加快进度了,多多雇佣百姓去做工,银子只有流入普通百姓手里,大明才能消化掉这笔意外之财。” 朱由检对经济学不了解,但他知道,一个国家的财富,如果不能传导到底层,不能进入实体,那就会资金空转,社会经济活动陷入停滞。 朝廷有钱吗?有。 百姓生活怎么样?不怎么样。 有点钱也不敢花,更何况他们没钱。 这是血淋淋的教训,这是“后”车之鉴。 再说郭允厚这边,离开乾清宫后,他就快步回到了文华殿。 没回自己的公廨,而是直奔宋应星这边。 “去将首辅请过来。” 对正在整理书案的文吏吩咐了一声,郭允厚就在宋应星错愕的神情中,径直坐到了他的对面。 “郭部堂这是怎么了?” “快喝点凉茶去去暑。” 反应过来的宋应星,亲自为郭允厚倒了杯凉茶,放在了对方的面前。 一脸兴奋的郭允厚也不客气端起茶盏就一饮而尽。 “宋部堂还请善待,等首辅来了,郭某再为二位解释。” 宋应星虽很是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片刻后,温体仁来到了宋应星的公廨,一进门就看到了满脸喜色的郭允厚。 “万舆这是有喜事?家里添丁进口了?” 郭允厚和宋应星二人看到温体仁进来,忙是站起身。 郭允厚笑呵呵道:“不是郭某有喜事,是朝廷有喜事,朝廷添丁进口了。” “宫里哪位妃子生了?没听说呀。” 温体仁坐下后,对两人压了压手,眉头微蹙道。 郭允厚赶紧解释:“是扶桑的缴获。” 温体仁和宋应星二人顿时恍然。 “看万舆如此,想必是缴获颇丰,对吗?” 郭允厚郑重道:“户部这次会有一亿两千万银元入账。” “哗啦!” 温体仁手里的茶盏直接掉在了地上。 宋应星也是一脸的震惊。 “多少?本辅刚才没有听真切。” 温体仁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郭允厚讲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温体仁和宋应星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温体仁看向郭允厚,目光灼灼道:“内廷有多少?” 郭允厚轻轻摇头:“内廷和外朝无关,郭某的意思是,这笔银子,必须尽快花出去。” 宋应星似是想到了什么,直接开口问道:“可是要整修水利、修缮道路?” 郭允厚应道:“不错,郭某打算修建从京城到西安的铁路,加强朝廷对西北的控制。” 第1237章 朕也去看看 温体仁听到郭允厚想要修铁路,神色微不可查的纠结起来。 “万舆,京城到天津卫的铁路还未修建完成,要不先等等?” 郭允厚自然知道他是在担心什么,转头对宋应星道:“宋部堂,你以为呢?” 宋应星先是看了眼温体仁,然后才对郭允厚道:“京津铁路的修建,现在进行的很顺利,倪元璐那边也一直在加快进度,如果户部这边银钱充足的话,倒是可以将铁路司的人召回京城,和他们商议商议。” 温体仁微微颔首道:“这倒是可以。” “陛下不是经常说吗?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修建铁路的事,倒是可以多听听倪元璐和苏升阶二人的意见。” 郭允厚想了想,忽的开口道:“老夫倒是想去实地看一看。” 目光落在宋应星身上,郭允厚对其问道:“只是不知倪元璐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宋应星想了想道:“据前两日工部接到的消息,倪元璐他们,现在应该在虹桥附近。” 郭允厚再次看向温体仁道:“首辅,郭某想要告假几日,你看……?” “那自是可以,只是陛下那里……?” “万舆你也是堂堂正二品官员,还是户部堂上官,出京的话还需秉奏陛下。” 郭允厚点头道:“那郭某这就上书,请求出京。” 一旁的宋应星也出言附和道:“宋某也想去看看,不如你我一起上书。” 仅仅不到一个时辰,朱由检就看到了郭允厚和宋应星两人的奏本。 “方正化,安排一下,明日朕要出京,去虹桥看看。” 听到朱由检这话,方正化和王承恩两人,皆是神情一愣。 “皇爷,明日出京的话,是不是太过仓促了?不如让臣……” “轻车简从,正好郭允厚和宋应星二人要出京巡视京津铁路,朕和他们一起。” 朱由检也不打算大张旗鼓,混在二人的队伍里,远比仪仗齐备方便的多。 翌日。 郭允厚和宋应星二人,看到一身道袍的朱由检,脸上皆是无奈之色。 “臣等参见陛下。”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免了。” “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尽快启程吧。” 郭允厚还是有些不死心,忙是追上正欲登上马车的朱由检,再次开口劝谏道:“陛下,要不还是臣和宋部堂二人代天巡视吧。” 朱由检转身看向对方,板着脸道:“朕自己去看就可,用不着卿代替。” 见劝不动,郭允厚干脆也就不劝了,躬身看着朱由检登上马车。 重新回到自己的车驾旁,郭允厚苦笑摇头道:“长庚,你也不帮着劝劝。” 宋应星环顾一眼周围,低声道:“万舆兄,咱们这位陛下,是静极思动。” “索性,虹桥距离京城并不远,又有厂卫和亲军的一千兵马随行,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郭允厚点了点头,旋即对宋应星伸手邀请道:“长庚,你我共乘一车如何?郭某正好有些事,想和长庚你谈一谈。” “那宋某就却之不恭了。” 皇城距离通州虹桥的距离不是很远,得益于京城通往通州的道路,已经换乘了水泥路,朱由检一行人并未乘坐漕船,而是沿着笔直的水泥路一路往东。 透过玻璃车船,看着路上一眼望不到头,被勒令暂时靠边停靠的四轮马车,朱由检转头看向伺候在旁的方正化道:“现在京城和天津卫之间,往来的商贾和马车很多吗?” 方正化掌着西厂,对京城的大事小情,也算是有些了解,闻言答道:“回皇爷,随着我大明和朝鲜、扶桑的往来越来越多,出入天津港的海船也越来越多。” “这些海船运进来、运出去的货物,大部分都需要从京城周转,所以往来的商贾和马车数量也是与日俱增。”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看来当初倪元璐说得没错,京城到天津卫的铁路,或许真的可以提前盈利。” “皇爷,京城到天津的铁路是可以盈利,但京城到西安的铁路,恐怕……” 看着方正化一脸的忧色,朱由检笑道:“这个问题不是之前就讨论过了吗啊?像铁路这种东西,是不能单纯只看盈亏的。” “西域那地方,对将来的大明很重要。” “朝廷必须想办法,加强对西域的掌控力度。” 看了眼外面的那些马车,朱由检继续道:“况且,西域也并不是真的那么荒僻,至少那里极为的适合种植棉花。” “随着各地建立的纺织工坊越来越多,所需要的棉花数量也会逐年上涨。” “南方那边的土地,还是用来种植粮食和桑树的好,棉花索性就放在陕西、甘肃、西域等地。” “这样一来,还可以加强内地和西域等地的联系。” 方正化举一反三道:“就像是如今的漠南草原,那些牧民们每年通过牛羊和羊毛,就可以不缺衣食,也不想着南下打草谷了。” “就是这个道理,朝廷对这些边疆的治理,还是要以经济手段为主,军事手段为辅。” 说到这里,朱由检又想起了西域的洪承畴他们。 “也不知,洪承畴他们现在如何了。” “回头你就去告诉李若琏,军情司要加强各地的消息传递速度。” “是,皇爷,臣回京就……” “算了,算了,这件事还得落在方以智他们身上。” 在没有电报,没有电话的时代,指望锦衣卫大幅度提高消息传递速度也不现实。 方正化有些不解道:“皇爷,方以智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臣倒是觉得,不如让锦衣卫那边多准备一些鹞鹰和信鸽。” 朱由检摇了摇头道:“你不懂,电可是个好东西。” “不只是可以照亮和催动风扇,还可以用来传递消息。” “电?传递消息?” 这回,方正化愈发的不解了。 朱由检也没有再继续解释下去。 他对方以智还是有信心的。 当初,他不就凭借自己的三言两语,一点点的皮毛,就手搓出了电动机吗? 此人在原本的历史上,能够考中进士,还能将自然科学研究到一定的深度,就连朱由检也不得不承认,方以智这人的智商,绝对超过绝大部分人。 第1238章 去视察铁路的修建 通州,虹桥。 皮肤黝黑,一身短装打扮,头戴藤条帽子的倪元璐,正和苏升阶等人聚在一处凉棚下,指着桌案上的一份舆图,大声的讨论着什么。 “大造令,大造令,大造令。” 一名书吏模样的人,脚步匆匆的来到凉棚下,语气急切的喊道。 倪元璐抬起头,皱眉问道:“怎么了?” “京里来人了,工部和户部两位尚书都来了,说话就到。” 听到这儿,倪元璐、李朝钦、苏升阶等人皆是直起身,满脸错愕。 “这两位老先生怎么来了?”(明朝不称呼大人,部堂高官称呼老先生,对皇帝称呼老爷,例如神宗老爷,世宗老爷) 倪元璐放下手里的铅笔,正欲带着众人去迎接郭允厚他们,就见数驾马车,正在向着这边而来。 同时,大量的厂卫也先一步赶到了凉棚这边。 见状,倪元璐等人尽皆一脸不解。 怎得还动用了厂卫? 李朝钦看到了人群中的熟人,当即眼睛一缩,低声对倪元璐道:“倪郎中,可能是皇爷也来了,咱家看见了西厂的人。” 倪元璐的眼睛猛地睁大,旋即快步向正在驶来的马车而去。 李朝钦也没迟疑,赶紧追了上去。 待一行人来到马车前,就见郭允厚、宋应星、方正化等人,簇拥着一身道袍的朱由检下了马车。 “臣等……” “免了,免了。” 朱由检见不远处就是热火朝天的工地,许多人也都好奇的看向自己这一行人,忙是开口阻止了众人见礼。 “皇爷,那边有凉棚,还是先去那边歇歇吧。” 李朝钦弓着身子上前两步,低声对朱由检道。 “嗯。” 李朝钦在前,引领着众人,向凉棚走去,倪元璐等人则是落在了后面。 “下官见过大冢宰,见过大司空。” 倪元璐对郭允厚和宋应星拱手施礼,旋即问道:“二位老先生,陛下怎得来了?” 郭允厚和宋应星两人对视一眼,前者摆了摆手道:“汝玉,此事稍后再说,还是先说说铁路的事吧。” 一行人进入凉棚后,朱由检左右看了看,对方正化吩咐道:“让侍卫们离远一些,围得这么紧,一点风都没有了。” “是,皇爷。” 待众侍卫退远之后,朱由检这才看向倪元璐三人道:“朕看你们三人这身打扮,倒是欢喜的紧。” “至少说明卿等三人,是亲自参与到其中了,不是坐在公廨里署理公务。” 看了眼左右的宋应星和郭允厚,朱由检笑问道:“两位卿家以为如何?” 郭允厚笑道:“陛下说得是,汝玉当初在翰林院的时候,可是白净得很,现在再看,倒是精壮了不少。” 宋应星的目光,则是被桌案上的舆图所吸引,并未注意到朱由检在说什么。 倪元璐忙道:“陛下和朝廷信任臣等,让臣等主持修建我大明第一条铁路,臣等自当鞠躬尽瘁。” “好,那卿就给朕和两位卿家说说这铁路的情况吧。” “是,陛下。” 倪元璐深吸一口气,捋了捋思绪,这才开口道:“陛下,二位部堂,铁路司现在已经确定铁路的具体路线,正在组织工匠和顾工,平整路基。” “所需要的碎石,也正在转进时间开采、粉碎。” 朱由检插话道:“朕听闻,你曾委托科学院制造一些用以破碎石块的机械,这种机械是否已经制造出来?” 倪元璐还未说话,一旁的宋应星开口道:“陛下,此事,臣倒是听王徵说过,机械学那边正在抓紧时间研究,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合用的破碎机,据臣估计,顶多再有两个月,这种机械就可以被制作出来。” “难度很大?” 朱由检开口问道。 宋应星忙是解释道:“凭借科学院现在的技术,制作出碎石机问题应该不大,就是这机械该怎么进行破碎,其构造还需再好生研究研究,以保证碎石的效率。” “蒸汽机能够带得动吗?” 这话一出,朱由检就后悔了,既然都可以带动机车,那带动一台碎石机还是手拿把掐? 宋应星倒是没有嘲讽的意思,反而是一脸认真道:“回陛下,王徵和薄珏二人,再次改进了蒸汽机,密封行更好,能够带来的力量也更大,用来带动碎石机还是没有问题的。” “咳咳,那就好。” “有了这碎石机,铁路的修建倒是省事儿不少。” 目光重新落在倪元璐身上,朱由检继续问道:“那铁轨呢?准备的如何了?还有枕木。” 倪元璐忙道:“回陛下,枕木,臣已经行文奴儿干都司,请髙时明高公公代为准备。” “至于铁轨,铁路司也已经委托内府、以及工部的钢铁工坊,加紧时间锻造。” 这个时代的钢铁质量,自然没有后世那么高,但用来承载轻型蒸汽机车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听倪元璐介绍完后,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对李朝钦道:“李朝钦。” “奴婢在。” “朕有些乏了,你带朕去休息休息。” 闻言,李朝钦忙道:“皇爷,去通州城内休息如何?神武中卫就在城外左近,还可以护卫皇爷安全。” 朱由检没有说话,一旁的方正化低声道:“皇爷,神武中卫现在的指挥使,是李如松之孙,宁远伯李尊祖,崇祯五年还曾在军事学院学习,今岁刚被五府举荐为神武中卫指挥使。” “是他?” “朕倒是记得他。” 朱由检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对李朝钦道:“就按你说得办吧。” “奴婢遵旨。” 李朝钦也是松了口气。 刚才如果方正化歪歪嘴,自己弄不好就得吃不了兜着走,现在看来,这位西厂厂公倒是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 “朕先行一步,诸卿稍后也同去。” “臣等恭送陛下!” 将朱由检送回马车上,倪元璐等人明显放松了不少。 “二位部堂,您两位倒是提前说一声呐,省的下官满心惶恐,生怕哪里回答的不对,惹得陛下不喜。” 倪元璐此事也是满脸苦笑。 第1239章 培训工匠 “好了,汝玉,苏彭尼,你二人先入座吧,本官和宋部堂有件事想和你二人商议。” 郭允厚笑呵呵的,对倪元璐和苏升阶两人招呼道。 倪元璐有些不解的,坐在了郭允厚和宋应星二人的下首,同时对苏升阶道:“彭尼,你也坐。” 待二人坐定后,郭允厚开门见山道:“汝玉,彭尼,本官有意,现在就着手修建京城到西安的铁路,你二人以为如何?” 倪元璐和苏升阶两人对视一眼,前者小心道:“二位部堂,京津铁路现在正在修建,刚开了个头儿,铁路司上上下下的官吏,还有那些工匠们,还没知积累起足够的经验,京城到西安的铁路,是不是可以先放一放。” “况且,就算是京津铁路修建完成,那下一步也该修建京城到张家口的铁路,而不是京城到西安。” 郭允厚看向宋应星,后者会意,适时地开口道:“汝玉,京城到西安的铁路,倒是也不用那么急。” “不过,勘测、平整土地,准备物料等,现在就可以进行了。” “至于京城到张家口的铁路……” 宋应星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郭允厚的身上。 郭允厚接话道:“京城到张家口的铁路,如果铁路司有余力的话,也可以和京西铁路同时进行。” “所需款项,户部可以投资。” 郭允厚最后这话,让倪元璐神色一变。 “郭部堂刚才说的是,户部可以投资京张铁路?那京西铁路也是由户部投资吗?” 郭允厚点头确认道:“不错,这两条铁路所需钱款,户部可以全额承担。” “此话当真?” 倪元璐豁然起身。 不只是倪元璐,就连一旁一直像透明人一样的苏升阶,也是满脸的兴奋之色。 郭允厚神色郑重道:“自是真的。” “当初铁路司初设之时,除了官员官俸外,户部并未拨付任何的款项。” “就连现在修建的京津铁路,也是铁路司自筹钱款。” “这次修建京西铁路和京张铁路,户部可以先行投资。” “郭部……” “汝玉不用着急,本官知道,京张铁路因为关内和喀喇沁等部的贸易关系,短时间内就可以盈利,京西铁路想要盈利很难。” “但户部投资京西铁路,并非为了盈利。” 倪元璐听完后,若有所思的缓缓坐下。 “郭部堂之所以想要修建京西铁路,是不是和西域有关?” 郭允厚点头道:“不错,朝廷想要经略西域, 那就必须加强西北的力量。” “西北那边相对于江南,可谓是百业凋敝,想要成为朝廷经略西域的支点,那就必须加强和京城这边的联系,促进当地的工商业发展。” “同时,也可以加强朝廷对山陕的掌控。” “如果京西铁路修建完毕,不只是可以促进西北的百业发展,朝廷调动兵马也会更加快捷,军需的补给也会更加迅速和充足。” 倪元璐深吸一口气道:“郭部堂言之有理。” 说到这里,倪元璐看了眼苏升阶,见对方轻轻点头,这才继续道:“只要朝廷可以保证钱粮,铁路司可以立即对京西铁路进行勘测,相关的各色物资也可以先准备起来。” 郭允厚财大气粗道:“钱粮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最关键的是工匠。” “本官知道,铁路的修建和铺设水泥路什么的不一样,需要一大批经验丰富,甚至是有学识的工匠参与。” 倪元璐郑重道:“郭部堂可以放心,下官等会借着修建京津铁路,大批量培养工匠。” 说着,倪元璐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对郭允厚和宋应星二人接着道:“正好也快要下工了,二位部堂不妨去看看那些工匠们。” 倪元璐话音刚落,郭允厚便抚掌笑道:“正合我意,长庚,咱们一起去瞧瞧?” 宋应星欣然起身:“ 也好,亲眼见见,心中更踏实。” 一行人出了凉棚,在倪元璐和苏升阶的引领下,走向铁路司在附近,临时建立的一处营地。 一进入营地,一股混合着烟火气和食物香气的味道,就涌进了众人的鼻中。 数十名穿着粗布短褂、身上或多或少沾着泥灰的工匠,正围坐在几口大锅旁,秩序井然地排队领取饭食。 郭允厚和宋应星走近细看,只见饭食颇为实在,大大的藤条筐子里,堆满了拳头大小的杂面蒸馍, 巨大的铁锅里,肥瘦相间的猪肉片,熬煮着切成一寸长左右的豆角。 时不时,还可以看到从锅底翻腾起来的猪骨头。 掌勺的伙夫毫不吝啬,给每人碗里都舀上满满一大勺肉菜。 “哦?” 郭允厚有些意外,侧头低声问倪元璐,“汝玉,这伙食……开销不小吧?” 倪元璐同样低声答道:“部堂,这是下官等定下的章程,修路是重体力活,工匠们每日消耗巨大,若无油水荤腥,身子骨撑不住,也容易出事。” “这猪肉炖菜虽不算精细,但胜在量足油厚,管饱也管劲,开销确实比一般力工饭食大些,但下官以为,这些银子花的值,工匠们吃得好,才有力气,也才肯下死力气钻研手艺,少出错,工期反而能保障,这钱,省不得。” 宋应星看着工匠们捧着碗大快朵颐,捋须点头:“汝玉此言甚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器,亦包含工匠自身之力气与精神,汝玉用心了。” 郭允厚也微微颔首:“嗯,有道理,看来铁路司在实务上,确实下了功夫。” 用过晚饭,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营地里点起了灯笼和火把,将一片空地照得通明,工匠们并未立刻散去歇息,而是自发地聚集到几处光线较好的地方。 只见几名同样短装打扮的青年人,已在空地上挂起了几块简易的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大字。 工匠们各自找块砖头或木板坐下,仰头看着木牌,跟着师傅们大声念诵起来。 “天、地、日、月……” “铁、轨、枕、木……” “尺、寸、平、直……” 看到这一幕,郭允厚和宋应星等一干随员,皆是看向了倪元璐。 第1240章 莫复前元旧事 苏升阶忙上前一步解释道:“宋部堂、郭部堂,这是铁路司效仿京里的那些工坊,为工匠们安排的夜课。” “每日晚饭后一个时辰,建筑学院抽调过来的学子,铁路司的书吏或识字的工匠师傅,会教大家认字、识数,还有就是讲解修铁路的规矩和门道。” 他指着其中一块木牌:“二位部堂请看,那块牌子上写的就是轨距四尺八寸,师傅在讲为啥是这个尺寸,宽了窄了有啥坏处,还有那边,在讲枕木铺设的间距和夯土的要领……” 郭允厚走近一处人群,只见一位老师傅正拿着一截木棍当教鞭,指着木牌上的“坡度”二字,用浓重的山东口音讲解:“这坡,不能太陡,太陡了,铁牛(蒸汽机车)拉不动,咱们修路,就得算准喽,哪里该挖,哪里该填,图纸上画的线,就是咱的命根子!都得记牢喽!” 工匠们听得全神贯注,有的还拿着小木棍在地上比划着模仿写字。 “好!好!好!” 郭允厚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转头用满是赞赏的目光看着倪元璐,满脸欣慰道:“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让他们识字明理,知晓技艺之根本,这比单纯让他们出力气强百倍,此乃长久之计,铁路司此举,功莫大焉!” 宋应星更是感慨万千,他本就是工部尚书,科学院大祭酒,又在朝中任官这么多年,对工匠的重要性,比大部分人都看得明白。 眼前这景象,工匠们能吃上饱饭,吃上肉,晚上还能学习识字和专业技能, 这些都是前所未有。 他重重的拍了拍倪元璐的肩膀,一连潮红道:“铁路司此举,并非仅修一路,更在育人,识字明理,通晓技艺之精要,假以时日,这些工匠中必能涌现出独当一面之人才,铁路之兴,国之大业,根基正在于此,汝玉、彭尼,此事你们办得极好,当持之以恒!” 倪元璐忙是拱手道:“二位部堂谬赞了,下官等只是觉得,铁路是新生事物,光靠几个懂行的官吏远远不够,非得让千千万万亲手铺设铁轨的工匠们,也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这路才能修得又快又稳又好。” “这些工匠学成了,将来就是京西、京张铁路的骨干,甚至能去教更多人。” 郭允厚重重点头道:“好,有这份心气,有这些肯学肯干的工匠,本官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待众人回到通州城的时候,朱由检已经命人准备好了酒宴。 看到一脸兴奋的郭允厚和宋应星,朱由检笑道:“朕看二位卿家的脸色就知道,此行当很是满意,然否?” 郭允厚率先拱手道:“回陛下,臣要替铁路司向陛下请功,臣等刚才在城外的营地……” 待郭允厚说完后,朱由检看向倪元璐和苏升阶二人道:“铁路司教工匠们识字的事,朕也听李朝钦说过,本想去实地看看。” “没想到他们二人倒是比朕先行一步。” “也罢,既然能够得到两位卿家如此称赞,想必是办得不错。” “既如此,朕倒真得好生赏赐卿等一番。” 倪元璐闻言,当即面色一肃道:“陛下,这都是臣等该做的,当不得陛下和两位部堂如此夸赞,更不敢受赏。” “有功就要赏。” “官职,朕是不能再提拔卿等了……” 略一沉吟,朱由检转头对方正化道:“方正化,从內帑拨付三千龙钞,赏赐铁路司三位卿家。” “是,皇爷。” “臣等谢陛下。” 李朝钦也很是好高兴,他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好事儿。 似是想起了什么,朱由检又道:“对了,固安那边,内廷建的宅子,给三位卿家也留出一套来。” 倪元璐被吓了一跳,他可是从报纸上看到了,固安那边玉皇坊的宅子,最便宜的也要一万龙钞,一万龙钞那就是一万银元,合银五千两! 倪元璐和苏升阶二人赶紧跪地叩首,倪元璐更是满脸惶恐道:“启奏陛下,臣等寸功未立,岂敢受此重赏,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 苏升阶也附和道:“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旁的李朝钦虽是肉疼,但也随二人开口道:“奴婢是宫里人,回京就住宫里,用不着什么宅子,还请皇爷收回成命。” 朱由检左右看了看,笑着对郭允厚和宋应星二人道:“看到了吧?朕的宅子倒是送不出去了。” 宋应星笑着对倪元璐和苏升阶道:“好了,既是陛下的赏赐,你二人就谢恩吧。” “日后好生为朝廷做事,尽快将铁路修遍大明才是正理儿。” “这……” “臣等谢陛下圣恩!” 三人再次叩首。 朱由检抬手虚扶道:“好了,诸卿且起。” “臣等谢陛下。” “这位,就不用朕介绍了吧?” 朱由检一指旁边一名身着武将袍服的青年,对倪元璐二人说道。 “下官见过宁远伯。” “二位客气了。” 李尊祖也是忙是拱手回了一礼。 朱由检神色郑重道:“卿等都是饱学之士,前元修缮黄河的旧事,朕就不说了。” “如此多的工匠和做工的百姓聚在一起,卿等当小心小心再小心,万不可给歹人有丝毫蛊惑百姓的机会。” 听朱由检提起元末旧事,堂内众人皆是面色一肃。 在古代,最可怕的就是大量百姓的聚集,一旦有人蛊惑,很有可能会酿出大乱子。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谶语,就是在元末,朝廷组织修缮黄河的时候出现的,进而彻底的葬送了不可一世的大元。 李尊祖拱手道:“陛下放心,一旦出现乱子,神武中卫定会在第一时间平叛。”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医家有言,治未病者方为大医。” “朝廷不能想着平叛,而应该想着该怎么不让叛乱发生。” 倪元璐拱手道:“陛下,我大明修建铁路和前元不一样,历朝历代的朝廷都是征调民夫,强令他们做工,我大明则不然,所有工匠和百姓,全都是雇佣而来。” “就算是敲石子的妇人,没月也有四块银元的薪俸,工地上还管他们三顿饭食,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再有百姓叛乱,臣以为……” 第1241章 郭允厚急了 朱由检听后,微微颔首道:“卿等做的不错,付给工钱,负责他们的吃食,还教导他们识字,倒是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歹人的蛊惑。” 转头看向方正化,朱由检又道:“方正化,西厂的人也要盯着些,尤其是那些会门、xie教,万不可让他们混进来。” “臣遵旨。” 方正化躬身领命。 朱由检又看向郭允厚、宋应星、倪元璐等人道:“诸卿, 关于京西铁路,卿等商议的如何了? 郭允厚拱手回道:“启奏陛下,臣等已经商议妥当,铁路司会先行派出人手,对沿线进行勘测,进行前期各类物资的准备。” “同时,铁路司也会借着修建京津铁路的机会,大规模培养一批可用的工匠。” “如果京津铁路修建顺利的话,或许京西铁路也会提前开工建设。” “另外就是京张铁路……” 郭允厚事无巨细,将双方商量的结果,对朱由检和盘托出。 朱由检认真的听郭允厚说完后,缓缓点头道:“朕听着是没什么问题,待回京后,卿再整理一番,尽快拟定条陈,交由内阁共议。” “臣等遵旨。” 郭允厚等人再次躬身道。 “对了,铁路建成以后得收益,你们是如何商量的?” 听朱由检说起这个,郭允厚的神色愈发的严肃了。 “陛下,据臣等估算,京西铁路想要盈利的可能性不大,至少是最近几年内,是不会产生什么收益的。” “臣的想法是,户部就不参与分润了,毕竟修桥铺路本就是朝廷的责任。” 朱由检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道:“卿的意思是,这笔银钱,就是户部拨付的款项,并非是投资?” “陛下圣明。” 朱由检抚掌道:“郭卿不愧是我大明计相,但是这份公心,就值得满朝文武效仿之。” 郭允厚忙道:“此乃臣的本分,不敢当陛下夸赞。” “另外,臣还有件事,想请陛下恩准。” “说。” 郭允厚看了眼倪元璐,然后才对朱由检道:“陛下,铁路司上下,官员们的俸禄,可以由朝廷承担,但日后雇佣的工匠、文吏、伙计等人的薪俸,是不是应该由铁路司自负?” 李朝钦、倪元璐和苏升阶三人闻言,皆是皱起了眉头。 不过,李朝钦并未说话,他是皇家内臣,皇帝在这里,并没有他说话的地方。 倪元璐皱眉道:“郭部堂,自新政以后,无论是京里,还是各布政使司,上到各衙主官,下到养马的马夫,所需俸禄,皆是由户部支应,为何单我铁路司要自负薪俸?” 郭允厚开口解释道:“倪郎中,朝廷各衙,在新政之后,施行的全都是统收统支,各地官府、除了两成的商税和关税外,余者都是要上缴户部的,户部承担他们的花销也是应有之意。” “但铁路司却并非如此。” 郭允厚转头看了眼宋应星,继续道:“就像工部一般,工部下辖的各工坊,那些工匠们的薪俸,也都是工部自己负责。” “这……” 倪元璐和苏升阶两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互相看了看后,皆是看向了李朝钦。 希望他这位天子家奴,能够出言转圜,至少也要先拖一拖。 李朝钦身为铁路司提督,见两人看过来,也不好再装死了,一咬牙,对朱由检低声道:“皇爷,铁路司现在并未开始盈利,工匠和各色人等的花费也不是少数。” “这笔银子,铁路司恐怕是拿不出来,还请皇爷明鉴。” 倪元璐也赶紧开口附和道:“启奏陛下,就算是日后铁路司开始盈利,所赚取的银钱,也需要先还给银行,如果户部不愿意承担铁路司花费的话,铁路司将来恐怕是很难正常运转,还请陛下明鉴。” 朱由检手指在桌案上不断敲击,他依稀记得,后世的时候,铁路工作人员的工资,一开始好像是国家负责的。 至于后来的改制,那不是铁路线基本已经饱和的情况下嘛。 堂内所有人,都静静地等着朱由检开口,气氛略有些压抑。 半晌后,朱由检才干咳一声道:“朕以为,倪卿和李朝钦二人说得也有道理,铁路司现在只是初设,想要自给自足恐是很难。” “各色人等的薪俸,还是得有户部来承担。” “陛下,臣以为不妥。” 郭允厚可是估算过,如果按照铁路司的发展规划,将来雇佣的人数可是极为的巨大,如果所有人的薪俸,全都由户部承担的话,那将士一笔极为巨大的开支。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郭卿,铁路司也是朝廷一个衙门,由户部担负人员的薪俸,不也是正理儿吗?” “顶多,铁路司也效仿工部那些工坊,将每年所获净收益,按比例上缴户部嘛。” 见郭允厚还想再说什么,朱由检忙道:“郭卿,铁路司毕竟是历朝之未有,究竟该怎么运转,你我君臣也都是第一遭遇到,有些事一开始不妨先不要定下来。” “摸着石头过河嘛,发现问题再改进就是了。” “圣人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这句话对朝廷同样适用。” 听朱由检都这么说了,郭允厚也不好再坚持,只得暂时应下。 好在,如今的户部还算是手头宽裕,陛下想试试那就试试吧。 倪元璐等人也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朱由检见状,看向倪元璐等人郑重道:“倪卿,苏卿,李朝钦,铁路司的薪俸既然由户部承担,那每年的张目,就要接受户部的复核,这一点,你们要有数。” 倪元璐等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郭允厚就又占了出啦。 “陛下,户部所需的官吏,缺额严重,臣请调拨算学院生员入户部,请陛下恩准。” 朱由检的精神顿时一震。 郭老抠这是真急了,竟然不惜得罪天下儒生,请调算学院生员进入户部。 站在郭允厚身侧的宋应星,也是一脸错愕的看向对方。 不只是他们二人,就是倪元璐和苏升阶也都一脸讶色。 第1242章 赐予监生身份 或是看出了几人的震惊,郭允厚神色严肃道:“陛下,户部原有十三清吏司,负责大明各布政使司的赋税、户口等财政奏销。” “除十三清吏司外,还有宝钞提举司、仓场衙门、钞关与税课司等衙门。” “新政初行之时,户部还可以勉励支应,但到了现在,随着新政的深入,户部承担的职责越来越多,所需人手日渐匮乏。” “部衙里许多人,都要当值到深夜,各层官吏是苦不堪言。” “这还不算各地户房所需要的人手,如果将地方上的缺口也算上的话,户部现在缺员恐会超过千人。” “还有各地仓房……” 朱由检听郭允厚开始大倒苦水,忙是出言阻止道:“郭卿,你可想好了,算学院那些生员,大部分可都是没有功名在身的,如果让他们进入户部任职的话,满朝文武会怎么说?天下士林又会怎么评价你这位户部尚书?” 郭允厚深吸一口气道:“陛下,当初文华殿那场经筳,臣听后深有感触,王夫之那句经世致用,臣亦是深以为然。” “户部现在需要的,不是之乎者也,也非四书五经,而是一大批精通算学的年轻人!” “如果陛下能够允准算学院的生员,进入户部的话,这个骂名臣背了又如何?” “啪啪啪!” 朱由检忍不住鼓掌道:“郭卿之言,振聋发聩。” “户部需要精通算学的年轻人,这话说得好!” 目光看向宋应星,朱由检面色一肃道:“宋卿,算学院现在有多少人?” 宋应星想了想道:“回陛下,算学院刚开设没有几年,今岁生员共计三百二十余人。” 朱由检手指不断敲击桌案,若有所思道:“朕记得,国朝初定之时,国子监的监生是可以入仕的吧?” 倪元璐刚从翰林院出来没有多久,对这些事很清楚,闻言,拱手解释道:“回陛下,按国朝旧例,国子监监生分举监、贡监、萌监、例监。” “这四类监生,都是可以入朝为官的,但绝大部分都是佐官,或者是吏员,能够做到四品的官员,少之又少。” “国朝之初,因我大明进士数量稀少,朝廷曾大量录用监生为官。” “当然,也不是所有监生都可以入仕,在正式入仕之前,还需拔历,也就是去各个衙门做一些杂活儿。” “各衙门会根据这些监生的能力和表现,给出一个评价。” “如果评价是中上,即可听选,由吏部根据拔历时的评价,为其派官。” 倪元璐讲解的很清楚,朱由检听后,点头道:“既有先例,那就赐给算学院生员监生的身份,允其以监生的身份入仕。” “吏部那边,朕会和周应秋说的,想必他也不会反对。” “臣谢陛下体谅。” 郭允厚大喜。 朱由检却道:“郭卿,就算是赐予他们监生的身份,但他们毕竟不能算是儒家门人,士林非议恐是少不了,尤其是国子监那边。” 郭允厚正色道:“陛下,户部同样会向国子监监生敞开大门,但进入户部之前,所有人都要参加考试。” “能够达到户部要求的,可以进入户部为官,若不能达到户部的要求,那还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朱由检很是意外的看了眼郭允厚,心道:“你郭老抠这是要疯?这就要举行国考?” “郭卿想来是筹谋很久了,既如此,那就按郭卿说得办吧。” “但此事,不能由卿来上书,找个其他人上书。” 郭允厚神色一怔,旋即就明白过来,皇帝这是不想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好了,诸卿还有……” “陛下,工部是不是也可以征募一些建筑学院的人今日工部?” 朱由检的话还未说完,宋应星忽的站了出来。 “先等等吧,看看户部那边的情况再说。” 朱由检不想步子迈得那么大,有些事还是先一步步的来吧。 等这些事儿都说完后,时间已经来到了亥时三刻,说好的晚膳也变成了宵夜。 等用过饭食后,朱由检等人各自散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朱由检就再次找来了倪元璐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倪卿,坐吧,先陪朕用膳。” 一旁伺候的内侍赶紧躬身退下,去准备膳食。 倪元璐谢恩后,小心翼翼的坐到了朱由检对面。 在用过早膳后,朱由检开门见山道:“倪卿,关于铁路兵的事,你是怎么考虑的?” 倪元璐一愣,他也是没想到,皇帝一大早找自己前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虽是有些措手不及,但倪元璐还是赶紧回道:“陛下,现在就征募铁路兵的话,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况且,户部和兵部那里,哦,对了,还有五府那边,都还没有进行沟通,这……” “不早了,待铁路修建起来,铁路兵就得保护铁路的安全。” “朕看不如先招募一个卫。” “卿看神武中卫如何?” “神武中卫?宁远伯?” 倪元璐闻言,愈发的纠结了。 铁路司才是一个五品衙门,弄进来一个超品的宁远伯,那日后谁听谁的? 朱由检也想到了这一点,开口解释道: “李朝钦是铁路司提督,是内臣,会代朕执掌神武中卫。” “至于宁远伯,朕会将之调到亲军。” 倪元璐听后,这才松了口气。 但旋即,他又想到一个问题。 “陛下,神武中卫驻守通州,一方面可以保证漕运安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卫京城,若是将之划入铁路司,那通州和京城方面……?”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道:“此事是五府和兵部的事,和你铁路司没有什么关系,卿就不用管了。” 倪元璐忙是请罪道:“是臣僭越了,还请陛下恕罪。”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罢了。” “神武中卫平时首铁路司管辖,但遇到战事,还是要属于兵部调遣,归五府统领。” 倪元璐闻言,拱手问道:“敢问陛下,神武中卫的军饷和军械、钱粮等是否也要兵部调拨?” 第1243章 去天津 朱由检想了想道:“就归你们铁路司管理,所需的钱粮,也由你们铁路司自筹。” “至于大军所需的军械,可以从工部或者是兵仗局购置。” 倪元璐听后,心里有些发苦。 “陛下,想要维持一个卫的强军,所需的花费恐是不小,户部那里……?” 他这是担心户部不会出这笔银子。 朱由检却是摆手道:“等冬月的时候,朕会召卿参加崇祯七年的御前财政会议。” “铁路司所需的钱粮,尽快拟定出来,到时候报于御前。” “臣遵旨。” 倪元璐这才放下心来,如果铁路司可以参加一年一度的御前财政会议,倒是可以向户部多争取争取。 况且,这又不是自己说的,是皇帝说的,你郭允厚有意见,去找皇帝去。 君臣二人商定后,朱由检也在倪元璐的引领下,出了通州城,再次来到了虹桥附近的临时营地。 看着成片的帐篷,朱由检转头对倪元璐道:“倪卿,既然是打算以通州为起始点,为何不在这里修建车站?” 倪元璐转头看向苏升阶,后者会意,忙是上前道:“启奏陛下,车站的烫样已经做出来,等各色物料到齐之后,臣等就会着手修建通州车站。” “哦?烫样在哪?带朕去看看。” 苏升阶有些为难道:“烫样就在臣的帐篷内,要不臣让人带来吧。” 朱由检却是摆了摆手道:“就不要麻烦了,过去看看就可,也省得搬来搬去。” 见状,苏升阶也只得躬身应下,引领着朱由检一行人,来到一处看起来很是普通的帐篷前。 “帐内有些乱,容臣先去收拾收拾。” 一旁的方正化笑道:“咱家让人去帮帮忙。” 说完,就对自己身后的两名西厂番子使了个眼色。 苏升阶也明白对方的意思,闻言拱手道:“那就多谢方公公了。” 待苏升阶三人进去后,朱由检环顾一眼周围,看向倪元璐道:“夏秋两季还好,等今日冬天,这种帐篷就不合用了,得加厚,还得想办法取暖才行。” “朕看,铁路司完全可以在铁路停靠的府县,修建一些宅子,以供铁路司的工匠、管事、伙计居住。” 朱由检这话一出,倪元璐还未说什么,郭允厚却是眉头一紧。 按照之前商定的,这些钱是不是也得户部来负责? 不过,他倒是没有立即出言反对。 就像昨晚所说,铁路司毕竟是新鲜事物,开天辟地头一遭,有些事自己一时间也摸不清,还是先看看的好。 倪元璐想了想,试探性问道:“敢问陛下,这……” 他的话还未说完,苏升阶三人就从帐篷内走了出来。 两名西厂番子,微不可查的对方正化点了点头,后者会意,低声道:“皇爷,可以进去了。” 苏升阶也躬身道:“还请陛下移驾。” 朱由检微微颔首,当先向着帐篷内走去。 一进入帐内,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巨大的桌案,桌案上面赫然就是惟妙惟肖的车站烫样。 桌案下面,则是数口箱子,箱子上面还放着不少的书籍。 除了这些东西,也就是一张简单的桌子,一把椅子,以及一张单人床榻。 “陈设倒是简单。” 朱由检轻轻点了点头,径直走到烫样前,俯身认真的看了起来。 “陛下,这里是机车转向的地方,这里是煤炭仓房,这里机车修缮仓房,这……” 随着苏升阶的讲解,朱由检对通州站,这座将来大明……不对,是世界上第一座火车站,总算是有了一些初步的印象。 “朕是门外汉,也就是听个热闹,这些事还得你们这些专业人员来做。” 朱由检直起身,看向苏升阶满意道。 这座车站,虽然很是简陋,和后世的车站也有很多的不同,但在朱由检看来,已经很是不错了。 该有的也都有了,就连候车大厅都有,还有月台。(这个词是原生词汇,非舶来品) 临走之前,朱由检又对苏升阶道:“将这份烫样,给朕也做一份,送到宫里。” 苏升阶忙道:“臣遵旨。” 待出了帐篷,倪元璐瞅准时机,对朱由检道:“敢问陛下,铁路司在修建站房的时候,是不是可以连同工匠、管事和伙计们的住所一起修建?” 朱由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倪元璐道:“关于这些,回头卿等商议过后,给朕上一道奏本,朕先看看。” “臣遵旨。” 朱由检又看向郭允厚和宋应星二人,开口道:“反正都已经出来了,两位卿家随朕去天津卫看看吧。” “崇祯四年的时候,朕亲征建奴,路过天津,想想也是好几年没去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去天津看看。” 宋应星倒是无所谓,科学院那边有王徵他们在,工部有左右侍郎,内阁更是不缺自己一个。 相比之下,郭允厚却是有些为难道:“陛下,户部那边……?” 朱由检摆了摆手笑道:“无妨,天天塌不下来,毕自严不是在京城吗?” “郭卿可以书信一封,让其暂时署理部务。” “此次去天津,卿也可以松快松快。” 郭允厚闻言,想了想道:“臣遵旨。” “方正化。” “臣在。” “去准备准备,今日就出发去天津。” 方正化和王承恩不一样,几乎很少行劝谏之事,闻言拱手应道:“臣遵旨。” 转头看见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李遵祖,朱由检又道:“宁远伯。” “臣在。” “你也随朕一起。” 李遵祖神色一怔,旋即赶紧拱手道:“臣这就去挑选精兵,随侍护驾。” “嗯,卿且去。” 李遵祖只觉自己全身又充满了力量。 随着自己祖父和父亲,以及叔父们的离世,李家已经逐渐被边缘化。 就连当初皇帝亲征建奴,都没有抽调自己李家人前往。 好不容易,走通了英国公的路子,进入了皇家军事学院,又被塞到了神武中卫。 原本以为,李家日后只能守着宁远伯的爵位过日子了,没想到,陛下竟然来了通州,还命自己随驾护卫,李家或许可以重新崛起了。 第1244章 圣驾至天津 通州通往天津的路上, 朱由检坐在宽大的马车上,看着面前分左右相对而坐的郭允厚和宋应星二人,开口问道:“宋卿,朕一直没有过问,天津的铁甲舰船厂,现在如何了?” 宋应星想了想道:“回陛下,据薄珏那边传回的消息,经船厂那边日夜赶工,现在已经造出了三艘铁甲舰。” “三艘铁甲舰还是太少了。” 朱由检轻轻摇了摇头。 宋应星苦着脸道:“陛下,铁甲舰不是大福船,只要有木料,想造多少造多少。” “首先就是工匠们还不是很熟练,其次就是我大明如今的钢铁产量还是太低了。” “现在我大明每年的钢铁产量,大约是两万万斤(十万吨。明是十六两为一斤,但我这个数学水平大家也都知道,诸位将就看吧,不影响),其中能够用来制造铁甲舰的精钢产量,大约在一千万斤,一艘船使用的钢铁就高达三百万斤。” 旁边的郭允厚闻言,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身为户部尚书,他知道铁甲舰的造价很高,但没想到会这么高。 一斤普通的生铁,在大明的价格是五个大子儿,一斤熟铁的价格是十六个接近十七个大子儿,至于说大光明殿那边研制出的精钢和炮钢,价格更是高达数钱银子一斤。 甚至,他还听说,大光明殿那边正在研究的一种合金钢铁,造价高达数两银子。 这还只是在大明的价格,如果通过海船运到海外的话,价格直接翻十倍,甚至更多。 一艘铁甲舰要使用精钢三百万斤,精钢的价格就按一斤四钱多银子,也就是一枚银元算,那也是三百万银元。 三艘那就是近千万枚银元,心里盘算完后,郭允厚也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就自己户部这次得到的意外之财,也就只够三十多艘铁甲舰,这还不算上面的火炮。 看了眼朱由检,郭允厚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敢问陛下,铁甲舰日后是否也要装备登莱水师?” 郭允厚这话问得很直白,无非就是想知道,户部将来是不是也要出这笔银子。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道:“我大明如今有登莱水师、宁波水师、福建水师和远洋水师四家外海水师,一支长江水师,扶桑种子岛还有一支水师。” “这其中宁波水师、远洋水师和种子岛的水师,是皇家水师,是亲军,所需的舰船和军需,皆由内廷供应。” “福建水师的钱粮,则是由郑芝龙自筹。” “登莱水师是朝廷水师,所需舰船,由朝廷供应。” “等将来铁甲舰的产量上来了,登莱水师自然也要换装。” 郭允厚咽了口唾沫,继续问道:“陛下, 不知这铁甲舰需要装备多少?” 朱由检笑道:“这就要看登莱水师的需求了,不过,据朕估计,如果是装备铁甲舰的话,数量上倒是不用追求过多。” 闻言,郭允厚这才松了口。 他倒不是怕花钱,只是担心户部花不起。 这铁甲舰实在是太贵了。 君臣三人,一路上商量着朝中的事务,等到了当天下午,队伍就抵达了距离天津城不足三里的地方。 看着前面缓慢移动的各色马车,方正化小心问道:“陛下,要不要派出厂卫去肃清道路?” 朱由检没好气道:“你看堵成这个样子,怎么肃清?” “就这么着吧,朕也不急。” 他也没想到,在京城都没遇到过的堵车,竟然在天津遇到了。 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朱由检等人终于进入了天津诚。 只是,在他们进入天津城后,那厚重的城门就被守城的兵卒给关上了。 拍在他们后边的那些马车,只能在城外过夜,等第二天才能继续入城。 “这不好,天津作为整个长江以北,除京城外,工商业最发达的城池,每日宵禁算是怎么回事?” 和自己这位陛下相处的时间长了,一些新鲜词句,郭允厚和宋应星他们也都习惯了。 闻言,郭允厚开口解释道:“陛下,天津卫除了是军事重镇,还是漕运毕竟之地,为了防范宵小、稳定城内治安,宵禁也是在所难免。” 朱由检摇头道:“朕认为宵禁已经不合时宜。” “尤其是天津这样的城池。” 一旁的方正化数次想要张嘴,但见朱由检和郭允厚说起来没完,又不敢贸然插嘴,注意到他反应的宋应星适时地开口道:“陛下,这些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 “这时候也不早了,是不是先安顿下来?” 朱由检点了点头道:“方正化,去巡抚衙门。” “是,皇爷。” 方正化先是对宋应星点了点头致谢,然后才命人赶紧去通知天津巡抚黄泰运。 半个时辰后,明显有些慌乱的黄泰运,手忙脚乱的从巡抚衙门里跑了出来。 “臣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躬安。” 朱由检上下大量对方一眼,皱眉道:“黄卿这是在作甚?怎的如此慌乱?” 黄泰运头上登时冒出了冷汗,忙道:“回陛下,臣只是……只是没有接到圣驾至天津的消息,迎驾来迟,这才……这才君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朕此次是轻装而来,怨不得你。” “黄巡抚,是不是先请皇爷入内?” 方正化语气无悲无喜的提醒道。 黄泰运这才反应过来,躬身道:“是,是,是,陛下这边请。” 一行人随着黄泰运进入天津巡抚衙门的功夫,李遵祖已经率领麾下亲兵,迅速的接管了巡抚衙门的护卫职责。 二堂,朱由检端坐在主位,看着面前的黄泰运,语气平淡道:“黄卿,朕此来就是想看看天津的现状,卿不用紧张。” 黄泰运抹了把头上的汗,连连应道:“是,是。” (历史上,明朝嘉靖以后,朝廷加民营的 铁产量大约是五万多吨,占全球铁产量的一半) (世界上第一艘铁甲舰光荣号,只在水下部分使用钢铁包覆,用量就高达一百六十多万斤。) (《筹海图编》中说,明朝出口到扶桑的铁器,一斤的价格在0.2两白银左右,东南亚和欧洲的价格更高) 第1245章 天津改制 黄泰运如此作态,惹得朱由检心生疑窦。 “好了,今日时辰也不早,卿尽快去准备,朕和诸卿今日就宿在巡抚衙门。” “臣遵旨。” 黄泰运闻言,如蒙大赦,赶紧躬身告退。 待其走后,郭允厚皱眉道:“这黄泰运是怎么回事?” “怎的如此慌乱,举止无状?” 朱由检看向李遵祖,面色严肃道:“宁远伯。” “臣在。” “今晚定要小心。” 李遵祖忙道:“臣誓死护卫陛下周全。” 说完,李遵祖就快步离开。 一旁的方正化躬身道:“皇爷,要不我们还是离开天津吧。”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你先让人去探查一番。” “臣遵旨。” 方正化话音一落,郭允厚就再次开口道:“陛下,不如臣先去见见他?” 朱由检想了想道:“可。” “方正化,着人护卫郭卿。” 不等方正化答应,郭允厚就忙道:“陛下,无须劳烦方公公,臣孤身一人前去即可。” “也罢。” 朱由检听郭允厚如此说,倒也没有再坚持。 后院花厅。 黄泰运正在花厅中焦急的踱步。 “老爷,大司徒来了。” 管家进入花厅后,躬身禀报道。 黄泰运脚步一顿,忙道:“快请。” 须臾,郭部堂在管家的引领下,进入了花厅。 “大司徒,快快请坐。” 黄泰运的语气略微有些焦急。 郭允厚坐定后,黄泰运又对管家吩咐道:“上茶。” 待管家退下后,郭允厚开门见山道:“仲升,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泰运深吸一口气,面色严肃道:“好叫大司徒知道,今岁以来,天津贼人忽的多了起来。” “莫说是城外的仓房和商铺,就是这城内的仓房,甚至是天津各官衙,也是屡屡发生盗窃。” “更有甚者,还有杀人夺财之事,黄某现在也是焦头烂额。” “忽闻陛下圣驾至天津,黄某生恐这些人冲撞了圣驾,这才有些慌乱。” “还请大司徒在陛下面前,为黄某转圜一二。” 郭允厚听完他的解释后,也是眉头紧锁,但却并未完全相信,而是沉声道:“此事当真?” “为何京里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黄泰运有些支支吾吾道:“黄某……黄某也是……也是……” 郭允厚轻叹一声道:“唉,仲升, 你当真是糊涂!” “这种事,你岂能私自将之压下?天津距离京城咫尺之间,你就不担心消息传回京城,被陛下治罪吗?” “你现在就随郭某去面圣,当面向陛下请罪。” “唉,黄某有愧陛下信重,甘愿请罪。” 两人来到东跨院,待听黄泰运说完后,朱由检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看了眼方正化,后者会意,后退几步,对一名番子低声吩咐两句,又重新站到了朱由检的身侧。 “朕看你这个天津巡抚是当的太舒服了,区区盗贼,竟然横行天津卫。” “巡抚标营呢?天津左右卫呢?天津兵备道呢?天津总兵呢?” “朝廷在天津驻有重兵,竟然拿区区盗贼无可奈何,当真是朕的好臣子!” “臣有罪,请陛下降罪惩处。” “哼!” “朕看你这个巡抚还是别干了!” 黄泰运听朱由检要剥夺自己的官职,非但没有仓皇,反而觉得自己身上一轻。 “明日,明日传天津诸臣来见朕,朕倒要看看,这天津卫到底是谁的天津卫。” “另,传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传警察部尚书王永光火速赶到天津!” 方正化朗声道:“臣遵旨!”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天,天津巡抚衙门,一身便服的朱由检,端坐于正堂主位,看着面前跪成一地的天津大小官员,沉声道:“黄泰运,身为天津巡抚,你先和朕说说,这天津为何会盗贼横行,以至于商贾和百姓人人自危?” “回陛下,天津自开海之后,往来的商贾越来越多,城内城外修建的仓房、客栈、酒肆也是与日俱增。” “而相应的,在朝廷放开对百姓的限制后,天南地北许多人都涌入到了天津,这其中就不乏一些平日里就作奸犯科之辈。” “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就难免会……难免会生出事端来。” 黄泰运这话还真不是推脱,后世直到建国前,这地方就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更遑论如今。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天津,还不是一个正常的城池,而是一个卫城。 黄泰运说完后,朱由检也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天津兵备道刘策。 “刘策,你是兵备道,你来说!” “臣……臣……” 可以看出来,被点到名字的刘策很是紧张,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好生答话!” 见他如此,朱由检愈发的不喜,再次出声喝道。 刘策深吸一口气,强压心里的紧张情绪,叩首道:“启奏陛下,天津有三卫,还有天津总兵麾下数千人,然,这些人上阵杀敌或许可以,用来抓捕盗贼的话,着实是有些力有未逮。” 朱由检依旧是没有表态,目光再次看向其他人。 “你们呢?” “你们也拿这些盗贼没有办法?” “臣等有罪!” “朕看你们是罪大恶极!” “都滚下去!” 朱由检怒声大喝一句,众人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作鸟兽散。 看着这些人离开,朱由检转头对郭允厚和宋应星二人问道:“郭卿、宋卿,你二人以为,天津之事该如何处置?” “陛下还请息怒,盗贼之事古已有之,很难禁绝。” “宪宗皇帝在位时,京城也是这般,最后宪宗皇帝不得不让锦衣卫设西司房,专司抓捕京城盗贼。” 郭允厚见朱由检被气的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忙是出言劝道。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罢了。” “朕方才想了想,黄泰运二人说得也不无道理,朕看这天津也该改制了。” “当设府,遣官员治之。” “军政、民政还是分开的好,二位卿家以为呢?” 郭允厚和宋应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第1246章 罗刹人 皇帝为什么非要来天津? 而且还专门让自己二人随驾? 看来,天津这边的情况,皇帝是早就知道了。 而之所以有此行,就是想借着此事,在天津改制设府。 自己两人,则是见证者。 见两人都不说话,朱由检继续道:“两位卿家回去之后也好生想想,朕估计,明日李若琏和王永光二人就会抵达天津。” “届时,你我君臣再细细商议。” “臣遵旨。” 两人虽是已经有所猜测,但也没有傻到直接点破。 在解除了对黄泰运的警惕后,郭允厚和宋应星二人,也就不用再和朱由检挤在东跨院了,回到两人暂居的西跨院,宋应星苦笑道:“郭部堂,你我这……唉……” 郭允厚却是笑呵呵道:“天津设府也是好事儿。” “毕竟之前一直都是天津各卫在治理,许多事多有不便,如果能够设府县的话,倒是方便的多。” 宋应星闻言,点头附和道:“设府县是好事,但天津三卫当如何处置?” 郭允厚亲自为宋应星倒了杯凉茶,如有所思道:“可以效仿朝廷在其他地方的做法,顺势取消卫所,将军屯划入地方官田,然后分给那些原本的军户们。” “ 至于说各卫指挥以及千户、百户们,通过兵部和五府的考核后,也可以再安排其他官职,左右这三卫的营号还得保留。” “那些不能通过考核,就领一份俸禄,在家呆着吧,等将来有了孩子,将他们的孩子扔进军事学院,从小培养就是了。” 宋应星皱眉道:“要那朝廷岂不是要凭白养着这些人?” 郭允厚轻叹一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些人的祖上,绝大部分都是随太祖和成祖追亡逐北的功臣,陛下也不想留下过河拆桥的非议,只得拿出这笔银钱养着他们。” “好在,现在我大明行的乃是募兵制,卫所制已经很少,世袭武官的数量倒是可以控制下来。” 两人说话的功夫,一名护卫进来禀报道:“禀二位部堂,天津巡抚、天津兵备道等人请见。” 郭允厚和宋应星二人同时起身,一起出了房门。 其他人还好说,黄泰运的身上可也挂着户部尚书的衔儿呢,在品级上,三人是平级的,两人也不好托大。 将众人迎进堂内,黄泰运率先开口道:“二位部堂,不知陛下那里……?” 郭允厚摇头道:“圣心不可测,郭某等现在也不知陛下的心思。” 黄泰运等人闻言,皆是面露失望之色。 与此同时,东跨院。 朱由检正在召见天津市舶司市舶使张芳。 “陛下,奴儿干都司的船只业已靠岸,现在就在港口,船上除了运来的巨型木料,以及当地首领上贡的各色贡品外,还有一些罗刹国的俘虏。” 朱由检对巨木、贡品什么的,并没有什么兴趣,唯独对罗刹国的俘虏,很是好奇。 “此次带队的是谁?” “奴儿干都司努尔干指挥使李过,亲自带队押解俘虏入关,打算进京向陛下献俘。”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原来是他。” 左右看了看,朱由检起身道:“走,咱们也去看看,看看这罗刹人究竟长什么样。” 走到门口的时候,朱由检又对方正化吩咐道:“命人去传郭卿和宋卿二人。” “皇爷,黄泰运他们也在那边。” 方正化低声秉奏。 “那就一起。” “是,皇爷。” 接到传召的众人,也都赶紧乘车、乘马赶到了城东的海边。 待众人来到新建的市舶司衙门前,朱由检上下打量一眼,看着这座颇具后世风格的三层建筑,满意点头道:“之前的时候,郑大钱给朕上书,说要重建各地市舶司衙门,没想到,天津这边的动作倒是够快的。” 张芳忙道:“陛下,市舶司事务繁忙,总衙那边也是屡屡催促,臣……” “无妨。” 朱由检摆了摆手,打断了张芳的解释,迈步上了台阶。 还未进入大厅,一阵喧闹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张芳忙是上前道:“陛下,天津市舶司往来的商船颇多,每日前来报关、缴纳关税的商贾也是往来不绝,所以就显得有些喧闹。” “还请陛下随臣直接去主楼。” “那就走吧。” 朱由检也没有想要进去看看的想法,在张芳的引领下,迈步向东边的主楼方向而去。 待来到主楼二楼一间宽阔的公廨内,张芳展臂躬身道:“还请陛下稍待,臣这就去传李过觐见。” 朱由检当仁不让的,坐到了桌案后面的椅子上,点头道:“卿且去。” 跟着进来的郭允厚,仔细的打量着这件崭新的公廨。 看到正南方向宽大的玻璃窗,以及粉刷的雪白的墙壁,转头对宋应星低声问道:“这是建筑学院的手笔吧?” “是建筑学院的教习、学士和生员,根据陛下的讲解,重新设计出来的。” 郭允厚点了点头,再次开口道:“看来,户部衙门也得让建筑学院来建造了。” “对了,长庚,对于宅邸,建筑学院那边可有什么新的见解?” “等回京后,郭部堂可以去去固安的玉皇坊看看,那些宅邸也是出自建筑学院之手。” “吱呀。” 郭允厚正欲说话,就见房门被人打开,张芳领着一名年轻的武官走了进来。 “臣奴儿干都司,努尔干指挥使李过,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朕安。” “李卿免礼。” “谢陛下。” 李过直起身后,朱由检开口问道:“你叔父如今如何?” “托陛下鸿福,都指挥使现在一切都好。” “在臣临行之前,都指挥使已经领兵北上,打算再次清剿罗刹余孽。” 再次听到罗刹人的消息,朱由检的面色一肃:“去岁,朕就接到了李自成的题本,言称发现罗刹人活动的迹象。” “此次你打算押解进京的这些人,是否就是当初那些?” 李过忙是回道:“回陛下,这不是当初那一批,那一批大部分都已经被叔父下令铸了京观,臣此次押解回来的,是另外一批。” 第1247章 哥萨克 闻言,朱由检的脸色一沉,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罗刹人已经大规模的进入岭北?” 李过忙道:“陛下明鉴,自去岁起,零星罗刹探马便屡犯精奇里江上游等处。” “这些人多为哥萨克,行事彪悍,不畏严寒,乘雪橇或小船,行踪诡秘,袭击岭北各中小部落,掳掠人口、毛皮。” “此前,都指挥使领兵北上,于精奇里江支流结雅河畔,截获此股罗刹贼寇约五十余人。” “这些哥萨克,在密林中建起木寨,囤积粮械,明显是欲要长久占据。” “一番激战之下,我大明王师毙敌三十余,俘获二十人,并缴获火绳枪十五杆、火药若干,以及绘有山川水系的草图数张,其上标注,远至极北冰海(北冰洋)。” 顿了顿,李过继续道:“据被活捉的那些俘虏供述,他们这些人,尽皆受命于一个叫雅库茨克督军府的罗刹衙门,自极西之地跨越万里而来,名为探险,实则为他们的劳什子沙皇寻找黄金、毛皮及新土地。” “其先锋已不止一次深入岭北腹地,所到之处,烧杀掳掠,驱使、奴役当地索伦、鄂温克等部族,强征毛皮贡赋,凶蛮更甚于林中猛兽。” 朱由检听完李过的详细禀报,点头赞道:“不错,你们做得很好,朕很满意。” “待此间事了,卿等押解这些俘虏,随朕回京,朕自有封赏。” 李过闻言,赶紧再次躬身道:“臣谢陛下隆恩,臣等定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 “嗯。” 朱由检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既然卿等已经看到了这些罗刹人的悍勇,当小心行事,对他们万不可掉以轻心。” 李过面色一肃道:“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朱由检神色一缓,点了点头,站起身对郭允厚、宋应星等人道:“走吧,诸卿也随朕去看看这些罗刹人。” 张芳立刻应道:“陛下,俘虏皆押在市舶司后院的临时监房内,由李指挥使的亲兵看守,臣为陛下引路。” 一行人离开公廨,穿过廊道,来到市舶司后方,一处用高大木栅栏围起的空地。 空地一角搭着几间简易木棚,二十个形容狼狈、高鼻深目、发色或棕或黄的男子,手脚皆戴着沉重的镣铐,被明军士兵严密看守着。 这些人,大多身材魁梧,眼神桀骜,即便沦为阶下囚,身上那股彪悍野性之气,仍未完全消散。 看到一群身着华贵官服、气度不凡的人,簇拥着一位年轻人走来,这些哥萨克俘虏眼中,流露出混杂着恐惧、愤怒和一丝好奇的复杂神色。 黄泰运凑近郭允厚,低声嘀咕:“万舆兄,这些人倒是和西洋人长得有些相像,但也不过是一群粗鄙蛮夷,虽有些凶悍之气,但人数稀少,又是在那等万里之外的苦寒之地,纵有些袭扰,又能成多大气候?李都指挥使剿之便是,陛下如此重视,甚至亲临观俘,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的声音虽低,但朱由检耳力甚好,加之离得不远,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周围的其他人虽未言语,但脸上的神情显然也透露出类似的想法。 朱由检的脚步顿住了,转身看向身后众人。 “小题大做?黄卿,还有诸位卿家,诸位是不是觉得,这岭北万里冰原,荒无人烟,丢了也无妨?或者觉得,这些罗刹人,不过是些不开化的蛮夷,成不了大器?” 他指着那些眼神凶戾的哥萨克俘虏:“看看他们的眼睛,那里面不是愚昧,是贪婪,是豺狼看到猎物的凶光,他们受命跨越冰原、森林、大河,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是为了开疆拓土,是为了掠夺!” “今日他们能在精奇里江建寨,明日就能在勒拿河筑城,后日,他们的堡垒就会出现在漠北,出现在北海,出现在努尔干!” “前宋之时,女真人不过只是契丹人的附庸,但庞大的辽国,就是灭亡在女真人手里。” “当初的蒙古人,也不过只是女真人治下的部落,结果呢?” “说回本朝,神宗皇帝之前,我大明何时正眼看过建奴?但就是这些建奴,成了我大明之强敌!” “如果不是朕亲征辽东,谁敢说建奴不会入主中原?” “这些罗刹人,亦是同理,今日若视为芥藓之疾,掉以轻心,他日必成心腹大患!” 顿了顿,朱由检又道:“去岁,朕就和兵部、首辅等人说过,这些罗刹人贪婪成性,绝不可掉以轻心。” “古语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我大明承前元之正统,岭北之地亦是我大明旧土,既是我大明旧土,那就要寸土必争,寸步不让!” “对罗刹之觊觎,必须扼杀于萌芽,以雷霆手段,使其知难而退,永绝后患,李自成、李过在奴儿干所为,非是小题大做,乃是奉旨行事!” “臣等愚钝!陛下圣明烛照,深谋远虑,臣等谨记陛下教诲!” 众人慌忙躬身,齐声应道。 朱由检冷哼一声,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那些哥萨克俘虏。 后世的所谓哥萨克,已经被吹得神乎其神。 但在朱由检看来,这些人在战力上,并不一定能够强过这个时代的建州女真。 自己麾下的大军,连建州女真都能击败,更遑论一些流浪汉? “李过。” “臣在。” “你刚才说,这些人悍勇,战力和我大明官军相比如何?” 李过皱眉道:“陛下,哥萨克的悍勇也是相对岭北那些部落,莫说是我大明王师,就是当初的建奴,也能轻易击败他们。” 朱由检微微颔首,听李过说完后,算是对所谓的哥萨克祛魅了。 “好了,看也看了,就当是看个新鲜。” “李过,将这些人好生看管,择日押解进京,届时,朕要在 用他们这些人的脑袋,祭奠我大明历代先帝。” “臣遵旨!” 李过肃然领命。 …… 翌日。锦衣卫的李若琏和警察部尚书王永光,终于赶到了天津。 第1248章 设府县 天津巡抚衙门,正堂。 朱由检端坐在首位,以郭允厚为首的一众官员,尽皆肃穆而立。 “诸卿,天津卫,地控海河,通衢南北,商贾云集,市舶繁兴,其势日盛。” “然旧有之制,已不足以辖理民政,繁盛地方。” “朕有意,着即裁撤天津卫,升格为天津府,下辖天津县、静海县、武清县,府治设于天津县城。” “原天津卫指挥使司相关武备、防务,并入天津总兵官衙门,专司海防、城守。” ”民政统归天津府衙管辖。” 朱由检这话一出,堂内众人尽皆面色一震。 作为在场诸臣中,官职最高,资历最深的郭允厚,出班拱手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是不是回京之后,在大朝会上由诸臣共议?” 虽然对此早就有所猜测,心里也很是支持,但郭允厚还是不得不站出来。 他这话不是为自己所说,而是代黄泰运他们说的。 朱由检闻言,拒绝道:“天津现在的局势,想必诸卿也都清楚,不只是治安问题,城内的赋税、民政皆是一塌糊涂!” 黄泰运的老脸一红。 朱由检也不管他,继续道:“如果再耽搁下去,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 “干脆趁着朕和诸卿都在这里,快刀斩乱麻,若是在大朝会上共议,不知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朱由检这番话出口后,郭允厚和宋应星适时地躬身道:“臣遵旨。” 刚赶到天津的李若琏和王永光,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随着二人躬身领命。 黄泰运等人则是面面相觑。 尤其是那些武官,更是面色阴沉。 朱由检转头看向他们,沉声道:“尔等想要抗旨?” 天津左卫指挥使杨润,躬身道:“启奏陛下,天津原有天津卫、左右卫共三个卫所,这些全都要划入总兵衙门吗?” “如果全部划入总兵衙门,那各卫的军户当如何处置?” 朱由检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对其反问道:“朝廷在南方的各卫所是如何处置的,卿可知晓?” 各卫指挥使,尽皆脸色一变。 陛下这是要取消各卫所,将所有军户尽皆划为民户? 杨润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 朱由检继续道:“你们的世袭武职,朕不会动。”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是松了口气。 但朱由检并未停下,而是接着道:“天津原有三卫,后又先后增设巡抚标营、海防营两支兵马。” “这些兵马,本就归属天津总兵管理,朝廷现在不过是取消军户而已,诸卿原本的官职也不会动。” 杨润等人闻言,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觉一阵肉痛。 三个卫的军屯可不在少数,朝廷取消军户,那这些军屯自然也要收回朝廷。 虽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但事到临头, 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天津总兵李嘉训,副总兵钱中选,标营参将李允盛三人,在朱由检说完后,齐齐躬身道:“臣等遵旨!” 他们三人本就和三卫不是一回事儿,自然不回和杨润他们共进退。 杨润等人见状,也知事不可违,只得躬身领旨。 朱由检的神色稍缓,转头对郭允厚道:“郭卿,立即从京城户部调集人手,清丈当地军屯, 将这些军屯划分给军户们。” “少了一分,都要给朕补上!” 郭允厚没有迟疑,赶紧应下。 这些土地日后的赋税可都是户部的,自己不上心谁上心? 杨润等人脸色虽是难看,但也不并未出言阻拦,显然是已经任命了。 不过,朱由检还是出言警告道:“从崇祯元年开始,朕就屡屡给文武百官加俸,卿等的俸禄,早就已经超过那点田地产出的收益。” “更何况,朕也没有禁制官员经商,天津地处漕运、海运要卡,往来商贾如云,商路不绝,但凡是做点什么,不比在地里刨食儿强?” “朕希望卿等莫要自误,凭白丢了祖上传下来的武职。” “臣等不敢,定配合户部,尽快清丈土地,补齐军屯空额!” 杨润也是反应过来,忙是躬身回道。 其余几位指挥使、指挥同知、佥事也都被吓了一跳,赶紧出言附和。 几人虽然表态愿意配合,但朱由检却是有些不太放心,出言吩咐道:“在事情未完结之前,诸卿就暂时住在巡抚衙门吧。” 杨润等人闻言,尽皆面色一苦。 说完三卫的事,朱由检又对黄泰运道:“黄卿,朕之前就说过,你这巡抚不用干了……” “臣有愧陛下所托,请陛下治罪!” 不等朱由检的话说完,黄泰运就跪在了地上。 “不急,巡抚是不能做了,但知府,朕可以让卿试试。” 黄泰运猛地抬头,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他没想到,自己出了这么大的篓子,皇帝竟然还会让自己担任这个天津知府。 知府虽然不如巡抚,但至少也是四品官不是? “怎么?卿不愿意?”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起来吧,日后好生治理天津,说不得将来还可以官复原职。” “臣谨遵陛下教诲,定当殚精竭虑,为陛下牧守一方。” 朱由检点了点头, 抬手示意对方起身。 “武清、天津、静海三县的主官,朕也会命户部尽快拟定人选,卿可以向朝廷举荐。” “臣遵旨。” 待黄泰运退下后,朱由检这才说起天津的治安问题。 “李若琏。” “臣在。” “可知朕为何要召卿前来天津?” 李若琏直截了当道:“缉盗!” “去做!” “不管这些盗贼是何人,全都给朕捉拿归案,该杀的杀,该关……” “不用关了,但凡是涉案之人,尽皆处死,以儆效尤!” “臣遵旨!” 李若琏应下后,躬身退出正堂,继而快步离去。 他这次来天津可不是孤身一人来的,而是从北镇抚司和西司房,抽调了大量的精锐人手。 这些人上阵杀敌或许不行,但用来缉盗,却是手拿把掐。 等李若琏走后,朱由检看向杨润等人道:“诸位有什么想说的吗?” “臣等有罪!” 一众天津武官尽皆跪地。 第1249章 再收权 朱由检冷哼一声:“哼!朕之前听黄泰运说天津盗贼横行,也以为这些人是从各地流窜过来的。” “但厂卫得到的消息,却是让朕很是惊喜呀。” 目光落在黄泰运身上,朱由检继续道:“黄卿,你可知那些让你头疼不已的盗贼是何人?” 黄泰运也不是傻子,事到如今,如果他还看不透的话,那就真的可以回家含饴弄孙了。 “敢问陛下,难道那些人都是天津三卫的军户?” 他的话音刚落,杨润就赶紧出声辩解道:“启奏陛下,臣等之前并不知情,皆是卫里的那些人胡作非为,还请陛下明鉴。” “吴家轩,杨润说他不知情,难道你也不知情吗?” 被点到名字的,天津左卫指挥佥事吴家轩,额头冒汗道:“臣……臣……” “来人!” 四名西厂番子应声而入。 “给朕将此人待下去,枭首示众!”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吴家轩的脸色煞白,大声祈求。 朱由检怒声道:“身为指挥佥事,不思保境安民,竟敢指使麾下兵卒劫掠往来商贾,就算是朕饶你,大明律也绕不得你!” “带下去!” 吴家轩还想再说什么,一名番子上前,快速将他的下颌骨卸了下来。 等吴家轩被带下去后,杨润忙是叩首道:“臣治下不严,请陛下治罪!” “八十军棍!” 朱由检冷声道。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杨润听后,忙是叩首谢恩。 冷厉的眼神,在几位军校身上扫过,朱由检继续道:“你们,连同世袭千户、百户的嫡长子,尽皆送到京城,扔到亲军去好生操练操练,优异者,进入皇家军事学院,考核通过后,承嗣你们的官位,考核不过者……” “臣等领旨!” 众人也不敢迟疑,忙是叩首领旨。 将这些人都打发了后,朱由检这次对王永光招呼道:“王卿。” “臣在。” 王永光精神一震,忙是走到正堂中间,躬身见礼。 “这两年在警察部,是不是觉得有些荒废了时光?” “是不是觉得如今的警察部,当不得正二品衙门?” “臣不敢。” 王永光忙道。 心里虽也是这么想的,但这个时候,他可不敢触朱由检的霉头。 朱由检的神色舒缓了一些,摆了摆手道:“卿之所想,朕清楚得很。” “警察部现在,确实是配不上正二品的名头。” 朱由检的话语一顿,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天津新设府县,百业待兴,人口汇聚,三教九流混杂,治安乃重中之重。” “朕有意于天津府城及下辖各县设立巡检司!”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 王永光却是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躬身道:“敢问陛下,巡检司职权与隶属,当如何定夺?是否仍循旧例,归属县衙管辖?” 朱由检微微摇头道:“此为新制之始,天津府及下辖各县之巡检司,专司地方缉盗、捕凶、治安巡查等一应事务。” “其人员选任、考绩、升迁、调派,由警察部垂直管理,地方府衙、县衙,有举荐、协理、监督之责。” “遇重大案件、民情,府县主官与巡检司主官须共同议处,但日常警务运作,以警察部条令为准,不受地方掣肘。” 黄泰运闻言急了,当即站出来道:“启奏陛下,我朝太祖皇帝设立巡检司,本是紧守各处关隘,缉捕盗贼,抓捕走私、盘查各处往来人员。” “其考核、裁设皆由兵部掌管,主要职责还是负责各处关隘的治安及道路安全。” “若在各县设置巡检司,负责各地治安的话,那岂不是和现有的三班衙役有了冲突?” 朱由检皱眉道:“三班衙役,全部划入各县巡检司管辖,各县典史兼任巡检司巡检,受各县知县和警察部双重管理。” 黄泰运又道:“陛下,国朝设立巡检司,其多为弓兵,无品、无俸,若……” “日后,巡检司所有人员,皆由朝廷负责为其发放俸禄,俸禄的数额,由有司共商。” 朱由检打断了黄泰运的话,干脆利落道。 王永光见黄泰运还想再说什么,忙是躬身道:“陛下圣明,此乃长治久安之良策,臣必殚精竭虑,于天津府先行试点,完善章程,以为日后推行天下巡检司改制之典范!” 他这会也想明白了,皇帝此举是要将原本分散、附属于兵部和地方衙门的巡检司,以及三班衙役,逐步剥离出来,整合成一支由朝廷、由警察部垂直管理的力量,这对朝廷加强对地方的掌控,是极为有利的。 他能够看出来,黄泰运和郭允厚、宋应星等人自然也都看明白了。 郭允厚面色凝重道:“陛下,若各处巡检司的俸禄皆由户部支应的话,这笔钱粮恐不是小数。” 他道没有直接反对,而是对这笔花费有些异议。 朱由检沉声道: “正所谓,赋税取之于民,也当用之于民,朝廷给巡检司发放俸禄,也是为了保一方平安。” “只要各地能够太平,百姓可以安居,那这笔银子花的就有价值。” “之前的时候,各地巡检司、各县衙役,要么是没有俸禄,要么是俸禄低微,他们怎么养活自己和家人?” “可不就得盘剥百姓、鱼肉乡里吗?” “各府县官员,对此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日后,朝廷给他们发放俸禄,如再有此等之事,就要按律治罪!” 郭允厚闻言,心里也不再是那么抗拒。 反正,现在各地衙役的俸禄,就是由朝廷支应的,顶多再加一些就是了,想必也增加不了多少。 自己犯不上为了这点银子,去得罪皇帝和一旁虎视眈眈的王永光。 见郭允厚都哑火了,黄泰运也是长叹了一声,不再出言反对。 只是心里忍不住感慨,现在的地方官,是越来越难做了,先是户房被户部给拿走了,如今,三班衙役又被警察部给拿走了。 各地知县和知府,甚至是布政使手里的权力,正在一点点地被收走。 自己就算是再怎么反对,想必也不能让皇帝收回成命。 第1250章 鲁王府有人回来了 回到自己暂居的东跨院,方正化小声道:“皇爷,要不还是先回京吧,朝廷要对天津三卫进行革除,臣恐……” 朱由检半卧在罗汉床上,笑道:“怎么?你还担心三卫会闹出兵变来?” 下一刻,朱由检面色一肃道:“朝廷在南方已经裁撤了大量的卫所,北方这些人,也都早就有了心里准备。” “况且,这些地方卫所,这么多年逃役严重,一个卫能拉出一千人就不错了,就凭这些人还想要兵变?” 方正化面露忧色道:“皇爷,九边重镇可是还有数量不少的卫所,若天津的消息传出去,那些人难保不会生出什么心思。”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朕已经下旨,命冠军侯曹变蛟回京。” “等其回京,就让其协助辽国公,共掌京营,一旦有事,朝廷可以立即派兵平叛。” “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们是该回京了。” “天津这边的事,交给李若琏、黄泰运和王永光他们就好。” 方正化闻言,原本有些忧心的神色,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皇爷,那杨润他们,当如何处置?” “朕既然答应了不动他们,那就绝不会动他们。” “让李若琏和王永光二人看好他们就是,等改制结束后,就让他们去募兵、练兵。” “天津这地方,乃京城之咽喉,当驻守兵马,以备不测。” “是,皇爷,那臣这就着人去知会他们。” …… 第二天。 朱由检就带着郭允厚和宋应星二人,踏上了返回京城的水泥路。 “宋卿,这路还是太窄了,工部就没有再修一条路的计划吗?” 马车速度上不来,朱由检实在是忍不住,对坐在自己下首的宋应星抱怨道。 宋应星闻言,哭笑不得道:“陛下,水泥的造价这两年虽是有所下降,但产量始终是上升缓慢,我大明如今要用到水泥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京津之间正在修建铁路,这水泥路,就暂时先这么用着吧。” “工部倒是计划,修建一条从京城通往山海关的水泥路。” 说完,宋应星看向了郭允厚。 郭允厚当即拒绝道:“暂时不行,水泥路相比铁路,性价比还是差了一些,有修建水泥路的钱款,不如用来修建一条铁路。” 听到性价比三个字,朱由检很是意外的看了郭允厚一眼。 宋应星却反驳道:“铁路是铁路,水泥路是水泥路,两者并不相通,郭部堂当知道,这水泥……” “长庚不必再说,户部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朝廷现在修路,当先将可以短时间内,获得收益的道路放在前面。” “至于京城至山海关,郭某看不到会有什么收益。” 见郭允厚拒绝的泰顿很是坚决,宋应星也不再坚持。 队伍用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也才走了不到三十里,就在朱由检他们打算停下,在路边的客栈暂时休整的时候,数名锦衣卫正策马急速前来。 方正化听为首的一名小旗秉奏后,眉头一紧,快步走到朱由检身侧,低声道:“皇爷,鲁王府的船队抵达天津了。” “鲁王府?” 朱由检先是轻声嘀咕了一句,旋即忽的反应过来,忙是追问道:“人呢?是从哪里返回的?可带回了海图?鲁王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直接将方正化给问懵了。 方正化哭笑不得道:“皇爷,回来的是鲁王府的承奉正周德延,据锦衣卫秉奏,船队是从北亚墨利加返回。” “其余的消息,锦衣卫并未回奏。” 朱由检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片刻后,正欲开口,却听郭允厚道:“陛下,眼下我大明西南、东南、西北都有战事,陛下不可长久离京。” 宋应星也出言附和道:“陛下可以召人进京。”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就依卿等所言,我们立即返京。” “方正化。” “臣在。” “命周德延也马上进京,不要耽搁。” “是,皇爷。” 一行人简单的休整后,再次启程。 足足用了两天的功夫,朱由检一行人才总算是返回了京城。 几乎是前后脚,周德延在朱由检返回紫禁城的时候,也乘快马进了京。 “皇爷,周德延进京了。” 刚洗漱完,换上一身衣服的朱由检,听到这个消息,满是吩咐道:“速速宣其入宫。” 方正化正欲转身离开,却听朱由检又道:“传旨,命南京的楚王等一干藩王进京。” “是,皇爷。” 方正化也明白,现在鲁王府已经有人回来来了,楚王他们也是时候出海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 周德延在一名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乾清宫。 “奴婢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朕安。” “起来吧。” “谢陛下。” 周德延起身后,朱由检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开门见山道:“鲁王现在如何?” “回陛下,大王已经成功抵达北亚墨利加,只是并未寻到扶桑的德川家光一行。” 朱由检一愣。 如果不是周德延说起,他还真将这条丧家之犬给忘了。 “先不要说倭人的事,你给朕说说,鲁王现在在北亚墨利加何处?” “回陛下,奴婢临行之前,大王已经在抵达了芽克属。” 朱由检闻言,朗声命令道:“取坤舆万国全图来。” 很快,一幅巨大的舆图,被铺在了地上。 朱由检脱下靸鞋(拖鞋),光着脚走到舆图上,迅速的找到了芽克属所在的位置。 “你家大王倒是找了个好地方。” 朱由检在看到芽克属的位置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后世的加利福尼亚,可不是好地方嘛。 往北太冷,往南太热,往东是内华达山脉,西边也不是直冲大海,而是海岸山脉。 也就是说,这片区域是一个巨大的盆地。 除此之外,还拥有漫长的海岸线,有深水港。 后世鼎鼎有名的洛杉矶,就在芽克属这片区域。 朱由检看了眼周德延,心里暗道:“看来,自己是得给这些藩王划定藩国了,不能让他们随意跑马圈地,不然将来必成大患!” 第1251章 召诸臣商议关于亚墨利加的问题 待将坤舆万国全图收起来后,朱由检重新做回到桌案后坐下,再次问道:“你此次回来,可是运送百姓和护军前往亚墨利加?” 周德延躬身道:“回陛下,奴婢此次回转大明,一是奉大王令旨,前往耽罗岛接王妃和世子,以及鲁王府诸位贵人前往亚墨利加。” “另外就是,大王远在万里之外,心系陛下与朝廷,特命奴婢带回些北亚墨利加的奇物,敬献陛下,聊表寸心。” 说完,周德延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份进贡方物单,双手呈递给了方正化。 方正化上前接过,一一打开放在御案上。 朱由检饶有兴趣地看去,就见上面除了金银等物之外,也就是一些各色奇珍异兽。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巨木,一些朱由检单看名字,也看不出什么来的农作物。 草草看过礼单后,朱由检微微颔首道:“鲁王有心了。” 话锋一转,朱由检又道:“周德延,你再与朕细细说说,那芽克属之地情如何?土人几何?性情如何?鲁王所部安顿得如何?可有强邻环伺?” “奴婢遵旨。” 周德延应下后,开始详细的向朱由检介绍起,鲁王朱寿鋐一行出海后的见闻,就连在流鬼国建立的官厂,安排的人手,也并未做任何的隐瞒。 朱由检在听到朱寿鋐,将阿留申群岛命名为鲁王岛后,眉头一挑,笑呵呵的对方正化和王承恩道:“朕看日后的坤舆万国全图,也得改了。” 周德延听到这话,后背瞬间就冒出了冷汗。 “陛下,大王……” “无妨,朕并未有责怪鲁王的意思,坤舆万国全图上,并未对当地群岛命名,既然是鲁王率先抵达,那自然就该由他命名。” “你继续说。” 听朱由检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周德延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接着,他又将后续如何登陆亚墨利加,如何选址建立据点,如何与当地零星部落接触, 以那亚墨利加的土地、物产等情况,事无巨细地说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听得极其专注,不时追问细节,周德延也一一做了讲解。 朱由检听完,长出一口气道:“看来,鲁王那边是不用朕操心了,后续只要按部就班,鲁国就可以顺利的建立起来了。” “周德延,你一路辛苦,先下去好好休养,暂时不要离开京城,朕还有事要你办。” “是,陛下,奴婢告退。” 周德延恭敬地跪地叩首后,才退出了乾清宫。 看着周德延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朱由检 沉思片刻,忽的开口道:“方正化。” “臣在。” “宣召内阁诸臣,并五府各勋贵,速至乾清宫议事。” “臣遵旨。” 待群臣来到乾清宫正殿,朱由检没有过多寒暄,开门见山:“诸卿,鲁王府承奉正周德延已自北亚墨利加返回。” “鲁王业已在芽克属之地初步立足,并献上了当地物产,其地广袤富庶,远胜朕先前所想!” 众臣闻言,皆是一惊。 礼部尚书来宗道出班倒:“敢问陛下,万国坤舆全图上所记载的,当真是全都存在吗?” 朱由检点头确认道:“现在看来,舆图所载并非虚幻,据周德延所说,亚墨利加土地之肥沃,远超我大明大部分布政使司。” 郭允厚满脸惋惜道:“可惜就是距离我大明实在是太远了,不然……” 他这话一出,兵部尚书李邦华忽然道:“朝廷是不是也可以在那里设立都司?” 朱由检缓缓摇头:“李卿,正如郭卿刚才所言,亚墨利加距离我大明何止千里,设立都司绝无可能。” 李邦华砸吧了下嘴,同样是一脸惋惜道:“可惜了。” “也不算可惜,这片土地,朝廷不能将之至于治下,但可以分封诸王,迁徙我汉家子民前往。” “土地在我汉家百姓手里,那还有什么可惜的?” “陛下英明,臣等钦服!” 诸臣闻言,皆是躬身施礼,齐齐称颂。 朱由检摆了摆手,示意诸臣起身后继续道:“对亚墨利加,朝廷虽不能直管,但也不能任由诸王随意圈地建国。” “以朕看来,这亚墨利加该如何划分,还得诸卿好生谋划一番。” “另外还有一桩事。” “礼部、大宗正。” 来宗道和万炜二人,听朱由检点到自己,齐齐出声道:“臣在。” “朕有意,为皇次子、皇三子和皇四子举行封王大典,礼部和宗人府要立即开始准备。” 听朱由检现在就要给三位皇子封王,殿内的群臣,瞬间就明白了。 皇帝这是打算先下手为强,为自己儿子争夺亚墨利加的肥沃之地。 对此,群臣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意见,来宗道和万炜二人齐齐躬身道:“臣等遵旨。” 朱由检点了点头,对王承恩招了招手道:“大伴,将舆图取来,让诸卿参详参详,看诸王封地该如何划定。” 王承恩一挥手,两名殿内伺候的内侍,又将那幅巨大的舆图再次取了出来。 待舆图展开后,群臣皆是围在了舆图周围, 朱由检径直走到舆图上,指着芽克属所在的位置,对群臣介绍道:“这里就是芽克属,也就是如今被鲁王占据的地方。” 辽国公孙继浚仔细的大量片刻,轻声嘀咕道:“这芽克属究竟有多大?咱看着咋和扶桑差不多大呢?” 朱由检转头看向他道:“据朕估计,鲁王占据的这片巨大盆地,大小应该是不小于浙江。” “啊?” “嘶……” 听到鲁王的地盘不小于浙江,许多人皆是面露惊愕之色。 朱由检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接着又补了一句:“其富饶程度也可以和江南相媲美。” 李邦华皱眉道:“这么大一片地,且如此富饶,鲁王将来会不会……” “咳咳……” 他这边话刚说到一半,温体仁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李邦华也反应过来,赶紧住嘴,这可是在离间皇家亲情。 朱由检却是不在意道:“所以,朕刚才才会说,诸藩的藩国划分,需要诸卿好生谋划。” 李邦华轻捋着下颌的胡须,皱眉看着舆图上芽克属的位置。 第1252章 把儿子安排的明明白白 孙继浚也探着身子,似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朱由检也不打扰众人,就静静地等着诸臣思考。 半晌后,孙承宗率先开口道:“敢问陛下,芽克属以北的止会,地情如何?” 朱由检想了想道:“据周德延所说,止会当地气候和芽克属差不多,也很是适合百姓耕种生活。” 孙承宗点了点头,继续道:“陛下,那是否可以将这里封给楚王?” 听到孙承宗建议将止会封给楚王,所有人的目光皆是看向了他。 朱由检开口问道:“孙卿说说,为什么要将止会封给楚王?” 孙承宗似是有些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最后才说了一句:“陛下,楚王……楚王一直在楚地,和鲁王府从未有任何交集。” 新城侯王升有些不解道:“我大明所有藩王,平素不都是没有任何往来嘛?” 一众文臣,皆是像看傻子一样看向了他。 朱由检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轻咳一声道:“咳咳,孙卿说得不错,楚王封在这里确实合适。” 他同样也没说原因,只是赞同了孙承宗的提议。 王升低声对身侧的徐希臯问道:“老公爷,这里面有什么说道?” 徐希臯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回头再说。” 朱由检又看向芽克属南边那片巨大半岛。 “此处扼守南北,气候相对温暖,亦有深水良港,诸卿以为,当命哪家藩王驻守?” 依旧是孙承宗率先开口:“敢问陛下对辽王府是如何打算的?” 朱由检猛地想起来了,自己当初还想给辽王府复国的,时间一长,竟是给忘了。 “礼部、大宗正。” “臣在。” “封王的时候,加一个光泽王朱术堣,朕当初答应过他,要被辽王府复国。” 诸臣倒也没有反对,反正都是要封区海外的,又不用朝廷给他们钱粮,复国就复国呗。 万炜和来宗道两人应下后,朱由检又对孙承宗问道:“孙卿是打算将辽王封到这里?” 孙承宗拱手道:“陛下复辽国,辽王定会感念陛下恩德,让其镇守亚私大达阑(墨西哥西北)和角利弗尔聂(加利福尼亚半岛)正合适。” 朱由检转头看向舆图,满意的点头道:“不错,由辽王镇守此处正合适。” 给将这一片区域划分出去后,接下里就是东边的加巴斯祈国(后世德州的位置)。 “皇次子,朕打算将之分封在这里,诸卿以为如何?” 李邦华想了想,拱手道:“回陛下,臣以为,由皇次子镇守此地再好不过,皇次子母族乃哈喇慎部,等皇次子就藩的时候,完全可以从哈喇慎抽调部分青壮,随其一起前往。” “只要皇次子的封国站稳脚跟,西边的鲁王和辽王,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朱由检只是点了点头,并未顺着李邦华的话说下去。 有些事,大家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不用说得那么明白。 “大入尔国(阿肯色)、哥妙国(路易斯安那),作皇三子的封国。” “至于亚勿加尔(密西西比州)和亚伯尔耕国(亚拉巴马西部),就给荆王。” “讶巴利亦尔和得尔勿罗洛(佛罗里达),为皇四子封国。” 朱由检一连串划分出三个封国,将自己另外两个儿子安排的明明白白。 为了防止这几个儿子将来联合起来作死,在极为“贴心”的,在老三和老四中间插了一个荆王。 安排好自己的几个儿子,剩下的就是其他大臣们商议了,朱由检也不再轻易开口发表意见。 直到轮到蜀王时,朱由检才再次一锤定音道:“蜀王为朝廷南征北战,出力甚多,直到现在还在西南鏖战,朕的意思是,蜀国的封地要大一些。” 说到这里,朱由检再次走到舆图上,用手里的木棒,一指后世纽约州和宾夕法尼亚所在的位置,对诸臣道:“摩可沙国,可以为蜀王封地。” 孙继浚皱眉道:“陛下,蜀王封国地处东北,周围并无其他较大封国,将来会不会做大,威胁到其他封国?” 朱由检摇头道:“不只是我大明会发现亚墨利加,欧罗巴人也已经发现了亚墨利加,我们是西往东去,先占领的是西部,他们则是从东往西来,先占领是东部。” “蜀王富庶,兵多将广,且这些年连年征战,经验丰富,由他挡在东部最合适。” 众人一想,也是那么回事儿,相比蜀王,其他藩王几乎是没有任何征战的经验。 诸王想要在亚墨利加和欧罗巴人争雄,非得倚仗蜀王不可,将之封在这里,倒也算是合适。 诸王的封地初步划分完后,诸臣各自散去,朱由检则是来到了坤宁宫。 “陛下,可是外朝的事都处置完了?” 周皇后见朱由检大白天就来了,心里也是难免惊奇,赶紧迎了上来。、 “婉琳,去召诸妃来此。” “将皇嫂也请来。” 朱由检一进入偏殿,没有回答周皇后的话,直接对婉琳吩咐了一句。 婉琳躬身退下后,周皇后也注意到,朱由检的面色有些严肃,小心问道:“陛下……?” 朱由检拍了拍周皇后的手背,笑了笑道:“无事,朕已经命大宗正和礼部准备,最近就要给诸皇子封王。” 周皇后一愣,旋即赶紧追问道:“为何如此突然?” 朱由检走到软塌上躺下,闭上眼睛假寐道:“出海的鲁王派人回来了,如果再不先将名分占下来,亚墨利加那边的好地方就没有了。” 周皇后绕到软塌的后面,轻轻揉着朱由检的太阳穴,轻声道:“陛下打算,什么时候让诸皇子之国?” “二十岁以后吧,太小的话,朕也不放心,他们的母妃也不会放心。” 周皇后轻轻点头道:“二十,那倒是还好,就算是最大的老二,也还得十多年呢。” 帝后二人说话的功夫,阿茹娜已经第一个赶了过来。 “妾身拜见陛下,拜见皇后。” 朱由检睁开眼睛,笑着招手道:“免了,找个地方坐吧,等人都到齐了,朕再和你们说。” 第1253章 皇太子讨要玻璃 待张皇后和朱由检一众妃嫔,全都到了坤宁宫后,朱由检开门见山道:“朕刚才在外朝,已经命礼部和大宗正,为诸皇子准备封王大典。” 朱由检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一众嫔妃,尽皆一脸的错愕,尤其是阿茹娜、田妃和海兰珠三人。 阿茹娜率先开口道:“敢问陛下,皇儿封王之后,可要立即之国?” 朱由检摇头道:“非也,朕刚才还和皇后商议,亲王之国要等其加冠之后。” “在此之前,诸皇子亦随皇太子在大本堂学习。” 阿茹娜等人皆是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让自己儿子现在之国就好。 “还有一事。” 朱由检目光看向阿茹娜三人道:“皇子年纪尚幼,还不能之国,但一些事,也该早做准备了。” 阿茹娜一早就有心里准备,闻言开口道:“陛下,妾身是否可以让皇儿的外父, 先行抽调一部分人,前往封国?” 朱由检点头道:“这就是这个意思,回头,你可以修书一封,送往关外,让哈喇慎部即刻开始征募、遴选精壮勇士、牧民,准备充足的马匹、牲畜、毡帐、兵器。” “待朝廷船队准备妥当,即刻迁往亚墨利加,以备将来皇子就藩所用。” “另外,朕也会从关内抽调匠人、百姓,和他们一起前往。” “在皇子未之国之前,封国内的一应军政,皆由王府长史和护军指挥使负责。” 抽调哈喇慎和科尔沁部落的部族前往亚墨利加,不但可以作为自己儿子将来的助力,还可以削弱他们在漠南的实力,朱由检的算盘倒是打得挺好。 当然,他也不担心这些人,会篡夺了自己儿子的封国,真当周围那些朱家藩王,都是吃干饭的? 双方互相牵制,才是朱由检想要看到的。 等将来的科技发展起来,交通更加便利后,大明对这些藩国的掌控力,再上一层楼,就更不用担心这些人了。 听朱由检如此说,阿茹娜和海兰珠倒是还好,二人皆是出自漠南大族,族中抽调个几千,上万人随自己儿子就藩,应该是没有问题,但田妃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朱由检倒是也没忘了她,转头看向对方,笑道:“田妃也可以放心,老三那里,也可请其外父先行一步,朕也会酌情多迁徙一些百姓与他。” “臣妾多谢陛下。” 田妃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朱由检又对诸妃说了说亚墨利加的风物,就让她们各自退去。 等这些人走了后,张皇后面露忧色道:“陛下,皇子们的那些母族,还是得提防一些才是。” 朱由检神色郑重道:“皇嫂放心,朕会遴选得力之人,担任各藩长史和指挥使。” “这次抽调哈喇慎和科尔沁的牧民,不会让各部的台吉和贝勒随行。” 张皇后轻轻点头道:“陛下有准备就好。” 他们三人说话的功夫,皇太子朱慈煌在其贴身大伴洪磊的陪同下,迈步走了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后,参见大伯母。” 张皇后看到朱慈煌,满脸含笑的对其招手道:“太子,到大伯母这里来。” 朱慈煌连忙走到张皇后身前,一脸讨好道:“大伯母。” “你这皮猴子,这是又去哪里了?” 张皇后拉起朱慈煌的手,一脸的宠溺。 朱由检和周皇后两人对视一眼,帝后二人皆是一脸苦笑。 “咳咳,太子今日去哪里了?” 朱由检也开口问道。 朱慈煌忙道:“回父皇和大伯母,儿臣今日随方先生去了城外。” “去城外作甚?” 周皇后皱眉问道。 朱慈煌这次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对朱由检道:“父皇,儿臣想要一些透明玻璃,还请父皇允准。” “玻璃?” 朱由检有些不解。 “父皇可还记得去岁,我们在城外遇到的那些孩童?” 朱由检想了想点头道:“朕记得,你此次出城,就是去见他们了?” “难道他们还未入社学读书吗?” “回父皇,他们已经去社学了,儿臣这次随方先生出城,是想看看顺天府治下的百姓,先生说身为太子,当了解民间百姓的疾苦。” 朱由检闻言,哑然失笑道:“朕倒是忘了,你这皇太子,还兼着顺天府府尹之职呢。” “那太子此次出城可有收获?” 朱慈煌重重点头道:“有!” “哦?说来听听。” “是。” 朱慈煌整理一番自己的思绪,回想着方以智今日说过的那些话,缓缓开口道:“方先生说,自父皇继位以来,我大明百姓的日子逐渐安定,收入也是逐年攀高。” “但远郊一些农户,生活和城里、近郊百姓还是有些差距。” “而且……而且……” 说到这里,朱慈煌似是有些忘词,一旁的洪磊忙是低声提醒了几句。 朱慈煌听后,继续道:“而且,随着城内百姓越来越多,所需要的菜蔬、瓜果之类的东西也是与日俱增。” “顺天府想要让农户们的收入赶上工匠们,不妨让组织他们多多种植果树、蔬菜,以供应京城。” “皇庄那边早在崇祯五年,就已经用玻璃搭建大棚,即使在冬天,也可以让人吃到新鲜的瓜果和蔬菜。” “方先生说,顺天府完全可以趁着现在,组织百姓搭建大棚,等到了冬天,百姓们就可以多获得一笔收益。” 朱慈煌的年岁虽是不大,但意思却是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朱由检听后,微微颔首道:“所以,太子就来向朕讨要玻璃?” “玻璃现在只在内廷和工部的工坊中烧制,民间没有,儿臣这才想……想请父皇赐下一些。” 朱慈煌说完后,就眼巴巴的看着朱由检。 哪知,朱由检却是出言拒绝道:“此事,朕不能答应你。” 朱慈煌闻言,小脸上顿时满是失望之色。 “太子有为民之心是好的,但方式和方法却不对。” “你现在的年纪,也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想来,向朕讨要玻璃的事,也不是方以智说的吧?” 第1254章 迂腐的知县 “这样吧,明日,朕会宣召顺天府府丞入宫,届时,你也去乾清宫。” “是,父皇。” “嗯,去吧,你这个年级要做的,是随先生好生学习,你的蒙师王夫之亦是大才。” 朱慈煌轻声嘀咕道:“但不如方师有意思。” 朱由检也装没有听到,对洪磊使了个眼色,命其将朱慈煌带下去。 再说阿茹娜这边,回到自己的寝宫后,第一时间就命人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仅仅只是一炷香的功夫,数张写满了文字的宫纸,就出现在了桌案上。 待墨迹干透后,阿茹娜亲手将之塞进信封,对自己的贴身侍女吩咐道:“将这封书信,尽快送给阿布。” 待侍女退下后,阿茹娜又取过桌案上的账簿,开始认真的核算起来。 自己儿子要封王了,自己是不是得抽出一些银钱,让人带到封国去,尽快将封国建立起来,等皇儿将来之国的时候,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 礼部和宗人府的动作很快,第二天,来宗道和万炜二人,就给朱由检递上了三位皇子的王号候选,请朱由检御览。 看着上面列举出来的几个王号,朱由检也并未怎么纠结,随意选了几个相对顺耳的,就圈定了出来。 反正齐楚秦晋燕韩赵,这几个战国七雄的王号都没了,剩下的春秋大国王号也都没了,其余那些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要不然,当初朱常洵也不会被封为福王了。 “皇次子封莒王、皇三子封燧王、皇四子封鄅王。” “将朕的批答送还礼部和宗人府。” 朱由检将奏本题本递给王承恩,对其吩咐道。 “臣遵旨。” 京城这边正在忙着封王大典,交趾的张庆臻他们也没闲着。 大军在攻下蓝京后,继续南下,一路摧枯拉朽,先克乂安镇,后破临安府,大军兵锋直指郑阮联军主力盘踞的广平营。 明军一连串的胜利,让后方的那些商贾和各家的管事们,也都放下心来。 贺满堂等人此时正坐在杨文琦的下首,翻看着手里的鱼鳞册。 “诸位,这些土地都已经清丈完毕,本官可以做主,将之兑现给各位。” 杨文琦端着茶盏,趁着众人翻看册子的功夫,开口说道。 “敢问杨参政,这些土地都是无主的吗?” 一名商贾昏了头,忽的问出这么一句来。 杨文琦倒也没有出言讥讽,而是笑呵呵道:“原本的主人已经不在了,自然就是无主之地。” 贺满堂合上手里的鱼鳞册,起身拱手道:“杨参政,小人没有异议,什么时候可以办理地契?” 杨文琦放下手里的茶盏,面色一肃道:“这些土地虽是无主之地,但蓝京周边并不平静,许多安南人还妄图反抗我大明。” “对这一点,你们要有所准备。” 贺满堂笑呵呵道:“好叫杨参政知道,小人已经从大明雇佣了不少的青壮,还从扶桑买了一些倭人,用来保护这些土地,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杨文琦点头道:“好,贺东家有准备就好,尽快将地契办好,贺东家也好平整土地,准备耕种。” 贺满堂试探性问道:“杨参政,小人来时的路上看到,地里面还有不少种植的庄稼和甘蔗等物,不知这些东西……?” 杨文琦眼睛微眯,幽幽道:“那是大军的缴获,官府会尽快遣人收割,将之送到阵前。” 虽是有些失望,但贺满堂倒也没有再强求。 能够将这些土地,顺利的收入囊中就不错了,多的他也不好再奢望。 有了他的带头,其余那些商贾,也都纷纷开始,和蓝京府衙门签订地契。 当然,这些事自然有军中借调的书吏去处置,杨文琦则是背着手离开了正堂。 蓝京县信任县令,广西举人章则也赶紧跟了上去。 “参政,这么多地,就真的都给他们这些商贾了?” 章则一脸肉痛。 杨文琦走到县衙前的台阶上,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面,轻叹一声道:“章知县,交趾新附,那些安南人并不安稳,如指望朝廷维持当地的治安,那得需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 “索性,将这些土地给这些商贾,以及大明的士绅们,让他们取代那些安南地主、士绅,这才是长治久安之策。” “本官最近一直在看永乐旧事的记载,我大明对交趾的治理,之所以不能长久,归根结底就是那些士绅们。” “大军过境,已经清理了很大一部分,剩下的那些就要靠这些商贾们了。” 章则皱眉道:“子曰,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这些安南士绅、地主,既然已经归顺我大明,那自然就是我大明子民,我等身为地方官,岂能如此行事?” 杨文琦忽的转过头,一脸严肃道:“章知县,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若这是你的心里话,那本官觉得,你还是尽快请辞,回广西读书的好。” 章则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杨文琦的语气却是愈发的严厉:“章知县,你给本官记住了,对那些普通百姓,你可以有一丝慈悲之心,对那些安南士绅和地主,就要用雷霆手段。” “本官不想看到你的脑袋,被挂在县衙的门口!” 章则深吸一口气,躬身道:“下官……下官谨遵参政教诲!” “本官希望,你是真的记在了心里。” 杨文琦说完后,也不再理会章则,转身进入县衙。 侧院的正堂内,杨文琦看着坐在自己下首的贺满堂,略有些忧心忡忡道:“贺东家,蓝京这边的那些安南人,你要多加小心。” 贺满堂皱眉道:“杨参政,可是有什么变故?” “本官也不瞒你,章则章知县,可能……可能有些迂腐,本官担心会再生波澜。” 贺满堂闻言,了然的点了点头,但又忍不住问道:“就不能……?” 杨文琦摇了摇头道:“暂时不能,朝廷现在缺员缺的厉害,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手。” “不过,你也无须太过担心,蓝京县的县丞是军中借调而来,若当真有事,你们可以寻他。” 第1255章 林尊宾教训章则 在叮嘱了贺满堂一番后,杨文琦再次来到,同在蓝京城内的了蓝京府府衙。 新任蓝京府知府林尊宾,此时也是忙的脚不沾地,见到杨文琦过来,忙是迎了出来,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杨文琦拱手道:“楚石兄。” “申工(林尊宾表字),快快免礼。” 杨文琦一把将林尊宾扶起来。 二人进入正堂,林尊宾开口问道:“楚石兄,那些商贾的土地划分的如何了?” 杨文琦端起茶盏,一口将喝干,这才回道:“地契都已经签订了。” “呼……” 林尊宾闻言,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点头道:“那就好,这些土地划分完了,那接下来,蓝京府就可以开始为百姓分地了。” 杨文琦点头附和道:“不错,只有为那些普通百姓分了地,才能真的稳定住人心。” “申工,这些土地该如何划分,你可有了章程?” 林尊宾忙道:“小弟倒是有了腹案,还请楚石兄为小弟参详参详。” “这蓝京府在永乐年间被称作清化府,下辖七个府领县,三个州,三州之下又各设四个县,共计十九个县。” “按照陈藩台的意思,蓝京府不设州,不设土官,那整个蓝京府就有十九个县。” “这十九个县,因郑阮之争,大量的土地被抛荒,现在可供耕种的土地,也就堪堪一百五十万亩。” “减去兑付给商贾的土地,蓝京府还剩八十万亩。” “不过,也正是因为郑阮之争,使得蓝京府的人口不是很多,按照府衙初步的估算,当地人口大约在八万左右,就算是无论男女,每人十亩地算,这些土地也足够了。” 杨文琦闻言,先是认同了林尊宾的说法:“不错,八十万亩地是足够分给那些百姓。” 话锋一转,杨文琦又道:“但申工有没有想过,朝廷赏赐出去的土地,可不只是这么一点儿。” “如果将这些土地全都划分出去,将来再来人的话,蓝京府如何兑付?” 林尊宾忙道:“楚师兄,据小弟估算,整个蓝京府可以用来耕种的土地,当在三百万亩左右,只是因为常年战事不断,这才使得大量土地荒废。” “等蓝京局势稳定下来,小弟就会组织百姓,开垦荒地。” 杨文琦皱眉道:“申工为何不让那些安南百姓,现在就去开垦荒地呢?” “每人就按十亩的定额去划分,但需要他们自己去开垦。” “至于那八十万亩土地,不妨先作为官田,用来支应蓝京府一应开支。” 林尊宾顿时恍然,一拍自己的额头,一脸懊恼道:“是小弟想岔了,多谢楚石兄指点。” 杨文琦摆了摆手道:“申工,不是你想岔了,是你将自己当成大明境内的亲民官了。” “如果是我大明百姓,那八十万亩土地,分给他们也就分给他们了,但这里是交趾,交趾人和我大明百姓终究是不一样的。” 林尊宾若有所思,继而忽的起身,郑重施礼道:“多谢杨参政!” “申工客气了。” 将林尊宾扶起来后,杨文琦又面色一肃道:“申工,还有件事,杨某要先叮嘱你一番。” “还请楚石兄直言。” “这蓝京城,你要好生注意一些,章则那边……” 杨文琦将自己所虑,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林尊宾。 林尊宾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楚石兄放心,小弟定会谨慎行事,也会盯着县衙那边。” 两人又商量一番后,杨文琦也没再耽搁时间,出了府衙,就打算返回升龙府。 而他的担忧很快变成了现实。 在他离开蓝京府城,返回升龙府的第五天,十几位蓝京当地士绅,便齐聚在蓝京县衙,求见知县章则。 章则也未拒绝,在前堂接待了这一行人。 为首的老者,在见到章则后,一脸恭敬,颤巍巍道:“章县尊在上,我等世代居住于此,耕读传家,向来仰慕大明礼仪,今王师光复,实乃黎庶之福。” “只是……只是家中薄田,乃祖产维系,骤然被收,阖家老小衣食无着,恳请青天大老爷垂怜,允我等赎回祖田,必当按时足额缴纳皇粮国税,绝无二心!” 章则看着堂下这群“前朝遗老”,听着他们言辞恳切,句句不离归顺、纳税、生计艰难,心中那份读书人的仁恕之情又被勾了起来。 他本就对杨文琦那种,近乎赶尽杀绝的土地政策心存疑虑,此刻更觉得这些士绅可怜,若能安抚收服,岂不比强行剥夺、激起更大民愤要好? 沉吟片刻,章则脸上露出不忍之色:“诸位乡老请起,尔等归化之心,本县知晓,然土地之事,非本县可擅专,待本县向府尊禀明后,再作定夺如何?” 士绅们闻言,眼中皆是闪过一道亮光,连连叩首道:“小人等多谢县尊!多谢县尊!” 章则也没耽搁,立刻出了蓝京县衙,前往府衙求见知府林尊宾。 在将士绅们的诉求,原原本本向林尊宾秉奏后,又补了一句:“府尊,此事下官觉得倒是可以答应他们。” “毕竟,这些人对我大明还算恭谨,如果能够收其之心,朝廷日后在交趾的治理,也可以轻松一些。” 林尊宾端坐首位,待章则说完后,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章知县可知永乐旧事?” 不等章则说话,林尊宾继续道:“当初,朝廷中的衮衮诸公也是这么想的,认为收拢当地士绅之心,就可以使交趾长治久安,但结果如何?” “这些安南士绅是喂不熟的!” “什么心向大明的什么恭谨之心?不过是在郑氏、阮氏治下作威作福惯了,如今见风使舵,想保住家业罢了!” “一旦土地回到他们手中,他们立刻就能聚拢家丁,煽动愚民,成为我大明在交趾的心腹大患,杨参政临行前是如何告诫你的?你竟全当了耳旁风!” 林尊宾站起身,踱到章则面前,声音压得更低:“章则,你读圣贤书,讲仁恕之道,本官不怪你,但你要明白,此地是交趾,是新附之地,非雷霆手段不能震慑宵小!” 第1256章 安南士绅的小动作 章则面色惨白,之前杨文琦的话,他还没当回事儿。 现在林尊宾的反应如此激烈,让他不由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府……府尊……” 林尊宾轻叹一声,语气稍稍舒缓一些,语重心长道:“玉衡(章则表字),朝廷之所以要将安南的土地,赏赐给朝中百官,又不禁止商贾购买,想的就是让这些人取代安南当地士绅和地主们,这才是长治久安之计。” “你回去吧,回去告诉那些人,安南土地已经归朝廷所有,如何划分,是朝廷和官府的事,让他们安分一些,不然,莫怪王法无情!” 章则有些失魂落魄的出了知府衙门。 回到县衙,面对翘首以盼的安南士绅们,章则只得硬着头皮,将林尊宾的答复转述了一遍,当然,他倒是没说自己被狠狠训斥了一番。 希望彻底破灭,士绅们脸上的恭敬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瞬间即逝的怨毒和愤怒。 为首的老者,强压着没有发作,只是深深一揖,声音干涩:“多谢章知县通传,小人等明白了。” 说罢,带着众人默默离去。 接下来的几日,蓝京城内外,尤其是那些土地被重新分配的村庄,开始出现各种流言。 “官府要把土地全给明人,我们安南人以后只能当牛做马,世世代代给明人种地。” “明人要抢走我们所有的粮食,连地里的秧苗都不放过,要饿死我们。” “朝廷要把我们安南女子都充作奴婢。” “那些明商还带了倭寇来,倭寇吃人肉喝人血啊。” 这些谣言迅速在安南百姓中持续发酵,本就因为战乱而人心惶惶、生计艰难的安南人,在有心人的持续煽动下,已经隐隐有了不稳的迹象,就像是一个随时会被引爆的炸药桶。 城内一处占地数亩的宅院内。 后堂,之前去面见章则的那名老者,此时正坐在首位,一双略有些浑浊的双眼,在堂内十数人身上一一扫过。 “明人是铁了心不给我们活路了。” 老者这话一出,坐在其下首的中年人,愤而起身道:“明人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就杀了他们,安南是安南人的安南。” “当初我们可以将明人赶出去,现在也可以!” “毓言公,您是陈氏后裔,既然郑氏和黎氏不能抵御明人,那我等愿推举您为我安南新皇!” 他这番话,引得堂内众人纷纷出言附和。 陈英摆了摆手道:“老夫已近古稀,什么新皇,什么陈氏后裔,就莫要再提了。” 话锋一转,陈英又道:“不过,潘贤侄说得不错,明人既然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现在那些乡间的百姓,也都看清了明人的嘴脸,民心可用。” “各家各户都回去准备准备,要让明人知道,大明想要治理安南,就必须倚仗我等!” “毓言公,您就说吧,我们都听您的。” 潘三宝再次大声嚷嚷道。 陈英眼睛微眯,开始向众人说出自己的布置。 三日后,蓝京府。 “老爷!老爷!” 林尊宾从家里带来的长随,一脸惊慌的跑进了后院书房。 林尊宾放下手里的毛笔,抬头看向书房门口。 长随推门进来后,语气急切道:“老爷,大量安南百姓聚集在府衙前,争相吵闹着要拿回他们的田地。” 林尊宾豁然起身,正欲出门,忽的脚步一顿,转头对长随到:“你立即去见孙百户, 命其紧闭城门,严防死守!” “那这里……” “速去!” 见林尊宾语气严厉,长随也不敢耽搁,当即翻墙出了府衙。 林尊宾脚步匆匆的来到了前堂,看着已经聚在一起的各级官吏,沉声道:“刁民聚众作乱,冲击府衙,形同谋逆,此风断不可长,还请诸位随本官一起,弹压民乱!” 这些官吏,绝大部分都是从军中退下来的兵卒,让他们处理政事,或许有些吃力,但让他们操刀子杀人,那是“专业对口”。 一名腿脚不便的汉子,掂了掂手里的雁翎刀,大声道:“他娘的,这些驴日的,竟敢犯上作乱,真当老子拎不动刀了?” “府尊,您就下令吧,下官定砍了这些驴日的狗头!” “哈哈,好,梁通判雄风不减呐。” 林尊宾对这些军伍中人倒是没有什么歧视,闻言当即大笑出声。 接着,他又面色一肃道:“诸位,走吧,去外面看看这些人想要做什么!” 待众人来到衙门外,府衙的衙役们,已经披挂整齐,长刀出鞘,和数百名安南人对峙起来。 这些安南人见到一身官袍的林尊宾,再次大声的喊了起来。 但可惜的是,林尊宾作为福建人,压根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 冷眼扫过这些聒噪的安南人,林尊宾转头对梁大胆使了个眼色。 梁大胆会意,从一名衙役手中接过一杆火铳,对着天空扣动了扳机。 “砰!”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寻个会说汉话的。” 林尊宾冷冷的说了一句。 对面的安南人面面相觑,半晌没有人站出来。 “怎么?全都是没有卵子的货?” 林尊宾的话音一落,人群后面忽然传出一道汉话:“明人,我们要拿回我们的土地!” “谁说的话,上前来。” 片刻后,一名和大明读书人打扮差不多的青年,挤过人群,来到了衙门台阶前。 “学生阮正源,见过府尊。” “读过书?” “学生上过几年私塾。” “可曾治经?” 林尊宾的话,让阮正源面色一红。 好在,林尊宾也并未追问,而是再次问道:“你们为何聚集在这里?” “回府尊,学生等听闻,大明朝廷要将安南土地尽数发卖出去,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林尊宾摇头道:“没有。” “本官正在准备组织蓝京府百姓开荒,所得田地,按照每人十亩划分,皆登记在册,签订地契。” 阮正源闻言,眼中闪过一道讶色,旋即追问道:“府尊此言当真?” “本官乃大明朝廷命官,岂会欺骗你等?” 软郑源转身,将林尊宾的话转述给面前这些人。 “莫要听他的,明人就是要饿死我们!” “杀了这些明人!” “安南是我们安南人的安南!” 第1257章 不会杀人怎么行? “骗人!明狗的话不可信!” “他们就是想饿死我们,好霸占我们的土地!” “杀了这些明人!安南是我们安南人的安南!” “冲进去!抢回我们的地契!” 不知是谁带头投掷了一块石头,狠狠砸在府衙大门上。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人群瞬间沸腾,积蓄的怨气,和被煽动起来的怒火彻底爆发。 石块、土块如雨点般砸向府衙大门和衙役。 前排一些被蛊惑得最深、或本就心怀叵测的青壮,红着眼睛,挥舞着简陋的农具甚至棍棒,嚎叫着冲了上来。 “保护府尊!” 梁大胆怒吼一声,这些从军中抽调出来的衙役们,立即立刻结阵。 “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火铳声响起。 但相比人数明显占有的安南人,十几杆火铳的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 将火铳收起,四十余名衙役,尽皆长刀出鞘,与冲在最前面的暴民短兵相接。 一时间,府衙台阶前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退!退入府衙坚守!” 林尊宾面色阴沉,一把抓住被眼前血腥场面惊得呆住的阮正源,厉声喝道:“想活命就跟紧我!” 他猛地将阮正源向后一拽,在梁大胆和几名官吏的掩护下,迅速退入府衙大门。 沉重的府衙大门在数名衙役合力下轰然关闭,将汹涌的人潮暂时隔绝在外。 但撞击声、叫骂声、石头砸门的咚咚声,如同擂鼓般猛烈响起,门板剧烈震颤,木屑纷飞。 “顶住大门!” 林尊宾 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浸透了官袍,转头看向梁大胆,朗声命令道:“梁通判,带人上墙头,弓弩火铳准备,胆敢攀爬者,格杀勿论!” “其余人等,密切注意,小心莫要让贼人翻墙进来!” 随着他的命令,府衙内所有能拿起武器的官吏、差役,尽皆迅速的动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府衙外街道的另一端,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保护林府尊,杀贼!” “宰了这些反叛的安南猢狲!” 只见贺满堂等一众大明商贾士绅,带着各自豢养的家丁、护院,如同潮水般涌来。 更引人注目的,是冲在队伍最前面,一群服饰、发型明显不同,眼神凶狠,手持锋利倭刀的扶桑人。 随着贺满堂他们的加入,府衙前的局势瞬间逆转。 各家的护院家丁,操练得力,装备精良,加上那些遴选出来的倭人,甫一冲入混乱的人群中,便如同虎入羊群,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暴民们本就是乌合之众,被煽动起来的一股血气,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下,顿时土崩瓦解。 “援军已至,随本府杀出去,将这些犯上作乱之徒,尽数诛灭,一个不留!” 林尊宾站在梯子上,看到这一幕,精神大振,当即下了墙头,厉声对府衙中的众人厉声命令道。 “杀!” 梁大胆等一干军中退下来的老卒,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如同出闸猛虎,打开府门就冲杀出去。 内外夹击之下,府衙前的暴民彻底崩溃,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地上很快便躺满了尸体,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 当孙百户带着二十几名,气喘吁吁的兵丁终于赶到时,战斗已近尾声。 府衙前尸横遍地,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林尊宾官袍上溅满了血点,拄着刀站在尸堆旁,眼神冰冷如铁。 “下官来迟,还请林府尊恕罪。” 孙建勇见状,忙是上前,躬身见礼。 林尊宾转头看向对方:“你来得正好,乱民虽溃,但首恶未除,本府断定,今日民变,必是城中以陈英为首的,一干安南旧绅在幕后煽动!” 他抬手指向城内一处方向:“你即刻领兵,将陈英及其同党宅邸包围,所有人等,不论男女老幼,尽数拿下,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本府要他们知道,煽动民变,对抗官府,是何下场!” 孙建勇闻言,眼睛一眯,沉声道:“下官遵命!” 他立刻点齐手下兵丁,又从贺满堂等人那里借了近千人,一行人杀气腾腾,直扑陈英等安南士绅的府邸。 待孙建勇等人来到陈英的府邸,陈英等人还试图组织家丁反抗,但在如狼似虎的官军、护院和倭人的绞杀下,他们的抵抗就像是笑话一般。 若真有和官军对抗的能力,蓝京也不会被张庆臻他们攻破了。 林尊宾站在血泊之中,冷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陈英等人。 旁边站着面色有些惨白的章则。 林尊宾转头看向对方,冷冷道:“看到了吗?这就是安南人,一旦不合他们的心意,他们就要张嘴咬人,交趾想要长治久安,就要行雷霆手段!” 章则嘴唇轻颤,继而面色涨得通红。 “仓啷!” 林尊宾抽出自己腰间的配刀,递给章则道:“身为交趾地方官,不会杀人怎么行?” “去,将陈英枭首!” 章则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林尊宾。 林尊宾只是板着脸,将手里的刀塞到了章则的手里,闽地山多地少,闽人天生就有一股刚强之心,林尊宾也不是死读书的迂腐之人,有此番举动,也不足为奇。 章则接过刀,有些紧张的看向陈英。 林尊宾再次开口道:“杀了他!” 章则咬着牙,慢慢走到陈英面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刀身也微微颤抖。 他看向被按倒在地的陈英,那张曾经满是谦卑的老脸,此刻因恐惧和怨毒而扭曲,浑浊的眼中是刻骨的恨意。 “杀了他!” 林尊宾的声音再次响起。 章则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双手死死握住刀柄,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砍了下去。 “噗嗤!” 迸射的鲜血溅了他一脸,浓重的血腥味让章则直欲作呕。 陈英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兀自圆睁着。 章则浑身剧震,手中的长刀掉在地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连忙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林尊宾接过一个水囊,递给章则,语气也舒缓下来:“好了,去休息休息吧。” “多……多谢府尊。” 第1258章 分地 章则漱口后,站起身,面色有些苍白的拱手致谢后,在两名衙役的搀扶下,站到了一侧。 林尊宾则是转身,对一旁肃立的孙建勇和梁大胆下令:“将府衙前作乱的这些人,连同陈英及此番擒获的所有蓝京府士绅首级,尽数悬于四门示众,让所有人都看清楚,煽动作乱、对抗官府的下场!” “遵命!” 孙建勇抱拳领命。 梁大胆则咧嘴应道:“府尊放心,保管让那些猢狲们看得清清楚楚!” 命人将这些尸首处理过后,林尊宾又对贺满堂等人道:“诸位,今日多亏尔等,方能平定叛乱,本官在此谢过诸位。” “学生(小人)等不敢。” 众人也都赶紧回礼。 “之前本官一直忙于政事,还未和诸位好生谈谈,还请诸位入府衙一叙。” 林尊宾又对贺满堂等人邀请道。 “那就叨扰府尊了。” 贺满堂笑着回了一句,就招呼一众士绅和商贾,跟在林尊宾身后,进入了蓝京府府衙。 一行人进入前院正堂,待众人分头坐定后,林尊宾开门见山道:“诸位,你们的土地,官府已经兑现给尔等,农时不等人,还请诸位尽快组织人手耕作。” “当然,有件事,本官还要说在前面。” 贺满堂等人尽皆心里一凛。 林尊宾环顾一眼众人,继续道:“按照藩台的政令,整个交趾,所有土地,五成要用来种植粮食,另外五成,诸位可以种植甘蔗、桑树等。” 听是这件事,贺满堂等人齐齐松了口气。 五成就五成吧,粮食虽然不如甘蔗赚的多,但也不会赔钱,少赚就少赚一些吧。 这位府尊可不是什么善茬儿,还是不要触霉头的好。 见无人反对,林尊宾又道:“诸位想必也都看到了,地里的粮食业已成熟,然却无人收获,本官希望诸位能够帮助官府,组织当地安南百姓收割粮食。” 贺满堂等人连忙应承:“府尊但有差遣,我等自当效力!” “好。” “所获粮食,本官做主,七成运往前线大军,以资军需,诸位可自留一成,弥补前番助战之功。” “一成给予参与收割的安南百姓,就当是工钱了。” “剩余一成,归入府库,以备地方公用之需,如何?” 不得不说,林尊宾制定的这个分配方案,很是合理,一方面给了那些安南百姓一条活路,安定民心,另外又保障了张庆臻的军粮供应,最后也让出力的商贾们获得了实利,官府也得了实惠。 至于说一成粮食,够不够百姓们撑到下一次收获? 以林尊宾看来,应该是问题不大。 这里是交趾,稻谷一年三熟,亩产量也要远超大明北方。 以前的时候,北方那些百姓一季收获的粮食,甚至都不如这一成多,不也一样活下来了吗? 贺满堂等人听到林尊宾的分配方案,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齐齐起身道:“府尊思虑周全,我等谨遵钧命!” 官府要雇佣人手,收割粮食的消息迅速传开。 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安南普通百姓,虽是胆战心惊,但终究还是抵不过粮食的诱惑,开始走出了家门。 蓝京城外,一处宽阔的空地上,阮正源正站在露布前,大声宣读着官府的政令。 围在露布前的一众安南百姓,仔细认真的听着,时不时还会小心翼翼的瞥一眼城头上挂着的人头。 待其讲完之后,一名安南青壮大着胆子问道:“敢问官老爷,这一成粮食,压根就养不活一家人,这一成粮食吃完,我们又该如何?” 阮正源笑呵呵道:“诸位乡亲放心,府尊已经下令,待地里的粮食收割完,就会组织百姓开荒,每人可以获得十亩土地。” “官府还会给予粮种,让尔等去耕作。” “十亩地的产出,除了上缴官府的赋税,剩下的都是你们自己的,吃不了的,你们还可以卖于官府或者是往来的客商。” “十亩地?” “每人十亩?” “没有地租吗?” “赋税是多少?” …… 阮正源的话音一落,露布前顿时变得喧嚣起来。 那名青壮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挤出人群,走到阮正源跟前,再次问道:“敢问官老爷,是每人十亩?无论男女?不知赋税多少?” 阮正源正色道:“按照官府制定的政令,所有开垦出的土地,按照每人十亩的份额进行划分,无论男女。” “至于赋税,则是分开收取,田税十税一,丁赋则是摊入土地,上等田一亩地五分银。” 这个税收比例,绝对是超过大明三十税一的,但还是那句话,这里是安南。 见有人似是有些不解,阮正源继续解释道:“所谓十税一,就是一亩地产出的粮食,要交给官府一成,当成田税,一亩地产出三石粮食,那就要交给官府三斗。” “至于丁赋,上田一亩地五分银,中田三分银,下田两分银。” “乡亲们,现在一石稻米的价格是多少?三钱银子,一亩地那就是九钱银子,十亩地就是九两白银,需要缴纳的赋税合计是九钱五厘银。”(十亩地需要缴纳三石的田税,五厘银的丁赋。) 阮正源讲解的很是清楚,围拢着的百姓们,尽皆低声窃窃私语。 “这可比之前好多了。” “废话,这些地都是自己的,不用缴地租,只需缴纳赋税可不好多了吗?” “明人真的会有这么好心?” 说这话的人,说话的同时,还看了眼城墙上的人头。 “诸位也不用担心,只要收割完地里的粮食,官府就会立即给百姓分地!” 阮正源见他们还有疑义,再次开口道。 “干!” “我干了!” 那名青壮第一个出声响应。 “那就去那边报名,等收割完之后,官府会分给你一成粮食,还会给与你粮种,第一批给你家划分土地。” 阮正源松了口气的同时,忙是一指旁边的桌案,对那名青壮指点道。 有了人带头,越来越多的人都加入了进来。 不只是这一处,蓝京府其他对方也都在进行着同样的事。 第1259章 蓝京府发展计划 蓝京城外,百户孙建勇、通判梁大胆、府丞李泽源、蓝京县知县章则等一干蓝京府官员,簇拥着知府林尊宾,站在一处土坡上,看着远处地里正在劳作的百姓们。 李泽源捋须笑道:“府尊,看来安南百姓们还是知道好歹的。” 林尊宾微微颔首:“阮正源他们做得不错,能够在短时间内,就发动这么多的百姓。” “但,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周围几人尽皆转头看向他。 林尊宾一指前面,对几人继续道:“你们看,地里忙活的那些人,女子数量显然比男子多。” 章则倒是知道一些,闻言忙道:“府尊有所不知,整个交趾,因为常年战事不断,男丁的损失很大。” “再者,当初郑氏从蓝京撤军的时候,还强征了大量的青壮,以至于这些女子不得不走出家门。” “若府尊觉得有伤风化的话,下官等可以……” “不用,本官既然决定无论男女,都分予土地,那就不会禁制女子出门。” 林尊宾赶紧开口,打断了章则的话。 环顾一眼周围几人,林尊宾接着道:“女子耕作、做工也是不得已嘛。” “家里没有男丁,没有青壮,她们不出来耕种,难道要饿死在家里?” “本官看这些女子干起活来,并不比那些青壮们差。” “府尊英明。” 几人闻言,自是不吝啬吹捧。 林尊宾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府丞李泽源道:“各县那边,培源(李泽源表字)你要盯着点儿。” “交趾女子多勤劳坚韧,日后分地造册,务必一视同仁,莫要因循守旧,轻视了她们。” 李泽源忙是拱手道:“府尊放心就是,下官明日就巡视各县,务必盯紧了他们。” 林尊宾轻轻点头,目光又落在了章则的身上:“玉衡,蓝京县做的不错,但也不可有丝毫的懈怠,交趾新附,任何一点小问题,都有可能酿成大祸。” 章则经过陈英一事,已然成熟了许多,闻言郑重道:“下官明白,定不负府尊教诲之恩。” 林尊宾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点了点头,继而对众人招呼道:“走吧,政务繁忙,诸位不可虚耗光阴。” 粮食的收割,在官府和贺满堂,以及阮正源这样的,安南读书人的组织下,进展的很是顺利,仅仅只是十多天的功夫,整个蓝京县,没有被焚烧的庄稼,就已经被全部收割完毕。 接下来,就是如火如荼的垦荒。 蓝京城周围倒是还好,基本上都是之前那些士绅们家里的天地,并未抛荒。 但出了城不足十里,就有大量的土地被白白仍在那里,长满了荒草。 林尊宾一身粗布短衫,赤着脚,双手扶着铁犁,梁大胆在前面奋力的拉着,旁边一名交趾妇人,满脸惊慌的站在那里,背上还用布带绑着一个孩子。 阮正源则是不断地劝着:“府尊,这片地,学生等让人来开垦就是,您就歇歇吧。” 林尊宾笑呵呵道:“不用,本官也是农家子出身,自幼也是做惯了农活儿。” “只是,福建那地方多山,这样的地可是不多。” 那妇人听不懂林尊宾在说什么,只是焦急的对阮正源叽哩哇啦。 阮正源宽慰一番后,又对林尊宾和梁大胆两人道:“府尊,通判,您二位还是赶紧歇歇吧,这妇人都要被吓坏了。” 看了眼都快急出眼泪的妇人,林尊宾对前面的梁大胆招呼道:“老梁,歇歇吧。” 待停下后,梁大胆喘着粗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面色凝重的对林尊宾道:“府尊,还是得向朝廷要些耕牛才是。” “青壮可以拉犁,但妇人可是拉不动。” 林尊宾接过阮正源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点头道:“藩台那里,早就数次向朝廷上书,耕牛应该是有,但数量应该不会很多。” “毕竟,草原上的牛,能不能在这里养活,谁也不清楚,只能先少量弄一些过来,先试试。” “草原牛?” 阮正源轻声嘀咕了一句。 林尊宾看向他,笑呵呵道:“清源(阮正源表字),草原现在是大明的领土,那些牧民单靠养活牛羊,就可以衣食无忧,大明每年都会从草原购买大量的牛羊和羊毛等物。” “羊毛?” 阮正源愈发的好奇了。 “羊毛可以用来纺织,织出来的……” 林尊宾说到这里,忽的停了下来。 见林尊宾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阮正源心中忐忑道:“府尊,可是学生说错话了?” 林尊宾轻轻摇头,旋即对其问道:“清源,交趾这地方也有丝绸对吧?” 阮正源点头回道:“回府尊,安……交趾从隋唐时期,就从中原学会了桑蚕之术,一直以来也有养蚕抽丝的传统。” 顿了顿,他又面露惭愧道:“只是产量和质量,都不如中原那边。” 林尊宾转头看了眼四周正在忙活着的妇人们,轻轻点头道:“好,本官知道了。” “老梁,你在这里盯着,本官先回城了。” 梁大胆大声应道:“下官遵命!” 待林尊宾回到府衙,第一时间命人寻来了贺满堂等人。 等贺满堂他们来到府衙二堂的时候,林尊宾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道袍。 “小人等拜见林府尊。” “诸位免礼。” 林尊宾抬手虚扶,又对几人邀请道:“诸位请坐。” “多谢府尊。” 待众人坐定后,林尊宾开门见山道:“诸位东家,掌柜,不知你们谁家是做丝绸生意的?” 贺满堂闻言,当即心里闪过一道念头,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府尊,可是要在蓝京府种植桑树,养殖桑蚕?” 林尊宾也未隐瞒,点头应道:“不错,相信你们也都看到了,蓝京府男丁匮乏,乡间尽是妇人在劳作,本官想着,是不是可以在蓝京府开种植桑树,养殖桑蚕,开设纺织工坊。” 一名商贾语气激动道:“府尊,除了纺织工坊,是否还可以建设其他工坊?” 林尊宾略一沉吟,回道:“自是可以,水泥工坊、纺织工坊、制糖工坊都可以。” 第1260章 尔邻勤进犯 “交趾这地方,用来种植桑树和甘蔗等物,那是再合适不过,如果府尊允许的话,小人等可以从江南抽调得力工匠,设立工坊。” 贺满堂听林尊宾说完,当即出声表态。 “那就有劳诸位了。” 在林尊宾看来,交趾既然是大明布政使司,那这些工坊自然就没有什么限制。 双方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后,贺满堂等人就出了蓝京府府衙。 回到自己在城内的宅子,贺满堂立即找来自己的长随。 “贵叔,你现在立即乘船回转大明,从家里的纺织工坊,抽调一些熟手过来。” “另外,我会手书一封,你要亲手交给老太爷。” 贵叔有些诧异道:“老爷,您不回去?” “这边的土地刚刚平整出来,眼瞅着就要过了农时,我得留在这里盯着,尽快将种子种下去。” “统宁那边的庄园,也得尽快的建立起来,我现在还离不开。” 贵叔忙道:“老爷,要不就让老奴留在这里,您回去?” “不,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回去,我留下。” “你再来的时候,将老五和老六带来,以后就让他们留在这里。” “朝廷对江南桑田的数量有严格限制,如果能再这里再开辟一处桑田的话,我们也就不用为生丝的事儿犯愁了。” 贵叔见状,干脆也不劝了,躬身领命道:“是,老爷,那老奴争取早点回来,也好让五爷和六爷来接替您。” “嗯,去吧,现在就走。” “对了,将新收的那些稻米也都带走,运到松江府,松江府不是要建设新城吗?听说征募了不少的百姓,需要的粮食应该不少。” “是,老爷。” …… 和欣欣向荣的蓝京府不一样,此时的西北,杨嗣昌、洪承畴等人却是收到了一个噩耗。 “军门,下官建议,大军立即回师,抵御鄂尔多斯。” 甘肃总兵张显谟,语气有些焦急。 杨嗣昌并未答话,而是转头看向了洪承畴:“彦演,你说眼下当如何?” 洪承畴幽幽道:“军门,洪某以为,尔邻勤兵犯肃州,当和蒙兀儿人有些关系。” “我们想借助准噶尔人,逼迫苏里堂后撤,他们同样也可以借助尔邻勤,以及外喀尔喀的力量,围魏救赵。” 杨嗣昌点头道:“不错,老夫也是这么想的。” “那依彦演的意思,我们当如何?” 洪承畴不答反问道:“朝廷那边是否已经知道了消息?” “砰!” “尔邻勤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养心殿,朱由检听完茅元仪的秉奏后,当即怒不可遏。 “陛下,肃州那边的局势不容乐观,三边总制杨嗣昌临行前,从陕西行都司抽调了大量的兵马,以及各色物资。” “肃州、甘州、兰州等地尽皆兵力空虚,尔邻勤又来势汹汹,倘若肃州有失,那哈密的大军可就危险了。”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看向茅元仪、阎应元、杨廷麟和牛金星四人,开口问道:“军机处是怎么想的?” 几人互相看了看,茅元仪率先开口道:“陛下,臣等 以为,当立即六百里加急,命哈密的大军立即回撤。” 朱由检听后,沉思半晌,开口问道:“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牛金星忽然开口道:“陛下,臣听闻冠军侯回京了?” 朱由检皱眉道:“你是想让他率大军支援?” 牛金星点头道:“回陛下,冠军侯成名之战就是千里奔袭宁远。” “这次战事紧急,不妨命冠军侯领三千营,轻装行军,火速支援肃州。” 茅元仪皱眉道:“从京城到肃州何止千里之遥?就算冠军侯日行三百里,最少也得二十多日,肃州那边能够抵御这么长时间吗?” 牛金星道:“茅院士(在科学院的职位),杨总制任三边总制多年,定不会坐视肃州有失,只需遣一支偏军回转肃州,就可以挡住尔邻勤……” “你怎么知道杨总制定会遣偏军回转?又如何得知一支偏师就可以挡住三万多蒙人?” 牛金星被他一番抢白,将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噎着了回去,正欲出声反驳,却听朱由检道:“朕相信杨嗣昌和洪承畴。” “王大伴。” 王承恩忙是应道:“臣在。” “去问问曹变蛟到了哪里,命其火速进京。” “传旨……” “皇爷,内阁诸臣请见。” 朱由检的话还未说完,一名内侍走进养心殿,躬身秉奏道。 朱由检眉头一挑,一甩袍袖道:“宣。” 须臾,一众内阁大臣快步进入养心殿。 “臣等参见陛下,恭……” “免了,诸卿可是为了肃州军情而来?” 兵部尚书李邦华忙是回道:“启奏陛下,内阁接到肃州四百里加急,言称鄂尔多斯部尔邻勤,勾结外喀尔喀,兴三万大军进犯肃州。” “朕已经知道了。” 朱由检这话一出,温体仁、李邦华等人这才注意到茅元仪他们。 李邦华正欲再开口,就听朱由检又道:“兵部。” “朕已经决定,命冠军侯,左都督府同知曹变蛟,领三千营一万骑兵,火速支援肃州,兵部立即行文三千营,命其做好准备。” “此次出征,轻装行军,大军所需钱粮,由沿途各府县全力支应。” 李邦华一愣,忙道:“陛下,京城距离肃州三千多里,就算是骑兵,也需……” 朱由检再次出言打断了对方,沉声道:“卿说得这些,朕也都清楚,但现在军情紧急,除了从京城和延绥抽调兵马,哪里还有援军?” 李邦华加快语气道:“陛下,臣等以为,朝廷当立即下旨哈密的大军回撤,撤到肃州。” “待扫清尔邻勤,大军再出关收复哈密。” 朱由检当即拒绝道:“哈密战事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一旦大军后撤,那之前的所有努力,尽皆化为泡影。” “卿也知道,京城距离肃州路途遥远,不如索性将临阵决策权,交给杨嗣昌和洪承畴他们,朝廷要做的,就是立即派出援军!” 说到后面,朱由检的语气已经变得极为严厉。 第1261章 冠军侯抵京 养心殿内。 朱由检的态度,让李邦华等一干内阁诸臣一时语塞。 环顾一眼众人,朱由检继续道:“西北军情紧急,此事就这么定了,内阁立即拟旨,赐三边总制杨嗣昌临济决断之权。” “兵部立即行文三千营!” 温体仁、李邦华、孙承宗等人,见朱由检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好再反对,只得齐齐躬身道:“臣等遵旨。” 没办法,皇帝在军中的威望很高,如果自己这些人真的极力反对,皇帝恐会绕过内阁和兵部,直接让御马监发出火牌, 中旨命令曹变蛟率三千营出征。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君臣之间可就彻底的翻脸了。 待诸臣出了乾清宫,李邦华一脸愤懑道:“首辅,陛下这是何意?” “各地军情,抄送军机处也就罢了,就连议事都不宣召我等,只召见了军机处几人。” “对军略的制定,也未和我等商议,完全就是一言而决,那还要我等内阁辅臣何用?” 温体仁转过身,瞟了眼身后的养心殿,幽幽道:“之前的时候,陛下可是一直在乾清宫署理朝政的。” “如今在养心殿召见我等,难道你们还没品出什么来?” 看了眼聚拢自己的周围的几人,温体仁继续道:“军机处设立之初,说的就是为陛下参赞军机,如今不就是如此吗?” “只是参赞军机而已,陛下调兵不是还要通过兵部吗?” 温体仁说完,一转身,背着手,就向文华殿方向而去。 再说养心殿里,茅元仪试探性问道:“陛下,如果加上三千营的一万骑兵,那我大明在西北的兵马数量,将会逼近十万,是不是遣一监军?” 如果是在几年前,朱由检或许会严词拒绝,但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朱由检也算是有了些心机,闻言,转头看向方正化:“方正化,距离你上次出征,也有数年之久了吧?这次你就再走一遭如何?” “皇爷旨意,臣不敢违逆。” 方正化躬身应道,但旋即又道:“皇爷,臣离京之后,您身边还得有人伺候,臣举荐御马监太监荀保。” 前辈汪直的教训,方正化可不想再领教一次。 这才直言不讳,不顾王承恩就在一旁,直接出言举荐自己的心腹徒弟,来顶替自己的位置。 朱由检几乎是想也没想道:“可。” “臣谢皇爷。” 与此同时,西北哈密大营。 杨嗣昌和洪承畴分别坐在上首,看着堂内诸将。 前者沉声道:“尔邻勤南侵犯,军情紧急,就算是朝廷抽调兵马支援,也得需要时间。” “但我们能等,但肃州那边却等不了。” “所以,本官决定!” “哗啦!” 堂内诸将尽皆肃然而立。 “甘肃总兵张显谟何在?” “下官在!” 张显谟拱手应声。 “命你即刻点选三千精锐骑兵,一人双马,抛弃一切非必要辎重,随本官星夜兼程回转肃州!” “本官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要在朝廷的援军抵达之前,守住肃州!” “下官遵命,誓与肃州共存亡!” 张显谟沉声领命。 “标营参将何勋!” “标下在!” “立即派出信使,传达本官军令。” “甘、肃、兰、凉等卫,各地卫所,所有军户,凡能持械者,即刻集结待命,由各卫指挥使统领,火速增援肃州!” “各军堡、隘口,除必要守军,一律抽调精壮,携带守城器械、火器,向肃州方向集结!” “沿途州县,务必敞开府库,全力支应粮秣!” “凡有畏缩不前,贻误军机者,杀无赦!” “标下遵命!” 何勋领命后,当即转身出了正堂。 待两人离开后,杨嗣昌也站起身,对洪承畴道:“彦演,哈密这边就交给你。” “军门放心,彦演定严守哈密,绝对不给蒙兀儿人一丝机会!” 杨嗣昌点了点头, 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看了眼堂内众人,语气舒缓道:“或许,老夫可以在肃州等到诸位的捷报,到时候,老夫再为诸位在肃州设宴。” 说完,杨嗣昌也不再耽搁,大踏步向着堂外走去。 “恭送军门!” 诸将齐齐施礼。 京城,紫禁城。 仅仅两天的功夫,风尘仆仆的曹变蛟, 就快马加鞭赶至京城,卸甲不及便直入宫禁。 养心殿内,朱由检屏退左右,只留王承恩侍奉。 “冠军侯,一路辛苦。” 朱由检看着这位心腹爱将,眼中满是喜爱。 “为陛下分忧,臣万死不辞!” 曹变蛟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起来说话。” 朱由检绕过桌案,走到曹变蛟面前,亲自将之扶起。 方正化起身后,开口问道:“敢问陛下,可是京里出了什么事?” 朱由检面色一肃,开口答道:“朕也不瞒你,肃州那边确实是出事了。” “洪承畴、祖大寿以及你叔父,于崇祯六年出兵西北,清扫盘踞在西海的朝克图部,继而又北上清剿图鲁拜琥部。” “朕有意命你叔父曹文诏……” 朱由检先是将西北战事的前因后果,详细的对曹变蛟说了一遍,而后又道:“但不想,鄂尔多斯的尔邻勤,竟是勾结外喀尔喀,兵犯肃州。” “眼下甘肃兵力空虚,朕恐甘肃有失,威胁我大明西陲,更担心哈密的大军成为孤军,特火速召你入京,打算命你领三千营一万骑兵,立即西进支援肃州,卿以为如何?” 曹变蛟眼睛微眯,略一沉吟,拱手应道:“陛下,臣必日夜兼程,只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敢问陛下,此战,是守住肃州即可,还是要彻底平定尔邻勤?” 朱由检面色严肃道:“肃州距离京城不下三千里之遥,阵前战事, 朕不便遥控指挥,如何打,何时打,打哪里, 皆由你和杨嗣昌商议。” ”朕只要守住肃州,解哈密大军后顾之忧!” “至于尔邻勤,能够将之歼灭那是最好,如若不能,也不可强求。” “臣,明白了!” 曹变蛟再次躬身致意。 “好!朕在京师,静候卿之捷报!” 第1262章 鞑子的阴险 曹变蛟正欲躬身退出养心殿,忽的想起什么来,忙是对朱由检道:“启奏陛下,臣差点忘了件大事。” 朱由检笑道:“可是船上缴获的各色物资和金银?” “卿尽管放心,朕已经命户部和内府着人前往天津。” “此次征倭之战的功劳,朕都记着呢,等卿凯旋,朕会一并赏赐。” “臣谢陛下。” 曹变蛟出了养心殿,也没有回府的打算,正欲前往兵部和御马监领取出兵文书和火牌,不想迎面就撞上了老熟人方正化。 “冠军侯,皇爷的圣旨、兵部的勘合、御马监的火牌都在咱家这里。” 方正化一见面,也顾不上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曹变蛟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得,咱哥儿俩又要一起共事了。” 对方正化,曹变蛟还是很欣赏的。 毕竟,一位不随意掺和指挥,一身惊人武艺,能够领兵冲阵的监军,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还请冠军侯多多照应才是。” 两人简单的说了两句,便一起出了紫禁城。 眼下调兵的文书都已齐备,曹变蛟自己又是左都督府同知,干脆连五军都督府都没去,就直奔城外的三千营校场。 相比之前的三千营,现在的三千营,可谓是兵强马壮者。 战马不下五万匹,战兵不下两万,其中还有大量蒙古人。 这样一支全骑兵军队,也就是现在的大明,如果放在三年前,那是想也别想,光是养马需要的粮草,朝廷就供应不起。 三天,只用了三天的时间,曹变蛟和方正化二人,就带着一万骑兵,并两万匹战马,踏上了西进的征途。 “冠军侯,此战,你是如何打算的?” 坐在马背上的方正化,看着从自己面前通过的大军,随口对曹变蛟问道。 “最新的军报都是十多日之前的,肃州现在究竟是何情况,我们谁也不清楚。” “只有到了肃州,才能确定下一步的方略。” 方正化微微颔首,又继续道:“倘若肃州已经失陷,我们当如何?” 曹变蛟转头看向他,笑道:“那就去投洪承畴和我叔父,两家合兵一处,再将肃州拿回来。” 接着,他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据我估计,肃州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陕西行都司那边兵马不少,就算是抽调了部分支援哈密,剩下那些人凭借城池,守住肃州应该问题不大。” “陛下之所以命我等出兵,想来应该是要彻底的了解尔邻勤这个祸患。” 方正化点头道:“冠军侯心里有数就好。” …… 就在曹变蛟他们西进的时候,杨嗣昌和张显谟业已领兵返回肃州。 两山口营。 风尘仆仆的杨嗣昌,经嘉峪关进入肃州后,连城都没进,就直奔此地而来。 肃州卫指挥使胡山,接到消息后,当即领着一帮子千户、百户下了城墙迎接杨嗣昌一行。 “下官等拜见杨军门,拜见张总兵。” 杨嗣昌摆了摆手,满是沟壑的脸上,满是严肃道:“现在军情如何?” 指挥使胡山拱手道:“秉军门,下官等已经抵挡住了鞑子七次进攻,两山口依旧稳如泰山。” 杨嗣昌一双浑浊的眸子,扫了他一眼道:“走,上城墙去看看。” 一行人上了城墙(非城池的城墙,而是长城),杨嗣昌从亲兵那里接过千里镜,举目向长城以北看去。 半晌后,他将千里镜收起来,又看了看城墙上的战斗痕迹,转头对胡山问道:“鞑子的攻势是不是并不猛烈?” 胡山有些尴尬,但还是一五一十道:“军门明鉴,鞑子的攻势确实不是很强。” 杨嗣昌左手拿着千里镜,右手扶着老腰,略一沉吟,转身对身后的参将何勋命令道:“立即命人传讯哈密洪承畴,提醒他要万分小心。” 张显谟的瞳孔猛地一缩,忙是问道:“军门,您是担心哈密有危险?” 杨嗣昌点头道:“尔邻勤领三万大军进犯,这么长时间,只发起了七次进攻,且全都是试探性进攻。” “老夫怀疑,尔邻勤已经和蒙兀儿人有所勾连,之所以进犯肃州,就是想要围魏救赵。” 张显谟轻轻点头道:“是这个道理,鄂尔多斯部的驻地并不在这里,而是在东边,就算是他真的想要南侵,也应该选榆林,再不济也该是宁夏卫、兰州卫那里,而不是肃州。” 杨嗣昌目光重新落在胡山身上,对其吩咐道:“你等在此小心戒备,本官就不多留了。” “下官等恭送军门!” 待回到肃州城,张显谟端着茶盏,若有所思道:“军门,下官想了想,尔邻勤和苏里堂勾结,想要围魏救赵,就不担心我们只遣一支偏师回援吗?” “就像我们现在这般,只要有您坐镇,抽调各卫兵马支援肃州,哈密那边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那这个围魏救赵不就成了笑话吗?” 杨嗣昌皱眉道:“老夫也在想这件事,凭借边墙之利,尔邻勤的三万骑兵,根本就不可……” “粮道!” 杨嗣昌霍然起身,大声对门外命令道:“来人!” 一名亲兵应声而入。 “速派出斥候,去嘉峪关以西探查,看有无尔邻勤的兵马。” “是!” 亲兵领命而去。 张显谟也是恍然大悟。 “如果能够吸引我大军放弃哈密,回援肃州那是最好,若不能,则绕过肃州,挡在嘉峪关以西,切断哈密大军的粮道。” 杨嗣昌深吸一口气,双眼微眯沉声道:“这些鞑子打的应该就是这个主意。” “我军皆以步卒为主,骑兵少之又少,守城当可以,但野战,决计不会是三万鞑子的对手。” “有这么三万人挡在哈密和肃州的粮道上,哈密那边想要获得补给就难了。” “甚至还要时刻提防他们会两面夹击。” 张显谟此时也意识到失态的严重了,忙是问道:“那现在当如何?” “容老夫想想,容老夫想想。” 杨嗣昌现在也作难了,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去破除对方的此番谋划。 第1263章 督战! 肃州卫指挥使衙署内,气氛极为的凝重。 杨嗣昌枯坐在左手的太师椅上,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舆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张显谟坐在其下首,同样眉头紧锁。 派出的几路斥候,已有两队冒死带回确切消息,尔邻勤的主力骑兵,果然如杨嗣昌所料,在确认己方回防肃州后,立刻放弃了徒劳的佯攻,绕过肃州卫防区,悄无声息地穿插至嘉峪关以西地带。 他们也没有进攻嘉峪关的打算,而是分作数股,牢牢扼守住了几条连接肃州与哈密的狭窄通道,尤其是水源地和几处必经的峡谷。 二人沉默半晌,杨嗣昌终于开口道:“好一个围魏救赵,尔邻勤胃口倒是不小,他这是想把哈密彻底的困死!” 张显谟忧心忡忡:“军门,如今粮道被截,哈密那边的存粮,以及各色物资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如此,那边的压力将会很大,既要应付苏里堂的蒙兀儿大军,又要提防尔邻勤,下官以为,我们不能只是据城而守,至少也得帮洪督师和镇西伯他们吸引住尔邻勤。” 杨嗣昌微微颔首,继而猛地转头看向张显谟道:“聪略(张显谟表字),传令下去,肃州卫、嘉峪关、金塔、高台等卫所,即刻起大张旗鼓,征调民夫,制造声势,佯装集结大军,做出要倾巢而出,不惜一切代价打通粮道的姿态,声势越大越好,要让尔邻勤的探马看得清清楚楚!” 张显谟立刻领会:“下官遵命!” 杨嗣昌点了点头,又接着道:“另外,要立即派出信使,将这里的情况,通报给洪承畴,请其务必稳住哈密防线,朝廷那边定然已经有了动作,无论是从榆林,还是宣大,亦或是京城,只要有援兵,顶多二十天就可抵达,让他务必坚守二十天!” 顿了顿,杨嗣昌又道:“倘若……倘若援军不至,二十天后,让其突围,本官会领兵接应!” …… 洪承畴端坐在中堂,在听信使禀报完肃州的情形后,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将人带下去,为其治伤。” 洪承畴挥手吩咐一句,转头看向曹文诏等人道:“诸位想必也都听到了,都说说吧。” 曹文诏沉声道:“我说呢,苏里堂为什么要将大营前移,原来是担心我们东撤。” “现在想要离开的话,苏里堂定会狠狠地咬上来。” “以我看,真要是到了弹尽粮绝的那天,不如索性向西进攻,和苏里堂决一生死!” 洪承畴没有表态,转头看向其他人。 贺虎臣也出声道:“镇西伯说得对,与其付出巨大的代价突围,不如索性和苏里堂进行决战!” 见其他人也都是这个意思,洪承畴又看向谢四新道:“维新,我军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和其他人凝重的神色不一样,谢四新倒是显得轻松的多:“督师,最近营里又屠杀了一批羊羔,全都用盐巴腌制上了,除了羊肉,还有不少的番薯干、粉条、黑豆等物资,大军支撑二十天决计不是问题。” 洪承畴点头道:“好,那我们就再和苏里堂周旋些时日。” “但,东边也不可掉以轻心,一旦尔邻勤西进,那我军就要陷入被两面夹击的窘境了。” “镇西伯,还请你领部分兵马,前往哈密大烟墩,控制此要道,务必挡住尔邻勤。” 曹文诏闻言,倒也没有拒绝,拱手道:“好,那曹某就走一遭大烟墩。” “只是,哈密这边的压力很大,曹某此行,只带大同兵马就可。” 洪承畴想了想,点头应允道:“就按镇西伯所言。” 哈密以西,蒙兀儿大营的中军大帐内,苏里堂正在悠哉的看着几名舞姬跳舞,帐内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葡萄酒味儿。 和悠闲的苏里堂不一样,米尔扎的脸色此时却是并不好看。 将手里的木碗,狠狠的墩在面前的矮几上,转头看向苏里堂,沉声都:“苏里堂阿卡,现在明人已经被我们困在了哈密,我们不去进攻他们,收割他们的人头,反而是在这里饮酒作乐,你就不怕将来大汗怪罪吗?” 苏里堂缓缓转头,看向这个和自己一直不对付的堂弟,笑呵呵道:“米尔扎,狼群狩猎猎物的时候,也知道先将猎物的力气耗尽。” “现在并不是进攻哈密的好时候,再等等,等那些异教徒被煎熬的差不多了,我们再去收割他们。” 米尔扎听他这么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大帐中央,穿着很是清亮的舞女身上。 但就在此时,大帐的入口处,一名亲兵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 “禀阿奇木,大汗信使到了,就在帐外。” “哗啦!” 帐内众人闻言,尽皆起身。 苏里堂忙是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亲兵忙是回道:“回阿奇木,来者是大阿訇纳赛尔。” “是他?” 苏里堂的面色变得愈发严肃起来。 纳赛尔可是和卓沙迪的心腹,自己那位堂哥怎么把这人给派来了? 但现在也不容他多想,挥手斥退那些舞女后,苏里堂又对众人道:“快随我一起去迎接大阿訇阁下。” 一行人出了大帐,老远就看见数十名带着黑色帽子的追随者,护卫着一名同样头戴黑色帽子的老者,正站在众人不远处。 苏里堂忙是上前,单手抚胸施礼道:“信徒苏里堂,拜见大阿訇。” 其身后的米尔扎等人,也都跟着齐齐施礼道:“拜见大阿訇!” 纳赛尔倒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满脸含笑道:“愿AN LA赐予诸位平安和怜悯。” 待众人起身后,苏里堂又对纳赛尔邀请道:“大阿訇,外面日头正晒,还请帐内一叙。” 一行人进入中军大帐,纳赛尔的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按照教义,叶尔羌可是严禁饮酒的。 但想到这些人平日里的做派,纳赛尔也只是轻叹一声,并未深究。 待众人分头落座后,也不等苏里堂开口询问,纳赛尔就开门见山道:“大汗此次遣我前来,是来督战的。” 第1264章 蒙兀儿人决定不等了 苏里堂双眼瞳孔一缩,忙是对其解释道:“还请大阿訇知晓,信徒于日前刚和东边的鄂尔多斯取得联系,经过双方商议……” “现在我们只需要耐心的等下去,等到明人耗尽粮草,大军就可以为AN LA清理盘踞在哈密的异教徒,甚至还可以将AN LA的光辉,播撒到河西。” 纳赛尔缓缓摇头道:“我们没有时间了。” “北边的准噶尔人已经南下,亦力把里城已经失陷。” “啊?” “什么?” “该死的准噶尔人!” “所有异教徒都该死!” …… 米尔扎越过苏里堂,抚胸躬身道:“大阿訇,准噶尔人是否有继续南下的意图?” 纳赛尔沉声道:“据汗得到的消息,准噶尔人应该是和明人有所勾结。” 目光看向苏里堂,纳赛尔继续道:“明人的意图应该是和苏里堂阿奇木一样,想要通过准噶尔人,迫使我们从哈密撤军。” “那汗兄是什么意思?” 苏里堂语气急切的问道。 为了和明人争夺哈密,他们可是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如果不能击败明人,拿回哈密和西域东部控制权的话,那他苏里堂将会被彻底的边缘化。 纳赛尔环顾一眼帐内众人,开口道:“汗命我来督战,就是想要尽快解决哈密的明人,然后大军立即回转,救援汗帐。” 苏里堂闻言,登时放下心来,大声命令道:“立即召集诸将!”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响起,数十名蒙兀儿将领,在鼓声的催促下,快速来到中军大帐。 在听完纳赛尔转述的诸将,当即纷纷表示,要立即出兵,对哈密发起进攻。 苏里堂手握弯刀刀柄,看向托普奇兀鲁斯别吉阿里木:“阿里木,立即去准备火炮,这次我们要让明人体会一下AN LA的怒火!” 阿里木抚胸躬身道:“遵命!” “库特鲁格!” “末将在。” “带领加齐骑兵,绕道哈密以北,防备明人逃窜至巴尔斯阔山!” “领命!” “米尔扎!” “在!” “你统领各家伯克骑兵,护卫托普奇,一旦哈密城被攻破,大军立即掩杀上去!” “是!” “其余人等,跟随我为中军!” “遵命!” 苏里堂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后,转身对纳赛尔问道:“大阿訇,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 ANLA至大!” “ ANLA至大!” “ ANLA至大!” …… 帐内响起狂热的呼喊声。 蒙兀儿人的异动,很快就被明军的斥候探知,洪承畴接到消息后,也立即击鼓聚将。 哈密城,原指挥使衙门,正堂。 洪承畴一身甲胄,要挂长剑,眼神凌厉的看向堂内众人。 “刚接斥候探报,蒙兀儿人已经拔营,各营正在备战,最迟今晚就有可能要对哈密发起进攻。” “祖大寿!” “在!” “所有骑兵要全部统一使用,全部交由你来统领,于城外策应城内。” 祖大寿一愣,但这是洪承畴的军令,虽是有些不解,也只得拱手应道:“下官遵命!” “余者,虽本官固守哈密,城在人在!” “下官等遵命!” 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没有什么方略,无非就是水来土掩罢了。 待诸将退下后,洪承畴对尚未离开的祖达寿问道:“祖总兵可是还有疑问?” “督师,要不还是下官驻守城内吧。” 洪承畴摇头道:“之所以让你领蒙古各部,并骑兵出城,一是哈密城小,容纳不了那么多人。” “二是……二是为朝廷保留部分力量,以图卷土重来。” 祖大寿皱眉道:“督师,若如此,那更应下官驻守城内了。” “本官是朝廷任命的西域督师,身负守土之责,岂能轻离?” “此事就这么定了!” 见洪承畴态度坚决,祖大寿无奈,只得深深作揖后,转身离去。 待帐内只剩洪承畴和谢四新两人,洪承畴这才语气有些低沉道:“维新,此战不好打呀。” 谢四新点头附和道:“蒙兀儿人和陕西那些乱民不一样,甚至和建虏、鞑子也不一样,他们也是有火器的。” “想要凭借哈密的土墙,挡住他们的火炮,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可能。” “不过,好在督师早就命人在城外,布置了大量的伏地冲天雷,有了这些东西,足够迟滞蒙兀儿人的进攻速度了。” “就算是哈密的土墙,挡不住他们的火炮,但在兵马数量上, 我们并不比他们差多少,无非就是守城战,变成野战、巷战罢了。(古代有巷战这个说法)” “只要我们可以拖住蒙兀儿人的主力,祖总兵或许就有机会,在外围对蒙兀儿人的薄弱处发起进攻。”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东边的尔邻勤那边,如果再有三万蒙古骑兵加入的话,那我们才是真的难了。” 洪承畴也看向哈密以东的方向,沉声道:“本官对镇西伯有信心,就算只有千余骑兵,想来也可以迟滞尔邻勤西进的步伐。” “只希望朝廷的援军可以快一点抵达吧。” 洪承畴心心念念的援军,此时已经出了顺天府,一路向西北快速进军。 没错,曹变蛟并未打算穿州过府,而是选择经长城外的草原,一路向西。 相比走关内,关外宽阔的草原,更加适合大股骑兵全力行军。 至于补给,不是一人三马吗? 每人带上足够二十天的肉干干粮,等到了地方,自然有办法补充粮草。 三天,仅仅只是三天的时间,曹变蛟统领的三千营一万骑兵,就抵达了大同阳高。 早已经接到消息的宣大总督孙传庭,早已经命人备好了以供战马食用的草料、黑豆,甚至是鸡蛋。 双方简单的见礼后,曹变蛟就迫不及待的对孙传庭问道:“孙督师,不知可有肃州方向的军报?” 孙传庭摇头道:“阳高并无接到肃州军报。” “但没有消息,想来应该就是好消息。” 曹变蛟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旋即又道:“还要劳烦督师,为大军准备营地,我等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就要出关。” 第1265章 五天,只有五天的时间 阳高城外,休整了一夜的万余三千营将士,精神头明显好了不少。 曹变蛟站在马前,拱手对孙传庭致谢道:“孙督师,多谢。” “冠军侯客气了。” 孙传庭摆了摆手,继而面色严肃道:“冠军侯,从此地前往肃州,就算是走草原,路途也是极为的遥远,还请冠军侯和方公公保重。” 二人再次拱手致谢后,辞别了孙传庭以及阳高一众将校,领军往西北方向的归化城而去。 按照曹变蛟的想法,己方万余大军,应当经归化,沿黄河北岸一路向西。 过黑山(包头以东)、入九原(新建 包头)、经六坝堡重新进入长城以南,沿陕西都司北线继续向西。 曹变蛟制定的行军路线,最大的程度上绕开了一些山高险阻之地,可以保证大军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肃州。 待大军出关之后,行军速度再次得到了提升,一人三马的优势,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冠军侯,如果照这个速度,恐怕用不了二十日,大军就可以抵达肃州。” 方正化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对一身布衣的曹变蛟说道。 曹变蛟转头看向他,大声道:“公公,这才只是刚开始,等到了后半段,无论是将士们,还是战马,都会疲惫的很,速度定然会下降。” 方正化闻言,点了点头道:“尽力吧,希望肃州那边可以多抵挡一些时日。” 曹变蛟不再回话,而是大声命令道道:“传令下去,各营保持马速,不要掉队!” “遵命!” 身后亲兵高声领命。 哈密城。 李卑满脸是血,苦口婆心的对城头上的洪承畴劝道:“督师,您还是先下去吧,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洪承畴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面色冷峻的对其问道:“昨日被轰塌的城墙,是否已经修补?” “回督师,已经修补完毕。” 李卑无奈,但还是躬身回道。 “好,传令下去,告诉将士们,朝廷援军就在路上,再坚守几日。” 洪承畴这话就是在忽悠了。 毕竟,直到现在,朝廷方向都没有消息传来。 就算是真的有援军,按照朝廷的调兵流程,也有极大的可能还没有开拔。 但哈密现在的情况,还能够坚守多久呢? 按照洪承畴的推算,顶多三天,蒙兀儿人的火炮,就可以将哈密原本就残破不堪的土城墙,轰成齑粉。 延绥镇副总兵贺虎臣,提着刀大踏步的来到洪承畴面前,躬身道:“督师,城北方向的敌军被击退了。” 洪承畴微微颔首,冷笑道:“苏里堂当真是好大的胃口,竟然在从四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只是打算将我们彻底的留在这里了。” 贺虎臣咧着嘴道:“那就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了。” 洪承畴面色一肃,对其问道:“将士们士气如何?” 眼下哈密四面被围,且蒙兀儿人的进攻强度一次高过一次,洪承畴最担心的,就是士气被击垮。 一旦士气不存,那哈密也就不用守了。 贺虎臣的神色倒是没有洪承畴那般严肃,而是略带轻松道:“人死diao朝天,就算是战死了,牌位也会被放进英烈祠,享受香火,家里的父母妻小,也有朝廷和当地官府赡养,朝廷还会发放一笔丰厚的抚恤,有什么怕的?” 听他这么说,洪承畴也算是放下心来。 也就是现在朝廷有钱了,军卒们的地位也提高了,放以前……? “好,军心可用就好。” “如果此战可以击退蒙兀儿人,本官定会向朝廷为诸将士请功!” “轰!” 洪承畴的话音刚落,又是一声炮声响起。 城外蒙兀儿人的火炮再次开火了。 “反击!” “火炮反击!” 李卑大声嘶吼。 贺虎臣也忙道:“督师,下官先行告退。” “去吧,且守住城北,万不可给敌人一丝可乘之机。” “遵命!” 贺虎臣快步离开后,洪承畴再次转身看向城外。 城外,中军大纛下,苏里堂骑在马背上,神色也是极为的凝重。 没办法,大阿訇纳赛尔只给了自己五天的时间,如果五天内不能攻破哈密城,那大军就要立即后撤,返回哈市哈儿防御北方的准噶尔人。 “苏里堂阿卡,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让我说,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相比这些可恶的明人,准噶尔人更应该接受AN LA的审判。” 苏里堂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自己这个堂弟是什么心思。 身为吐鲁番阿奇木,统领数万大军,携带充足粮草和军械,竟然寸功未建,还损失颇大,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到哈实哈儿,就算是击退了准噶尔人,那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到时候,自己这一脉就算是彻底的被赶出权力中心了。 “阿里木!” 托普奇兀鲁斯别吉阿里木,听苏里堂喊到自己的名字,当即策马上前道:“阿奇木。” “将所有的火炮,全都集中到西门来!” “遵命!” 阿里木领命退下后,苏里堂又对库车阿奇木哈斯木命令道:“各部落的伯克骑兵,依旧交由你去统领,给我讲周围那些烦人的耗子尽数杀了!” “遵命!” 和苏里堂一样,哈斯木也早就被祖大寿率领的骑兵,骚扰的心烦意乱。 得到命令后,哈斯木没有丝毫的耽搁,当即集合各部的伯克骑兵,准备给游弋在战场外围的祖大寿来一个狠的。 等诸将散去后,苏里堂又对一直沉默不出声的纳赛尔问道:“大阿訇,可汗那边还能支撑多久?” 原本闭着眼睛诵念经文的纳赛尔,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直视苏里堂:“五日,现在已经过去一天,阿奇木还有四天的时间。” “四天之后,倘若大军还不能攻破哈密,杀光这些异教徒的话,那大军需要立即后撤。” 苏里堂皱眉道:“难道就不……” “阿奇木,哈实哈尔那些人,尤其是白山派的意思是,大军需要立即后撤,拱卫哈实哈尔,是可汗不愿让你名誉扫地,更不愿放弃哈密和吐鲁番,这才为你争取了五天的时间。” 第1266章 太祖之侄旧事 苏里堂闻言,干脆也不说话了,恶狠狠的对身后的亲兵命令道:“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太阳落山之前,必须轰塌哈密西门城墙!” “遵命!” 随着苏里堂的命令被传达下去,蒙兀儿人的火力愈发的密集起来。 近百门火炮几乎是同时,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地面都被震得颤抖起来。 沉重的实心铁球,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地砸向哈密的城墙和城头! 城墙上的明军也没闲着,所有火炮几乎都将目标对准了城外的炮阵。 “轰!轰!轰!” 仅仅只是议论齐射,蒙兀儿人又损失了十数门火炮,以及数十名炮手。 但和之前明军火炮一开火,蒙兀儿人就转移己方火炮不一样,这次他们宁愿顶着明军的炮火洗礼,也要将一门门炮弹砸向哈密城墙。 亲眼看着这一幕的纳赛尔,转头对苏里堂道:“阿奇木, 明人的火炮比我们的火炮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等战后,完全可以命工匠仿制,不用为那些火炮心疼,更不用为那些炮手难过,他们都是AN LA的子民,去侍奉AN LA是他们无上的荣耀。” 苏里堂眼睛通红,咬牙切齿道:“该死的明人,等城破之后,我要将他们全都送上火刑架!” 在蒙兀儿人不计代价的炮击下,哈密西门的夯土墙,很快便不堪重负,被轰出一个长达五六丈的缺口。 “呜呜呜!” 悠扬的号角声响起,早就准备就绪的加齐骑兵,几乎是在城墙坍塌的瞬间,就纷纷策马上前,准备从缺口冲入城内。 城头上,洪承畴看到这一幕,当机立断对李卑命令道:“等敌人进入城内,立即引燃伏地冲天雷。” “是!” “AN LA至大!” 狂热的加齐骑兵,手举弯刀,嘴里高呼ANLA,疯狂的涌向城内。 “轰轰轰!” 城内,一连串密集的爆炸声响起。 苏里堂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 “该死!” “该死!” “他们哪来那么多的地雷?” 昨天第一次攻城的时候,这种埋在地里的地雷,就给己方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近两千多勇士,就被这种鬼东西带走了性命。 没想到,疯狂的明人,竟然在城内还埋了这么多。 “AN LA至大,愿逝者在天国安息。” 纳赛尔轻声祷告一句,旋即又对苏里堂道:“加齐骑兵是ANLA最忠诚的卫士,他们的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进攻!” “进攻!” 苏里堂抽出自己腰间的弯刀,向前狠狠一挥,越来越多的加齐骑兵,再次疯狂涌入。 城外的祖大寿,虽是早有城破的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一幕后,还是睚眦欲裂。 “不要和敌人纠缠,立即绕到城东!” 祖大寿声嘶力竭,怒声高呼。 与此同时,哈密城内的战事也是愈发的惨烈起来。 因为城内的建筑,以及明军故意设置的冲冲障碍物,使得加齐骑兵的优势被极大削弱。 骑兵如果不能冲锋起来,那就会成为步卒的靶子。 早就埋伏在隐秘位置的明军,在加齐骑兵进入城内,用人命趟过雷区后,纷纷露出头来,火铳、弓箭,不客气的向着那些蒙兀儿人招呼。 城北的贺虎臣,城南的艾万年、城东的王脩仁,在得知城西被攻破之后,也都不再坚守城池,而是按照预定的约定,领兵向城内集结。 哈密只是一座卫城,面积本就不大,哪里能够容纳双方大军厮杀。 明军本就在城内,在局部占据了兵力优势,而蒙兀儿人只能使用添油战术,一点点的向城内投送兵力。 这样的情况下,蒙兀儿人的损失定然是远超明军的。 但就算是这样,苏里堂也没有任何撤军的打算。 城内,原卫指挥使衙门。 洪承畴坐在前堂首位上,端着一盏热茶,正在慢慢的品着。 “督师,四个方向的城门现在都已经失守。” 李卑大踏步的进来,拱手禀报道。 “按之前制定的方略打就是了,告诉将士们,本督就在这里,和诸将士和哈密共存亡!” “遵命!” 待李卑领命而去,坐在其下首的谢四新便道:“东翁难道真的要留在这死地?” 洪承畴看向对方道:“哦?维新觉得王师必败?” 谢四新点头确认道:“短时间内,蒙兀儿人在城内不会取得优势,但时间一长,城外大军源源不断的涌入,王师将会不堪重负,溃败一旦发生,那……” 洪承畴深吸一口气道:“维新可记得当初洪都之战?” 谢四新能够成为洪承畴的幕僚,自然是博览群书,闻言哈哈大笑道:“东翁可是欲要效仿南昌王之子,太祖皇帝那位侄子?”(朱文正他爹是南昌王,他儿子是靖江王,就他没被封王,原因大家想必都知道,就不做赘述了) “洪某在兵事上是比不过太祖之侄的,当初的洪都只有两万守军,陈友谅则是六十万大军,兵力悬殊何其大也?” “但就是这两万守军,硬生生的挡住了陈汉六十万大军八十五天。” “凭借的就是将士用命,指挥得当,洪某能力上或许不如太祖之侄,但杀身成仁的决心却是不遑多让。” 谢四新苦笑道:“东翁,这里是哈密,不是洪都,洪都乃是坚城,哈密可不是。” 洪承畴正色道:“同理,他苏里堂也不是陈友谅,王师也不是只有两万人。” “就算是蒙兀儿人进了城,但那又如何?” “本官要让哈密城内的每一寸土地,都变成蒙兀儿人的噩梦!” “王师要和其寸土必争!” 正如洪承畴所说,蒙兀儿人入城后的每一步,都极为的艰难。 明军抵抗的决心,远远超出了蒙兀儿人预想。 城外,苏里堂正在焦急额来回踱步。 加齐兀鲁斯别吉库特鲁格,策马疾驰而来。 翻身下马后,单手抚胸道:“阿奇木,明人在城内的抵抗很是顽强,单凭加齐骑兵,短时间内,恐怕很难肃清。” 第1267章 撤出城内 库特鲁格的话,让苏里堂本就焦躁的心愈发沉重。 听着哈密城内绵延不绝的喊杀声、爆炸声,苏里堂双目欲要喷火。 “该死的异教徒!”苏里堂咬牙切齿,怒声咒骂。 接着,他猛地抬头,看向库特鲁格,大声命令吼道:“让加齐骑兵撤出来,命令托普奇,把所有还能用的火炮都给我推到最前面,对准那些街垒、房屋,对准任何有明军抵抗的地方,给我轰,用炮火给我犁出一条路来,步步为营,一寸寸给我夺下来!” “遵命!” 库特鲁格领命而去。 很快,在库特鲁格的命令下,加齐骑兵如同退潮般从西门缺口处涌出。 城外的近千名托普奇在阿里木的指挥下,冒着城墙上零星的攻击,奋力将数十门轻便些的火炮推到了缺口附近,甚至有几门直接架在了坍塌的土堆上。 “轰!轰!轰!轰!” 随着阿里木手里的令旗狠狠挥下,震耳欲聋的炮声再次响起,一枚枚实心弹呼啸着砸进房屋,砖石木屑横飞,烟尘弥漫。 城内,卫指挥使衙门。 李卑再次冲入前堂,语速极快:“督师!鞑子撤了骑兵,调集大量火炮在缺口处直射我军阵地!我军前沿街垒和伏兵损失不小,被迫后撤!” 洪承畴的面色依旧平静,放下手里的茶盏,开口命令道:“传令各营,依托更内层的街巷、房屋,层层设防,利用废墟继续阻滞!敌人的炮火不可能覆盖所有角落!” “另,传信城外祖大寿,命其加大袭扰力度,尤其是鞑子后营辎重、军阵薄弱处,不必恋战,一击即走,让他们不得安宁,告诉他,此战能不能挡住蒙兀儿人,就要看他的了。” “遵命!” 李卑领命,迅速转身离去。 城东方向。 祖大寿早已心急如焚。 城内的厮杀声越来越大,炮火声也越来越密集。 那些该死的伯克骑兵,就像是狗皮膏药一般,咬着自己就不松口。 在听传令兵转达完洪承畴的命令后,祖大寿当即大喊道:“吴镶!” “下官在。” “命你统领三千骑,拖住那些人,本官要绕道去蒙兀儿人的后营,看能不能烧了他们的粮草辎重。” 吴镶闻言,也不敢有任何的迟疑,大声应道:“遵命!” 祖大寿部的动作,很快就被传到了苏里堂等人那里。 纳赛尔开口提醒道:“苏里堂阿奇木,明人是不是要打算冲击我们的后军?” 苏里堂胸有成竹道:“大营有驼队驻守,就凭明人那些兵马,他们连靠近都困难。” “不可大意,粮草辎重一旦有失,那此战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苏里堂对纳赛尔的话很是不满,对方这是明显不信任他。 但面上,苏里堂并未表现出来,而是点头应道:“多谢大阿訇提醒。” “传令米尔扎,命其领伯克骑兵回援大营。” 蒙兀儿大营,此时此时也是一片肃杀,驼队兀鲁斯别吉托塔尔,正在大声命令麾下的驼兵,将一匹匹骆驼摆在大营的最外围。 祖大寿绕过哈密,看到的就是一队队的骆驼跪伏在地,将最重要的粮草围在了最中间。 “总兵,鞑子的大营围的像铁桶一般,我们攻不进去。” 祖宽策马疾驰,来到祖大寿面前,大声回禀道。 祖大寿举起手里的千里镜望去,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与此同时,米尔扎率领的伯克骑兵,也已经快速回援。 “撤,撤出去。” 祖大寿当机立断,决定暂时不和米尔扎正面硬悍。 不过,祖大寿也并未远离,而是率领骑兵停驻在距离蒙兀儿大营不足五里的地方。 米尔扎也不敢贸然出击,只得全力防守己方大营。 …… 城内的战斗从白昼持续到深夜。 哈密城内,每一处断壁残垣都成了战场。 城外,祖大寿的骑兵如同幽灵般时隐时现,牵制着蒙兀儿大军,让他们无法全力投入攻城。 苏里堂焦躁地在阵前来回踱步,一天的猛攻,付出了远超预期的惨重代价,却未能彻底击垮城内的明军,让他现在的情绪极为的狂躁。 被数十名信徒簇拥的纳赛尔,迈步来到了苏里堂跟前,:“纳赛尔阿奇木,夜战对我军更为不利。明人熟悉城内地形,且意志坚韧,勇士们虽勇猛,但在黑暗和混乱中损失会更大,城外的骑兵也在虎视眈眈,勇士们需要休整。” “强行夜战,即使能最终拿下哈密,我们的勇士也会流尽鲜血,到时候还如何去支援可汗?不如暂时撤出城内,让勇士们饱餐休整,明日拂晓,待视野清晰,我们重整旗鼓,以雷霆之势彻底碾碎他们,AN LA的胜利,不急于这一夜。” 苏里堂闻言,眼中满是怒火,双拳紧握,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大阿訇!” “按照战前的谋划,我们应该等到明人粮草耗尽,士气崩溃时,再进攻哈密,收割胜利果实。” “是你,勒令大军出击,才造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纳赛尔眼睛一眯,沉声道:“阿奇木是在责怪我?” “你说呢?” 苏里堂也是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和之前那些叶尔羌可汗不一样,他的那位堂兄,之所以能够成为可汗,是用手里的弯刀拼杀出来的,而不是来自他们这些人的支持。 而他苏里堂,能够成为吐鲁番阿奇木,则是源自堂兄的信任。 之前,自己还可以虚以为蛇,维持表面的尊敬,但现在这个该死的纳赛尔想要推卸责任,还在那里说风凉话,就不要怪自己不给他颜面了。 纳赛尔被苏里堂一番话说得面色涨红,喘着粗气道:“是我多言了。” “战事该如何进行,自由阿奇木决定。” “但,我还是要提醒阿奇木,可汗那里急需援军。” 说完后,纳赛尔也不理会苏里堂喷火的眼神,径直转身离去。 看着纳赛尔离开的背影,苏里堂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撤!” 转身看向身后的雅萨千夫长,苏里堂沉声道:“传令各部,有序撤出城内,加强警戒,防止明军夜袭,让工匠连夜抢修火炮,补充弹药,明日……明日我要让哈密城,鸡犬不留!” 第1268章 劝他们保存实力 随着号令,正在城内苦战的蒙兀儿士兵如蒙大赦,交替掩护着,如同退潮般从西门、南门、北门的缺口处狼狈撤出。 随着蒙兀儿人撤出哈密城,城内的明军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虽然按照洪承畴的命令,各营是轮换上阵,但被敌人困在城内的巨大压力,还是让城内的将士们精神很是疲惫。 城内,卫指挥使衙门。 洪承畴听李卑说完城内的战况后,也是长长的出了口气。 “此战我军损失如何?” “回督师,此战……此战我军战死近三千人,重伤者千余人,轻伤者逾五千。” 洪承畴缓缓点了点头:“近半伤兵,这一战的惨烈程度,远超本官的预估。” 李卑提高嗓音道:“督师,敌人的损失并不比我们小。” “我们损失巨大,他们同样不好过。” “城内的军械、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谢四新忙道:“东翁,类似这样强度的战事,我们的火器、火药、箭矢储备顶多还能支撑五日。” “粮草倒是还可以维持很长时间。” 洪承畴听到这个消息,竟是笑了出来。 “好,五日的时间,足够战局迎来转机了。” 李卑小心翼翼问道:“督师,朝廷的援军,五日内恐怕到不了吧?” 洪承畴走到堂前的台阶上,看着东方的夜空,幽幽道:“我们能撑五日,蒙兀儿人也能撑五日吗?” “苏里堂明明可以困死我们,为什么还要不顾损失,全力攻城?” 谢四新的眼睛猛的睁大,语气激动道:“东翁是说,准噶尔人那边有消息了?” 洪承畴点头道:“很有可能,蒙兀儿人定是想在撤军之前,将我们赶出哈密。” “但他们全都昏了头!” “双方兵力相差不大,我大明的火器比他们更好,将士们士气正旺。” “这样的情况下,苏里堂不想着保存实力回援哈实哈儿,竟妄图和我军一战,当真是不智!” 谢四新却道:“东翁,苏里堂和我们在哈密决战,岂不是成全了准噶尔人?” “我们付出巨大的伤亡,最后白白便宜了和多和沁?” 李卑也反应过来。 洪承畴眼睛微眯道:“本官有意和其和谈,维新以为如何?” 谢四新皱眉道:“东翁想怎么谈?” “天山以北,亦力把里城以东,尽归我大明。” 谢四新忙是劝道:“东翁,那苏里堂乃吐鲁番阿奇木,岂会将……米尔扎。” 话说到一半,谢四新猛地醒悟过来。 洪承畴点头道:“不错,蒙兀儿人并非铁板一块,据图鲁拜琥的人所说,米尔扎对苏里堂可是并不怎么尊重。” “如果能够说动他的话,苏里堂只有撤军一条路。” 谢四新接话道:“就算是米尔扎最后拒绝了和谈,但至少可以拖延一些时日。” “就是这个意思。” 谢四新深吸口气,躬身道:“东翁,谢某愿意走这一遭。” 这回轮到洪承畴意外了。 “维新,你……” “东翁,现在整个哈密城内,还有谁比我更合适吗?” “维新兄此言差矣。” 谢维新的话音一落,一道声音忽然二门传了过来。 三人循声望去,就见西域都司经历许文岐迈步走了过来。 身后还跟着两名面色有些惊慌的巡抚标营兵丁。 “下官拜见洪督师。” “刚才实非下官有意窃听,还请督师、维新兄见谅。” 洪承畴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无妨,是本官疏忽了,竟在院中商讨此等大事。” 说完,洪承畴又对谢四新等人道:“入堂内再说吧。” 李卑落在最后面,冷声对那两名亲兵道:“战后,你二人各领五十军棍!” 两名亲兵面色一垮,拱手道:“遵命。” 待几人坐定后,许文岐继续道:“下官刚才只是听到要和米尔扎和谈,具体是什么章程,还请督师不吝赐教。” 洪承畴看了眼谢四新,后者轻轻点头,将之前商议的情况,详细的对许文岐说了一遍。 慢慢消化完谢四新所讲的内容,许文岐道:“维新兄,小弟来此之后,尚寸功未立,不知维新兄能否将这个机会让给小弟?” 谢四新苦笑道:“我西兄(许文岐表字),这事儿还得督师决断。” 许文岐起身对洪承畴拱手道:“督师,下官乃西域都司经济司经历,理当前往,还请督师允准。” 洪承畴眉头一挑,不打反问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拖。” 许文岐脱口而出。 洪承畴抚掌道:“不错。” 接着,他的面色一肃:“但如果有可能,还是要让他们撤军,只有保存叶尔羌的实力,才能平衡西域的局势,我大明才能乱中取利。” “下官明白。” “好,那此事就交给你了。” “多谢督师成全。” 洪承畴转头对李卑吩咐道:“你去找个通译,陪许经历走一遭。” “是,督师。” 李卑大声应是后,快步离去。 洪承畴又看向许文岐道:“许经历,一路小心,本官会调派一个小旗互送你前往米尔扎大营。” “多谢督师。” “下官告退。” …… 是夜。 换上一身蒙兀儿人服饰的许文岐一行,趁着夜色来到了米尔扎的大营。 在表明身份后,几人被五花大绑的送到了米尔扎的营帐。 “汉人,你们想要见我?” 赤裸上身的米尔扎,大马金刀的坐在首位,面色不善的俯身对许文岐等人道。 “这就是叶尔羌汗国的待客之道?” 许文岐扭了扭身子,不卑不亢的对米尔扎问道。 “你们是敌人!” “废话少说,你们深夜请见,可是要向我投降?” 许文岐敏锐的抓住了米尔扎话里的重点,“我”而非“我们”。 这表明,米尔扎和苏里堂之间的关系,果然就像图鲁拜琥所说,并不是那么和睦。 “台吉,准噶尔人是不是已经南下了?” 许文岐也没废话,开门见山道。 米尔扎的神色忽然变得气愤起来:“原来是你们在鼓动那些该死的准噶尔人。” 第1269章 请砍我头! 看到米尔扎如此反应,许文岐心中顿时一喜,果然是准噶尔人南下了, 而且苏里堂和米尔扎他们已经接到了消息。 看了眼愤怒的米尔扎,许文岐又道:“台吉,如果许某没有猜错的话,贵部的阿卜杜拉汗,已经向你们传达了回援的军令,对吗?” 米尔扎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忙是收敛自己的怒意,矢口否认道:“你在说什么?准噶尔人只不过是一群草原上的黄鼠,只会躲在阴暗的角落,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进犯伟大的大蒙古国(他们自称是蒙古国,叶尔羌是后世给起的名字)!” 许文岐挺直了被绑缚的身体,冷声道:“哦?是吗?事到如今,台吉还是不愿意说实话?” “既如此,那就请台吉砍了许某得脑袋,只是可惜了察合台汗国了,堂堂黄金家族,成吉思汗后裔,竟然灭亡在绰罗斯家族的手里。” 他这话一出口,一旁的通译脸色瞬间就白了。 这是在玩儿命! 见其半晌不说话,许文岐转头看向他,沉声道:“转达我的意思,一字不改!” 通译颤抖着嘴唇,将许文岐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述给了米尔扎。 “仓啷!” 通译话音一落,米尔扎身后的亲兵,就抽出了自己手里的弯刀。 许文岐面不改色,闭上眼睛,不再多言,就像是真的在引颈待戮一般。 “呼……” “松绑!” 米尔扎脸色铁青,紧握着弯刀刀柄的手指关节发白,却没有下令当场将两人砍杀,而是咬牙命令道。 闻言,许文岐心里也长长的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这个米尔扎,会不管不顾直接将自己砍杀当场。 待松绑后,许文岐也不理会米尔扎愤怒的眼神,径直走到下首的一方矮几后坐下。 “台吉可想破局?” 许文岐抬头看向米尔扎,开门见山道。 米尔扎沉声道:“汉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当真不敢杀你?” “你是不是想说,双方各自罢兵,让我们停止进攻哈密?” 许文岐大方承认道:“台吉说得不错,我大明西域督师,兼陕甘巡抚洪承畴,就是这个意思。” 见米尔扎还想开口反驳,许文岐赶紧接着说道:“你们现在进攻哈密,除了徒增伤亡,还会有什么收获?” “哦,不对,还是有收获的,会将整个察哈台汗国葬送,会如了和多和沁之意。” “若和多和沁知道,你们率领数万大军,在远离哈实哈尔的哈密,和我军决战,并且损失绝大后,恐怕他睡觉都会笑醒。” “住口!异教徒安敢在此妖言惑众!” 米尔扎身边的亲兵百夫长,闻言当即怒喝。 “妖言惑众?” 许文岐毫无惧色,目光直刺米尔扎:“敢问台吉,若哈实哈儿陷落,阿卜杜拉汗蒙尘,察哈台汗国分崩离析,你们即便今日踏平了哈密,屠尽了城内每一个明军,又有何意义?你们流的血,你们牺牲的勇士,换来的将不是AN LA的荣光,而是汗国的彻底覆灭。” “你们将来升入天国,ANLA问起汝等,为何坐视国都陷落,汗王蒙难,你们将如何作答?” “难道说我们在哈密与明人纠缠,无暇回援?ANLA会宽恕你们的罪孽吗?还是会降下审判?” 许文岐这番话,让米尔扎等人的脸色变得煞白。 许文岐看了眼帐内几人的反应,嘴角一扬,继续道:“而如果大军回援哈实哈尔呢?凭借准噶尔人的实力,他们恐怕只会饮恨撤离。” 米尔扎眼神复杂地盯着许文岐:“说一千道一万,你所说无非还是想让我们停止对哈密的进攻。” “如果我们将你们击败,同样可以……” “糊涂!” “我大明在哈密有数万大军,且都英勇善战,今日的战事,台吉想必也清楚得很,莫说你们不可能击溃王师,就算是王师败北,你们还能剩多少人?” “许某也不瞒台吉,哈密这边只需再支撑两日,朝廷援军就会抵达,若真到了那个时候……” 米尔扎嘴里呼出一口浊气,双眼死死地盯着许文岐一言不发。 许文岐苦口婆心的劝道:“保存实力,火速驰援哈实哈儿,方为上策,继续在此与大明消耗,只会让准噶尔人坐收渔利!” 米尔扎冷笑道:“撤军?然后你们再从后面衔尾追击?” 许文岐郑重保证道:“我大明可以保证,绝对不会主动对贵方发起进攻。” 闻言,米尔扎有些纠结了。 许文岐忙是添油加火道:“哈密对你们来说可有可无,但哈实哈尔却是不容有失,台吉!” 米尔扎直接坐到了许文岐的对面,轻叹一声道:“此次东征的主将是吐鲁番阿奇木苏里堂,他是绝对不会允许你们占领哈密的。” 见米尔扎的态度已经缓和,许文岐心里暗喜的同时,面上却摆出一副我为你着想的神色:“苏里堂阿奇木已被怒火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真正的威胁来自何方。” “台吉,此非意气之争,而是关乎汗国存亡,一人之利益得失,岂能与一国安危相提并论?” 米尔扎眼睛微眯,看向许文岐道:“那你们想要什么?” “你深夜来此,和我说了这么多,恐怕不只是请求我们撤军吧?” “大明要天山以北、亦力把里(城)以东之地(主要指向吐鲁番盆地及周边)。” “什么?” 米尔扎一脸震惊,断然摇头:“不可能!吐鲁番乃汗国重镇,岂能轻言割让?此事非我能定夺!” “台吉此言差矣,就算是你们不答应,等你们撤军后,难道我们就不会自己去拿吗?” 米尔扎愤而起身道:“哼!那还谈什么?你们尽管去拿就是了。” “台吉又错了,如果贵部可以和大明会盟,那大明就可以帮助贵部,共同抵御和多和沁。” 闻言,米尔扎心乱如麻。 一方面,他也觉得许文岐说得有道理,自己这些人确实不能和大明继续打下去了,必须立即回援。 另一方面,他又不相信许文岐之言,如果己方撤军的时候,明人从后面追击的话,那后果绝对是自己不想看到的。 第1270章 这是阳谋 帐内气氛压抑得很,两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米尔扎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道:“你在这里稍待。” “看好他们!” 对自己的亲兵吩咐了一句,米尔扎就快步离开了大帐。 通译一脸不解的看着许文岐。 后者端起矮几上已经凉透的奶茶,对通译道:“稍安勿躁。” …… 距离苏里堂中军大帐不远的一处黑色帐篷内,早已经睡下的纳赛尔,被信徒唤醒后,披着一件袍子坐了起来。 “让他进来。” 缓了缓精神,纳赛尔对信徒吩咐了一句。 米尔扎进入大帐后,单刀直入道:“大阿訇,汉人派了使者过来,现在就在我的营帐。” 纳赛尔眼底闪过一道惊色,开口问道:“汉人是什么意思?” 米尔扎将许文岐的话,一五一十的对纳赛尔说了一遍。 纳赛尔听后,眼睛微眯,沉思半晌后,才站起身道:“走,去见见那位明使。” 纳赛尔戴上黑色的斗篷,跟在米尔扎后面就出了营帐。 路上遇到巡哨,全都被米尔扎以寻人治伤的名义给糊弄了过去。 米尔扎的营帐内。 许文岐看到去而复返的米尔扎,笑道:“台吉考虑的如何了?” 米尔扎没有理会他,而是对纳赛尔微微躬身道:“大阿訇,这就是明使。” 纳赛尔此时也掀开了斗篷,浑浊的眼睛,在许文岐身上扫过,眼中满是审视之意。 许文岐也看向了对方,面上很是坦荡。 “明使,这位是我大蒙古国大阿訇,乃是……” 米尔扎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纳赛尔抬手阻止。 “狡诈的汉人,说说你的来意吧。” 纳赛尔还是想听听许文岐怎么说。 许文岐眉头一挑,只得将之前的话重述了一遍。 “呵呵,果然,你们汉人就是草原上的狐狸,满心都是算计。” 听许文岐说完后,纳赛尔冷冷笑道。 不等许文岐说话,纳赛尔又继续道:“准噶尔人也和你们有约定吧?” “劝我们撤军,无非是担心你们自己的损失太大,同时也是担心我们的兵马死伤过多,以后难以和准噶尔人抗衡,对吗?汉人。” “你们想要平衡西域的局势,明国充任裁决者的身份。” 许文岐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但旋即脸上又露出一丝笑意道:“您是真正的智者。” “但,这是阳谋,你们必须答应,不然哈实哈尔就会被准噶尔人攻陷。” “唉……” 纳赛尔长叹一声:“不错,这是阳谋,我们必须回去救援哈实哈尔和可汗。” “之前,可汗以为,你们汉人就是不堪一击的绵羊,这才命我前来督战,想要在击败你们之后,再回援哈实哈尔。” “但现在看来……” 纳赛尔摇了摇头,不再赘述。 “汉人,我们可以撤军,但你所说的,想要吐鲁番和亦力把里(城)以东的广袤之地,那绝不可能!” 许文岐笑道:“大阿訇以为,你们同意与否还重要吗?” 纳赛尔没像米尔扎一样放什么大话,而是皱眉沉思起来。 就像许文岐所说,就算自己不答应,明人也会在己方撤军后,领兵西进,直接占领吐鲁番。 所以说,自己答应不答应并不重要。 想了想,纳赛尔开口问道:“我们能够得到什么?” “大阿訇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我大明会平衡西域的局势,回勒令准噶尔停在亦力把里(城),不让其继续南下。” “哦,对了,我大明还可以重开丝绸之路,贵部可以从大明获得丝绸、瓷器、茶叶等货物。” 米尔扎有些怀疑道:“准噶尔人为什么要听你们的?” 许文岐没有理他,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纳赛尔。 纳赛尔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低沉道:“汉……明使,这件事无论是米尔扎,亦或是我,都无权决定。” “双方想要会盟,还需要可汗允准。” 许文岐有些不讲理道:“大阿訇,你觉得阿卜杜拉汗会拒绝吗?” “嗯……” “可汗的心意,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们可以答应你撤军。” “大阿訇!” 米尔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塞纳尔。 “明使,ANLA在上,我,纳赛尔,以大蒙古国大阿訇之名,答应明使的条件。” 许文岐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他强抑激动,肃然道:“大阿訇放心,我大明言出必践,下官即刻回城禀报,督师必当约束将士,礼送贵军出境。” 两人同时起身。 纳赛尔伸出苍老却有力的手,许文岐亦伸出手掌。 “啪!” 一声清脆的击掌声,在寂静的营帐中响起。 至于盟约,两人谁也没有提起。 纳赛尔也没说,必须由阿卜杜拉汗同意的事。 就像许文岐所说,阿卜杜拉汗没有拒绝的实力,只能接受大明插手西域事务。 许文岐在蒙兀儿士兵的“护送”下迅速离开米尔扎大营,趁着夜色潜回哈密城。 他前脚刚走,纳赛尔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该死的异教徒!” 米尔扎语气不善的问道:“大阿訇,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们的条件?” 纳赛尔看向米尔扎,冷笑道:“打击苏里堂,不正是米尔扎阿奇木一直想要做的吗?” “但那是吐鲁番,是我们通往东部的咽喉之地!” 塞纳尔轻轻摇头道:“我们没有拒绝的余地,就像我之前所说,这是阳谋。” “就算明知前面是魔鬼的洞穴,我们也要走进去。” 米尔扎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眼神一闪,开口道:“那苏里堂那里……” 塞纳尔瞥了他一眼道:“米尔扎阿奇木,你们都是可汗的堂弟,回援哈实哈尔,还需要抽调吐鲁番的伯克骑兵,和苏里堂阿奇木的雅萨骑兵。” 塞纳尔的意思很简单,不允许米尔扎对苏里堂下杀手。 米尔扎虽是有些失望,但还是抚胸躬身道:“米尔扎知道了。” 直起身,米尔扎又问道:“那苏里堂那里该怎么处置?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现在就撤军的。” 第1271章 架空苏里堂 纳赛尔沉吟半晌,这才对米尔扎道:“米尔扎阿奇木,还请命人……不,请阿奇木亲自走一趟,去请托普奇兀鲁斯别吉阿里木,请加齐兀鲁斯别吉库特鲁格,再去将和阗、乌什、苦先和阿克塞等几位阿奇木请过来。” 米尔扎闻言,瞬间反应过来:“大阿訇是打算架空苏里堂?” 纳赛尔摇头道:“不算是架空,只是将刚才发生的事,和两位兀鲁斯别吉,以及几位阿奇木说一声。” 米尔扎看了他一眼,也不再是说话,转身就离开大帐。 等到天色微亮的时候,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等大营内的将士们,全都用过早饭后,苏里堂命人敲响了聚将鼓,召集各部阿奇木、兀鲁斯别吉前往中军大帐,共商今日战事。 中军大帐内,苏里堂端坐在主位上,环视帐内依次肃立的诸将。 大阿訇纳赛尔则坐在苏里堂左下手稍远的位置,低垂着眼睑,仿佛像是在打盹一般。 “诸位!” 苏里堂开口打破了帐内的沉寂:“昨日之战,安拉的勇士们,已让那些异教徒见识了弯刀的锋利!” “今日,我等务必要彻底的击溃明人,让ANLA的荣光,重新照耀在哈密的土地上!” “阿里木!” 苏里堂的目光落在阿里木的身上,大声唤了一句,但等来的,不是阿里木的应和声,反而是米尔扎站了出来。 “苏里堂阿卡!” 米尔扎一步跨出队列,站到了大帐中央。 苏里堂的眉头一皱,沉声道:“米尔扎,你有话要说?” 米尔扎单刀直入:“战事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苏里堂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双目死死的盯着米尔扎,一字一顿道:“米尔扎,你说什么?” 米尔扎也毫不退让,迎着苏里堂阴鹜的眼神,据理力争:“苏里堂,我们昨日伤亡有多惨重,你也都看到了,明军并非不堪一击的绵羊,他们是披着羊皮的恶狼,若继续在此地和他们纠缠,我们的勇士将会流尽最后一滴血,到那时,我们用什么去回援哈实哈尔?用什么去保卫可汗!” 他猛地转向帐内其他人,声音陡然拔高:“诸位,想想哈实哈尔!想想我们的可汗,难道要让汗国的根基,让黄金家族的血脉,在我们与明人无休止的缠斗中,被准噶尔那群恶狼吞噬殆尽吗?我们流的每一滴血,都是在为绰罗斯家族铺路,ANLA在上,我们岂能成为葬送汗国的罪人?!” “米尔扎阿奇木所言极是!” 和阗阿奇木阿迪力几乎是紧接着米尔扎的话尾,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不顾双眼喷火的苏里堂,阿迪力继续道:“哈密不过东陲一城,得失无碍大局,而哈实哈尔乃汗国都城,是大汗的驻帐之地,我等需要即刻撤军,回援哈实哈尔!” 乌什阿奇木赛义德紧随其后,抚胸躬身:“阿迪力阿奇木说得对,哈密战事已陷泥潭,徒耗兵力,回援哈实哈尔,保卫可汗,方为当务之急!” 苦先阿奇木买买提,和阿克塞阿奇木哈桑互相对视一眼,也齐齐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我等附议,恳请苏里堂阿奇木以汗国存续为重,回援哈实哈尔。” 苏里堂的身体猛地绷紧,此刻的他,只感觉帐内的所有人,此刻都已经背叛了自己。 紧接着,他凶狠的目光就落在了米尔扎的身上。 “米尔扎!” 苏里堂一声低吼,额头上青筋暴起,左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怒声道:“是你!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是你蛊惑了众人!AN LA作证,我苏里堂的弯刀,第一个要斩的就是你这个汗国的奸佞!” 紧接着,苏里堂又对帐内其他人怒吼道:“你们一个个,都被魔鬼蒙蔽了双眼吗?竟要将汗国东部的咽喉之地,拱手送给异教徒,你们对得起可汗的信任吗?对得起战死的勇士吗?” 米尔扎脸色铁青,他正欲开口反驳,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纳赛尔,终于开口了。 “够了!” “苏里堂阿奇木,战事确实已经不能继续下去了!” 苏里堂转过身,双目看向纳赛尔,沉声道:“大阿訇,我才是吐鲁番阿奇木,是此次东征的主将,你以为这还是十数年前吗?和卓……” “住嘴!” “收起你的怒火和无端的指责,若你再对和卓不敬,就算是可汗再信任你,也会将你下狱治罪!” 就算是现如今的叶尔羌汗国可汗阿卜杜拉,是用手里的弯刀,做上了汗位,对和卓沙迪的依赖没有那么大,但和卓沙迪在整个叶尔羌的影响力,尤其是上层影响力,依旧巨大。 若苏里堂当真对其不敬的话,就算是阿卜杜拉也很难保住他。 苏里堂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大阿訇,若是我们不战而退,眼睁睁看着明人盘踞在哈密的话,那他们接下来定会进犯吐鲁番,届时,我们又当如何?” 纳赛尔看了眼米尔扎他们,又对苏里堂道:“苏里堂阿奇木,米尔扎阿奇木他们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相比哈密和吐鲁番,哈实哈尔才是汗国的根基,等解决了南下的准噶尔人,我们自然可以重新东进,和那些异教徒再次开战。” “但若是哈实哈尔不在了,那我们又当如何?” “到时候,我们很有可能,要面对明人和准噶尔人的同时进攻。” 顿了顿,纳赛尔又苦口婆心道:“苏里堂阿奇木,只要有火石在,火种就不会绝。” 纳赛尔的话,让苏里堂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看了眼脸色铁青的苏里堂,纳赛尔继续道:“昨日夜间,我已经见过明使,并和其达成了盟约。” “什么?” 苏里堂如遭雷击,双目圆瞪,失声惊叫。 接着,他又转头看向米尔扎他们,见除了自己的腹心,其余众人皆是面色平静,没有人任何惊讶的神色。 苏里堂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他们给架空了。 第1272章 哈密危局解除 中军大帐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苏里堂猛地抬起头看向城内的众人,双眼猩红,声音嘶哑道:“好,好,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将哈密和吐鲁番拱手送给明人,那我也无话可说。” 接着,苏里堂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恨声道:“明人狼子野心,岂会满足于区区哈密和吐鲁番?” “我会好生看着,看着将来明人将你们的人头,全都砍下来做成酒器!” “现在,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米尔扎他们也不争辩,十数人簇拥着纳赛尔出了苏里堂的中军大帐。 临走之前,米尔扎还对自己的雅萨亲兵命令道:“你们留在这里,代我护卫苏里堂阿卡。” “叮当!哐!” 身后的大帐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米尔扎耸了耸肩,转身对纳赛尔问道:“大阿訇,我们现在该如何?” “命令各部,准备拔营。” “派出信使,去告诉城内的明人,就说我们会履行昨晚的承诺,率军返回哈实哈尔,希望他们也可以言而有信。” 中午时分。 哈密,原卫指挥使衙门。 洪承畴在听完蒙兀儿信使的话后,嘴角含笑道:“信使可以向纳赛尔大阿訇,以及米尔扎阿奇木转达本官的意思,我大明绝对遵守承诺,请大阿訇和米尔扎等诸位阿奇木放心。” 等信使离开后, 洪承畴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督师,那接下来,我们当如何?” 贺虎臣第一个站出来,拱手问道。 洪承畴的笑意没有维持多长时间,目光转向东方,沉声道:“接下来就是尔邻勤了。” “这次,定要让他有来无回!” “传令集宁总兵祖大寿,命其派出斥候,密切监视蒙兀人的动向,在确定其过了黑风川后,立即引兵东进,汇同镇西伯,对盘踞在嘉峪关以西的尔邻勤部发起进攻。” “同时,传信于镇西伯,请其务必拖住尔邻勤,万不可使其逃窜。” “其余诸将,立即命将士们修缮哈密城,休整备战。” “下官(标下)等遵命!”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烟墩,曹文诏在弄清事情的原委后,当即连声喊了三个好字。 “鼎蛟,命令将士们整军备战,等祖大寿领兵抵达后,全军东进,务必将尔邻勤留下。” 曹鼎蛟领命而去。 蒙兀儿人的速度很快,仅仅只用了五天的时间,大军就穿过了黑风川。 祖大寿留下了数百人的斥候,继续监视蒙兀儿人后,立即按照洪承畴的军令,引兵前往大烟墩。 而此时的尔邻勤,尚不知自己已经被蒙兀儿人抛弃,依旧在做着借助对方的实力,迫使大明答应由其统领蒙古各部的美梦。 与此同时,漠南草原上的曹变蛟和方正化二人,也还不知道,哈密的危局已经解除,正在全力行军,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增援肃州。 肃州城内,杨嗣昌也见到了锦衣卫在陕甘的军情司百户。 “军门,据京城军情司总衙发过来的飞鸽传书,陛下已经命冠军侯和西厂厂督,领一万三千营骑兵,火速增援肃州。” “按照时间以及路程推算,顶多再有十多日的功夫,这一万援军就会抵达嘉峪关。” 杨嗣昌抚掌笑道:“好,好,好,有了这一万三千营骑兵,本官也就不用龟缩在城内了。” “刘百户,不知锦衣卫可有关于冠军侯大军,最新的消息送来?” 刘会泽拱手道:“回军门,冠军侯大军,并未在关内行军,而是经阳和,出长城,一路沿黄河西进。” “大军进入草原后,行军速度又快,各地锦衣卫并无有最新消息传来。” 杨嗣昌作为三边总制,自是明白草原上是什么情况,闻言,微微颔首道:“本官知道了。” “下官告退!” 刘会泽见状,躬身退出二堂。 等其离开后,杨嗣昌对守在门外的亲兵命令道:“召城内诸将来此!” “是!” 须臾,甘肃总兵张显谟、肃州卫指挥使胡山、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人,纷纷来到了指挥使衙门。 “下官等拜见军门!” “诸将免礼。” 杨嗣昌的心情明显不错,笑呵呵的对众人虚扶道。 看到杨嗣昌脸上的笑意,甘肃总兵张显谟拱手问道:“军门,可是有好消息?” 杨嗣昌点头道:“不错,本官刚接到锦衣卫军情司送来的消息。” “陛下已经命冠军侯,并西厂厂督方正化,领一万三千营钱骑兵,火速增援肃州,按照……” 等杨嗣昌说完后, 堂内众人也都喜笑颜开。 张显谟笑道:“那可是太好了,正好我等也看看京营三千营的风采。” 杨嗣昌点头道:“若三千营当真有传言中那般强悍的话, 或许尔邻勤……” “军门,哈密紧急军情!” 杨嗣昌的话还未说完,一名亲兵忽然走了进来,不顾堂内正在召开军事会议,大声禀报道。 杨嗣昌和众人,尽皆面色一变。 “速速将军报呈上!” 须臾,一名满身疲惫的信使,被两名亲兵架了进来。 亲眼看着亲兵,从信使的背上接下包裹,杨嗣昌接过木匣,看过上面的火漆后,这才用一柄小巧的匕首,将信封打开。 越看,杨嗣昌脸上的神色就越是精彩。 片刻后,杨嗣昌抬头大笑道:“哈哈哈!” “好,好,洪承畴果然是大才!” 张显谟忙是问道:“军门,哈密那边……?” 杨嗣昌环顾一眼几人,开口解释道:“哈密方向的危局已经解除了,蒙兀儿人已经撤出了哈密以东。” “啊?” “怎么回事?” …… 几人皆是一脸震惊。 杨嗣昌直接开口打断了几人的议论:“诸将听令!” “哗啦!” “各营立即整军,随时准备出城,汇同西边的镇西伯,对城外的尔邻勤部发起进攻。” “下官等遵命!” 诸将齐声应诺后,尽皆快步离去。 之前的时候,己方几乎全部的骑兵,都被留在了哈密,没有实力主动对嘉峪关外的尔邻勤部发起进攻。 现在哈密的危局已解,己方大量兵力不必再驻守哈密,完全有余力东进。 第1273章 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大烟墩,原本是大明关西六卫通往哈密的交通要冲,也是大明之前控制西域的关键节点。 但自大明逐步放弃关西后,这里也就随之被废弃。 而此时,大烟墩却是人吼马嘶,旌旗遍布。 祖大寿风尘仆仆,在祖宽和吴镶、吴三桂等人的簇拥下,快步前往大烟墩临时充作中军的土屋。 曹文诏早已等候在此,见到祖大寿,当即迈步上前,拱手道:“祖兄一路辛苦。” 祖大寿等人也赶紧见礼道:“见过镇西伯。” 曹文诏摆了摆手,对几人招呼道:“军情紧急,祖兄,咱们入内说话。” 一行人进入土屋,曹文诏直接走到悬挂着的舆图前,指着舆图上,原赤斤蒙古卫所在的位置,转身对祖大寿等人道:“据斥候的探报,尔林勤所部,并漠北扎克萨部的三万骑兵,此时就驻留在赤斤蒙古卫,以及东边五十里外的骟马城。” 祖大寿凝目看向地图,上面早已清晰的画出了敌我双方的态势,以及彼此的兵马部署情况。 目光从舆图上收回,祖大寿看向曹文诏道:“镇西伯,那……” “祖兄,你我兄弟相称就是,如果不是因蒙兀儿人东进,恐怕你也早就收到朝廷册封了。” 不只是曹文诏觉得别扭,祖大寿自己也觉得不适应,听他这么一说,也哈哈大笑道:“哈哈,好,允武兄。” “你觉着下一步的战事该如何进行?” 曹文诏也没谦让,当即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哈密方向的蒙兀儿人这一退,我大军就可抽调出来,尔邻勤便成了瓮中之鳖。” “我军兵力占优,且士气正盛,依我之见,当兵分两路,一南一北,从两个方向,对尔林勤和札萨克图部发起进攻。” “同时,快马报与肃州杨军门,请其尽出城中精锐,自嘉峪关向西出击,三面合围,让尔邻勤插翅难飞!” 祖大寿眼中精光一闪,抚掌道:“正合我意,只是肃州兵马多为步卒,出关野战,恐难以追上尔邻勤的骑兵,若能以精锐步卒固守关隘,并以偏师前出牵制,使其不敢全力应对南北两路,则为上策。” 曹文诏点头道:“可,即刻遣塘马飞报杨军门,陈明我方计划,请其相机行事,务必牵制住尔林勤。” 计议已定,命令迅速下达。 曹文诏抽调斯楞额尔德尼部三千骑,抽调察哈尔两千骑,加上两千大同骑兵,合计七千兵马,一路南下,至卜隆吉河转道向东,从北边对尔林勤和扎克萨图部发起进攻。 祖大寿则率领剩下的万余骑兵,过沙洲,至疏勒河东岸,从南往北展开攻击。 与此同时,曹文诏派出的信使,也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递给肃州的杨嗣昌。 七天,一千两百多里的距离,信使只用了七天就从哈密赶到了肃州。 杨嗣昌在接到消息后,也立即动了起来。 哈密方向大军如此规模的调动,根本无法完全隐匿行踪。 很快,游弋在外的尔邻勤军斥候,便发现了异常,惊恐万状地将消息带回。 赤斤蒙古卫旧址,临时搭建的王帐内,尔邻勤接到接连不断的急报,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西边出现大量明军骑兵?” “难道是大烟墩的曹文诏部动了?” “是不是哈密方向的明军溃兵?” “肃州方向?嘉峪关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大帐内的一众蒙古贵族,在听到消息后,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尔邻勤猛地一拍桌案,怒声道:“安静!” 待帐内众人皆闭嘴以后,尔林勤这才能静下心来,仔细思量。 哈密方向的明军,这个时候忽然大规模东进,定然不是什么溃兵。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明军击败了蒙兀儿人。 另一种可能是蒙兀儿人和明人媾和,撤军了。 除了这两种可能,尔林勤想不到还能有什么能让明军不顾哈密战局,倾大军东进。 只是,无论是哪种可能,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他成了孤军,暴露在明军主力的兵锋之下。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陷入了狂躁。 “扎尔布!” 听到尔林勤的召唤,一名身材有些瘦小的蒙古汉子应声而出:“汗。” “谨守营帐,我现在要去骟马城,去见诺尔布共商退敌之策。” “遵命!” 扎尔布抚胸领命。 尔林勤带着近百亲兵,火速出了大营,前往五十里外的骟马城。 骟马城内,札萨克图部的贝勒诺尔布,在得知尔林勤来了后,满脸笑意的迎了出来。 “尔林勤安答,你怎么过来了?” “诺尔布台吉!” 尔邻勤翻身下马,语气急切道:“哈密的明人东进了。” “什么?” 原本一脸轻松的诺尔布闻言,脸色骤变。 “消息确切吗?” “明人分南北两路,北路距离卜隆吉河不足百里,南路已经过了沙洲,距离疏勒河顶多还有三十里路程。” 诺尔布闻言,一言不发,快步进了自己的大帐。 帐内一张简陋的羊皮舆图前,诺尔布的手指顺着卜隆吉河一路向东划过,又看了眼赤斤蒙古卫西边的疏勒河,转头对尔林勤道:“他们有多少人?” “南北两路加起来,大约两万多。” 诺尔布听后,皱眉问道:“蒙兀儿人呢?他们怎么说?” 尔林勤眼中满是怒气,咬牙切齿道:“没有任何消息,我猜测他们应该是抛弃了我们。” “混蛋!这些长生天的叛徒!” 诺尔布大怒。 尔林勤忙道:“诺尔布安答,我们现在应该合兵一处,绕到明军北路的更北边,伺机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诺尔布却是摇头道:“不,不,不,明军不会只有西边这两路兵马,嘉峪关内的明军,若是得到消息的话,定会在第一时间出关,配合他们。” “既然蒙兀儿人没有牵制住哈密的明军,那我们也该立即离开。” 尔林勤听诺尔布这么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第1274章 来自杨嗣昌的背书 在尔林勤看来,札萨克图部可以离开,反正他们的牧场和汗帐是在漠北,大明鞭长莫及。 但自己的鄂尔多斯,可就在河套附近,在大明的军事重镇,榆林以北。 以大明那位皇帝的性子,自己想要重新回到鄂尔多斯,无疑是痴心妄想。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鼓动诺尔布,和明军展开决战。 如果能够一举击溃西北的这些明军,那自己的部落,完全可以占据这片庞大的土地,还不用时刻担心明人北上。 只是,还不等他说话,诺尔布就率先开口了:“肃州的杨嗣昌虽然步卒居多,但嘉峪关险固,他若出关牵制,我等便腹背受敌,东西两个方向明军相加,总兵力并不弱于我们,且装备精良,多火器,而我们呢?此时决战,胜算渺茫,一旦战败,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部众也会尽为明军屠戮或俘获为奴。” “那你说该如何?” 尔邻勤强压着怒火问道。 “北归!” 诺尔布斩钉截铁:“立刻集结部众,向北穿越戈壁,返回漠北,只要回漠北,明军纵有千军万马,也奈何不了我们,届时,你亦可在我部的庇护下,徐图再起。” 诺尔布的话听起来颇有道理,甚至带着一丝“善意”。 但尔邻勤也并非蠢人,他瞬间就听出了诺尔布的弦外之音,所谓“庇护”,不过是吞并的另一种说法,一旦他领部众前往札萨克图部,那他和他的的鄂尔多斯,终将被慢慢蚕食殆尽,绝无什么徐图再起的可能。 去札萨克图部是死路一条,留在这里决战九死一生,回鄂尔多斯或投降更是十死无生。 尔林勤强压心中的怒火看向诺尔布道:“贝勒的好意,尔林勤心领了。” “但我尔邻勤是鄂尔多斯部的台吉,是大蒙古国济农,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既然明人要战,那便战!至于是生是死,就交给长生天吧!” 诺尔布的脸色沉了下来,沉声道:“台吉,你这是要将自己和部众带入绝境!” “是战是走,是鄂尔多斯的事!” “诺尔布贝勒若惧明军兵锋,自可引兵北返,我绝不阻拦!”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近乎撕破脸皮。 诺尔布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台吉好自为之!” 说罢,诺尔布就转过身,以后背对着尔林勤。 尔林勤也一甩袍袖,头也不回的出了大帐。 待其返回赤斤蒙古卫,鄂尔多斯部一众首领、贵族,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台吉,诺尔布怎么说?什么时候开拔?” 扎尔布一脸希冀的开口问道。 在他们这些人看来,如果诺尔布能够和鄂尔多斯共进退的话,那己方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尔林勤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大踏步的进了大帐。 待扎尔布他们也都跟进来后,尔林勤这才开口道:“该死的诺尔布这个懦夫,他们已经背叛了我们。” “他们要跑?” 一名小贝勒一脸的惊讶。 帐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扎尔布沉声道:“台吉,他们札萨克图部可以去漠北,明人暂时还没有染指那里。” “但我们不行,如果我们返回河套地,那等来的必将是明人疯狂的报复。” 尔林勤点了点头:“回来的路上我也想过了,我们不回河套了,去北边,去土谢图汗的领地。” “可惜了鄂尔多斯的牧场了。” 人群中,不知谁嘀咕了一声。 尔林勤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如若有办法的话,谁会去漠北,留在漠南不好吗? 强打精神,尔林勤对众人命令道:“明人距此不远,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立即命令各部,马上拔营,往北绕过嘉峪关,沿长城以北,返回河套地,带上我们的部众和牛羊、帐篷,去北边的土谢图汗部。” “遵命!” 帐内众人齐声领命。 等祖大寿和曹文诏率军赶到赤斤蒙古的时候,无论是尔林勤还是诺尔布都早已经离开了这里。 祖大寿恨声道:“紧赶慢赶,还是让这些该死的鞑……让该死的尔林勤跑了。” 曹文诏坐在马背上,转头对曹鼎蛟命令道:“鼎蛟,派出斥候,密切探查周边五十里之地。” “遵命!” “报!” 曹鼎蛟话音一落,一名斥候百户便策马而来。 “禀镇西伯,三边总督杨军门,距此还有十里。” 曹文诏挥了挥手,示意斥候退下,看向祖大寿道:“祖兄,走吧,去迎接杨军门。” 祖大寿点头应下。 二人带着亲兵了前行须臾,便遇到了同样策马而来的杨嗣昌一行。 甫一见面,杨嗣昌便开门见山道:“镇西伯,祖总兵,尔林勤已经领兵东归,二位只需遣一偏师追击即可。” “至于札萨克图部,已经往北逃窜,当集结主力北上。” 曹文诏和祖大寿二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曹文诏开口道:“杨军门,如果北上追击,那朝廷那边……” 杨嗣昌面色严肃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札萨克图部竟敢领兵来犯,我大明自该打回去!” “朝廷但有怪罪,本官一力担之!” 不得不说,杨嗣昌这话说得很是提气。 曹文诏和祖大寿等人闻言,也都放下心来,齐齐领命道:“谨遵军门军令!” 虽然这两年武人的地位有了显著提高,但文贵武贱的思想早已深入人心,并非一朝一夕可改。 杨嗣昌身为文官,且是国朝重臣,有了他背书,曹文诏他们也可以放开手脚了。 “军门,祖某遣五千骑追击尔林勤部,余者尽数随镇西伯和祖某北上,您看如何?” 杨嗣昌抬手道:“三千骑足以。” 见祖大寿和曹文诏皆不解其意,杨嗣昌继续道:“朝廷的援军现正在沿黄河西进,尔林勤想要回鄂尔多斯,定会和其遭遇。” “凭冠军侯麾下万余三千营将士,足以击垮,甚至全歼尔林勤部。” “变蛟?” 曹文诏一愣。 他没想到,朝廷派出的援军,竟然是自己侄子,他不是在扶桑吗? 第1275章 迎头撞上 祖大寿闻言,也是精神一振。 “杨军门,冠军侯回京了?” 杨嗣昌笑了笑,看了眼曹文诏,继续道:“那定是回京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祖大寿也反应过来,自己是问了一个傻问题,忙是给自己找补道:“对,对,对,既然锦衣卫的密报说是冠军侯领兵, 那自然是从扶桑回来了。” 说到这里,祖大寿又看向曹文诏道:“冠军侯骁勇,且有指挥大规模骑兵,千里奔袭的作战经验,尔林勤此番在劫难逃,我等便可全力应对北边之事。” 杨嗣昌颔首,目光再次投向北方,沉声道:“札萨克图部悍然南犯,虽闻风而遁,然其心叵测,若不加以惩戒,日后必成边患。” 杨嗣昌话锋一转,看向落在曹、祖二人身后的斯楞额尔德尼身上:“然则,我大明已经常年没有踏足漠北,对漠北的地形、局势都不是很清楚。” “斯楞台吉,你久居河套,熟知漠北情势,于北上追击之事,有何见解?” 斯楞额尔德尼一直在旁静听,闻言,赶紧上前几步,右手抚胸,躬身道:“军门,镇西伯,祖总兵,斯楞以为,此时北上,非上佳之选。” “哦?细细说来。” 曹文诏眉头微挑。 斯楞额尔德尼指着北方苍茫的天地,解释道:“镇西伯,现下已是深秋,漠南已是草木渐黄,漠北苦寒之地,恐怕已是寒风刺骨,此时看似秋高马肥,利于远征,实则危机四伏。” 他顿了顿,继续剖析:“这其一,札萨克图部北遁,乃是逃归巢穴,沿途皆有水草补给,熟悉每一处戈壁荒漠。我军劳师远征,深入不毛,粮草转运艰难,若仅靠携带与沿途狩猎抢夺,难以持久,一旦诺尔布采取焦土策略,或诱我深入,我军便有断粮之危。” “其二,漠北之地,广阔无垠,诺尔布若一心避战,化整为零,分散遁入莽莽草原与山林,我军寻找其主力决战,如同大海捞针,空耗钱粮兵力。” “其三,也是最紧要的一点,那就是时间。” 斯楞额尔德尼面色凝重:“从此处北上,抵达札萨克图部核心牧场,即便一路顺利,也需近月之久,战事一旦稍有拖延,漠北的严寒冬季转瞬即至。” “那时,风雪漫天,天地皆白,道路封锁,寒气能裂肤冻骨,届时,毋需与敌接战,仅冻饿而亡者,恐就不计其数。” “以我看来,不如暂缓兵锋,遣使斥责素巴第,令其纳贡请罪,待来年春暖花开,筹备周全,再议北征,方为万全之策。” 斯楞额尔德尼一番话,条理清晰,切中要害,说得在场众人,皆是暗自点头。 杨嗣昌亦是微微颔首:“斯楞台吉之言,不可不察,北征之事,当有限度。” “本官以为,诺尔布携带大量辎重和牧民,行军速度迟缓,王师定可以追上,此战,王师也不必寻求彻底歼灭札萨克图部,亦不必穷追至其王庭所在。” “只需重创诺尔布两万兵马即可。” “如果可以,最好是活捉诺尔布,逼迫札萨克图汗素巴第,遣使至京城,向陛下跪拜请罪,纳贡称臣,如此,既彰显天朝兵威,又不过度损耗我军元气,避免陷入漠北寒冬泥潭。” “当然,如果事不可为,二位也不必强求。” 杨嗣昌也不想给二人太大的压力。 曹文诏与祖大寿对视一眼,齐声应道:“谨遵军门令!必击破诺尔布,迫素巴第请罪!” “甚好!” 杨嗣昌点头。 曹文诏和祖大寿二人对视一眼,再次对杨嗣昌拱手道:“军门, 既然要北上追击诺尔布,那事不宜迟,下官等需要现在就整军北上。” 杨嗣昌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本官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棉衣和肉干, 让将士们都带上。” “多谢军门!” 曹、祖二人再次致谢后,立即命军中将士,接收杨嗣昌准备的一应军需。 祖大寿又对自己兄弟祖大弼吩咐道:“老二,你领三千骑,立即去追击尔邻勤部。” 祖大弼拱手道:“遵命!” “若遇冠军侯大军,听其调遣,协助围歼尔林勤。” 祖大寿趁着祖大弼离开之前,又赶紧对其叮嘱了一句。 当天下午,曹文诏和祖大寿二人,也领着主力一万七千余人,踏上了北上的征途。 另一边,曹变蛟和方正化,业已率领兵马,抵达了乌特拉特部附近。 就在大军全力西进的时候,数骑塘骑,策马来到了曹变蛟跟前。 “禀侯爷、监军,正西方向一百五十里外,发现大规模骑兵,打着鄂尔多斯部的旗号,兵力约万余骑,还有大量牛羊人口随行,队伍绵延十数里,正沿长城以北向东急速移动。” “哦?” 曹变蛟眼中精光一闪,忙是问道:“可知主将是谁?” “回侯爷,对方斥候戒备甚严,我等无法过于靠近,主将大纛看不太清,但很可能是尔林勤本部兵马。” 方正化惊疑道:“尔邻勤本部?他们怎么回来了?” 曹变蛟略一沉吟,提高嗓音对曹钦命令道:传令各营,立即停止行军,全军休整,喂养战马,准备兵器火器,备足箭矢,全军做好迎敌准备!” “你亲自领斥候营,遮蔽战场,务必不让尔邻勤发现我军动向。” “遵命!” 曹钦领命而去。 待其离开后,曹变蛟又对方正化道:“公公,此番尔邻勤东归,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等都应给予其迎头痛击,公公以为如何?” 方正化点头道:“临阵指挥自当由冠军侯你来决断,咱家只管为将士们记功!” 曹变蛟对方正化的态度很是满意,拱手笑道:“公公,曹某多谢了。” “冠军侯严重了。” 方正化也拱手回礼。 再说尔邻勤这边,虽然也派出了大量的斥候,但警惕心,显然没有对面的曹变蛟他们那么高,再加上有曹钦在有意遮蔽,直到己方推进到距离曹变蛟他们不足五十里,尔邻勤都不知道,自己的正前方,此时正有一伙如狼似虎的明军,正在以逸待劳的等着他们。 第1276章 合该咱立功 斥候长久没有消息回报,尔邻勤终于发现了不对:“不对劲!快!加派人手,往东南、北面方向搜索,要最精干的斥候,快!” 然而,为时已晚。 他命令刚下,就听得东边传来了闷雷般的声音,地面都随之颤抖起来。 下一刻,一道黑线出现在东边的地平线上。 同时,明军一面面旌旗,也终于出现在了尔邻勤的眼中。 “敌袭!明军!是明军!” 尔邻勤的本部人马,顿时陷入了惊慌中。 尔邻勤也反应过来,当即声嘶力竭道:“迎敌!迎敌!迎敌!” 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面的明军,这些明盔明甲的三千营将士们,皆是沉默如水。 在曹变蛟的命令下,万余三千营的骑兵,很快就分成了两路,一路由方正化统领,绕到了尔邻勤的左翼,另一路则是在他亲自率领下,向西直插尔邻勤大军的正面。 至于南边,那是大明的长城。 如此一来,明军形成了三面合围。 “三千营,进攻!” 曹变蛟举起手里的长刀,高声嘶吼。 “万胜!” 五千明军铁骑发出震天的呐喊,速度再次提升。 “炽马丹!”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千总大吼一声。 霎时间,一枚枚炽马丹,就被明军骑兵狠狠地,扔向了尔邻勤的部众。 “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当即带走数百鄂尔多斯人的性命。 北边左翼的方正化,此时也带领兵马,直插尔邻勤的中军,想要将之切割开来。 尔邻勤自是不会坐以待毙,手中弯刀用力向前一挥,怒吼道:“冲过去,杀光这些明人!” 待双方抵近,明军的三眼铳也开火了。 “砰砰砰!” 又是一波收割。 尔邻勤看到双方甫一接触,连明军的衣角都没碰到,己方就损失了近千人,登时眼眶泛红,怒吼连连:“冲上去,冲上去,冲上去!” “轰!” 双方猛地撞在一起,霎时间,人仰马翻。 方正化这边,则是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轻易地便插进了鄂尔多斯人的中腰,将长长的队伍从中间拦腰斩断。 明军装备和训练上的优势,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三千营骑士三人一组,互相配合,砍杀着面前能看到的所有敌人。 “不要乱,各部向我靠拢!” 尔林勤在中军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收拢部队组织反击。 双方爆发战斗的地方,距离镇番卫的六坝堡很近,守城的士卒,第一时间就将消息送到了卫指挥使衙门。 镇番卫指挥使刘世忠,在接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带着百余马队,来到了六坝堡。 手搭凉棚,举目看去,就见远处烟尘遮日,喊杀震天。 刘世忠转头对六坝堡的守备百户问道:“可知是何人在交战?” “回指挥,据探报,前方交战的双方,一方是我大明兵马,大旗上是个曹字,另一方则是鄂尔多斯部的旗帜。” 百户潘志英略带些紧张的回禀道。 刘世忠深吸一口气,从身后亲兵的手里接过头盔,戴在自己头上,转身命令道:“马队,随本官出堡去看看。” “遵命!” 马队百户元二拱手领命。 镇番卫虽是陕西行都司最靠北的戍边卫所,但战马并不多,拢共才有百余骑。 刘世忠就带着这百余骑骑兵,出了六坝堡,直奔前方的战场而去。 待抵近之后,刘世忠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双方已经厮杀了在一起,一杆曹字大旗,在鄂尔多斯军阵中左突右冲,明显是奔着军阵中那杆大纛而去的。 “弟兄们,可敢随本官一战?” 刘世忠抽出自己腰间的雁翎刀,转头对身后的百余马队大声问道。 “万胜!” 仅是百余人,但却爆发出巨大的嘶吼声。 前方战场上惨烈的厮杀,已经让这些人的肾上腺素狂飙,在刘世忠的带领下,这百余人也策马冲向了蒙古人的军阵。 此时,军阵中的尔林勤,面色明显已经慌了。 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曹变蛟那杆将旗,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个时候,尔邻勤也顾不上什么大蒙古国济农的颜面了,带着自己的亲兵,快速的向后退去,想要避开曹变蛟的锋芒。 但熟不知,方正化此时就在他的后方。 看到尔邻勤的大纛向自己这边移动,方正化脸上一喜,声音有些尖细道:“活该咱家立功!” 说完,双脚一磕马腹,迎着尔邻勤就冲了过去。 挡在路上的那些鄂尔多斯人,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嗯,如果没有弓箭手的话。 方正化险之又险的避过一枝箭矢,抹了一把脖子上擦出来的血痕,登时杀意暴增。 “给咱家去死!” 手里的马刀,狠狠砍在一名鄂尔多斯人的脖颈间, 一刀枭首。 看着如魔神般冲杀而来的方正化,尔邻勤眼中满是恐惧。 他举起弯刀,想要和方正化决一死战,但明显被激怒的方正化,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借着两马交错之际,狠狠一刀劈向尔林勤! 尔林勤举刀格挡,“铛”一声巨响,他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迸裂,弯刀险些脱手,还不等他变招,方正化便是反手又是一刀。 “呃啊!” 尔林勤惨叫一声,肩膀上已被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喷溅,整个人从马背上栽落下去! “台吉落马了!” “台吉被杀了!” 周围的鄂尔多斯人见状,顿时亡魂大冒,最后一点抵抗意志也彻底崩溃。 主将落马,中军被破,本就混乱的部队彻底失去了指挥,变成了无数个各自为战的小团体。 迎接他们的,只有被明军一一消灭。 等刘世忠冲到近前的时候,这些随尔邻勤西征的鄂尔多斯人,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剩下的八千余鄂尔多斯人,在明军的招降声中,纷纷扔下了各自的武器。 更有甚者,干脆翻身下马,跪在地上,祈求明军接受他们的投降。 刘世忠看到这一幕都傻了,什么时候大明和蒙古人打仗这么简单了? 仅仅只是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万余蒙古骑兵,就被己方击败了? 第1277章 宣见诸王 京城,紫禁城,皇极殿。 一身皮弁服,手握大圭的朱由检,正在接受楚王、荆王、岷王等一干宗亲。 “诸位宗亲还请入座,今日就是家宴,就当是朕为诸位接风了。” 朱由检笑呵呵的对殿内众人抬手道。 “臣等谢陛下!” 诸王躬身施礼后,才在殿内鸿胪寺官员的引领下,各自入座。 待诸王坐定后,朱由检转头看向楚王朱华奎,笑道:“楚王。” “臣在。” “坐,坐,坐。” “朕说了,此是家宴。” 见朱华奎诚惶诚恐的起身,朱由检心里虽很是满意,但面上还是佯怒道。 朱华奎忙道:“陛下,太祖皇帝有言,就算是宗亲,那也君臣有别。” 朱由检佯装无奈的笑了笑,看向其他人道:“朝廷当初在南方推行新政,诸位,以及各家宗室子皆是有功之臣。” “尤其是楚王和光泽王二人,更是身先士卒,事必躬亲,朕每每想起,总是忍不住对左右说,我大明有此贤王,何愁大业不兴。” “臣等不敢!” 诸王齐齐拱手应道。 压了压手,朱由检面色一肃:“朕此次下旨传诸王进京,实是有,关乎各家百代基业之大事,想和诸位商议。” 殿内诸王一听,也都打起了精神。 朱由检转头对王承恩道:“王大伴,宣人进来吧。” “是,皇爷。” “宣鲁王府承奉正周德延觐见!” 随着王承恩一声高喊,早已等候在殿外的周德延,在一名内侍的引领下,躬身走了进来。 “奴婢,鲁王府承奉正周德延,参见皇帝陛下,参见诸位大王。” “起身吧。” 朱由检轻声说了一句。 等周德延起身后,朱由检又为楚王等人介绍道:“诸位宗亲,此人的身份,想必诸位都听见了。” “但朕想说的是,周德延月前刚从亚墨利加返回大明。” 话音一落,商殿内一众亲王、郡王,目光尽皆落在了周德延的身上。 “周德延。” “奴婢在。” “你和诸王说说亚墨利加的事,越详细越好。” “奴婢遵旨。” 周德延应下后,转身面向诸王,轻咳一声道:“诸位大王,奴婢于……” 殿内众人,包括朱由检在内,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周德延的讲述。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周德延这才算是将自己的见闻,一五一十的对诸王说了一遍。 “比大明还大?” “十数人才能抱住的大树?这假的吧?” “河里的鱼比水多?这怎么可能?” “这么好的地方没人?” …… 诸王在经过短暂的震惊后,皆是低声议论起来。 朱由检也不打断众人,只是端起桌案上的茶盏,静静地看着。 朱华奎见状,轻咳一声:“咳咳,肃静,此乃御前,尔等如此喧闹,何来人臣之道?” 众人闻言,忙是躬身请罪。 朱由检眉头一挑,看了眼朱华奎后,对众人摆了摆手笑道:“无妨。” “毕竟事关各藩百代之基业,诸王此番,朕也不会怪罪。” 说完,也不等诸王说话,朱由检又看向光泽王朱术堣道:“光泽王。” “臣在。” “朕之前答应你辽府,若辽府能够配合朝廷推行新政,朕会给辽府复国。” 朱由检此话一出,殿内辽王一系的几位郡王,尽皆呼吸急促起来,目光灼灼的看向御座上的朱由检。 “朕已经命礼部,准备封王大典。” “日子就定在三日后,届时,朕会兑现承诺,晋光泽王为辽王。” “噗通!” 朱术堣双眼一红,直接跪在了地上。 “臣……臣代辽府一系,谢陛下圣恩!” “免了,免了,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 朱由检说完后,转头看了眼王承恩。 后者会意,一挥手,一面巨大的屏风被四名小火者推了出来。 屏风上赫然就是一幅巨大的亚墨利加舆图。 “这是朕结合当年宫内的坤舆万国全图,以及周德延的讲述,命人绘制的亚墨利加舆图。” 一边说这话,朱由检一边起身,迈步下了玉阶。 “来,诸亲王皆上前来。” 朱由检走到舆图前, 对几位亲王招呼道。 待几人近前,朱由检一指福利加尼亚所在的位置,对众人道:“这里就是鲁国。” 其实,不用他介绍,几人也都看见了上面标注的王号。 朱华奎看到舆图上的楚字,拱手道:“敢问陛下,舆图上这处是……?” 朱由检笑着点头道:“不错,这里就是朕给楚国选定的区域,南部毗邻鲁国,东部至多朶德亚国(俄勒冈加爱达荷大片区域)。” 楚王皱眉道:“陛下,这里有国家?” 朱由检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了角落的周德延。 周德延赶紧上前,躬身解释道:“回楚王殿下,奴婢曾随鲁王殿下在止会沿海停靠,并未遇到任何人烟。” 朱由检接话道:“楚王不必担心,被亚墨利加并没有像大明这样的国家,甚至连朝鲜那样的国家都不存在。” 说到这里,朱由检环顾一眼众人,继续道:“被亚墨利加的当地土人,乃我中原殷商后裔,与我汉人同根同种,诸位之国之后,可对其进行教化。” “殷商后裔?” 诸王皆是一愣。 就连周德延也是一脸的震惊。 印第安人究竟是不是殷商后裔,直到朱由检穿越之前都没有定论。 但这不妨碍朱由检如此说。 现在的大明,在整个世界都有极大的话语权,我说他们是,他们就是。 既然是殷商后裔,那就是我大明子民, 既是我大明子民,那他们的土地就是大明的疆域。 这就叫师出有名,将来率领他们驱逐欧罗巴人,就叫吊民伐罪。 等诸王消化完这个消息后,朱由检一指舆图上的辽字,对朱术堣道:“这里是辽国。” “整个北亚墨利加西海岸,最好的地方就是这三处,其境内土地肥沃,有深水良港,有巨大的金山银矿,朕希望你们莫要荒废了这片天选之地。” 对那里的金银,朱由检也眼馋的很,但想要从大明组织人手去开采,再运到大明,实在是太过困难,不如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反正两三百年内,大明对外都会是贸易顺差,这些金银早晚都会流入大明。 第1278章 密奏进京 接下来,朱由检又将其他地方,一一向几位亲王做了介绍。 没被允许靠近的那些郡王,此时坐在下面,皆是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扒拉开挡在舆图前的皇帝和亲王,亲眼看看。 半个时辰后,朱由检重新回到御座上坐下,一挥手,还是刚才那四名小火者,在诸王的注视下,将那面屏风推了下去。 “好了,朕知道,诸位在江南龙江船厂,以及各地私人船厂,订购了大量的海船,等三日后,诸王观礼结束,诸位宗亲就可以返回各自封地,招募愿意随你们出海的百姓,组建你们的护军。” “需要朝廷帮助的地方,尽管给朕上书。” “臣等谢陛下!” 朱由检微微颔首,看了眼王承恩一眼。 下一刻,所谓的接风宴正式开始。 待酒宴结束后,诸王离开皇极殿,回到宫外的十王府。 但几位亲王并未各自散去,反而是聚到了楚王朱华奎暂居的别院。 “楚王兄,弟刚才听陛下的意思,欧罗巴人此时也在亚墨利加?” 诸王分头落座后,朱术堣第一个开口问道。 朱术堣如此称呼,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俩还真是一个辈分的,都是朱由检曾祖辈儿,和穆宗皇帝一个辈儿。 朱华奎的心情明显不错,谁让他地盘看起来最大呢,闻言,笑呵呵道:“陛下说了,欧罗巴人主要是在南亚墨利加。” “北亚墨利加的欧罗巴人很少,还在蜀国那边,距离西海岸何止数千里?” 朱术堣苦着脸道:“但辽国就在北亚墨利加的最南边。” 荆王朱慈烟道:“辽王高祖,您又不是孤身一人去之国,陛下不是让您带护军和百姓去吗?” “蜀王可是要直接面对欧罗巴人的,他都不担心,您担心什么?” “再说了,陛下的几个儿子,封国不也在南边吗?” “若真是那么危险,陛下会将自己儿子封到那里?” 朱术堣闻言,也反应过来,脸上的愁苦,瞬间消失不见。 朱华奎看了他一眼,笑道:“还没恭喜辽王呢,辽府此次能够复国,辽王居功至伟。” “我等为辽王贺!” “为辽王贺!” 朱术堣忙道:“此皆是陛下恩德,我辽府上下,无不感激涕零。” “几位,咱们是不是商议商议之国之后的事?” 一直像是透明人一样的岷王朱企豐(还有一个金字旁,但这个字是乱码),忽然开口道。 朱华奎的面色一肃,压低了声音道:“此事不宜在此时讨论,还是等将来之国之后,再……”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恍然。 他们这些人在这里商议这种事,消息一旦传到宫里,那位会怎么想? “好了,时候不早,明日,明日本王在请诸位宗亲赴宴,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商量迁徙百姓之事。” 朱华奎刚死了弟弟还没一年,对皇帝还有些畏惧,自是不愿意众人在他这里逗留。 诸王一听,也都各自散去。 再说紫禁城这边。 酒宴结束后,正想要洗漱休息的朱由检,忽然接到了李若琏的急报。 一身飞鱼服的李若琏,手里拿着一份题本,另一只手提着衣袍,快步来到了乾清宫。 “启奏陛下,交趾镇南侯的密奏进京了。” 朱由检闻言,双眼精光一闪,伸手道:“朕看看。” 接过题本,朱由检快速的翻阅后,心情激动的在偏殿内来回踱步。 一边踱步,朱由检嘴里还连连叫好。 “好,好,好,张庆臻和郑芝凤这一仗打得不错。” “郑阮联军主力,已经被王师击溃,那接下来就是清剿郑阮余孽了。” 脚步一顿,朱由检转头看向李若琏道:“此密奏,出了锦衣卫,还有别人知道吗?” 李若琏被吓了一跳,赶紧躬身道:“回陛下,此密奏是经交趾军情司的渠道进京的,除了当地百户、沿途信使,以及臣以外,没有任何人见过。” 闻言,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是自设立密奏制度后,第一次接到地方送上来的密奏,朱由检有些不放心也是正常的。 “好了,卿可以退下了。” 待李若琏走后,朱由检又对王承恩道:“王大伴,随朕去军机处。” 王承恩一愣,看了眼不远处桌案上的座钟,有些为难的劝道:“皇爷,还差一刻钟就是子时了,这个时候您该休息了。” “少废话,随朕出去走走,透透风。” “这……臣遵旨。” 一行人提着灯笼,簇拥着朱由检离开乾清宫,往军机处方向而去。 “今晚军机处是谁在当值?” “阎应元。” 朱由检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待来到军机处,阎应元和两名书吏,已经等在了门口。 见到朱由检,三人赶紧见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免了,进去说。” 进入阎应元的公廨,朱由检将手里的密奏递给对方:“看看吧,交趾镇南侯的密奏。” 接过密奏,阎应元快速看完后,躬身道:“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交趾重归大明,着实该贺。” “但接下来的肃清战,压力依旧巨大。” “军机处要尽快拿一个章程出来,交由朕御览。” 阎应元小心翼翼道:“陛下,那内阁那边……?” “内阁是内阁,军机处是军机处,你们拿出章程,剩下的你们就别管了。” 朱由检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也就是现在还不是和内阁,和天下文官撕破脸的时候,不然朱由检就干脆效仿后来的满清,直让军机处凌驾在内阁之上了。 也不用像现在这般,军机处提出方略后,还得由自己去和内阁掰扯。 如果双方意见一致倒是还好,若意见相左,就只能凭自己皇帝的身份强行推动。 不过,在朱由检看来,军机处地位超过内阁的日子,应该不远了,顶多再有个十几年,随着大明外部局势越来越复杂,内阁早晚会不堪重负。 阎应元听朱由检如此说,也是赶紧答应下来,朱由检又和其说了会儿话,这才离开军机处,返回乾清宫。 第1279章 继续增兵交趾 时间很快来到了三日后。 紫禁城,皇极门。 宫门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御座,距离御座不远的正前方,四张红木大案,被并排放在了一起。 每张红木大案上,都放着一个蟠螭(chi)木匣。 一身冕服的朱由检,在一众礼官的簇拥下,从太庙来到皇极门前。 礼部尚书来宗道,宗人府大宗正万炜,司礼监掌印王承恩三人,跟在朱由检身后,依次从四张红木大案前走过。 每当朱由检路过,站在桌案旁边的鸿胪寺官员,都会将木匣打开,将里面的藩王之宝,展示给朱由检,请其御览。 在看过四方藩王之宝后,朱由检走到御座前坐下,雄浑的雅乐随之停止。 来宗道走到朱由检面前,躬身郑重道:“陛下,臣有本奏。” 朱由检同样也是面色严肃,抬手道:“奏来。” 来宗道手持玉笏,朗声奏道:“臣谨遵祖制,循《皇明祖训》,奏请陛下册封诸皇子为王,以藩屏帝室,永固社稷。” “皇次子、皇三子、皇四子皆天资英睿,宜早正位号,赐予封国,以彰陛下慈爱,以定天下臣民之心。” 朱由检微微颔首,开口应道:“准。” “臣,领旨!” 来宗道深深一揖,退至一旁。 刹那间,钟磬之声再起,庄重恢弘的《中和韶乐》响彻云霄。 文武百官、勋贵宗室以及来自朝鲜、琉球、暹罗等藩属国的使臣,扶桑王、淮王,皆依品级班序,肃立静候。 内阁首辅温体仁缓步而出,行至御前,从司礼监掌印王承恩手中恭敬地接过明黄织金龙纹的圣旨,转身面向在场众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之洪绪,君临万邦,子育兆民。” “封建亲王,上承天道,下安社稷,兹恪遵祖制,册封诸子……” “皇次子慈煜,敦厚仁孝,英敏聪慧,今封为莒王,赐册宝,授金册金宝!” “皇三子慈灿,颖悟夙成,器宇非凡,今封为燧王,赐册宝,授金册金宝!” “皇四子慈炤,岐嶷颖发,质性纯良,今封为瑀王,赐册宝,授金册金宝!” 每念到一个名字,便有鸿胪寺官员高声唱和。 温体仁略作停顿,目光扫过在场诸多藩王及使臣,继续宣读:“另,原光泽王朱术堣,克谨夙夜,忠勤王事,今晋封辽王,复辽国,世镇一方,永绥厥土,钦哉!” 被点到名字的四人,皆是出班,来到朱由检面前。 新晋辽王朱术堣,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当紧守封国,永为朝廷藩屏。” 其余人年纪尚幼的三位皇子,也都被各自贴身太监抱着,齐齐对朱由检叩首谢恩。 朱由检走下御座,将四张红木大案上的木匣,依次交给四人。 紧接着,礼乐再起,群臣以及各国使臣,齐齐躬身山呼万岁。 封王旨意宣毕,雅乐稍歇。 宗人府大宗正、驸马都尉万炜再次上前,接过另一道圣旨。 “有旨意!” 群臣再次躬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家封建,乃拱戍中yang,靖边安民,楚王、荆王、辽王、襄王、靖江王……及各受封宗室,当体圣心,念皇恩,克己守土,藩屏大明。” “着诸王,于旨到之日起,整饬行装,择期之国亚墨利加,开拓疆土,扬我国威于四海,新封莒王、燧王、瑀王,待弱冠成年后,亦之国就藩,安邦定国。故兹昭示,咸使闻之。” 楚王朱华奎等一干藩王,尽皆跪地叩首道:“臣等谨奉诏!” …… 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朱由检总算是回到了乾清宫。 将厚重的冕服换下,朱由检只觉身上一轻,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转头对王承恩道:“宣内阁诸臣。” “皇爷,要不先歇歇?”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 不必了,张庆臻的那份奏本,朕还得和他们商议商议。” 虽然军机处已经针对交趾下一步的战事,出具了一份章程,但内阁这边的意见,还是要听听的。 王承恩对守在门口的一名内侍挥了挥手,内侍小步退出殿内。 须臾,以温体仁为首的内阁诸臣,在内侍的引领下,进入了偏殿。 “臣等……” “免了,免了,都忙活半天了,省省劲儿吧。” 朱由检坐直身体,抬手打断了诸臣的见礼。 “赐座。” “臣等谢陛下。” 诸臣再次躬身谢恩后,各自分头落座。 朱由检开门见山道:“关于镇南侯奏本的票拟,朕看过了。” “结合之前陈世奇的奏本,朕以为,内阁之票拟还是堪用的。” 看了眼面前诸臣,朱由检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朕以为,接下来的肃清战,并不会很轻松。” “大军不宜现在就撤出交趾,甚至还得继续加强当地兵马数量。” “当然,大军驻守交趾,所需钱粮,不能由朝廷押送,当在交趾就地征收。” 兵部尚书李邦华有些为难道:“陛下,朝廷现在没有多余的兵力抽调了。” “若继续加强交趾兵马数量,唯有临时征募。” 朱由检笑道:“按照户部的黄册统计,我大明现在有口一万万八千万余,这么多的人口,征募一些兵马,又有何妨?”(按照中国人口发展史所说,明末人口大约是1.97亿) “征募的兵马,连同他们的家人,一起迁徙到交趾即可,朝廷可以赐予他们土地,免除他们五年的赋税。” “不,十年,汉人迁徙到交趾,朝廷免其十年赋税!” 户部尚书郭允厚,虽是有些心疼,但终究还是没有出言反对。 迁移人口前往交趾,这是战前就说好的。 新迁移的人口,朝廷免其赋税,也是应有之意,陛下只不过将这个期限加长了几年。 可以想象,朝廷免除移民十年赋税的消息,一旦传到民间,定会有无数百姓趋之若鹜。 温体仁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问道:“敢问陛下,是之免除这些兵卒和他们家人的赋税,还是其他人也同样免除?” 第1280章 请朝廷遣大将 朱由检看向温体仁,笑呵呵道:“首辅,朕刚才说得不够清楚?” 下一刻,朱由检面色一肃,沉声道:“只免除兵卒和他们家人的十年赋税,余者照常征收!” 温体仁见朱由检面色不善,心中耸然一惊,忙躬身道:“臣遵旨!” 朱由检可是太清楚了,对底层兵士和百姓可以有些优待。 但对文人、勋贵和商贾,以及士绅,定要严防死守,一旦给他们一个口子,将来他们定会将这个口子撕开。 环顾一眼诸臣,朱由检轻咳一声,将此事揭了过去:“咳,此事就这么定了,内阁即刻拟旨吧。” “兵部再从西南各地卫所,抽调三万军户,连同他们的家人,一起送到交趾。” “每名军户,责令交趾布政使司赐田五十亩,此为永业!” “除非全家死绝,不然绝不许其交易!” 诸臣闻言,并未有人提出反对。 交趾毕竟是新附之地,且有之前的前车之鉴,朱由检这么做,他们倒也可以理解。 温体仁略一沉吟,拱手道:“臣遵旨。” “臣等遵旨。” 见诸臣应下,朱由检的脸上重新浮出笑意:“好了,诸卿今日想必也都累了,都去歇歇吧。” “臣等告退!” 待众人离开后,朱由检正欲歇息,就见李邦华竟是又走了回来。 “李卿还有事?” “陛下,西南抽调军户倒是可以,但当地的缺口当如何?” 朱由检几乎是脱口而出道:“随着朱燮元在西南施行改土归流,西南现在无须再维持大量卫所。” ”况且,朝廷本就有意逐步取消各地军户,正好这也是个机会,也省的将来再为如何安置他们费神。” 李邦华听后,认真的思索半晌,缓缓点头道:“陛下烛照万里,现在的西南,也确实不用维持如此多的卫所了。” 朱由检出声应道:“兵部和五府尽快拿出一个章程,交朕御览。” “臣遵旨。” 李邦华应下后,并未告退,而是再次躬身道:“陛下,还有件事。” “说。” “交趾的战事既然已经结束,对南征将士们的封赏,是不是也该进行核定了?” “兵部和五府商议。” 李邦华又道:“陛下,臣的意思是,对广西那些土司兵,是不是就让他们留在交趾?” “一是可以削弱广西土司的实力,另外也可以镇守交趾。” 闻言,朱由检的眼睛一亮:“朕记得当初广西巡抚王尊德,曾答应各地土司兵,待战事结束,朝廷会赐予他们土地, 然否?” 李邦华拱手道:“陛下博闻强记,王尊德当初是曾上书朝廷,向那些土兵允诺,待战事结束,朝廷和官府,会根据斩获数量,赐予他们耕地。” 朱由检抚掌道:“王尊德做的不错,就按他当初的承诺去兑现吧。” “交趾的土地如果不够,那就把占城也算进去。” “除了赏赐给朝中百官的土地,余者尽数划分给镇守交趾的兵士们。” “那些土兵亦然!” “臣遵旨。” 李邦华总算是说完了,答应后,躬身告退离开偏殿。 待其走后,朱由检嘴里轻声嘀咕道:“王尊德,王尊德……” 嘀咕半晌,朱由检忽然转身对王承恩道:“大伴,眼瞅着再有一个月,就是崇祯八年了,颁下旨意,命除交趾、甘肃外的各地布政使、巡抚,与崇祯八年二月,进京叙职。” “朕登基这么多年,也该看看我大明的这些封疆大吏们了。” 王承恩忙是躬身应下。 而被朱由检念叨的王尊德,此时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凭祥等地的土兵,虽是被抽调去了交趾,但广西的土司数量依旧不在少数。 王尊德想要效仿朱燮元,在广西推行改土归流,面对的困难并不比朱燮元小多少。 广西左布政使周以谦,面色凝重道:“抚台,现在广西的局势可是不容乐观。” “朝廷要推行改土归流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广西。” “各府、州的那些土官,皆人人自危,甚至许多人暗地里已经有所勾连。” 王尊德端着茶盏,语气平静道:“吉津兄(周以谦表字),交趾那边的郑阮主力已经被镇南侯破之,朝廷携此大胜之威,完全可以强行压下那些人的不满。” “凭祥和桂西两大土司现在还在交趾,正是推行新政的最佳时机。” 顿了顿,王尊德又道:“吉津兄,时不我待呀,贵州、四川那边的新政可是已经彻底的推行开了。” “蜀王和朱燮元,甚至已经引兵董卜韩胡宣慰司。” “若再有捷报传来,你我可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周以谦长叹一声,苦笑道:“唉,如今我大明的局势,我是真的有些看不透了。” “今上之前,谁不是得过且过,自崇祯二年开始,所有人似乎都……都……” 王尊德笑道:“这才是正道。” “国朝已然中兴,你我还得勉励才是。” 周以谦点了点头,神色忽然变得郑重:“抚台,既然已经决定在广西推行新政,那就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王尊德放下手里的茶盏,郑重道:“你我当一起上书,请朝廷遣大将领兵进驻广西,随时准备镇压各地作乱土司。” 周以谦点头应和道:“周某正有此意。” “据朝廷诋报和大明报刊上说,驸马巩永固在南直隶操练了三万余倭人仆从军。” “倭人悍勇,且适应山地丛林战斗,最好是让他们来弹压地方。” “就算是有所损伤,朝廷也能负担的起。” 王尊德起身道:“事不宜迟,本官这就上书朝廷,还请吉津兄具名。” “好!” 很快,一份广西巡抚、广西左布政使联名的奏本新鲜出炉。 同时,西北的军报,也通过锦衣卫军情司的渠道,被送到了紫禁城。 朱由检看过之后,当即大喜过望。 “好一个洪承畴,好一个阳谋!” “立即传内阁诸臣、军机处军机大臣觐见!” 王承恩忙道:“皇爷,皇爷,眼下宫内已经落钥,不如明日再宣见诸位大臣。” 第1281章 不要给洪承畴封爵 崇祯七年,冬月初八,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端坐在桌案后,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温体仁等一干内阁诸臣,以及军机处的四位军机大臣。 待温体仁看过手里的密奏,将之递给孙承宗后,这才抬头对朱由检道:“陛下,洪承畴这一手阳谋,着实是漂亮的很。” “即解决了哈密的问题,又维持住了西域的局势平衡。” 朱由检闻言,微微颔首:“洪承畴这次做得着实不错。” “西域原本一家独大的局面,现在已然是三家争霸。” 正好看完密奏的孙承宗,接话道:“只要西域的局势变得混乱,我大明就可以乱中取利。” “臣建议,朝廷可以同时册封准噶尔那和多和沁,以及蒙兀儿的阿卜杜拉。” “甚至,当地的一些小部落,朝廷也可以对其首领进行册封。” “同时,还可以和其进行贸易,逐步向西北渗透。” 来宗道皱眉道:“西域那地方,自古就是不毛之地,如何渗透?” 朱由检闻言,笑着摆手道:“来卿此言差矣,西域虽有大面积的荒漠,但也有绿洲。” “当地牧民也会放养牛羊牲畜,种植粮食瓜果。” “当地大雪山上融化的冰山雪水,会滋润灌溉农田、牧场。” “当然了,西域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得朝廷遣人去实地看看。” 郭允厚拱手道:“陛下,就算是西域有绿洲,可以种植粮食,养殖牲畜,但朝廷想要迁徙百姓前往,恐怕力有未逮。” “眼下我大明的辽东、漠南草原、交趾等地都需要大量移民。” “这还不算诸藩之国海外,将要带走的百姓。” 朱由检的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别看现在大明有近两万万人,但撒到偌大的领土上,这点人口还真有些不够看的。 更何况,朱由检还很是觊觎,乌斯藏西南那边土地。 大明的人口,还是太少了。 “向西域移民的事,暂且不急。” “对已经纳入大明治下的土地,朝廷可以将之发卖出去,卖给那些商贾、士绅,让他们组织人手去耕种、畜牧。” 手指一指群臣,朱由检又道:“诸卿也可以出银子购买,朝廷不加限制。” 群臣闻言,皆是面露苦笑。 朝廷赏赐的交趾的土地,他们这些人还没彻底的消化掉呢,哪里有精力再去西域买地? 见众人对西域的土地不是很热中,朱由检继续道:“朝廷已经打算修建京城到西安的铁路,朕看这条线路,在将来,完全可以继续向西北延伸嘛。” 听到铁路要向西北延伸,许多人倒是心思活泛起来。 不过,朱由检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道:“洪承畴、曹文诏、祖大寿他们,此次在西北建立不世功勋,将汉唐故土,重新纳入治下,功莫大焉。” “如此一来,之前对洪承畴他们的封赏,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诸卿要商议商议,该如何封赏有功将士。” 兵部尚书李邦华拱手道:“陛下,臣以为,镇西伯曹文诏,当晋镇西侯,集宁伯祖大寿,当晋集宁侯,至于洪承畴……” 朱由检接话道:“前有王骥王越王阳明,崇祯朝出一个洪承畴,也未尝不可。” 殿内群臣自是明白,朱由检提出的三人都是怎么回事。 王骥王越王阳明三人,皆是文官封爵,此是先例,既然有了先例,那再多一个洪承畴倒也不算突兀。 不过,孙承宗倒是提出了反对意见。 “陛下,洪承畴进士出身,先后历刑部主事、员外郎、郎中等职,后又任浙江提学佥事、浙江布政使左参议,天启七年,洪承畴又升陕西督粮参政。” “崇祯元年……” 显然,孙承宗对洪承畴是做过一番细致调查的,将对方的履历,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随着他的讲述,殿内的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连朱由检也听明白了。 “孙卿的意思,朕知晓了。” 似是想起什么,朱由检忽的开口问道:“洪承畴年岁几何?” 孙承宗回道:“回陛下,洪承畴生于万历二十一年。” 朱由检略一盘算,轻轻点头道:“今年也才四十有一,算得上是年富力强。” “如果朕给其封爵的话,倒是断了他入阁的路了。” 没错,孙承宗说了这么一长串,想要表达的意思就是,洪承畴有丰富的州部任职经验,又精通兵事,将来定可以入阁理政,希望朱由检不要给洪承畴封爵。 大明的官场规则就是如此,阁臣不能由勋贵担任。 右手食指在桌案上不断敲击,半晌后,朱由检才开口道:“关于对洪承畴的封赏暂时搁置,待其凯旋后再议。” 无论另一个世界的洪承畴,是怎么样的。 这个世界的洪承畴,终究是立下了大功,朱由检对此人的能力,也是极为的欣赏。 关于对他以后的路,朱由检还是想听听洪承畴自己的意见。 孙承宗等人,听朱由检将洪承畴的事暂时搁置后,也都躬身称是。 接下来,就是对西北剩余诸将,以及兵卒们的封赏问题了。 等群臣商议完后,时间也来到了中午时分。 朱由检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额头,开口总结道:“关于对西北有功将士的封赏,就按诸卿商议的来吧。” “曹文诏晋镇西侯、祖大寿晋集宁侯,贺虎臣封上谷伯,以上二侯一伯,皆赐世劵。” “余者,由兵部和五府核对录功册后,再行秉奏。” “参战的兵卒,皆赏赐二十亩土地,免赋税三年。” “战死之将士,皆照崇祯元年旧制。” “臣等遵旨!” 群臣尽皆起身领命。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笑呵呵道:“朕就不留你们用膳了,光禄寺那边已经准备好饭食,送到了文华殿,诸卿且去,待大军凯旋,朕再宴请诸位臣工。” “臣等谢陛下!” 待群臣退下后,王承恩这才躬身秉奏道:“皇爷,周延儒返京了, 此时就在宫外。” “哦?他终于回来了,宣!” 第1282章 周延儒抵京 “来,来,周卿且入座,陪朕一起用膳。” 朱由检很是热情的,对满身风霜的周延儒招呼道。 “陛下,臣……臣用过……咕噜……” 周延儒的话还未说完,腹中就传来一阵咕噜声。 霎时间,周延儒的脸色涨得通红。 朱由检哈哈大笑道:“哈哈,周卿,小心朕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臣……臣万死。” “好了,坐吧,这可不是光禄寺进献的饭食,是王大伴命人现做的。” “臣谢陛下。” 周延儒小心翼翼的,用一半屁股坐在椅子上,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碗筷,很是拘谨的吃了起来。 两刻钟后,朱由检放下碗筷,接过王承恩递过来的薄荷水漱了漱口,转头对已经正襟危坐的周延儒问道:“卿可吃好了?” “臣吃好了,多谢陛下。” “那就随朕到出去走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乾清宫, 就向外朝方向溜达起来。 “周卿可知,朕为何要将你召回京城?” “臣愚钝,不知陛下圣意。” “朕新设了军机处,替朕参赞军机,周卿想必也从朝廷邸报,或者是大明报刊上看到了吧?” 落在后面的周延儒闻言,眼中顿时闪过一道精光,忙道:“回陛下,臣确实是在邸报上看到过。” 朱由检脚步不停,语气也就是平淡至极道:“朕属意,由你担任军机处首席军机大臣,卿可愿意?” 周延儒并未立即答应,而是试探性问道:“敢问陛下,军机处是只负责处置各地军情,还是……?” 朱由检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周延儒道:“朝廷的政事有内阁,有六部,卿以为,军机处能从这些衙门夺权吗?” 周延儒心里一惊,心中快速的思索起来。 朱由检也不催促,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对方。 大约过了数息的时间,周延儒才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军机处暂时还是先只为陛下参赞军机的好。” 他这话说得很有意思,着重在暂时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朱由检笑呵呵的转过身,继续向前踱步,一边走一边道:“不错,暂时还是替朕参赞军机的好。” “无论是首辅,还是孙先生,朕还是信得过的。” “你……” “陛下,臣愿意去军机处。” “好,此事就这么定了。” “进去看看日后,和你一起共事的同僚吧。” 周延儒抬头一看,只见自己已经随着皇帝,溜达到了养心殿。 进入养心殿偏殿,茅元仪等人尽皆起身施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免了。” “诸卿,这位……茅元仪应该认识,你们三人可能没有见过。” 茅元仪细一打量,再次躬身道:“下官见过周副宪。” “止生,经年不见,近来可好?” 难得,周延儒竟是还记得茅元仪这么一个小人物。 茅元仪忙道:“有劳副宪挂念,下官一切都好。” 朱由检在旁道:“对了,你二人是不是在翰林院共过事?” 茅元仪转身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英明,臣在天启元年被孙阁老举荐为翰林院待诏,当时,周副宪在翰林院任修撰。” 朱由检轻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走到主位上坐下,对茅元仪四人道:“朕此次召周卿返京,是想命其担任军机处首席军机大臣一职,诸卿日后当精诚合作,为朕分忧才是。” 闻言,茅元仪四人尽皆面色一肃,躬身道:“臣等定不负陛下所托,协助周副宪为陛下赞画军机!” “嗯,周卿和内阁的孙承宗孙卿关系不错,和首辅他们也是旧识,军机处日后……” 朱由检的话并未说完,但他知道,周延儒定可以听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周延儒闻言,忙是躬身道:“陛下,私交是私交,公务是公务,臣定当紧守本分。” “卿是聪明人,朕就不多说了。” “今日就先到这里,卿先熟悉熟悉军机处,三日后正式走马上任。” 说完,朱由检就起身向着殿外走去。 “臣等恭送陛下!” 五人齐齐施礼,朱由检却是脚步一顿,转身对周延儒道:“周卿,江南清查拖欠赋税之事,明日给朕上一道奏本,既是叙职那就拿出一个叙职的态度来。” “臣谨奉诏!” 周延儒忙是再次躬身应是。 待朱由检走后,偏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止生,诸位,日后还请多多照应才是。” 周延儒也是八面玲珑之辈, 自是不会因为几人的官职低微就看不起他们。 此时的周延儒,名声还很是不错,茅元仪他们也不敢迟疑,赶紧回礼,连称不敢。 待几人分头落座后,阎应元等人也都对自报家门,将自己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 周延儒捋须笑道:“本官算是看出来了,这军机处果然都是年轻俊杰,都是陛下的心腹之臣。” “下官等不敢当副宪如此夸赞。” 茅元仪赶紧起身,出声自谦。 “止会,你再这般,本官可就不高兴了,日后你我都是同僚,用武人们的话,都是一个饭锅里吃饭的,再这般见外就不好了。” “下官谨受教!” 接下来,时间就在周延儒和几人的谈话中,一点点的过去。 通过一下午的谈话,周延儒也算是弄明白了现在军机处的情况。 说到底,就是一句话,前途一片光明,但道路却极为的曲折。 另一边,回到乾清宫的朱由检,也正在对王承恩说着同样的话。 “军机处想要从内阁和六部夺权,过程定会很是艰难,而周延儒就是朕选出来,去和内阁六部打擂台的人。” “此人和温体仁一般无二,对权力都很是热衷,对皇权很是敬畏,这样的人用起来才最放心。”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周延儒是个争斗的好手。” 王承恩虽是不明白,自己这位皇爷是从哪里看出来,周延儒是个争斗好手的,但还是开口恭维道:“皇爷既然说他是大才,那定然就是大才。”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让你的人给朕盯紧他们这些人。” “臣遵旨!” 第1283章 机锋 夜,温府,二院正堂。 温体仁笑呵呵的,对坐在自己下首的周延儒道:“玉绳是什么时候回京的?” 周延儒脸上也很是和煦,笑道:“今日刚返京。” “哦?这次回京是……?” 周延儒看了眼温体仁,答道:“陛下召下官回京叙职。” “另外就是……” 周延儒似是有些为难,话只说了一半。 温体仁也是老狐狸,眼睛微眯,语气平静道:“陛下可是有意让玉绳去军机处任职?” 不等周延儒开口,温体仁又轻叹一声道:“玉绳是万历十七年生人吧?” “今年也不过四十有五,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不像老夫,已然行将就木。” “首辅何来此言,下官观首辅的气色可是好的很,想来可以再辅佐天子二三十年。” 温体仁摆了摆手:“老夫已是花甲之年,惟愿能等致仕之后,可以回湖州含饴弄孙。” 周延儒闻言,笑呵呵道:“呵呵,首辅说笑了,大明现在可还离不得您,以下官看,首辅想要回湖州含饴弄孙,可还有得等呢。” 温体仁听周延儒如此说,似是放下了什么心事般,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那就承玉绳你的吉言了。” “老夫倒不是眷恋权势,而是想再为大明做点实事。” 周延儒的神色也变的严肃起来,拱手道:“首辅一心为公,下官钦服。” 温体仁轻轻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玉绳在京里可有落脚的地方?” “如不嫌弃的话,府上在京里还有两座宅子,玉绳可以先住过去。” 周延儒也没有拒绝,而是拱手道:“那就劳烦首辅了。” “只是,不知首辅是否愿意割爱?下官手里还算是宽裕,若首辅愿意割爱的话,周某愿意以市价购置。” 温体仁摆手道:“玉绳,这京里的宅子就不要买了,暂时先住着吧,等将来陛下去了新宫,再去那边购置宅子也不急。” 周延儒也是反应过来,忙道:“是极,是极,多亏首辅提醒,不然周某可就要亏一大笔银子了。” “玉绳客气了。” 温体仁说话的同时,还看了眼旁边桌案上摆放着的自鸣钟。 周延儒会意,适时地提出了告辞。 待其离开后,礼科给事中凌义渠从堂后走了出来。 “首辅,这周延儒……” 温体仁抬手阻止了凌义渠后面的话,面色郑重道:“看来最近两年,陛下并没有对内阁进行改制的打算。” “此事到此为止,周玉绳的事和我们无关,其他人想做什么就让他们去做好了。” 凌义渠听后,先是眉头一皱,旋即躬身道:“下官明白了。” 温体仁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其伸手招呼道:“骏甫,坐吧。” “谢首辅。” “这几年,老夫一直没有提拔与你,心里可有怨言?” 凌义渠忙道:“下官不敢。” “你我是同乡,且骏甫你对老夫也向来恭敬,按理说,老夫应该给你加加担子的。” 看了眼凌义渠,温体仁的话锋一转,继续道:“但骏甫你的性格太过刚直,需要好生磨炼。” “这就是为什么老夫并未提拔你的原因。” 见凌义渠想要开口说话,温体仁再次抬手,阻止了对方:“但这两年,老夫观你的性格沉稳了不少。” “明日,老夫会上书陛下,举荐你为左春坊左谕德,掌东宫教谕。” “首辅,这……” 待几年后,陛下定会对内阁进行改制,军机处的权势也会凌驾在内阁之上。” “那周玉绳,老夫了解的很,他若掌权秉政,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去东宫的好。” “背靠太子,骏甫也可以有一番作为。” 凌义渠一脸震惊到:“陛下会将军机处提到内阁之上?” “当初内阁是怎么凌驾在六部之上的?” 温体仁不答反问。 凌义渠也是饱读诗书,对国朝的历史自是清楚得很,略一思忖便轻轻点了点头。 温体仁笑道:“今上对太子可是看中得很,骏甫当好生辅佐太子才是。” “下官谨遵首辅教诲。” “时候不早,骏甫就先回去吧。” “下官告退。” 凌义渠离开后,温体仁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一直侍立在旁的温俨,这才开口问道:“父亲,您刚才所说可是真的?” 温体仁转头看向自己的长子,笑问道:“你觉得呢?” 温俨摇了摇头道:“儿子猜不透。” “哈哈,且看吧。” “以当今陛下的威势,定会效仿太祖成祖,将所有的权力,都握在自己的手里。” “内阁已经成了皇权的绊脚石,改制势在必行。” “那您……?” “老夫自崇祯元年任首辅以来,已经七个春秋,大明中兴,也有老夫一份功劳,将来的史书上定会有老夫一席之地,这就够了。” “至于以后,那和老夫有何关系?” “一切留给后来人吧。” 说到这里,温体仁又看了眼自己的长子,面色一肃道:“你就好生待在科学院。” “那方以智不是和你关系不错嘛?” “你将来的仕途,或许会落在他的身上。” 温俨若有所思道:“太子最近倒是经常和方密之在一起。” 温体仁站起身,感慨道:“将来的帝师嘛。” “还有那王夫之,也是不容小觑。” “儿子记下了。” “去吧,早些歇息,明日就回学院。” “儿告退。” 父子俩各自散去后,温体仁也回到自己的书房。 翌日,朱由检就看到了温体仁举荐凌义渠的题本。 “大伴,昨日夜间,首辅和周延儒见过了?” “回皇爷,见过了,但谈的什么,东厂的人并未侦缉到。” 王承恩一脸愧色。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无妨,此二人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好了,这份题本,你拿回司礼监用印。” “另外,再给首辅长子加一个左春坊司谏的官职,以示恩宠。” “臣遵旨。” 得到朱由检的批复后,文华殿内的温体仁,算是彻底的放下心来。 第1284章 百利土司 朵甘,脸上明显生出高原红的王来聘,骑在马背上,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名藏地青年,满脸无奈道:“扎西,本官已经说了,本官不需要奴隶,你就莫要再跟着本官了。” 被称作扎西的青年,一脸倔强,闻言也不说话,只是坚决的摇头。 见王来聘想要下马,扎西赶紧跪在了地上,想要充当下马石。 王来聘却并未踩在对方的背上,下马后,踢了一脚扎西的屁股,厉声道:“站起来!” 扎西跟着王来聘他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汉话虽是说不好,但听懂一些还是没问题的,闻言,忙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旁的王来祥劝道:“大兄,这小子也确实没地方去了,要不就让他跟着我们吧。” “我看这小子不错,不就是一个屯月多吉吗?” “只是偷了一些粮食侍奉父母罢了,屯月多吉竟然就虐杀了人家全家,我看这些土司都该砍了脑袋。” 王来祥在朵甘这段时间,对当地那些土司的手段,可是有过深入了解的。 说一句没有人性,一点都不为过。 王来聘没有答话,而是迈步进了自己暂住的庭院内。 文震孟听到声音,也是忙是从自己的房间迎了出来。 “大指挥回来了?” “湛持公近来可好?” “好,好,快进屋。” 两人进如正堂,文震孟也看到了亦步亦趋跟在王来聘身后的扎西。 “大指挥,这是……?” 文震孟看向扎西,对王来聘问道。 只是,还不等王来聘回答,扎西就跪在了地上,对文震孟叩首道:“扎西……扎西拜见贵族老爷。” 文震孟眉头一皱,转身看向王来聘。 “王来祥!” “标下在!” “将人带下去!” “是!” 等王来祥将扎西领走后,王来聘这才对文震孟解释道:“刚才那人叫扎西德旺,是白利土司家里的朗生(家生奴隶)。” “因为偷了一些粮食,全家被白利土司虐杀,只剩他一人跑了出来,正好被我遇上,就将之救了下来,谁知竟是被赖上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王来聘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文震孟轻轻摇头道:“藏地也是这般,普通的农奴,就是那些僧侣和头人们的私产。” “这也是当初老夫建议大指挥,收拢这些农奴的原因。” 王来聘点了点头,面色凝重道:“之前对朵甘的情况,很多都是听说而来,并未实地看过,这次王某出去两个多月,算是看明白了。” “朵甘这里,各家教派对人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不只是朵甘,藏地同样如此。” 文震孟又补充了一句。 王来聘眼睛微眯,沉声道:“刚才在山下的时候,我那族弟还说,这些土司头人,都该砍掉他们的脑袋!” 文震孟捋须道:“大指挥,此事急不得,还是按照我们之前商议的办吧,一步步来,不要急功近利。” 王来聘点了点头,看向文震孟道:“湛持公,出去两个多月,不说走遍了朵甘东南,但大部分地方也都去过了。” “以王某看来,朵甘招讨司那地方,最是适合开垦耕地,进行耕作和畜牧。” 文震孟的眼睛一眯,开口问道:“大指挥,可是董卜韩胡宣慰司那边的战事有了结果?” 王来聘闻言,大笑道:“哈哈,湛持公果然睿智。” “不错,据王某派出的信使得到的消息,王师已经初步平定了董卜韩胡宣慰司,当地各大小土司,除了被王师处死的,余者基本上都已经表示臣服,答应推行改土归流之策。” “背靠董卜韩胡宣慰司,朵甘,包括藏地那些僧侣、土司,恐怕都不敢轻易进犯。” 文震孟走到舆图前,手指在舆图上划过董卜韩胡宣慰司和朵甘思招讨司的位置,转身对王来聘道:“大指挥,那白利土司那边该如何处置?” “杀之!” “凭王某从京里带来的这一千余人,以及蜀王那边赠送的神器,完全可以击败白利土司。” “蜀王?” “神器?” 文震孟一脸的不解。 “湛持公可是想要见识见识?” “走,走,走。” 文震孟也不端着了,起身就向屋外走去。 “王来祥!” “标下在!” “让人将热气球搬出来,点火升空!” “是!” 须臾,一个偌大的木篮子,先被抬了出来。 然后就是喷火炉,以及各色精巧的零件。 最后则是江南织出来的厚实、紧密的特殊布料。 看着原本摆在地上的布料,因为热气的原因,逐渐变成一个巨球。 文震孟猛地想起来了:“孔明灯?” “没错,就是一个大号的孔明灯。” 王来聘说了一句,就要翻身进入木篮。 不想,却被王来祥给拦住了。 “大兄,还是让我先上去吧。” 一旁,一名朱至澍派过来的总旗,笑着道:“大指挥,王百户,还是下官等上去吧。” “没有经过操练的人上去,恐会极为不适,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掉落下来。” 王来聘也不坚持,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 待热气球缓缓升空,文震孟这些没有见过的,都早已经看傻了。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扎西看到这一幕,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嘴里连连诵念着佛经。 “湛持公,人在上面,可以向下扔炽马丹、火药包等,下面的人根本无法抵挡。” 文震孟经过短暂的震惊后,也是连连点头道:“果然是神器,果然是神器。” “不知这……这……” “热气球。” 王来聘补了一句。 文震孟继续道:“对,热气球,不知这热气球能够飞行多长时间?” “据说只要有充足的猛火油,就可以一直飞行下去。” 听完王来聘的话,文震孟感慨道:“难怪蜀王他们可以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够拿下董卜韩胡宣慰司。” “对了,大指挥,如果我们想要对百利土司用兵的话,但是可以让赞善王出出力。” 王来聘一转身,伸手道:“入内详说。” 第1285章 联合赞善王 宽敞明亮的正堂内,文震孟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知道的,关于白利土司和赞善王的恩恩怨怨,都讲了出来。 王来聘听后,轻轻点头道:“如此看来,这赞善王倒是还有些用处。” 文震孟端起自己面前的木碗,一口将里面的茶水饮尽,然后继续道:“赞善王的教派,在灵藏及其周围,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灵藏周边,甚至是川西那些中小土司都回给赞善王一些颜面。” “如果我们能够获得他的支持,那接下来的征战,王师可以尽可能的减少损失。” 王来聘皱眉道:“那我们原本制定的方略……?” 文震孟看了眼王来聘,并未说话。 后者也反应过来,点头道:“倒是也不冲突。” “罢,就按湛持公所说。” 文震孟起身道:“那大指挥,不如现在就去见见这位赞善王如何?” “自该如此。” 两人达成共识后,当即带着百十名亲兵,下了山,直奔赞善王驻锡地,狮龙虎宫(寺庙的名字尽量不出现)而去。 临走的时候,王来聘还专门命人将扎西,以及热气球给带上了。 狮龙虎宫的赞善王坚参藏卜,在接到消息后,看了眼身边几名僧人,双手合十道:“南(na)无(mo)阿弥陀佛。” “诸位,就让我们去见见这位汉人的大官儿吧。” 一众僧人,在坚参藏卜的率领下,来到狮龙虎宫门外,恭敬的等着迎接王来聘一行。 待来到狮龙虎宫大红色的寺庙门口,王来聘抬头看了眼一眼,翻身下马,和文震孟二人一起来到门前。 “扎西得嘞!” 坚参藏卜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王来聘和文震孟等人也都拱手道:“见过上师。” 坚参藏卜直起身后,对王来聘等人邀请道:“大指挥使,文大使,还请入内一叙。” 文震孟这才注意到,坚参藏卜竟然说得是汉话,当即有些惊奇道:“上师的汉话说得不错。” “哈哈,文大使谬赞了。” “请!” 王来聘看了眼周边那些僧人,点了点头,随坚参藏卜进了寺庙大门。 “哎,既是进了寺庙,当去惨白佛主才是,还请上师引路。” 见坚参藏卜带着几人向寺庙的后院而去,文震孟忽然开口了。 坚参藏卜有些意外的看了眼文震孟,笑问道:“文大使也是佛主的信徒?” “非也,子曰敬鬼神而远之,文某是儒家弟子,但既然进了寺庙,还是得给佛主上一炷香的。” 文震孟话音一落,王来聘也适时地开口道:“不错,王某差点对佛主不敬了,还请上师带路。” 一行人进入正殿,参拜完莲花生大师的镀金铜像后,这才谁坚参藏卜来到高处的一处禅房。 挥手示意伺候在侧的僧人退下后,坚参藏卜看向王来聘问道:“贫僧听闻, 大指挥使最近几个月去巡视朵甘地方了?” 王来聘点了点头道:“不错,陛下任本官为朵甘都指挥使,本官自当对朵甘深入了解一番。” “那不知大指挥使可有收获?” “朵甘百姓苦,生活苦,做人苦。” 坚参藏卜一脸慈悲道:“南无阿弥陀佛,所以,佛主说今生要好生修行,来世方能解脱苦难。” 王来聘笑道:“本官是武人,自幼修习兵法,锤炼武艺,对佛法倒是没有多少涉猎。” 目光落在文震孟身上,王来聘继续道:“湛持公是状元出身,涉猎广泛,想必对佛法当有些了解吧?” 文震孟笑道:“大指挥,上师是佛家上师,文某还是不班门弄斧了。” 坚参藏卜一听,就知道两人没有探讨佛法的意图,当即转移话题道:“不知大指挥使和文大使今日前来,是……?” 王来聘直言道:“不瞒上师,本官今日,是为了白利土司而来。” “屯月多吉?” 坚参藏卜眉头一紧。 王来聘点头道:“不错。” “本官这几个月的时间,可是没少听说屯月多吉的罪孽。” “此贼残酷镇压、抓捕各地僧众,屠戮信仰佛主的百姓,还屡屡挑起战事,就连灵藏以南的德格土司和昌都土司,都先后被其击败,划入白利土司家的领地。” “这一点,是朝廷绝对不允许的!” “按照朝廷和我皇帝陛下的意思,朵甘各地土司、僧众当和平相处,互不侵犯,方能维持朵甘的长久太平。” “屯月多吉此举,已经触犯了朝廷政令和皇帝陛下的旨意,本官身为朵甘都指挥使,自当领兵征讨之。” 屯月多吉听后,双手合十, 默默地诵念了几句佛经后,缓缓睁开眼睛道:“屯月多吉不顾佛主教诲,屡屡兴战。” “置百姓苍生生死不顾,自当惩戒。” “但,屯月多吉私下和藏巴汗丹迥旺布勾结,想要驱除黄教,捣毁黄教寺庙。” “如果想要征讨屯月多吉,那就要小心后藏的丹迥旺布。” “更要小心黄教趁虚而入。” 听到屯月多吉和后藏的藏巴汗有牵扯,王来聘和文震孟二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原本,二人以为,屯月多吉的势力范围,只在朵甘境内,没想到,这厮竟然还和藏巴汗有勾连。 文震孟捋须凝思半晌,忽的开口道:“上师,如果朝廷支持上师的教派,那不知上师是否愿意协助大明,围剿屯月多吉?” 坚参藏卜的眼睛一亮,忙是追问道:“可是大皇帝陛下有了旨意?” 文震孟摇头道:“我等尚未接到朝廷的旨意。” “但文某和大指挥,会竭力促成此事!” 这回轮到坚参藏卜为难了。 王来聘和文震孟二人也不催促。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坚参藏卜双手合十道:“狮龙虎宫一脉,本就受大明皇帝陛下册封,负责朵甘的驿道、朝贡,代大明皇帝陛下统领朵甘。” “既然大皇帝有旨意,那贫僧自当遵从!” “贫僧这就可以征召各地土司,以及僧兵,协助大明征讨屯月多吉!” 第1286章 明人的目的 不等王来聘和文震孟说话,坚参藏卜又话锋一转道:“然,屯月多吉先后吞并昌都和德格等土司,实力强横,又有藏巴汗在侧,战事的结果……” 王来聘听后,哈哈大笑道:“哈哈,上师,本官也见过屯月多吉的土兵,莫说是有上师的帮助,就是本官麾下的一千兵马,也可战而胜之。” “更何况,我大明已经平定董卜韩胡宣慰司,十数万朝廷大军,此时就在川西,一旦战事不利,本官一纸书信,这十数万大军就可以经丹巴、道坞,杀入朵甘!” 王来聘这番话就是扯虎皮了,莫说川西压根就没这么多的兵马,就算是有,也没办法全都投送到朵甘来。 不然,光是这些兵马消耗的钱粮,就会让郭允厚心疼死。 但坚参藏卜却并不了解这些,甚至在听到大明已经平定董卜韩胡宣慰司后,还坚信大明一定是投入了重兵。 手里的佛珠转的越来越快,最后干脆将佛珠狠狠一攥,双手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既然大指挥使有此信心,那贫僧绝不负大明朝廷与二位之信任,五千兵马,三日内即可集结完毕,随时听候调遣!” “那就有劳上师了。” 王来聘也拱手致谢。 待离开寺庙大门,在坚参藏卜和一众僧人的恭送中,二人翻身上马,向着驻地而去。 回到驻地,王来聘立刻召集麾下的千总、把总,商讨接下来的战事。 正堂内。 一幅刚刚赶制出来没有多久的舆图,被王来祥等人给悬挂了起来。 上面详细标注着朵甘思宣慰司乃至灵藏、白利等地的重要山川、河流以及已知的土司寨堡位置。 王来聘站在舆图前,面向堂内众人:“诸位,赞善王已答应出兵五千,助我征讨白利土司屯月多吉。” “然则,白利土司屯月多吉势力遍布灵藏以南,白玉、贡觉、昌都、德格等地,尽皆被其占据。” “尤其是德格,距离灵藏不足三十里。” 千总胡德忠拱手道:“大指挥,赞善王 在当地的影响力很大,是不是可以先和德格土司商议商议,看其能否归顺我大明。” 王来聘笑道:“此言有理,不过,此事不能由赞善王遣人去。” 王来祥拱手道:“大指挥,下官愿意走一趟,去面见德格土司,向其陈述厉害,请其归顺大明。” “可以,让扎西和你一起。” “遵命!” 王来祥答应后,一旁的文震孟又道:“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王百户面见德格土司后,不妨再走一趟昌都,去面见昌都土司。” 王来祥拱手道:“下官遵命!” 王来聘出言催促道:“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出发。” “告诉他们,如果愿意归顺大明,本官可以奏请朝廷封其官职。” “若不愿意……” 王来祥接话道:“大军到处,皆化为齑粉!” “不错,去吧。” 等王来祥离开后,王来聘又对其他人道:“各把总回去后,立即整军备战,待赞善王的僧兵集结后,大军立即开拔!” “遵命!” 等一众把总离开,王来聘又对专门留下的,那位蜀王府的总旗问道:“赵总旗,几日的功夫,你能操练出多少,可以熟练操控热气球的兵士?” 赵一阳拱手道:“还请大指挥知道,热气球升空作战,关键在于风向、气流的把握以及地面配合。” “操作之精要,非经长期训练不能掌握,短期内亦难形成有效战力。” “此次作战,卑职建议,可分批次使用热气球,每次出动三至五架,由卑职带来的人操控,集中轰炸敌军核心寨堡、粮仓及其兵营,造成其内部恐慌混乱。” 虽是有些失望,但王来聘还是点头道:“罢,就按你说得办。” 了解完热气球的情况,王来聘又对千总胡德忠道:“胡千总,命你派出斥候,携当地向导,即刻出发,严密侦察白利土司各寨堡布防、兵力调动,尤其是屯月多吉本人的动向,务必详尽!” 胡德忠躬身道:“遵命!” 等所有人都离开正堂,文震孟补充道:“大指挥,出兵之前,还需以大明朵甘都指挥使司的名义,发布檄文,历数白利土司屯月多吉虐杀属民、对抗朝廷之罪,明告四方,我天兵讨伐,乃吊民伐罪,只诛首恶,胁从不问。” “如此,可瓦解其内部,争取周边土司民心。” “湛持公所虑极是,檄文之事,便劳烦您出手了。” 王来聘拱手道。 计议已定,山下的明军军营便如同上紧的发条,迅速行动起来。 这些京城来的兵卒们,在经过数月的时间后,也已经逐渐适应了当地的高原气候。 不像之前那般,活动稍微剧烈一些,就会出现严重的反应。 就在明军这边积极准备的时候,王来祥也带着扎西,抵达了三十里外的德格土司府。 现在的德格土司是第七代,名叫索朗彭措,在被屯月多吉击败后,并未被屯月多吉所杀,反而是命其继续统治德格地区。 在得知明人的使者到了之后,索朗彭措面露为难之色。 虽然,他现在还是德格土司,但上面还有屯月多吉,身边有不少屯月多吉的心腹在监视自己。 如果私自去见明人的话,定会引得屯月多吉猜忌。 想了想,索朗彭措对自己的管家扎旺和多吩咐道:“去告诉明人,我……” “索朗彭措!”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名身着藏袍的中年人,就推门走进来。 看到来人,索朗彭措的眼中闪过一道厌恶,但旋即又笑着起身道:“尊珠,你怎么过来了?” 被称作尊珠的中年人,面色不善的看着索朗彭措道:“我听说明人的使者来了?” 索朗彭措点头道:“不错,人就在山下。” “那你打算见是不见?” 索朗彭措深吸一口气道:“白利土司老爷之前说过,严禁我等和明人有任何的联系。” 闻言,尊珠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但旋即,尊珠又道:“索朗彭措,我现在让你去见见明人,你可愿意?” 见索朗彭措皱眉,尊珠接着道:“我想知道明人来见你的目的。” 第1287章 “说服”德格土司 索朗彭措心中暗骂尊珠狡诈阴险,此举无论结果如何,都将自己置于险地,但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不敢违逆,只得躬身道:“好,那就按你说得办吧。” 片刻后,官寨那间用来会客的、绘着吉祥八宝图案的宽敞厅堂里,索朗彭措坐在主位的卡垫上,略显不安地整理了一下衣袍。 尊珠则是装作仆人,躬身站在他的身侧。 一身明盔明甲的王来祥,在扎西的陪同下,大步走入厅堂。 “大明朵甘都指挥使司麾下百户,王来祥,见过头领。” 王来祥看到坐在首位的好索朗彭措,拱手施礼,扎西立刻上前一步,用流利的藏语翻译。 索朗彭措有些不安的看了眼尊珠,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这才站起来,抚胸施礼:“尊贵的明使,一路辛苦,请坐。” 他指了指下首铺着华丽藏毯的卡垫,又吩咐仆人上来酥油茶和糌粑。 简单的寒暄过后,王来祥直接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头领,王某此行,是奉大明朵甘都指挥使之命,邀请贵部共击屯月多吉。” 听王来祥说出这句话,大厅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尊珠一脸不善的看着王来祥,索朗彭措则是满脸惊慌。 王来祥却是像没有发现一般,继续说道:“白利土司屯月多吉,倒行逆施,暴虐无道,不仅残酷迫害各教派僧众,鱼肉百姓,更屡兴战事,侵吞周边,强占昌都、德格等地,视朝廷法度与陛下天威如无物!其罪孽滔天,人神共愤!” “若头领能明辨时务,弃暗投明,重归大明麾下,协助王师平定白利,大指挥必将奏明朝廷,重新册封你为朵甘陇答招讨使,受大明庇护。” 他这边话音刚落,一旁的尊珠就再也忍耐不住了,上前几步,对其厉声呵斥到:“狂妄!无耻汉狗,竟敢在这里妖言惑众!” “你们这些低地的汉人,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妄议尊贵的白利土司老爷,屯月多吉老爷如雄狮般强大,他的怒火能焚烧整片高原,就凭你们那区区一千兵马,也敢口出狂言?我看你们都该砍碎了喂狗!” 索朗彭措见状,脸色也有些发白,但却明智的没有站出来表态。 王来祥也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对一旁有些瑟瑟发抖的扎西问道:“扎西,他在说什么?” 扎西浑身颤颤,有些不利索的对王来祥道:“百户老爷,他是白利土司老爷的囊索(内政官),他说……他说要将我们砍碎了喂狗。” 王来祥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左手握紧腰间的刀柄,上前几步,目光死死的盯着尊珠,沉声道:“你是屯月多吉的人?” “来人!” 尊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着门外大声喊了一句。 几名土兵大踏步的走了进来,手里尽皆举着锋利的弯刀。 电光石火间,王来祥做出了决断! 就在尊珠侧头朝着四名土兵嘶吼着什么的瞬间,王来祥动忽然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雁翎刀,一刀砍在了尊珠的脖颈间。 “噗——!” 精钢打造的刀刃,毫无迟滞地切开了尊珠的喉咙。 尊珠的怒吼戛然而止,双眼猛地凸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徒劳地用手去捂住喷涌而出的鲜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重重地向后栽倒在地上,鲜血迅速染红了他身下昂贵的藏毯。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暴起发难到一刀毙命,不过呼吸之间! 厅堂内瞬间死寂一片,针落可闻! 厅内的四名土兵惊呆了,扎西吓得捂住了嘴,索朗彭措更是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迅速扩大的血泊,和尊珠仍在微微抽搐的尸体。 王来祥甩了甩刀锋上的血珠,转身对扎西道:“告诉他们,此人藐视大明,意图攻击朝廷命官,罪同谋反,已被我就地正法,谁敢妄动,同罪论处,格杀勿论!” 扎西强忍着恐惧,用颤抖的声音,将王来祥的话翻译过去。 但可惜的是,那四名土兵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所谓的朝廷,什么朝廷命官,他们只知道尊珠老爷死了,死在了这个汉人的手里。 短暂的震惊过后,几名土兵也反应过来,大声嘶吼着就冲向了进王来祥。 王来祥虽没有正儿八经的上过战阵,但有个武状元的族兄,他的武力也是不容小觑。 面对几名土兵的进攻,王来祥不退反进,抽空还将已经吓傻的扎西,一把拉到了一边,举刀就砍向了一名土兵。 仅仅只是数息的功夫,四名土兵就尽皆躺在了血泊中。 四名土兵倒下后,王来祥重新面向索朗彭措:“索朗彭措头领,现在,你怎么说?” 索朗彭措被王来祥的气势所摄,嘴唇轻颤道:“我……我,德格家愿意归顺大明,集结部落所有青壮,跟随王师征讨白利!” 王来祥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收回自己的雁翎刀,满意的点头道:“头领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大明绝不会亏待忠臣!” 索朗彭措仿佛虚脱了一般,踉跄着跌坐回卡垫上,用袖子不断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喘了几口粗气,才稍稍定神。 片刻后,索朗彭措间似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外面大声喊道:“扎旺!扎旺!” 须臾,扎旺和多就火急火燎的走进了大厅,手里还提着低血的弯刀。 索朗彭措皱眉道:“怎么回事?” 扎旺和多忙是躬身道:“主人,扎旺刚才已经带人,去杀了官寨的那些白利兵。” 索朗彭措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做的不错。” 王来祥听扎西翻译完后,也很是高兴,上前两步,对索朗彭措躬身道:“头领,既然事情已经商定,那三日后,还请头领领兵前往灵藏。” “菩萨在上,索朗定会准时赴约!” “扎旺,去准备酒食,我……” “头领不必,王某还需去见见其他几位头领,就不叨扰了。” 说完后,王来祥也不迟疑,带着扎西就出了大厅。 索朗彭措和管家扎旺和多,赶紧跟了上去。 待出了官寨,看到百十名身着甲胄,骑着高头大马的大明骑兵,索朗彭措等人的态度愈发的谦卑。 第1288章 真正的神器 三日后,赞善王坚参藏卜如约派来了使者,告知五千兵马已集结于灵藏与白利交界处,由其麾下一员得力代本(藏军军官职称)统领,听候王来聘调遣。 王来聘留下部分兵力守卫营寨,亲率八百亲军精锐,携十架热气球及相应火药、猛火油,与文震孟一同,前往联军集结地。 随之一同前往的,还有索朗彭措亲自率领的三千土兵,以及昌都土司向巴彭错所率领的,白玉、昌都、江达等五千土司联军。 这些兵力加起来,足足有一万四千人,用来征讨白利土司一家,应当是足够了。 他们这边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屯月多吉。 就在王来聘领兵东进的同时,屯月多吉也已经征调了麾下所有的甲胄士(常备兵)、差巴兵(农奴组成)、僧兵(苯、教)共计两万余人,准备凭借白利密集的堡垒,来抵御联军的进攻。 白利官寨,主楼的大厅内,屯月多吉坐在首位,对站在大厅中央的大总管贡布扎西问道:“消息已经送出去了吗?” 公布扎西躬身道:“主人,消息已经送了出去, 但……但拉、萨距离这里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就算是藏巴汗的兵马到了,恐怕……” 屯月多吉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沉声道:“如果白利真的守不住,那我们就北上去色达,等待藏巴汗领兵来援。” 见贡布扎西还想再说什么,屯月多吉又道:“放心吧,这天气眼看就要下雪,真要是大雪封山,任凭他们有再多的兵马,也休想进入白利。” 贡布扎西抚胸道:“格照孟根会保佑他信徒的。” “主人,贡布这就去西边的堡垒,命令那里的兵马,务必挡住汉人和那些叛徒的进攻。” “去吧,去吧,只要能够撑住几天,格照孟根就会降下大雪。” “是,主人。” 缓缓退出大厅,贡布扎西便快速出了官寨,策马直奔白利以西的山口堡垒。 不得不说,白利的位置确实是不错,其东紧靠聂曲河,西边则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山脉,只有几条山谷可以通过。 想要防住西边的敌人,只要守住几条山谷就可以。 屯月多吉在得知王来聘和坚参藏卜他们组成联军,想要征讨自己的第一时间,就往几处山谷派出了大量的兵马,妄图以此据守。 王来聘站在一处山坡上,举着手里的千里镜,看着不远处的石堡,神色很是平静。 将手里的千里镜递给恭敬站在一旁的向巴彭措,王来聘开口道:“向巴头领,看看吧。” 向巴彭措双手接过千里镜,学着王来聘的样子,将之放在自己的眼前,看到里面近在咫尺的景象,向巴彭措登时被吓了一跳。 “这……这是菩萨的神器吗?” “这是科学。” 王来聘轻声说了一句。 等两位头领,以及赞善王派来的代本依次体验完千里镜后,一行人这才返回了山下的临时大营。 只看营地的设置,以及各种布置,就可以明显看出来,明军的战斗力,绝对是比这些土司兵、僧兵强出一大截。 王来聘皱眉看了眼己方营地旁边的僧兵大营,轻轻摇了摇头,旋即就领着众人来到了自己的营帐。 “诸位,山谷里的情况,想必诸位刚才也都看到了,都说说吧,这一仗该怎么打?” 说话的同时,王来聘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在了那位代本的身上。 诺布杰措感受到王来聘看过来的目光,抚胸躬身道:“尊贵的指挥使老爷,白利土司的这些石堡,墙体厚实,都建在险坡上,强攻伤亡会很大,我们以前和他们打过交道,按照我们的习惯,最好是先围困,或者引诱他们出来野战。” 王来聘的目光又落在向巴彭措的身上。 后者会意,同样躬身施礼道:“指挥使,向巴赞同诺布代本的意见,当对其进行围困,逼迫其走出来和我们进行战斗。” 闻言,王来聘轻轻摇头:“我军利在速决,不宜久围,何况,屯月多吉与藏巴汗有勾结,拖延日久,恐生变故。” 他手指点向舆图上,一条最是宽阔,同样也是石堡最多的一处山谷,对众人接着说道:“我已带来破垒神器,可先从空中轰炸其石堡,待其混乱之时,还请诸位麾下的勇士, 立即对山谷内的白利兵,发起进攻。” “空中?轰炸?” 帐内的一众人等,尽皆满脸不解。 王来聘也没解释,只是看向赵一阳道:“赵一阳!” “卑职在!” “立即去准备,趁着现在天气尚可!” “遵命!” 赵一阳大步离开后,王来聘也对其他人招呼道:“走吧,诸位随本官去看看我大明的神器。” 似是觉得有些不过瘾,王来聘又补充道:“真正的神器。” 一行人出了大帐,随着王来聘来到营内一处巨大的空地,就见三十多名明军,正在忙着摆弄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 “赵一阳,如何?可以升空吗?” 王来聘上前问道。 赵一阳看了眼不远处的旗帜,郑重道:“回大指挥,问题不大,可以升空。” “本官一直没有问过你们,等升空之后,你们怎么回来呢?” 赵一阳苦笑道:“如果运气好,风向发生变化的话,或许有可能能飘回来。” “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尽量远离战场,然后降落在地面上,最后再徒步赶回来。” 王来聘听后,瞬间就想到了这里面的风险,拍了拍赵一阳的肩膀,面色严肃道:“此战若战而胜之,你等当为首功!” “卑下代兄弟们多谢大指挥!” 两人说话的功夫,两架热气球已经在热气的作用下,快速的膨胀起来。 赵一阳赶紧命令道:“甲号,立即准备!” 三名裹着厚实棉袄的兵卒,快速的进入竹篮,一人操纵这上方的喷火炉,持续不断地加温,另外两人则是快速整理竹篮里的火油罐,以及炸药包等物资。 等热气球开始缓缓升空,不远处的诺布杰措、向巴彭措、索朗彭措等人,尽皆一脸震惊的楞在了那里。 第1289章 热气球建功 当热气球越过联军营地上空,向着远处的山谷飘去时,整个藏兵营地都沸腾了。 土兵们纷纷冲出帐篷,指着天空惊呼呐喊,许多虔诚的僧兵和士兵甚至跪地叩拜,口中念念有词。 不只是那些普通的土兵,就是诺布杰措、向巴彭措、索朗彭措等头人、官员,也都跪在地上,恭敬的对天空上的连连叩首。 王来聘看了眼这些人,眉头一挑,却并未出言解释。 莫说是朵甘这些人,就是自己当初见到的时候,不也被吓了一跳吗? 等热气球逐渐的飘远,王来聘才对诺布等人命令道:“诺布代本,两位头领,还请立即征集军队,随时准备进攻!” “指挥使老爷,刚才那可是菩萨座下的神器?” 诺本一脸恭敬的对王来聘问道。 王来聘没有回答,而是再次重申道:“神器会炸毁山谷里那些石堡,在石堡被炸掉后,各部的兵马要迅速的通过山谷,对屯月多吉所在的官寨发起进攻!” “谨遵指挥使之命!” 索朗彭措忙是躬身领命。 诺布杰措和向巴彭措两人见状,也不再好多言,赶紧去征集各自麾下的土兵。 等大部兵马被集结起来,热气球也已经抵达了山谷上空。 趁着途径山谷短暂的时间,木篮子中明军兵卒,以最快的速度,将篮子里的炸药包、炽马丹扔下去。 石堡中的白利土兵,自然也注意到了低空飞行的热气球,但他们的反应和诺布杰措他们一样。 面对天上的热气球,这些土兵非但没有躲避,或是反击,反而是走出了石堡,对天上的三架热气球磕头行礼。 但迎接他们的,不是什么菩萨的赐福,而是被点燃的炸药包和炽马丹。 “轰轰轰!” 一连串密集的爆炸声响起,修筑在山谷内的石堡,被炸药包摧毁,那些跪地叩首的土兵,也被炽马丹给了结了性命。 不远处山坡上的王来聘看到这一幕,也是暗暗咋舌。 “诺布代本,立即带你的人冲进山谷!” 王来聘将手里的千里镜递给索朗彭措,转身对诺布杰措命令道。 “遵命,尊贵的指挥使老爷。” 在见识到热气球的威力后,诺布杰措对王来聘的态度愈发的恭敬了。 看着快步离去的诺布杰措,王来聘又对向巴彭措和索朗彭措两人道:“两位头领,等诺布代本的僧兵打通山谷通道后,你们二人就要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山谷,清扫官寨外围的白利兵。” 向巴彭措和索朗彭措二人闻言,皆是抚胸施礼道:“谨遵大指挥的命令。” 等他们两人也离开后,王来祥这才对王来聘问道:“大兄,我们呢?就这么看着?” 王来聘笑道:“这些土兵加上热气球,足够应对白利土司了,让兄弟们看着就好。” “这只是第一战,往后的战事多的很,我们只有一千人,能让那些土司去打的仗,就让他们去打。” 王来祥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王来聘转过身,上下打量王来祥一眼:“我听说,你在德格土司的官寨,亲手杀了白利土司派过去的囊索?” 王来祥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起来竟是有些憨厚的感觉:“大兄,你是没见到,当时那……”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相反,你做得很好。” “我们是武人,有时候就是要用手里的刀说话。” “朵甘也好,乌斯藏也罢,单靠仁义,许多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你日后终究是要独当一面的,这个道理,你也要早点知道。” 王来祥的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郑重的躬身道:“多谢大兄教诲,弟知道了。” “嗯,去吧,带着我们的人,跟上去,督战。” “是!” 随着天上的热气球, 将山谷内的石堡一个个拔掉,诺布杰措带着麾下五千僧兵,浩浩荡荡的杀进了山谷。 后面则是紧随其后的土司兵,最后面才是八百明军骑兵。 或许是因为热气球的原因,诺布率领的五千僧兵一路推进,遇到的抵抗微乎其微。 石堡中的白利兵,除了和石堡一起被炸死的外,剩下的能跑的都跑了。 没办法,在这些白利兵看来,天上的热气球也好,掉下来的炸药包和炽马丹也罢,都是来自菩萨的惩罚。 凡人面对菩萨的惩罚,是没办法抵抗的。 火急火燎赶过来的贡布扎西,看到的,就是正在仓皇逃窜的己方兵马。 “混蛋!怎么回事?” 贡布扎西抓住一名差巴,厉声对其质问道。 如果是在平时,差巴见到贡布扎西这样的涅巴(管家),是要跪地行礼的,但这个时候谁还能顾得上。 那名被抓住的差巴,指了指天上低空飞行的热气球,满脸惊慌的说了句“他们请到了菩萨”,就挣脱贡布扎西的大手,闲着东边快速跑去。 贡布扎西缓缓抬头,看到天上的热气球,双眼猛地睁大,脸上也浮现出慌乱之色。 “这……这……” “大管家,快跑吧,一定是赞善王请了菩萨相助。” 一名古松久本(土司的亲兵百夫长),也看到了天上的热气球,同样是一脸惊慌的对贡布扎西喊道。 贡布扎西虽是有些不相信,但还是翻身上马,拨转马头,向着官寨的方向快速奔去。 返回官寨的贡布扎西,立即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详细的禀报给了屯月多吉。 “菩萨?” “神器?” 对贡布扎西的说法,屯月多吉自是不信的,他一脸狐疑的看着贡布扎西,沉声道:“是不是那些该死的差巴,也想背叛我,这才胡言乱语?” 贡布扎西忙是解释道:“主人,贡布绝对不敢欺瞒主人,天上确实是有奇怪的东西在飞,掉下来的那些东西,就像是惊雷一般,闪着火光,杀死下面的任何人,就连用石头筑成的堡垒都挡不住。” 对贡布扎西,屯月多吉还是很信任的,连他都这么说,屯月多吉也有些慌了。 第1290章 人就交给你了 官寨距离山谷的距离不是很远,且地形很是平坦,站在官寨最高的一处箭楼上,屯月多吉可以清楚的看到,正在仓皇逃窜的差巴、僧兵。 “主人,看那里。” 贡布扎西指着远处的天空,对屯月多吉喊道。 屯月多吉举目望去,就看见了天上飘着的热气球。 当然,在官寨里看,就没有在山谷中看那么清晰,屯月多吉顶多也就只能看到一个大体的轮廓。 “难道真的是佛主降下了惩罚?” 屯月多吉面色有些发白,轻声嘀咕了一句。 “主人,山谷里兵卒们都跑了,我们……” “走,趁着汉人还没打到官邸,我们去色达。” 屯月多吉也是干脆利落的人,也知道山谷失守,己方绝对挡不住联军的进攻,当即决定逃离白利。 贡布扎西却是反对道:“主人,贡布的意思是,既然赞善王和索朗彭措他们可以归顺大明,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我白利家祖上也是受过大明皇帝册封的,还是正四品的朵甘思招讨使。” 贡布扎西祖祖辈辈,都侍奉白利家族,对这些事自然也有所了解。 屯月多吉皱眉沉思片刻,转身对贡布扎西道:“贡布,你去,你代表我去面见明人,告诉他们,白利家愿意归顺大明,接受大明册封,向大明朝贡。” 贡布扎西虽然有些胆怯,但见屯月多吉面色不善,只得抚胸躬身道:“贡布领命。” 在贡布扎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后,屯月多吉也没闲着,立即命令自己的心腹收拾行装,将官寨内积累的财富,全都撞上了马车,他不打算留在这里,而是想先带着自己的家人和本松,以及心腹奴仆去色达等到消息。 再说贡布扎西这边,在几名本松骑兵的护卫下,迎着联军就赶了过去。 王来聘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下令将人带到了自己的面前。 “白利家涅巴贡布扎西,拜见尊贵的大明老爷。” 贡布扎西的态度很是恭敬,恨不得将头扎进土里。 站在王来聘马前,为其牵马的扎西,看到贡布扎西,双眼冒火,直接就冲上去,拳打脚踢。 “拦下他!” 王来聘赶紧对身边亲兵喊了一句。 等亲兵将扎西拉开后,王来聘面色阴沉,对其问道:“你认识他?” “回大指挥老爷,就是他杀了我的阿妈和阿爸,他们还用我阿佳……阿佳的……做了人皮鼓。” 扎西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而贡布扎西也抬起头,看向了扎西,待看清扎西的样貌后,贡布扎西的脸色瞬间一白。 “稍后,本官自会为你做主,现在你先做好你该做的。” 王来聘听扎西说完后,脸上的神色明显舒缓了不少。 见扎西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两名亲兵这才放开他。 扎西也没起来,就跪在王来聘的战马前,将贡布扎西刚才的话,翻译给了王来聘。 王来聘看向贡布扎西道:“说出你的来意。” 脸上带着脚印的贡布扎西,连忙再次叩首道:“尊贵的大明老爷,贡布此来是受我家主人的命令,来归顺大明的。” “归顺大明?” 王来聘笑了:“屯月多吉虐杀百姓,肆意挑起战端,对我大明不恭,这个时候再来谈归顺?” 贡布扎西慌了,连忙道:“我家主人、老主人、老主人的阿爸,一直都是大明册封的招讨使,对大明一直恭敬有加,还请大明老爷明鉴。” 王来聘轻轻摇了摇头:“既然承认是我大明的臣子,为何本官到了朵甘这么久,不见屯月多吉前往拜会?” 见贡布扎西还想说话,王来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对扎西道:“这人就交给你了。” “扎西谢大指挥!扎西谢大指挥!” 扎西不断叩首,嘴里连连道谢。 一旁的王来祥,将自己腰间的雁翎刀解下来,递给扎西道:“去远点。” 扎西重重的点了点头。 看着提刀走向自己的扎西,贡布扎西是真的怕了,一边后退,一边对扎西说道:“扎西,你也知道,当初是主……屯月多吉下的命令,你阿爸阿妈虽然是我……” “啊!” 扎西没听他的解释,一刀就砍在了贡布扎西的胳膊上,然后上前拽着贡布扎西的头发,就走向了旁边一处巨石后面。 王来聘没有理会巨石后面的惨叫,面色平静的对王来祥命令道:“传令诺布他们,让他们加快行军速度,今晚之前,定要赶到白利官寨山下。” “是!” 王来祥大声领命。 …… 等天色彻底的黑下来,联军终于抵达了白利官寨所在的山脚下,王来聘看了眼山顶上的官寨,冷声道:“可以确定,屯月多吉真的跑了?” 诺布抚胸躬身道:“回大指挥,诺布已经上去看过了,官寨里已经没有人了,屯月多吉带走了全部的财宝,以及一千多本松,还有他的家人和心腹。” 王来聘继续问道:“他跑哪里去了?” “色达。” “据那些被抓的差巴说,屯月多吉往色达去了。” 诺布再次回答道。 王来聘听到色达这个名字,眉头一皱:“诺布代本,这个色达是什么情况?” 诺布想了片刻后才回道:“色达是阿交家的领地,现任甲布(土司)是阿交丹朱扎西朗吉。” “又是一个扎西。” 王来祥轻声嘀咕了一句。 王来聘瞪了他一眼,对诺布示意道:“你继续说。” “是,大指挥,色达的阿交家尊奉的是红教,和灵藏没有任何的往来,且地处偏僻,处于朵甘思招讨司,和朵甘沧塘招讨司中间的两不管区域,也从未和大明有过任何的往来。” “想要让阿交家交出屯月多吉,恐怕对方不会答应。” 王来聘闻言,轻笑道:“朵甘还有两不管区域?” “那不知本官能不能管的了这个色达甲布。” “诺布代本,你现在就派人去色达,告诉阿交丹朱扎西朗吉,本官是大明皇帝钦封的朵甘都指挥使,命他交出屯月多吉,不然大军必朝发夕至!” 第1291章 去见张维贤 京城 ,紫禁城,乾清宫。 朱由检站在乾清宫前面的台阶上,身披大氅,看着阴沉的天空,对身后的王承恩道:“曹变蛟和方正化那里还是没有消息?” 王承恩躬身道:“回皇爷,无论厂卫还是通政司,亦或是军机处,都没有接到冠军侯的消息。” “前汉的霍嫖姚第一次河西之战的时候,也是带着一万人,斩杀匈奴数万,彻底为前汉拿下河西,使得汉匈之间的关系发生逆转,自此,汉室成了掌握战争主动权的一方。” “朕倒是不求曹变蛟能够像霍嫖姚一般,只要大军能够安全返回就好。” 也不怨朱由检会有这种想法,实在是这一万骑兵的造价,真的太过高昂了。 不提他们的战马和装备,单是操练就用了五六年的功夫,这其中的时间成本,就很是令人咋舌。 王承恩忙是劝慰道:“皇爷放心,冠军侯本就有在草原作战的经验,麾下将士又是精锐中的精锐,就算当真出了什么岔子,自保想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对王承恩的说法,朱由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遂不再多言。 半晌后,朱由检忽的转身,对王承恩问道:“对了,英国公身体如何了?” “回皇爷,据医学院那边说,情况不是很好,最多就是正旦之后,英国公恐怕就……” “命人准备仪仗,朕要去看看他。” “遵命。” 医学院虽在南苑,但毕竟是在京城,王承恩倒也不担心会出什么事,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 仅用了一个时辰,朱由检的龙撵就来到了南苑的医学院。 相比上次过来,现在的医学院,可谓是人声鼎沸。 光是在此学习医术的生员,人数就达到了三千余人。 其下属的医学院惠民药局,每日前来看病的人数,也是与日俱增。 医学院掌院院士陆家明,在接到圣驾将之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带着医学院一众院士,顶着冬季的寒风,等在了医学院大门前。 等龙撵停在大门前的巨大空地上,朱由检在王承恩的陪同下,从车厢内走了下来。 “臣等参见陛下,恭请圣躬安。” 一众医学院的院士们,在陆家明的带领下,齐齐对朱由检躬身施礼。 就连那些被亲军隔离在外围的生员们,也都躬身见礼道:“学生等参见陛下!” “都免了。” 一身绯色皮弁服,外罩白色大氅的朱由检,下了龙撵后,先是对陆家明等人说了一句,然后看向那些生员们挥了挥手。 陆家明起身后,朱由检又道:“这天寒地冻的, 让人都回去吧,该做什么就去什么。” “你陪朕去看看英国公。” “臣遵旨。” 等一众人等都散去后,朱由检便在陆家明、王承恩,以及几名锦衣亲军的护卫下,来到了一处新建的三层小楼。 左右看了看周围的景色,朱由检满意的点头道:“环境不错。” 陆家明忙道:“这里是建筑学院那边规划建造的,专门用来给朝中官员诊治疾病所用。” 朱由检点了点头,等进去侦查的亲军侍卫出来后,这才迈步进了楼内。 三楼,一间宽敞的套房内,英国公张维贤,正在张之极的搀扶下,佝偻着身子站在房间门口。 “老臣张……” “老国公这是作甚?” “张之极,快扶张卿进去。” 不等张维贤施礼,朱由检就赶紧上前一步,一把拖住了对方的小臂。 待几人进入房间后,朱由检看了眼房间内的装饰,愈发的满意了。 如果不算后世那些各种电子设备,单看现在这间病房,已经和后世那种高干病房也差不多了,就连病床都是特制的,采用的还是南洋进口的名贵木料。 亲自将张维贤给扶到床榻上,朱由检这才开口道:“老国公近来身体可还好?” “多谢陛下挂念,臣一切都好。” 张维贤的精神状态,明显已经不如从前,原本魁梧壮硕的身子,也已经变得消瘦。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转头对陆家明等人道:“你们都先出去,朕要和老国公说会儿话。” “臣等告退。” 待众人都离开,房间内就剩朱由检、张维贤和王承恩三人后,朱由检这才再次开口道:“老国公,张世泽在交趾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朕看,张世泽倒是颇有定兴王之遗风。” “此次朝廷能够再下交趾,张世泽也是功莫大焉,朕有意赐其爵位,老国公以为如何?” 张维贤倚靠在已经折起来的床榻上,闻言忙道:“陛下不可,我张家世受皇恩,张氏子弟本就应该为国征战,岂能有一点点功劳,就想朝廷索要赏赐?” “况且,臣孙在交趾的事,老臣也都听说了,朝廷能够如此快速的平定交趾,那都是镇南侯,以及诸多将士的奋勇得来的,臣孙那点所谓的功劳,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对张维贤的说法,朱由检轻轻摇了摇头:“交趾业已平定,西北战事也进行的差不多了,但还不是马放南山的时候,大明接下来还要继续对外用兵。” “所以,对军中的将士们,朝廷就不能太过苛待了,朕有意将海外的土地,赏赐给军中的将士们,老国公以为如何?” 闻言,张维贤的眉头一紧,试探性问道:“陛下可是有意要在海外新附之疆域,复行卫所制?” 朱由检有些挠头道:“这个问题,朕也是思虑良久,此前并未和任何人提过,今天也是想问问你这位老臣的意见。” “交趾也好,三宣六慰也罢,这些将来大明都是要实际控制的,绝对不能再行什么羁縻统治。” “当然,三宣六慰,甚至整个中南都好说,无非就是效仿交趾,将土地发卖给商贾、士绅,或者是赏赐给官员,让他们去帮朝廷守卫当地。” “但再远一些的地方该怎么办呢?” “朕想了想,不如将当地土地赏赐给参战的将士们,以为永业,让他们在当地扎根,开枝散叶。” 第1292章 赤脚医生手册? 闻言,张维贤微微颔首道:“如此,倒也算是合适,将士们获得了土地,朝廷也不用每年花费巨大开支,又巩固了疆域。” “只是,陛下,如此一来,之前大明出现的问题,日后必然会再次出现,大量的军屯被占,军户成为将领们的家奴。” 朱由检摆手道:“老国公会错意了,既为永业田,那这田地自然就是归个人所有。” 张维贤顿时恍然:“可是隋唐时期的府兵制?” “嗯,不错,五军都督府在各地设立总督府,管理这些兵马,一旦有战事,就征集他们,战事结束,就让他们回去耕种。” “各地总督府由朝中公侯伯轮番担任,任期视情况而定。” 张维贤凝思片刻,缓缓开口道:“臣也不知此计是否可行,陛下可以择一地试试。” 朱由检点头道:“这倒是可以。” “咚咚咚。” 两人说话的功夫,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王承恩上前,将房门打开,陆家明一脸为难道:“陛下,英国公该需要进药了。” 朱由检起身,对张维贤道:“今日就到这里, 朕改日再来。” “臣恭送陛下。” “莫要折腾了。” 朱由检抬手阻止了想要起身的张维贤,转身向外走去,路过张之极的身边,朱由检停下脚步道:“等老国公身体见好,你就去后军都督府,先做个都督佥事。” “身为英国公世子,总得为朝廷出力才是。” “臣多谢陛下。” 张之极满是躬身谢恩。 此前,他虽然也会去五军都督府参加某些会议,但那是代父参加,他自己本身却并未担任任何官职。 现在有了陛下金口玉言,他再去都督府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后面的张维贤,自然也明白朱由检的意思。 无论是说起张世泽,还是让张之极去中军都督府,都是在让自己安心。 就算是自己故去,皇帝也会看顾自己的子孙。 将药碗里的汤药一口饮尽,接过张之极递过来的清水漱口后,张维贤缓缓闭上眼睛,开口道:“方才陛下要给世泽封爵,被为父拒绝了。” 坐在床榻旁的张之极神色一怔,旋即问道:“父亲可是有疑虑?” “之前的时候,为父挑头,从那帮子文官那里,将财权和粮食夺了过来,我张家算是恶了天下读书人。” “最近这大半年,我张家的境遇,皇帝也都清楚,想要给世泽那孩子封爵,无非就是想要补偿一二。” 张之极皱眉不解道:“那为何父亲要拒绝呢。” 张维贤压低了声音道:“我张家已经是大明英国公,虽不如徐家一门两爵,但在武勋的圈子里,也是最顶尖的几家。” “多出一个爵位,与我张家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不如就让皇帝记住我张家今日的付出。” “当然,此事绝对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等为父去后,若是皇帝再有封赏,你等万不可拒绝。” 虽是不明白自己父亲为何不让自己拒绝,但张之极还是郑重应道:“儿子知道了。” 再说另一边,在出了张维贤疗养的小楼后, 朱由检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脚步一顿,对陆家明问道:“陆卿,吴有性回来了吗?” 陆家明忙道:“回陛下,吴有性并未回京,一直在陕西走访。” “臣已经命其在山陕等地,协助当地医官、府县,设立医学(医科学校的意思),同时兼顾两地的疫病防治。” “陕西的疫病如何了?是否有苗头?” 朱由检继续问道。 陆家明面色严肃:“回陛下,据吴有性所说,因常年干旱,陕西有些地方,已经隐隐有了爆发大疫的先决条件。” “不过,好在各地官府,对此也很是重视,百姓们也都知道疫病的恐怖,对吴有性提出的一些防治办法,也都推行的很是积极,至今并未爆发疫病。” 闻言,朱由检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原本的时空上,京城之所以快速陷落,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鼠疫的大规模爆发。 这个时空,得益于吴有性的先见之明,早在一年多前,就带着大量的药物,以及先进的防治手段,去了陕西,这才避免了陕西疫病的爆发。 “告诉他,等他功成回京的那天,朕要亲自宴请他,并未他授勋。” “臣代吴有性多谢陛下。” 君臣二人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已经来到医学院公廨楼。 看着外面贴满了白色瓷砖,使用了大量透明玻璃的公廨楼,朱由检笑道:“没想到,这些东西,朕这个皇帝还没用上,医学院倒是先用上来。” 这话让陆家明脸色啥时间变得一片煞白。 朱由检见状,忙是宽慰道:“陆卿放心,医学院也好,科学院也罢,内府在建造之前,都已经拿烫样给朕看过。” 闻言,陆家明这才放下心来。 这座公廨楼,相比张维贤居住的那座,明显要大了许多,往来的人员也多的很。 待来到位于三楼的一间公廨,朱由检一眼就被墙上一幅巨大的舆图所吸引。 见朱由检向那幅舆图走去,陆家明忙是上前解释道:“陛下,这是臣请兵部帮忙绘制的舆图,上面绘制了大明各府县的位置。” 朱由检微微颔首,看着舆图上涂成红色的部分,对陆家明问道:“红色区域是……?” “红色的区域是已经设立医学,开设惠民药局的地方。” 陆家明此话一出,朱由检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不等朱由检发问,陆家明就继续解释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能够讲学的医家太少。” “想要设立医学,就必须有数量不菲的医家,且还得是有真才实学的才行,医学院和太医院最近一年来,没少考核各地郎中和大夫,堪用的人……” 说到最后,陆家明也是无奈的摇头。 朱由检轻叹一声道:“可用的人才少,那你们就要大力培养,朝廷可以尽力支持。” “医家和其他行业还不一样,非数年光景,想要培养出合格人才,几无可能。” “对了,你们是不是可以将一些治疗简单疾病的方法,整理编纂起来,让百姓们可以自己治疗?” 第1293章 大明的家底儿 陆家明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中泛起精光:“陛下的意思是……将常见病症的诊治之法、简易药方汇编成册,让略通文墨之人也能照方抓药?” 朱由检颔首道:“正是此理,朕观各地乡间,虽缺良医,却不乏识文断字之人,若能将头疼脑热、腹泻中暑等常见病症的防治之法编成图文并茂的手册,再配以当地易得的药材方子,岂不可解燃眉之急?”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各地水土不同,病症亦异,当因地制宜。” 陆家明越听越是激动,不禁抚掌道:“陛下圣明!此法大妙!医学院现存各地医案数千份,太医院亦有历年巡诊记录,若组织医官精选常见病症,编写简易诊治手册,确能解百姓缺医少药之苦。” 他稍作思忖,又补充道:“臣以为还可配以图画,将药材形态、针灸穴位等绘制成图,即便不识字的乡民,也能按图索骥。” “此外,还可遴选聪慧乡民进行短期培训,教授他们把脉、采药等基础医术。” 朱由检满意地点头:“陆卿果然一点就通,此事宜早不宜迟,朕会命内府拨付专项银两,太医院和各地惠民药局都要配合,首批可在北直隶、陕西、河南三地试行,成功后推广整个大明。” “臣遵旨!” 陆家明躬身应道。 朱由检走到窗前,透过玻璃窗,看着远处,继续道:“要让这本手册成为百姓家的必备之书,就像洪武年间的大诰一般,书名不妨就叫《万民医册》。” 陆家明郑重作揖:“陛下仁心,必当惠泽苍生,臣这就召集院士们商议编纂事宜,定在三月内完成北直隶试本。” 等朱由检离开后,陆家明连自己的公廨都没回,直接对迎上来的一名长随吩咐道:“立即召集所有院士前往议事堂,本官有要事宣布。” “是,掌院。” …… 这边,朱由检刚刚回宫,就遇到了户部尚书郭允厚和左侍郎毕自严。 “臣等参见陛下。” 朱由检一边往乾清宫走,一边对二人问道:“你二人一起过来,可是户部出了事?” 郭允厚满脸喜色道:“启奏陛下,是好事。” 朱由检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可是交趾的缴获进京了?” 郭允厚的脸色一怔,旋即拱手道:“陛下烛照万里。”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什么烛照万里,锦衣卫此前已经和朕说过了。” 说话的功夫,君臣几人就已经进了暖阁。 几名内侍赶紧上前,将几人身上的大氅去了。 待三人分头落座后,朱由检接过一块热帕子,擦了擦脸和手,这才对郭允厚问道:“交趾的缴获有多少?” 郭允厚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毕自严。 毕自严拱手道:“回陛下,据初步估计,朝廷在交趾的各色缴获,合银元大约在六百万。” “当然,除了金银、名贵木料和香料等物之外,大军还缴获了大量的粮食,数量大约在七百万石,基本上都是郑阮两家历年积存的军粮。” 有了之前扶桑海量的金银,无论是朱由检还是郭允厚,对六百万银元都并未放在心上。 但七百万石粮食,对大明来说可是太重要了。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朱由检就对郭允厚吩咐道:“郭卿,金银可以先放一放,粮食要尽快运抵大明。” “除了给大军留下足够的储备,余者要全部装船,运到天津,然后再经水路、陆路运到西北。” 郭允厚忙道:“臣已经行文交趾布政使司和镇南侯。” 朱由检微微颔首,继续问道:“对此次的缴获,户部是怎么打算的?” 郭允厚和毕自严二人对视一眼,前者拱手回道:“回陛下,臣等的意思是,福建水师此战也是居功至伟,镇海伯郑芝龙出力甚多,朝廷可以从缴获中拿出一部分,划分给福建水师,余者尽数纳入国库。” 王承恩听后,抬头看了眼郭允厚,不过却并未出声。 朱由检面色不变,笑呵呵道:“既如此,就依卿所言吧。” 此话一出,莫说是王承恩,就是郭允厚和毕自严二人,也都是一脸的错愕。 按照二人之前的商议,户部先提出将所有缴获全部冲入国库,皇帝定然不会同意,然后再松口给内廷一部分。 没想到,自己只是提了一句,皇帝竟然直接就答应了。 这下子,郭允厚都不知该怎么答话了。 还是毕自严的反应比较快,忙道:“陛下,交趾的缴获中,定然有不少名贵物品,这些东西也不好发卖,臣以为可以存入内帑。” 朱由检自是不会反对,点头应道:“就依毕卿说得办。” “明日就是一年一度的御前财政会议,正好二位卿家都在,你二人能不能告诉朕,现在户部和银行的仓房中,有多收粮食,又有多少金银、布匹等物资?” 郭允厚先是看了眼毕自严,然后才说道:“回陛下,据户部最新的核算,至崇祯七年冬月,户部的仓房中,共有黄金两百余万两,白银讲四千三百万两有奇。” “通州和京城的太仓中储备有粮食大约在七百万石,地方上各府县常平仓的储粮总数大约在三千万石。” “这些粮食,都是这几年,朝廷和各地方官府,用银元从百姓手里采买而来,用以平抑各地粮价,应对有可能出现的灾荒,或者是兵事。” “除了金银和粮食外,京里的其他仓房中还储备了一些药材、布匹、羊毛、丝绵、染料、煤炭、钢铁等各色物资。” 郭允厚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担心皇帝会打这些粮食的主意。 但他却不知,朱由检并未有动这些粮食的打算。 朱由检听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毕自严的身上。 毕自严拱手回道:“回陛下,大明银行现有储银一万万又八百五十万银元有奇,房贷出去的数量大约在四千多万枚银元,这还不算固安和松江府向银行借贷的银元数量。” “另外就是各地官府从大明银行借贷的银元,数量也在千万以上。” 第1294章 你们户部自己处置吧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朕记得,去岁的时候,大明银行储银才有五千多万吧,短短一年竟是翻了一番,看来这一年来,银行做得还不错。” 毕自严苦笑道:“陛下,这还真不是银行做得有多好,而是民间从事商贸的人越来越多,为了买卖上的方便,他们才将自己银库里的银子,存到了银行。” “银行每年需要支出的利钱,就高达一千万,若是再这般下去,银行恐怕就要不堪重负了。” 朱由检皱眉道:“固安和松江的借贷有多少?” “两地加起来的借贷金额,大约在五百万银元。” 心里默默盘算一番,朱由检有些狐疑道:“那不对吧,银行光是借贷出去的银钱,利息就完全可以覆盖每年的利钱支出,且还有大量的盈余,怎么会不堪重负呢?” 这回轮到毕自严有些尴尬了,他忙是解释道:“回陛下,随着民间越来越多的百姓、商贾和士绅开始接受大明银行,银行开设的分行和分司也是越来越多,雇佣的人手也与日俱增。” “光是建设这些分行、分司,以及雇佣人手的支出,去年一年银行就掏了两百多万银元。” “且,据臣等估算,我大明全国的白银存量,大约在三万万到四万万之间,如果这些白银有七成存进大明银行,在借贷数额不变的情况下,银行就会收不抵支。” 朱由检一脸狐疑的看向毕自严:“毕卿,你是不是担心朕会用银行的银子?” “存银数量增加也好,借贷数量不变也罢,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的银行,绝对是盈利的。” “而且盈利的数额不是小数,光是铸造一枚银元,银行就……” 说到这里,朱由检忽然停了下来。 他忽的想起来,银元好像是内府铸造的,一枚银元一成的盈利,都被自己赚了。 “咳咳,你就告诉朕,大明银行现在有多少盈利就行了,朕绝对不会用银行的银子。” 目光落在郭允厚身上,朱由检又补充道:“户部的银钱,朕也不会动用,但凡是外朝的,就归外朝。” “当然,内府的银子,你们也不要惦记。” 听朱由检这么说,两人也都放下心来。 毕自严想了想,郑重道:“回陛下,大明银行从建立以来,减除去所有的开支,至崇祯七年冬月,尚结余一千多万银元。” 朱由检这回满意了,笑着点头道:“这么多银子,户部打算怎么花出去?” 郭允厚面色严肃道:“陛下,户部这边的钱粮结余看起来是很多,但现在大明花钱的地方也多,朝廷各部、地方各府衙,哪哪都是要银子的,户部还是得勒紧裤腰带。” 忽的,朱由检又想起一件事来:“郭卿,你刚才给朕报的账,似是没有包含之前扶桑的缴获吧?” 郭允厚一愣,旋即忙道:“请陛下恕罪,是臣疏忽了。” “但这笔银子并非是运到太仓,而是送到了宫里的乙字库,臣这边就并未将之算入总账。”(宫里也有户部的库房,出入皆受户部辖制) 朱由检没好气道:“行了,行了,你们就瞒吧,这里藏一点,那里藏一点,就像是要过冬的松鼠。” “明日的御前财政会议,各部、各地方报上来的预算,你们户部自己看着处置吧。” 说完这话,朱由检也不留他们,直接让二人赶紧滚蛋。 等出了乾清宫,毕自严有些担心道:“部堂,陛下那里……?” 郭允厚苦笑道:“刚才确实是将扶桑那笔银子给漏了,老夫也没想到陛下竟还记得。” 毕自严哭笑不得道:“哎呦,我的部堂来,那可是数千万两白银,陛下怎么可能记不得?” 郭允厚不在意道:“无妨,稍后,老夫会上书请罪,反正这些银子没有一分一毫进了老夫的腰包,陛下那里也不会太过怪罪的。” 对此,毕自严也不好再说什么。 另一边的朱由检,也是被气的不轻,两人离开没有多久,朱由检就对王承恩吩咐道:“记得提醒朕,等明日的会议结束,就让科学院货殖学院的人,替朕去查查户部和银行的帐,朕要知道户部和银行,这些年究竟存了多少家底。” “是,皇爷,臣记下了。” 翌日。 乾清宫,正殿。 京城各部院司堂上官、佐官,五军都督府各都督,各自按品级分坐左右。 和历年御前会议不一样的是,这次朱由检并未出席,而是就在西暖阁等着。 他也不想听这些人争吵,实在是听烦了。 果然,在温体仁宣布会议开始后,礼部就率先对户部开火了。 “郭部堂,礼部崇祯八年的预算,下官和来部堂,以及礼部诸位同僚已经核算过了,共需银元两千万,这是……” “噗嗤!” 正在喝茶的毕自严闻言,直接将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郭允厚看向礼部左侍郎孔贞运,伸手道:“两千万银元?可以,将预算明细拿来,户部这边核算后,如果确实是必要的支出,户部可以拨付这笔款子。” 孔贞运先是瞪了眼毕自严,然后才将手里的预算明细交给郭允厚。 对孔贞运的怒视,毕自严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 在他看来,你礼部开口就是两千万银元,老子喷你一脸茶水怎么了? 郭允厚接过预算明细后,也没细看,转手就递给了毕自严。 接着就是兵部的李邦华。 同样也是递上了一份账目明细。 另一边的毕自严,简单的翻看完礼部的预算明细后,低声对郭允厚道:“部堂,礼部这份预算明细,和之前交给户部的一模一样。”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对面的礼部三名官员听到。 一直没有说话的来宗道,终于开口了:“郭部堂,二位侍郎,这份预算明细,就是礼部最后的方案,两千万银元,确实不能削减了。” “今岁,陛下曾下旨,命各地恢复洪武旧制,于各地设立设学,还要负担学童的一日三餐,据户部的统计,我大明现在有人口一万万又八千余万,这里面适龄学童的占比大约在一成,一万万又八千万的一成是多少,三位应该比本官更清楚。” 第1295章 内帑贴补一部分 听到来宗道报出来的数字,殿内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户部的三人确依旧是面色平静。 毕竟,礼部递给户部的预算明细中,早就说过这些事。 郭允厚靠在椅子的靠背上,语气平静道:“各地设学的建立,并非是一朝一夕,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且,各地都有设学学堂,绝大部分只需要简单的修缮,甚至不用修缮,就可以直接投入使用,这笔款子,完全可以由各地官府承担。” “至于说学童们的笔墨纸砚、一日三餐,也无需朝廷全部承担,同样可以由地方府衙和礼部一起分担。” 郭允厚话音一落,来宗道当即出言反驳道:“就算是地方府衙承担一部分,礼部需要支应的钱款,也不是小数,最低一千五百万。” “现如今,从江南、交趾、南洋等地运进来的糙米,价格也就在一枚银元一石,一个学童一年顶多也就消耗一石半的糙米(去壳),也就是一块半银元。” “一人是一块半银元,一千万人是多少?” “三位都是精于筹算,这点账就不用本官说了吧。” “荒谬!” 郭允厚听来宗道这么算账,也是急眼了:“按你所说,户部就算将家底都交给你们礼部都不够。” “一千万适龄学童?就算是洪武时期,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占比。” “按照历代先帝时期的统计,这个占比顶多有七成,再有地方府衙承担一半,礼部只需要支应三百多万就可以。” “五百万银元,合银两百五十万两,如果礼部同意的话,过了年户部就将这笔款子通过银行,划拨到礼部的账号。” “不可能!都说你们礼部是属貔貅的,我看是一点没错,你们户部留着那些银子是能够下崽儿吗?” 孔贞运听郭允厚这么砍价,当即不干了。 不只是他,就是来宗道和右侍郎何如宠,也是须发皆张,双方就在乾清宫直接吵了起来。 “当当当!” 主持会议的内阁首辅温体仁,重重的敲了敲面前的桌案,沉声道:“好了,每年都要来这么一次,难道你们就不累吗?” “户部,如果是以往,五百万银元着实是不少,但礼部要重建设学,要负担学童们的一日三餐和笔墨纸砚,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 温体仁的话点到即止,并没有要求户部直接增加预算。 本来嘛,内阁和各部就没有直接统辖关系,他温体仁又不是张居正,不会僭越皇权。 郭允厚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承恩。 没错,王承恩并未和朱由检一起呆在旁边的暖阁,而是以司礼监掌印的身份,出席这场财政会议。 “王公公,设学的这笔钱款,内府……?” 王承恩双手抱着一个黄铜做的暖婆子,闻言竟是没有任何的迟疑,直接点头应道:“内帑可以支应两百万银元。” “唰!” 所有人的目光尽皆落在了他的身上。 王承恩环顾一眼众人:“诸位,皇爷说了,事关百姓的教化,内帑可以出一笔钱款,但其他的,外朝就莫要再惦记了。” 说完这话,王承恩又看向五军都督府的那些武勋们:“诸位公侯,朝廷虽然在逐步取消各地的军户,但时间尚短,各地还有大量卫所,这些卫所的卫学,所需钱款也暂时由内帑支应,一直到各地卫所全部取消。” “臣等谢陛下!” 温体仁也松了口气,转头对来宗道三人问道:“现在如何?户部的五百万加上三百万内帑银,足足八百万银元,当是足够了吧?” 来宗道三人原本也没指望两千万的预算能够通过,如今能有八百万已经让他们很是满意,当即点头道:“足够。” “好,下一个,兵部。” …… 一场简陋的御前财政会议,足足持续了一整天,到了亥时一刻,会议结束的时候,精神饱满的朱由检才从西暖阁来到了正殿。 “臣等参见陛下。” “诸卿免礼。” “首辅,各部衙和各布政使司、行都司的财政预算,是否已经有了初步的章程?” 温体仁用明显有些疲惫的声音回道:“回陛下,臣和诸位同僚,已经就崇祯八年全年的财政预算,达成了初步的共识。” “好,三日后,户部给朕上一道详细的奏本,朕要御览。” 郭允厚忙道:“臣遵旨。” “好了,诸卿今日也都辛苦了,都先回去吧,明日就是腊月二十七,内阁和各部留下值守之人,其余人都休沐吧。” “臣等谢陛下!” 群臣这下愈发的开心了。 天可怜见,大明的官员和后来的满清比,每年的休沐日,是要少许多的。 按照大明的制度,官员除了每月的休沐外,过年的时候,只有三天的假期,也就是从除夕当天到正月初三。 现在皇帝开口,让自己等人从腊月二十七就开始休沐,这可是又给增加了三天。 等群臣离开乾清宫后,王承恩上前道:“皇爷,货殖学院那边……?” “等年后,让他们对户部和银行到账目,进行突击审核。” “臣遵旨!” 仅仅只是用了两天的功夫,郭允厚就将崇祯八年全年的财政预算,整理成了一份厚厚的簿子送到了乾清宫。 朱由检只是简单的翻了翻,就觉一阵头疼。 没办法,后世的自己,就对数字极为的不敏感,更黄论证这些比后世阿拉伯数字更加晦涩的记账方式。 将簿子合上,朱由检用手指轻轻敲击簿子封面,缓缓开口道:“郭卿,货殖学院那边,研究出了新的记账方式,借用了前元时期传入的泰西算码(阿拉伯数字),计算的时候,更加的方便,户部何不效仿之?” 郭允厚拱手道:“回陛下,货殖学院那边的新式记账法,臣也看过,确实是有独到之处,但所用的泰西算码却极易被篡改,用来计算倒是可以,但用来记账却是弊端很大。” 朱由检笑道:“完全可以两条腿走路嘛,使用泰西算码的同时,再在一旁用汉字标注,这不就可以防止被人篡改了吗?” 第1296章 谥号争论 郭允厚走了。 嗯,只是离开了乾清宫。 但张维贤却是真的走了,就在朱由检和郭允厚探讨新式记账法的时候,英国公府来人禀奏,英国公张维贤终究是没能撑到崇祯八年。 接到消息的朱由检,不顾王承恩的反对,当即乘快马来到了英国公府。 看着一片素缟的英国公府,朱由检的心情也很是沉重。 张之极以及张家的宗亲们,在知道圣驾已至的消息后,赶紧迎了出来。 “臣等恭迎陛下。” 不等朱由检开口,张之极又叩首道:“陛下乃万金之躯,当避讳……” 朱由检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满脸悲痛道:“避什么讳,英国公于朕、于国,乃擎天之柱,今柱石倾颓,朕今日若不来见他最后一面,岂不令天下心寒!” 府内前来迎驾的张家子弟和管事们闻言,齐声高喊道:“陛下万岁!” 张之极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跪地叩首,声音哽咽:“陛下驾临,臣代先父,叩谢天恩,先父临终之前,仍念念不忘陛下嘱托,牵挂海外兵备,只恨……只恨天不假年,不能再为陛下,为大明效犬马之劳!” 说罢,已是泣不成声。 朱由检俯身,亲手将张之极扶起:“爱卿节哀,英国公之功之德,朕与大明,永世不忘。” “让朕……再看看老国公。” 一行人簇拥着朱由检,来到正堂。 棺盖尚未完全钉死,留有一线,以供至亲瞻仰遗容。 张之极小心翼翼地将棺盖移开些许,朱由检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向内望去。 张维贤静静地躺在锦褥之中,身着御赐的蟒袍,面容经消瘦、苍白。 看着紧闭双眼的张维贤,朱由检心里也是感慨良多。 右手抚摸着冰冷的棺椁,朱由检转过神,面向跪满一地的张家亲族、部将家臣:“朕犹记得,当初皇兄继位的时候,宫中混乱,是英国公亲自抬着皇兄的步撵,移驾乾清宫,保驾擎天。” “至朕继位之时,又是老国公鼎力相助,方才稳住京内局势,后又屡屡建功勋,安定社稷,镇抚南北,整顿戎政。” “老国公忠贞体国,文武兼资,乃朕之肱骨,国之干城,今遽然薨逝,朕心实痛,如折一臂!” 他略一停顿,目光落在跪在最前面的张之极身上。 “着,即追封张维贤为太傅、太保、祥符郡王,赐九旒冕服,谥号……容后由礼部议定,朕亲裁之!” “其子张之极,克绍箕裘,忠谨有加,即刻起承袭英国公爵位,晋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望尔继承父志,尽忠王事,勿负朕望!”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追赠三公(太师、太傅、太保)已是人臣极荣,更何况异姓郡王! 大明自开国以来,除了开国功臣和靖难功臣,追封郡王者寥寥无几,皇帝此举,恩遇之隆,简直超乎想象。 更不要说,英国公的葬礼都未结束,陛下就于灵前,让张之极承嗣爵位,还进了后军都督府。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向天下表态,就算是张维贤不在了,张家也恩宠依旧。 张之极更是浑身一震,重重以头叩地,砰砰作响:“陛下天恩浩荡,臣代先父谢陛下圣恩!” 朱由检不顾众人的阻拦,在灵前郑重上了三炷香后,方才在一片恭送声中,红着眼眶,离开了英国公府。 回到紫禁城,朱由检并未休息,立即下旨朝中群臣入宫议事。 皇极殿内,气氛凝重。 朱由检已然换下了绯色的皮弁服,穿着一身素淡的道袍,面色沉痛地坐在御座之上。 内阁首辅、阁臣、各部尚书、侍郎、科道言官以及勋贵齐聚一堂。 “想必众卿都已知晓,英国公薨了。” “朕心甚悲,如今,当议定谥号,以彰其德,慰其在天之灵,诸卿都议一议吧。” 殿内有人已经知道了消息,但仍旧有很多人并不知情,现在听到张维贤薨了的消息,尽皆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朱由检沉声厉喝道:“肃静!”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来宗道深吸一口气,出班道:“启奏陛下,谥法云刚德克就曰肃,决断执心曰肃,又云壮志克敌曰勇,臣以为,英国公当谥肃勇。” 话音刚落,一位御史便出列道:“陛下,臣以为肃勇二字,虽合英国公武将之身,然其与部院多有争执,手段刚愎,恐失臣道之和,非全德也。” “臣以为当谥恭勇,以显其忠贞谦恭之心。” 朱由检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来宗道也好,还是这名御史也罢,全都是存着恶心人的心思。 经过上次袁可立的事后,朱由检还专门看过谥法,现在也不至于对这事儿两眼一抹黑。 莫说是恭勇,就算是来宗道的肃勇,也不是什么好话。 其实,不只是朱由检,就是殿内有些勋贵,也听出了不对,定国公徐希皋,略一思索就站出来反驳道:“荒谬!英国公平定南京乱局,乃实打实的军功,谥号当称武,什么肃,什么恭,真当咱爷儿们弄不懂你们这一套呢?” “定国公此言差矣,肃字哪里不好?当初的于少保谥号不也是肃愍吗?孝宗时期的英国公,谥号乃恭靖,也没见有人反对。” 又是一名文官站了出来。 朝中的这些文官,不少人对张维贤当初那件事耿耿于怀,此刻在盖棺定论这件事上,自然不愿让其得到一个过于显赫的谥号。 武勋这边也是据理力争,皇极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喧闹。 朱由检也不开口,只是面色不善的看着群臣。 或是看出了朱由检的不喜,温体仁心里轻叹一声,出班道:“陛下!” 见首辅站出来,殿内所有人尽皆一静。 等殿内彻底的安静下来,温体仁才继续道:“陛下,臣以为,以英国公的功绩,当谥武宪。” 听到是武字开头,朱由检的脸色舒缓了一些,但旋即又想到了后面的宪字。 按照谥法的解释,这个宪字的意思是,此人博闻多能,但却水平一般。 朱由检自是不会答应,轻轻摇头道:“不可。” 第1297章 出京避避风头 “再议!” 朱由检此话一出,殿内群臣皆是心里暗暗叫苦。 皇帝的意思,他们自是清楚的紧,但他们并不想让皇帝如愿。 如果是其他人,皇帝想要给一个极为显赫的谥号,比如定国公、辽国公他们,这些文臣或许就捏着鼻子认了。 但英国公张维贤,他们是一百个不愿意。 这个时候就看出来,当时张维贤出头争夺财权,对张家的影响了。 辽国公孙继浚见众人都不开口,只得站出来道:“启奏陛下,臣以为英国公可谥忠武。” “荒谬!” 孙继浚话音未落,又是一名御史站了出来。 “我大明得谥忠武的,也就开平王、河间王、鄞国公、定襄侯四人尔。” “开平王和河间王的功绩那就不用说了,定襄侯曾受命征讨麓川,屡建功勋,土木堡后,又领兵坚守京城,击败瓦剌,守土有功。” “鄞国公当初也是随成祖文皇帝奉天靖难,后又随文皇帝南征北战,追亡逐北,辽国公以为英国公之功绩,能够和此四人相比较吗?” 孙继浚顿时语塞,这位御史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如果单看军功的话,英国公张维贤还真比不上这四人。 眼看孙继浚被文官给顶了回来,阳武侯薛涟,也就是刚才那御史提到的鄞国公薛禄的后人,左右看了看后,出班对朱由检躬身道:“启奏陛下,谥法云,危身奉上曰忠,临危不避曰忠,虑国忘己曰忠,谥法又云,甲胄有劳曰襄,因事有功曰襄,臣以为当谥忠襄。” 听完薛涟的话,朱由检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 这忠襄二字,说得不就是张维贤吗? 看来,大明朝这些武勋们最近也没少读书。 朱由检当即就有了决断,正欲点头应下,却见又一名文官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臣反对!” 朱由检深吸口气,摆手道:“卿等无须再议,就按阳武侯所言,谥忠襄,以彰英国公之功!” “陛下,谥法云推贤尽诚曰忠,杀身报国曰忠,世笃勤劳曰忠,英国公之功绩,显然不足以谥忠,请陛下明鉴!” 朱由检目光凝视这名敢当面反驳自己的官员,沉声道:“朕刚才说了,谥忠襄!” “陛下,谥号乃盖棺定论之评也,唯公正方能服众,国朝以礼治国,以孝治国,若礼崩乐坏,国将不国!” 此人着实头铁,到了现在,竟还是硬顶着不松口。 朱由检顿时气急,厉声道:“你的意思是,朕要是不听你的,我大明就要亡国了?” 那官员终究不是爱新觉罗?难说,也没有他那个胆子, 面对朱由检的质问,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作为此人上官的兵部尚书李邦华,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站出来了,厉声呵斥道:“还不退下!” 见那名官员悄悄退到了人群后面,朱由检一挥衣袖道:“礼部!” “臣在!” “英国公的身后事,就由礼部去操办。” 来宗道躬身令旨。 朝议散去,朱由检回到乾清宫,坐在西暖阁的软榻上良久未动。 窗外天色渐暗,王承恩悄无声息地点亮了宫灯。 “皇爷,保重龙体要紧。”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劝道。 朱由检轻叹一声,转头对王承恩吩咐道:“明日,你代朕再去一趟英国公府。” “莫要让某些人惊扰了英国公的在天之灵。” 王承恩自是知道皇帝的意思。 通过今日商定谥号的事就可以看出来,大部分文官对英国公的观感都不是很好,甚至有着满满的恶意。 他们也知道 ,那件事是皇帝在后面指使,但这些人不敢指责皇帝,只能将不满发泄到张家的身上。 之前,张维贤活着的时候,这些人或许还会有所有收敛,但现在张维贤不在了,承嗣爵位的,又是张之极这个没有功勋、没有圣眷在身的世子,某些人很有可能回借机生事。 如果有王承恩这个天子近臣、司礼监掌印在的话,想必那些人也不敢闹出事端来。 其实,也不用朱由检关照,就在当晚,京里的许多勋贵,就已经来到了英国公府。 是夜,李邦华的府上,今日在朝堂上顶撞朱由检的那名兵部官员,此时正有些后怕的站在李邦华的面前,垂首道:“部堂,非是下官想要顶撞天子,而是……而是……” “岂凡,不用说了,本官知晓。” 李邦华抬手阻止了金之俊后面的话,一指自己下首的位置,对其道:“坐吧。” “谢部堂。” 待金之俊坐下后,李邦华这才继续道:“斯人已逝,关于之前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你回去之后,也要和其他人说,这个时候万不可触怒了陛下。” 金之俊闻言,登时急了:“部堂,怎么能到此为止呢?” “他张维贤当初谗言媚上,鼓动陛下将天下诸军的钱粮掌控之权,从我兵部拿走,交给五府那些武夫,如此一来,朝廷还如何节制天下兵马?” “若这些人中有野心勃勃之辈,岂不又是一个天下大乱?” 李邦华皱眉道:“凯凡多虑了,调兵权和各级官校的考核、任命权,以及军械的调拨、军队的监察不还是在兵部吗?” 金之俊支支吾吾道:“可……可……” “好了,今日本官找你来,就是和你说一声,待年后,你先离京一段时间,去南直隶巡视当地各营。” “啊?这……部堂,下官……” 李邦华面色严肃道:“你今日已经恶了五府那些武勋,以及……以及今上。” “再留在京里,难保不会有人上书弹劾你,以宫里那位的性子……” “你先去南直隶避避风头。” 金之俊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部堂,下官乃是朝廷命官,难道在朝堂上连话都不能说了?” “就算是今上,那也不能……” “住嘴!” “过了年就走,本官给你出故牒。” 金之俊心里虽是憋屈得很,但见李邦华态度坚决,只得起身道:“下官多谢部堂!” 第1298章 军门说他无权干涉 大年初五,英国公张维贤在的棺椁,在停灵五日后,被安葬了马鹿山以南的熙陵。 熙陵就是朱由检给自己修建的陵墓,按照制度,皇帝在登基以后,就该着手给自己修陵。 如果皇帝在位时间长,且国力强盛的话,一座陵墓甚至会修建十数年,就像是长陵,光是修建的工期就高达十八年。 而定陵的工期则是用了六年,花费白银八百万两。 而让张维贤陪葬帝陵,也算是朱由检给张家的另一项荣耀了。 等王承恩从马鹿山回来后,先是用柏树枝子洗漱了一番,这才来到乾清宫。 朱由检将手里的羊毫笔放下, 转身对王承恩道:“已经安葬了?” 王承恩躬身道:“回皇爷,已经安葬下了。” “一切顺利吧?” “一切顺利。” “对了,皇爷,据东厂的消息,兵部的金之俊出京了,说是奉李部堂的指派,去南直隶巡视各营。” 朱由检眉头微蹙:“金之俊?” “就是那日在朝堂上……” “哦,朕想起来了。” “呵呵,李邦华这是回护自己人呢。” “罢了,此事就先给他记着。” 王承恩闻言,深色有些怪异,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话说两头,就在京城这边忙着过年的时候,远在漠北的曹变蛟和方正化他们,却还在雪窝子里苦熬。 明军的大营内,方正化和十几名士卒,正围着篝火取暖,篝火上还架着一只烤的金黄的黄羊。 听到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起,方正化举目望去,就见一身火红披风的曹变蛟,正策马而来。 待来到篝火旁,曹变蛟翻身下马,大踏步的走向方正化所在的位置。 “冠军侯,你倒是好口福,这烤羊马上就好,你就回来了。” 方正化笑呵呵道。 曹变蛟掀开面甲,一屁股坐到了方正化旁边的毯子上。 一张嘴,嘴里呵出一口白气:“这鬼天气,马鬃上都结了冰溜子,方才巡视时,发现又有二十多匹马冻伤了腿。” 方正化闻言,眉头紧锁,将一条烤的金黄的羊腿递给曹变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出征时带的一万骑,如今能战者不足九千,若是再往北追,怕是连回头都难。” 曹变蛟接过羊腿,狠狠咬了一口:“据向导所说,素巴第的汗帐至少还在北边三百里,只是这风雪越来越大,咱们的哨骑已经折了三批。” 方正化微微颔首道:“冠军侯,我们必须撤了,咱们这趟已经端了十二个部落,缴获战马五千余匹,牛羊数万,札萨克图的主力虽然没找到,但这个冬天肯定不好过,你我也算是能对朝廷有所交代了。” 曹变蛟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公公说的是,既然如此,明日便班师吧。” 第二日清晨,号角声回荡在雪原上。 明军开始拆营拔寨,将缴获的物资装上大车。 伤员被安置在简易的雪橇上,由战马拖拽着前行。 正月初五,明军开始向南撤退。 队伍浩浩荡荡,除了原有的九千骑兵外,还有数千俘虏和数万头牛羊,以及被装在木罐中的近千将士骨灰。 相比来的时候,回程的路倒是安稳了不少。 没办法,从甘州往北这一路上,札萨克图部那些小部落,都已经被曹变蛟他们清理了一遍。 从甘州往北数百里,已经没有任何一个蒙古部落。 待正月中旬,曹变蛟他们终于看到了嘉峪关的轮廓。 关城上的守军也发现了他们,顿时号炮连天,旌旗招展。 甘肃总兵张显谟,在接到消息后,立即亲自出关迎接。 看到大军带回如此多的战利品,张显谟当即大笑道:“冠军侯和方公公此战,可谓雪夜下漠北,功盖卫霍啊!” 曹变蛟和方正化二人也赶紧翻身下马,前者拱手道:“张总兵谬赞了,曹某可不敢比肩卫霍。” “比得,比得,前汉的冠军侯领兵深入草原,重创匈奴,我大明的冠军侯也是不遑多让。” 张显谟的态度很是谦卑。 方正化双手拢在袖子里,看了眼张显谟和其身后的一众将校, 开口问道:“张总兵,不知杨军门现在何处?” 张显谟忙道:“回公公,军门年前已经去了榆林。” “榆林?” “杨军门是去了鄂尔多斯?” “也对,尔林勤已经被俘,也是时候清理鄂尔多斯了。” 方正化听张显谟说完后,轻声嘀咕了几句。 曹变蛟则是皱眉道:“杨军门可曾说过,我部班师后怎么安排?” 张显谟忙道:“回冠军侯,您是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方公公是御马监掌印,军门无权干涉贵部的去向。” “嘿!” 曹变蛟登时笑了:“当初他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倒是不管不问了。” 张显谟有些尴尬道:“冠军侯,方公公,将士们一路征战,想必也辛苦了,不如先随下官入关修整。” “走,入关!” 曹变蛟一挥手,大军进城。 当夜,嘉峪关内杀牛宰羊,犒赏三军。 曹变蛟和方正化却来不及休息,立即写了战报,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在把将士们都安置好后,方正化和曹变蛟二人又凑到了一起。 “方公公,接下来你我怎么办?” 方正化捧着一盏热茶,面色轻松道:“反正现在已经入关了,先让将士们修整修整再说。” “然后呢?直接回京?” 曹变蛟追问道。 方正化眼睛一眯,不答反问道:“冠军侯是有什么想法?” “不瞒公公,曹某的意思是,不如等开春后,我们继续领兵西进,去会会西域的蒙兀儿人和准噶尔人。” 方正化眉头一挑道:“冠军侯是想去给镇西伯帮帮场子?” 曹变蛟有些尴尬的笑道:“是有这个想法,叔父麾下只有不足两千兵马, 想要在西域站稳脚跟,恐怕是力有未逮。” “曹某的想法是,领兵去西边看看,震慑当地不臣。” 方正化听后,并未立即表态,沉思半晌,才再次开口道:“还是先等等吧,等京里的旨意到了,再决定下一步的动向。” 第1299章 扎西只是一个差巴 方正化说完后,又看了眼曹变蛟,话锋一转道:“不过,冠军侯倒是可以先去哈密,探望一番镇西伯。” 曹变蛟有些为难道:“公公,这不好吧,曹某毕竟是大军主将,岂有孤身离开的道理?” “冠军侯是去哈密,及周边侦查军情 ,去和洪督师,镇西伯商议接下来的方略,岂是私自脱离大军?” 方正化也不是迂腐之人,一句话就给曹变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 曹变蛟闻言,顿时眉开眼笑:“那大军就有劳公公代为统领了。” “冠军侯且去。” 翌日。 曹变蛟就带着百十名亲兵,离开嘉峪关,往西北的哈密而去。 哈密距离嘉峪关足足一千余里,沿途时不时还可以遇到畏兀儿人或者是蒙古牧民。(畏兀儿人和蒙兀儿人不是一个民族,叶尔羌的统治阶级是蒙兀儿人,也就是绿化的蒙古人,畏兀儿人则是回纥和西域诸国杂居后形成的,就是现在谐音的那个。) 这些牧民在看到这百十名装备精良的明军后,反应和漠北那些牧民差不多,眼中都满是惊惧。 曹变蛟也没有功夫去搭理他们 ,只要不主动过来招惹自己,自己也犯不上去寻他们的麻烦。 当然,沿途这一路的补给,曹变蛟还是得找这些牧民打秋风。 与此同时,朵甘的王来聘,正在忙统计白利土司,管辖范围内的人口数量。 原本属于屯月多吉的官寨,现在已然成了王来聘的临时行辕。 接过王来祥递过来的黄册,只是随意翻看了几眼,王来聘就将之放在了桌案上。 “黄册,我就不看了,你还是说说吧,白利境内有多少户百姓?” 王来祥对相关的数据,显然已经是了然于胸,闻言直接回道:“大兄,据初步的统计,整个朵甘思招讨司(甘、孜)大约有百姓一万三千余户,人数大约在六万人,其中八成都是各部落头人的农奴。” 听到这个数字,王来聘只觉一阵头疼。 揉了揉自己眉间,王来聘继续问道:“整个朵甘思招讨司又有多少部落?” 王来祥苦笑道:“大兄,这边一个村子,一个山寨有时候就有一个头人,不说部落遍地,但也差不多,初步的统计,整个朵甘思招讨司大约有一百二十多个部落。” “当然,在之前和联军的战争中,这些小部落头人们也都损失惨重。” “不过,手下弟兄们去清查人口的时候,这些人还很是抵触,数次和军中的兄弟们发生冲突。” 王来聘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沉声道:“对抗拒朝廷管理的头人,不要和他们客气,该杀的就杀!” 王来祥面色有些担忧道:“大兄,如此一来,我们恐怕会被所有头人和土司敌视了。” “现在,白利周边那些土司们,可都在看着我们呢,甚至连乌斯藏那边,也都密切关注着我们。” 王来聘深吸口气,眼睛微眯道:“董卜韩胡宣慰司那边已经开始改土归流。” “甚至,听朱督师的意思,他还想将世代居住在山里的那些土人,全都迁出来,迁到平原上去,以免将来再出现不听朝廷号令的土司。” “我看,朵甘也完全可以效仿川西,一步到位,推行改土归流,消灭那些世袭的头人,在各地设府县。” “可是朝廷那里……” “为兄会上书陛下,将朵甘的情况,详细的秉明陛下。” 王来祥皱眉道:“如果能够取消世袭头人那自然是最好的,但如此一来,各地头人、土司恐怕就不只是仇视我们这么简单了,他们很有可能会联合起来,共同对抗王师。” “就连之前和我们一起共同征讨白利的赞善王,德格土司他们也会站出来反对。” 王来聘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凝眉深思。 就在这个时候,从灵藏赶过来的文震孟,在扎西的陪同下,来到了正厅。 “湛持公,一路可还顺利?” 王来聘见到走进来的文震孟,忙是起身见礼。 文震孟也拱手道:“劳大指挥动问,一路还算是顺利。” 待两人分头落座后,王来聘便开门见山道:“湛持公,王某想要在白利设县,设置流官,不知湛持公以为如何?” 文震孟闻言,先是眉头一紧,旋即反问道:“大指挥是想推行改土归流?” 见王来聘点头,文震孟又道:“这恐怕和我们之前商议的有所冲突吧?” 按照两人之前的商议,应该是先拉拢那些小部落的头人,以及一部分僧侣,然后逐步的扩大大明在朵甘的影响力,一点点蚕食那些大和尚和头人手里的权力。 现在王来聘想要设县,设置流官,定会引起各头人、土司和僧侣们的不满和警惕,甚至会主动领兵来袭,这和之前步步为营的方略不符。 王来聘呼出一口浊气,沉声道:“董卜韩胡宣慰司那边,已经开始改土归流,朵甘思招讨司与之相邻,就算是我们不推行,各地的土司和僧侣们一样也会警惕起来。” “与其等到将来再推行,不如现在就开始。” “王某的意思是,先为屯月多吉家的农奴分发土地和牲畜,解除他们农奴的身份,为他们登记造册,让他们成为大明的子民。” “等他们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和牲畜,王某再从中遴选青壮,组建白利千户所,让亲军的将士去操练他们,让他们保卫自己的财富。” 文震孟听后,登时眼睛一亮,但又出言提醒道:“大指挥这个办法好,但却不能现在就提出改土归流。” “而是应该等白利千户所建立起来后。” 王来聘点头道:“就按湛持公所说,先划分土地,分发牲畜,遴选青壮。” 说到这里,王来聘的眼睛落在了扎西的身上。 “扎西,你可愿意做这白利千户所的千户官?” “大指挥老爷,扎西只是一个差巴。” 扎西忙是跪在地上,神色有些惶恐。 第1300章 是皇帝陛下赐予的 王来聘看向跪在地上的扎西,声音有些清冷道:“站起来!” “你现在是天子亲军,不是什么差巴。” “本官说你可以做白利千户所千户,你就可以做千户。” “甚至将来还可以成为指挥使,都指挥使!” “我大明太祖高皇帝当初……” “咳咳……” 王来聘的话还未说完,一旁的文震孟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就这么定了,就由你来做这个千户。” 王来聘也适可而止,站起身,拍了拍扎西的肩膀,就将这件事给定了下来。 “老二,屯月多吉名下有多少土地?多少牲畜?又有多少农奴?” 王来聘不管诚惶诚恐的扎西,转头对王来祥问道。 王来祥又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账簿,双手呈递给王来聘道:“大指挥,这是账簿,屯月多吉逃走之后,除了带走绝大部分的金银细软,牲畜都留了下来。” “按照近半个月的统计,屯月多吉光是在白利的牲畜,就有犛(mao)牛六千余头,羊三万余只。” “至于马匹,大部分都被屯月多吉带走了,剩下的仅有两百余。” “整个白利所有的耕地,加起来大约有一千顷,牧场则是不好计算,整个白利,只要是长草的地方,几乎都是屯月多吉的牧场。” 王来祥说完后,王来聘也将账簿递给了文震孟,然后看向王来祥道:“刚才你只说了朵甘思招讨司的总人口,白利有多少人?” “一万七千左右,就算是有出入也不会太大,绝对不会超过两万,而这其中又以青壮居多。” 见王来聘有些奇怪,一旁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的扎西,忽然开口道:“大指挥老爷,人只要老了,做不动活了,就没什么用了,老爷们是不会养着他们的。” 王来聘深吸口气,目光看向文震孟。 文震孟也合上账簿,开口道:“大指挥,一万七千人的话,每人划给他们十亩耕地那就是十七万亩,合一千七百顷,白利的耕地不够。” “不,不,不,文老爷,一家人只要有五亩……不,三亩地就可以不被饿死,用不着每人十亩。” 扎西这段时间没少跟着亲军的兵卒们上课,一些简单的数算,他还是可以完成的,听三人说到这里,忙是出声表态。 王来聘皱眉道:“一家人三亩地?据本官所知,朵甘这边主要种植的是青稞,一亩地一年能有一石的产量就不错了,一家人吃三石青稞?只怕也就维持饿不死。” “一人五亩,然后将那些牛羊也分给那些农奴,给他们划分牧场,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 王来聘话音一落,文震孟就接话道:“每亩地每年上交一成的青稞,每十头牛上缴一头,十头羊也要上缴一头,作为上缴朝廷和官府的赋税。” “至于马匹,每家最少养三匹,全都归属官府所有!” 王来祥满脸惊讶的看向文震孟,这赋税的比例可是比内地高多了。 王来聘却是点头附和道:“不错,就按湛持公说得办。” 见自己族弟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王来聘转头看向他,开口为其解释道:“朵干都司的一应开支都得就地征收,指望朝廷运送,那得需要多少?” “火器、火药、军械这些东西,倒是可以从内地运过来,但朵甘也不能一直没有产出,每年征收的牛羊,可以运到内地。” 文震孟捋须笑道:“大指挥说得不错,如果朵甘只向朝廷索取,而不能有产出的话,必不可长久,早晚有一天,还是会脱离朝廷的掌控,能够每年给朝廷上缴一些牛羊,也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听完两人的解释,王来祥总算是明白了。 站在那里的扎西已经傻了,有些不可置信道:“大……大指挥老也,您真的……真的要给我……给那些差巴、堆穷和囊生划分土地和牧场吗?” 王来聘郑重道:“不是本官给你们划分土地和牧场,而是皇帝陛下赐予你们土地和牧场。” “让白利所有的堆穷、差巴和囊生可以做一个人!” 扎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的叩首道:“扎西叩拜大皇帝菩萨,愿佛主永远保佑大皇帝菩萨!” 王来聘听扎西又是菩萨又是佛主的,不由轻轻摇了摇头。 “好了,起来吧,去随王来祥百户将这个消息告诉所有人。” “让他们都到官寨的山下,本官会命人给他们登记造册,只有黄册上有他的名字,官府才会给他们土地和牧场。” 扎西站起身,眼眶发红,深深的弓着身子,瓮声瓮气道:“谨遵大指挥老爷的命令。” 等两人走后,王来祥又对文震孟道:“湛持公,朵甘和乌斯藏的教化任重而道远呐。” 文震孟轻叹一声道:“唉,整个朵甘和乌斯藏,连能够说汉话的人都寥寥无几,更遑论教化?” “学堂,必须建立学堂,让朵甘的百姓学说汉话、写汉字!” 王来聘咬牙沉声道。 他是受够了当地人动不动就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了。 文震孟自是不会有什么意见。 端起桌案上的木碗,喝了一口已经凉下来的茶水,文震孟面色严肃道:“大指挥,文某需要返回日、喀、则了。” “可是乌斯藏出事了?” “湛持公不妨在朵甘再待上一段时间,等王某处置完白利的事,再随湛持公去乌斯藏。” 文震孟笑着摆手道:“大指挥,你是朵甘都指挥使,不是乌斯藏都指挥使,文某也不是朵甘大臣,而是乌斯藏大臣。” “出来这么长时间,也是时候回去了,五世大海和尚和四世大学者,已经来了数道书信,催促文某尽快返回。” “乌斯藏的局势,比朵甘更加的复杂,文某不能再这里继续耽搁下去了。” 闻言,王来聘干脆也不再挽留对方,而是郑重道:“湛持公,待朵甘彻底的安稳下来,王某会立即引兵西进,协助湛持公,彻底平定乌斯藏的局势。” 第1301章 油盐不进的王来聘 白利,朵甘都指挥使行辕山下。 扎西正在向面前数百农奴,讲解着王来聘定下的新政。 “按照大指挥老爷的命令,你们每个人都可以获得五藏克耕地,两头牛,十只羊。” “以后,这些东西就是你们自己的,不再是头人老爷的。” 扎西这话登时引起了人群的惊呼。 一名看起来五六十岁,身上破破烂烂的男子,挤出人群,一脸希冀的对扎西问道:“扎西,你说得都是真的?大指挥老爷真是这么说的?” 扎西郑重点头道:“阿旺阿古(大叔),这就是大指挥说的。” 被乘坐阿旺的男子闻言,直接跪在了地上,对着山上的行辕叩首道:“辛饶米沃且保佑大指挥老爷。” 和阿旺不一样,一名同样看起来脏兮兮的农奴,脸上有些惊惧道:“扎西,这些土地和牛羊都是白利老爷的家产,我们不敢要。” 扎西沉声道:“没有白利老爷了!” “现在这些土地、牧场、牛羊,就连我们这些堆穷、差巴、囊生,都是大皇帝菩萨的财产!” “大指挥老爷是代表大皇帝菩萨,将这些东西赏赐给你们。” 扎西话音一落,一名佝偻着身子,身材消瘦,身上缠着碎布的男子,小心翼翼道:“扎……扎西,那位大……大皇帝陛下,真的不让我们为他种地、放牛?” 扎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王来祥。 数月之前,他也是面前这些人中的一员,哪里会知道大明皇帝的事? 王来祥听扎西翻译完后,站出来大声道:“大明皇帝陛下富有四海,不会强迫你们去种地和放羊。” “现在分给你们的土地和牛羊,你们要自己耕种,自己照料,种出来的青稞全都是你们自己的,牛羊生下的崽子也是你们的!” “谁种地谁收获!” “之前你们欠下的所有赋税、粮食、酥油、差役全都作废!” “官府如果需要你们做活,会支付你们相应的粮食、布匹等物资,不会让你们白干。” 王来祥说的这些,全都是来自王来聘的授意。 大明不指望从朵甘获得多少收益,只要能够维持稳定,使其不要和乌斯藏联合成一个整体,对他来说就是大功一件。 等扎西将王来祥的话转述给众人后,在场的所有农奴,竟是出奇的安静下来。 王来祥皱眉看向扎西问道:“扎西,你是怎么说的,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扎西还没来得及回答,人群忽然变得喧闹起来,几乎所偶人都大声的号库起来,旋即在阿旺的带领下,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对着山顶的行辕不断叩首。 王来祥等一干明军,看到这一幕,尽皆面面相觑。 接下来的事儿就简单了,待所有人的情绪平复下来后,扎西开始组织他们登记造册。 将每个人按户进行登记,并开始为他们划分土地和牧场,这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站在行辕箭楼上的王来聘,收起手里的千里镜,转身下了箭楼。 身后的千总胡德忠有些不解道:“大指挥,您不下山去看看?” 王来聘摇头道:“不用看了。” “等将土地和牧场、牲畜都分完后, 你就去按户征兵,操练他们。” “遵命!” 胡德忠拱手应道。 明军在白利的所作所为,很快就传到了周边各土司的耳中。 尤其是德格土司德朗彭措,和昌都土司向巴彭措二人,在得知明军将屯月多吉的土地、牧场、粮食和牲畜,甚至是农具都无偿分给那些农奴后,更是怒不可遏。 白利行辕。 王来聘听完二人的控诉后,面色平静道:“两位,如果本官没有记错的话,按照战前我们商定的,在击败屯月多吉后,白利就归本官所管辖。” “既归本官所管辖,那如何施政,自然由我大明和本官做主才是。” “但是,你将那些土地和牧场分给了那些贱民!” 索朗彭措一脸气愤。 王来聘放下手里的木碗,眼睛微眯道:“就在三日前,本官已经命人给白利所有百姓编制黄册。” “既入了我大明的黄册,那就是我大明的百姓。” “皇帝陛下早在崇祯五年,也就是三年前,就下旨废除所有贱籍。” “我大明没有贱民。” “大指挥,你这样会惹怒朵甘和乌斯藏所有的头人、僧众,他们会砍下你们的四肢、挖掉你们的眼睛、割掉你们的鼻子和耳朵,让你们日日夜夜的哭嚎!” 向巴彭措恶狠狠的看着王来聘,咬牙切齿。 王来聘闻言,非但没有愤怒,反而是笑道:“人彘吗?” “本官还只是在书上看到过,如果头领将来要对人用此刑罚的时候,记得着人通知本官一声,本官会领着兄弟们去观摩观摩。” “你……” 对王来聘的油盐不进,向巴彭措很是愤怒。 索朗彭措也是连连摇头。 “好了,二位, 如果你们是来向本官学习如何施政的,本官欢迎。” “如果你们是来威胁本官的,那本官也和你们说清楚, 我大明王师刚刚平定东边的董卜韩胡宣慰司,大军就在左近,只要我皇帝陛下一道旨意,十万大军就可朝发夕至。” 原本还面露忧色的扎西,在听到王来聘这番话后,登时精神一震,将之原原本本的翻译给了向巴彭措二人。 向巴彭措和索朗彭措二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接着,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径直离开了正厅。 待二人走后,王来聘看向王来祥和扎西二人道:“行了,你二人抓紧时间去忙吧。” “在四月份之前,要将土地全都划分完毕,不要耽搁了耕种。” “大兄,是不是让胡千总做好防备?” 王来祥有些担心道。 两家土司和赞善王的僧兵,可还在白利驻扎呢。 王来聘摆手道:“我现在就去大营,你们不用参与。” “眼下最紧要的就是那些百姓。” 王来祥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大兄,他们三家加起来的兵马足足接近一万五千多人,我们只有一千人,这……” 第1302章 为自己而战 王来聘沉声道:“他们暂时不敢对我们动手。” “等你们将土地都划分出去,胡千总就会立即按户征兵,到时候,我们就不用担心兵马的数量出于劣势了。” 王来祥听后,干脆也不劝了,拉着扎西就出了大厅。 下了山后,扎西对王来祥问道:“百户老爷,德格头领和昌都头领是要来杀了我们吗?” 王来祥转头看向扎西道:“扎西,你想不想保住你们现在拥有的一切?” 扎西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百户老爷,我现在就去通知各家各户,让他们帮助我们打仗。” “不,不是帮我们打仗,而是帮他们自己打仗。” “如果我们被向巴彭措和索朗彭措他们击败了,那他们的土地和牛羊也就保不住了,就连他们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差巴!” 扎西重重点头道:“我知道了!” 待二人下了山, 扎西立即寻来了和自己相熟的三人。 “阿旺阿古,德旺阿古,平措夏尼,今天大指挥老爷见了德格和昌都两家的头人……” 等扎西将情况说完后,德旺面色惶恐道:“我就知道那些地和牛羊不是那么好拿的。” “扎西,那些土地我能不能再还回去?牛羊我也不要了。” 扎西听他这么说,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升腾了起来。 只是,还不等他发怒,一旁的阿旺一拳就砸在了德旺的脸上。 “你这个该下地狱的混蛋!” “胆小鬼!” “草原上的狐狸都比你的胆子大!” 阿旺一拳把德旺放倒后,怒声对其咒骂道。 扎西也不阻拦,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知道阿旺将德旺打得满脸流血,扎西这才开口道:“阿旺阿古,好了,不要再打了。” “扎西,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就应该将他赶出去,让他自生自灭!” 阿旺仍旧是怒气未消。 扎西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平措,对其问道:“平措夏尼,你说呢?” 叫平措的青年,看起来比扎西大不了几岁,闻言,深吸口气道:“我在想,大皇帝菩萨座下的那些勇士们,能不能再将菩萨的神器请来,就是那种飞在天上的神器。” “如果能够请到那种神器的话,或许我们可以打败那些头人老爷们。” 扎西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了眼在倒在地上的德旺,对平措问道:“平措夏尼,对德旺的事,你怎么看?” 平措也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德旺,抬头对扎西道:“阿旺阿古说得不错,这样不懂感恩,遇到困难就想向头人老爷投降的混蛋,就应该赶出去,让他自生自灭。” 扎西满意的点头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就这么决定了,将德旺一家赶出白利,原本分给他们家的土地、牧场和牲畜,也全都收回来。” “菩萨不会保佑不懂感恩的人。” 德旺傻眼了,听扎西这么说,也不顾身上的伤势,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抱着扎西的小腿,涕泪恒流道:“扎西,我和你阿爸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和你阿爸……” “阿旺阿古,麻烦你将德旺带出去。” “好!” 阿旺俯身答应一声,一把就将地上的德旺给抓了起来。 “扎西!扎西!你说过,我是大皇帝菩萨的子民,大皇帝菩萨会庇佑他的子民的,你说过的!” “大皇帝菩萨不会庇佑忘恩负义的人!” 扎西冷冷回了一句,就转过身不再理会他。 等阿旺抓着德旺离开后,平措面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扎西问道:“扎西,你现在是大明人了吗?” 扎西笑道:“你现在不也是大明人吗?” “我们现在都是大皇帝菩萨的子民。” 平措摇头道:“不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扎西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平措夏尼,我还是以前的扎西。” 平措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笑道:“对,你还是那个扎西。” 两人说话的功夫,阿旺已经健步走了回来。 “阿旺阿古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扎西有些不解。 “德旺这个混蛋,出了门就大喊大叫,我就割了他的舌头,让别人将他们一家送到山那边去。” 扎西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后,就说起了正事儿。 “阿旺阿古,平措夏尼,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想要保住我们自己的土地和牲畜,我们所有人就要都站出来,用手里的弯刀,将那些头人和他们的兵丁,都赶出白利。” 阿旺语气坚决道:“谁敢抢走我的土地和牲畜,我就和他拼命!” 平措也重重点头道:“阿旺阿古说得不错,谁敢抢走我们的土地和牲畜,我们就和他拼命!” “那你们就去联络各家各户吧,我现在去见百户老爷,请他给我们一些武器!” “好!” 两人走后,扎西也立即出了自己的屋子,找到了王来祥。 “如何?” 王来祥语气有些急切的问道。 “我已经让他们去联络各家各户了。” “只要他们还想保住自己刚获得的家产,就一定会站出来的。” 王来祥闻言,也稍稍放下心来。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天。 依旧是行辕的山下,大约七百多青壮,一大早就聚集了起来。 王来祥看着这些人,对扎西问道:“一夜的时间,你们就聚集起了这么多人?” 扎西笑道:“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之前白……屯月多吉麾下的士兵,听到有人要抢走他们的土地和牲畜,这些人又都聚集了起来。” “还有些距离远的,可能还没接到消息,阿旺阿古他们已经去通知他们了。” 王来祥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你在这里等等,我现在就去见大指挥。” 等王来聘听说王来祥和扎西,已经发动白利的民众后,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对王来祥吩咐道:“去把人都遣散了吧。” “本官昨日就说过,你们现在要做的,是将土地尽快分出去,而不是征兆他们上阵!” 王来祥急道:“大兄,如果他们三家真起了歹心,凭我们一千人,是绝对挡不住他们的!” 第1303章 组建使团,朝见大明皇帝 “如果我们被他们三家击败,那我们之前数月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 “到时候,朝廷那里,大兄你如何交代?陛下那里你又改如何交代?” “你可是我大明第一个武状元,你只能胜利,不能失败!” 王来祥是真急了。 王来聘却是笑道:“他们已经后撤了,就在昨夜,三家兵马已经撤到了山梁的西边。” “撤了?” 王来祥满脸错愕。 “为兄说过,他们暂时不敢对我们动手,因为他们也摸不清我们的虚实。” 王来祥想了想,点头道:“那我这就回去,将聚集起来的青壮们全都遣散了。” “去吧。” “等将土地都分完了,你再让扎西将他们聚集起来,让胡德忠派人去操练他们,教导他们说汉话。” “是,大兄!” …… 白利原本紧张的局势,随着三家兵马的撤出,变得缓和起来。 而位于灵藏的狮龙虎宫,此时的气氛却很是紧张。 “上师,明人做得太过了,他们这么做,会毁了我们的根基的!” 向巴彭措满脸愤慨的对赞善王剖析道。 坚参藏卜手里的转经筒转得飞快,脸色也是阴沉的可怕。 他怎么也没想到,王来聘竟然会如此的迫不及待。 “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坚参藏卜停下手里的转经筒,看向坐在自己下首的两人问道。 向巴彭措和索朗彭措两人对视一眼,前者微微躬身道:“上师,我们希望您能号召周边所有头人,我们联合起来,一起将明人赶出朵甘!” 坚参藏卜闻言,重新转动起手里的转经筒。 “你们可曾让人去大小金川那边看过?” 向巴彭措二人皆是摇了摇头。 坚参藏卜深吸口气:“我让人去看过了,据传回来的消息,当地大小头人都已经被明人杀的杀,抓的抓,就连演化禅师都被明人带走了。” “区区几个月的时间,汉人就攻破了十数家头人的领地。” 坚参藏卜说完后,向巴彭措和索朗彭措两人的脸色,皆是有些发白。 董卜韩胡宣慰司那边的地形,他们可是清楚的很,是汉地和藏地之间最重要的屏障。 明人仅仅只用了几个月的功夫,就扫平了整个董卜韩胡宣慰司,如果明人真的大举进攻朵甘,他们能挡住吗? 见两人不说话,坚参藏卜又开口道:“贫僧要去大明京城朝见大明皇帝,你们可愿意同去?” 索朗彭措急道:“去朝见大明皇帝?这个时候?” 坚参藏卜没有解释,而是自顾自道:“明人已经击败了固始汗和叶尔羌。” “什么?” 两人顿时大惊。 “叶尔羌和固始汗,都败在明人手里了?” 向巴彭措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一旁的索朗彭措也若有所思道:“之前的时候,明人就在西海击败了却图汗,现在又击败了固始汗和叶尔羌,难道明人是真的要全面西进了吗?” 坚参藏卜点头道:“最近两年,明国的动作很大,所以贫僧要去觐见大明皇帝,去他们的京城看看,看看大明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向巴彭措和索朗彭措二人对视一眼,前者有些担忧道:“上师,如果我们都去大明的话,他们的那位皇帝,会不会将我们留在大明?” 坚参藏卜摇头道:“不会的,明国一直以礼仪之邦自居,是绝对不会将去朝觐的使者扣下的。” 索朗彭措却是担忧道:“就算是他们的皇帝会让我们回来,那现在白利的那位大指挥,会不会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干脆将我们的领地吞并了呢?” 坚参藏卜听二人说了这么多,也有些不耐烦了:“罢了,既然你二人有如此多的顾虑,那你们就不要去了。” 向巴彭措忙道:“上师勿怪,实在是……算了,我们和上师一起去大明的京城。” 说到这里,向巴彭措顿了顿,看了眼索朗彭措后又道:“上师,你看是不是可以再联合一些其他的头人,或者是各家寺庙的上师,我们一起去大明京城?” 坚参藏卜略意思忖,点头应道:“也对,人越多,大明那位皇帝才会越重视。” “大明在朵甘和乌斯藏册封了诸多的官职和法王,为的就是维持朵甘和乌斯藏的局势平衡,他们绝对不会看到有人一家独大。” 坚参藏卜这话说得,指向性就很明显了。 索朗彭措试探性问道:“那黄教那边?” “让人去知会一声吧。” “那位什么所谓的驻藏大臣,之所以留在日、喀、则,为的是什么,那位大学者(BAN )和大海和尚当真不知道吗?” “好,我等现在就去拜访各家头人,以及各地寺庙的上师们。” 向巴彭措说完后,也不再耽搁,和索朗彭措辞别了坚参藏卜,就快速离开了狮龙虎宫。 …… 待时间来到崇祯八年的二月,身在白利的王来聘,再次见到了坚参藏卜、索朗彭措和向巴彭措三人,以及其他十数位各地的头人土司。 “上师的意思是,你们是要去京城朝贡?” 王来聘看了眼厅内满满当当的众人,对坚参藏卜问道。 坚参藏卜双手合十道:“佛主保佑,让大明大皇帝的慈悲之心,照耀到了朵甘,驱逐了屯月多吉这样的败类。” “大皇帝的勇士,更是在西海,在哈密,在亦力把里,先后击败了窥伺朵甘和乌斯藏的蒙古人。” “贫僧已经和朵甘,以及乌斯藏的诸多头人,以及各教派的僧侣商定,各方组成一个朝贡使团,一起去大明的京城,朝见大明皇帝。” 坚参藏卜如此说,王来聘自是不能阻拦,只得应道:“那不知诸位什么时候出发?王某也好给朝廷上书,请朝廷下令,命沿途官府好生照料使团。” “顶多再有几日的时间,乌斯藏的诸位头人,和僧侣就会抵达白利,贫僧就在此等着他们,等所有人都到齐了,使团就会立即上路。” 王来聘无奈,只得命人做好接待。 第1304章 朱由检的不解 就在乌斯藏和朵甘的一众土司、僧人,打算进京朝贡的时候,京里的朱由检,也终于看到了文震孟和王来聘二人,联名递上来的奏本。 文华殿,朱由检看完奏本后,将之递还给首辅温体仁,开口问道:“内阁是怎么看的?” 兵部的李邦华率先开口道:“启奏陛下,朝廷对朵甘和乌斯藏的情况,可谓是知之甚少,具体的局势,朝廷肯定不如文湛持和王来聘看得透,臣以为,朝廷不妨答应二人所奏。” “允许一些小的派系和僧人,在朵甘进行传教,允许王来聘所请,拉拢那些中小土司,步步蚕食那些大土司,以及大教派在朵甘的势力。” “允许他们为朵甘的底层百姓划分土地,操练当地青壮。” 李邦华说完后,朱由检压了压手,示意对方座下,然后目光落在其他人身上。 “孙师,你怎么看?” 孙承宗听朱由检点到自己的名字,也站起身道:“回陛下,臣也以为,文湛持和王来聘所奏,乃是当下最佳的方略。” “此方略,几乎不用朝廷有什么大的投入,顶多就是为朵甘提供一些军械、布匹之类的物资,用不着投入大量的粮食。” “孙阁老说得不错,军械也好,布匹也罢,眼下朝廷都可以拿出来,但粮食,户部是绝对拿不出来了。” 孙承宗的话音一落,郭允厚就面色郑重的起身补充道。 朱由检的面色一变,沉声道:“怎么回事?前年的时候,户部的太仓和各地的常平仓不是还有不少的粮食吗?” 郭允厚见朱由检误会,忙是解释道:“回陛下,太仓和各地常平仓的粮食,都还在,甚至还略有增加。” “但从各地的奏报来看,崇祯八年的旱情,恐怕会愈发夹具,甚至范围会扩大到北直隶、河南、山东、南直隶,浙江等地。” 朱由检的心里一沉,当即对王承恩吩咐道:“宣钦天监监正觐见,立刻!” 王承恩刚答应下来,正欲去吩咐门外的小火者,就见宋应星站起身道:“启奏陛下,皇家科学院也从民间请了一些精通天文的大才,准备建立天文学院,臣以为可以宣他们入宫,听听他们的意见。” 朱由检对此自然是不置可否。 “准了,让他们一起入宫。” 现在朝中的这些大臣也都看开了,什么不得私学天文,早在万历年间就被当时的礼部尚书给驳斥了,民间也不乏天文方面的人才,皇家科学院想要开设天文学,就让他们折腾去吧。 待王承恩出去安排后,朱由检又对吏部尚书周应秋问道:“朕年前的时候,曾下旨命除交趾和甘肃外,其余各地督抚进京,现在如何了?” 周应秋忙道:“回陛下,各地督抚都已经进京,昨日午间,远在西南的朱燮元也已经经水路,抵达京城,臣正欲上书宫中。” “让他们先修养两日,两日后,朕在皇极殿宣见他们!” “臣遵旨。” 问完各地督抚的事,朱由检又对郭允厚道:“郭卿,若……若旱情继续继续加重,户部可有方略?” 郭允厚重新起身道:“回陛下,整个大明几乎都受到了旱情的影响,且就连杭州都冬日都下起了大雪,使得地里的粮食减产,但有个地方却影响很小。” “哦?” 朱由检以为郭允厚是要说交趾,但没想到郭允厚下一句,忽然冒出来了个许多人都没想到的地方。 “陛下,旱情几乎没有影响到辽东,朝廷……” “什么?” 朱由检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追问了一句:“你刚才说得是哪儿?朕没听清。” 郭允厚无奈道:“陛下,就是辽东,据辽东当地户房的统计,辽东的粮食减产并不严重,干旱情况也比关内轻的多。” “对此,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事实就是这样,如果只是一府一县是这个情况,那或许是地方府县瞒报,但整个辽东都是这个情况,臣以为应当就是真的。” “为此,臣还去见了辽东巡抚毕自肃,按其所说,整个辽东的旱情都比关内轻,甚至是许多地方压根就没有旱情,顶多就是冬天的时候冷了一些。” 朱由检是真的有些不了解了,按说小冰河期,应该是全球都受到影响,为什么对辽东的影响没那么大呢? 合着,这所谓的小冰河期,在亚洲只影响大明,不影响建奴呗? 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朱由检干脆又对王承恩道:“王大伴,去,让人去宣毕自肃入宫,朕要亲自问问他。” “是,皇爷。” 朱由检倒不是信不过郭允厚,而是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文华殿内的一众阁臣,也都低声议论起来。 温体仁更是直接对朱由检道:“陛下,如果辽东的旱情,果真没有那么严重的话,那朝廷就得加大对辽东的移民力度了。”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首辅莫急,先看看,看看今岁是不是真的会有大旱,也得看看辽东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就在文华殿这边的君臣正在商议的时候,受到宣召的众人,也终于入了宫。 “臣(学生)等参见陛下,见过诸位阁老、部堂。” 以钦天监监正杨震春为首,五人进入殿内,尽皆恭敬的对御座上的朱由检见礼道。 “免了,都起身吧。” “臣(学生)等谢陛下。” 待五人起身后,宋应星站出来为朱由检介绍道:“陛下,容臣向陛下介绍。” “不用,让他们自报家门吧。” 朱由检抬手阻止了宋应星,看向杨震春身后的几人。 杨震春也是一脸懵,这几人他也不认识,只知道是皇家科学院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会和自己一起入宫。 听朱由检如此说,杨震春赶紧站到了一边,为剩下的四人留出足够的空间。 为首一人躬身道:“启奏陛下,臣邢云路,北直隶安肃人,万历庚辰科进士,曾任河南布政使司佥事,后告老还乡,于家中精研天文历法。” 等其介绍完后,第二人又道:“启奏陛下,学生魏文魁,北直隶蒲城人……” 第1305章 加大对辽东的移民 “臣原光禄寺卿李天经,参见陛下!” “学生薛凤祚,山东益都人士……” 待四人相继介绍完后,朱由检这才看向钦天监监正杨震春问道:“杨震春,朕来问你,崇祯八年,我大明天情如何?” 听到朱由检这个问题,杨震春的额头瞬间就冒出了冷汗。 “回……回陛下,钦天监正在结合历代……历代历书,推算崇祯八年……” “行了!” 朱由检听杨震春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干脆直接出言打断了对方。 “刑……邢云路,你既对天文有所研究,你说。” “回陛下,臣以为我大明……接下来几年的旱情,恐会越来越严重。” “荒谬!” “我大明从神宗皇帝时期,天象就很是紊乱,钦天监一直没有……” 说到这里,杨震春忽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说漏了,忙是跪地道:“陛下,臣……臣……” “退下!” 朱由检也听明白了,钦天监的人已经看出了天象的异常,但却不敢说出来。 没办法,现在还是讲究天人感应的时候,谁敢说天象异常?活够了? 邢云路却是不慌不忙道:“陛下,臣观日中黑子,较之历代明显减少,而按历代历书和史书记载,每当日中黑子减少之时,天气就会变冷,正符合我大明现在的情况。” 礼部尚书来宗道皱眉道:“天气变冷和旱灾有什么关系?” 邢云路先是对来宗道拱了拱手,然后才道:“来部堂容秉。” “天地之气分阴阳,阴阳相会,方能降下甘霖,而天气变冷,则阴盛阳衰,阳气匮乏,阴阳失衡,如何会有甘霖?” 邢云路这话一说,殿内许多人尽皆恍然。 唯有朱由检一开始还有些懵逼,但想了一会儿也弄明白了。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天气不够热,没有足够的水蒸气,没有水蒸气怎么会有雨? 没有从南边和东边过来的水汽,西边和北边自然会出现旱情。 朱由检面色凝重的看向邢云路,再次问道:“邢云路,你的推测是否准确?” “回陛下,臣愿以人头担保!” “还请朝廷早做打算!”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有些失神的轻声嘀咕道:“是啊,是得早做准备了。” 来自后世的他,自然知道明末的天气异常,但没想到会这般严重,竟然连浙江布政使司和南直隶都会受到影响。 其实,朱由检不知道的是,等再过几年,就连海南都会下起暴雪,将百姓们的房子压塌。 不只是朱由检,整个文华殿内的所有人,此时的心情都极为沉重。 郭允厚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对邢云路问道:“士登(邢云路表字),既然天象显示整个大明天气都在变冷,但为何辽东不会出现干旱呢?” 邢云路闻言,也是一脸的诧异,这个问题他还真回答不了。 朱由检见状,摆了摆手道:“辽东的问题,等毕自肃到了……”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一名内侍就走进殿内,躬身道:“启奏陛下,辽东巡抚毕自肃请见。” “宣!” 须臾,一身正式朝服的毕自肃,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文华殿。 “臣,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辽东巡抚毕自肃参见陛下。” “免礼。” “谢陛下。” 毕自肃起身后,朱由检对郭允厚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将事情简单的对毕自肃说了一遍。 听郭允厚说崇祯八年,大明整个北方包括浙江和南直隶,都会出现旱情,毕自肃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毕卿,辽东最近几年的情况如何?” 朱由检开口问道。 毕自肃认真的想了想,躬身道:“启奏陛下,辽东这两年的地情倒是还好,并不像山陕那般严重。” “首先就是辽东的人口,相比关内要少的多, 对水的消耗没那么大。” “其次,臣遍观史书,辽东那地方,自古以来就很少出现旱情。” “尤其是辽南那地方,和登莱一样,历年的雨水都要高于北直隶和西北等地,或许是因为两地都是三面环海的原因吧。” 毕自肃说得这些,倒都有几分道理。 待其说完后,朱由检点点头道:“不管辽东往后的雨量怎么样,至少地广人稀是没错的。” “既然,关内的气候不容乐观,那朝廷就继续加大对辽东的移民力度。” “不只是辽东,甚至是奴儿干都司,只要是适合居住,适合耕种的地方,都可以敞开移民。” “还是按照之前那般,每人赐予百亩之地,赐予他们耕牛和农具、种子。” 视线看向郭允厚,朱由检开口问道:“户部那边没有什么问题吧?” 郭允厚也知道事关重大,倒是没有再哭穷,而是郑重施礼道:“户部会尽量筹措。” 宋应星也站出来道:“工部也会抓紧时间打造各式农具。” 他话音未落,毕自肃就开口了:“宋部堂,科学院之前送到辽南的蒸汽机车很是有用,如果可能的话,下官希望工部能够多多打造一些。” “关外和关内不一样,关外的耕地都是连成片的,数量庞大,地势平坦,用蒸汽机来耕种最是合适。” 宋应星苦笑道:“毕抚台,蒸汽机工坊现在的产量着实有限,每台蒸汽机都需要高级工匠手工打造,一年顶多就是两三百台的产量,就算是全划拨给辽东,那也是杯水车薪。” 见毕自肃想要开口,宋应星又忙道:“这两三百台蒸汽机,不能全部划拨被辽东,各地工坊、铁路司、船厂都需要。” “五十!科学院只需要每年给辽东五十台蒸汽拖拉机就可以!” 毕自肃还是想争取一下。 宋应星没有答话,而是转头看向了朱由检。 “宋卿,蒸汽机工坊那边,能不能再加大产量?” “回陛下,高级工匠的数量是有限的,就算是采用了分工续作的生产模式,每年的产量也就这么多。” “不过,工坊正在大力培养各工序的工匠,但短时间内也很难提高产量。” 第1306章 大朝会上 朱由检又问道:“那工坊最多能够给辽东划拨多少台蒸汽拖拉机?” 宋应星想了想道:“最多二十台,再多了,臣也没办法。” “那就二十台!” 朱由检一锤定音。 毕自肃正想再争取争取,却听朱由检又道:“这些蒸汽拖拉机也不能白送,辽东得出钱。” “这笔钱不是朕要,也不是工部和科学院要的,而是要给那些工坊,给那些匠人,给王徵他们。” 凭白调拨这种事儿,朱由检可不会干,那样只会打击工坊和匠人,以及研发人员的积极性。 没有好处的事儿,谁会干? 毕自肃苦着脸道:“陛下,朝廷已经免除了辽东三年的赋税,今年正好是第三年,辽东所有的一应开支,全都来自户部等衙门的划拨,崇祯八年的预算已经上报,辽东着实没有这笔款项。” “去银行借贷,正好你大兄总掌大明银行。” “具体的,你自去和他商议。” 朱由检一句话就将毕自肃给堵了回去。 许多地方官府都在向银行借钱,你辽东自然也可以。 闻言,毕自肃的眼睛登时一亮。 …… 辽东和移民的事商定后,朱由检又看向邢云路几人。 “邢云路,朕刚才也听宋卿说了,科学院想要开设天文课,专门教导天文历法。” “此事,朕准了。” “另外,卿等看是不是可以重新编纂一部历书。” “现在使用的大统历疏漏较多,对许多天时的推算误差也很大,朕看当是重编历书的时候了。”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邢云路倒是还好,魏文魁却是激动的脸色涨红,声音也明显比其他人高了许多。 朱由检虽是有些奇怪,但也并未深究。 等杨震春和邢云路他们都退下后,朱由检看向了来宗道。 来宗道也是聪明人,见状起身道:“陛下,臣以为钦天监监正杨震春年迈昏聩,当允其致仕还乡。” 朱由检轻轻摇头道:“钦天监关系重大,朕以为礼部当对钦天监各官吏,进行全面考核,裁汰尸位素餐之辈。” “英宗之时,朝廷就向民间发布招贤令,招纳民间精通天文之士,充入钦天监,朕以为,卿可以效仿之。” “臣遵旨!” 来宗道也没反对,干脆利落的答应了下来。 不说钦天监是解释天人感应的重要一环,单是结合天象制定农时这件事,就不能任由他们胡来,毕竟国朝之本还是农桑。 等这些事都处置完,朱由检终于想起了今天这场会议的主题。 “既然诸卿都以为文震孟和王来聘的方略没有问题,那内阁就即刻批复,交给司礼监用印后,立即下发。” “臣等遵旨!” “今日就到这里,诸卿继续处置政务,朕就先走了。” 说完,朱由检也不啰嗦,起身就向着殿外走去。 “臣等恭送陛下。”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二月十五大朝会。 一身绯色皮弁服,头戴通天冠,手持大圭的朱由检,在群臣的恭迎声中,走到丹陛之上。 “群臣见礼!” 随着鸿胪寺官员高亢的嗓音,群臣尽皆山呼万岁。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臣免礼!” 朱由检一挥衣袖,坐到了御座上,环顾一眼殿内群臣,面色平静道:“今日殿内的诸臣,有见过朕的,也有没见过朕的。” “朕想着,我大明这两年也算是太平,朝廷也尚有一些结余,索性就召各地督抚进京。” “一来,你我君臣见见面,省得君不知臣,臣不知君,二来嘛,朕也想当面听听各地的具体的情况。” “自朕登基以来,已历七载,这七年来,天下虽未大安,然赖诸臣工尽心竭力,勉力维持,终使朝廷度支渐有结余,各地灾荒得以赈济,边陲烽火暂得平息,此皆诸卿夙夜匪懈、鞠躬尽瘁之功。” 说到这里,朱由检的目光变得锐利,在群臣身上扫过,继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然,朕也听闻,你们中有些人,视辖地为私产,对朝廷诸多政令怨言颇多。” “是,你们都是国朝重臣,是封疆大吏。” “但这天下,还是朕这个皇帝说了算的!” “臣等不敢!” 听到朱由检最后这句话,群臣尽皆跪地叩首。 “河南左布政。” 朱由检忽然点名。 一位身材微胖的官员猛地一颤,出列跪伏在地:“臣在。” “朕听闻,周王离开后,王庄里面的诸多良田,被你划给了自家?” 河南左布政使詹尔达,额角渗出冷汗:“臣……臣有罪……请……请……” 朱由检冷声打断道:“你是有罪,朕闻你詹家在河南的粮仓,可是建了一座又一座,以至于粮仓离都能养出堪比狸花猫的老鼠。” “朕看你就是河南最大的硕鼠!” 不待詹尔达辩解,朱由检又看向其他人,面色严肃道:“朕年少登基,尝闻,治国如烹小鲜,既不可急火猛攻,亦不可放任自流。” “今朕观天下, 有些地方看起来风平浪静,然水下已经是暗流汹涌,若不加整顿,必致沸腾四溢,不可收拾!” 群臣齐刷刷跪倒在地:“臣等惶恐!” 朱由检站立在御座前,目光如炬:“今日之言,望诸臣谨记,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非是空谈,朝廷不会亏待忠臣良将,亦不会轻饶蠹国贼子,望诸公好自为之。”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今日大朝会就到此为止。” “各地督抚,午后依序至乾清宫见驾。” 皇帝挥袖转身。 “退朝!” “恭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中,朱由检在王承恩等人的簇拥下,出了皇极殿,径直返回乾清宫。 这场所谓的大朝会,看起来是虎头蛇尾,但朱由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众所周知,这样的大朝会不是用来解决问题的,朱由检也只是借此敲打敲打这些人。 待时间来到午后,朱由检第一个就点了朱燮元的名字。 “宣云贵川总督朱燮元觐见。” 王承恩站在东暖阁门口,大声喊了一句。 第1307章 朱由检又抄作业了 朱燮元虽已近古稀,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步伐已很是稳健,进入东暖阁后,干脆利落的行礼道:“臣朱燮元参见陛下。” “朱卿免礼。” “赐座,赐茶。” “谢陛下。” 朱燮元躬身施礼后,坐到了朱由检下首的一个锦墩上。 “朱卿,和朕说说董卜韩胡宣慰司的事儿吧。” “是,陛下。” “臣于崇祯七年,随蜀王领兵西进……” 朱燮元用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将战事的过程,以及战后的处置,详细的对朱由检做了说明。 朱由检微微颔首:“蜀王那里,朕就不管了,他和他麾下的护军,总是要就藩的。” “川贵两地的有功将士名录,卿要尽快递上来。” “这次朝廷也该给秦良玉封爵了。” “朕犹记得,朕当初刚登基那会儿,手中根本就有没有可用之兵,还是老夫人不远千里,从石柱领兵北上,助朕站稳了脚跟,稳住了局势。” 朱燮元闻言,面色有些为难道:“陛下,秦老夫人毕竟是女子,若是封爵的话……?” 朱由检反问道:“卿以为,凭秦良玉的功绩,能否封爵?” “单凭功绩的话,那自然是足够封爵的,但陛下可以将封其子。” 朱燮元能力是不俗,但还是有时代的局限性。 朱由检笑道:“朱卿久在西南,对京里的事可能不是很清楚。” “现在京城,甚至是整个北直隶,女子已经和以往大不相同,越来越多的女子已经从家里走了出来,进入了各式工坊,许多人每月赚到的银钱,并不比男子少。” “既然她们除了相夫教子,还能赚钱养家,那自然也可以因功封爵。”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朱燮元见朱由检态度坚决,自然不会做恶人,况且,他对秦良玉也真的很是欣赏。 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朱由检对朱燮元示意了一下,自己也轻抿一口后,面色再次变得严肃起来。 “朕看你上的奏本,是想将董卜韩胡宣慰司的人,全都迁出来?” 朱燮元也赶紧放下手里青瓷茶盏,拱手道:“陛下,臣是有这个打算。” “董卜韩胡宣慰司那边地势险要,若任其在那里繁衍生息,将来难免再叛,且,当地适合耕种的土地实在是太少了。” “我大明疆域何止千里,许多地方都缺少人口,不如索性将他们从大山里迁移出来。” “蜀王殿下也正好有这个打算,臣也算是顺水推舟。” 朱由检微微颔首,继而问道:“蜀王是打算将人带到海外?” 朱燮元拱手道:“不错,殿下确实是有这个打算。” “那当地那些山民是否愿意走出大山呢?” 朱燮元拱手回道:“回陛下,那些底层的山民们,在知道朝廷会赐给他们土地,赐予他们种子后,自然是愿意归顺朝廷的。” 皇帝当面,朱燮元自然不会,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全都说出来。 朱由检继续追问:“卿有没有想过,若董卜韩胡宣慰司那边的人口都迁移了出来,那朵甘的那些人会不会鸠占鹊巢?” 朱燮元显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闻言解释道:“陛下明鉴,臣以为,朝廷应当将董卜韩胡宣慰司划入四川,归四川布政使司管辖,在当地设立巡检司,设立卫所,逐步往西蚕食。” 朱由检轻轻摇头道:“朕以为此举不妥。” “将董卜韩胡宣慰司划入四川管辖倒是没有问题。” “但将人口全部迁移出来,倒是大可不必。” “朕看,可以责成四川布政使司,在当地设县,设立流官管理,推行新政,这也是战前就商定的嘛。” “至于当地的军事防御,可以命四川按察使司设立川西道,专门负责管理,责成四川都指挥使司,设立川西屯卫。” “另外,还要命有司,在当地设立学堂,教授汉家文化,移风易俗。” 朱由检说得这些,其实一点都不新鲜,无非就是后世满清对川西的治理方式。 不过,也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最显著的就是,朱由检并未在当地大肆兴建寺庙, 推广藏传释教。 朱燮元听后,倒也没有反对,垂首领命道:“陛下烛照万里,臣钦服之,臣回去后,就停止对当地百姓的迁移,但蜀王那里……” “蜀王府的事,你不用管,他想带走多少人就让他带。” “臣遵旨。” “卿最近两年也辛苦了,但西南的局势稳定,朕就召卿回京,也好让卿享受享受天伦之乐,但最近两年,卿恐怕还要为大明、为朕操劳操劳。” “此乃人臣的本分。” 等朱燮元前脚离开乾清宫,后脚一道旨意,就到了朱家在京城的宅邸。 圣旨里没有别的,无非就是再次重申,命朱燮元的孙子,在三月份入宫随太子读书,又赏赐了一些钱财,封朱燮元的长孙朱亿祥为从五品奉直大夫。 至于朱燮元本人,战前就已经是太子太师、兵部尚书,不说封无可封,那也差不多了,文臣不能封爵的先例,朱由检暂时还真不想打破。 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眼角,朱由检又对王承恩道:“宣陕西左布政。” “皇爷,要不要休息休息?” 王承恩并未立即去传达口谕,而是关切的问了一句。 “不用,都在外面等着呢,去宣吧。” “是,皇爷。” 待陕西左布政使张耀采进入暖阁后,同样又是赐座、赐茶一套流程。 等张耀采谢恩坐下后,朱由检开门见山道:“陕西连年大旱,民生如何?” 张耀采忙是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启奏陛下,这是臣走访陕西各府、州所记民情实录,去岁虽仍有旱情,但因朝廷及时拨银赈灾,修建水利,且开始推行新政,情况已较前年好转,然...” “直言无妨。” 朱由检抬手道。 “然陕西全境,在去岁几乎是没有下过一滴雨,陕北有些地方甚至是颗粒无收,以至于百姓的生活依旧很是困顿。” “臣身为陕西左布政使,上愧对陛下之……” “这种话就不用说了,此乃天灾。” 朱由检出言打断了张耀采,又追问道:“陕西的新政推行的如何了?” “陕西在北边,境内有大量军屯,这些军屯是否已经清丈完成?是否已经划分给之前那些军户?” 第1308章 岭北行省 “回陛下,陕西各地军屯的情况很是复杂,自臣接手以后至今岁,已经清丈了大约七成,尚有三成正在清丈中。” “已经完成清丈的军屯,已经划分给尚在原籍的军户,至于多出来的那些,也和各地官田一样,划入了各府县和布政使司。” 朱由检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面色有些凝重道:“有些事,朕也不瞒你,据科学院根据天象推算,整个北方的旱情,在接下来的几年,可能会持续加剧。” 闻言,张耀采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陛下!这……”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道:“朕已决定,在原本的基础上,再减免陕西三年钱粮,并且,朝廷也会继续加大对陕西的赈灾力度。” “但你需保证,减免之惠真正及于小民,而非落入豪强大户囊中。” 张耀采跪地叩首:“臣必竭尽全力!” “起来说话,朕还有事要交代你。” 等张耀采起身后,朱由检又叮嘱道:“陕西已经承载不了那么多人口,虽各藩都在北方招募百姓,朝廷也一直在往辽东移民,但速度还是太慢了。” “陕西方面要加大移民的力度,尽可能将那些生活困顿的百姓迁移到辽东。” 张耀采有些为难道:“陛下,毕竟是故土难离,官府没少鼓励百姓迁移,但许多人还是不敢出门。” 朱由检眉毛一竖:“那就强制他们离开!” “像是陕北的几个府县、州,连饭都要吃不上了,还留在那里作甚?” 张耀采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朝廷不是允许陕西大面积种植棉花,开设纺织工坊吗?” “还有就是草原上的羊毛和皮子等,也都可以开设工坊进行加工。” “臣恳请陛下下旨,请户部拨付一些银钱,多建一些工坊,工坊赚到了钱财,也可以从其他地方采买一些粮食。” 朱由检有些头疼道:“棉花虽是耐旱,但也是需要水来浇灌的,且陕西那么多人口,如果全都指望工坊,指望从外购粮,那得开多少工坊?采买多少粮食?” “此事,朕已经和朝中诸臣商议过了,不只是陕西,山西、北直隶、山东等地,皆需要往辽东移民,减轻关内的粮食压力。” “臣遵旨。” 张耀采虽是有些失望,但还是躬身领命。 御座上的朱由检,也不打算打击他的积极性,而是笑着指点道:“前两日,朕还和辽东巡抚毕自肃说过,让他去大明银行借贷,用以发展辽东。” “你也可以去和户部左侍郎毕自严商议商议。” 能够做到封疆大吏的,哪有一个笨蛋,张耀采当即就反应过来,躬身道:“臣谢陛下指点。” 朱由检摆了摆手,面色严肃道:“即是官办工坊,那工部就有管辖权,也会随时遣员去巡视,所有账目也要受户部、都察院等有司的审查,这一点你要清楚。” 张耀采也忙是保证道:“臣定不敢中饱私囊,也会看好下面的人。” “心里有数就好。” “好了,卿且退下吧。” 等其离开后,朱由检又片刻不歇的对王承恩道:“让宣大总督孙传庭进来。” “是,皇爷。” 王承恩干脆也不劝了。 稍倾,刚过不惑之年,身材很是壮硕,但却身着一身文官袍服的孙传庭,就在王承恩的亲自引领下,健步走近了暖阁。 “臣宣大总督孙传庭,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躬安。” “朕安,免礼,赐座。” “臣谢陛下。” 待孙传庭坐下后,朱由检满脸赞赏道:“卿在宣大这两年做得不错,朕心甚慰。” “臣只是尽了人臣的本分。” “不,无论是军屯的清理,还是军户的处置,卿都做得不错,甚至超出了朕的预期。” “朕还记得,崇祯元年的时候,是卿第一个向朕上书,要对军屯进行清理。” “不得不说,当初卿提出的方略,是最适合当时情况的,朝廷北伐、曹变蛟东进、集宁的修建,卿的宣大都是助力甚多。” “都是托陛下的鸿福,臣不敢居功。” 朱由检笑着摇了摇头:“卿不必自谦,朕心里都有数。” “随着草原和关内的羁绊越来越深,漠南的局势也逐渐的安稳下来,对宣大,卿是如何打算的?” 孙传庭面色一变,想了想,郑重道:“就像陛下刚才所说,随着漠南蒙古诸部对我大明的依赖越来越重,原本的九边已经不能再称边了,集宁、归化、大宁才是边陲。” “臣以为,再过些年,朝廷或许可以将宣大等边镇划入相邻的府县。” 孙传庭没把话说死,话里话外都是在征询朱由检这位皇帝的意思,他自己只是提出一个方案, 朱由检缓缓点头道:“朕也正有此意,但就像卿所说,此事还需等等。” “然,随着诸部慢慢归心,宣大的压力也小了许多,以卿的能力,再留在宣大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说到这里,朱由检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大明要想重现前元的岭北行省,卿可愿做首任总督?” 孙传庭眼睛猛地睁大,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想重现岭北行省。 所谓的岭北行省,其实是个简称,全称是岭北等处行中书省。 关键就在这个“等处”上,除了和林、称海等人口密集、适合耕种的地方外,北至北海(北冰洋),西至也儿的石河(额尔齐斯河),南至甘肃、东至辽东、奴儿干都司,这一片庞大的区域,全都是岭北行省的地盘。 用后世的范围看,就是俄国的西伯利亚州、阿尔泰边疆区以西的整个区域。 作为进士出身的孙传庭,自然知道史书上记载的岭北行省是怎么回事。 心中只是略意思忖,孙传庭就试探性问道:“敢问陛下,朝廷可是要对漠北用兵?” 朱由检微微摇头道:“如果能不兴刀兵的话,自然最好。” “此事,卿可以现在就着手了,锦衣卫那边应该有关于漠北的相应消息,待明日,朕会让李若琏去寻你。” “臣明白了。” 第1309章 蒸汽机引发的争抢 接下来的数日,朱由检不断地宣见各地的督抚台们,结合之前的奏本、锦衣卫探知的消息,以及各地封疆大吏们的讲述,朱由检总算是对大明各地的情况,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而对于这些平日鲜少进京的封疆大吏们而言,此次进京,除了面圣奏对这件头等大事外,另一项极其重要的行程,便是亲眼去看看那近年来在朝廷邸报和大明报刊上被反复提及,早已声名远播却又蒙着一层神秘面纱的诸多新事物——皇家科学院、皇家医学院、军事学院、京师大榷场以及西山工业区。 在朱由检的默许下,众人开始了此次大开眼界之旅。 皇家科学院,相比最初,面积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相关的建筑却是越来越多。 连城一片,供院士和生员、仆人居住的馆舍,越发精细的各种实验室,让这些各地的督抚们,皆是连连称奇。 宋应星作为工部尚书,又是科学院大祭酒,亲自带着他们,逐一参观科学院各院系。 毕自肃对蒸汽机的兴趣最大,看着面前精巧的钢铁机械,毕自肃啧啧称奇,转身对宋应星和王徵等人道:“就是这么个东西,竟然能够催动那么大的拖拉机?” 王徵笑道:“毕藩台,这是小型蒸汽机,是用来催动纺织机的,不是拖拉机上用的。” 毕自肃恍然道:“我说呢,这蒸汽机怎么和本官在辽东见到的不一样。” 说到这里,毕自肃又转头看向宋应星道:“宋部堂,这蒸汽机真就不能再给辽东多留出一些来?” 宋应星还没来得及说话,陕西左布政使张耀采就开口了:“范九兄,这拖拉机究竟是怎么回事?张某看大明报刊上说,一台蒸汽拖拉机一日可以深耕七八亩地,此事当真否?” 毕自肃闻言,脸色瞬间一变。 其他藩抚也都反应过来,山东左布政使刘若宰反应最快,上前一步对毕自肃问道:“毕藩台,辽东已经用上蒸汽拖拉机了?” 毕自肃不敢说话了。 其他各地督抚见状,心中顿时了然。 广西左布政使周以谦走到宋应星身侧,拱手道:“宋部堂,广西那边的情况,想必朝廷也清楚, 您看是不是可以给广西拨付一些这个……这个蒸汽拖拉机?” 听周以谦这么说,毕自肃也急了。 “周去满!你这是什么意思?” 广西巡抚王尊德见状,也站了出来:“毕范九,你又是什么意思?” “朝廷这两年对辽东不薄,又是减免赋税,又是划拨钱粮,草原上的耕牛,也是优先供应辽东,但不能什么好处都被你辽东占了吧?” 王尊德这话,顿时引起了其他督抚的附和。 “王藩台这话不错,各地百姓都是大明子民,我等也都是朝廷命官,朝廷总不能厚此薄彼才是。” “这拖拉机当真有报纸上说得那么神奇?” “真假先不论,但就是不能什么好处都被辽东占了。” …… 毕自肃也傻眼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竟然会引起众怒。 宋应星见状,忙是出言转圜道:“诸位,诸位,还请诸位听宋某一言。” 待人群逐渐安静下来,宋应星又继续道:“诸位,这蒸汽拖拉机是去岁刚刚研制出来的,研制出来后就送了两台去辽东试试效果。” “那定是效果不错,不然他毕范九也不会再要。”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毕自肃的脸色瞬间一黑。 宋应星却是继续解释道:“好叫诸位知道,蒸汽拖拉机的造价很高,产量也着实有限,就算是工坊那边全力赶工,现在也供应不上各衙,各工坊所需。” “且,蒸汽拖拉机体型巨大,不适合精耕细作,唯有辽东那种地广人稀的地方最是适合。” 刘若宰听后,又看了眼那台小型蒸汽机,对宋应星拱手道:“宋部堂,不知蒸汽拖拉机有多大?又是怎么耕地的?科学院能否让我等看看?” “另外就是,刘某听说京城这边的官办煤矿,都是用蒸汽机来抽水的,我山东也有大量煤矿,不知能不能……” “刘藩台,蒸汽拖拉机工坊不在科学院, 而是在西山那边,等诸位离开后,可以择日再去实地看看。” “至于用来抽水的蒸汽机……” 宋应星说到这里,轻轻摇了摇头。 刘若宰见状,顿时急了:“宋部堂,我山东地靠登莱,和朝鲜、扶桑诸藩的贸易不决,各地对煤炭的需求量很大,然,采矿之时,地下涌出的泉水极大的影响了开采的效率,还请朝廷知我地方之难处。” 山西新任左布政使焦源溥,听刘若宰说完后,也是眼睛一亮,但他却并未站出来说话,只是心中打定主意,但凡是朝廷或者是工部松口,他就会立即上前咬上一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山东专美于前。 辽东就罢了,你山东还想被特殊对待? 宋应星环顾一眼众人,面色严肃道:“刘藩台,对不住,小型蒸汽机的产量同样有限,工坊很难大量供应。” 刘若宰闻言,脸上顿时浮出浓浓的失望之色。 宋应星心里也是苦笑不已,这还只是刚看了一个蒸汽机,就引得这些地方大员们如此反应,再看下去,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见众人皆面色不是很好看,一旁的王徵低声对宋应星道:“部堂,您看是不是可以让各地布政使帮忙,于整个大明征召民间高级工匠,用以扩大蒸汽机的产量?” 宋应星听后,眉头一挑,点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等宋应星和王徵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后,许多人心里也都打起了小算盘。 浙江左布政使庄祖诲在听二人说完后,拱手笑道:“宋部堂,不知各布政使司和府县,是否可以自行制作蒸汽机?” “当然,具体怎么制造,还需要工部和科学院的帮助,就像之前朝廷允许各地开设新式钢铁工坊一般。” 第1310章 道爷我成了! 宋应星和王徵对视一眼,并未拒绝,但也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对其道:“此事需陛下圣裁。” 庄祖诲心里顿时就有了主意,当即也不再追问。 有心人也猜出了他心中所想,不过都很是默契的没有点破。 在他们想来,朝廷只要是允许地方制作蒸汽机,那就不可能只让浙江造,不让其他地方造吧? 有了这么一个希望,众人干脆也就不再纠缠这件事了。 在离开蒸汽机实验室后,这些人又在宋应星的引领下,依次去了建筑、军械、矿业、货殖、水利等其他院系。 等从科学院出来后,所有人都是惊叹不已。 浙江左布政使庄祖诲,转身看着皇家科学院门口那快巨大的石碑,出言感慨道:“那句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果然是至理名言。” 其余人也都纷纷点头称是。 刘若宰亦是出声道:“生产力这个词提的好,正所谓国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而无论是农、工、商都需要能够生产出足够的货物来。” “想要生产出足够的货物,就需要各式各样的器械,想要造出各式各样的器械,就需要无数的人去总结,去研究。” “皇家科学院,果然是非同凡响。” 湖广巡抚唐晖对此倒是有些不同意见:“这科学院太过着重于术了,对道好像看得不重,许多生员甚至连五经都没看过,这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宋应星眼睛微眯,笑呵呵道:“唐抚台没有看过大明报刊上,王夫之和翰林院等一干人的辩论吗?” “说实话,本官当时听后也是如雷贯耳。” “道也好,术也罢,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是正事。” “一瓢水,一箪食那是颜回,而不是百姓。” 宋应星这话,让在场的许多人都变了脸色。 如果这话是一个普通人说得,那倒是无所谓,但宋应星是谁,当朝工部尚书、皇家科学院大祭酒,还担任过科举的主考,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晖正要继续和其争论,却被一旁的江西巡抚胡应台给拦下了。 后者附耳轻声道:“此地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多说无益。” 唐晖闻言,也只是看了眼宋应星,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宋应星也没有追着对方不放,依旧是和和气气道:“诸位同僚,今日时候也不早了,西山那边是过不去了,不如先去大光明殿那边看看。” “宋部堂,大光明殿那边主要是作甚的?” 庄祖诲此人精明,见其他人都不说话,赶紧接了一句。 “新式钢铁、火药、玻璃,和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出自大光明殿。” 庄祖诲看了一眼众人,笑着应道:“现在的京城日新月异,我等都成了初次进城的村汉了,那就听宋部堂安排,去大光明殿看看。” 其余人自是不会有什么意见,就算是有意见,也不是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一行人纷纷登上各自的马车,跟在宋应星的车驾后面,去往不远处的大光明殿。 车厢内,和庄祖诲共乘一车的朱燮元,捋须笑道:“汝格,对科学院你是怎么看的?” “恒岳公,下官倒是以为科学院还不错,王夫之当初那场辩论, 晚辈也从报纸上看过,倒是颇有道理。” “儒学当经世致用,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晚辈私以为不可取。” 朱燮元闻言,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老夫亦是深以为然。” “汝格能有此见识,将来未尝不能入阁秉政。” 庄祖诲忙是自谦道:“恒岳公谬赞了,晚辈亦是乡间军户出身,对百姓们想要什么,晚辈自觉还算是知晓一二。” “管子云,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若是百姓们连饭都吃不上,谁会去管什么仁义?” 正如历史上的庄祖诲一样,这个时空的庄祖诲也是更加偏重于实务,而不是追求什么大道。 这个话题说完后,朱燮元又压低声音道:“汝格是不是打算去寻首辅,请他从中斡旋,允许浙江开设蒸汽机工坊?” 庄祖诲神情一怔,旋即笑着点头道:“恒岳公果然睿智,晚辈正是有次打算。” “老夫也会去寻陛下,请陛下允许老夫在贵州开始蒸汽机工坊,此事你我倒是可以合力。” “届时,想必其他人也会上书促成此事,所以倒是不必隐瞒。” “只是要快,你我留在京里的日子可没几天了,务必在离京之前,得到陛下的允准。” “恒岳公不如今晚一起去拜访首辅。” 庄祖诲出言邀请道。 朱燮元正欲开口,忽然一道惊雷声炸响。 庄祖诲的脸色骤变,忙是打开了车厢侧边的小窗。 “汝格无需如此,想必是大光明那边正在进行试验。” 朱燮元说得不错,刚才那道声音,正是大光明殿的工匠们在做试验。 大光明西边的校场上,张应京正满脸兴奋的大声呼喊着:“快,快去看看。” 四五名道士连同七八名工匠,听到这声呼喊后,尽皆从一处掩体中跑了出来,向着不远处的一门火炮跑去。 “快,看看炮管里有没有残渣。” 张应京语气急切的对身边几人吩咐道。 一名工匠接过仆从递过来的,头上绑着白布的竹竿,小心翼翼的捅进了炮管。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这样的试验,他们不知做了多少次,虽一直都没有成功,但每次试验,这些人都还是满含希望。 等那名工匠将竹竿慢慢抽出来,所有人都看到了头上的那块白布。 “成了!我们是不是成功了?” “小天师……” 所有人都看向正在认真查看的张应京。 片刻后,张应京忽然哈哈大笑道:“哈哈,道爷我成了!” “快快快,去个人同知宫里一声!” 恰巧走到校场边的宋应星,听到张应京的话,也顾不上身后那些督抚们,提着袍子下摆的衣角就跑了过去。 “小天师,可是无烟火药被做出来了?” 听到宋应星的声音,张应京也循声看了过去。 只是,众人还未进入大光明殿正门,就隐隐听到了火药爆炸的声音。 第1311章 无烟火药 张应京看到宋应星,忙是大声喊道:“宋部堂,无烟火药……” 话说到一半,他就看到了宋应星身后的一干督抚们。 也就是这些人都身着官服,不然张应京就要喊侍卫过来了。 宋应星见状,笑呵呵的为张应京介绍道:“翊宸,这些都是此次进京的各地督抚们,陛下让他们多在京里看看,参观科学院、医学院和大榷场等地方。” 张应京这才放下心里的戒心,对走过来的一众督抚拱手施礼道:“龙虎山张应京,见过诸位督抚 。” 无论是朝廷的邸报,还是大明报刊上,对大光明殿都是鲜有提及,就算这些人都是二品高官,对大光明殿也是只知道一点皮毛,现在听到张应京的自我介绍,许多人都是面露惊奇之色。 江西巡抚胡应台倒是知道一些,上前一步,对张应京笑道:“翊宸,可还记得本官否?” “小道见过胡抚台。” 两人倒是有过数面之缘,毕竟张家在江西的影响力,并不弱于曲阜的孔家。 作为巡抚的胡应台自是见过张家人的,尤其是张应京这位张家下一代继承人。 只是,胡应台也只知道张家父子带着人进京,对他们进京是做什么,胡应台还真不是很清楚。 宋应星听到其余几人的议论声,不得不站出来道:“诸位,张应京小天师,现在执掌大光明殿,奉皇命研究新式钢铁、火药等、炼金等实务。” “各地新设的那些钢铁工坊,采用的新式工艺,尽皆出自这里。” “军中使用的新式火药,也都是出自大光明殿。” 听完宋应星的解释,在场的这些人这才恍然,胡应台更是出言赞道:“翊宸年纪轻轻,就能为朝廷、为陛下分忧,端的是国之英才。” “不敢当抚台如此夸赞,都是托陛下鸿福。” 简单的寒暄客气几句后,宋应星率先忍不住了,再次对张应京问道:“翊宸,刚才你们可是在试验无烟火药?效果如何?” 张应京闻言也顾不上胡应台他们了。 不过,张应京也并未直接回答宋应星的问题,而是抄起一旁的竹竿,将之递给了宋应星。 宋应星也不以为忤,接过竹竿就捅进了炮管,再抽出来时,宋应星也兴奋起来。 “好,好,好!” “看来无烟火药已经成了!” “本官要向陛下为你们请功!” “对了,具体的制作方式、配比,你们可曾记下来了?” “还有……” 兴奋的宋应星干脆将那些督抚们扔在了一边,拉着张应京他们就热烈的讨论起来。 其余人则是面面相觑。 庄祖诲低声对朱燮元道:“恒岳公,这无烟火药是怎么回事?” 朱燮元的神色也很是严肃,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听名字,应该是没有烟雾的火药。” 一旁听到两人对话的张耀采有些不解道:“没有烟雾的火药?那也不至于如此吧。” 张耀采说这话的同时,还指了指不远处的宋应星他们。 朱燮元见周围几人的目光尽皆落在自己身上,不得不开口解释道:“想你诸位也都清楚,之前的火药在燃烧过后,会留下不少的残渣,这些残渣会让射速变慢,威力减小,影响火器的精度,甚至还会造成炸膛。” “在射击的时候,还会形成巨大白烟,影响将士们的视线。” “如果真的能够制作出没有残渣和烟雾的火药,那我大明的火器威力绝对会再上一个台阶。” 不得不说,朱燮元仅仅通过一个名字,就能想到这么多,着实是不枉其经历了这么多的战阵。 众人听后也是连连点头,饶是许多人对火药、火器什么的并不是很感兴趣,但也都知道火器在战争中的重要性。 就在他们低声议论的同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众人转身看去,就见一身便服的朱由检,正在十数位侍卫的簇拥下,策马疾驰而来。 见状,一众督抚连同宋应星他们感激迎了上去。 “臣等参见陛下!” “免了!” 朱由检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了那门火炮前,对张应京问道:“张卿,你遣人禀奏说无烟火药做出来了?” 张应京忙道:“回陛下,臣等这次试验的硝化棉火药,并未留下明显的火药残渣,且在射击的时候,也并未产生较多的烟雾,臣以为应当是成功了。” 朱由检微微颔首,一指那门火炮道:“那就再试射几次,让朕也可看看。” “臣遵旨!” 张应京忙是应下。 很快,几名专门负责试射的兵卒,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朱由检也带着一众大臣们,退到了安全位置。 接过张应京递上来的千里镜,朱由检转头看了眼身后的众人,右对张应京吩咐道:“给诸卿也准备一些千里镜。” “是,陛下。” 待众人都准备好后,张应京将手里的令旗向下狠狠一挥。 “轰隆!” 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再次在众人耳边炸响。 透过手里的千里镜,朱由检将射击时火炮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待众人再次来到火炮旁,又是一番之前的操作,在确认果然没有留下多收残渣后,朱由检登时高兴道:“不错,烟雾确实是小了许多,几乎是看不到,且炮管里也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火药残渣。” “你们做得不错。” “要将制作方式、配比记录下来,并严格保密!”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宋应星和张应京等人忙是躬身称是。 看了眼站在张应京身后的十数名工匠和生员、道士,朱由检再次开口道:“朕之前就说过,待硝化棉和无烟火药做出来后,朕要为尔等庆功,张卿,将此次有功人员的名单尽快报上来,朕要厚赏!” 目光看向张应京,朱由检又道:“至于你……朕看你可以兼个工部侍郎的名头,继续代朕执掌大光明殿,主持具体事务。” “臣(学生)等谢陛下!” 众人忙是躬身谢恩。 第1312章 都在找路子 朱由检摆了摆手,转头看向王承恩道:“王大伴,将宫中的御酒运过来一些,赏赐给张卿他们。” “今晚,你们大肆吃喝一顿,好生歇息,至多三日后,宫里就会有赏赐颁下!” “臣(学生)等谢陛下圣恩。” 招呼一声那些满脸震惊的督抚们,朱由检一行人直接离开了大校场。 路上,朱由检对宋应星吩咐道:“工部要尽快设立无烟火药工坊,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多的生产无烟火药,先从亲军开始, 逐步换装。” “臣遵旨。” “另外,朕之前和你说过的,新式火铳的研究,也可以逐步开始了,现在已经有了无烟火药,王徵那边也弄出了更加精良的机床等机械。” “科学院要想办法,不断推陈出新,逐步加强我大明在火器上的优势。” 宋应星倒也没有多想,拱手道:“臣遵旨,回去后就让军器局抓紧对新式火器的研究。” “好。” 朱由检点头应下后,又对其他人道:“诸卿,今日也不早,就先到这里吧,明日可以去西山工坊区那边看看。” 说完,朱由检就接过自己御马的马缰,一个漂亮的翻身上马,俯身看着马下的众人道:“朕就先行一步了。” “臣等恭送陛下。” …… 时间很快就来到日落时分。 庄祖诲乘坐自己的马车,趁着夜色来到了温体仁的府邸。 早已经接到拜帖的温体仁,亲自站在正厅的门口,将人迎了进去。 “汝格,你可是稀客,快快入座。” 温体仁对庄祖诲拜访很是高兴。 毕竟是自己家乡的封疆大吏嘛。 待二人分头落座后,温体仁率先对庄祖诲问道:“汝格,浙江那边近来可好?” 庄祖诲面色凝重道:“想必首辅也知道了,去岁年底,浙江也下起了大雪,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呀。” “说句实话,下官也过了知天命之年,但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或许就像陛下之前所说,接下来几年,整个大明的情况恐怕都不是很好。” 温体仁点头道:“以老夫看,邢云路他们说得应该是真的。” “朝廷这边会尽力筹措粮食、布匹等物资,你们这些地方督抚,也要有所准备才是。” “若真的出现问题,要立即上报朝廷。” 庄祖诲也拱手道:“下官谨遵首辅教诲。” “汝格客气了,这里不是文华殿,无需如此。” 温体仁笑呵呵的摆了摆手。 庄祖诲也是笑呵呵的应下,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浙江的风土人情,庄祖诲这才说出自己的来意:“首辅,下官今日前来拜访,除了捎来一些湖州特产外,还有件事想请首辅帮忙斧正。” “哦?可是事关浙江的事?汝格尽管说,但凡是能为家乡出把力的事儿,老夫定当竭尽全力。” 庄祖诲也没隐瞒,遂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的对温体仁说了一遍。 “首辅,此事还请您能够出面斡旋,浙江那边现在也急需蒸汽机,京城这边,短时间内恐怕是指望不上。” 温体仁皱眉道:“汝格,这蒸汽机拖拉机据老夫所知,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无论是铸造所用的钢材,还是铸造的工匠、工艺,要求都很高。” “浙江能够炼制出堪用的钢材吗?就算是可以炼制出堪用的钢材,那工匠呢?” 庄祖诲显然也早有准备,闻言忙是回道:“首辅,浙江本地就有炼钢工坊,也有炼焦工坊, 都是近两年新建的, 只要朝廷可以提供工艺,下官可以保证,定然可以炼制出堪用的钢材。” “至于说工匠,首辅应当知道,浙江各府县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匠人。” 温体仁闻言,微微颔首道:“好,你回去后就上一道奏本,老夫会尽力周旋的。” “但该给科学院和相关人员的分润……” “下官知晓,就和当初的炼钢工坊一样,每年需要给科学院和直接研究人员一笔钱财。” “那就没问题了。” “下官代浙江百姓多谢首辅。” “浙江也是老夫的家乡,等将来老夫致仕,还是要回去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府上的管家进来禀报道:“老爷,酒宴已经准备好了。” “好。” “汝格,随老夫去用膳吧。” 和温体仁府上的客气不一样,毕自严的府上气氛就更加的融洽了。 毕自严、毕自肃两兄弟,在用过晚饭后,就来到了书房。 听自己兄弟想要从银行借贷一笔银子,毕自严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就点头应道:“可以,用辽东的赋税做抵押,明日就去银行办理相关文书。” “对了,官印带在身上了吗?” “带了,带了。” 毕自肃连忙应道。 借贷的事说完后,毕自严又对毕自肃问道:“范九,辽东那边现在除了种植稻米、小麦,还种植其他的作物吗?” 毕自肃端起侧几上的茶盏,语气轻松道:“无非就是一些番米、番薯和洋芋。” “相比稻米和小麦,这三样作物的产量更高一些,且还更加适合储存,番米的秸秆在冬日还可以用了取暖。” “辽东的百姓们,一般都是什么都种一些,毕竟每家每户的土地数量颇多。” 毕自严笑道:“为兄给你指一条路。” “你可以在辽东试试种植甜菜。” “甜菜?” 毕自肃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句。 毕自严面色一肃道:“不错,是远洋舰队从海外带回来的,已经在京城试种了一季,产量还不错。” “据内廷的人说,这甜菜可以用来榨糖,产糖量就算是比起南方的甘蔗来,也是不遑多让。” “咳咳咳……” 听到自己大兄的话,毕自肃一激动,被嘴里的茶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大兄,此事当真?” “为兄犯得上骗你?” “户部今岁已打算大面积种植,增加官田的产出。” “你辽东可以上书朝廷,请求试种,如果能够成功的话,辽东也可以开设一些榨糖工坊。” 第1313章 琳琅满目 毕自肃心里思忖片刻,又对自己兄长问道:“大兄,那这甜菜的种子……” 毕自严捋须道:“种子,户部可以为你提供,种植的老农,为兄也可以帮你解决。” “你需要做的,就是招募榨糖的工匠。” 毕自肃继续追问道:“京城可有熟练的榨糖工匠?” “京里的工匠,你就不用想了,几乎都在内廷和户部。” 见毕自肃又要开口,毕自严又道:“户部的工匠也是从内廷借的,这一点,为兄帮不了你。” “不过,你可以去大榷场看看,那里有不少南方过来的商贾,你去问问他们。” 说起大榷场,毕自严忽的又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鸟粪的事你可听说了?” “鸟粪?” 毕自肃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跟不上自己大兄的思维了。 刚才还在说甜菜,怎么一下子又蹦到鸟粪上去了? 毕自严轻叹一声,在毕自肃不解的目光中,开口为其解释道:“新明洲那边的晋国,在海外发现了巨量的鸟粪,龙游商贾童念祖,将之从新明洲运了回来,用来肥地的话,每亩地可以增产四成,且鸟粪的价格并不是很高。” 毕自肃听后,倒是没有像听到甜菜那般激动,而是想了想道:“大兄所说的鸟粪,或许对关内人稠地稀、土地贫瘠的府县有些作用,但辽东应当是用不到。” “辽东地广人稀,土地肥沃,百姓们恐是不会花银子去购买鸟粪用来肥地。” 毕自严闻言,皱眉呵斥道:“糊涂!你即是辽东巡抚,当考虑全局,岂能只考虑一地?” “如今大明整个北方的粮食都减产严重,辽东如果有余力,那就该尽量提高粮食产量,以备将来。” 毕自肃见状,忙道:“弟谨遵大兄教诲,回去后就现在官田试用鸟粪。” 听毕自肃如此说,毕自严的脸色也舒缓了许多:“户部已经和童念祖达成了合作,下次海船回来,应该就有大量鸟粪抵港,到时候,为兄可以做主售卖给辽东一些。” “弟多谢大兄。” 毕自肃再次拱手致谢。 这就是朝中有人的好处了,如果毕自严不是毕自肃的兄长,又哪里会如此帮助对方? 同样的道理,庄祖诲如果不是在浙江担任左布政使,温体仁也不会答应帮他转圜。 …… 翌日一早。 毕自肃在毕府简单的用过早膳后,就和自己大兄一起出了府门,前往大明银行办理辽东借贷事宜。 仅仅只是用了半个时辰,所有的文书都已经全部签署完毕。 “范九,将这份文书收好,等回到辽东,就可以通过沈阳的大明银行,向工部支应蒸汽拖拉机的费用。” 顿了顿,毕自严又面色严肃的对毕自肃道:“刚才的文书你也看了,这一百万银元,其中的七成是专款专用,只能用来向工部购买拖拉机,其余三成才是辽东可以自由支配的,你要心里有数。” “弟明白,多谢大兄。” 毕自肃也面色郑重的躬身回道。 他明白自己大兄话里的意思。 等离开大明银行总行,毕自肃也没闲着,而是乘车赶往大榷场。 距离大榷场越近,路上的马车和人流也就越来越多,说一句毂击肩摩也毫不夸张。 毕府长随,在旁轻声介绍道:“二老爷,大榷场这边就是这样,人多、车多,来自漠南的各色皮毛、牲畜、奶制品,来自辽东的人参、东珠、木材,来自朝鲜的纸张、高丽参,扶桑那边的折扇、鱼获,还有来自海外的一些奇特物件,这里都有。” “当然,我大明的布匹、丝绸、瓷器、铁器、茶叶、盐巴、农具、钟表、玻璃器等也都有。” 毕自肃听后,微微颔首,轻声感慨道:“果然就像报纸上所说,南来北往、各色货物琳琅满目。” 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已经下了马车,徒步走近了大榷场的正门。 至于马车,则是要停在不远处巨大的停车场。 “二老爷,外面这些一个个的小铺面,摆放的都是样品,买家在看过样品后,可以去大厅里面,在大榷场书吏、管事的的监督下,进行交易。” “大榷场可以对交易的过程进行全程监督,保证买卖双方的利益。” “当然,大榷场也会从中抽取一定的费用,从一分到五分不等。” “除此之外,所有的交易,都需要向户部设立在大榷场的税务司报备、缴税。” 毕自肃开口问道:“户部每年可以从大榷场征收多少商税?” 长随原本就是跟在毕自严身边的,对这些事也算是有些了解,加上问的人又是毕自肃,他倒也没隐瞒,压低了声音道:“据崇祯七年的统计,户部单是从大榷场这边收到的商税,大约在五百万上下。” “这还不算户部在临清、天津、宣府等地设立的傕场,据大老爷他们估算,往后几年,大明的商税会越来越多,迟早会超过农税。” 毕自肃听后,并未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商税超过农税是一定的,甚至现在的商税,加上各地市舶司的关税,可能已经超过农税。 一身员外袍服的毕自肃,在长随的引领下,沿着整齐的小铺子,一间间的走过去。 每走过一间商铺,毕自肃都会认真的翻看一番各色货物,打问一番。 待走到一间贩卖皮货的铺子前,毕自肃随手拿起一张皮毛,抬头对伙计问道:“这是黑狐皮?” “员外好眼色,这是辽东过来的上好皮毛。” “什么价?” 毕自肃随口问了一句。 伙计先是看了眼毕自肃,然后才恭敬道:“一百八十块银元。” 毕自肃将手里的皮毛放下,笑着对伙计道:“好,我再看看。” 说完,毕自肃就转身走向下一家铺子。 等来到一间贩卖霜糖的铺子前,毕自肃的眼睛一亮,疾走几步进入铺子。 “这位员外,可是有什么需要?” “您看看,这……” “好了,你先去忙着。” 一名身着灰色袍服的中年人,打断了伙计的话,走到毕自肃面前,拱手道:“福建泉州李裕英,见过客官,不知客官如何称呼?” 第1314章 招商引资 毕自肃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回礼道:“山东毕范九。” “毕员外看着眼生,之前没贩卖过霜糖吧?” 毕自肃饶有兴趣道:“哦?李东家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裕英略带傲气道:“李某不敢夸口,但整个大榷场,但凡是做糖这一行的,李某不说都认识,但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毕自肃听后,对这个李裕英愈发大感兴趣了:“不知李东家是否愿意去大厅谈谈?” 李裕英一听,这是大生意上门了,忙是应道:“此事自当李某做东,毕兄请。” 到底是生意人,一看生意上门,称呼便从毕员外变成了毕兄。 毕自肃主仆二人,在李裕英的热情邀请下,来到了交易大厅后面的一间雅间。 “伙计,上茶。” 李裕英一进入雅间,就对前面引路的伙计大声吩咐道。 伙计满脸堆笑道:“李东家,这里有刚从杭州进京的明前茶,您要不要尝尝?” “成,沏上一壶。” “还有各色点心也都端上来一些,要新鲜的。” “得嘞,您放心都是大师傅刚刚做出来的。” 待伙计离开雅间后,李裕英这才对毕自肃道:“毕兄想必不是买卖人吧?” 毕自肃眉头一挑,笑问道:“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毕兄身上没有买卖人的味儿。” “那李东家觉得陛某身上是什么味儿?” “官味儿。” 李裕英说这话的同时,双眼一直看着毕自肃。 就在这时,伙计带着几名带着几名年轻女子,端着几个托盘走了进来。 “李东家,您的明前茶和六色点心。” 待伙计带着人退下后,毕自肃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不错,确实是杭州的明前茶。” “来,毕兄,尝尝点心。” 两人互相客气几句后,李裕英便直接问道:“不知毕兄可是有生意关照小弟?” “你刚才不是还说毕某不是买卖人吗?” “不是买卖人也可以做生意嘛。” 李裕英笑着回了一句。 毕自肃点头道:“李东家说得不错,不是买卖人,也是可以做生意的。” “不知李东家对甜菜可有了解?” 李裕英的眼睛一亮,忙是问道:“毕兄说得可是皇庄那边试种的甜菜?” “看来李东家是知道甜菜的。” 李裕英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狐疑道:“毕兄莫非能从皇庄弄到甜菜?” 毕自肃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绕圈子了,开门见山道:“毕某是想和李东家做一笔大买卖。” “不瞒李东家,毕某来自辽东,想在辽东种植甜菜,设立榨糖工坊。” “但辽东的情况,想你李东家也知道,顶多就只有一些饴糖,至于霜糖、赤砂糖和糖冰是从未有过的。” “那自然也就缺少熟练的匠人,且也没有专门从事这一行的商贾。” “毕某的意思是,想请李东家去辽东设立榨糖工坊,从甜菜中榨取霜糖,然后贩卖到各地。” “毕……不知毕兄和户部少司农是何关系?” 李裕英有些紧张的对毕自肃问道。 “那是家兄。” “哗啦!” 听到这话,李裕英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知……不知是毕抚台当面,李……小人失礼了。” “坐,坐,坐,毕某刚才就说了,今日来大榷场是来谈生意的。” 毕自肃压了压手,对李裕英道。 待李裕英小心翼翼的坐下后,毕自肃这才继续道:“李东家,毕某刚才的提议如何?” “如果李东家愿意去的话,毕某可以做主,无偿送给李东家一片土地,并免除三年内的三成税收。” “当然,三成商税,是朝廷留给地方的,户部那一份该缴还是要缴的。” 谈起生意,李裕英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他小心翼翼问道:“那不知甜菜的价格是……” “李东家可以自己雇佣人手种植甜菜,也可以从百姓手里采买甜菜,官府不会插手。” “当然,已要让百姓们有利可图,不然以后就没人会种植甜菜了。” “至于生产出来的霜糖,李东家可以运到关内,也可以运到朝鲜或是扶桑,无论是去朝鲜还是去扶桑,从辽东出发都会便利的多。” 见李裕英面露纠结之色,毕自肃又加码道:“三年内,本官可以答应李东家,只允许辽南有你一家榨糖工坊。” 李裕英听到这话,精神顿时一震,双眼迸发出一道精光。 但到底是生意人,很快,李裕英就的心绪就平静下来。 他并未立即答应毕自肃,而是小心道:“能否容小人仔细想想,且此事毕竟事关重大,还需与族中商议商议。” “无妨,李东家不用着急。” “等过两日,毕某就要返回辽东,李东家如果有意的话,到时候可以随毕某一起,去辽东实地看看。” “多谢抚台老爷体谅,小人安排好生意的事,就随抚台一起去辽东。” 李裕英也不是蠢人,既然毕自肃已经发出了邀请,不管成不成,他都得走这么一遭。 如果对方只是辽东巡抚的话,他倒是可以推脱过去,但毕自肃后面还有一位户部左侍郎,还执掌大明银行,李裕英就不好推脱了。 况且,这件事在李裕英看来,也不是完全不行。 如果辽东真的可以种出甜菜,且可以用来榨糖的话,那毕自肃开出的条件就很是丰厚了。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后,双方各自散去。 而毕自肃好像也发现了新大陆,开始频繁的约见各行各业的商贾、工坊主。 核心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请他们随自己去辽东看看。 他这边的动作,自是瞒不过东厂的监视。 朱由检听王承恩禀奏后,当即大笑道:“哈哈,不错,朕看辽东用不了几年就会有产出。” “能够放下架子,去见这些商贾,毕自肃做得不错。” “传朕旨意,加授毕自肃正二品资德大夫,以示嘉奖。” 随着宫里的旨意传出去,许多地方督抚也都知道了毕自肃干的事儿。 一些脑子灵活的,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第1315章 在南直隶也开一家蒸汽机工坊 “陛下,臣以为,既然京里一时间不能提高蒸汽机的产量,不如将技艺交给地方,让他们自己组织工匠制造。” 文华殿内,温体仁将庄祖诲的奏本递给朱由检后,拱手劝谏道。 朱由检并未立即表态,而是低头翻看起手里的奏本。 待将庄祖诲的奏本看完后,朱由检转头对宋应星问道:“宋卿,工部和科学院怎么看?” 宋应星有些为难,按照他和王徵之前的商议,是想要将各地的高级工匠招募到京城,扩大蒸汽机工坊和拖拉机工坊的,没想到,庄祖诲竟是打起了自产这个主意。 ”陛下,蒸汽机的原理虽然很是简单,但结构很是复杂,且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一个不慎就是机毁人亡,且用来铸造蒸汽机的钢材要求也很高,臣以为,地方上恐怕很难制造出堪用的蒸汽机,就更不要说结构更加复杂的拖拉机了。” 从心底里,宋应星是不想将蒸汽机和拖拉机技艺下放的。 待其说完自己的意见后,朱由检还未说话,温体仁就再次开口了:“宋部堂,西山那边的工坊既然产量上不去,为何还要死守着技艺不放呢?” “据本辅所知,蒸汽机不只是可以用来驱动机车和拖拉机、舰船,一些小型的蒸汽机还可以从河里汲水,一个县不用太多,只要能够有个百十台,就可以极大的缓解旱情,工部和科学院也是朝廷的衙门,这个时候该共体时艰才是。” 宋应星闻言,皱眉道:“首辅此话何意?宋某可是从未有扫蔽自珍的想法,而是蒸汽机的制造确实很是复杂。” “就是科学院,那也是在陛下的指点下,用了数年的功夫,才堪堪造出合用的机器来,其中所需要的许多部件,像是轴承、活塞之类,地方上压根就没有生产的能力,” 听他这么说,温体仁也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孙承宗这个时候忽然开口道:“宋部堂,大光明殿那边是否可以将相关的技艺,也交给各地布政使司?” 施鳯来也开口劝道:“宋部堂,就像首辅刚才所说,我大明现在哪哪都干旱缺水,尤其是北方,单凭百姓们肩挑手扛,又能灌溉多少的田地?” “如果能够可以用蒸汽机从江河湖泊里汲水的话,不仅可以减轻农户的负担,还可以尽量保证粮食的产量嘛。” 宋应星轻轻摇头道:“施阁老可知一台蒸汽机需要多少部件?” 不等施鳯来答话,宋应星就自问自答道:“六百多个,一台最简陋的蒸汽机,光是各色零部件就高达六百多个。” “这六百多个零部件,其中有绝大部分是其他地方生产不出来的,只能在京城各家工坊少量生产。” “宋某也是朝廷命官,是当朝工部尚书,如果有办法提高蒸汽机产量,难道会无动于衷吗?” “那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实现大规模量产?” 朱由检插话问了一句。 “回陛下,科学院正在抓紧时间设立各种相关的工坊,打算将各种零部件交给相应的工坊单独生产,如果速度够快的话,再有个三五年,蒸汽机就可以大批量的生产了。” “当然,如果能够将各地技艺高深的工匠,全都招募到京城的话,或许这个时间还会再提前一些。” “三五年?是不是有些太久了?” 温体仁还是有些不死心。 朱由检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半晌,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开口对宋应星道:“宋卿,与其将大量工匠都聚集在京城, 不如在南直隶再开设一家蒸汽机工坊,京城设立相关零部件工坊的同时,南直隶也同步建立相应的工坊。” “至于相关的技艺,可以从京城抽调部分人手过去,指点当地工匠,朕看薄珏就可以,就让他带些人手过去。” 宋应星闻言,当即苦笑道:“陛下,薄珏恐怕是没办法过去,他现在还在天津负责造船。” “王徵……” “陛下,王徵现在还忙着改进蒸汽机,机械学院那边也离不开他。” “毕懋康更不行,他是专门负责研究军械的,对蒸汽机也是一知半解。” “方以智还要负责教导皇太子,也不能轻易离京。” 宋应星生怕皇帝开口,将这些人给弄到南直隶去,一口气就将这些人全都给否了。 见朱由检脸色有些不好看,宋应星又忙道:“陛下,如果非要从京城遣人去南直隶的话,臣以为马小回应该可以。” “马小回?” 朱由检只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忍不住轻声嘀咕了一句。 宋应星出言解释道:“陛下,这马小回就是当初发明水利铣床的匠人,现在是机械学院的院士,对蒸汽机的原理和构造很是清楚,也参与了蒸汽机的研究和制造。” “好,就让他带人去南直隶,设立南直隶蒸汽机工坊,并其他相关配件工坊。” 朱由检一锤定音,其余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等将一些重大的奏本处理完后,朱由检也出了文华殿,准备返回乾清宫休息休息。 只是,还未等他换下身上的皮弁服,一名内侍悄步进了暖阁。 王承恩见状,忙是迎了上去。 片刻后,王承恩重新来到朱由检身边,双手拖着一个木匣道:“皇爷,朵甘都指挥使王来聘的密奏进京了。” 朱由检挥手让两名宫人退下,从王承恩手里接过木匣走到桌案前,从桌案上的一个盒子中取出一把钥匙,亲手将木匣打开后,拿出里面的密奏,仔细的看了上面的火漆,这才竟密奏打开。 待看过之后,朱由检脸上含笑道:“王来聘做得不错。” “皇爷,可是朵甘那边又有了什么变化?” 王承恩轻声问道。 “不错,不过这变化是对大明有利的。” “传周延儒觐见。” “是,皇爷。” 事关朵甘和乌斯藏的大事,朱由检也想先听听别人的意见。 至于为什么不找内阁,这就涉及到以后的一些事情了。 第1316章 毕自肃离京 很快,精神明显不错的周延儒,就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暖阁内。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免了,看看吧。” 朱由检说着话的同时,将王来聘的奏本递给了王承恩。 从王承恩手里接过奏本,周延儒认真的翻看起来。 待其看完后,朱由检便开口问道:“对乌斯藏诸位法王和土司的此次朝贡,周卿怎么看?” 周延儒想了想道:“陛下,他们此来要么是来状告王来聘,要么是来探知朝廷的深浅,或是想要知道朝廷下一步,打算如何处置乌斯藏和朵甘。” “无非就是这三个目的,至于朝贡,完全就是顺带的。”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朕也是这么想的,那朝廷又改如何应对?” 周延儒捋须笑道:“陛下,朵甘距离京城何止千里?王来聘在朵甘想做什么,朝廷总不能全程盯着吧?” 闻言,朱由检也笑了:“你的意思是虚以为蛇?不管不问?” 周延儒面色一肃道:“陛下,朝廷日后定然是要在朵甘和乌斯藏设府县、遣流官,推行新政的。” “但当地的情况着实很是棘手,所有的军政大权几乎都在土司们的手里,若他们联合起来对抗朝廷的话,那我大明短时间内是觉得不可能将之平定的。” “不如就按王来聘和文文启商议的那般,步步为营,逐步蚕食当地土司势力。” “同时继续施行多封众建之策,让那些法王和土司互相制衡。” “而这一切都得先稳住他们。”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嗯,就按你说得,军机处给朕上一道章程,朕看过之后,等王来聘的奏本到了内阁,就将之交给内阁,让礼部的人去谈。” “臣遵旨。” …… 京城,朝阳门。 毕自严亲自将毕自肃送出了京城。 “范九,回辽东后好生做,莫要让陛下失望。” “大兄放心,弟会谨遵陛下教诲的。” “嗯,甜菜的事儿你也不用担心,为兄会尽快让人送到辽东,争取在四月份之前种下去,你回去后,也要立即平整土地,准备人手。” “多谢大兄。” “你我兄弟就不必说这些了。” “另外就是二房在交趾的土地,为兄也会着人去打理,你就莫要操心了,所有收益都是你二房的。” 毕自肃有些尴尬道:“那就有劳大兄了。” “时候不早,莫要让人等急了,出发吧。” 毕自严摆了摆手,催促毕自肃赶紧出发。 待毕自肃登上马车,毕自严也转身离开,现在的毕自严,不只是要操心银行的事,户部的事,大多也是他在处置。 再说毕自肃这边,登上马车后,也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这次进京, 可谓是收获颇丰,不只是说服了李裕英随他一起返回辽东。 还有其他一些商贾和工坊主,像是榨油工坊、纺织工坊、炼焦工坊、炼钢工坊、脚踏车工坊等等。 原本他还想拉一个玻璃工坊去辽东的,但可惜的是,直到现在,朝廷都还未放开对玻璃的限制,只有内廷和工部下辖的工坊,才能制造玻璃,民间严禁生产。 没办法,实在是玻璃的价格在海外太高了。 每次出海,都会为户部和内廷带来巨大的收益。 就算朱由检想放开,户部也不愿意。 待十数驾马车来大通桥码头,一艘官船已经等在了泊位上。 毕自肃也没有摆什么二品高官的架子,亲自邀请一众商贾和工坊主登船。 “诸位先辛苦辛苦,等船到了天津,换上海船就好了。” 相比庞大的海船,这种运河上的沙船空间还是有些太过逼仄了。 李裕英等人也都受宠若惊,忙道不敢。 待众人上了船,毕自肃将几人领到了船舱。 “诸位都没去过辽东,可能对辽东不是很了解。” “本官就先和诸位说说。” 船舱内的几人也都认真聆听。 …… 船只一路前行,待过了通州,岸边就传来了热火朝天的号子声。 毕自肃等人也出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上。 “毕抚台,您以为这铁路能够盈利吗?” 京里王氏几炼钢坊的东家,王敏德站在毕自肃身后,拱手问道。 毕自肃转身看向身后几人,笑着捋须道:“这个问题,你们应该问你们自己才是。” “诸位都在京城经商或是开设工坊,京津两地的生意往来情况,你们可比本官清楚。” 李裕英面色严肃道:“以李某看来,京津铁路盈利是必然的。” 接着,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之色:“就是可惜,京津铁路现在不允许我等商贾入股,所投入的银钱,全都来自银行贷款。” 李裕英这话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附和,尽皆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毕自肃轻咳一声:“咳咳……诸位,铁路的事,本官倒是挺家兄提起过。” “按照铁路司和户部的核算,朝廷修建铁路总体上是亏本的。” “像是京津铁路这样能够盈利的铁路,毕竟是少数。” “京西铁路这样亏本的铁路才是多数。” “盈利的铁路,会有人想要投资,不能盈利的呢?朝廷总不能将盈利的都交给旁人,将亏本的留给自己吧?” 听毕自肃如此说,众人也都明白了朝廷的意思。 看了一会儿岸上正在施工的铁路,毕自肃又对几人邀请道:“好了,外面风大,诸位还是随本官进船舱吧。” …… 与此同时,紫禁城,文华殿。 内阁也终于收到了王来聘的奏本。 温体仁在看过之后,对坐在自己对面的来宗道问道:“来部堂,对王来聘的奏本,你怎么看?” “首辅,朵甘和乌斯藏的法王、土司进京朝贡,应该是和王来聘在朵甘的一系列动作有关。” “或是王来聘的动作过大,引起了这些人的警惕之心,这才联合进京,重新恢复朝贡。” 温体仁微微颔首道:“那礼部和鸿胪寺就先往年的旧历办吧,至于说目的……应该是没有那么单纯,礼部要有所准备才是。” 第1317章 孙传庭的安排 阳和城,宣大总督府。 自京城返回后,孙传庭便一头扎进了书房,几乎足不出户。 皇帝想要重现前元的岭北行省,锦衣卫也早已经派出了大量的人手,深入前往漠北,将当地的地形、势力分布等都传了回来。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练兵、屯粮,等东南和西北、西南等地的局势彻底的稳定下来,就领兵北伐,一扫漠北各部。 展开桌案上摆放好的上好纸张,孙传庭开始伏案写写画画。 三天的功夫,转瞬即逝。 待将自己的谋划,以及战前的相关准备事项都整理清楚后,孙传庭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将房门缓缓打开。 “吱呀。” 随着房门被打开,亲兵把总李元二忙是转身施礼道:“总制。” “传令,命宣府总兵满桂、大同总兵刘光祚、阳和卫指挥使胡永兴来此。” “是,标下遵命!” 把总领命而去。 第二天,满桂和刘光祚二人就策马来到了阳和,汇合阳和卫指挥使胡永兴三人,一起来到了总督府。 正厅内,一身御赐麒麟服的孙传庭,健步走了进来。 “下官(标下)参加孙总制。” 孙传庭摆了摆手对三人道:“都坐吧。” “谢总制。” 带三人分头落座后,孙传庭率先开口道:“本官刚三日前刚从京城返回阳和。” “陛下对我宣大这两年的马政很是满意。” 听孙传庭这么说,三人的脸上也都露出了笑意。 但旋即,满桂又满脸希冀的看向孙传庭,拱手问道:“总制,不知陛下有没有说我宣大接下来的安排?” 孙传庭看了他一眼,笑呵呵道:“满总兵近两年可是没少向本官请战,你的心思本官也清楚。” 满桂闻言,脸色当即有些尴尬。 无非就是见当初辽东的袍泽们,纷纷因功封爵,自己有些着急了。 孙传庭面色一肃,对三人道:“本官此次进京,陛下还说了一件事。” 三人也都不自觉的的挺直了后背。 “朝廷有意重现岭北行省。” “哗啦!” 满桂豁然起身,一脸惊喜道:“总制,朝廷可是要对漠北用兵?” “坐坐坐,满总兵稍安勿躁。” 孙传庭压了压手, 示意满桂坐下。 等满桂重新坐回去,孙传庭才又道:“朝廷是要对漠北用兵,但不是现在。” “且,按照陛下的意思,若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话,自是最好。” 刘光祚轻轻点头道:“总制,漠北的车臣汗部、土谢图汗部和三音诺颜部,这两年可是没少和大明进行贸易。” “据下官所知,漠南蒙古诸部可是没少做掮客,光是往来漠北和我大明,就让他们中许多人赚的盆满钵满。” 满桂也轻轻点头道:“不错,就是哈喇慎,也有不少人从漠北贩牛羊经张家口进入关内。” 孙传庭捋须笑道:“这不是挺好嘛,如果能够让他们像漠南诸部一样,向我大明臣服,接受我大明册封,部落青壮受我大明征召,我们也省得再兴刀兵了。” 刘光祚苦笑道:“总制,两家做生意行,但想要让他们彻底的臣服,下官以为可能性不大。” 孙传庭听后,神色依旧很是平静。 “那就想办法让他们臣服嘛。” 下一刻,孙传庭霍然起身,面色严肃道:“传本官军令!” “哗啦!” 三人尽皆起身,带动身上的甲胄,发出一阵哗啦声。 “命宣府、大同两镇,加大对各卫兵卒们的操练力度,尤其是新式火铳和火炮的操练,务求保证各卫战力。” “本官会尽量筹措粮食、布匹、战马等物资,各卫要做好随时出战的准备。” “下官领命!” 三人赶紧拱手领命。 孙传庭眼睛微眯道:“本官会随时去巡视各卫,但凡有人懈怠,到时候莫怪本官不讲情面。” “是,总制!” “好,两位总兵且先退下,胡指挥留下。” “下官告退!” 待二人走后,孙传庭又对胡永兴道:“胡指挥,崇祯元年的时候,你曾随崔督师出使漠南,也算是有些经验。” “本挂属意让你再走一遭漠北,你可愿意?” 胡永兴拱手道:“标下遵命!” “坐。” 待两人重新坐定,孙传庭这才继续道:“长耀(胡永兴表字),你此次北上出使,是代表朝廷招抚诸部,如果他们愿意臣服我大明,朝廷可以效仿漠南诸部……” 孙传庭这一说,就是整整半个时辰。 待说得口干舌燥,孙传庭这才停下,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湿了湿发干的唇舌,这才继续道:“你可听明白了?” “总制的意思是,标下此去能够招抚的就招抚,不能招抚的也不要强求,可以将主要的精力放在那些中小部落上,不知然否?” 孙传庭满意的点头道:“不错,本官就是这个意思,漠南的情况,想必漠北那些部落也知道一些。” “只要他们愿意归顺我大明,朝廷不会限制他们和关内的贸易,同时还可以护佑他们的安全,保证不会让那些大部落吞并他们。” “同时,朝廷还可以派人教导他们耕作,教他们筑城、建房。” “漠南诸部的牧民过得是什么日子,他们应该清楚的很。” 刘光祚点头道:“总制说得有道理,现在草原上牧民的日子,可是比前几年好多了。” “如果可以不用依附那些大部落,就可以过上好日子的话,标下以为应该有不少人愿意归顺朝廷。” “这其中的度,你自己掌握,本官就不多做置喙了。” “标下遵命。” …… 与此同时,西边的陕西西安,张耀采也正在向各府知府以及布政使司的官员们,传达朝廷的政令。 “诸位,情况就是这般,我陕西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更难熬。” 张耀采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看。 陕西右布政使张国锐眉头紧锁:“阶泰兄,朝廷就没说赈灾的事儿吗?” 张耀采轻轻摇头,长叹一声道:“唉,朝廷这两年可是没少往陕西运粮,但奈何终究是杯水车薪。” 第1318章 王嘉胤归乡 “况且,现在的情况是不只陕西干旱,整个北方都有可能爆发旱情,朝廷哪里有那么多粮食赈济?” “说到底,陕西还是得想办法自救。” 延安府知府马如蛟面色有些发苦道:“藩台,这自救又该如何自救?” “整个延安不说颗粒无收也差不多了,百姓们现在就靠朝廷以工代赈的那点粮食过活了,如果旱情继续加剧的话……” 马如蛟现在真是有些欲哭无泪。 原本,他好好做他的福建路御史,谁知吏部一道任命就让他来了陕西,还是延安府知府。 从七品御史,一步就到了四品知府,那绝对是祖坟冒青烟了。 但,马如蛟现在宁愿不做这个延安知府。 张耀采看向马如蛟道:“马知府,延安的旱情最是严重,按照朝廷的政令,像这种地方,最好是将当地百姓尽可能的迁移出去。” “辽东?” 马如蛟开口问道。 张耀采点头:“不错,正是辽东。” “按照辽东巡抚毕自肃所说,辽东那边的旱情并没有那么严重,且地广人稀,足以容纳足够的人口。” “再者,就算是地里的粮食产量上不去,百姓们也还可以进林子寻吃食。” “这……” 马如蛟有些为难:“藩台,愿意迁移的百姓,早就已经迁移走了,还未离开的,都是故土难离,还请藩台明鉴。” 张耀采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不走?不走留着等死吗?” “陛下下了严旨,陕西必须加大向辽东移民力度,这不是商量,是国策,那些赤贫无依、田亩绝收之民,留在陕西只有等死,这是朝廷给他们的一条生路!” “尔等要加派干员,深入乡里,宣讲移民之策,告诉他们,去了就有活路,有地种,有饭吃,若……若仍有愚民恋土不肯离,必要时,可强令迁移,此事关乎陕西大局,关乎朝廷大计,不得心慈手软!” 在场的一众知府、知州尽皆起身施礼道:“下官等遵命!” 张耀采见没人再起什么幺蛾子,神色也舒缓了下来,看向众人道:“还有一件事。” “朝廷推行新政,鼓励工商,各地官办、民办之纺织工坊如雨后春笋,棉花的需求量,远超你我想象,辽东、宣大之兵需棉衣,北直隶、山东、河南乃至南直隶之工坊需棉纱,海外贸易,棉布亦是大宗,然,各地棉花产量,除河南、山东稍好,余者皆不足,此乃天赐我陕之良机。” 右布政使张国锐精神一振,忙道:“阶泰兄的意思是……?” “扩种!必须再次扩大棉田面积!” 张耀采的语气很是坚决:“陕北旱情最重,许多土地颗粒无收,与其让百姓守着薄田饿死,不如引导他们改种耐旱的棉花,官府可提供棉种、传授技艺,并作保,待棉花收获后,由官府牵头,按市价统一收购,绝不让百姓吃亏!” 同样是从都察院,来陕西担任庆阳府知府的王国瑚闻言,面露忧色道:“藩台,就算是棉花耐旱,所需水量虽比粮食少,但若完全无雨,亦难成活。” 张耀采一挥手:“水的问题,可以尽量的去解决,布政使衙门不是已经命各地以工代赈,组织百姓修缮水利,挖掘沟渠嘛,难道一点水都存不下?” “棉花需要的水量,可是比粮食少多了,与其用有限的水去种植粮食,不如去种植棉花,用棉花从其他地方换取粮食。” “和移民一样,改粮为棉也是国策!” 王国瑚的脸色愈发的不好看了:“藩台,如果不让百姓们种植粮食,恐怕会酿出民变,还请藩台三思。” “谁不想种棉花,谁就去辽东!” “至于民变?榆林镇就在那里,谁想揭竿而起效仿王二和王嘉胤就让他试试!” 能够坐到一地布政使,张耀采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也不敢再反对了,只得答应下来。 等一众知府、知州离开后,王国锐亲自为张耀采端来一杯热茶,轻声道:“阶泰兄,官府强迫百姓改粮为棉,手段是不是有些酷烈了?” “就像王国瑚所说,很有可能会酿出大乱子的。” 张耀采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盏,长叹一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布政使衙门倒是可以先用朝廷的赈灾银,从外购买一些粮食,有百姓售卖棉花,就用粮食支付。” “如此,应该可以打消一部分百姓的疑虑。” “另外就是要做好宣讲,让百姓们知道这是为了他们好。” 张国锐轻叹一声道:“如今也就只好如此了。” 二人商议章程的时候,一队数十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正顶着春日的阳光,走在府谷县的官道上。 一身上好貂皮的王嘉胤,坐在马背上,看着官道两边的粮田,轻轻摇了摇头。 一旁的王国忠骂骂咧咧道:“这都四月了,竟然还这么冷,这该杀的老天爷。” “闭嘴!” 王嘉胤听自己堂弟口无遮拦,当即厉声呵斥了一句。 王国忠倒也不以为忤,转头对王嘉胤问道:“大哥,我们这次回来能带走多少人?” “辽东那边的炼焦工坊和炼钢工坊可都缺少人手。” 王嘉胤深吸口气,看着地里正在忙忙碌碌,但却破衣烂衫的百姓们,语气很是坚定道:“放心吧,我们这次回来,不只是可以解决两家工坊的人手紧缺,甚至还可以再开一家水泥工坊。” “老家这边的情况,明显比当初我们离开……” “呔!” 王嘉胤的话还未说完,十数名手持铁叉、铁锹等农具的男子,从路边干涸的沟渠了爬了出来,正好挡在了王嘉胤他们的前面。 “大哥,这是第几次了?” 王国忠一边说,一边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刀。 “都是乡里乡亲的,莫要伤了和气。” 王嘉胤抬手阻止了王国忠,策马上前,对那十几名身材消瘦的汉子们喊道:“额是皇甫镇小宽坪的王嘉胤,前面哪位乡党上前说话。” 第1319章 还我尕娃命来 十数名用破布蒙着半张脸的汉子,听到王嘉胤的名字,顿时变得慌乱起来。 毕竟, 王嘉胤当初可是闯下了偌大的名头,整个陕西几乎都听过王大当家的名号,更不要说是延安府了。 人群里,最前面的一名汉子,看了眼坐在马背上的王嘉胤,一咬牙大声喊道:“王大当家,今日就当兄弟没有见过你们,咋相?” “这搭儿……这搭儿距离县城不是很远,旁边就是孤山堡,堡内驻有一个总旗嘅(ge)兵力。” 汉子的话,让王国忠等人尽皆哈哈大笑起来。 王嘉胤倒是没笑,而是翻身下马,走向了那十几名汉子。 人群随着王嘉胤的动作不断后退,为首那名汉子愈发的害怕了:“王大当家,你可不敢胡折腾,要是招来官兵,咱谁都不得零干!” 王嘉胤摆了摆手道:“行了,咱们已经被皇帝亲自赦免了,你也少拿官兵吓唬咱。” “把脸上的那东西摘了,让咱看看都是哪家的小子。” “啊?” “赦免?” “杀官造反都能赦免?” …… 听到王嘉胤的话,对面十数人尽皆惊呼出声。 为首那名汉子见状,心下一横,一把把脸上的破布头子给扯了下来。 “外乡人?额怎么没见过你?哪家的?” 王嘉胤见对方脸生,皱眉问道。 “额们都是延安府安塞过来的。” 为首那汉子很是光棍的回了一句。 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都是吃……” “大哥,时候不早了, 我们还是尽快出发吧,这眼瞅着也马上就要进村了。” 王嘉胤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王国忠给出声打断了。 王嘉胤看了眼那十数名衣衫褴褛的汉子,一挥衣袖招呼道:“相见就是有缘,听你们口音也都是陕北人,都是乡党嘞,随额回家去饮酒。” 听王嘉胤招呼他们去饮酒,众人又是一愣。 “别愣着了,走嘞!” 王嘉胤重新翻身上马,再次对十几名楞在那里的汉子招呼了一句。 为首那汉子见自己带来的十数人都看着自己,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大声道:“大当家给额们脸面,额们得兜着,走吧。” “大哥,你这是……?” 看了眼落在后面跟着己方车队的一行人, 王国忠低声对王嘉胤问了一句。 “先看看。” 王嘉胤随口回了一句。 等车队抵达靠近皇甫川的小宽坪,一名妇人在看到王嘉胤后,先是一愣,旋即就张牙舞爪的冲了上来。 “王嘉胤,你个日吧歘!还额家尕娃命来!” 王嘉胤同样已一眼就认出了妇人是谁。 “阿婶!你这是作甚?” 王国忠见状,赶紧翻身下马,挡在了妇人的前面。 “你给额接蛙(滚)!” 王嘉胤这个时候也从马背上下来了,走到妇人的跟前,干脆利落的跪在了地上:“阿婶,尕娃是因为额才死的,要打要骂恁尽管招呼就是了。” “额打死你个日吧歘!” “额可怜的尕娃!” “呜呜……” 妇人一边打,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将村子里其他人都惊动了。 看着跪在那里的王嘉胤,以及正在嚎啕大哭的妇人,所有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而那二三十名跟着王嘉胤从辽东回来的同乡,也都看到了自己的亲人,双方很快就抱在一起,大声痛哭起来。 一时间,整个小宽坪哭声一片。 村里的里正走到王嘉胤跟前,认真的看了看,见果然是王嘉胤本人后,脚下不由的后退了两步。 “王……王家小子,你……你没死?” “三达,额还活着嘞。” 王嘉胤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的看着里正,低声回了一句。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里正轻声嘀咕了两句,旋即又忙道:“你还是抓紧离开吧,万一被官府的人知道了……” “三达,皇帝老爷已经赦免了额们,额们现在是良民。” 一旁的王国忠听到这话,也不顾自己老爹老娘了,赶紧对里正解释了一句。 里正还没来的及细问,王国忠的老爹,同样也是王嘉胤的叔叔听后,当即一脸不可置信道:“娃,你说得是真的?皇帝老爷真的赦免你们了?” “当然是真的!” “当初我们在陕南……” 王国忠当着全村人的面儿,将当初被官军围剿,然后被活捉押送到辽东的事,详细的对村里人解释了一遍。 等王国忠说完后,周围聚拢的村民中,又有几人大声的哭嚎起来。 这几家都是有人死在了官军的围剿中,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可不就伤心欲绝嘛。 王嘉胤等一干王家人都很是尴尬,当初举旗造反是王嘉胤挑的头,但偏偏就王家兄弟俩一点事儿没有。 如果这些人都被官府砍了脑袋,那倒还好说一些,但现在这个情况就有些不好处理了。 王嘉胤看着大声嚎哭的几户人家,深吸一口气,就走了过去。 面对这些人的连打带骂,王嘉胤从始至终都是恭恭敬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在里正以及村里人的劝慰下,总算是将几户人家安抚好后,王嘉胤又对里正道:“三达,额带回来一些吃食,不如就在这里,请诸位乡邻吃上一顿。” 听到有吃的,里正的眼睛一亮,但旋即又面露忧色道:“王家小子,咱村里人可不少,你带的吃食够了吗?” “足够了!” “国忠,去把腌肉、肉干都取下来,再让人去镇上买酒,有多少买多少。” “酒就算了,酒就算了,现在莫说是镇上,就是府谷县里都没有酒水卖,连饭都吃不上了,哪还有粮食酿酒。” 里正闻言,赶紧出声拦了一句。 王国忠看向王嘉胤,后者点头道:“那就不去镇上了,把我们从辽东带来的烧刀子取下来,让乡邻们都尝尝。” “得嘞!” 王国忠领着几人就走向了马车的方向,里正也开始吆喝村里的村民准备炉灶、大锅。 听到有肉吃,有酒喝,村民们几很快就从各自的家中,取来了碗筷,桌椅等一干杂物。 嗯,除了那几户家中有人死在战场上的除外。 第1320章 王嘉胤的鼓动 王嘉胤看着他们离开,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热情的招待众人。 很快,村里就弥漫起腌肉和肉干浓郁的香气。 端着手里有个缺口的瓷碗,王嘉胤走到了今日劫道的那十几人桌前。 “大当家!” 众人赶紧起身。 “王某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当家了,看得起王某的叫额一声大哥就行,叫额王嘉胤也可以。” “王大哥!” 众人七嘴八舌的喊了一句,引得村民们纷纷注目。 王嘉胤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坐下。 为首的那名汉子,看了眼正在那里大口喝酒的王国忠,低声对王嘉胤问道:“王大哥,国忠兄弟刚才说得都是真的?辽东那地方真就那么好?” 王嘉胤笑道:“这两年关中不少乡党都去了辽东,你们就没听别人说过?” 那汉子摇头道:“这两年是有不少人去了辽东,也有人回来过,但许多人都说辽东苦寒,冬天尿个尿都能把那话儿冻掉,一下雪连门都出不了。” “据说还有不少人死在了深山老林里,我们兄弟原本也想去的,但……但实在是……实在是放心不下家里,所以……” 王嘉胤一听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摆了摆手道:“没有那么苦。” “甚至相比现在的关中,辽东的日子还要更加好过一些。” “只要不犯懒,就能吃饱饭,就算是不进山捕奴也可以种地、做工。” “等冬天下了第一场雪,就呆在家里,坐在炕头上,烀上锅肉,沽上一斤酒,随意吃喝,喝多了倒头就睡。” “辽东那边每天都能吃上肉?” 一名看起来顶多只有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一脸震惊的对王嘉胤问道。 王嘉胤笑道:“天天吃肉是不可能,但时不时的吃一顿倒是可以。” 为首那汉子瞪了半大小子一眼,转头对王嘉胤问道:“那不知王大哥这次回来是……?” “王某在奴儿干算是赚了一些钱财,想要在辽东开设工坊,但缺少人手,这不,想着回来招募一些乡党去做工。” 汉子有些迟疑道:“王大哥,官府那边不是说只要去了辽东,每人就有一百亩地吗?自家地都种不过来,谁会去工坊做工?” “总有些人是不想种地。” “况且,辽东那地方一进了冬天,地就不能种了,整整一个冬天总不能都闲着吧。” “再说,去工坊做工的工钱,也不必种地少,一年下来总能赚到个五六十块银元。” “辽东那边粮食价格不高,这些银元足够养活一家老小,一人做工,家里的其他人在家种地,两边都不耽误。” 王嘉胤循循善诱的对他们说了许多,总之就是一句话,他想把这些人都忽悠走。 留下沉默的十数人,王嘉胤重新回到了里正和自己叔叔这一桌。 王国忠的老爹低声对王嘉胤问道:“狗蛋儿,那几家你打算怎么弄?” 王嘉胤看向自己叔叔,沉声道:“二爹,我现在算是薄有家资,这次回来就打算将他们和你们,全都接到辽东去赡养起来。” “当初是我对不住他们,以后我给他们养老送终。” “瓜怂!” “说甚胡话嘞?人家家里都还有娃子,哪里用你给他们养老送终?” “要额说,你就给他们一些银钱和粮食就行。” “至于辽东,额和你二嬢不去,毛蛋蛋刚才已说了。” 旁边的王国忠听自己老爹又叫自己小名,当即不满的嘀咕道:“额都多大了,还成天毛蛋蛋毛蛋蛋的?” “甚?你说甚?” 王国忠老爹转头看向自己儿子,厉声对其质问道。 “额说,你和额娘得和额一起去辽东!” 王国忠这话说得很是坚决。 见自己二爹要动手,王嘉胤忙是阻拦道:“二爹,你和额二嬢跟我们一起走,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王嘉胤好歹也是做过造反头子的人,身上的气势一放,王国忠老爹也觉得有些发怵。 见自己二爹不再说话,王嘉胤又对里正郑重道:“三达,这两年地里的收成是不是越来越少了?” 里正苦着脸道:“可不是嘞, 这老天爷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冬天冷的很,夏天也不下雨,得有两年多没有下过一滴雨了。” “再这么下去……” 里正说到这里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 王嘉胤继续问道:“官府不是鼓励百姓迁移去辽东嘛,咱们村子为甚不去?” “辽东那地方太远了……” 里正的说辞倒是和刚才那汉子说得差不多。 这个时代,但凡是能够活得下去,谁也不会轻易迁移到那么远的地方。 尤其是对他们这些普通农户们来说。 一旁的王老汉这个时候适时的开口问道:“狗……嘉胤,刚才国忠说辽东那地方的地比关中还肥,是真的吗?” 王嘉胤扫了眼对面,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里正,笑着点头道:“二爹,毛蛋说得不错,辽东那边的土地,是比关中更加肥沃一些。” “林子里也有不少的牲畜,河里的鱼虾也不在少数。” “乡邻们去了好歹能弄到一些粮食和猎物,总比留在府谷等死强。” 里正轻叹一声道:“官府倒是也说过了,只要人去了就行,耕牛、种子、农具都由官府提供, 还免除三年的赋税。” 王嘉胤为其倒上一碗烧刀子,笑着道:“不只呢,只要是去了辽东,官府就给每人一百亩土地,一家一户人口如果多的话,分个千把亩地很常见。” “一百亩,额的老天爷,那得怎么种?” 王老汉一脸的震惊。 “可以蓄奴……” 王嘉胤将辽东的移民政策,详细的对桌上的几人说了一遍。 王国忠在旁不断地对其使着眼色,脸上满是焦急。 他们这次回来是找人去做工的,如果都想去种地,那他们不就白回来了吗? 但王嘉胤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是在那里喋喋不休。 随着他的讲述,越来越多的人都聚拢了过来。 “王家小子,你莫不是在诓额们吧?” 第1321章 我等愿意随王大哥去辽东 是夜,王嘉胤带着那十数名劫道的汉子,回到了自家的窑洞。 “今日就先委屈委屈诸位兄弟,明日……” “王大哥无需多言,能够有个遮风的地方就行。” 为首那名汉子忙是出声打断了王嘉胤。 “好,那诸位伙计先去歇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王嘉胤说完后,就迈步走向了另一口窑洞。 那汉子看着王嘉胤离开的背影,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进入乌漆嘛黑的窑洞,抹黑爬上还算是干净的土炕,汉子转身对旁边一人问道:“革里眼,你怎么看?” 被称作革里眼的汉子,压低了声音道:“大哥,额觉得如果能够去辽东的话,倒是没什么不好。” “额们也都看到了,朝廷对榆林那些丘八可是好得很,前些年万历老爷和天启老爷在的时候,他们那些丘八过得是什么日子?现在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我们如果不起事也就算了,一旦起事的话,那些丘八绝对会拿我们的脑袋去换功勋、换银元。” 为首那汉子没有表态,而是轻轻摇头道:“那烧刀子着实霸道,今儿个就先这么着,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一夜无话。 一大早,王国忠和自己兄弟两人,就抬着一大桶吃食来到了王嘉胤的院子。 “大哥,大哥!” 一进入院子,王国忠就大声的喊了起来。 他这一嗓子,成功将正在熟睡的王嘉胤等人惊醒了。 “你个瓜怂,喊甚喊?” 王嘉胤一边将袍子披到身上,一边大声的呵斥了一句。 另一口窑洞的十几名汉子,也都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 “大哥,快,额娘给恁们做了羊杂碎,趁热。” 王国忠说着,将肩膀上担着的木桶放在了地上。 见自己兄弟还楞在那里,一脚踹在了对方的屁股上:“你个二百五,还不给大哥他们盛菜?” 王嘉胤走过来,上下打量王国忠的兄弟一眼:“咋?不认得大哥了?” “大哥。” 王国用摸了摸自己后脑勺,满脸憨厚的回了一句。 王嘉胤拍了拍王国用的肩膀道:“等下再寻你说话。” 转头看向那十几人,王嘉胤招手道:“来,诸位伙计都过来吃饭了。” “王大哥,我等兄弟愿意跟随您一起去辽东,还请王大哥收留。” 为首那汉子走到王嘉胤身前,单膝跪地,语气郑重道。 王嘉胤闻言,满脸含笑,一把将汉子扶起来:“怎么?伙计你是想明白了?” 汉子拱手道:“想明白了,与其留在这里苦熬,不如随王大哥去辽东拼一把。” “好,好,好。” 王嘉胤闻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是自他回乡后,第一个明确表态要和他一起去辽东的,心情自是大好。 “对了,还不知伙计如何称呼?家中还有何人?” 汉子拱手道:“弟延安府安塞人,姓高名迎祥,家中还有老父老母和婆姨鲍氏。” “好,不知诸位伙计又都怎么称呼?” 王嘉胤的目光又落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王大哥,这伙计是弟的同乡贺一龙,这是……” 高迎祥依次将十几人都介绍给了王嘉胤。 一旁的王国忠见双方已经说完话,忙是出言催促道:“大哥,还是先用饭吧,都凉了个球的了。” “对,对,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众人闻到羊杂的香味,早就已经馋的不行,此时听到王嘉胤的招呼,呼啦一下就把王国忠和王国用兄弟俩围了起来。 高迎祥有些尴尬的对王嘉胤道:“王大哥,这……” “无妨,都是自家兄弟。” 王嘉胤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很快,王嘉胤家的院子中,就响起了一群人呼噜呼噜吃饭的声音。 等一大木桶的羊杂都被吃的一干二净后,王嘉胤从后腰摸出一杆烟袋,砸吧砸吧的抽了起来。 “高兄弟,诸位伙计,若你们真决定和王某一起去辽东的话,那有些事咱就要先说好了。” 王嘉胤坐在院子中的碾台上,面色严肃的看着周围站着的众人,语气很是郑重。 “王大哥你说,伙计们都听着。” 高迎祥转头看了眼周围众人,同样面色严肃的对王嘉胤拱手道。 “好,诸位兄弟随王某去了辽东,官府会给你们划分土地,会给你们分发耕牛和种子、农具。” “但王某也不瞒诸位伙计,王某在奴儿干都司和辽东这些年,也赚了一些银钱,想在铁岭卫开设几家工坊,无奈缺少人手,这才想要回乡招募一些乡党帮忙。” “额们愿意随王大哥去辽东做工。” 高迎祥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王嘉胤抬起手,阻止了高迎祥后面的话,继续说道:“诸位伙计放心,只要你们愿意去工坊,王某也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关内工坊的最低月俸是四块银元,王某给诸位伙计翻倍,只要去了,王某就给诸位伙计最低八块银元的月俸。” “那我们家里的土地呢?” 昨晚那个半大小子开口问了一句。 王嘉胤看向他,笑道:“于吉是吧?” “你家里有几口人?” “额达、额娘、额还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 王嘉胤轻轻点头道:“如果你全家都去辽东的话,那你家就可以分到七百亩土地,这七百亩地你们全家都去种的话,能够种的过来吗?” “那咋弄?” 于吉顿时急了,就像是他家现在就有七百亩地一样。 王嘉胤笑道:“这七百亩地单指望你们家是绝对种不过来的,但你可以花钱雇佣人去种。” 高迎祥皱眉道:“王大哥,如果每家每户都有地的话,那谁还会去做佃户?” “那些朝鲜人、女真人、倭人可没有土地,辽东有专门豢养奴隶用来打短工的。” “家里的地种不过来,你可以花一些银钱,雇佣这些奴隶帮你种地。” “每年耕种的时候,他们帮你种地,收割的时候,你再花银元让他们帮你收粮。” “这……” 众人听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有些震惊。 第1322章 知府到访 “平日里,你们的家人照看那些土地就行,农忙时节可以雇佣人手。” “你们自己,甚至是家里多余的劳力都可以去工坊做工。” 王嘉胤说完后,高迎祥他们就低声议论起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高迎祥拱手道:“王大哥,我等这就回乡去将家人都接过来,还请王大哥能借我们两架大车。” 王嘉胤从碾台上跳下来,大声对王国忠吩咐道:“去把马车都套上,准备一些干粮和草料,让高兄弟们他们带上。” “大哥,这……” 王国忠有些迟疑,十几驾马车,加上拉扯的驽马,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如果这些人一去不返,那自家可就赔大了。 王嘉胤却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无妨,额信得过高兄弟和诸位伙计。” 高迎祥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一拱手,深深地作了一揖,语气坚定道:“王大哥放心,我等一定今早返回!” 把人送走后,王国忠看着高迎祥等人离去的背影,满脸不舍道:“大哥,那些马车可是不少钱呢。” 王嘉胤转过身,瞥了他一眼道:“是你缺这点儿,还是其他人缺这一点儿?如果他们真的不回来了,这些马车和驽马就算在额的帐上。” “大哥,额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跟额去大花婶那里一趟。” “大哥,你还去呀?昨儿个她可是……” “哪那么多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弟兄俩加上一个扛着一袋子粮食的王国用,三人一起来到了村里一处窑洞前。 “大花婶儿,大花婶儿。” 王国用一进柴门就大声喊了起来。 昨日那名撕打王嘉胤的妇人,听到声音从窑洞里走了出来。 看到王国用后面的王嘉胤,王大花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 “拱出去!” 王国忠赶紧上前道:“大花婶儿,你这是作甚?” “当初尕娃大哥也不是我大哥硬拉着去的吧?官府……” 王国忠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王嘉胤给拉到了一边。 “大花婶,额这次回来,是想接你和大娃和二娃他们一起去辽东的。” “尕娃大哥没了,额养活你们全家。” “拱出去!额们不用你养活!” 王大花这次倒是没有动手,只是情绪依旧很是激动。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身着破旧羊皮袄子的老者,从窑洞里走了出来。 “老汉儿,你咋出来了?” 王大花见自己男人出来,也顾不上王嘉胤了,赶紧走到了窑洞前,很是不满的对男人埋怨道。 王嘉胤也忙是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达,额对不住你们家,尕娃大哥……” “狗蛋儿,你这是作甚勒,麻利起来,尕娃死了是他的命,和你有甚瓜葛勒?” “你也莫怨你大花婶,她就是……就是……” “额没埋怨阿婶儿。” 王嘉胤赶紧回了一句。 注意到窑洞门口探出来的两个小脑袋,王嘉胤从自己腰间的皮包里取出一把冰糖,对两个小脑袋招呼道:“大娃、二娃过来,达给你们糖吃。” 大娃和二娃是尕娃留下的两个孩子,听到有糖,眼中满是渴望,但却不敢上前,只是出了门躲在王大花老两口的身后。 有李老汉在,王大花也不敢撒泼了,几人就坐在窑洞前拉起了家常。 “达你身子骨不好,等会儿额拿一株山参给你补补身子。” 王嘉胤搂着怀里正在吃糖的二娃,神色很是认真的对李老汉说道。 “不用,不用, 山参那是官老爷才能吃的,咋能给额呢?” 李老汉说到这里,看了眼自己两个孙儿,又对王嘉胤道:“狗……嘉胤,若你还念着你尕娃哥,那你走的时候就把大娃和二娃带走,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就行。” “额和你大花婶留下,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王嘉胤左右看了看,有些不解道:“咋没见尕娃哥家的嫂子?” “跑了!” 王大花在旁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王嘉胤面色一紧,沉声道:“两个孩子都不要了?” 李老汉叹气道:“那也是苦命人,家里没有壮劳力,连饭都吃不上,全靠你大花婶去镇上做工混点吃食,她……唉……” 王嘉胤深吸口气,语气坚定道:“走,达和我大花婶,还有两个娃,现在就去额那里,等过些日子,你们全都随额去辽东。” “额们不去,你要是还有点儿良心,就把两个娃带走就行。” 王大花的嗡声说了一句。 王嘉胤没有理会王大花,而是看向了李老汉。 李老汉的反应和王大花差不多,摇了摇头道:“额们就不给你添麻烦了,你把两个娃带走就行,村里是没什么活路了。” “国忠、国用,扶着达去额那儿,家里的东西都不要了。” 王嘉胤起身,干脆利落的对自己两个堂弟吩咐了一句。 …… 接下来的两天,王嘉胤将所有当初随自己一起造反的人家,都走了一遍。 那几家死了人的,王嘉胤也都劝说他们和自己一起离开。 同时,随着王国忠一家的劝说,小宽坪许多人家也都表示,愿意随王嘉胤一起去辽东讨生活。 王嘉胤回乡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府谷县令的耳中。 新任府谷县令是府谷本地一名举人,对王嘉胤这种杀官造反的人很是厌恶,听说其回乡之后,只是将消息上禀后,也就不再关注。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竟然会惊动了延安府知府马如蛟。 …… 小宽坪。 王嘉胤正要出门去皇甫镇,招募更多的同乡随他一起去辽东,只是还不等其出门,知府马如蛟和府谷县一众官员,就在数十名官差的簇拥下,来到了小宽坪村口。 “这位官爷,这是……?” 里正见到这些人,心里咯噔一声。 “李乾,你们村的王嘉胤是不是回来了?” 为首的班头板着脸,沉声对里正问道。 “他……他……不是说皇帝老爷已经……已经赦免他了吗?” 第1323章 你给本官说说辽东的事 李乾现在真是被吓坏了,在他看来,自己一定是被王嘉胤那个瓜怂给哄骗了,这些官差定是知道了消息,这才来拿人的。 见其半晌没有说话,班头的耐性也被耗尽了,声音难免变得生硬了些许:“李乾!王嘉胤现在何处?” 他这番做派,愈发做实了李乾心中所想。 李乾面色发白,唇上的白须都颤抖起来,支支吾吾道:“王……王嘉胤……胤此时……此时……” “里正,这是……?” 就在李乾结结巴巴和班头说话的功夫,王嘉胤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李乾面若死灰的转身,看着坐在马背上的王嘉胤和王国忠两兄弟, 认命般的的对班头道:“此人就是王嘉胤。” 在李乾的心里,自己连同村子里的其他人,这次恐怕都要被扣上反贼的帽子了。 班头看到王嘉胤,眉头一紧,但旋即就越过李乾,迈步来到王嘉胤面前,开口问道:“你就是小宽坪王嘉胤?” “王某正是,不知官爷寻某可是有事?” 王嘉胤倒是不卑不亢,当日可是皇帝老爷金口玉言赦免了自己,以及自己那些兄弟。 班头面露惊疑之色,上下大量一眼已经从马背上下来的王嘉胤,轻咳一声道:“府尊和县尊二位大老爷就在村口,着你前去请见。” 这回轮到王嘉胤震惊了。 虽说皇帝已经赦免了自己,但说到底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反贼头子,怎得还惊动了府县两位大老爷呢? 虽是心中不解,但王嘉胤还是躬身道:“劳烦官爷引路,容王某去拜见两位大老爷。” 班头点点头,身子一侧,伸出了右手。 王嘉胤随着班头来到为首的车驾前,躬身施礼道:“小宽坪王嘉胤,参见县尊。” 府谷县县令沈自知从车驾上下来,同样也是上下打量一眼王嘉胤,嘴里轻轻嗯了一声,旋即整理一番衣袍道:“走,随本官去面见府尊。” 说完后,沈自知便在多言,当头向着后面的车驾而去。 王嘉胤只得快步跟上。 和傲慢的沈自知不一样,知府马如蛟的态度倒是很和善。 和王嘉胤寒暄两句后,话锋一转道:“王嘉胤,本官此来,是想向你了解一番辽东的民情、风物,不若寻个地方,你向本官详细说说如何?” 王嘉胤登时受宠若惊,虽说他也见过皇帝,还跟在蜀王身边厮混了许久,但那毕竟距离自己太远,而眼前这位可是延安府知府,是自己家乡的父母官。 听对方说要和自己详谈,王嘉胤忙是躬身道:“若府尊不嫌弃的话,还请入小人家中稍歇。” 马如蛟捋须道:“那本官就叨扰了。” 在得知知府大老爷和知县大老爷也来了,且还要去王嘉胤家里坐坐的时候,李乾终于受不了这种剧烈的情绪波动,身子一僵就抽了过去。 不过,无论是王嘉胤还是那些官吏们,此时都顾不上他了。 王嘉胤家,看着略显破旧的院子以及窑洞,马如蛟一指院中一颗枣树:“就坐那吧,今日日头还算不错,倒也不怎么冷。” 其他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待几人坐定后,无论是马如蛟还是王嘉胤,都很是默契的没有提起当初造反的事。 马如蛟坐在仆役带来的交椅上,看着坐在自己下首的王嘉胤,面色严肃道:“王嘉胤,你是从辽东回来的,今日就和本官以及诸位同僚说说辽东的情况吧。” 王嘉胤见周围数名府县的官员都看着自己,心下也有些紧张起来,但还是恭敬的拱手道:“既然府尊不以小人卑鄙,那小人就说说在辽东和奴儿干的见闻,如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府尊,还有诸位大老爷见谅。” 接下来,王嘉胤就在众人的注视中,说起了他在辽东的所见所闻。 待听到王嘉胤曾在奴儿干随蜀王开采金矿,许多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 而王嘉胤则是继续道:“府尊,县尊,诸位老爷,奴儿干那地方虽然人口稀少了一些,冬日寒冷了一些,但物产却是极为的富庶,林中不乏各色牲畜、果子,河里鱼虾也很是稠密。” 他这话一说完,沈自知就皱眉道:“既然辽东富庶,那为甚当初的建奴还会缺粮呢?” 王嘉胤看了眼马如蛟,见其没有开口的意思,当即小心翼翼道:“小人也不知,但听蜀王殿下说过一些。” 这下子,就连马如蛟也生出了兴趣,他倒是想听听那位屡屡被陛下夸赞的蜀王,能够说出什么来。 王嘉胤整理一番思绪,这才继续道:“据蜀王殿下所说,建奴压根就不会种地,就辽东和奴儿干如此肥沃的土地,如果是川中百姓去种的话,定会成为关外粮仓。” “这不对吧?据本官所知,辽东那地方可是有不少的汉人,建奴不会种地,难道那些汉人也不会种地吗?” 沈自知对王嘉胤很是看不上,对马如蛟兴师动众更是极为的不满,他自是不敢对马如蛟抱怨,但出言呵斥王嘉胤是没有问题的。 王嘉胤也感受到了对方的恶意,忙道:“县尊,此非小人所言,而是蜀王殿下闲暇之时说与我等。” “且依殿下所说,辽东汉人常年被建奴欺压,心思根本就不在种地上,一百亩地,汉人需要向建奴缴纳二十亩的收成,这么重的税负,谁还愿意种地?” “再有就是,老奴活着的时候,先后颁布了剃发令和合居令,辽东汉人皆是苦不堪言,便更加不想种地了。” “除此之外,辽东没有那么多的铁器和堪用的农具,百姓们种地比关内更加的艰难。” “现在则不一样了,官府正在辽东大估摸的开垦荒地,大量关内百姓迁移到辽东,再加上没有战事的拖累,朝廷还免除了辽东的赋税,铁器、耕牛、种子更是敞开供应,只要是不犯懒,就绝对不会饿肚子。” 这回,沈自知不再挑刺了。 马如蛟微微颔首道:“这都是蜀王殿下说得?” 王嘉胤支支吾吾道:“也有些……有些是……是小人看到的。” 第1324章 现身说法 马如蛟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精明,难怪短短几年就能在辽东攒下一份基业。” “本官也不瞒你,朝廷和陛下已经下旨,命关中加大移民的数量,此前,本官对辽东的情况不是很清楚,还真担心百姓去了之后会衣食无着,今日听你这番话,本官倒是可以放心了。” “府尊爱民之心天日可表,下官等钦服!” 几位府谷县的官员们,听到马如蛟这么说,赶紧出言恭维道。 马如蛟摆了摆手,再次看向王嘉胤道:“本官听闻你打算将小宽坪的百姓全都带去辽东?” 王嘉胤闻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想了想还是如实承认道:“回府尊,小人是想招募一些乡邻们去辽东。” 马如蛟环顾一眼周围灰蒙蒙,没有什么生气的小村庄,轻叹一声道:“走了也好,总比留在这里等死的好。” 短暂的感慨了一句后,马如蛟又对王嘉胤道:“王嘉胤,你即是从辽东回来,那就由你和你带回来的人,去各处现身说法吧。” “务必说服那些不愿意迁移的百姓,遵从朝廷的政令,迁移到辽东。” 王嘉胤闻言,直接就楞在了那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知府老爷竟然会让自己去做这件事。 这才是马如蛟从延安府来此的真正目的。 虽然朝廷已经允准地方府县,使用强制手段将百姓迁移出陕西,但不到万不得已,马如蛟也不想家家哭嚎。 见王嘉胤愣在那里一言不发,马如蛟再次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小人愿意!” “好,府谷受灾最是严重,就先从府谷县开始,由你和沈知县一起劝说百姓迁移。” “待事成之后,本官会如实上奏,为你们请功。” 说完后,马如蛟也没再逗留,径直转身离开。 在一片恭送声中,马如蛟登上了来时的车驾。 目送马如蛟一行人离开后,沈自知转身看向王嘉胤,轻咳一声道:“咳咳,王嘉胤,你以为这差事该怎么办?” 王嘉胤忙道:“小人自是以县尊马首是瞻。” 沈自知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捋须道:“既如此,那就先从小宽坪开始吧。” 王嘉胤忙道:“回县尊,小宽坪的乡邻们,绝大不部分都愿意随小人去辽东。” “小人今日原本是打算去皇甫镇的,看看有没有人愿意随小民一起。” 听他这么说,沈自知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尴尬之色。 王嘉胤心里对这位知县也很是看不上,明明刚才知府都已经说过的事,你这个府谷县县令竟然不知情,你做得是什么官? 沈自知也知道今日自己是露怯了,脸上一阵涨红,旋即对一旁的县丞黄德旺吩咐道:“黄县丞,此事就由你和王嘉胤一起去办吧。” 说完,他也不理会周围众人的目光,直接转身离开。 等其离开后,黄德旺苦笑道:“得了,这差事还是落在了咱们手里。” “王嘉胤,走吧,你不是要去皇甫镇吗?本官随你一起。” 王嘉胤自无不可,也不用收拾什么,牵马就能出发。 只是还未等他们走出几步,黄德旺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对王嘉胤道:“把和你一起回来的人都带上,分散到各地,配合官府宣讲政令。” 王嘉胤闻言,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这位县丞,他也没想到,这位县丞竟然是个干实事的。 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此次随王嘉胤一起返乡的十数名同乡,也全都准备好了。 看着人手一匹健壮的蒙古马,黄德旺心里也是暗暗咋舌,作为府谷人,他可是太清楚这些马匹的价值了。 一行人在村民们的注视中离开了小宽坪,看着王嘉胤他们离开的背影,一名村民轻声嘀咕道:“王家大小子这是做官了?” 另一名村民也开口道:“这找谁说理去?当初杀官造反……” “住了!” 李乾转过头,看向那名村名,厉声呵斥了一句。 “都回去吧,想要随狗蛋儿去辽东的,都先去准备准备,刚才狗蛋儿还说,顶多一个月,他就要返回辽东,不能耽误了那边的事。” 李乾说完这话,就被着手离开了。 他们家也是愿意随王嘉胤一起离开的人家之一。 毕竟是里正,原本就是富庶之家,就算是这两年遭了灾,也不是普通农户可以比较的,家里许多东西都需要收拾,还要去寻木匠打两架大车,可不能在这里耽搁时间。 就在王嘉胤这边随着府谷县官差四处宣讲的时候,毕自肃一行人也终于经登莱乘船抵达了辽南。 辽南金州卫,中左所(旅顺)码头。 金州卫指挥使毛承禄,带着一大帮子佥事、同知、千户、百户齐齐等在码头上。 待毕自肃的官船入港,毕自肃率先下了悬梯。 “下官金州卫指挥使毛承禄,参见毕巡抚。” “毛指挥免礼。” 毕自肃抬手虚扶,余者也都尽皆施礼道:“下官等参见巡抚!” “诸将免礼。” 等双方互相见礼后,毕自肃开口问道:“东江候不在金州?” “侯爷领兵巡视诸岛,尚未返回。” 毛承禄解释了一句。 毕自肃点了点头,旋即又道:“各军屯是否已经播种?” “都已经播种完成,抚台放心就是。” 辽东这地方毕竟是刚重归大明治下没有几年,采用的还是之前的军屯制。 毕自肃转身看了眼正在依次下船的商贾和工坊主们,又对毛承禄道:“本官要在辽南停驻些时日,毛指挥安排一个百户随本官一道就可,余者不用成日跟着本官。” 毛承禄一听,神色一滞,他以为毕自肃只是途径辽南返回沈阳,怎么听这意思不是那么回事呢? 虽是不解,但毛承禄还是赶紧应道:“下官遵命!” “这些人都是本官从关内请来的客人,毛指挥要好生安置,莫要怠慢了。” 毛承禄看向李裕英他们,眉头一皱,下意识问道:“不知……是下官失言了,还请抚台见谅。” “无妨,都是关内的一些商贾和工坊主,本官是请他们来辽东设立工坊,经营生意的。” 毕自肃也没隐瞒,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第1325章 辽泽 毕自肃一行,在金州卫短暂的休整了一夜后,就在一个百户所的护卫下,一路北山,前往盖州。 金州距离盖州四百多里,毕自肃倒也不着急,带着一众关内的商贾和工坊主们,沿着官道,晃晃悠悠的前行。 之所以这么安排,毕自肃自然也有他的打算,相比其他地方,辽南的人口要多一些,开发的时间也要更早一些。 毕自肃是想先让这些人看看辽南这边成片的农田,看看这边百姓们的生活。 而就像毕自肃想的一样,李裕英他们看到官道两边的农田,以及正在田地里忙碌的百姓,对辽东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待一行人经过数日的功夫,终于赶到盖州的时候,老远就看见了一座巨大的工地。 等众人各自下了马车后,看着前面不远处人声鼎沸,正在忙忙碌碌的人群,李裕英等人皆是一脸的不解。 毕自肃笑呵呵地对几人介绍道:“这里正在修筑的,就是日后的营城,按照朝廷和陛下的意思,辽河口需要修建一座巨城,一方面是加强朝廷对盖州、海州、盘山,以及辽南的掌控,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促进整个辽东的商贸往来。” 人群中,一名对辽东有些了解的商贾左右看了看,对毕自肃问道:“敢问毕抚台,辽河上游是不是就是辽泽?” 毕自肃点头道:“不错,此地往北不足百里就是辽泽。” “但近两年,辽泽的面积正在逐年缩小,本官和辽东督师也已经商议过,准备在辽泽兴修水利,彻底的治理辽泽。” “不说将整个辽泽都开垦出来,就是只开垦一半,那辽东至少可以多出三成的耕地。” 那名商贾微微颔首道:“辽泽所处的位置,正好是整个辽东最平坦,最适合耕种的区域。” “官府若当真在此兴修水利的话, 倒真是一处绝佳的粮食产地。” 毕自肃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捋须道:“怎么?徐东家这是有意想将生意开设到营城来?” 徐德佑躬身道:“毕抚台,小人是专门贩卖粮食的,如果辽东有足够的粮食外销的话,小人自然不会拒绝。” 毕自肃笑了笑,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身对众人道:“诸位,营城正在修建的,不只是一座城池,还有一座堪比天津和登莱的港口。” “日后,营城及其周边的货物,都可以通过海路,运送到大明,甚至是朝鲜和扶桑。” “就连铁岭卫和沈阳卫的货物,也可以通过辽东密布的河流,运到营城,然后行销各地。” “现在沈阳卫那边就在修缮浑河和辽河的航道,想来顶多也就是两三年的时间,就可以恢复旧航道。” “本官之所以请诸位前来,就是想让你们知道,辽东这地方并不是什么穷山恶水之地,而是一块宝地,据本官所知,辽东境内不乏一些储量很大铁矿、煤矿等矿藏,甚至还有金银矿。” “如果诸位谁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去开采煤矿、铁矿。” 众人听后,皆是点了点头。 当然,也没有人傻到问出金银矿的事儿。 一行人在营城驻留了三四日的功夫,近距离的了解了一番辽泽的情况后,又随毕自肃往更北的沈阳卫方向而去。 …… 京城,紫禁城,清宁宫。 朱由检站在窗外,静静地听着方以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按照朱由检的要求,王夫之负责给皇太子开蒙,并在开蒙后,为其讲解儒家经典,而方以智除了要教导儒家学问以外,还要为皇太子等一干伴读,讲授数算、物理、机械等相关的课业。 别怪朱由检压榨方以智,实在是没人比他更合适。 在原本的历史上,方以智在考中进士的同时,还对物理、医学、地理、算学等学问都有很深地见解。 这个时空, 在朱由检的有意引导下,方以智对自然科学研究更深,更广,加上其身后的儒家功底,让他来当太子老师,最是合适不过。 待听到里面传来下课的声音,朱由检适时的推开了房门。 看到来人,正在收拾东西的方以智忙是躬身施礼道:“臣参见陛下!” 课堂中的一众小子,也都赶紧恭敬施礼道:“儿臣(臣)等参见陛下。” 不要奇怪,但凡是能入宫伴读的,谁人身上没有个官职?自然有资格称臣。 “都免了。” 朱由检的心情不错,眼角含笑的挥了挥手。 “太子,今日是你第一天来大本堂,感觉如何?” 朱慈煌眼睛一转,忙是躬身道:“回父皇,一切都好。” “拿你的课业来,让朕看看。” 所谓课业,就是课堂笔记,朱慈煌心下一慌,感觉要遭,但在朱由检目光的注视下,还是乖乖的将笔记双手呈递给了自己父皇。 接过笔记的朱由检随手一番,当即怒气上涌,原本应该是记录课堂笔记的册子上,全是不知所谓的涂鸦。 深吸一口气,朱由检将笔记递给了方以智。 方以智看过后,脸上也浮出一丝苦笑。 朱由检又对郑森道:“郑森,你的笔记呢?让朕看看。” 郑森也麻溜的将笔记呈递了上来。 等朱由检将十几个孩子的笔记都一一看完后,眼神不善的看向朱慈煌和孙继浚家的幼子孙维绱。 “方卿,你乃太子和这些人的先生,该如何处置,朕就不管了。” 说完,朱由检就转身出了课堂。 走到门口的时候,朱由检的脚步一顿,又转过身对方以智道:“方卿,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莫要有什么顾忌,朕稍后会让人送来戒尺,给朕狠狠地打。” 方以智对着朱由检离开的背影,躬身施礼道:“臣恭送陛下!” 待目光重新落在朱慈煌等人身上时,方以智的面色也变得极为严肃。 “孙维绱,伸出手来。” 孙维绱的年纪比朱慈煌还小一岁,他这个伴读的身份,也是他爹好不容易从皇帝那里求来的,如果此事被家里知道,一顿毒打是绝对免不了的。 想起今早出门前,他爹对他说得话,孙维绱眼眶发红道:“先生,打完能不告诉我爹吗?” 第1326章 亢奋的方以智 方以智没有说话,只是抄起戒尺,对着孙维绱的左手,狠狠地打了十下。 “莫哭,今日之事为师已经处置过了,自是不会再说与辽国公。” 听方以智如此说,原本还眼泪哗哗的孙维绱顿时破涕为笑。 对他来说,十戒尺挨就挨了,只要不告诉他爹就好。 “再有下次,为师定不轻饶。” “学生谨遵先生教诲。” 孙维绱忍着手心的疼痛,像模像样的再次躬身。 见方以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朱慈煌也不等对方开口,很是光棍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太子殿下,请换左手,右手还要写字。” 方以智面无表情。 朱慈煌也没顶嘴,又把左手伸了出去。 “啪!” 只是一下,朱慈煌就龇牙咧嘴起来。 但好在,并未叫出声来。 等十下打完后,方以智面色肃然,看着眼前这群娃娃,语气郑重道:“殿下,诸位,今日之事,虽已责罚,然其中道理,还需明辨。” “除太子外,你等将来或为将,或为封疆大吏,治理天下,经纬四方,治河,需计算水量、流速、土方,方能驯服水患。” “理财,需精于核算、统计、预算,方能国库充盈。” “历法,需观测天体运行,精密推算,方能不误农时,以授民时。” “乃至军械制造、粮草转运、疆域丈量、赋税征收……天下万事,凡需经世致用者,何处能离得开这术数之学?它看似枯燥,却是格物致知、探寻天地万物之理之关键,是实学之根基。” 目光落在朱慈煌身上,方以智又语重心长道:“为君者,若不通此道,则易被宵小蒙蔽,忠奸不辨,利弊难衡,空有仁心,亦难行仁政。” 朱慈煌听后,躬身施礼道:“学生愚钝,谢先生教诲,日后定当潜心向学,不敢再轻忽术数。” 其余伴读见太子如此,也纷纷肃然应道:“谨遵先生教诲!” 方以智见初步达到了效果,微微颔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日课业,便是将我所讲的九因表,各自工整抄录十遍,明日查验,散学吧。” 学生们行礼后,方以智就收拾东西,快步离开了大本堂。 等其一走,原本安静的大本堂,顿时变得喧嚣起来。 乾清宫内,朱由检正在批阅奏疏,听闻方以智求见,立即宣入。 “臣方以智,参见陛下。” 方以智入内后,躬身参拜。 朱由检放下朱笔,笑问道:“方卿,可是太子又胡闹了?” 方以智并未起身,反而俯首道:“臣是特来向陛下请罪。” “请罪?何罪之有?” 朱由检更觉诧异。 “臣蒙陛下信重,委以教导太子之责,本当恪尽职守,悉心授课,严密督导,然今日陛下亲见,太子课业荒疏,此皆臣督导不周之过,臣险些贻误太子学业,辜负圣恩,请陛下治罪!” 方以智这番话说得很是恳切。 朱由检听完,离开御案,走上前亲手将方以智扶起:“方卿何必如此自责。” “朕适才看过了,除了太子和孙家那小子的,其余如郑森等人的笔记,皆记录详实,条理分明,可见你授课是极用心的。” “至于太子,想来你也清楚,自幼顽劣惯了,慢慢教导就是,莫急。” 皇帝的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是出言劝慰,方以智也终于放下心来:“臣谢陛下宽宥。”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什么宽宥不宽宥的,此事本就不在你。” 又宽慰了方以智一句后,朱由检便又问起了另一件事:“方卿,朕之前和你说过的电报机,如今进展如何?” 方以智听朱由检提起电报机的事,面露愧色道:“回陛下,臣等尚未制作堪用的电报机。” “按照陛下所说,电报机是通过电流的通断,来达到传递信息的目的,发送和传递都好解决,就是在接收端不好弄。” 朱由检现在又恨自己前世没有学理工科了。 “那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 方以智无奈苦笑道:“陛下,臣等现在就卡在这一步了。” “想要让接收端接收到准确的消息,那就要在发射端通电后,让接收端有所反应,臣等试过灯泡,但效果并不好。” “你们试过电磁铁吗?” 朱由检随口说了一句,他也不知道自己脑海中为什么会冒出电磁铁来,或许是后世在哪里无意中听到过吧。 谁知,就是这三个字,竟是让方以智陷入了沉思。 朱由检示意殿内的宫人和内侍不要发出声音,他自己也没有打扰对方,就那么静静地等着。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方以智忽的一声惊呼:“对!” “就是电磁铁!” “用电磁铁连接一个衔铁,衔铁再连接一个敲击杆,当由电流通过的时候,电磁铁拉动衔铁,让敲击杆发出声音。” “对,对,对,就是这个。” 方以智现在的状态极为的亢奋。 “陛下,臣先告退了。” 说完后,已不等朱由检说话,就提起衣袍的一角,撒腿跑出了乾清宫。 王承恩见状,皱眉道:“皇爷,这……” “备车!” “去科学院。” 朱由检大声吩咐了一句。 世界上第一台有线电报机,很大概率就要诞生在今天,他可不想错过。 王承恩满脸的错愕,但还是赶紧命人去准备车驾。 “不要麻烦了,还是备马吧。” “让今日当值的锦衣卫随驾。” 朱由检等不及了,又出声吩咐了一句。 很快,数十骑锦衣卫护卫着朱由检,出了皇宫直奔西苑的科学院而去。 再说方以智这边,路上不断催促赶车的马夫:“快一些,再快一些!” 马夫只得不断挥舞手里的马鞭,好在皇城周边的行人并不是很多,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返回了科学院。 “速去将宋部堂、王侍郎、毕侍郎他们请过来!” 方以智还没进入自己的研究室,就大声对守在门口的护卫吩咐道。 护卫也早已经见怪不怪,闻言拔腿就走。 “跑!” 方以智在后面又大声喊了一句。 第1327章 电报机 大明皇家科学院。 方以智看着面前的王徵和毕懋康等人,神色甚是激动:“诸位同僚,电报机的接受装置,方某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众人闻言,亦是尽皆激动起来,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向站在大厅中间的方以智。 王徵语气有些急切道:“密之,莫要卖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以智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绪:“王侍郎,诸位同僚,方某刚才在宫里,得陛下提示,可以电磁铁为机扩,破解接收的难点,我等此前只想着以电生光、或试图以电直接驱动复杂机括显示字符,却未曾想,最简易的声与码,方是迅捷传讯之正道!” 他快步走到一块巨大的黑板前,拿起石灰石笔,一边疾书,一边语速极快地解释道:“电磁铁,用软铁芯缠绕绝缘导线,通电即生磁,断电磁性就会消失。” “按方某得想法,可以于接收端,置一电磁铁,其铁芯上方, 安放一块活动的衔铁,以簧片或轻轴相连,令其可被电磁铁吸附、亦可弹回,衔铁之上,再固定一细小坚硬的敲击杆,敲击杆之侧,安置一小型铜钟或音簧。” 方以智越说越是激动,声音也是逐渐的提高,厅内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解:“平时,因有簧力或重力作用,衔铁与电磁铁铁芯保持微小间隙,敲击杆亦远离铜钟,一旦发射端接通电流,电流循导线瞬息而至,电磁铁立生磁性,瞬间吸附衔铁,衔铁带动敲击杆运动,击打在铜钟上。” 说到这里,方以智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见所有人皆凝神思索,便继续道:“若发射端断开电流,电磁铁磁性立失,衔铁依凭簧力或自身重力弹回原位,敲击杆亦随之离开铜钟,响声停止,如此,一声响,便代表一次电流接通。” 王徵捋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接口道:“妙啊!密之,如此,无需繁复字符显示,只需以声音之长短、或次数组合来代表不同讯息。” “譬如,一声短响为点,一声长响为划,以点划的不同组合,对应相应的字,收发双方约定密码本,则万千信息,皆可由声音传递!” 毕懋康亦是抚掌赞道:“化电为磁,化磁为声,以声代字,此法着实不错,密之端的事大才!” 方以智连忙谦逊道:“非我之能,实乃陛下点醒!” 接着,他又面色一肃:“现在的关键是电磁铁的制作,需灵敏度极高,反应迅捷。” “衔铁与敲击杆之结构,需尽可能轻巧以减少惯性延迟,簧片的力道,也要和电磁的吸力匹配的恰到好处。” “此外,导线和供电都需反复实验。” 方以智的话音一落,王徵当即转身对众人吩咐道:“电磁铁线圈是谁做得来着?马上去实验不同圈数的效果。” “电池呢?马上去个人搬两块电池来” “还有机簧、衔铁马上去做,各种材料都试试。” “导线,张大勇,马上去将导线弄过来。” …… 随着王徵的吩咐,众人立马各自散去,去准备相应的零部件。 恰在此时,朱由检和宋应星君臣二人健步走了进来。 厅内的方以智、王徵和毕懋康,以及几名还未离开的院士和生员,见到朱由检,赶紧齐齐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免了!都免了!” 朱由检一挥衣袖,目光落在方以智身上:“方卿,如何?” 方以智忙是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陛下圣明,陛下寥寥数字,实乃画龙点睛,臣与诸位同僚已初步议定,以电磁铁吸附衔铁,继而带动击锤,敲击铜钟发声,以点、划代替繁复的文字,只需制定相应的……” 朱由检和宋应星二人,认真的听完方以智的讲解后,皆是连连点头。 宋应星是真的听明白了, 而朱由检则是感觉方以智所说,和后世的电报机有异曲同工之妙,亦是认为可行。 “好!好!好!” 朱由检连说三个好字,抚掌大笑。 “朕就知道,卿等皆是天纵之才,定然可以制出合用的电报机,朕今日便要在此亲眼见证!” 皇帝亲临,又有宋应星、王徵和方以智他们的催促,整个科学院的相关人员,瞬间被动员起来。 各类材料被迅速取来,不同规格的铜线、经过炼制的软铁芯、精铜锭、弹性极佳的钢片、木材、小型铸模工具、蓄电池等等。 朱由检也没离开,就和宋应星在厅内寻了一处角落,喝着茶,静静地看着厅内忙碌的众人。 等时间来到来到亥时,抬手阻止了还要再劝的王承恩,朱由检走到正在组装接收机的方以智身后,轻声问道:“方卿,如何了?还需要多久?” 方以智全神贯注,头也不回道:“马上,马上。” 又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方以智这才直起身,转身对朱由检道:“陛下,臣已经组装完毕。” “先试试,看能不能用。” 方以智躬身领命后,深吸一口气,手持作为开关的金属接触片,将其快速接触然后又断开。 “嗒!” 一声极其短暂,但清晰可闻的金属撞击声响起,敲击杆在电磁铁吸力的作用下迅速落下,敲击在铜钟上,又几乎在同时弹回。 成功了! 电流接通产生磁性吸附衔铁带动敲击发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大厅中,不啻于一声惊雷。 “成了!” 短暂的寂静后,厅内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肃静!” 宋应星大声喝止了众人的欢呼,待厅内重新安静下来,他又看向方以智道:“密之,再试几次。” “是,部堂。” 相比第一次,这才方以智明显自信了不少。 右手再次按动了机簧,这次将金属片接触保持了约两息的时间才断开。 “铛!” 一声明显悠长一些的响声再次清晰传出。 就下来就是第三次、第四次…… 每一次操作,那接收装置都精准无误地给予了回应,声音清脆,反应灵敏,几乎没有任何明显的延迟!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天佑大明!” “陛下圣明!方院士大才!” 厅內再次沸腾。 第1328章 朕要重赏! 看着厅内欢呼的众人,朱由检也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欢呼持续了几乎半柱香的时间,等厅内众人发泄完心里的激动情绪后,朱由检这才对方以智问道:“方卿,可曾编码?嗯,就是相应的点划各自代表的文字。” 方以智和王徵他们尽皆神色一滞。 “回陛下,臣等还未来得及制定相应的编码本。” “来,你我君臣就在这里商议,今晚就制定出一份编码本。” 朱由检是有些等不及了,现在只是证明了接收机和发报机可以使用,但能不能有效传输,还得进行试验。 众人闻言,自是赶紧答应下来。 制定编码本就比制造接收机简单的多了,且还有朱由检这个从后世过来的。 别的地区他不知道,但他小时候上小学的时候,是学过摩斯密码的。 在朱由检的指点下,方以智他们仅用不到一个时辰,就制定出了一份很是简陋的编码本。 “诸卿,现在编码本也有了,该试试能不能进行信息的传递了。” 朱由检此时的心情也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转头对宋应星道:“宋卿,命人架线,准备实验。” “臣遵旨。” 宋应星躬身领命后,赶紧命王徵亲自带人去架线。 所谓架线,不过就是将一根裹着大漆的铜线,从大厅这边扯到距离百丈之外的另一处庭院内。 等导线架设完毕后,朱由检又对宋应星道:“宋卿,你和方卿留在这里,朕和王卿、毕卿去发报。” “臣等遵旨。” 快步走到百丈外的庭院,朱由检对王徵吩咐道:“王卿,你来发报。” 王徵走到桌案前坐下,正欲伸手按动机簧,忽的又想起什么,转头对朱由检问道:“敢问陛下,发送什么内容?” 朱由检略一沉吟,缓缓开口道:“华夏万古长存!” 他不知道另一个世界上,第一台电报机发出的第一条电报是什么,也不知道另一个时空的华夏,第一台电报机发送的内容,但他可以决定这个世界第一台电报机发送什么。 原本,他是想说大明千秋的,但想了想还是将大明改成了华夏。 王徵听后,眼中闪过一道意外之色,但还是拱手道:“臣遵旨。” “发报吧。” 朱由检挥了挥手。 王徵开始翻看刚刚制定的编码本,先是有些生疏的,将几个文字换成点划结合的符号,认真核对无误后,这才深吸一口气,伸手点按起发报机上的机括。 “滴滴哒,滴滴哒……” 王徵的手法很是不连贯,但好歹还是将电码发送了出去。 “去,问问宋卿他们收到了吗?” 朱由检转身对王承恩吩咐道。 没办法,眼下只有一台接收机,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王承恩一挥手,一名锦衣卫快步离去。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锦衣卫拿着一张纸快步返回。 从王承恩手里接过只写了一句话的纸张,朱由检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将纸张递给王徵道:“王卿,再发一封,就发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看到纸张上写的,正是自己刚才发出去的内容,王徵的心情也变得激动起来,听到朱由检的话,王徵一脸兴奋道:“臣遵旨。” 又是一阵嘀嗒声响起,这次,王徵的手法倒是熟悉了不少。 等再次看到宋应星手书的文字,朱由检再也压抑保住心里的兴奋之情,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好,好,这回是真的成了!” 走到桌案前,朱由检轻轻抚摸着发报机,对在场几人道:“此物的重要性不弱于蒸汽机,有了此物,我大明国力定会再上一层楼。” “走,随朕去看看宋卿他们,朕要重赏诸卿!” 朱由检话音刚落,就见宋应星他们已经来到自己所在的正堂。 “陛下,可是成了?” 宋应星一进门,就一脸希冀的对朱由检问道。 方以智同样也是目光灼灼的看向朱由检。 朱由检满脸含笑道:“成了,一字不差。” “哦!成了!成了!成了!” “我们成功了!” 跟随宋应星一起过来的众人,再次大声欢呼起来。 等众人都喊累了,朱由检面色一肃,对身后的王承恩道:“王大伴。” “臣在。” “传朕旨意。” “科学院院士方以智,悟性超群,克难攻坚,首倡电报接收之妙法,擢升正三品通议大夫,赏银元两千枚,赐斗牛服!” 方以智听后,赶紧躬身谢恩:“臣谢陛下隆恩!” 朱由检亲手将方以智扶起来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又对宋应星道:“宋卿,将所有有功人员的名单,尽快报于朕知,诸卿都有大功于社稷,朕要厚赏之!” “臣遵旨!” 宋应星也忙是答应下来。 “明……今日,朕在皇极殿设宴,为诸卿庆功!” “臣(学生)等谢陛下!” 正堂内再次响起震天的谢恩声和欢呼声:“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勉力了众人几句后,朱由检心满意足,起驾回宫。 夜色以深,朱由检并未乘马,而是乘坐宽大的龙辇,坐在车厢内,朱由检的心情依旧是激动不已。 “王大伴,待天明,就宣内阁和军机处的人觐见。” “哦,还有方以智和王徵二人。” 电报机既然已经弄出来了,那自然是要尽快投入使用。 远的不行,最起码也要在京城和新城之间架起一条线路来,一是可以加强京城和新城之间的消息沟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的改进电报机。 王承恩自是赶紧答应了下来。 身为皇帝的贴身大伴,又是司礼监掌印,王承恩自是知道电报机的重要性。 不说别的,如果电报机可以在整个大明铺开的话,那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将会提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若是再加上铁路,那…… 后面的结果,王承恩都不敢想。 回到乾清宫,兴奋的朱由检迟迟不能入睡,电报机的成功,比当初蒸汽机和无烟火药更加让他兴奋。 等天色见亮,朱由检都没能睡着。 待听到门外王承恩的声音,朱由检干脆也不睡了。 第1329章 商议架设电报线 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端坐在桌案后的交椅上,目光扫过众臣,开门见山:“诸卿,今日召尔等前来的目的,是有件要事想要和诸卿商议。” 在场的内阁和军机处诸臣,皆是心里一凛。 现在的大内,和崇祯元年之前可不一样,外朝很难知道宫里的消息。 至于说科学院那边,更是从建立之初,就严格遵循相应的保密制度。 以至于,就连温体仁这位内阁首辅,都还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 当然,这也和时间尚短有关系。 朱由检转头看向同样双眼布满血丝的宋应星。 宋应星会意,转身对坐在门口方向的方以智吩咐道:“密之,你和首辅,以及诸位同僚说说。” “是,部堂。” 方以智站起身,先是对朱由检躬身施了一礼,然后转过身,对温体仁等人道:“首辅,诸位阁老,就在昨夜,科学院在陛下的指点下,已经做出来了堪用的电报机。” “电报线?” 温体仁一愣,与其他几位大臣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皆是有些不解。 这个词汇对他们而言,颇为陌生。 朱由检看向方以智道:“方卿,你给诸卿简要说明一下,何为电报,其效能若何。” “臣遵旨。” 方以智答应后,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将电报的原理、传递信息的方式、以及最关键的速度优势,清晰地阐述了一遍。 尽管方以智已经说得尽可能简单,但这超越时代的概念仍让在场的众人听得目瞪口呆,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军机处的周延儒,毕竟常年不在京城,对科学院还是缺乏了解,闻言,有些迟疑道:“陛下,方院士所言,实乃闻所未闻之奇事。” “这……这电流真能瞬息千里?凭几根铜线,便能隔空传讯?此非……此非戏言?” 也不怪周延儒会如此问,这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兵部尚书李邦华也是眉头紧锁:“若真如此,于军情传递自是神助。” “然,其可靠性如何?若线缆被毁,或被风雨雷电所损,岂非误了大事?” 身为兵部尚书,李邦华自然首先从军事角度,考虑可行性与风险。 户部尚书郭允厚则更关心钱粮的投入:“陛下,此物听来神奇,但若是铺设漫长线缆,所耗铜料恐巨,人工费用亦是不菲。” “且日常维护、操作人员薪饷,皆需长期投入,国库近年虽略有好转,然各处用度皆紧,此事需从长计议。” 郭允厚这也是习惯使然,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要捂紧口袋。 朱由检倒也不以为忤,看了眼宋应星后,就端起了桌案上的茶盏。 宋应星起身道:“周副宪、李部堂、郭部堂所虑,皆有其理,但电报之原理,经科学院反复试验验证,确凿无疑。” “昨夜陛下亲临科学院,已目睹首台电报样机成功收发讯号,消息传递的准确性和速度,绝非虚妄!” 方以智补充道:“至于线缆被毁、天灾影响,确需考虑,但线缆可深埋、可高架,关键节点设兵看守,亦可大幅降低风险。” “相比之前的驿递,电报线之可靠性、经济性实则更高,至于耗资……” 说到这里,方以智的目光落在了朱由检的身上。 朱由检接过话头,面色严肃道:“耗资虽巨,然其利极大,郭卿,你掌户部,当知每年为维持驿传系统,朝廷需耗费多少钱粮?若遇紧急军情,六百里、八百里加急跑死马、累死人,尚且可能延误战机!” “而电报一成,则京师与边境、与各布政使司之间,讯息往来如同当面交谈,政令畅通,军情速达,其带来的军政之效、节省之费,长远看,远胜投入。” 郭允厚也不是那种糊涂人,也知道电报对朝廷加强地方管控的好处,闻言,也站起身,对宋应星道:“宋部堂,不知这电……电报的花费……?” 宋应星显然早就有了准备,闻言当即回道:“郭部堂,其实这电报的花费没有想象的那么多。” “不过就是连接各地的线路,以及电线杆和相应的维护人员。” “宋某昨晚就已经初步的计算过了,按照我大明如今的工价和物价,一里的花费大约在两百块银元左右。”(清晚期,铺设的第一条长距离有线电报造价大约是56两银子一里,那是在技术相对成熟的时候。) “嘶……” 不只是郭允厚,殿内许多人听到这个数字,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郭允厚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宋应星又忙道:“当然,随着各种技术的逐步成熟,这个价格会越来越低。” “就算是价格会降低,但一里路就要两百块银元,这个花费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郭允厚眉头紧缩,面色有些为难。 施鳯来也皱眉嘴里念叨着:“一里是两百块,十里就是两千,百里就是两万,千里就是二十万……” 李邦华却是起身支持道:“一里两百块的价格相比铁路的造价,还真不是很多。” 郭允厚听完,忽然大声道:“对!铁路!” “如果着电报线跟着铁路修的话,价格可不可以降下来一些,甚至就连维护的差事,也可以让铁路司兼着。” 朱由检也是眼前一亮,原本他还打算先修建京城到新城的电报线,现在看来,郭允厚是打算直接修建京津线了。 宋应星对郭允厚想要让铁路司帮着架设电报线,帮着维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但兵部的李邦华确实不干了。 “郭部堂,那不对吧?这电报应该归我兵部车驾司管辖才是。” 郭允厚转头看向他道:“你兵部出钱的话也可以。” 李邦华点头道:“可以,等今年年底,兵部编纂预算的时候,会将这部分加进去的。” “我……” 郭允厚顿时气急。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徵,这个时候忽然开口道:“陛下,诸位,电报毕竟是刚刚研究成功,能不能长距离传输还未经过试验,下官的意思是,是不是先修建一条近距离的线路试试?” 第1330章 开始架设第一条电报线 “唰!” 王徵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朱由检想了想,也觉得王徵这才是稳成的做法。 “嘟嘟嘟。” 拿起桌案上的玉如意,朱由检轻轻敲了敲桌案。 “诸卿,王卿所言甚是有理,电报终究是新生之物,其长距离传输之稳定性、耐久性,尚未经过验证,是得先架设一条试验性质的线路,以检验电报的实用性,也好发现问题,加以改进完善。” “陛下圣明!” 群臣齐齐起身施礼。 朱由检压了压手,示意群臣坐下,然后继续到:“索性,先架设一条自京城至新城固安的电报线路,两地距离适中,且固安正在修建新城,往来讯息频繁,正可检验电报实用之效。” 京城周边,还真就固安最合适,距离上不远不近,且相关文书、信息传递很是频繁,用来检验电报机的实用性和其中的问题,再是恰当不过。 “陛下英明!” 众臣再次躬身施礼。 朱由检继续吩咐道:“宋卿,此事仍由科学院牵头,所需银钱、物料,由工部支应,不得延误。” 宋应星拱手道:“臣遵旨。” 朱由检又看向兵部尚书李邦华:“李卿,兵部车驾司下,精于驿传、机要文书之人,即刻遴选一批头脑灵活、忠心可靠之人,前往科学院,学习电报之操作、维护乃至简易故障排除。” “待线路贯通,报务之职,便由他们承担,同时,兵部要着手勘测地形,研究未来架设通往各地的,远距离电报线路可能遇到的难题,预先做好规划准备。” 李邦华精神一振,立刻大声应道:“臣遵旨,臣回去后立刻挑选精干人手,绝不负陛下重托!” 电报说到底还是驿传的一部分,将日常使用和维护纳入兵部,也是应有之意,其他人自然已不会有什么意见。 嗯,除了郭允厚之外。 一应的事情安排妥当后,朱由检最后强调道:“此乃国之利器,一切需秘密进行,尤其是编码本,必须严格保密,学习操作之人,皆需查明身世,立下文书,具体章程,宋卿与李卿会同拟定,报朕御览。” “臣等遵旨!” 所有大臣齐声应命。 等众人各自回衙,立即开始着手准备架设京城到固安的线路。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宋应星身兼数职的好处了,工部的各种物料,迅速到位,科学院下辖的工坊,也开始日夜不停地拉丝造线,碳化电线杆,制造相应的一些小部件。 当然,电报机还是得科学院的院士和生员们手搓。 这一大规模生产,问题一下子就暴露出来了。 首当其冲就是大漆的产量跟不上。 小规模的使用,那自是没有什么问题,但大估摸使用大漆的话,莫说是有没有那么多,就是有的话,那造价也着实太过高昂。 工部衙门。 营缮清吏司郎中冯巧,苦着脸对宋应星道:“部堂,按照方院士那边的要求,工坊要生产出两百里长的铜线,如果只是拉丝成线的话倒是没有问题,但要全部裹上大漆,下官是决计做不到的。” 宋应星也知道大漆的产量有限,生产困难,闻言想了想道:“好了,你说得事本官知道了,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冯巧看了眼宋应星,见对方并无发怒,这才开口道:“部堂,下官想着,是不是可以用浸泡过桐油的麻丝,代替大漆包裹铜线。” “部堂放心,下官已经试过了,效用不比大漆差,而且使用麻丝,电缆的柔韧性还要强上几分。” 宋应星面色严肃道:“绝缘性呢?试过么?电线外覆材料最重要的一项,就是隔绝电流的效用。” 冯巧拍着胸脯道:“部堂放心,下官亲自试过,绝缘性也绝对没有问题。” 宋应星想了想道:“可以,先用麻丝制造一部分看看效用。” 冯巧顿时一喜,忙是躬身道:“下官遵命。” 宋应星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幽幽道:“下次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就行。” 冯巧一怔,旋即神色尴尬道:“下官……下官……” “好了,去吧,如果麻丝电线堪用的话,本官会为你请功的。” “多谢部堂,下官告退。” 冯巧躬身退出公廨后,宋应星笑着摇了摇头。 再说兵部这边。 李邦华这位兵部尚书亲自遴选出了三十多人,将之送到了科学院。 方以智一边指导科学院的生员们制造电报机,一边亲自授课,从最基本的电学原理、电磁效应,到电报机的结构、操作手法、编码本的记忆与使用,以及日常维护保养、简单故障识别等,进行了全面的培训。 与此同时,工部派出勘测队伍,沿着官道精确测量京城至固安新城的距离,规划线路走向,确定埋设线杆的最佳位置。 消息虽然尽可能保密,但官府这么大动作,终究无法完全瞒过京城百姓的眼睛。 尤其是那一车车高大、漆黑的木杆、一捆捆裹着黑色大漆的铜线,以及科学院和工部官员们频繁的野外勘察,都引起了人们的好奇。 很快,各种小道消息就在茶馆酒肆间流传开来。 “听说了吗?朝廷又要弄新玩意儿了!” “瞧见官道上插的那些小旗子没?据说是在测风水,要修一条通天路。” “扯淡!什么通天路,我二舅家的表侄在工部当差,听说是要拉一种叫什么电报线的东西!” “电报线?那是啥玩意儿?” “听说是用了陛下降授的天工之术,能让消息顺着铜线跑,比八百里加急还快!” “真的假的?这不成神仙法术了?千里传音?” “谁知道呢,不过陛下登基以来,弄出的新鲜玩意还少吗?那呜呜叫的火车、西山那些自己会转的机器,哪一样不是神乎其技?再多个能跑消息的铜线,也不稀奇。” “若真如此,那以后边关打个仗,朝廷岂不是立马就知道了?” “何止啊!咱们做生意,要是能知道外地及时的行情,那得赚多少。” 第1331章 出问题了 相比普通的百姓们,商贾的嗅觉要更加敏锐一些,等消息传到大榷场,整个大榷场都沸腾了。 大榷场,交易大厅,二楼一间很是宽敞的公廨内,王体乾坐在魏忠贤的下首,端着茶盏道:“公公,电报的事已经传开了,如果当真可以千里传音的话,那对我大明的商贸将会愈发的蓬勃。” 王体乾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魏忠贤,见对方依旧是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这才继续道:“公公,你看我们大榷场这边是不是也要架设几条电报线,沟通各地,及时获得各种货物的产量、价格等信息?” “至于说花费,想必那些商人们会很愿意出这笔钱。” 等王体乾说完后,魏忠贤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上下打量对方一眼,笑道:“你说得不错,大榷场是需要架设电报,用以沟通各地,但先别急,等新城这条线架设起来后,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再去求皇爷也不晚。” 王体乾忙道:“哎呦,我的魏公公,如果新城那边的线路架设完了,发现没有问题后,谁还会顾得上我们?” “兵部、户部这两个衙门首先就得先顾着自己那摊子。” 魏忠贤的神色依旧很是和煦,双手拢在袖子里,幽幽道:“他们不管,我们就自己来。” “银子我们不缺,技艺是科学院的,内官监那边也有充足的人手,就算是离了张屠夫,我们已不会吃带毛猪,放心吧。” 说到这里,魏忠贤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的坐直了身体,面色严肃的对王体乾问道:“股票已交易所那边如何了?” 王体乾摇了摇头道:“公公,电报所需要的导线也好,各类零部件也罢,全都出自科学院下辖的工坊,他们不缺银钱,用不着去找人投资,市面上也没有他们的股票。” “就算是铜,那也是官办官营,普通商贾也没机会入场。” “这次电报的事,对股票交易所那边的影响,只能说是微乎其微。” 魏忠贤有些惋惜道:“可惜了,这些工坊如果可以分出一部分股份的话,那得赚多少银元?” 王体乾没有接话,魏忠贤也只是感慨了一句,继而又道:“股票交易所那边,你还是得好生盯着点,几年前皇爷就有心想要设立股票交易所,只是中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并未真正的开设起来。” “现在既然已经将架子搭起来了,那就要好生经营,万不可出了什么纰漏。” 王体乾忙是回道:“公公放心,现在那边是庞建极他们在照应,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闻言,魏忠贤轻轻点了点头,庞建极、孙家墨他们一直在大榷场,已经历练的很是成熟,对他们,魏忠贤还是很放心的。 就在各方都在密切关注的氛围中,大明第一条电报线路的架设工程,正式破土动工。 两千多名工匠,在工部官员的指挥下,沿着规划好的线路,挖掘坑洞,埋设高达近丈的碳化线杆。 科学院的技术人员则负责督导安装瓷瓶绝缘子、架设铜线、检查线路连通。 两百多里的距离,在两千多工匠的共同劳作下,仅仅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条由无数线杆和铜线组成的长龙,便被架设完毕。 大明崇祯八年,六月初六,朱由检带着内阁和军机处诸臣,一起来到了皇极殿前面的文昭阁。 文昭阁原本是用来存放永乐大典的文楼,但自朱由检重修大典后,就将新修本安置在了皇史宬,文昭阁也就存放一些普通的文书,现在用来做电报房也正好合适。 等朱由检等人来到文昭阁,方以智、王徵和十数名科学院院士、教习、生员,已经早早等在了这里。 看到朱由检到来,方以智等人赶紧躬身见礼道:“臣(学生)等参见陛下。” 朱由检的心情不错,抬手虚扶道:“免了。” “谢陛下。” 待众人起身,朱由检看向方以智和王徵二人问道:“两位卿家,现在是否可以进行试验了?” 王徵和方以智对视一眼,前者躬身回道:“回陛下,随时可以开始。” 朱由检转身看了眼另一张桌案上的时钟,继而又看向王徵和方以智道:“那就开始吧。” 方以智躬身问道:“敢问陛下,不知要发送何内容?” 朱由检看着他道:“我大明的电报机始于你方以智,这内容就由你来决定吧。” 方以智正欲开口婉拒,就听朱由检又继续道:“之前朕就已经越俎代庖一次了,这次就由你来拟定电报内容。” 闻言,方以智深吸口气,郑重施礼道:“臣遵旨。” 方以智走到桌案上的电报机前,略一沉吟,就拿起纸币,珍而重之的写下一行字。 然后取出编码本,将文字转换成编码,熟练地按动电键,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嘀嗒”声。 电流沿着长长的铜线,飞速流向两百里外的固安。 固安电报房内,此时极为的安静,兵部的报务员全神贯注,仔细听着、看着电报机上的铜铃。 但可惜的是,电报机上精巧的铜铃,一直没有响起。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邦华转头看了眼座钟,皱眉道:“按照约定的时间,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将消息发送出来了,难道是京城那边耽搁了?” 报务员有些紧张道:“部堂,现在……” 李邦华沉声道:“再等等。” 说完,李邦华就出了电报房,吩咐两名骑士,立即乘马返京,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京城这边在将消息发送出去后,迟迟得不到固安的反馈,方以智也有些急了。 见状,在场的一众大臣们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发出去就完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固安那边为什么没有发消息回来?” …… 朱由检也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来到方以智身后,开口问道:“方卿,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方以智皱眉道:“陛下,这……” 忽的,他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哗啦!” “皇爷!” 见方以智忽的起身,王承恩被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就挡在了朱由检身前。 “臣……臣冲撞圣驾,请陛下治罪。” 方以智也反应过来,忙是跪在了地上。 第1332章 解决办法 朱由检推开王承恩,亲手将方以智扶起来,并未说刚才发生的事,而是对其问道:“你刚才可是想到了什么?” “回陛下,臣以为应该是因为距离太远,电在中途流失了。” 朱由检也是神情一怔,旋即也反应过来:“有道理,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臣想试试,看是不是可以将几个电池并联起来,用加大电流的方式,看能不能让固安那边接到消息。” “那就去做。” 朱由检说完,闪开身子。 方以智立即命人搬来了几块电池,用麻丝铜线将几块电池给并联了起来。 一切都准备好后,方以智再次坐到了桌案前。 深吸一口气,方以智再次按动了机括。 固安。 “动了!动了!” 报务员惊呼出声。 “记录!” 李邦华沉声命令道。 报务员快速用纸笔,开始记录。 按照编码本,铜铃一响就是一个点,不响的时候就是一划,信息的传递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进行的。 直到铜铃彻底的不再响起,报务员这才起身,将手里的纸张递给了李邦华。 李邦华摆手道:“快点转换成文字。” “是,部堂。” 片刻后,译电员激动地抬起头,将译好的电文重新呈给李邦华:“部堂。” 李邦华接过后,看到上面的大明永昌,陛下万年八个字,面色也舒缓下来,抬头对报务员问道:“准确吗?” “准确无误。” “发回去,告诉……” “铛!” 李邦华的话还未说完,铜铃再次响起,这是又有信息需要传递的信号。 报务员迅速坐到了椅子上,再次开始了记录。 片刻后,另一份电文被呈递给了李邦华。 “部堂,京城那边说让我们将四块电池并联,加大电流,方能保证消息的传递。” 李邦华点头道:“按他们说得做。” “是,部堂。” 很快,固安这边又将方以智第一次发的电文,一字不动的发了回去。 等京城这边的方以智将编码转换成文字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 将电文双手呈递给朱由检,方以智一脸兴奋道:“陛下,这是固安发回的电报。” 朱由检接过后,问道:“准确吗?” “准确。” “好!” “看来这是成了。” “臣等为大明贺,为陛下贺!” 群臣也听明白了,齐齐对朱由检躬身致贺。 “诸卿免礼。” “今晚,朕在皇极殿设宴,五品以上官员, 尽皆入宫赴宴。” “臣等谢陛下。” “好了,既然已经成了,那诸卿就先去处理政务吧。” “对了,宋应星宋卿留下。” “臣等告退。” 等群臣离开后,原本还满脸含笑的朱由检,神色当即变得严肃起来。 “宋卿,立即命人去查看沿途的电线,看是被电流击穿。” 加大电流,很有可能会击穿电线的绝缘层,这个基本常识,朱由检还是知道的。 宋应星和方以智他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闻言忙是下去安排。 等宋应星离开后,朱由检又对方以智道:“方卿,科学院那边也有一条线路吧?” “你回去后,立即测试,看看一块电池最多可以发送多远,也要测测电线能够承载多大的电流。” 方以智同样面色严肃道:“臣遵旨。” 答应下来后,方以智又对朱由检问道:“敢问陛下,这……” “陛下,臣刚才亲自去看了,电流果然击穿了电线外面的桐油麻丝。” 方以智的话刚说了一半,宋应星就回来了。 朱由检眉头一紧。 方以智试探性问道:“要不换上大漆包裹的电线?” 宋应星摇头道:“大漆电线的成本太高,且大漆的产量有限,如果朝廷要在整个大明铺设电报的话,只能用桐油麻丝。” “况且,大漆电线的效用和桐油麻丝差不多,这一点,本官一紧试过了。” 方以智听后,眉头皱的更深了。 就在宋应星和方以智、王徵等人皆不知该怎么解决的时候,朱由检忽然开口了:“既然电流传递不远,那我等可否不必强求一蹴而就?就像驿传,不也是是换人换马,一站一站地将文书传递下去吗?” “朕的想法是,是不是可以在电报线路中途,每隔一段距离,便设立一个中继站。” “中继站内,设立电报机,前方线路传来的信号,由本站接收员识别并记录下电文,然后,再由本站的发报员,使用本站的电源,将同样的电文,重新发送给下一个中继站,如此接力传递,直至终点。” “如此一来,每一段线路只需保证信号能清晰传递至下一个中继站即可,无需担忧长途传输导致的衰减。” “另外,一些需要发送给多个地方的旨意或者是政令,也可以通过中继站,向多个目的地转发。” 话音落下,文昭阁内先是一静,随即众人皆是眼前一亮。 “妙啊!陛下此策化繁为简,分段负责,接力传递,如此,则长距离传输之最大难题,迎刃而解矣,甚妙!” 宋应星首先击掌赞叹。 方以智更是激动地一拍额头:“是臣愚钝,只想着如何增强电流、减少损耗,却未曾想到如此巧妙的接力之法,陛下圣明!” “如此一来,不仅解决了因电流衰减造成的信息传递错漏,还可以让中继站巡视线路,维护线路安全,一举多得。” 王徵等人亦是交口称赞,脸上愁容尽去。 “既然如此,那等李邦华返京,朕就让兵部准备设立中继站。” “中继站的位置、间距,由兵部和科学院一起商议。” “臣等遵旨!” 众人齐声领命。 …… 当天下午,李邦华返京后, 也知道了朱由检的安排,顾不上回家,当即马不停蹄的来到了科学院。 “李部堂,你这也太急了,科学院这边还要试测距离和安全电流范围,等着一切都有了确实的数据后,才能确定中继站之间的间距。” 宋应星看到风尘仆仆的李邦华,一脸苦笑。 李邦华却是捋须道:“无妨,本官和你们一起试测。” 第1333章 魏忠贤和李若琏同时入宫 根据方以智他们的不断试验,最终确定,每个中继站的间距,在七十里最是合适。 这个距离,电流在安全范围你,不会轻易击穿桐油麻丝电线,还能保证信号传递的清晰度。 按照这个距离,工部立即在京城和固安之间修建了三座中继站。 等时间来到七月底,科学院再次对电报线路进行测试。 先后用了数天的功夫,待彻底没有问题后,宋应星才带着方以智几人入宫。 “你们做得不错。” “朕心甚慰。” 听宋应星他们说完后,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几人赞赏道。 宋应星忙是躬身道:“臣等不敢当陛下夸赞,之前在文昭阁……” 朱由检抬手阻止道:“宋卿,科学研究失败是常态,成功才是偶然,我们要做的,就是要在不断地失败中,寻求那一丝成功。” 宋应星、方以智等人先是一愣,旋即齐齐躬身道:“陛下圣明,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好了,都坐吧。” 朱由检一指对面几张椅子,对几人道。 “臣等谢陛下。” 待几人坐定后,朱由检对宋应星问道:“宋卿,新城那边的各学科学院建设的如何了?” “朕看当效仿机械和建筑,这电磁学也应该单独分出来,遴选一些对电磁感兴趣的,优秀的生员,单独设立电磁学院。” 目光落在方以智身上,朱由检继续道:“方卿,这个电磁学院祭酒,就由你来担任吧。” “宋卿以为如何?” 宋应星拱手道:“臣认为可以。” “另外,新城那边的各学院,正在紧锣密鼓的建造,据臣估算,顶多再有两年,皇家科学院就可以搬迁到新城。” 朱由检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在朕的设想里,科学院以后就只专门负责研究,各学院则是负责教导生员。” “我大明从崇祯四年就开始允许科学院生员,照比国子监直接参加会试,至今已经两届。” 宋应星和方以智、王徵等人皆是挺直了脊背,朱由检继续道:“朕会逐年加大各学院的生员占比,让他们出仕为官。” “所以,在教导这些生员的时候,诸卿要认真以待。” “臣等谨遵陛下圣命。” 朱由检又和宋应星他们,交代了一些关于关于教学的问题后,就明王承恩亲自将他们送了出去。 就在王承恩正欲返回暖阁的时候,就见魏忠贤从远处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王承恩笑呵呵的抬腿迎了上去。 “魏公公,今儿个怎么有空入宫了?” “王公公,老哥哥是来皇爷请安的。” 魏忠贤见是王承恩,也停下脚步,笑呵呵的回了一句。 两人寒暄的功夫,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也穿过乾清门向着这边走来。 王承恩和魏忠贤皆是转身看向李若琏的方向,魏忠贤拢着袖子道:“王老弟,你说李指挥使入宫所谓何事?” 王承恩下意识道:“可能是有什么要紧的消息向皇爷禀奏吧。” 魏忠贤看了他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王承恩道:“王老弟,哥哥就不等了,先行一步。” 说完后,魏忠贤就快步上了台阶。 身为内臣,又是曾经大权在握的东厂厂督、司礼监秉笔,大明内相,魏忠贤自是有资格直面君上,不用别人帮他通报。 而李若琏就不行了,就算是深得朱由检新任,但毕竟是外朝臣子,想要见朱由检还得经王承恩这一关。 而这会儿的王承恩也反应过来了,这两人定是有事儿,不然魏忠贤也不会在见到李若琏后,就加快了步伐直接去了西暖阁。 暖阁内,朱由检看到魏忠贤也有些奇怪,或许是年纪越来越大的原因,也有可能是知情识趣,魏忠贤一般很少出现在宫里,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窝在大榷场,今儿个确实忽然进宫了,朱由检有些意外道:“魏伴伴怎么来了?” 魏忠贤正欲叩首见礼,却听朱由检又道:“行了,行了,一把老骨头了,别折腾了,坐吧。” 闻言,魏忠贤也很是感动。 一朝天子一朝臣没错,自己虽然已经不是大权在握的东厂厂公,但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帝,可是真的没有亏待自己。 魏忠贤小心翼翼的坐到锦墩上,正欲开口说话,就见王承恩走进来道:“皇爷,锦衣卫的李指挥使请见,人就在殿外。” 朱由检有些狐疑的看了眼魏忠贤,他也觉得这两人同时进宫,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让他进来。” “是,皇爷。” 等李若琏也进来后,朱由检看着面前二人道:“你们俩谁先说?” 魏忠贤忙道:“皇爷,臣先来的。” 朱由检哑然失笑:“也好,那就你先说。” “谢皇爷。” “皇爷,我大明成功架设第一条电报线,臣还没来的及向皇爷恭贺呢……” “行了,你直接说。” 朱由检出言打断了魏忠贤。 魏忠贤也不尴尬,开门见山道:“皇爷,臣等想要架设几条电报线,加强京城和一些商贸重镇、各津要、通衢的联系。” 可能是怕朱由检不答应,魏忠贤又忙道:“皇爷放心,架设电报线的花费,大榷场可以单独提供,不用户部和内帑出钱。” 朱由检听后,笑道:“朕看你这个大榷场提督,是越干越得心应手了。” “臣只是皇爷的家奴,皇爷让臣看顾好大榷场,臣就一定帮皇爷看好。” 魏忠贤忙是躬身回了一句,低头的同时,还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一旁的李若琏。 谁知李若琏压根就没有什么反应。 朱由检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片刻后才又对魏忠贤问道:“大榷场那边当真有那么迫切?” “你要知道,就连兵部可都还没要求架设电报线路。” 魏忠贤笑道:“皇爷,这电报对商贾们来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就好比,朝廷想要知道江南的一石粳米的价格,往常还需要有人从江南进京,或是遣人去江南查看,但现在只需一封电报,朝廷就可以知道当日江南米家。” 第1334章 列国使臣 魏忠贤这一说就是小半个时辰,直到说得口干舌燥,大体将电报对商业活动的影响,全都说了一遍,这才停下来。 朱由检笑着对王承恩道:“给魏伴伴和李卿上茶。” “臣谢皇爷(陛下)。” 朱由检看向魏忠贤道:“看来当初让你去大榷场确实是选对了。” “不错,您今日所言,朕听后也是启发良多,回去之后给朕上一道奏本,既然是正事,那就当正事办。” “臣遵旨。” “那……那……若是皇爷没有其他吩咐,臣就先告退了。” “好,去吧。” “臣告退。” 魏忠贤弓着腰,一步步缓缓退出了西暖阁。 等其走后,朱由检这才对李若琏道:“李卿也是为了电报而来?” “回陛下,臣不是……臣……陛下圣明。” 他这次入宫,还真不是为了电报线而来,而是为了其他事,但刚才听魏忠贤一番言论后,李若琏也动了心思。 朱由检却道:“锦衣卫和大榷场不一样,大榷场那边暂时只需要架设几条主要线路就可以,往后可以慢慢填补,甚至可以让商贾参与架设电报。” “但锦衣卫不一样,想要架设遍布整个大明的电报线路,所需要的花费不是一个小数目。” “等将来朝廷架设通往各布政使司的线路后,锦衣卫可以和他们共用一条线路。” 李若琏本就是存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里,现在听朱由检这么说,倒也没有强求。 “陛下,除了此事外,臣还有件事禀奏。” “哦?说。” “是。” 李若琏答应一声后,整理了一番语言后,这才继续道:“陛下,军情司当初将龙华民等三名西洋传教士策反后,臣就把人送了回去。” “让他们去欧罗巴探知消息,这么多年过去,臣都以为他们已经再次叛变了,没想到就在昨日,他们竟是忽然乘船回来了。” “不只是他们自己,同行的锦衣卫百户官李国禄,还从欧罗巴带回了大量的书籍,以及不少欧罗巴人,臣不敢擅专,这才入宫向陛下禀奏。” 朱由检的神色有些怪异起来,锦衣卫竟然真的将龙华民给收编了? 还把人派到了欧洲? 最让人不可置信的是,龙华民回了欧洲, 竟然又回来了。 朱由检敏锐的抓住了李若琏话里的重点,开口问道:“龙华民他们恐怕不会轻易回来吧?是不是那个李国禄强行把人掳回来的?” 李若琏面色有些尴尬,躬身道:“陛下烛照万里,臣钦服。” 朱由检微微颔首,继续问道:“欧罗巴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若琏拱手道:“据李国禄所说,如今的欧罗巴诸国战事不断,局势很是复杂,尤其是龙华民所在的意大利亚,也如我大明山陕一般,气候干旱,粮食减产,大量百姓死亡。” “除了意大利亚,其他地方也都或多或少的有这种情况。” 说到这里,李若琏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陛下,看来气候异常并非只是我大明,就连欧罗巴这种万里之外的地方,也都出现了干旱少雨的的情况。” 朱由检深吸口气道:“按邢云路所说,天气渐冷、干旱,是因为日中黑子的原因,既然是太阳的原因,那自然不可能只影响我大明。” “这些事就不要说了,李国禄现在何处?” “就在宫外。” “宣!” 王承恩忙是应道:“臣遵旨。” 王承恩一挥手,一名殿内伺候的内侍就要出门,却听朱由检又道:“把龙华民也一起宣进宫来。” “是,皇爷。” 内侍垂首应道。 须臾,朱由检就在西暖阁,见到了一名看起来精神很是憔悴,身体也有些消瘦的锦衣卫百户。 “臣,锦衣卫军情司百户李国禄参见陛下。” “免了,赐座。” 李国禄神情一怔,旋即下意识地看向了李若琏。 李若琏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皇帝让你坐你坐就是了,看我是什么意思? 当初许显纯那事儿,他可是听说过了。 不过,朱由检倒是没和当初一样,而是笑道:“无妨,朕让你坐你坐下便是。” “臣……臣谢陛下。” 李国禄战战兢兢的半坐在锦墩上,神色愈发的紧张了。 朱由检却是没有再和其说话,而是看向龙华民道:“龙华民,你我数年未见了吧?” “化外之民龙华民,参见大明皇帝陛下!” “你也起来吧。” “谢大明皇帝陛下!” “和朕说说欧罗巴现在的情况。” “是。” 龙华民的讲述明显要比李若琏更加仔细,从各国之间的战争,一直说到了宗教分裂、英荷崛起到西班牙的衰落。 最后又着重说起了意大利亚的饥荒和大瘟疫。 朱由检听后,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可是太清楚了,如果不是自己穿越过来,发生在意大利的饥荒和大瘟疫,用不了几年就会在大明这片土地上重演,死的人要更多,造成的后果也会更加的严重。 深吸口气,朱由检正欲说话,却听李若琏忽然道:“启奏陛下,李国禄等此次回转大明,还带回了诸国的使臣。” 朱由检眉头一紧,李若琏忙道:“陛下,诸国使臣并无进入大明,还在天津外海的海船上。” “这么重要的事,为何刚才不说?” “臣……” 李若琏心里也是腹诽不已,刚才您“老人家”也没给我说得机会不是? 对他心里的想法,朱由检自是看不透,转头对龙华民道:“这些使臣都是来自哪些国家?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不等龙华民答话,李国禄忙是起身道:“回陛下,这些使臣来自不同国家,分别是英吉利、法兰西、荷兰、意大利亚和葡萄牙。” “至于他们的目的,臣猜测应该是和欧罗巴现在的战争有关。” “猜测?” 朱由检有些不解,人是你带回来的,你不知他们的目的? 李国禄忙道:“启奏陛下,这些国家并不和睦,就算是臣,他们也并不是很相信,所以他们的真实目的,臣……” “好了,朕知道了。” “王承恩。” “臣在。” “传旨礼部,让他们着人去天津,把人给朕带进京。” “臣遵旨。” 目光落在李国禄身上,朱由检又道:“你再辛苦一趟,随礼部的人一起。” “是,陛下。” 第1335章 朱由检想搞事 吩咐完王承恩,朱由检又对李国禄问道:“方才,李卿说你从欧罗巴带回来许多的书籍?和欧罗巴人?” 李国禄转头看了眼龙华民后才回道:“陛下,龙华民当初不是想从大明带书籍回去嘛,臣就想着,这事儿他们能做,臣自然也做得,所以……所以就把人连书籍都带回来了。” 闻言,朱由检看了眼垂首不语的龙华民,哈哈大笑道:“是极!是极!” “他们能将我大明的书籍带去欧罗巴,我们自然可以将他们的书籍也带回来。” 说到这里,朱由检又看向李若琏道:“李卿,朕看这李国禄此番去欧罗巴功绩不小,当重赏,朕看他可以做个千户,执掌军情司欧罗巴局。” 李若琏也是与有荣焉,满脸含笑的躬身道:“臣遵旨。” 李国禄也面色涨红,跪地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 “莫急。” “王大伴,从内帑支取两千龙钞,赐予李国禄,再从新城选一处宅子给他。” “是,皇爷。” 王承恩也很是意外,现在新城的宅子可以说是一天一个价,一座普通的带院小楼,售价就高达两千多龙钞,合银一千多两。 如果再加上赏赐的两千龙钞,那就是五千两银子。 这李国禄倒是好运道,只是去了一次欧罗巴,就获得了许多人一辈子都赚取不到的钱财。 李国禄虽是不知道新城是怎么回事儿,更不知道新城的宅子是什么价格,但话他是听懂了,忙是再次叩首道:“臣谢陛下!” “好了,把人和书籍都送去科学院,交给宋应星, 你们就出发去天津吧。” “臣遵旨。” …… 大明崇祯八年,八月十四,紫禁城,皇极殿。 一身朝服的朱由检,面色肃穆的端坐在首位。 一众内阁阁臣、军机处大臣,以及五军都督府的武勋们,尽皆分列左右。 随着王承恩一声“宣诸国使臣觐见”的高喊,鸿胪寺官员引领着一行服饰、发色、瞳色皆与中土迥异的西洋人,迈步走进了皇极殿。 “英吉利使臣,托马斯·温特爵士,觐见大明大皇帝陛下!” “法兰西使臣,皮埃尔·德·索维尔伯爵,觐见大明大皇帝陛下!” “荷兰联省共和国使臣,范·迪门,觐见大明大皇帝陛下!” “西班牙使臣,阿尔瓦罗·德·桑帕约,觐见大明大皇帝陛下!” “教皇国红衣大主教弗朗西斯科?巴贝里尼,觐见大明大皇帝陛下!” “神圣罗马帝国皇储,费迪南三世,觐见大明大皇帝陛下!” 一众使臣,依照鸿胪寺官员提前教导的礼仪,依次向着御座上的朱由检躬身施礼。 朱由检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这几人的站位,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们的立场。 但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等所有人都见礼后,朱由检抬手虚扶道:“诸使臣免礼。” 通译将朱由检的话翻译过去,使臣们又齐声道谢:“谢伟大仁慈的大皇帝陛下!” “诸位使臣不远万里,前来我大明,朕代表我大明欢迎诸位。” 朱由检虽然已看这些西洋人不顺眼,但不想和另一个时空的弘历一样,被人扣上愚昧自大的帽子,所以他这番话说得很是客气。 一众使臣也都再次躬身致谢。 看着面前这些欧罗巴人,朱由检心思一动,看向西班牙使臣桑帕约道:“西班牙使臣。” “外臣在。” 桑帕约也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大明皇帝,竟然会率先点了自己的名字。 朱由检面色平静的看着对方:“崇祯五年,朕的大明曾和西班牙在吕宋和马尼拉有过接触。” “对此事,你们的国王是什么态度?” 闻言,桑帕约的神色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但无奈还是抚胸施礼道:“回大明大皇帝陛下,我国国王有国书奉上,国王陛下在书信中,对当年的事做了详细的说明,还请大皇帝陛下御览。” 说着,桑帕约还真的从身上取出一封书信。 一名内侍上前,从对方手里接过国书,转交给了王承恩。 “我国国王陛下认为,当年的冲突完全是一场意外,无论是吕宋还是马尼拉,亦或是爪哇和苏门答腊,都是大皇帝的领地,” “西班牙愿意将这些领地完好无损的归化大皇帝陛下。” 桑帕约这番话,瞬间就引起了英吉利和荷兰使臣的极大不满。 西班牙在亚洲的殖民地,绝大部分都已经被大明夺走,只在爪哇和苏门答腊有部分海岛。 就算是全部放弃,对他们的影响也不大。 但是,英吉利和荷兰在亚洲,却依旧拥有巨大的殖民利益,若是效仿西班牙放弃的话,那己方的损失就太大了。 但如果不放弃,那大明会怎么做? 朱由检没有理会两人,而是对桑帕约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贵国国王能够如此想,朕就放心了。” “西班牙和大明早就有所接触,两国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朕以为,日后两国可以加强往来,尤其是商贸往来。” “朕可以允许西班牙的商船,在我大明沿海各港口靠岸。” “当然,这些商船和穿上的商贾,必须遵守我大明律法。” 桑帕约听后,顿时大喜。 现在的东西方贸易是什么情况? 是大明严禁欧罗巴的船只越过马尼拉,大明的商船,会将货物从大明运送到天竺,然后各国在天竺进行交易。 这无疑就对欧洲的商船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如果西班牙的商船可以进入大明的话,那其中的收益,定会远超过从天竺进行贸易。 朱由检和桑帕约的对话,让其他几个国家的使臣,尽皆面色一遍。 当然,除了神圣罗马帝国那位皇储以外。 费迪南三世倒是很乐见其成。 那位教皇国的所谓红衣大主教,眼睛微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由检和桑帕约说完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荷兰使臣范·迪门的身上。 对方感受到朱由检看过来的目光,心里顿时一凛。 第1336章 朱由检对欧洲局势很是满意 只是,还不等朱由检开口,那位英吉利使臣托马斯·温特爵士就率先发声了。 “尊敬的大明皇帝陛下,我国国王陛下亦有国书奉上,还请大皇帝陛下御览。” 朱由检看向巴贝里尼,眼中闪过一道不喜,但旋即又道:“哦?是吗?那朕倒是要好生看看了。” 等温特双手奉上书信后,又躬身道:“尊敬的大明大皇帝陛下,您的威名如同太阳,已照耀至遥远的欧罗巴。” “我等此次前来,除了表达对东方伟大帝国的敬仰之外,更是怀抱着最诚挚的期盼,希望能获得您的友谊与支持。” 说到这里,温特顿了顿,见朱由检没有打断他,便继续道:“如今的欧罗巴,正陷入一场旷日持久、席卷各国的可怕战争之中,新教诸侯与天主教联盟势同水火,各国为了信仰、领土与霸权征战不休。” “西班牙的暴政笼罩着低地(荷兰)和意大利亚,瑞典的古斯塔夫国王虽已战殁,但战火并未停息。” “陛下,这是一场决定欧罗巴命运的大战,我们恳请陛下,能够伸出援手,派遣强大的东方军队,或者提供足够的资金与物资,与我们并肩作战,击败我们共同的敌人,尤其是哈布斯堡家族的霸权!” “一派胡言!” 温特话音未落,桑帕约就站了出来厉声对其呵斥了一句,语气急切地反驳道:“伟大的大明大皇帝陛下,请不要听信他的言论,这场战争远比信仰之争复杂!” “无论是英吉利还是法兰西,他们都一直在支持新教势力,其目的是为了它自身的扩张野心。” 桑帕约转身看向荷兰使臣范·迪门,继续道:“还有荷兰人,他们正在全球的海洋上挑战一切秩序,包括在东方,他们对我们在东方的商站发动攻击,其行为与海盗无异!” “西班牙希望与伟大的大明建立和平、平等的贸易关系,共同来遏制英格兰人的贪婪和荷兰人的无法无天。” “我们希望能与大明结成联盟,至少是贸易和军事上的合作,共同维护海洋的自由与秩序。” 法兰西使臣索维尔伯爵也站了出来:“大皇帝陛下,西班牙人的指责充满了虚伪。” “法兰西王国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打破哈布斯堡家族对法兰西的包围,这是为了生存而战。” “大明作为整个东方最伟大的文明国家,理应帮助同为文明国家的我们,携手击败罪恶的哈布斯堡家族,让大皇帝的荣光同样照耀到遥远的欧罗巴。” “外臣听闻,伟大的大明拥有两百多万的强大军队,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队,哪怕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出现在欧洲战场,就足以改变力量的平衡,我们可以共同瓜分西班牙的海外殖民地,那将带来无尽的财富。” 他们之间叽哩哇啦的争吵,让满朝文武看得频频皱眉。 温体仁一把拉过李国禄,低声问道:“这个英……英吉利有多大?” “法兰西又有多大?” “还有那个西班牙和荷兰。” 李国禄忙道:“回首辅,英吉利的大小应该……应该和福建布政使司差不多。” “法兰西和四川布政使司很像。” “西班牙和法兰西一样,至于荷兰,也就是一个东番岛那么大,但这两个国家,在海外都有大量的领土。” 温体仁轻轻点了点头。 对面的辽国公孙继浚,在听龙华民介绍完后,轻声嘀咕道:“听着很热闹,你打我,我打你的,闹了半天原来是几个布政使司在打仗。” 他们这边打听各国根底的时候,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荷兰的范·迪门狠狠地瞪了眼桑帕约,高声道:“大皇帝陛下,我们荷兰联省共和国与西班牙苦战数十年,为自由而战,我们拥有世界上最优秀的商船队和最勇敢的水手,大明同样拥有世界上最优秀的战船和水手。” “我们愿意与陛下分享所有的航海图和贸易路线,我们可以成为陛下最忠实的商业伙伴。” “只要我们联手,完全可以驱逐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在东方的一切势力,并将我们的贸易网络连接在一起。” 范·迪门这番话很务实,但却被桑帕约抓住了漏洞,待其话音一落,桑帕约就站出来大声道:“大皇帝陛下,我国国王已经答应,愿意将我们的势力,全部撤出东方。” “这一点,外臣刚才就已经说过了,倒是荷兰和英格兰人,至今还盘踞在爪哇和苏门答腊等地。” “他们这是在无视大皇帝陛下和大明的威严,外臣请大皇帝陛下即刻出兵,将他们赶出东方!” 桑帕约这话,登时让温特和范·迪门二人脸色阴沉了下来。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诸位使臣稍安勿躁。” 目光落在红衣主教巴贝里尼的身上,朱由检继续问道:“你们教皇国对这场战争是什么态度?” 巴贝里尼单手抚胸道:“尊敬的大明皇帝陛下,所谓的新教主义,就是对主的背叛,所有新教信徒,都是脱离教会的异端分子,教皇冕下以及整个教皇国,与所谓的新教势不两立。” “外臣临行之前,教皇冕下曾专门交代外臣,希望伟大的大明皇帝陛下,能够站出来维持欧罗巴的秩序。” 朱由检微微颔首,又对一直没有说话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储费迪南三世问道:“你们呢?你们对这场战争是什么态度?” 费迪南三世向前一步,抚胸施礼道:“尊敬的大明皇帝陛下,这场战争的本质很简单,就是一场叛乱。” “我想,无论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对待叛乱,都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镇压他们,把所有叛乱份子,全部都送上绞刑架!” 他们两人说完后,其他几国,除了西班牙外,皆是对二人怒目而视。 朱由检对双方的态度很是满意。 你们的矛盾越大,对大明越有利,就怕你们也来个求同存异,那这件事就好玩儿了。 第1337章 做好搅屎棍 朱由检面色平静的看着殿内的一众使臣,语气平缓道:“尔等所言,朕已知晓,欧罗巴战事,乃尔等家事,其间是非曲直,恩怨情仇,朕远在东方,无意评判,亦不便插手。” 这句话一出,几位使臣脸上顿时露出失望和焦急的神色。 但朱由检话锋一转:“然,大明乃礼仪之邦,秉持四海一家之念,对于各国欲与大明友好通商之请,朕心甚慰。” “贸易往来,互通有无,于双方百姓皆有裨益,此事倒是可以商议,至于尔等所请军事同盟之事……” 朱由检略作停顿,扫视了一眼屏息凝神的使臣们,继续道:“事关重大,涉及兵戈国策,朕需与朝臣们细细斟酌,尔等且先回驿馆歇息,静候消息。” “鸿胪寺要好生接待,不可怠慢。”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完全拒绝,留下了充分的回旋余地。 使臣们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得再次行礼,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缓缓退出了皇极殿。 等到使臣们离去,皇极殿内顿时响起一阵低沉的议论声。 朱由检抬手微微下压,议论声立刻停止,他目光扫过殿内群臣,开口道:“众卿都听到了,有何看法,尽可直言。” 礼部尚书来宗道率先出班,面色凝重:“陛下,臣以为贸然出手干预欧罗巴战事有所不妥,泰西诸国,蛮夷之辈,性好争斗,其地远隔重洋万里之遥,山川地理、风土人情我等一无所知,贸然卷入其纷争,劳师远征,兵家大忌!” “倘若真的出兵,那粮草辎重如何转运?士卒水土如何服膺?胜则损兵耗饷,于我无实质之利,败则折损天威,贻笑大方。” “依老臣之见,许其有限通商即可,军事干预之事,绝不可行。” 户部尚书郭允厚出言附和:“来部堂所言极是,陛下,我大明的情况虽近年来略有起色,然北有漠北诸部未平,南有交趾尚需清剿。” “陕西、河南等地灾荒仍需赈济,国力维艰,实无力再开辟万里之外之战场,此乃无底之深坑,望陛下三思。” 五军都督府的一众勋戚们也纷纷点头,如果是在大明周边,他们倒是愿意领兵出征,但欧罗巴距离大明实在是太远了,这么远的距离,劳师远征,一旦有个闪失,那可就是丧权辱国了,弄不好会被陛下责处,这样的责任谁也不想背负。 朱由检又看向温体仁道:“首辅,你是什么意见?” 温体仁现在也没摸清朱由检是什么意思,干脆说了句废话:“回陛下,臣以为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他这边话音一落,站在人群后面的周延儒忽然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此事或许并非全然不可为之。” “唰!”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周延儒继续道:“泰西诸国相争,竞相向我大明求援,此时正是我大明向列国宣示国威的好时机。” “更是我大明将手插进欧罗巴的最佳时机,臣刚才观之,现在的欧罗巴诸国,已然分为两大阵营,正如当初的公孙衍主导下的山东六国和秦国。” “那个什么神圣罗马帝国和西班牙、教皇国就是秦国,英吉利、法兰西和荷兰他们就是山东六国。” “我大明完全可以选出较弱的那一方支持他们,也不用派遣大军,只需为其提供一些军中退下来的火炮、火铳,以及一些其他物资。” “一是我大明可以从中牟利,另一方面,也可使其相互制衡,无力东顾。” “此非君子所为!有损天朝上国仁德之名!” 来宗道闻言,立即出声反对。 温体仁偷偷看了眼朱由检,见其嘴角含笑,当即出班道:“不然,周副宪之言,实则老成谋国之见,以夷制夷正好使其彼此消耗。” “欧罗巴相互征伐,那他们就无力经略西洋,以及亚墨利加,这对我大明绝对是一件好事。” “关键在于,如何把握分寸,火中取栗而不引火烧身。” “臣附议!” 兵部尚书李邦华也站了出来。 对面五军都督府的人,也都齐齐躬身道:“臣等附议!” 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能够将各地仓房中的旧式火炮、火铳清仓换成金银,京营和各地兵马也能过几天宽裕日子。 朱由检对周延儒的方略,也是极为的认同。 就像是另一个时空的大老美,他们是怎么发家的?凭借的不就是在一战、二战中贩卖武和各种物资,大发战争财发家的吗? 没道理,他们能干,自己不能干不是? 至于说直接派兵去欧罗巴,这件事也不能一口咬死,至少也要趁机拿下几处战略要地。 心里有了计较,朱由检就打算认真的做好这个欧罗巴搅屎棍。 “周卿说得不错,直接参战眼下并不合时宜,但以夷制夷却是可以的。” “这样,军机处、内阁和五军都督府,你们回去后立即制定相应的方略,朕看过之后再议。” “诸卿可以多向李国禄询问一番欧罗巴现在的情况,也可和各国使臣接触,听听他们的说法。” “今日就先到这里。” “退朝!” 随着王承恩一声高喊,群臣齐齐躬身道:“臣等恭送陛下!” 群臣各自出了皇极殿后,立即三五成群的离开。 养心殿。 牛金星有些迫不及待的对周延儒问道:“副宪,您看这事儿……?” 周延儒捋须道:“速去请李国禄,本官要知道欧罗巴的详细情况。” “是。” 一名书吏得到吩咐后,脚步匆匆的离开。 周延儒径直走到一幅巨大的舆图前,手指在欧罗巴几个主要国家上一一划过。 “副宪,如果下官没有看错的话,现在欧罗巴的局势,应该是那劳什子的神圣罗马帝国,和西班牙是一伙的,其他国家则是另一方。” “单这么看得话,双方的实力差距应该很大才是。” 牛金星也看着舆图,若有所思道。 周延儒却是轻轻摇头:“不一定,且看吧。” 第1338章 周延儒的算计 让周延儒等人失望的是,李国禄并未请到,等他们的人去请的时候,李国禄已经被五府的人给先一步截胡了。 得到书吏的禀奏后,周延儒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聚明,你亲自走一遭,去请那位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储。” 牛金星答应后,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周延儒又道:“注意保密,万不可让其他国家的使臣看到,尤其是英吉利等国。” “是,副宪。”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储费迪南和一名通译,就被牛金星带到了养心殿。 “大明都察院右都御史、军机处首席军机大臣周延儒见过皇储殿下。” 周延儒的礼仪无可挑剔。 斐迪南见状,也没有托大,单手抚胸施礼道:“神圣罗马帝国皇储斐迪南见过阁下。” “不知阁下命人请我前来所为何事?” 周延儒笑道:“好叫殿下知道,这大明军机处乃是专为我皇帝陛下参赞军机。” “周某请殿下来此,是想知道现今欧罗巴的详细局势,也好为皇帝陛下提供一些依据。” 斐迪南不疑有他,轻轻点了点头。 见状,周延儒起身,伸手道:“殿下这边请。” 斐迪南跟着周延儒等人来到舆图前,定睛一看,当即连连摇头道:“不,不,不,你们的这幅地图太老了。” 周延儒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一挥手,两名专门从科学院抓来的“壮丁”就拿着笔墨走了过来。 “还请殿下指点一二,也好让我等重新修订舆图。” 斐迪南虽然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储,但在这个没有卫星的时代,也没办法精确的画出自己国家的疆域图,只能是凭借自己知道的内容,指点两名生员,画出一张简易的局势图。 看着面前新鲜出炉的神圣罗马帝国,以及其周边国家的大体疆域,对比坤舆万国全图,周延儒总算是对这个国家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殿下,不知贵国有人口多少?又有多少兵力?国内的主要经济来源是什么?” “阁下,我国现有人口一千七百余万,伟大的斐迪南二世皇帝治下有四百个公侯国、骑士领地,战时可以征兆六十个步兵团,每个团有三千人。” 费迪南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骄傲之色。 周延儒心里略一盘算,就知道了个大概。 在他想来,这所谓的步兵团,应该是和当初大明的团营差不多。 站在两人身后的牛金星、阎应元、茅元仪和杨廷麟四人互相看了一眼,皆是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茅元仪率先开口道:“殿下,这些公侯国是什么情况?” “其国内的税收、司法、军事是受你们的皇帝管辖吗?” 费迪南皱眉道:“帝国是诸侯共同的帝国,这些权力自然是归属各诸侯、自治领的。” 听他这么说,几人顿时就明白了。 这不就是一个西周吗? 哦,不对,现在应该是东周了,那些诸侯已经开始造反了。 周延儒抬手阻止了还想说些什么的茅元仪,看向斐迪南道:“殿下,这场战争,你认为你们可以打赢吗?” 斐迪南自信满满道:“伟大的皇帝陛下,定然会赢得这场正义的战争。” “三年前,如果不是该死的瑞典人和高卢人的帮助,那些叛军早就已经被皇帝陛下镇压。” “瑞典?高卢?” 对这些陌生且拗口的名称,周延儒等人听的连连皱眉。 整理了一番思绪,周延儒干脆问道:“殿下此次前来我大明,希望得到什么?” 费迪南单手抚胸道:“大明和神圣罗马帝国一样,都是伟大的文明国家。” “我皇帝陛下愿与大明建立通商关系,同时希望大明可以帮助我们,镇压那些叛乱的公侯国,以及来自瑞典和法兰西可能得外部干预。” 周延儒听后,轻轻摇头道:“大明距离贵国何止千里,劳师远征殊为不智,况且,我大明在欧罗巴并没有任何的利益诉求,贵国这个要求,我大明可能很难答应。” 听周延儒如此说,斐迪南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请问这是大皇帝陛下的意思吗?” “不,这是本官的意思。” “想必殿下也知道,我大明乃礼仪之邦,轻易不会妄动刀兵,皇帝陛下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见斐迪南面色难看,周延儒又道:“不过,本官倒是可以促成两国的贸易往来。” 斐迪南轻轻摇头道:“现在整个欧洲几乎都在准备下一场大战,各国恐怕没有那么多金银,购买大明的货物。” “如果是武器呢?” 周延儒忽然说了一句。 “我大明可以向贵国提供各式火器,用以帮助贵国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取得优势。” “我大明拥有数量庞大的工坊,可以在短时间内大量生产各式火器。” 斐迪南有些心动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神圣罗马帝国虽然也有自己的兵工厂,可以生产火绳枪、青铜炮和锻铁炮,其境内也不缺乏铁矿等矿藏。 但受制于保守的技术,以及分散在各地的资源,火器的生产速度,是远远跟不上消耗速度的。 尤其是随着战争的不断扩大,帝国需要的钱财也是越来越多,以往还可以指望西班牙为其提供大量资金。 但因为战争的深入, 以及失去在东方的殖民地,西班牙的财政情况也是愈发的恶劣。 如果大明可以为己方提供充足的火器,且允许己方赊欠的话,那接下来的战争恐怕就要好打的多了。 斐迪南心里迅速的计较一番,躬身道:“如果大明愿意为我国提供火器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相信两国联手,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定那些阴谋做乱的异教徒!” 周延儒摆了摆手道:“此事本官还需向皇帝陛下禀奏,能不能成还得陛下圣裁。” “那就有劳阁下。” 斐迪南施礼后,又郑重其事的保证道:“等将来战争结束,我国定会加大和大明的贸易往来,让更多大明的货物,畅通无阻的进入欧罗巴各国。” 第1339章 定策欧罗巴 接下来的几天,军机处、内阁和五军都督府,都在频繁地接触各国使臣。 三日后,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坐在椅子上,面前的御案上,整齐地摆放着三份奏本,分别来自内阁、军机处和五军都督府。 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太阳穴,朱由检对一旁侍立的王承恩吩咐道:“王大伴,宣内阁、军机处和五府的勋贵们入宫觐见。” “是,皇爷。” 半个时辰后,群臣再次齐聚西暖阁。 “臣等参见陛下,恭请陛下万福金安。” “诸卿免礼。” “赐座,赐茶。” “臣等谢陛下。” 待群臣坐定后,朱由检手指在三份奏本上点了点道:“诸卿的奏本,朕已经详细的看过了。” “首辅,你先说说内阁的方略,让军机处和五府的也都听听。” “是,陛下。” 温体仁稍一酝酿,轻咳一声道:“陛下,诸位同僚,欧罗巴距离我大明不下万里之遥,若万里远征,绝对是弊大于利,除了虚耗国力,对我大明并无任何好处,内阁以为,我大明当明哲保身,坐看欧罗巴诸国相争即可。” “当然,该做的生意还是要做的,我大明可以加大和诸国的贸易往来。” 温体仁话音一落,周延儒就站起身道:“首辅此言差矣,欧罗巴诸国战事正酣,哪有余力再和我大明进行贸易?” “就欧罗巴现在的局势,莫说是加大贸易往来,就是维持现在的贸易量恐怕都很难。” 反驳完温体仁后,周延儒又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臣等以为,如今欧罗巴的局势,看起来是因为所谓的教义之争,但实际上还是利益之争。” “如今的欧罗巴,大体可以分为两大阵营,即以哈布斯堡家族为核心的天主教联盟,其中有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和教皇国。” “另一方则是以法兰西、瑞典为首,支持新教诸侯的反哈布斯堡联盟,包括荷兰、英吉利等国。” “哈布斯堡家族看似强大,实则内部松散,外有强敌环伺,正处于战略守势,甚至略显疲态。” “而以法兰西、瑞典为首的新教诸国,则是后劲强大。” “臣以为,我大明面对如此局势,当扶弱抑强,均衡制衡。” “具体而言,便是向处于相对弱势的哈布斯堡阵营,提供一定程度的帮助,主要是出售火器、火药等物资,助其稳住阵脚。” “ 同时,并不断绝与新教诸国的贸易往来,甚至同样可以有限度地出售一些非核心的军需物资给他们,但要控制数量和品质,确保双方的实力均衡。” “如此,可使欧罗巴诸国久陷战火,无力东顾,则我大明海疆可安,商路可拓。” 说到这里,周延儒顿了顿,深吸口气继续道:“臣以为,为保证我大明和欧罗巴的商路畅通,朝廷应在欧罗巴设立官厂,用以船队补给,保护船队安全。” 周延儒的话说完后,暖阁内群臣尽皆窃窃私语。 不得不说,朱由检对周延儒他们制定的方略很是满意,和自己的想法也很是契合。 但现在还不是表态的时候。 目光落在辽国公孙继浚的身上,朱由检开口道:“你们呢?朕看五府的奏本内容和周卿说得差不多。” 孙继浚起身道:“陛下,臣等以为,周副宪之言甚是有理。” “随着燧发枪的技艺越来越成熟,产量越来越高,军中大量的火绳枪都闲置了下来,据臣等近两日的了解,欧罗巴诸国现在使用的火器,大部分还是火绳枪,与其让我们退下来的那些火铳闲置,不如以一个合适的价格售卖于诸国。” 孙继浚看了眼周延儒,继续道:“至于说在欧罗巴设立官厂,臣等以为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朱由检微微颔首,右手放在那三份奏本上,对众人道:“内阁老成谋国,五府建言务实,皆有其理。” “然朕观军机处所奏扶弱抑强,均衡制衡之策,更合当下时宜,于我最是有利。” 温体仁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躬身道:“陛下圣明,周副宪之策,确是老辣。” 周延儒心中大喜,面上却保持谦逊:“此乃臣等本分,赖陛下洪福,方能窥得一丝先机。” 朱由检点点头,继续道:“周卿之策甚好。” “尤其是这个官厂,朕以为同样很是重要。” “大伴,将舆图取来。” 王承恩一挥手,四名内侍推过来一幅巨大的舆图。 朱由检起身走到舆图前,指着西班牙南边一处,转身对众人道:“诸卿看这里用来做我大明远洋舰队的官厂如何?” “此处地控巴尔德峡(直布罗陀),乃东西方航海之锁钥,若是占据此地,我大明的船队就可以自由往来地中海和大西洋(那个时候就叫这个名字)。” “进可威慑欧罗巴诸国,退可保障商路之安危。” 孙承宗走到舆图前,看着舆图标注的各国位置,若有所思道:“此地的位置确实不错,但想要控制此处,恐怕得在此驻扎卫所,修建炮台。” “但……但此地距离我大明实在是太过遥远了,一旦诸国有变,那……” 孙承宗的话并无说完,但意思确实表达的很清楚了。 兵部上书李邦华手指指着舆图上一处道:“这个地方如果有条河的话就好了。” “可以联通西红海和地中海,只需控制住此地,那我大明和欧罗巴的航程将会大幅度减少。” 朱由检定睛一看,嚯!李邦华这是看上后世的苏伊士运河了,不得不说,自己这位兵部尚书的战略眼光还是可以的。 其他大臣,也都将目光落在了李邦华手指所指的方向,周延儒皱眉道:“李部堂之议虽好,然此地为奥斯曼帝国所据,奥斯曼国势正强,乃欧罗巴诸国之大敌,其苏丹恐不会轻易让我大明开通此河道。” 礼部尚书来宗道忽的开口道:“这个奥……奥斯曼是不是就是当初来我大明朝贡的鲁迷国?” “唰!” 朱由检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来宗道的身上。 “来卿,奥斯曼和我大明有过往来?” 朱由检是真不知道这个事。 第1340章 异教徒的叛乱 来宗道略一沉吟,认真的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臣只记得他们是来自天方,嘉靖时期,还曾向世宗皇帝进献狮子。” “最后一次朝贡,当是在万历四十六年,带了战马和一些方物。” 朱由检心里暗自思忖:“这天方就是后世的麦加,从麦加来的,弄不好还真是奥斯曼人。” 周延儒自是不知道朱由检在想什么,见其不说话,还以为他真的想要开凿运河,忙是出声道:“陛下,开凿运河非一朝一夕之事,奥斯曼是什么态度朝廷还不……” 朱由检听到他的话,也将思绪拉了回来,摆手道:“周卿放心,朕知道轻重缓急。” 重新回到御案后坐下,朱由检面色一肃道:“关于欧罗巴的事,就按军机处的方略办吧。” “兵部。” “臣在。” 李邦华连忙应道。 “与各国使臣接触之事,由你兵部主导,可隐晦向其透露,我大明有意开放部分军械贸易,观其反应,尤其是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使臣,可稍示亲近。” “臣明白。” 李邦华心领神会。 “好了,诸卿且去,周卿留下,朕还有事交代。” “臣等告退。” 温体仁等人躬身退下,唯有周延儒留了下来。 待众人走后,朱由检对周延儒叮嘱道:“周卿,与哈布斯堡一方接触,尺度拿捏至关重要,既要让其感受到支持,得以继续与对手抗衡,又不能让其过快取胜,甚至反过来威胁到我大明,此事,军机处需仔细权衡。” “陛下放心,臣必竭尽全力,把握好其中分寸。” 周延儒躬身领命。 接下来的几日,各部衙门都忙了起来。 内阁首辅温体仁亲自出面,宴请各国使臣,商讨扩大贸易之事。 气氛表面上还算融洽,但各方也都有各自的盘算。 兵部尚书李邦华,则是频繁的与各国使臣的在私下进行商讨。 所说的内容,无非就是隐晦的向各国使臣表示,大明可以为他们提供各种战争物资。 相比兵部的隐晦,周延儒就很直接了。 直接向斐迪南和桑帕约表示,大明会极力支持他们,打赢接下来的战争。 为了向诸国推销己方的火器,在李邦华的奏请下,朱由检同意邀请所有使臣,前往京郊大校场,观摩一场军械展示。 崇祯八年,九月初一。 京郊大校场,诸国使臣在一众大明官员和通译们的陪同下,站在了点将台上。 校场的一侧,整齐排列着大明京营装备的各型火炮,从轻便的虎尊炮、一窝蜂、到威力巨大的前装炮,再到新式后装滑膛炮,一应俱全。 另一侧,则摆放着各式火铳,包括精工制造的燧发枪、鸟铳、火绳枪,以及部分精良的铠甲、刀剑等冷兵器。 “李部堂,可以开始了。” 新任英国公张之极,健步来到李邦华跟前,拱手道。 李邦华亦是拱手道:“那就有劳英国公了。” 张之极拱手离开。 须臾,随着营官将手里的令旗狠狠向下一挥,五十架一窝蜂同时被点燃。 “嗖嗖嗖嗖!” 密集的爆炸声响起,一根根火箭发出尖啸声冲向了对面的草靶,校场上顿时升腾起浓浓的白烟。 嗯,这也是李邦华的安排,大明虽然已经有了无烟火药,但终究是有些不稳定,且也不能展示给这些人看,只能使用黑火药。 看着一窝蜂密集的火力,点将台上的诸国使臣,皆是面色一肃。 西班牙使臣桑帕约低声对周延儒问道:“这是什么武器?” 周延儒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一窝蜂同时发射,脸色也有些异常,闻言深吸一口气道:“一窝蜂……” 一旁一名工部的员外郎见周延儒有些卡壳,当即接话道:“一窝蜂火箭,由三十二支火箭组成,箭杆上有火药,点燃引线后,火箭会在火药的催动下,射向敌人,射程大约在一百五十丈。” “除了这种三十二支火箭的一窝蜂,稍后还有百虎齐奔,也就是一百支火箭一起发射。” 虽是不明白一百五十丈是多远,但桑帕约会看。 看到四百多米外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的草靶,桑帕约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不只是桑帕约,其他国家的使臣,看到这一幕也都是心思各异。 等一窝蜂和百虎齐奔展示完后,接下来就是虎尊炮,前装炮和后装跑。 听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看着被各式炮弹砸出来的深坑,诸国使臣皆是为之动容。 接着是火铳射击演示。 精选出来的神机营士兵,以极高的射速和不错的精度,向靶标倾泻弹丸。 虽然欧罗巴也已普及火绳枪,但大明燧发枪的可靠性、以及士兵们展现出的训练水平,仍让使臣们暗自比较。 等将所有武器都展示了一遍后,李邦华笑呵呵的众人道:“诸位,这样的火器,不知和诸国相比如何?” 斐迪南单手抚胸道:“大明的武器很优秀,和我们的武器不相伯仲,当然,如果大明可以向我们提供这些武器的话,那我们一定可以迅速平定异教徒的叛乱!” “狗屎!” “我们……” 见他们马上就要吵起来,李邦华忙是出面转圜道:“诸位,诸位,你们都是我大明的客人,还是心平气和的好。” “接下来,本官会带你们去看看我大明的火器工坊,看看这些火器都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众人自无不可。 李邦华亲自带领使臣们,来到了设在西郊一处规模宏大的火铳工坊。 看着那整齐的厂房、高大的水力锻锤、流水线般的生产流程,各色用于生产的镗床、铣床等机械,以及堆积如山的铁料,一众使臣们的脸色愈发的凝重,这里的生产效率,远超欧罗巴任何一家兵工厂。 英吉利使臣温特低声对身边的荷兰使臣范·迪门说道:“上帝!如果能让大明为我们生产武器, 那我们足以武装起一支让皇帝颤抖的军队。” “甚至都不用让瑞典人和法兰西人参与进来, 我们自己就可以战胜皇帝!” 第1341章 让他们打上一个世纪 看着走在前面,正在聆听工部官员介绍各式武器的使臣们,西班牙的桑帕约趁人不注意,凑到了李邦华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尊敬的李尚书,贵国火器之精良,实在令人叹为观止,桑帕约冒昧请问,听闻贵国已能建造一种以钢铁为船壳,不惧风浪火炮的铁甲舰,不知此等神物,可否出售?我国愿出任何价钱!” 李邦华心中猛地一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铁甲舰的事,朝廷虽没有严格保密,但也并未彻底公开,就连朝中许多大臣都知之不详,这西班牙使臣是如何得知的? 心里虽很是震惊,但李邦华还是迅速恢复镇定,面色如常道:“使臣阁下,此言从何说起?我大明战船虽利,却何来什么铁甲舰?阁下怕是误信了某些不实传言吧?” 听李邦华这么说,桑帕约也瞬间醒悟过来,他连忙打个哈哈,试图掩饰:“啊,或许是我听错了,李尚书大人勿怪,勿怪。” 李邦华干脆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看了眼锦衣卫派遣过来的那名通译,沉声道:“稍后你来兵部一趟。” 通译也知道自己是摊上事儿了,但还是躬身道:“卑职遵命。” 等结束一天的参观,各国使臣返回驿馆后,皆是心思各异。 之前,无论是兵部还是军机处,向双方兜售武器,各国还有些不以为然,但经过今天一天后,许多国家的使臣,已经起了别样的心思。 斐迪南所在的别院中,斐迪南看着一名坐在自己对面,面色刚毅的年轻人,开口问道:“拉伊蒙多,对大明的军事实力,你怎么看?” 被乘坐拉伊蒙多的年轻人,端着手里还冒着热气的茶盏,语气平静道:“我们今天只看了明国人的武器装备,并未看到明国成建制的军队,对他们的军事实力,并不能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 “但即是是这样,我也敢说,明国的军事水平,绝对超过了大多数欧罗巴军队。” “另外,我还看到,明国也有了用于投掷的武器,他们将其叫做……叫做炽马丹,其制作很是精良,威力也极为的可观,和现在欧罗巴战场上那种简陋的,用小地雷改装的手榴弹绝对不是同一种东西。” “如果能够在每个团组建一支专门的军队,装备大量的明国手榴弹,那这支军队将成为战场上主要的突击力量。” “还有就是他们的武器,不知殿下有没有看到,明国的所有武器在生产的时候,都严格的遵循标准化。” “从火枪的各个零部件尺寸,到火药的配比,他们都有自己的标准,各个零部件都是可以互换的。” “就是不知道,其他的武器工厂是不是也按照同样的标准在生产。” “如果整个明国所有的相同型号武器,都在按照一样的标准生产,那……” 拉伊蒙多并未把话说尽,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斐迪南对他也很是信任,听他说完后,斐迪南若有所思道:“拉伊蒙多,如果可以的话,你想不想看看他们的军队?” 拉伊蒙多的眼睛一亮,重重点头道:“如果能够亲眼看到东方最伟大帝国的军队,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或许明国的军队,可以为帝国军队改制提供一些思路。” 斐迪南微微颔首道:“等我去和他们那位周副宪……嗯,这个称呼实在是太奇怪了,去和他们的周副宪商议商议,看能不能近距离看看他们的军队。” 似是想起了什么,拉伊蒙多又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还有他们的舰队,能够先后击败西班牙、葡萄牙和荷兰人,明国的舰队实力绝对很强,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也看看。” 乾清宫,西暖阁。 李邦华正在向朱由检详细的禀奏发生在白天的事。 “陛下,看今日各国使臣的反应,他们应该会购买我们的火器,现在就看接下来具体的商谈了。” 朱由检轻轻点头道:“把握好其中的度,一开始也不用有太过明显的倾斜,毕竟欧罗巴现在的局势还算均衡。” “臣明白。” 躬身领明后,李邦华又道:“陛下,今日西班牙使臣桑帕约向臣提起铁甲舰。”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朱由检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王大伴,去宣周延儒。” 王承恩一愣,旋即忙道:“皇爷,都这这个时辰了……” “去,他现在就在养心殿。” “是,皇爷。” 王承恩一挥手,一名内侍快步出了西暖阁。 李邦华有些皱眉道:“陛下,您怀疑这事儿是周副宪向桑帕约透露的?” 朱由检摇头道:“等他来了再说。” 须臾,受到召见的周延儒就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西暖阁。 “臣……” “免了。” “朕来问你,可是你向桑帕约透露了关于铁甲舰的消息?” 朱由检的神色很是郑重。 周延儒连忙躬身道:“陛下,臣以为,我大明如果在欧罗巴设立官厂的话,当对欧罗巴诸国具有威慑,方能保全官厂之安危。” “而铁甲舰,正是可以威慑诸国的利器。” 朱由检听后,并未立即表态。 他现在也很纠结,一方面是想向各国展示力量,就像周延儒所说,对他们形成军事威慑。 但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如此一来,会促使欧罗巴诸国加大对新兴科技的研发。 手指在桌案上富有节奏的敲击,片刻后,朱由检对二人道:“铁甲舰的事先这样,暂时不要让他们见到。” “等过两日,朕和宋应星、王徵他们商议后再说。” “臣等遵旨。” 二人施礼后,躬身退出了西暖阁。 独留朱由检继续思忖,按照他的想法,这事儿还是得先听听宋应星他们怎么说,如果能对欧罗巴形成代差优势,那向他们展示部分更为先进的东西也无不可。 如果不能,那就继续藏着掖着,坚决不能让欧罗巴提前走上科学发展道路。 最好是让其继续他们的宗教战争大业,打个昏天黑地,打个地久天长,打上一个世纪。 第1342章 我们该有所决断了 翌日,朱由检再次见到了周延儒。 听周延儒说斐迪南想去大明的军营参观,朱由检倒是没有拒绝。 “既然他们想去,那就让他们去好了,就四卫营吧,朕会让曹化淳配合你们的。” “臣遵旨。” 周延儒得到朱由检的允准后,立即出了皇宫,带着早就等在宫外的列国使臣,一起来到了京城西北,一处御马监下辖的马场。 曹化淳带着腾襄左右卫指挥使、指挥同知等一众军校,早早就等在了营门外。 周延儒率先从马车上了走了下来,对紧随其后的一众使臣介绍道:“诸位,这位就是我大明皇帝陛下最信任的家臣,代皇帝陛下掌管皇家禁军。” 听周延儒如此介绍自己,曹化淳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浓郁了。 “周副宪,诸位使臣,里面请。” 曹化淳一身绯色麒麟服,笑眯眯的对众人邀请道。 一行人随着曹化淳进入大营,老远就看到了腾襄左右卫一万多兵马整齐的军阵。 左右卫曾随曹化淳征战辽东,后有护卫朱由检御驾亲征,也是经历过数次大战的精锐。 这些使臣也都是吃过见过的主儿,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拉伊蒙多,如何?” 斐迪南低声对身侧的拉伊蒙多问道。 “是一支强大的军队,冷热兵器的搭配也极为的合理。” 拉伊蒙多能够从一名普通的士兵做到团指挥官,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但是,刚才那位李尚书说,这支军队是明国皇帝的禁卫军,或许并没有什么普遍性。” 和拉伊蒙多拥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英吉利使臣温特,更是直接问了出来:“尊敬的李尚书,贵国的军队看起来像你们的武器一样优秀。” “只是,我们想知道,这样的军队,贵国有多少?” 李邦华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温特阁下,我大明拥有两万万人口,随时可以征召千万规模的庞大军队。” “皇帝陛下更是整个东方的主宰,朝鲜、扶桑、吕宋、交趾、八百大甸、西域、蒙古等地,皆是我大明臣属,如果皇帝陛下愿意,他们也会为陛下征战。” 说到这里,李邦华环顾一眼众人,嗓音又提高了几分:“相信诸位也都看到了,我大明随时可以制造出大量精良的武器。” “有武器,难道还缺人吗?” 在场的几位使臣,在听他这么说以后,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温特却是皱眉道:“尊敬的李尚书,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李邦华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刚才那番说辞,完全就是在展示肌肉。 现在听温特如此说,李邦华也不隐瞒,而是直言相告:“这样的军队,皇帝陛下有近十万人。” “那你们的政府有……” “尊敬的阁下,请问贵国皇帝的私人军队和政府军队是怎么划分的?” 温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拉伊蒙多打断了。 “这不是绅士应该做的。” 温特满脸愤怒的对突然挤过来的拉伊蒙多道。 谁知,拉伊蒙多压根就没搭理他,而是目光灼灼的看着李邦华。 李邦华上下打量一番对方,神色严肃道:“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稍后再讨论。” “现在还是让我们看看将士们的风姿吧。” 李邦华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和一个不知是什么身份的人,去讨论大明的军制。 婉拒了拉伊蒙多的问题后,李邦华转身对曹化淳道:“曹公公,有劳了,让将士们操练起来吧。” “得嘞!” 曹化淳答应一声,就对身后的两位只会是挥了挥手。 随着传令兵手里的令旗挥舞,腾襄左右卫的一万多兵马,迅速的做出各种阵型变化。 接着就是按照操典的要求,开始逐项进行展示。 拉伊蒙多的眼睛则是越来越亮。 甚至到了后来,更是亲自下场,参与了一次障碍赛跑。 等腾襄左右卫的马队,集体冲锋的时候,那杀气腾腾的气势,更是让在场许多人面色煞白。 注意到他们手里,明显比其他火铳短了一截的武器,拉伊蒙多再次来到李邦华身侧,开口问道:“阁下,他们手里的火枪可以让我们看看吗?” 李邦华这会儿也看出来了,这个年轻人应该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军中人士,所以才会对大明军队的事这么感兴趣。 对此,他也并不以为意,笑着点头道:“当然可以。” “曹公公,劳烦取一杆马枪。” 曹化淳一挥手,一名亲兵立即取来一支马枪。 拉伊蒙多拿在手里,顿时爱不释手。 这支火枪无论是做工,还是重量,都让他极为的满意。 只是放在手里略一掂量,他就明白了这种火枪的好处。 相比步兵使用的火枪,这种武器的重量更轻,长度更短,显然是专门为骑兵特意打造的。 恋恋不舍的把武器还回去后,拉伊蒙多又重新把目光落在了校场内的明军身上。 斐迪南看着场上操练的明军,轻声道:“如果明国皇帝的两百万军队全是这种精锐的话,那他们可以横扫整个世界。” “殿下,您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他们拥有可以装备这么多军队的实力,但后勤补给就会拖垮他们。” 拉伊蒙多显然更加务实。 斐迪南转头看向他,神色郑重道:“不要忘了当初的蒙古人。” “当年他们就曾一路打到了多瑙河。” “而击败他们的,正是明国皇帝的祖先。” 说到这里,斐迪南压低了声音道:“据说他们的祖先曾经做过乞丐,还做过修道士,嗯,就是那种最底层的修道士,而不是主教。” “噢!上帝!” 拉伊蒙多震惊了。 在他的认知里,是没办法理解一名乞丐是怎么做到皇帝的。 斐迪南耸了耸肩:“很不可思议,不是吗?”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不只是他们理解不了,就算是东方,数千年来,也只有这么一位出身如此之低的皇帝。 “殿下,看来我们也该有所决断了。” 短暂的震惊后,拉伊蒙多面色严肃的对斐迪南道。 第1343章 对欧洲各国王室的觊觎 鸿胪寺馆驿。 斐迪南的屋内,此时除了他和拉伊蒙多外,还坐着一名面容很是秀丽,身着一身布里特骑士装,马裤的年轻人。 “采齐莉亚,你对明国怎么看?” 斐迪南看着年轻人,轻声问道。 采齐莉亚一开口,嘴里竟是发出了一道女声,原来是女扮男装。 “尊敬的哥哥,你们已经决定了是吗?” 采齐莉亚看了眼坐在一侧的拉伊蒙多,面色平静的对斐迪南道。 斐迪南耸了耸肩道:“亲爱的妹妹,你也看到了,明国的都城比起维也纳,人口更多,商贸更加繁荣,也更加的干净不是吗?” “据龙华民所说,他们的皇帝和你同岁,并不是垂垂老矣的老头。” “他还统治着东方庞大的帝国,比我们的帝国更加的庞大,嗯……或许还更加强大,几百年来,皇帝的皇冠一直在他们家祖传承,上一任皇帝是他哥哥,再上一任皇帝是他父亲,他的祖父、曾祖父全都是皇帝。” “这一点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斐迪南对大明皇位的传承方式很是羡慕。 采齐莉亚听自己哥哥说了这么多,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而是轻声道:“可我听说,明国的皇帝已经有了许多皇妃。” “亲爱的妹妹,这是他们的传统。” “就像欧罗巴的贵族豢养情妇一样正常。” “可是……” 采齐莉亚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斐迪南又道:“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唉,可是瓦萨家族那里……?” 采齐莉亚轻叹一声,还是又说了一句。 斐迪南沉声道:“瓦迪斯瓦夫想要获得瑞典王冠,那就需要帝国的支持。” “他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如果你能够嫁给明国皇帝,帝国也不用担心波兰的背叛。” “如今的波兰,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波兰了。” 采齐莉亚听后,深深地看了眼斐迪南,缓缓起身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说完后,采齐莉亚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等其离开后,斐迪南有些怅然若失道:“采齐莉亚不想留在明国。” 拉伊蒙多放下手里的白瓷茶盏,面色郑重道:“采齐莉亚殿下嫁给明国皇帝,对帝国的帮助要比和瓦迪斯瓦夫成婚大得多。” “当然,这还需要和明国进行沟通。” “就这样吧,皇帝陛下在我们临行前专门交代过,如果明国的实力真的像西班牙人描述的那么强大,就让采齐莉亚和明国联姻,从而获得明国的支持。” “那我们要尽快,法兰西人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最迟明年法兰西人就有可能直接加入战争。” “甚至,现在法兰西人的军队就已经向东移动了。” 拉伊蒙多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斐迪南沉声道:“那我明日就去面见那位周副宪。” …… 翌日,鸿胪寺馆舍,一身便装的周延儒,在听斐迪南说出请自己过来的目的后,面色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大明皇帝的后宫,有过蒙古女人,有过朝鲜女人,还有过西南异族的女人,但这欧罗巴女人,还真没在大明后宫出现过。 看着皱眉深思的周延儒,斐迪南也没有出声催促,就那么静静地等着。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周延儒这才开口道:“斐迪南殿下,你说得这件事,周某是外朝的臣子,还真不好说,不如等周某去问问宫里的意思如何?” “那就有劳阁下了。” 斐迪南单手抚胸,微微躬身。 …… 宫内,朱由检听完周延儒的话后,也是皱眉道:“你是说神圣罗马帝国的那位斐迪南,要将自己的妹妹奥地利女大公嫁给朕?” 周延儒苦笑道:“回陛下,据斐迪南所说,那位女大公现在就京城,是女扮男装随使团一起来的大明。” “看来这件事,对方是早就有了准备。” 朱由检也感觉有些头疼,娶个奥地利人做妃子倒是没有什么,但这势必会打破欧陆的局势平衡。 但如果拒绝斐迪南的话,那接下来大明和哈布斯堡的关系就不好说了。 不能和双方保持良好的关系,这个搅屎棍还怎么做? 凝神沉思半晌,朱由检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自己可以纳一个奥地利女大公为妃,同样也可以纳一个英吉利,或者是法兰西等新教国家的公主为妃不是? 如此一来,大明不就更加光明正大的插手欧陆事务吗? 甚至,将来自己的儿子还可以去那里为王。 一个有着欧罗巴王室血统的儿子,想必欧罗巴人应该不会反对吧? 越想,朱由检就觉得此事可行。 首先就是先用这个什么奥地利女大公的名义,在巴尔德峡那个地方插进一个钉子。 然后就可以以此为跳板,经略整个欧陆。 甚至就连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都可以考虑考虑,没办法,谁让人家欧罗巴那边许多国家,女人也有王位继承权呢。 当然,前提是哈布斯堡家族的男人都死绝了。 心里有了计较,朱由检于是对周延儒吩咐道:“此事朕可以答应,但有个条件。” “你回去告诉斐迪南,朕要丹吉尔港及其周围百里的土地,作为那个奥地利女大公的嫁妆。” “作为回报,朕可以拿出一万枚炽马丹、一千杆燧发枪、三千杆火绳枪、一万匹丝绸、一万件瓷器,以及十面全身玻璃镜,等其他一些物资作为聘礼。” 周延儒也被朱由检的大手笔吓了一跳,要知道,这些东西中,无论是丝绸还是瓷器,在欧罗巴可都是价格不菲,像四川云锦这种高级货,一匹甚至可以换到一个庄园。 更遑论这里面还有十面全身玻璃镜,这东西在西方更是有价无市。 再加上那些足够武装起一支军队的武器,这是要做什么?难道那什么劳什子的奥地利女大公是金子做的? 他哪里知道,朱由检这是做给那些新教国家看呢。 让他们都知道大明对自己姻亲的态度,为接下来和他们各国联姻打好基础。 等将来这些欧陆的后妃都生下了儿子,就打包送到欧洲去争夺王位。 第1344章 争相联姻 大明皇帝将要迎娶奥地利女大公采齐莉亚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诸国使臣的耳中。 新教国家的使臣们顿时急了。 法兰西使臣索维尔更是暴跳如雷。 按照首相黎塞留的谋划,法兰西今年就会出兵神圣罗马帝国,加入这场持续了十数年的战争,这个时候明国和哈布斯堡联姻,这对法兰西王国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愤怒的大声咒骂了几句斐迪南后,索威尔对自己的随从命令道:“去请英格兰的温特爵士和尼德兰的范·迪门。” 须臾,两人就结伴来到了索威尔所在的驿馆。 “两位,消息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你们怎么看?” “绝对不能让明国和皇帝结盟!” “如果明国全力支持皇帝的话,那接下来的战争也就不用打了!” 范·迪门率先阐明了自己的观点。 温特抽着手里的烟斗,嘴里吐出一股烟雾,开口道:“明国的皇帝陛下当真是慷慨,一出手就是一万匹明国产的丝绸、瓷器、玻璃镜,还有数量不菲的武器。” “这些东西如果运回去,将会是一笔多么庞大的财富?” 范·迪门不满的皱眉道:“温特爵士,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 “铛铛铛。” 将手里的烟斗在鞋底磕了磕,打开随身带着的银质烟丝盒,一边往里面塞入烟丝,温特一边说道:“皇帝可以将自己的女儿价格明国皇帝,我们自然也可以将公主嫁到明国。” 他这话一出口,范·迪门和索威尔两人皆是眼睛一亮。 但旋即,索威尔就皱眉道:“你知道的,路易国王陛下没有女儿,三个妹妹也都早已经成婚。” 不等温特说话,索威尔又接着道:“据我所知,你们的查理一世国王陛下,也没有适龄的姐妹。” 温特从自己衣服的口袋中取出一盒大明产的火柴,刺啦一声将之引燃,然后点燃手里的烟斗,美美的抽了一口后,这才说道:“四年前,我国查理国王陛下生下了长公主。” “你疯了?让……” 话说了一半,索威尔就反应过来:“你是想将你们的长公主嫁给明国皇帝的儿子?” “为什么不?可以预见,他们的皇太子将来一定会是明国的皇帝。” “如果能和长公主殿下结婚的话,他们的孩子将会天然的亲近我们。” 范·迪门冷笑道:“让你们的长公主嫁给明国的皇太子?将来成为明国的皇后?这个你们就不用想了,他们的臣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还是让瑞典那位小国王嫁给明国皇帝的儿子吧。” 听到范·迪门提到了瑞典国王,温特再也不能保持云淡风轻的态度了,怒声道:“我看你才是疯了!” “让瑞典国王嫁给明国皇帝的儿子?你干脆将整个瑞典都送给明国算了!” 索威尔也严词拒绝道:“这不可能!” “克里斯缇娜是瑞典国王,且没有兄弟姐妹,一旦她嫁给明国皇帝的儿子,那将来的瑞典国王,定然就是拥有明国血统的人来担任。” 范·迪门挑了挑眉道:“这不是更好吗?就算是为了瑞典,明国也会想办法阻止奥地利人对新教的压迫。” 索威尔和温特两人对视一眼,前者缓缓摇头道:“这件事瓦萨家族恐怕不会答应。”(瓦萨家族有两个分支,一支是瑞典王室,一支是波兰王室,两个分支一个是新教联盟的中坚力量,一个则是信奉天主教,支持神圣罗马帝国,也就是之前提到过的瓦迪斯瓦夫这一支。) 范·迪门呼出一口浊气,再次开口道:“这件事可以商议,甚至是各国联合向瑞典施压,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再……” “不,不,不,你的这个主意,解决不了现在的问题。” 范·迪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索威尔出声打断了。 “最好是就从法兰西和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寻找一位合适的人选和明国联姻。” 范·迪门摊了摊手道:“好,那你们继续想吧。” …… 与此同时,斐迪南也正在和西班牙使臣桑帕约进行密谈。 “桑帕约阁下,这就是明国的条件,他们要丹吉尔港和周围一百里的土地,作为采齐莉亚的嫁妆地。” 桑帕约皱眉道:“明国倒是选了一处好地方。” “但那里已经被葡萄牙占领。” 斐迪南点头道:“所以需要贵国去和葡萄牙人商谈。” 葡萄牙虽然被西班牙统治,但对方一直在酝酿独立,西班牙也不能代替葡萄牙做出决定,只能是和其进行商谈。 好在,现在的西班牙实力还算强横,葡萄牙大概率不会拒绝。 桑帕约点头道:“好,这件事可以答应明国。” 斐迪南长舒口气道:“按照明国的意思,他们会派出舰队和部分士兵,驻守在丹吉尔港,保证港口的正常通行。” “将来,我们或许还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和瑞典、荷兰、丹麦争夺对地中海的控制权。” 桑帕约再次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如果明国可以将他们的铁甲舰派到那里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接着,他又精神一振,提高嗓音道:“明国的条件我们可以答应,那接下来就要尽快促成两国的联姻,也好将那些货物尽快起运。” “他们的那位周副宪说,再有一个月,会有远道而来的其他使臣抵达明国的首都,届时,明国会在各国使臣的见证下,举行盛大的庆典,宣告两国正式联姻。” “不过,他们也答应了,相应的聘礼可以提前出海。” “那就好。” 另一边,王承恩亲自带着几名宫里的嬷嬷,来到了鸿胪寺的驿馆。 他要在皇帝纳妃前,教导那位神圣罗马帝国的公主一些大明的宫廷礼仪。 采齐莉亚倒也并不抗拒,每天都在宫里嬷嬷的教导下,认真的学习大明的礼仪。 时间进入到九月中旬,温特和索威尔终于决定,通过英格兰长公主和大明进行联姻。 第1345章 大阅 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看着殿内的群臣,揉着自己的眉头,有些烦躁道:“都说说吧,新教联盟国家想要把英吉利国王的女儿,嫁给朕的皇子,诸卿以为可否?” 按照朱由检的想法,以后他的儿子,是全都要去亚墨利加之国的。 既然是去亚墨利加建国,那娶英吉利的长公主,对大明几乎没有任何的好处。 甚至,将来还会给亚墨利加诸王带来麻烦。 李邦华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说话,遂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陛下,要不让皇太子……” “不可!” “我大明太子乃华夏苗裔,岂能和……” 礼部的来宗道话只说了一半,就忽的想起那位神圣罗马帝国的奥地利女大公,赶紧止住了话头。 一旁的大宗正万炜适时的出声道:“皇太子绝对不合适,太子妃都还没定下来,万一将来诞下的皇长孙不是出自太子妃,那……” 李邦华也是猛地惊醒。 就像万炜所说,皇太子现在还没有太子妃,如果将来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是和一个欧罗巴女人生的,那大明这边可就热闹了。 孙承宗听几人这么说,眉头一皱道:“就算是我们答应太子纳英吉利长公主为妃,那也不是现在,怎么也得等太子大婚,甚至是他诞下龙孙之后。” “所以,诸位同僚的担忧完全是杞人忧天。” 朱由检眉头一挑,目光看向温体仁道:“首辅,你的看法呢?” 温体仁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太子尚年幼,完全可以先定下婚约,一切等将来太子大婚再说。” “当然,英吉利那位长公主不能成为太子正妃,只能是侧妃。”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嗯,就这么着吧。” “礼部。” “臣在,你们去和他们谈。” 来宗道躬身道:“臣遵旨。” “还有下个月的纳妃仪式,礼部也要做好准备。” “臣遵旨。” …… 鸿胪寺馆驿。 英吉利使臣温特,亲自送走了礼部左侍郎孔贞运后,立即回到了自己暂居的庭院。 等其回来的时候,法兰西的索维尔和荷兰的范·迪门已经等在了正堂。 “如何?” “明国是否答应了我们的联姻请求。” 温特爵士哭着脸道:“答应了,但国王陛下那里……?” 索维尔闻言,长长地舒了口气,笑道:“当初这个想法不还是你提出来的吗?” 范·迪门也点头道:“爵士先生,这个时候,如果你再想反悔的话,那就是和明国翻脸为敌了。” “呼!” “等和明国正式定下婚书后,我们就立即回欧罗巴。” 温特说完后,另外两人也是连连点头。 一是他们在大明耽搁的时间太久了,而是必须尽快将发生在大明的事回禀国内。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等天气渐凉,乌斯藏和朵甘的那些法王和土司们,也终于辗转抵达了京城。 因为王来聘的事先通秉,以及各地官府的配合,这次他们进京的速度倒是比往年快了许多。 听完鸿胪寺卿展自重的禀奏后,朱由检略一思忖,开口吩咐道:“暂时,朕就先不见他们了,让礼部的人先去接触接触。” “先弄明白他们此次进京朝贡的意图。” “臣遵旨。” 展自重答应后,躬身退出西暖阁。 …… 崇祯八年十月初十,怀来卫。 从京营、宣大、上直亲军抽调的十万兵马,在五府和兵部,以及亲军衙门的指挥下,已经安营扎寨。 大明一直有大阅的传统,尤其是在各国朝贡的时候,向诸国使臣展现军威,更是大明迎接使臣的保留节目。 只是在弘治以后,随着明军战力的下滑,这样十万人规模的大阅,再未出现过。 这次,朱由检也是想借着泰西诸国,以及乌斯藏、朵甘的头人、法王都在京城的时机,向天下展示大明的肌肉。 此次出席大阅的,除了欧罗巴诸国的使臣和乌斯藏的人之外,漠南蒙古诸部的首领、朝鲜国王、扶桑天皇、西南诸国使臣,也全都收到了邀请。 一身明黄色加银色甲胄的朱由检,在一众锦衣卫和西厂番子的簇拥下,来到校场,诸国使臣、各部首领,以及满朝文武,尽皆躬身施礼道:“臣(外臣)等参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群臣的欢呼声传出去,校场内外也都响起了震天的山呼声。 这样的动静,不只是让乌斯藏和朵甘的法王、头人们骇然,就是已经见识过明军军阵的泰西诸国使臣,以及蒙古诸部的首领们,也都神情一紧。 “免礼!” 朱由检抬手虚扶,径直走向了刚刚搭建起来的高台。 说是高台,不如说是一座塔楼更加合适。 高台的高度接近五丈,方圆大约有三丈,周围还用名贵木料做了一圈的栏杆,中间安放着一张宽大的桌案。 周围还各自分布着另外八座稍矮一些的高台,用来让朝中文武,以及使臣们观兵。 等朱由检走到台阶前,正欲迈步上去的时候,忽的转身对身后的来宗道吩咐道:“宣泰西诸国使臣,以及乌斯藏的诸法王随朕一道。” “是,陛下。” 稍倾,泰西诸臣,以及乌斯藏和朵甘的几位法王,就在鸿胪寺官员的引领下,来到了朱由检所在的高台。 “上师,一别经年,上师近来可好?” 坐在御座上的朱由检,看到走向自己这边的乌斯藏众人,率先开口道。 他这开口,让正欲见礼的众人皆是动作一滞。 五世大海和尚赶紧上前,双手合十躬身道:“小僧参见大皇帝陛下,恭请陛下圣躬安。” “朕安。” 朱由检笑着回了一句,旋即又问道:“上师, 朕听闻,令师这次也来了?” 一名看起来四五十岁,头戴黄色僧帽的中年人, 上前一步,双手合十道:“贫僧罗桑却吉坚赞,参见大明大皇帝陛下!” 朱由检上下打量对方一眼,抬手道:“大师免礼。” 目光扫过面前的几位法王和头人,朱由检又道:“诸位先坐吧,稍后,朕再和你们叙话。” 第1346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和乌斯藏、朵甘这些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朱由检又对欧罗巴诸国使臣道:“你们也都坐吧,稍后,朕会在行在设宴,宴请诸位。” 等所有人都各就各位,大阅也在辽国公孙继浚,和兵部尚书李邦华的指挥下正式开始。 大阅的过程就不必详说了,一切都是按照永乐旧制,依次展示各种阵法、火器的使用,骑兵冲锋、迂回、包抄、步骑结合等项目。 涉及十万兵马的大阅, 自然不是一天就可以结束的,按照兵部和五府制定的流程,整场大阅要足足进行二十天的时间。 就这,还是尽量压缩过了。 要知道,上一次大明举行这么大规模的阅兵,那可是整整进行了一个月。 第一天的大阅结束后,朱由检在怀来卫指挥使衙门,设宴宴请各国使臣,以及各部落的首领们。 等第一杯酒喝完,朱由检看向斐迪南道:“斐迪南。” “外臣在。” 斐迪南赶紧站起身,单手抚胸道。 “钦天监和礼部给朕上书说,下个月初六是黄道吉日,朕会在那天册封采齐莉亚为我大明皇妃,你们恐怕还需再等一个月才能启程返回欧罗巴了。” 斐迪南虽很想尽快启程,但婚事一日没完成,他就不能安心离开,只能是躬身应道:“外臣谨遵大皇帝旨意。” 朱由检微微颔首,转头对英吉利使臣温特道:“关于英吉利使臣提出的,想要将贵国长公主,英格兰女大公嫁给大明皇太子为妃之事,朕也答应了。” “只是二人年纪尚小,还是先将婚约定下,正式的婚事等二人成年以后再议。” 这是之前两国就商量好的,温特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等朱由检说完后,忙是躬身应道:“谨遵大皇帝陛下的旨意。” “大明给你们英吉利的聘礼,照比神圣罗马帝国,同样现在就可以起运了。” “外臣谢陛下!” 温特眉头一挑,眼角的余光瞥一眼不远处的斐迪南,再次躬身致谢。 正事说完,酒宴继续。 等时间来到第二天。 大阅结束后,朱由检又召见了漠南诸部的台吉、贝勒们。 接受完一众台吉、贝勒们的大礼参拜后,朱由检开门见山道:“诸位台吉、贝勒对漠北蒙古怎么看?” 作为实打实的亲戚,智顺伯拉斯喀布直接问道:“敢问陛下可是要对漠北蒙古用兵?” “大皇帝陛下,若朝廷要对漠北用兵,我内喀尔喀愿为前锋!” 朱由检还未答话,内喀尔喀扎鲁特部台吉内齐,就率先站了出来。 翁吉拉特部台吉宰赛闻言, 当即对其怒目而视。 按照规矩,这个时候应该是他这个内喀尔喀盟主出来说话,内齐这是想要挑战他的权威。 朱由检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宰赛的反应, 但却并未说什么,而是笑道:“内齐台吉能有此心,朕心甚慰。” “朕之所以想要对漠北用兵,非朕无端生事,而是札萨克图部竟胆敢勾结尔林勤,南下进犯嘉峪关,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朕非暴烈之君,奈何札萨克图部欺人太甚,朕为天下主,焉能受此欺辱?” “待明年,朕会举大军北上讨伐,吊民伐罪,诸部可愿随王师北上?” “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一众漠南部落台吉 、贝勒尽皆躬身应诺。 不要说什么同族之情,这个时代的民族意识压根还没崛起。 况且,诸部每年都从大明获得巨大的收益,尤其是他们这些首领们,更是赚得盆满钵满,这个时候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好!” 朱由检也是大声赞了一句。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朱由检又专门将拉斯喀布和科尔沁的吴克善留了下来。 “明年的战事,你们就不要参加了,尽快征募牧民随船去亚墨利加。” 拉斯喀布是皇次子的外祖,吴克善则是皇四子的舅舅,他们早就已经接到了阿茹娜和海兰珠的信笺,让他们组织人手,前往亚墨利加帮助自己的外孙和外甥。 现在又听朱由检这么说,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拉斯喀布更是拍着胸脯道:“陛下放心,托皇帝陛下鸿福,哈喇慎这些年收拢了不少的牧民,只要朝廷的船只足够,臣可以举族随莒王殿下去亚墨利加。” 一旁的吴克善满脸惊诧的看了眼拉斯喀布,然后又迅速低下了头。 朱由检则是眼睛微眯,上下打量一眼拉斯喀布,语气平静道:“举族前往就不必了,朕也会送一些大明百姓过去。” “智顺伯还是留在草原,帮朕看顾好漠南才是。” “莒国是莒王的封国,智顺伯以为呢?” “臣……臣绝对没有……” 拉斯喀布大惊失色,忙是跪地辩解。 “智顺伯多虑了,朕也就是随口一说。” “亚墨利加那地方,并非只有朕的儿子,还有其他宗藩,朕不希望将来听到同室操戈的消息,智顺伯以为呢?” “陛下言之有理。” “好了,大阅还得有些天才能结束,两位也都好生看看。” “臣遵旨!” …… 崇祯八年的这场大阅,朱由检过得并不轻松,不仅要去阅兵,慰问将士们,还要频繁的召见各国使臣、首领以及朝臣们。 但有一伙人,却从头到尾都没受到朱由检的单独召见。 那就是来自乌斯藏的那些法王和头人们。 距离怀来卫城不远的一处营地内,一座还算是宽敞的大帐里。 五世大海和尚和四世大学者,此时正盘膝相对而坐。 大海和尚亲自给四世大学者倒上一杯热茶,轻声问道:“老师,明国皇帝是什么意思?” “据底下人来报,他最近可是没少单独召见蒙古人、西洋人。” “为何单单对我们视而不见呢?” 大学者停下手里的转经筒,轻叹一声道:“那位大皇帝是一位雄心勃勃之辈。” “这两年先后有几个国家被明国所灭?又有多少部落被他们击败?” “林丹汗、大金、土默特、安南、扶桑,甚至就连向来恭谨的朝鲜,国王都被他们抓来了明国。” “用他们汉人自己的话说,风雨欲来呀。” 第1347章 贿赂大明官员 五世大海和尚阿旺罗桑嘉措面色悲苦道:“老师,那以你看,明国对我们是个什么态度?” 四世大学者罗桑却吉坚赞深吸口气,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明国皇帝迟迟不宣见我等,对我们而言,恐怕不是好事。” “南无阿弥陀佛,老师,明国这位皇帝对汉地的释教可是下了狠手。” “他心里没有佛祖。” 罗桑却吉坚赞不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嘴里轻声默诵经文。 阿旺罗桑嘉措见状,从蒲团上站起身,缓缓退出了帐篷。 与此同时,另一处大帐内。 十世大宝法王确映多杰也正在和几名僧人,低声商议着什么。 一名僧人双手合十,垂首道:“仁波切,明国鸿胪寺的官员,再次拒绝了我们请见大明皇帝的请求。” 大宝法王确映多杰转着手里的转经筒,语气平静道:“南无阿弥陀佛。” “那就不要再去请见了。” 一名看起来明显上了年纪的僧人有些不解道:“仁波切,这……?” “相比我们,黄教那些人更应该着急。” “再者,不是还有坚参藏卜他们吗?” “等着吧。” “谨遵仁波切法旨。” 确映多杰嘴里的坚参藏卜他们,此时也是焦急不已。 德格土司索朗彭措在帐篷中不安的来回踱步:“上师,还是得想想办法。” “我们得尽快知道明国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 盘膝坐在蒲团上的坚参藏卜,缓缓睁开眼睛,开口道:“既然见不到明国的皇帝,那就先去见见明国的官员们,先去探探他们的口风。” 昌都土司向巴彭措皱眉道:“我们也都是初来乍到,根本就不认识那些官员,怎么去探他们的口风?” 坚参藏卜没有说话,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索朗彭措却是忽的转身,向着帐篷外走去。 “你去哪里?” 对向巴彭措的喊声,索朗彭措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见状,向巴彭措也赶紧追了出去。 其他几位朵甘的土司,也都纷纷跟上。 一行五六人出了帐篷后,直接找到了负责安置他们的鸿胪寺官员。 鸿胪寺左寺丞史可观刚刚准备休息,在听到手下书吏的禀报后,又不得不从床上爬了起来。 “把人带到前厅。” 史可观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 这两个月可以说是鸿胪寺最为繁忙的时候。 不只是要招待欧罗巴的使臣,还要安置蒙古诸部首领,西南各国使臣,再加上乌斯藏和朵甘这些人,鸿胪寺可以说是一直都在连轴转。 前厅。 看着面前站着的五六名朵甘土司,闻着他们身上浓郁的味道,史可观轻轻皱了皱眉,但旋即又恢复如常,对几人伸手道:“几位首领请坐。” 几人皆是抚胸躬身道:“扎西德勒!” “如果几位还是想面圣的话,那还是请回吧。” “鸿胪寺和礼部已经向陛下上书,都被留中了,本官也无能为力。” “其实,不只是你们,就是其他几位法王和首领,陛下也并未宣见他们。” “大阅期间嘛,陛下政务繁忙,诸位再耐心等等。” 史可观根本就不给几人说话的机会,直接开门见山。 索朗彭措一脸恭敬道:“大皇帝陛下日日理万机,我等自是不敢叨扰。” 转头看了眼向巴彭措等人,索朗彭措继续道:“我们今日是专程来见您的。” 听通译转述完,史可观的面色一怔。 “几位首领来见本官?不知所谓何事?” 史可观的话音未落,索朗彭措就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尊小巧的金佛。 史可观双眼猛地睁大。 “尊敬的寺丞老爷,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寺丞老爷笑纳。” 索朗彭措双手捧着金佛,躬身呈递给史可观。 史可观双眼微眯,接过金佛就随手放在了侧几上。 “诸位首领的意思,本官已经知道了。” “会向大相禀奏的。”(注:大相就是鸿胪寺卿)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诸位首领就请先回去吧。” 索朗彭措等人出了宅院大门,向巴彭措立即就叫屈起来:“一尊金佛就换来了一句话?” 索朗彭措也很是不甘,但还是出声提醒道:“回去再说。” 另一边的史可观也没继续休息的心情了,盯着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就来到了展自重的临时公廨。 “大相,这是朵甘几位头人送给下官的礼物。” 见礼过后,史可观直接将巴掌大的金佛,放在了展自重的桌案上。 展自重只是扫了一眼,笑道:“这些头人还真是小气,我大明从六品的左寺丞,就送这么一尊小金佛?” 史可观苦笑道:“大相莫要说笑了,那通译可是锦衣卫的人,顶多明日,下官收了他们一尊金佛的消息,就会摆在北镇抚司的桌案上。” 展自重摆了摆手道:“无妨,一尊小金佛罢了,给你你就收下,如今新城那边的宅子可不便宜。” “你家里十号几口,指望俸禄在新城买宅子是没戏了,这尊金佛拿去融了,至少能值一进院子。” 史可观闻言,顿时大惊:“大相,这可是触犯大明律的。” “他们可曾向你提出了要求?” “没有。” “他们可是我大明百姓?” “不是。” “那不就得了?一不让你为他们办事,二不是我大明百姓,北镇抚司知道了又如何?” “安心拿着,万事有本官在!” “户部那些不当人子的东西,竟然早就在新城……” 话说了一半,展自重就赶紧止住了。 现在可不是当着下属的面咒骂户部的时候。 轻咳一声,展自重又说起了正事儿:“咳咳,那些人再找你的时候,你就说陛下打算回京之后再宣见他们。” 史可观闻言,有些不解道:“大相,陛下这是何意?” “为何其他使臣都宣见了,就单单将乌斯藏和朵甘空了出来呢?” “圣心难测,这也不是我们该操心的。” “行了,去歇着吧。” “是,下官告退!” 史可观将金佛塞进自己的衣袖,躬身退出公廨。 第1348章 纳妃和签约 为期二十天的大阅终于结束了。 朱由检的天子仪仗,浩浩荡荡的返回了他忠实的大明京城。 十一月初六,早。 鸿胪寺馆驿。 斐迪南看着身边已换上大明妃嫔服饰、神情有些萧索的妹妹采齐莉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采齐莉亚,今日过后你就是明国的皇妃了,虽然我们远隔万里,但你依旧是我们的家人。” “不,斐迪南,按照明国的传统,从今天以后,我就是明国人了。” 说完这句话,采齐莉亚就站起身,在几名欧罗巴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迈步走出了房间。 后面的斐迪南眉头紧锁,心中百感交集。 看到一身大明后妃衣冠的采齐莉亚,负责礼仪的礼部官员一挥手,顿时礼乐大作。 在王承恩和一群宫女、嬷嬷的引导下,采齐莉亚登上华丽的皇家车舆,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皇城进发。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京城百姓,他们对于这位来自极西之地的洋妃充满了好奇。 乾清宫内,朱由检身着皮弁服,头戴黑色翼善冠,端坐于御座之上。 殿下,文武百官按品级分列左右,来自蒙古诸部、东南诸国以及欧罗巴各国的使臣们也全都恭敬的站在那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大殿入口处。 当采齐莉亚在女官搀扶下,一步步缓缓走入大殿时,尽管早已听说大明皇帝纳了一位泰西妃子,但其金发碧眼的异域风貌,仍引得群臣一阵细微的骚动。 采齐莉亚按照大明的礼仪,在赞礼官的唱喏声中,向朱由检行三跪九叩之大礼,动作虽略显生涩,却也无大的差错。 朱由检的神色很是平静。 对他而言,纳采齐莉亚为妃,政治考量远大于个人情感。 此举不仅稳固了与天主教联盟的关系,也使大明合法获得了丹吉尔港这个战略要地,朱由检抬手虚扶,温言道:“平身。” 礼部左侍郎孔贞运,展开一份圣旨,朗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惟王化始于宫闱,端重……咨尔哈布斯堡氏,乃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之女裔,奥地利女大公也。” “系出名邦,钟灵异域,秉性温良,持身恭谨,远涉重洋,慕中华之礼乐,虔心内则……兹者,特颁纶音,册封尔为敬妃。” “尔其益修妇道,虔奉朕躬,协中宫之教令,衍庆家邦。钦哉!” 一份翰林院起草的圣旨宣读完后,采齐莉亚再次施礼道:“妾谢陛下隆恩!” 是夜。 闺中之乐,自不足为外人道也。 云收雨歇,朱由检搂着怀里的佳人,柔声道:“朕闻你喜好礼乐,朕可以在新宫为你建造一处剧院。” “也可以采用欧罗巴风格,为你建造宫殿。” “你也可以从欧罗巴招募乐师前来大明。” 面色依旧还有些潮红的采齐莉亚闻言,一双蓝色眼眸中登时闪过一道亮光。 “陛下,您说得是真的?” “自然,朕金口玉言。” 通过采齐莉亚合法合理的占据了丹吉尔港还不够,朱由检还想通过她,从欧罗巴招募一些后世鼎鼎有名的科学家、学者。 这个时代的欧罗巴,还不是后来的欧洲。 大明在自己的干预下,对自然科学的研究,已经走在了世界的前列,如果能够再把那些惊才绝艳之辈弄到大明,那欧罗巴的未来就真的不好说了。 当然,这些事还不急。 朱由检原本还想多和这位女大公沟通沟通感情,但奈何,采齐莉亚的汉语水平并没有多么高深,而朱由检对德语更是一窍不通。 既然语言沟通有障碍,那就只能通过行动来加深感情了。 翌日。 温体仁作为大明内阁首辅,代表大明朝廷准备和欧罗巴诸国签订商贸往来条约。 鸿胪寺正堂。 一身绯色官袍的温体仁端坐于主位,左侧是以斐迪南、桑帕约为首的天主教联盟使臣,右侧则是以温特、索维尔、范·迪门为首的新教联盟使臣。 除了温体仁外,几人的手里皆是拿着大明起草的条约。 见几人陆续将条约放下,温体仁也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开口道:“诸位使臣想必都已经看完了, 我大明对和诸国的通商往来要求很简单。” “这第一,自然就是保障商路的畅通,我大明的商船、商贾可在签约各欧罗巴国家及其势力范围内自由通商,享有与本国商人同等之待遇。” “各国须尽全力保障大明商船、货物及人员之安全,若遇海盗劫掠或非法扣押,该国须负责追索赔偿。” “第二,大明货物进入签约国国家,相应的税率需经双方协商确定,不得随意加征,以促进贸易公平。” “这第三嘛,就是之前神圣罗马帝国答应的,将丹吉尔港,及其周边百里之地作为我大明敬妃娘娘的采邑,遵行我大明律法。” 说到这里,温体仁又看向了温特,继续道:“还有英吉利答应的,在婆林日外海的海峡群岛划给英格兰女大公为采邑,交我大明管辖,同样施行我大明律法。” 温体仁提出的,要在丹吉尔和海峡群岛施行大明律法,很符合这个时代欧罗巴诸国的传统,各国使臣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斐迪南和桑帕约二人对视一眼,率先表示无异议。 对于他们而言,丹吉尔港虽是要地,但用以换取大明在三十年战争中的潜在支持,以及实实在在的军事物资,是值得的代价。 新教联盟这边,温特爵士代表英格兰表示赞同。 将海峡群岛作为嫁妆,虽是无奈之举,但能借此与庞大的东方帝国建立更紧密的联系,并获得同等价值的聘礼,对斯图亚特王朝来说,亦是打开东方市场、增强国力的重要机遇。 大体上没有问题,接下来就是一些具体细节上的问题了。 这些自然不用温体仁和诸国使臣撕扯,自有其他人负责。 他们这些头头脑脑,则是在太常寺的安排下,饮宴庆贺。 当然,欧罗巴两大阵营之间的明争暗斗,那就不关温体仁他们的事儿了。 第1349章 那是嫁妆地,不是朝廷的 乾清宫,西暖阁。 精神明显不错的朱由检, 盘膝坐在罗汉床上,看着面前坐在锦墩上的内阁、军机处和五府诸臣。 “诸卿,丹吉尔和海峡群岛现在都是大明的领土, 朝廷该怎么处置,诸卿都议一议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礼部尚书来宗道起身道:“陛下,之前商议的不就是设立官厂吗?把干脆就效仿当初三宝太监,从远洋舰队抽调部分人手,让他们留在那里就是。” 李邦华闻言,起身反对道:“不可。” “陛下,诸位同僚,无论是丹吉尔亦或是海峡群岛,都和当初三宝太监设立官厂的满剌加等地不同。” “相比满剌加等地,丹吉尔和海选群岛所在的欧罗巴,局势要更加的复杂,距离我大明也更加的遥远,臣以为朝廷不可等闲视之,当遣得力之人, 统和当地军政。” “除此之外,五府和兵部,以及水师还应抽调兵马,前往驻守,保证航道之安全。” 朱由检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目光又在其他人身上扫过。 孙承宗起身道:“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内阁诸臣纷纷起身,表态支持李邦华的方略。 “周延儒,你的意思呢?” “臣附议。” 周延儒也起身应道。 见朱由检的目光看向自己这个方向。 孙继浚起身道:“敢问陛下,不知朝廷要抽调多少兵马前往欧罗巴?” 不等朱由检说话,李邦华就开口道:“陛下,臣以为,两地陆上的兵马无需太多,有个三五千人足矣。” “倒是水师,则需要一支不弱的力量威慑欧罗巴诸国。” 朱由检微微颔首,对李邦华的说法很是赞同。 辽国公孙继浚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的开口道:“陛下,让瓦维斯领兵驻守丹吉尔港和海峡群岛如何?” “他本就是欧罗巴人,精擅海战,这些年来,兵部对其的考核一直都是称职,其人对朝廷也很是忠谨,他的家人现在也在京城居住。” 孙继浚话音刚落,来宗道就起身反对道:“不可!” “瓦维斯是欧罗巴人,并非我明人,祖宗有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诸位莫要忘了,前唐的安史之乱是怎么回事儿。” “唉,来部堂这话就不对了,安禄山和史思明是西域人不错,但高仙芝可也是高丽人,哥舒翰和李光弼也并非汉人。” 定国公徐希皋听来宗道提起安史之乱,当即起身反驳道。 “定国公此言差矣,高仙芝也好,哥舒翰和李光弼也罢,他们忠诚于唐,并不代表瓦维斯也会终于我大明。” 施鳯来也站了起来。 孙继浚笑道:“那安禄山和史思明背叛前唐,也不代表瓦维斯将来也会背叛我大明不是?” “辽国公,此……” 眼看西暖阁内马上就要上演文武之争,朱由检不得不敲了敲面前的矮几,轻咳一声道:“咳咳,朕先说明白,丹吉尔港也好,海选群岛也罢,那都是皇家的领地。” 他这话一出,暖阁内所有人尽皆一愣。 刑部尚书薛国观立马起身道:“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家岂有领地之说?”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你我君臣还是说点务实的吧。” “丹吉尔港也好,海峡群岛也罢,前者是敬妃的嫁妆地,后者是太子侧妃的嫁妆地,按照欧罗巴的传统,两地百姓、官员效忠的对象是公主,而非朝廷。” “两地的收益也是公主独享,等将来公主百年后,是要交给其子女继承的。” 暖阁内的群臣闻言,顿时就明白过来。 来宗道懊丧道:“嫁妆地,嫁妆地,这可不就是嫁妆嘛?” 不只是欧罗巴,汉地也是这种传统,女子的嫁妆就是她们自己的,夫家是没有权力处置的。 和许多人都不一样,温体仁在听朱由检说完后,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语气依旧平静道:“敢问陛下,可是已经选定了合适的人选?” 他才不信朱由检的鬼话呢,什么公主的嫁妆地? 如果真如皇帝所说,领地归公主所有,那当初费劲心里拿来作甚? 朱由检眉头一挑,轻轻摇头道:“具体的人选,朕还没定下来。” “朕属意在两地分别设立总督,总督两地军政,人选嘛,由尔等推举,最后由朕来裁决,任期五年,五年后视其情况再决定是继续留任,还是重新推举。” “当然,为了免其做大,在位不得超过十年。” “其他的,就按诸卿刚才所说,抽调五千步卒,分守两地,至于水师……” “不妨就从各地水师抽调些许舰船和水手、正兵,组建欧罗巴水师。” “详细的章程,兵部和五府回去商议后,给朕上一道奏本。” “另外就是两地总督的人选,尔等拟定后,交朕御览。” “陛下……” 朱由检话音一落,温体仁又站了出来。 “首辅可还有事?” “陛下,对两地的治理该是怎么个章程?” “一如大明境内之行都司。” “臣明白了。” “好,今日……” “陛下,臣还有一事。” 朱由检正欲让诸臣退下,就听来宗道又开口了。 “讲。” “乌斯藏和朵甘的那些法王和头人,已经数次请求陛见,此事……?” “对乌斯藏好朵甘, 之前不是已经商定了吗?” “就按王来聘和文震孟说的,步步为营,一点点瓦解那些僧人和头人在当地的势力。” “朝廷不表态,不给他们明确答复。” “继续施行多封众建的政策,让他们互相制衡。” “尤其是当地的黄教、红教、花教等教派,朝廷要扶弱制强,维持其势力平衡。” “礼部先和他们谈谈,至于陛见……再等等。” “等礼部确定了朝廷接下来对他们的册封,朕再见他们。” 来宗道闻言,登时就明白了,所谓的谈,就是让礼部的人去看看,谁是亲近大明的,谁又是对大明很是抗拒的。 对亲近大明者,接下来的册封中就要有所侧重,对抗拒大明者,那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臣明白了,谨遵陛下旨意。” 第1350章 重新册封 紫禁城,咸福宫。 朱由检到来的时候,采齐莉亚正在认真的学习汉语,看到朱由检,采齐莉亚忙是起身道:“妾参见陛下。” “去见过皇后和皇嫂了?” 朱由检坐下后,开口对一旁负责教导采齐莉亚的锦衣卫女官问道。 “回陛下,已经见过了。” “嗯。” 朱由检微微颔首,示意采齐莉亚坐下后,这才继续道:“采齐莉亚,关于你的嫁妆地,朕想和你谈谈。” “陛下,丹吉尔港的事可能不会很顺利。” “嗯?” 听采齐莉亚这么说,朱由检的眉头一紧。 “陛下,之间的时候,妾听西班牙的桑帕约说,丹吉尔港每年可以给葡萄牙带来近六千杜卡特的收益,这对葡萄牙来说,绝对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而现在葡萄牙正在谋求独立,他们恐怕不会轻易答应将丹吉尔送给帝国。” 朱由检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半晌后才道:“此地对大明很是重要,不管葡萄牙是什么态度,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在谋求独立,至少他们现在还是要接受西班牙人的统治。” “而合约是大明和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一起签订的,这就是法理。” 采齐莉亚面色有些凝重道:“陛下,那可能会爆发战争。” “如果他们选择战争,那就用战争的方式去解决吧。” 朱由检对此倒不是很在意,大明想要在欧罗巴站稳脚跟,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在所难免。 趁着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还没有彻底的衰落,借助他们的力量,教训一下葡萄牙人也没什么不好。 见朱由检如此态度,采齐莉亚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郑重道:“皇帝陛下,妾在奥地利还有两座庄园,斐迪南也答应增加一万杜卡特,并把波西米亚特热邦送给我。” “这些,都需要派人去接收,将来还需要大明的军队,为这些地方提供保护。” 等听完女官的翻译后,朱由检很是不解道:“这些事为何当初签订合约的时候没有提起?” “因为斐迪南不想形成书面文字,嗯,他并不想这些金币和地区给我。”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朕已经在遴选丹吉尔港的总督人选,你说得这些,朕会告知他,让他去向你的父亲索要的。” “丹吉尔港,朕会交给朝廷打理,至于你说得两座庄园和特……” “特热邦,那是一座美丽的城邦,位于捷克和波兰交界的西里西亚地区。” 采齐莉亚出言提醒道。 说起特热邦的时候,她的眼中还满是向往,显然她很喜欢那里。 朱由检点头道:“朕知道了,除了丹吉尔港,其余的地方,都可以交给你的家臣去治理,朕和大明官方不会随意插手。” “当然,朕和朕的军队,会为你的庄园和领地提供保护。” “感谢陛下!” 采齐莉亚起身,郑重的对朱由检行了一个屈膝礼。 朱由检压了压手,示意对方坐下,然后又道:“回到刚才的话题,关于丹吉尔港的收益,你是怎么打算的?” 采齐莉亚笑道:“那是帝国和西班牙王国送给大明的礼物,只是以嫁妆的名义罢了,所有的收益和妾无关。” 能够拥有两座庄园,一万杜卡特,以及特热邦的收益,对采齐莉亚来说,已经足够了。 朱由检对采齐莉亚的表态很是满意。 丹吉尔港的收益倒是无所谓,重要的是地里位置。 就在朱由检和采齐莉亚商量嫁妆这件事的同时,礼部右侍郎何如宠也乘车来到了鸿胪寺。 鸿胪寺馆驿,何如宠看着两位一身僧袍的僧人,满脸含笑道:“二位上师,最近朝廷的事务繁忙的很。” “宫里也着实是抽不出时间来。” “这不,朝廷刚把泰西诸国的使臣送出京,部堂就命本官来见见诸位。” 五世大海和尚和四世大学者对视一眼,前者双手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不知大皇帝陛下什么时候可以召见我等?” 何如宠笑道:“两位上师可是有事要面见陛下?如果事情不是太重要的话,可以再等等,如果事情很重要,两位上师可以上书,本官可以代为转交。” “哦,对了,陛下打算重新册封乌斯藏诸法王和各地头人。” 听到这个消息,对面两人的神色皆是一变。 他们可是没有受过大明朝廷册封的,相反倒是同属黄教的大慈法王,是大明册封的大国师。 但现在的问题是,大慈法王的影响力已经衰弱,黄教现在是以大海和尚和大学者为尊,一旦大明再次册封这一世的色la寺法台(方丈)释迦索南为大慈法王的话,那他们二人的影响力必然会受到削弱。 四世大学者心念急转,忙道:“何侍郎,这一世的色la寺法台,此次并未进京朝贡,如果重新册封的话……那……?” 何如宠捋须道:“上师不也属于黄教吗?陛下和朝中诸位大臣,都是属意由上师或者是上师的弟子继任大慈法王尊号。” 听到这句话,四世大学者和五世大海和尚皆是放下心来。 何如宠看了二人一眼,继而语重心长道:“还有一件事。” “无论黄教、红教、白教还是花教,都是释家一脉,朝廷和皇帝陛下还是希望尔等能够和平相处的。” “就像是当初噶举派和你们的争端,甚至战争,朝廷和陛下都不希望再看到。” “此次册封,大慈法王的尊号依旧会留在你们黄教,大宝法王会由噶举派的上师担任,大乘法王同样还是出自花教。” 何如宠这也算是直接掀了自己的底牌,同时也告诉二人,大明不会让任何一个教派做大,也不会让某个教派消亡。 四世大学者和五世大海和尚虽是无奈,但也只能应下。 没办法,现在无论是朝克图还是图鲁拜琥,全都成了大明的阶下囚,没有外部势力的干预,他们这些教派谁也拿谁没办法。 在敲打了二人一番后,何如宠又先后见了噶举派的确映多杰和萨迦派的上师,以及赞善王,说的内容也都是大同小异, 第1351章 亦力把里城 就在京城这边的朱由检,正想着该怎么敲打、分化乌斯藏和朵甘各方势力的同时,远在西北的曹文诏和曹变蛟叔侄,已经领兵抵达了亦力把里。 “叔父,准噶尔人恐怕不会轻易把亦力把里城交给我们。” 曹变蛟一身甲胄,身披绯色披风,端坐在马背上,看着远处正在仓皇逃窜的牧民,对曹文诏说道。 曹文诏没开口,一旁的许文岐笑道:“冠军侯,据斥候探知的消息,准噶尔部和蒙兀儿人现在正在热海对峙,战事一触即发,他们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顾及亦力把里城。” “那准噶尔人在亦力把里还有多少兵马?” “不足两千户牧民。” 曹文诏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 他对自己侄子随军西进很是不瞒,按他的说法,曹变蛟此次出京就是为了给嘉峪关解围,现在既然已经全歼了尔林勤,并深入扎萨克图部,那就该班师回朝,而不是在没有朝廷旨意的情况下,擅自脱离大军,随自己来亦力把里。 曹变蛟对自己叔叔的反应道也没有不满,而是腆着脸道:“叔父,不如让侄儿带一千兄弟,将亦力把里拿下如何?” 闻言,曹鼎蛟当即不干了:“大兄,你这就不对了,你都已经是冠军侯了,小弟我可还没有爵位傍身呢。” “滚蛋!” 曹变蛟对自己的堂弟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一个眼神就让曹鼎蛟吓得缩了缩脖子。 曹文诏可不惯着他,转头看向曹变蛟道:“这是我们西域行都司的事,和你这位冠军侯可没关系。” 说完后,曹文诏看向曹鼎蛟道:“鼎蛟,你去,领一千兵马,清扫亦力把里周围。” “是,叔父!” 曹鼎蛟得意洋洋的看了眼曹变蛟,拨转马头快速离开。 准噶尔的和多和沁,为了应对蒙兀儿人的反攻,将绝大部分的兵马,都集中到了西边的热海,亦力把里城驻守的兵马并不多,曹鼎蛟仅仅只用了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将亦力把里拿了下来。 等曹文诏和曹变蛟他们,看到破旧的亦力把里城,眼中皆是一片失望之色。 “叔父,这城池实在是太过破旧了,如果想要将这里当做西域行都司治所的话,恐怕得全部推到重建了。” 曹文诏也轻叹一声,点头道:“不错,是得重新修建。” 许文岐也出声道:“这亦力把里城作为察哈台汗国的都城,那都是两百年前的事了,还能有几间破房子和土墙就不错了。” “只是,如果想要重建的话,我们现在的人手可是不够。” 说到这里,许文岐又看向曹文诏道:“镇西伯,对修建新的亦力把里城,你是怎么想的?” 曹文诏并未立即表态,而是摆了摆手道:“先让弟兄们安营扎寨,筑城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是夜,亦力把里城外,大营内,篝火旁。 曹文诏看着曹变蛟,面色严肃道:“子美(曹变蛟表字),现在亦力把里已经被我们拿下,明日你就回去吧,三千营毕竟是京营,不能长久留在甘肃。” “再者,你是大军主将,岂能长时间擅离职守?” 见曹变蛟又要说话,曹文诏一抬手道:“不用说什么监军允许的。” “明日,你必须立即回去!” “我这里有鼎蛟,有允恭(曹文耀表字)就足够了。” 曹变蛟面露忧色道:“叔父,一旦准噶尔和蒙兀儿人的战事结束,不管他们两家谁输谁赢,恐怕都会将注意力放在你们身上,我留在这里,也能帮你们一把不是?” “真要爆发大战,那一万三千营还可以快速支援。” 曹文诏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压低了声音道:“没有朝廷和陛下的旨意,你敢动一兵一卒就是杀头的大罪!” 曹变蛟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自己叔侄,同样也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还有方公公和杨军门吗?” “他们一个西厂厂公,是陛下身边的亲信,一个是三边总督,是文臣。” “一旦西边有变,只要他们二人加上我这个统兵大将三方意见一致,朝廷和陛下也不会太过苛责。” 曹文诏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曹变蛟笑道:“叔父,侄子这些年不在你身边,那也不是白混的。” “再说方公公那边,我出来这都好几个月了,您真当他什么都在不知道呢?你可莫要忘了人家是干什么的。” 曹文诏听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旋即忽的反应过来:“你……你那里有陛下赐下的密匣?” 曹变蛟也是一愣,继而笑道:“叔父,既然是密匣,那就莫要问了,就像我不问你有没有密匣一样。” “你小子……” “成,那就暂时留在这里吧,等允恭那边有了消息,我们再决定下一步的动向。” 说完,也不等曹变蛟答话,曹文诏就对远处,正在和曹鼎蛟他们大声说笑的许文岐喊道:“许经历!” 许文岐听到喊声,手里端着一碗马奶酒就走了过来。 “镇西伯,冠军侯。” 曹文诏转头对曹变蛟笑道:“看看,堂堂进士公,现在也和我等这些粗人一般了。” 曹变蛟哈哈大笑道:“阳羡候也是进士出身,在军中同样也是此等做派。” 许文岐倒是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席地而坐,神情郑重道:“镇西伯,可是有什么吩咐?” 曹文诏同样面色一肃:“对亦力把里城的重建,你有什么想法?” 许文岐略意思忖,这才继续道:“这里毕竟远离关内,想要在此筑城,就只能就地取材,水泥、钢筋是指望不上了。” “不过,好在这里水草丰美,也不缺大型木料,筑城所需的物料是可以保证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人手短缺,下官的意见是征募周边的牧民,让他们帮助我们筑城。” “镇西伯,除了筑城之外,下官还有个提议。” “你说。” “修路,必须打通哈密和亦力把里的道路,前元的时候,内地和西域诸国,甚至是大食等国都是通过路上进行商贸往来的。” 第1352章 整个天山以北都归我 “只是到了我大明,因为瓦剌和察哈台汗国的关系,朝廷不得不勤修边墙,加强守备,从而阻断了内地和西域诸国,以及天方、大食等地的联系。” “商路?” 曹文诏皱眉嘀咕了一句。 你让他领兵大战是没问题,但让他处理这些事,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许文岐见他这般,还以为他是不愿意,忙道:“镇西伯,如果我们可以打通路上通道,并保证往来商贾的安全,每年光是通关的税银就足够我们养活整个西域行都司了。” “当然,这得一点点的来,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不是?” 曹文诏摆了摆手道:“我老曹就是个粗人,兵事上的事,我说了算,这些什么商贸往来、修路、招抚之类的事,就交给你去做了。” “镇西伯,下官只是经历司经历,这……” 曹文诏出声打断道:“我们是行都司,经历司本就有处置地方事务的权力,此事就这么定了。” “多谢镇西伯信任,下官定不负镇西伯所托。” “是不负朝廷和陛下所托。” 曹文诏出言纠正道。 “那接下来,本官让曹鼎蛟配合你,去招抚附近的牧民,将他们全部编入西域行都司。” “西边的战事随时都有坑结束,我们要做好准备。” 这句话,曹文诏说得极为郑重。 许文岐忙是拱手道:“谨遵大指挥命令!” 其实,曹文诏还真想错了。 此时,热海南北两岸的双方,并未爆发预想中的大战。 热海东岸,一座巨大的帐篷内。 准噶尔台吉和多和沁,叶尔羌汗国的可汗阿卜杜拉,两人正相对而坐。 帐内,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中间摆放着马奶酒、烤羊和干果,但双方都几乎没有动。 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阿卜杜拉先开口了:“台吉,我们在这里,流着我们勇士宝贵的血液,争夺这片土地的控制权,但你可曾想过,是谁最愿意看到我们,像两只争夺猎物的野狼一样,互相撕咬,直至筋疲力尽?” 和多和沁冷笑道:“你是想说明国人?” “除了他们,还有谁?” 阿卜杜拉沉声道:“明人想要亦力把里,及其以东所有的土地,就在我们在这里交战的时候,明国人,就像悄无声息的沙狐,钻进了我们后方的帐篷!” “在几个月前,明人还北上深入了喀尔喀的领地,台吉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明国人这是他们这是要重新把手伸进西域,趁着我们和你们内斗不休的时候,他们想来做渔翁。” “台吉,我们之间的战争,无论谁胜谁负,最终得意的都只会是隔岸观火的明国。” “本汗不知道台吉当初和明人是怎么谈的,但明人绝对不会只满足于一个亦力把里。” 和多和沁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按照他之前和大明会盟的结果,大明答应只要亦力把里,和其以东的土地,愿意将其余的地方让给自己,这也是为什么,他并未在亦力把里留下兵马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现在,阿卜杜拉既然不想和自己作战,和多和沁心里顿时萌生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如果能够不用和他们作战,就占领热海以北广袤土地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见其半晌不说话,阿卜杜拉又道:“台吉,我们之间的恩怨,是草原内部的纷争,而明国,是外来的巨兽,他们想要的不只是一城一地,而是整个西域的臣服。” “不如我们双方暂时罢兵,联手对抗明国,最好是将他们赶出西域。” 和多和沁抬眼看他:“可汗的意思是,罢兵,联手?” “正是!” 阿卜杜拉斩钉截铁:“我们先联手把明人赶回嘉峪关以东,至少,要把他们赶出亦力把里,至于我们之间,完全可以坐下来谈。” “如何谈?” 和多和沁不动声色的追问道。 阿卜杜拉见和多和沁有和谈的想法,心里也是松了口气,示意随从奉上一份羊皮舆图,指着上面的吉尔吉斯山道:“吉尔吉斯山以北,爽塔石以西,包括热海都可以作为台吉的牧场,我们只要拿回亦力把里和吐鲁番,以及哈密。 ” 和多和沁闻言,面色一沉,当即拒绝道:“不可能!” “我们要整个天山以北!” 阿卜杜拉双眼死死的盯着和多和沁,沉声道:“台吉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 和多和沁冷声道:“天山以南,塔里木盆地周边的绿洲,如喀什噶尔、叶尔羌、于阗、阿克苏等地,自然是你们蒙兀儿人的领土,我们准噶尔和漠北蒙古诸部,承认并尊重你们对此地的统治。” 接着,他的手指也落在了桌面的羊皮舆图上,沿着天山山脉一路往东划过,最后手指停在吐鲁番的位置,继续道:“吐鲁番在赤石山(火焰山,天山余脉)以南,自然也归属你们。” “还有东边的哈密,也是你们的领地,准噶尔部绝对会秋毫无犯。” 吐鲁番和哈密地区,是进入西域的东大门,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和多和沁之所以会答应将这两处要地,都交给阿卜杜拉,也是存着让蒙兀儿人挡在前面的心思。 阿卜杜拉自然也知道他的想法,闻言,笑道:“可以,但我们之间还要歃血为盟,一旦明国对我们任何一方发起进攻,另一方都要立即对其进行支援。” 和多和沁看了眼对面的阿卜杜拉,心里快速盘算,稍倾,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阿卜杜拉同样也伸出右手,两人击掌为誓。 等将和多和沁和他的护卫送走之后,和卓沙迪走到了阿卜杜拉汗的身后,轻声道:“这是最好的结果,等我们平定了白山派那些异端,就可以整合我们的力量,将准噶尔人重新赶到北边去。” 阿卜杜拉转身看向和卓沙迪沉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明人,不把他们赶出西域,本汗寝食难安。” “还有就是,千万不要让白山派的人和准噶尔人勾结上,不然后果你清楚的。” 第1353章 双方罢兵,东进! 另一边的和多和沁离开热海东岸后,回到自己的大营,一众准噶尔部的贝勒们就都围了上来。 和多和沁的长子车臣贝勒,率先开口道:“阿布,蒙兀儿人怎么说?” 和多和沁摇了摇手里的马鞭,对众人道:“进去说。” 说完,就一马当先走近了自己的大帐。 众人也都赶紧跟了上去。 大帐内,和多和沁开门见山道:“蒙兀儿人是想和我们和谈,阿卜杜拉汗答应把天山以北都交给我们。” “整个天山以北?” 一名鄂托克宰桑(小部落首领)有些不可置信道。 天山以北广袤的土地,水草丰美,牧场辽阔,一直是准噶尔部觊觎的目标,如今蒙兀儿人竟如此轻易地许诺出来? 莫说是他,帐内其他人也都很是震惊。 和多和沁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帐内众人,沉声道:“阿卜杜拉这次是下了血本,他答应我们可以在天山以北放牧,条件是我们必须联手,把明国人赶出西域!” 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车臣贝勒年轻气盛,闻言立刻道:“阿布,明人当初索要亦力把里城,就是包藏祸心,谁知道他们下一步会不会继续西进?蒙兀儿人虽然可恨,但明国才是外来的饿狼,他们想把我们所有人都变成他们的臣仆,我觉得阿卜杜拉说得对,先联手赶走明人再说!” 另一位年长的贝勒却是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台吉,与蒙兀儿人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们现在被我们逼得紧,才抛出这等诱饵,一旦明人被赶走,他们缓过气来,难保不会立刻撕毁盟约,调头来对付我们。” 车臣贝勒冷笑道:“哼!等把明人赶出西域后,谁对付谁还两说呢。” 和多和沁也出声道:“蒙兀儿人是一头恶狼,但明人却是猛虎,我们得先联合这头恶狼,把明人这头猛虎赶出去。” 他站起身,走到帐内悬挂的简陋舆图前,指着亦力把里的位置:“明人占据亦力把里,卡住了东进西出的要道,他们在此立足,就像在我们和蒙兀儿人背后都顶上了一把刀子,时间越长,这把刀磨得就越利,届时,无论我们与蒙兀儿人谁胜谁负,都得担心这把刀子会不会从背后捅进来。” “当初本台吉之所以答应和明人会盟,并答应把亦力把里城,以及以东的地方给他们,就是想让他们拖住蒙兀儿人,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了用处。” “阿卜杜拉主动提出和谈,并将天山以北拱手相让,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获得这片我们梦寐以求的土地。” “至于明人,他们兵力不足,亦力把里城防残破,趁他们立足未稳,我们与蒙兀儿人合兵,兵力数倍于他们,必可一举将其击溃!” “解决了明人这个心腹之患,接下来我们准噶尔和蒙兀儿人就各凭本事了。” 车臣贝勒激动地一挥手,高声道:“阿布说得对!我们要先去教训那些觊觎西域的明人!” 那位年长的贝勒思索片刻,也缓缓点头:“台吉深谋远虑,如此看来,与蒙兀儿人暂时联手,确是当前最好的选择,只是,我们必须防备他们事后反噬。” 和多和沁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是当然,盟约是用来撕毁的,但在撕毁之前,我们要利用它获取最大的利益。” “传令下去,各部做好准备,明日与蒙兀儿人正式盟誓,然后兵发亦力把里!” “谨遵台吉之命!” 帐内众人齐声应诺。 …… 距离热海不是很远的一处山林中, 曹文耀听完斥候的禀报后,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你是说准噶尔和蒙兀儿人双方已经罢兵?” 把总拱手道:“游击,昨日的时候,双方还在热海对峙,战事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但今日,双方兵马都各自后退了二十里,短时间内可能都不会爆发战事。” “走,去看看。” 曹文耀翻身上马,带着百十骑火速赶往热海方向。 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曹文耀举起了手里的千里镜,向着远处的准噶尔大营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曹文耀的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看样子,他们是准备离开了?” 曹文耀很是狐疑的嘀咕了一句。 观察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曹文耀最终确定,准噶尔人是真的要离开热海后,又立即前往侦查蒙兀儿人的动向。 等看到相同的场景后,曹文耀心里猛然一惊。 “走,马上营地!” 百十骑精锐斥候,迅速撤离。 回到己方的临时营地,曹文耀神色凝重的对麾下两名把总吩咐道:“你二人各领百骑,密切注意两家的动向,随时上报!” “遵命!” 等时间来到第三天,斥候送来的消息,让曹文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妈的,他们这是要合兵东进了!” 曹文耀怒骂一声,接着语速极快的对身后亲兵吩咐道:“你速速赶到亦力把里城,见这里的情况禀奏镇西伯,一定要快,就告诉他,准噶尔人和蒙兀儿人双方已经罢兵,并向东行军。” “是!” 亲兵领兵而去。 …… 亦力把里城外,明军大营。 曹文诏正与曹变蛟、许文岐、曹鼎蛟等人商议筑城和招抚牧民的具体事宜,虽然初步稳定了局面,但人手和物资的短缺,依旧让众人感到压力巨大。 突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报!” 曹文耀派出传信的亲兵, 被人架着进入大帐,气喘吁吁道:“镇西伯,紧急军情!”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名亲兵。 亲兵说完后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份密封严实的信筒。 曹文诏脸色一凝,一把抓过信筒,验看火漆无误后,用力拧开,抽出里面的纸张。 一目十行的看过后, 曹文诏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 “叔父,何事?” 曹变蛟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曹文诏没有说话,而是将手里的军报递给了对方。 第1354章 埋伏他们一下 曹变蛟看过之后,也是脸色一变,沉声道:“准噶尔人竟然和蒙兀儿人罢兵了?” “且,两家还正在向东进军,他们是想要来寻我们的晦气!” 曹鼎蛟闻言,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可置信道:“他们两家勾结在一起了?” 曹文诏冷哼一声道:“和多和沁端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借着我们和蒙兀儿人交战的时机,领兵南下,迅速占领庞大的地域,如今又和蒙兀儿人联手,想要把我们赶出去。” 大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 “叔父,怎么办?” 曹鼎蛟看向曹文诏,面露忧色道。 曹文诏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帐门口,望着远处残破的亦力把里土城,目光闪烁。 良久,他猛地转身,看向帐内几人道:“这亦力把里城,守不住!” 他快步走回案前,沉声道:“许经历,立即组织人手,将我们带来的所有粮草、军械,全部装车,带不走的,就地掩埋或销毁,绝不能留给他们!” “鼎蛟,你带人向西扩大警戒范围,密切注意敌人动向。” “是!” 许文岐和曹鼎蛟齐声领命后,立刻转身出帐安排。 帐内只剩下曹文诏和曹变蛟叔侄。 曹文诏看向曹变蛟,语气凝重:“子美,我们兵力悬殊,硬拼只有死路一条,为今之计,只有暂时后撤,避其锋芒。” “但这消息,必须立刻上报,稍后我亲自拟文,以西域行都司的名义,向甘州的三边总督杨鹤杨军门,还有驻节甘州的方正化方公公,详细禀报此处军情,请求方公公即刻率领你留下的一万三千营精锐火速来援,就用六百里加急!” 曹变蛟重重点头:“明白!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刚刚出去的许文岐,竟是又回来了。 叔侄俩皆是看向了对方。 许文岐也没废话,开门见山道:“镇西伯和冠军侯可是要向进甘州求援?” 曹文诏点头道:“不错,甘州现有一万三千营精锐,如果他们可以立即西进的话,我们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许文岐神色郑重道:“镇西伯,单有这一万三千营骑兵还不够。” “哦?你有什么想法?” 曹文诏忙是追问道。 许文岐走到舆图前,指着舆图上赤斤蒙古卫的地方,对叔侄两人道:“镇西伯,冠军侯,朝克图和图鲁拜琥的部众,就在这里放牧,我们可以征召他们。” “两家至少可以征召两万蒙古骑兵!” “除此之外,据下官所知,西域可不是只有准噶尔和蒙兀儿人两家,还有其他一些部落,其中和多和沁的弟弟楚琥尔乌巴什,和其兄长一直不和,甚至就是当初他们老子还在的时候,这个楚琥尓乌巴什就曾和准噶尔本部发生过战争。” 曹变蛟有些不解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哈密的时候,下官曾和图鲁拜琥多有接触,这些都是酒间从他那里听来的。” “和硕特部和准噶尔部的关系很近, 同属瓦剌,直到这些很正常。” 曹文诏点了点头,旋即问道:“你的意思是去联合这些部落?” “那他们的牧场在哪里,你知道吗?” 许文岐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道:“下官不知,恐怕还得倚仗图鲁拜琥去联络这些部族。” 曹变蛟满脸失望道:“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过,征召朝克图和图鲁拜琥的部众倒是可以。” 曹文诏点头道:“本官这就修书一封,着人送到赤斤蒙古卫和甘州。” 许文岐忙是提醒道:“还有朝廷那边,也要修书一封。” …… 就在曹文诏他们这边正在火速后撤的同时,准噶尔和蒙兀儿人也已经按照约定,兵分两路快速向东进军。 其中, 和多和沁抽调了三千骑兵,北上沿着伊烈河(伊犁河)一路向东直扑亦力把里城。 而阿卜杜拉也命苏里唐,领五千伯克骑兵,沿着乌孙山南麓的忒哥河(特克斯河)向东行进,打算从后面挡住明军后撤的路线。 等曹文耀将消息送到曹文诏处时,曹文诏也是冷笑不已。 “他们两家的胃口不下,竟然想我们留在这里。” 曹变蛟走到舆图前,认真的看着舆图标记的山川河流,转身对帐内几人道:“叔父,诸位,既然他们兵分两路,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给他们来一下狠的?” 曹文诏起身,走到他的身边,看着舆图上伊烈河和忒哥河交汇的地方,对其问道:“你是想在这里,和蒙兀儿人打一场?” “不错,蒙兀儿人想要挡住我们的后路,那就只能通过伊烈河南下的这条河谷,我们只要在这里设伏兵,就可以给他们一个教训,然后大军迅速沿孔葛思河(巩乃斯河)向东后撤。” 曹文诏捋须看着舆图,沉吟半晌道:“可以,我军都是骑兵,行动迅速,在这里埋伏一下蒙兀儿人,就算是战事不顺,也可以快速脱离。” “叔父, 我们不是还有许多伏地冲天雷吗?就埋在河谷,等着蒙兀儿人进入。” 曹变蛟再次建议道。 “好,就这么办。” 曹文诏一锤定音,继而对众人道:“许经历,你带着辎重先行一步,一路向东至博斯腾湖。” “下官遵命!” 许文岐也没推辞,他本就是文官,接下来的战事和他就没关系了。 等许文岐带着辎重离开后,曹文诏立即命人在伊烈河河谷埋设伏地冲天雷。 看着正在忙碌的一众将士,曹鼎蛟有些担心道:“叔父,大兄,你们说蒙兀儿人会不会绕过这里?” 曹变蛟没好气道:“绕过去?怎么绕?” “蒙兀儿人想要挡住我们的后路,就只有从这里转向向北,不走这里,他们就得翻越乌孙山,怎么?他们有翅膀?” “大兄,此处往东山势很是低矮,就算是翻山那也没什么。” 说到这里,曹鼎蛟好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曹变蛟,继续道:“他们一旦选择翻山的话,那我们可就真的被堵在这里了。” 第1355章 交战 曹文诏瞥了眼曹鼎蛟,开口为其解释道:“准噶尔人也好,蒙兀儿人也罢,他们都想以最快的速度,将我们困在这里。” “而最快的线路,就是子美所说啊的这条线路。” “退一万步讲,只要我们密切关注蒙兀儿人的动向,就算是他们不走这里,选择翻越东边的加乌勒大坂地区,那我们也有充足的时间,退到安全的地方。” 曹变蛟在旁冷笑道:“东边这片山,看起来不是那么高,但南北绵延将近二十里,岂是那么好翻越的?” “他们真要是从那些小山谷中钻出来,那就是在找死了。” 听完两人的解释,曹鼎蛟也不说话了,快速的加入了埋设伏地冲天雷的队伍。 从热海沿着忒哥河往东,抵达伊烈河南下的河谷地,距离大约在七百里左右。 苏里唐为了报哈密之仇,率领麾下的五千伯克骑兵,几乎是日夜不停的向东行军。 但就算是如此,他们也用了近十天的时间,才抵达了距离河谷龙口位置不足四十里的喀拉托海。 苏里唐看到面前忽然变得宽阔的河面,勒住自己的马缰,转头对自己麾下的伊什罕伯克哈米德吩咐道:“让勇士们就地休息,补充体力。” “派出人手,侦查周围的环境,尤其要去看看龙口位置,看有没有明人活动的迹象。” 经过和明军长达数月的对峙、交战,苏里唐也清楚明军的战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哈米德闻言,单手抚胸道:“谨遵阿奇木之命。” 近百骑精锐塔泽格尔(斥候)在接到命令后,立即四散而去。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曹文耀率领的一个把总斥候营,这一路上都走在他们的前面。 此时的曹文诏他们,也已经从曹文耀嘴里,知道了苏里唐一行人,已经抵达了喀拉托海。 “那地方我知道,据此不过四十里,如果蒙兀儿人全力行军的话,顶多一天的时间就可以抵达龙口。” 曹变蛟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在其他人忙着埋设伏地冲天雷的时候,他自己则是带着亲兵,将周围百里方圆的地形勘察了一遍,不说地周围地形了若指掌,但也差不多了。 曹文诏微微颔首,转身对曹文耀问道:“允恭,北路的准噶尔人距此多远?” 曹文耀当初后撤的时候,亲自带着一个把总走了南路,另一个把总则是走了北路,负责监视准噶尔人的动向。 听曹文诏这么问,曹文耀忙道:“大兄,准噶尔人的三千骑兵据此还得有两百余里,最少也得三天的时间才能抵达。” “嗯?” 曹文诏眉头一皱。 按照路程来说,南北两路的抵达时间,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差距,就算是想要将己方堵在亦力把里河谷,那也不能相距这么远不是? 曹文耀笑道:“大兄,他们两家也都互相提防着呢,和多和沁摆明了是想先让蒙兀儿人堵住我们的后路,他再让他的人冲上来。” 曹变蛟抚掌道:“如此最好,我们也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先击退南路的蒙兀儿人。” “如果蒙兀儿人一直等着呢?” 曹鼎蛟又插了一句。 “那倒不会,他们是想把我们这两千多人全都吃下去,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南路就得向北进军,挡住我们的后路。” 曹文诏简单的解释了一句,旋即又对曹文耀命令道:“允恭,你立即率斥候,继续关注蒙兀儿人的动向。” “北路的准噶尔人,为兄会另外让人去。” “是,大兄!” …… 果然就像曹氏叔侄推测的那般,苏里唐在喀拉托海仅仅只是修整了一夜,在确定龙口处没有明人的埋伏后,就领全军沿河北上。 曹文诏和曹变蛟叔侄俩,站在河谷东边的山坡上,通过手里的千里镜,看着鱼贯进入龙口位置的蒙兀儿人会心一笑。 曹文诏收起千里镜,转身对曹变蛟道:“子美,这里就交给你了。” “叔父,要不还是我去吧。” “这是我西域行都司的事,你这个冠军侯就莫要插手了。” 说完,曹文诏就转身离开了山坡。 曹变蛟扭了扭脖子,再次举起了手里的千里镜。 待蒙兀儿人的前军进入预设的雷区,曹变蛟当即命令道:“曹钦,点火!” 身后的曹钦,将手里的令旗向下狠狠一挥。 “呜呜呜……” 悠扬的号角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轰隆!轰隆!轰隆!” 地面震颤,泥土翻飞,走在最前面的蒙兀儿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战马的嘶鸣声,人的呼喊声,响成一团。 “该死的明人!” 苏里唐对明军的伏地冲天雷自是不会陌生,见状,当即怒骂出声。 “阿奇木,是不是先撤回来?” 哈米德忙是对其苏里唐问道。 “不!” “冲过去!只有快速冲过去,才能减少损失。” “告诉所有人,沿着已经炸过的地方走!” 苏里唐也算是经验丰富了。 哈米德也经历过黑风口和哈密之战,自是知道苏里唐的这道命令没有问题,当即下令麾下兵马快速通过。 山坡上的曹变蛟见状,眉头一挑道:“倒是变得聪明了。” “曹钦,咱们也走吧。” 再说龙口以北的曹文诏和曹鼎蛟他们,此时已经是严阵以待,只等蒙兀儿人越过雷区,冲出河谷,就给对方一个迎头痛击。 蒙兀儿人也不负众望,在付出了四五百人的损失后,前军终于通过了龙口,来到乌孙山以北。 见到敌人出现,曹文诏抽出自己的马刀,向前一指,大声道:“大明万胜!” 身后的将士也齐声喊道:“大明万胜!” 沉闷的马蹄响起,两千余明军精锐边军,策马冲向了刚走出河谷的蒙兀儿人。 不过,他们并未直冲对方的军阵,而是选择在距离对方十丈左右的地方转向向东。 但在转向的同时,这些人也将各自手里的炽马丹仍向了正在弯弓搭箭的蒙兀儿人。 “轰隆!轰隆!” 又是一阵密集的爆炸声响起,落在后面,还没走出河谷的苏里唐大惊。 第1356章 他现在只想把我们赶出去 但苏里唐也是个狠角色。 眼见前军遭受重创,他非但没有下令退缩,反而声嘶力竭地怒吼,挥舞着弯刀,勒令后续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向前冲锋。 “冲出去!冲出去才能活!挤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勇士们,为了ANLA,杀光这些卑鄙的明人!” 哈米德同样声嘶力竭地的大声喊着。 伯克骑兵们虽然被这迎头痛击打得有些发懵,但在苏里唐和各级伯克的严令下,还是疯狂地向河谷外涌来。 不断有人和马匹踩中未被触发的伏地冲天雷,或是被明军的炽马丹撞上,在轰鸣中被掀翻,但后面的人立刻补上缺口,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曹文诏冷静地观察着战场态势。 看到蒙兀儿人如此悍不畏死地冲锋,也不打算和他们硬碰硬,而是对身边的传令兵命令道:“传令!和敌人保持距离,不要和对方近战!” 随着冲出来的蒙兀儿人越来越多,明军也开始不断后撤,始终和对方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一场伏击战,持续了约半个时辰,河谷内外已是尸横遍野,原本清澈的忒哥河水,也被染成了红色。 蒙兀儿人付出了超过一千余人的惨重伤亡,才终于让大部分兵力踉踉跄跄地完全冲出了河谷,勉强在外围的空地上集结起还算完整的阵型。 而明军这边也不轻松,在蒙兀儿人悍不畏死的冲锋下,也损失了约两百多人。 曹文诏深吸口气,看着远处正在快速集结的伯克骑兵,果断下令道:“传令,全军沿孔葛思河向东,交替后撤!” 两千多明军骑兵,在接到命令后,尽皆跟着曹文诏的帅旗向东转向。 早就心里憋了一肚子火的苏里唐,出了河谷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向东逃窜的明军。 顾不上去看遍地的尸体,愤怒的苏里唐当即声嘶力竭道:“追!给我追!绝不能放跑了这些明狗!我要把他们全部用马拖死!” “阿奇木!勇士们激战方歇,是否先稍作休整,救治伤员……” 哈米德的话说了一半,就被苏里唐怒声打断:“不!ANLA的子民不能让人这么羞辱!” “如果我们现在停下,就永远别想追上他们了,伤员留下,其他人,全部给我上马!追!谁敢怠慢,全部处死!” 在苏里唐的积威之下,残存的不足四千吐鲁番伯克骑兵,来不及好好喘息,便再次跨上战马,朝着明军撤退的方向,狂追而去。 “叔父,蒙兀儿人追得很紧,像疯狗一样。” 曹变蛟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对曹文诏喊道。 曹文诏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天际扬起的巨大烟尘,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求胜心切,乃兵家大忌,苏里唐这是被气昏头了,他越是这么不顾一切地追,对我们越有利。” 一旁的曹文耀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也出言附和道:“没错,他们的马力消耗肯定比我们大。” “等到了前边,我们再给他们一个教训!” 曹文诏沉声道:“不要大意,告诉兄弟们,全力行军,千万不要被他们给咬上。” “遵命!” 曹文耀大声应道。 从伊烈河和忒哥河交汇处往东,一直到亦力把里河谷东边的博脱秃山,足足有四百多里。 就算是河谷内地势平坦,但这么长距离的行军,对任何人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整整跑了一下午,许多战马都已经口吐白沫,曹文诏不得不下令全军修整。 “允恭,放出斥候,严密监视后面的苏里唐!” 曹文诏可是一点都不敢大意,就算是修整,也得先把斥候派出去。 等曹文耀离开后,曹变蛟递给自己叔父一根肉干,将自己那根放在嘴里叼着,又从马背上的褡裢中掏出一把黑豆,喂给自己的战马。 一手喂马,一手拽着嘴里的肉干撕下来一口,曹变蛟对曹文诏道:“叔父,苏里唐一直跟在我们后边可不行,您看我们是不是再给他们一下?” 曹文诏咬着手里的风干肉,看着西边的方向,摇头道:“不,再等等,苏里唐麾下的骑兵和我们一样,都是一人一马,且还是从热海赶过来的,他们现在就是一支疲兵。” “且再等等,等他们的兵马都支撑不住的时候,我们再杀个回马枪。” “得嘞!” 曹变蛟点头应了一声,继而又道:“那就等他们追到博脱秃山再说。” 曹文诏并未说话,在他看来, 以苏里唐的能耐,等怒气平息后,应该就会果断退兵,而不是以一支疲兵追击自己。 就像曹文诏想的一样,苏里唐在心绪稍稍平复后, 也发现了这个致命的问题。 看了眼胯下已经口吐白沫的战马,苏里唐勒住了马缰,马速缓缓下降。 “哈米德,停下吧。” “遵命!” 随着苏里唐的命令被传达下去,蒙兀儿大军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阿奇木,我们不追了吗?” 哈米德有些不解的问道。 苏里唐摆了摆手道:“追还是要追的,但不能这么追。” “等马速慢下来,让勇士们就地休整,先饱餐一顿,让马儿也歇歇。” “是!” 双方就这么着,一方在孔葛思河上游,一个在下游修整起来。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天,明军再次向东狂奔。 而后边的苏里唐则是领着麾下兵马,不紧不慢的吊在后边。 曹文诏很快就知道了他们的动作,干脆也放慢了马速。 “鼎蛟,派人先行一步,去告诉许经历,让他们继续往东,撤回到哈密。” 曹鼎蛟皱眉看向了自己族兄。 曹变蛟苦笑道:“苏里唐不打算和我们打了,他现在只是想把我们赶出去。” 曹鼎蛟更加的不理解了,开口问道:“大兄,怎么说?” 曹文诏也开口教育起自己的侄子来:“这么简单的事儿都看不出来吗?” “苏里唐一开始是想干什么?” 曹鼎蛟顺口道:“想把我们一口吃下……我明白了。” 说完,曹鼎蛟立即拨转马头,快速离开。 第1357章 三千营出征 苏里唐派出了大量的塔泽格尔前出,密切的关注明军的动向,也不和明军接触,就是保持着三十多里的距离。 曹文诏这边也不急着后撤了,就这么不急不缓的向哈密方向进发。 之所以如此, 一是为了给许文岐留出足够的时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等方正化的援军。 再说甘州这边,方正化在接到曹氏叔侄的求援后,在和杨嗣昌商议后,也没有迟疑,一方面火速向京城发出密奏,另一方面也开始整军出征。 看着天上正在簌簌而下的雪花,方正化的面色有些凝重。 杨嗣昌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转身对方正化道:“方公公,陕西那边正在运送棉衣往嘉峪关而来,足够三万大军所需,除了棉衣外,还有数量不菲的帐篷和碳炉,杨某会让他们加快速度,今早运到哈密。” 方正化微微颔首,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多言,而是对杨嗣昌问道:“杨军门,以你看来,这西域行都司……” 他的话并未说完,但杨嗣昌却是听明白了,轻轻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方公公,从镇西伯送来的消息看,无论是准噶尔人,还是蒙兀儿人,他们都不想看到我大明进入亦力把里。” “如此看来,当初制定的分化他们,互相制衡的方略,恐是很难奏效。” 方正化一伸手:“杨军门请坐,哈咱家好好说说这事儿。” 两人坐定后,杨嗣昌看着门外的飘雪,捋须道:“以杨某看来,这西域行都司,暂时还不宜西进,当在哈密站稳脚跟,积蓄力量后再缓缓图之。” 方正化听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发表意见。 严格说起来,杨嗣昌对西域行都司并没有管辖权,真正说了算的是人家曹文诏。 关于西域行都司的事,还是得多听听曹文诏的意见。 方正化适时的结束了这个话题,又和杨嗣昌说起大军粮道、补给的问题。 无论是曹文诏的那两三千人,还是自己麾下这一万三千营骑兵,都还要仰仗杨嗣昌给他们提供粮草和军械,这些事儿都得和对方谈好。 等一切都商定后,方正化也不再耽搁时间,辞别了杨嗣昌等一干甘州将校,就领着一万三千营骑兵,顶着天上的雪花,向赤斤蒙古卫而去。 朝克图此时还在那里驻帐,负责管理他帐下和图鲁拜琥两家的牧民。 至于图鲁拜琥本人,则是被洪承畴带着班师回朝了。 等方正化一行抵达赤金蒙古卫的时候,早已经接到消息的朝克图等一干部落首领,已经等在了大营前。 “我等见过方公公!” 众人看到一身绯色袍服的方正化,齐齐抚胸施礼。 方正化翻身下马,亲自将朝克图扶起来,笑道:“有劳台吉和诸位首领了,这雪越下越大,咱们还是先把将士们安顿下来,再行叙话。” “公公说的是,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足够的营帐和吃食。” 朝克图的态度,让方正化很是满意,转身对身后几名将校吩咐道:“让将士们下马归营,用过饭食后,早些歇息。” “遵命!” 身后的将校们齐齐躬身领命。 等安顿好一众将士,方正化以及几名营官,才随朝克图他们进入大帐。 “公公原来辛苦,先喝点马奶酒暖暖身子。” 众人分头落座后,坐在首位的朝克图,热情的对左下首的方正化举起了自己的木碗。 “多谢台吉。” 方正化也不矫情,一口就将自己那碗马奶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台吉,草原上已经入冬了,部落里一切都还好吧?” 放下手里的木碗,方正化笑呵呵地开口问道。 朝克图抹了一把胡子上沾着的酒水,哈哈大笑道:“托大皇帝陛下的鸿福,部落里一切都好,洪督师临走之前,把军中的棉衣都留了下来。” “甘肃布政使在入冬前,也通过以物易物的方式,给部落里提供了大量的铁器、盐巴和茶叶等物,牧民们这个冬天终于不用在雪夜苦熬了。” 提起这事儿,朝克图还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虽说自己当初是做了明军的阶下囚,但这不妨碍自己如今继续统率自己的部落……不对,还要加上一部分当初和硕特部的牧民。 凭借和大明的关系,自己的部落还可以和大明进行贸易往来。 将草原上的牛羊、马匹,甚至是羊毛等产出卖给大明官府,或是商贾,从他们那里换来铁器、盐巴、茶叶这些东西。 漠南左翼蒙古那些人现在过得日子,自己现在不也过上了吗? 嗯,当然,自己部落的产出还是有些少了,压根就填不满关内那些商贾的胃口。 方正化闻言,笑着再次举起了手里的木碗,对朝克图道:“台吉能够归顺我大明,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洪督师不是也已经答应为你向皇爷请封吗?日后当好生为皇爷尽忠才是。” “公公说的极是。” 朝克图郑重的应下后,将碗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两碗酒下肚,方正化也说起了正事。 “台吉,镇西伯的书信想必你也收到了,不知贵部可以征召多少兵马?” 朝克图环顾一眼帐内的诸人,这才转头对方正化道:“公公,眼下虽已入冬,但并未发生白灾,勇士们还是可以出征的,部落里能够上马打仗的青壮大约能有万人,这些人全都可以随公公一起去征讨蒙兀儿和准噶尔人。” “好!” “如果能有一万人随征,那此战我军必胜!” “咱家也可以向台吉和诸位首领保证,一个敌人的脑袋,可以从大明换取十枚银元!” “我等愿为皇帝陛下征讨不臣!” 十枚银元那就是五两白银,五两白银都快值一匹马的价格了,这些首领自然不会拒绝。 正事儿说完,接下来的酒宴气氛也愈发的融洽。 等到了第二天,方正化就率领麾下三千营,以及朝克图部的一万蒙古骑兵,离开赤斤蒙古卫,继续往西行军。 第1358章 驻守吐鲁番 好在昨日的雪下的不是很大,并没有将道路给掩埋起来,大军的行军很是顺利。 等到时间来到腊月初五,方正化一行终于抵达了哈密。 负责驻守哈密的,是当初曹文诏留下的一个把总营,只有区区四百多人,看到两万骑兵浩浩荡荡而来,打头的把总忙是策马迎了上来:“卑职镇西营下把总陈彦武,参见公公!” 不用猜,一看方正化那身打扮,陈彦武就知道正主儿是谁。 方正化端坐在马背上,开口问道:“可有镇西伯的消息?” “回公公,行都司经历司的许经历,昨日刚……” 陈彦武的话刚说了一半,许文岐就在亲兵的引领下,来到了方正化的面前。 “下官西域行都司经历司许文岐,见过方公公。” 方正化上下打量许文岐一眼,抬手虚扶道:“起来吧,咱家问你,镇西伯那边是什么情况了?” “回公公,据传回来的消息……” 许文岐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曹文诏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对方正化说了一遍。 略一沉吟,方正化转头对身后的众人命令道:“各营安营扎寨,就地修整。” “遵命!” 大军就驻扎在哈密卫城城外,方正化则是带着阿尔斯兰和三千营几位将校,随许文岐和陈彦武进了城。 “公公,不知接下来……?” 许文岐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方正化轻轻摇头道:“等,等镇西伯传回消息再说。” 说到这里,方正化转身四顾,看着哈密卫城道:“就是这城池该好好的修缮一番了。” 许文岐一愣,旋即似是明白了什么。 再说曹文诏这边,在他们通过博脱秃山山谷,进入吐鲁番后,身后的苏里唐就停止追击,而是选择就地扎营。 听曹文耀说蒙兀儿人停下后,曹变蛟若有所思道:“看来,这苏里唐是打算等后续主力抵达后,再进入吐鲁番了。” 曹文诏轻捋自己胡须,沉吟半晌,转头对曹文耀道:“蒙兀儿人和准噶尔人的主力大军,现在在什么地方?” 曹文耀苦笑道:“大兄,苏里唐和准噶尔人就在我们身后,斥候想要绕过去很难。” “你立即亲自带人去西边看看,看看他们的主力到哪了。” “是,大兄!” 曹文耀领命而去。 等其走后,曹文诏又对曹变蛟道:“子美,遣人去哈密看看,看看援军是不是已经抵达了哈密。” “如果已经抵达的话,请他们立即西进!” 曹变蛟皱眉道:“叔父是打算在吐鲁番和他们打一场?” “不能再退了,如果再退的话,局势就回到之前,那对我们极为的不利。” “叔父,以侄儿看来,不如我们索性退回哈密,就以哈密为根基,逐步向西蚕食。” “不,陛下以镇西伯之爵赐我,命我等设西域行都司,组建镇西营,若是退回哈密,那不是辜负了陛下的厚望吗?” 曹文诏的态度很是坚决。 见状,曹变蛟也不劝了,转身就出了营帐,去安排人手前往哈密。 其实,也不用他们催促,在哈密简单的修整过后,方正化就带着两万大军,西出黑风川,往吐鲁番方向而来。 但这一路上的气候极为的恶劣,尤其是以黑风川为代表的几大风口,给方正化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好在,他们选择的时间还算是可以,并没赶上大雪天,不然绝对会损失惨重。 但就算是如此,三千营和朝克图部的蒙古骑兵,还是损失了近两百余人。 白天的时候还好,晚上的时候,就只能将战马聚拢在营帐的外围,为营帐提供遮蔽。 两万军经过近半个多月的行军,才总算是抵达了吐鲁番。 曹文诏和曹变蛟他们更是出城十里,迎接方正化一行。 精神明显有些疲惫的方正化,在见到曹氏叔侄后,忍不住抱怨道:“我说镇西伯,这大冬天的穿越风区可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曹文诏哈哈大笑道:“公公,这黑风川等地可不是只有冬天才刮风,一年的时间里有一半时间都是大风天。” “不过,这冬天行军着实辛苦,公公还是先随我等进城,好生修养修养。” 方正化面色一肃,转身看了眼身后大军,对曹文诏道:“镇西伯,将士们也都很是疲惫,军中还有不少冻伤的兵卒,还请镇西伯好生安置。” 曹变蛟接话道:“公公无需多虑,曹某会亲自安置他们。” 方正化也是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儿道:“是咱家想茬了,冠军侯才是主将不是?” “得,剩下的事儿就和咱家没关系了。” 是夜。 吐鲁番阿奇木府,曹文诏设宴宴请方正化和阿尔斯兰等人,席间,方正化对曹文诏和曹变蛟二人问道:“冠军侯、镇西伯,两位对接下来的事是怎么安排的?” 闻言,在场几人皆是放下了手里的酒碗。 曹文诏环顾一眼众人,看向方正化道:“不瞒公公,曹某打算依托吐鲁番,在周围建设军堡,效仿辽西。” 方正化听后,略一沉吟,眉头微皱道:“镇西伯,这吐鲁番地形上是不是不如哈密?” 曹文诏这段时间也没闲着,走访了不少地方,闻言纠正道:“方公公, 这吐鲁番地处天山以南,北边是赤石山和博尔托乌拉山,想要从维鲁姆过来,只能通过崖儿城。” “南边则是库鲁克山,再往南则是大漠,几乎是人迹罕至。” “从亦力把里河谷过来,则需要通过博脱秃山山谷。” “只要我们可以守住崖儿城和博脱秃山谷,那无论是准噶尔人还是蒙兀儿人,都只能干瞪眼。” “短时间内,他们两家或许还可以同心协力,但时间一长,两家自己就会出现矛盾。” “如果我们再行一些挑拨离间之事,那他们两家非打起来不可。” 方正化听后,认真的想了想,眼睛微眯,轻轻点头道:“倒是可以,但此事需要禀明朝廷和皇爷。” “那是自然,还请公公具名才是。” 曹文诏举起手里的酒碗,笑着对方正化邀请道。 第1359章 你急什么? 再说博脱秃山以北,和多和沁的长子车臣贝勒,也已经领兵抵达了苏里唐的临时营地。 “苏里唐安答,愿长生天保佑你。” 车臣明智对方的信仰,这是故意给苏里唐找不痛快呢。 果然,听到车臣的话,苏里唐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 “你们蒙古人的战马速度太慢了,只适合用来拉车。” 苏里唐也毫不客气的回怼了一句。 车臣倒是不以为意,依旧是笑呵呵道:“呵呵,按照之前的约定,我们是要等你们堵住明人的后路,我们才会对其发起进攻,但现在看来,你们并没有宣扬中的那么强大。” “除了在伊烈河留下了大量的尸体,你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你……” “好了,苏里唐,停止这些毫无意义的争吵吧。” 车臣面色一肃,打断了苏里唐后面想说的话。 苏里唐面色阴沉的看着对方,沉声道:“车臣,这里是ANLA许给我们蒙兀儿人之地,不欢迎你们这些蒙古人,请你们离开。” 车臣闻言,哈哈大笑道:“请我们离开?” “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以为单凭你们可以将明人赶出西域吗?” 他的面色一肃,沉声道:“现在,明人才是你我最大的敌人。” 苏里唐冷哼一声道:“哼!车臣,按照约定,天山以北才是你们的牧场……” 说到这里,苏里唐环顾一眼四周,继续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天山以南吧?” 车臣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睛微眯道:“好!苏里唐,记着你说得话。” 苏里唐对车臣的愤怒视若无睹,冷声道:“去委鲁姆吧,那里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车臣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径直转身离去。 回到己方的营地,车臣看到正在扎营的众人, 心里的怒火愈发炽盛,一脚将面前一堆木架踹翻,车臣大声喊道:“都停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两名鄂托克齐(鄂托克首领,差不多是千户)见状,赶紧迎了上来,抚胸施礼道:“贝勒。” 车臣看了两人一眼,阴沉着脸道:“不要扎营了,立即开拔,去北边的委鲁姆。” “贝勒,这……” 两名鄂托克齐闻言,很是诧异。 车臣沉声道:“苏里唐那个混蛋说这里是天山以南。” 二人顿时明白了,也不敢再多说,抚胸施礼后,躬身退了下去。 …… 看着重新上路,往北进发的车臣一行人,苏里唐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阿奇木,没有了准噶尔人的帮助,单凭我们这三千多人,恐怕不是明人的对手吧?” 哈米德站在苏里唐身后,面露忧色道。 苏里唐幽幽道:“他们从来不是我们的朋友。” 说完后,苏里唐就转身回了营地。 吐鲁番。 随着兵马数量陡增,曹文诏的后勤压力也越来越大。 两万三千多骑兵,每天的人吃马嚼就是一笔庞大的开支,如果全部指望从嘉峪关运过来的话,上千里的距离,加上又是冬天,路上的消耗和工钱的支出,就不是他们可以支应的。 面对这样的情况,曹文诏不得不下令,命大军以营为单位,四处出击,清剿、招抚吐鲁番周围的小部落。 好在,吐鲁番本就是西域东部重镇,无论是当初的察合台汗国,还是如今的叶尔羌汗国,都在吐鲁番周围,修建了不少的城池。 同时,以吐鲁番城为中心的盆地核心地带,又有大面积的绿洲,极为适合放牧,散部着大大小小不少的小部落,面对这样的情况,曹文诏自然选择吃他们喝他们的。 城内,阿奇木伯克府。 曹文诏合上账簿,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眼角,抬头对曹鼎蛟道:“还是得让许文岐过来。” “这些民政、粮草、招抚的事儿,得让他去做。” 曹鼎蛟小声道:“叔父,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是不是等过了年再去哈密把许经历召过来?” 曹文诏皱眉道:“过年?过什么年?” “狗日的苏里唐现在就在博脱秃山以北虎视眈眈,准噶尔人也陈兵赤石山附近,你还想过年?” 曹文诏的话音一落,一身甲胄的曹变蛟就健步走了进来,刚才他的话也被曹变蛟听了个清清楚楚。 “叔父,侄儿请命,兵出崖儿城,进剿准噶尔部!” 曹变蛟微微躬身,朗声请命道。 “等允恭那边的消息传回来,你再拔营也不晚。” 自己手里现在只有两万多兵马,曹文诏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曹变蛟却道:“镇西伯,准噶尔在委鲁姆的兵力并不是很多,本候以为,当趁着对方立足未稳,先把他们敲掉,然后集中兵力,应对西边的蒙兀儿人。” 听到自己侄子对自己的称呼,曹文诏眼睛微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道:“你我并无统属关系,既然冠军侯意义北上出击,那且去吧。” “镇西伯放心,此战,我军定会战而胜之!” 曹变蛟神色郑重,语气很是坚决。 看着自己侄子的背影,曹文诏深吸口气,大声道:“子美,小心些!” 曹变蛟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此次出征,曹变蛟也是和方正化商议过的,不然他也不敢擅自领兵出征。 有了方正化的支持,将来朝廷那边也好交代。 一万三千营骑兵,在曹变蛟和方正化二人的带领下,离开大营后,向着崖儿城方向疾驰。 赤石山左近的营地内,车臣将之前和苏里唐的争端,一五一十的对和多和沁说了个清楚。 和多和沁听完后,把手里的木碗,重重墩在了面前的矮几上。 “哼!该死的蒙兀儿人!” “既然他们不愿意让我们踏足天山以南,那我们不去就是了。” 听自己阿布这么说,车臣顿时急了:“阿布!吐鲁番那地方可是不可多得的牧场,难道就白白给了苏里唐?” 和多和沁听自己长子这么说,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急什么?” 第1360章 空城计 “按照之前两家商议的,天山以南是他们的。”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和明人争抢去吧,我们去做那个渔翁不更好吗?” “对我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联合其他部落,以及喀尔喀那些部族,举行会盟,以应对明人和蒙兀儿人。” “相比信奉ANLA的蒙兀儿人,他们才是我们真正的盟友!” 说到这里,和多和沁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起来:“现在是什么局势?” “明人已经征服了漠南蒙古,林丹巴图尔唯一的儿子额哲,现在就在明国的京城,漠南诸部都向明国皇帝表示了效忠。” “还有北边的斡罗思人,也很是不安稳,我们和喀尔喀一样,全都是两面受敌,唯有诸部联合起来,才能抵挡南北两个方向的敌人。” “如果我们再不联合起来的话,迟早有一天会被明人或者是斡罗思人吞并。” 车臣都挺傻了,一脸不解道:“阿布,这……” 和多和沁轻叹一声道:“这也是扎萨克图汗部的意思,在来委鲁姆的路上,札萨克图的素巴弟派来了使臣,表达了想要和我们四部结盟的意愿。” 车臣皱眉道:“那阿布你是怎么想的?” 和多和沁道:“会盟可以,但得是卫拉特和喀尔喀会盟,不能是各部之间的会盟。” “阿布的意思是……?” “我要去塔尔巴哈台,联络和硕特的拜把嘎斯,和他一起召集其他诸部首领共商此事,推选出卫拉特丘尔干(盟主),然后再去联合喀尔喀诸部,转圜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共同应对明人和北边的斡罗思人。” “当然,还有该死的蒙兀儿人!” 车臣有些不解道:“图鲁拜琥已经成了明人的阶下囚,损失巨大,为什么还要和他们联合?” 和多和沁没好气道:“因为他们姓孛儿只斤!” “不只是他们,杜尔伯特和土尔扈特都得加入联盟。” 和多和沁显然早就有了打算。 车臣听后也不再言语,这些事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太过复杂了。 和多和沁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委鲁姆这边就交给你了,我明日就启程赶往塔尔巴哈台。” “啊?” “如果明人来犯的话,那……?” “你就守在赤石山附近,明人是不会轻易翻越崖儿城的。” “如果他们真的对委鲁姆发起进攻的话,那你就后撤,撤到亦力把里。” “委鲁姆距离哈密还是太近了,我们不能挡在蒙兀儿人的前面。” “是,阿布,儿子知道了。” 车臣抚胸躬身道。 和自己儿子商议好后,和多和沁也没有再耽搁时间,带着近千本部兵马就离开了赤石山。 就在和多和沁离开没有多久,曹变蛟的大军就抵达了崖儿城。 亲自前来侦查敌情的曹文耀,在见到曹变蛟后,顾不上寒暄,开门见山道:“子美,情况有些不对。” “据我观察,和多和沁此来,并无大量牧民随行,只有不到三千余的轻骑,加上车臣之前带来的三千人,拢共也才六千兵马,准噶尔部可不是什么小部族。” 曹变蛟听后,皱眉道:“意思是和多和沁并不打算死守委鲁姆?” 似是想到了什么,曹变蛟又忙是追问道:“叔父,不会是他们把人藏起来了吧?” 曹文耀摇头道:“不可能,方圆百里,我都亲自去看过了,绝对没有隐藏的大规模兵马。” 曹变蛟若有所思,轻声嘀咕道:“这和多和沁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方正化同样面色严肃道:“曹游击,除此之外,准噶尔人还有什么异常?” 曹文耀认真的想了想,缓缓摇头道:“没有,一切都很正常。” 厅内顿时陷入了安静之中。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曹变蛟这才开口道:“既然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不如打草惊蛇,先派出部分兵马出关,看看准噶尔人的反应,公公以为如何?” 方正化想了想,点头答应道:“倒是可以,但人数不可过多,当然,也不能太少。” “三千人足够了!” “李维鸾!” 随着方正化一声大喝,门外一名身材壮硕,身着厚实棉甲的汉子应声而入。 “冠军侯!” 曹变蛟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面色严肃道:“本候命你领三千精骑,出崖儿城至赤石山,抵近准噶尔人的大营。” “下官遵命!” “如事有不逮,立即后撤,本候率兵接应。” “是,冠军侯!” 当天下午,李维鸾就带着三千骑兵,通过山口,兵锋直抵驻守在赤石山以西的车臣部。 让人跌破眼镜的是,车臣的斥候在看到明军北上后,竟没有丝毫的停留,立即拔营后撤。 面对这样的情况,李维鸾的心里有些打鼓,干脆也停在原地不动了,还放出了大量的斥候。 等崖儿城的曹变蛟和方正化等人,接到李维鸾的消息后,心里竟也是有些不安起来。 “冠军侯,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方正化眉头紧锁,忍不住开口问道。 曹变蛟也没有卫星,做不到战场透视,也不知道车臣是给自己唱了一出空城计。 想了想,曹变蛟干脆下令,命李维鸾又撤了回来。 就在李维鸾撤回后,车臣竟然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这让曹变蛟怒不可遏,觉得对方这是在挑衅自己。 等时间来到第二天,在一连派出数波斥候,确定周围没有伏兵的曹变蛟,也不再试探了,尽起大军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了山谷。 车臣再次故技重施,离得老远就选择了后撤。 曹变蛟也不含糊,立即率军往委鲁姆方向进发。 但令他失望的是,车臣并没有坚守委鲁姆的打算,面对明军的追击,准噶尔人几乎是没有任何的迟疑,踩着委鲁河的冰面,快速向西而去。 “他们这是在给我们玩儿诱敌深入那一套呢?” 方正化也被气笑了,掀开脸上的面甲,对身边的曹变蛟道。 “曹钦!” “标下在!” “放出斥候,仔细些,看看周围还有无伏兵。” “遵命!” 第1361章 西域方略 经过缜密的侦查,在确定车臣并未布置伏兵后,曹变蛟和方正化二人也不再收着了,统领麾下一万三千营骑兵,全力追赶车臣部。 但可惜的是,车臣后撤的速度很快,丝毫不拖泥带水。 等大军追击到昌都剌,趁着大军修整的功夫,方正化伸手烤着火,面色凝重道:“冠军侯,这不对劲,车臣撤得也太利索了,离开赤石山,经委鲁姆到昌都剌,现在又去了苦他巴,看路线,他这是打算沿着大漠以南,一路撤到最西边了。” 曹变蛟闻言,轻轻点头,一连数日的追击,派出的斥候回报皆言方圆数十里内未见伏兵迹象,准噶尔人似乎真的只是一心西逃,并没有和自己交战的打算。 沉吟半晌,曹变蛟看了眼远处的雪山,沉声道:“公公,我们不能再追了。” 方正化轻叹一声道:“确实是不能再追了,这冰天雪地的,无论是战马还是人,都遭不住这么长距离的行军, 是时候回去了。” 曹变蛟狠狠灌了一口酒囊中的马奶酒,一抹嘴角道:“此番北出崖儿城,目的本是为解除侧翼威胁,稳固吐鲁番,如今准噶尔人不敢接战,主动放弃委鲁姆一线,我军兵不血刃收复此地,目的已然达到,若贪功冒进,反为不美。” “索性先撤回委鲁姆,等明年开春,牧草长出来再说。” 随着曹变蛟的命令被传达下去,三千营大军放弃继续追击车臣,转向返回委鲁姆。 回到委鲁姆的二人,并未在立即南撤回到吐鲁番,而是就在委鲁姆河畔扎营。 大帐内,曹变蛟指着面前的舆图,对方正化道:“公公且看,委鲁姆此地,控扼委鲁河谷,西进是一长串的绿洲,东南绕过赤石山,经崖儿城就可以进入吐鲁番,往东经过墩剌、别失八里、黑风川,就可以进入哈密,说一句边防重镇也不为过,我们断无放弃之理,理当在此地筑城,扼控东西。” 方正化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哈着白气道:“咱家看也是,奏本里得跟皇爷说清楚,这委鲁姆,必须守住,在此筑城屯兵,便可与吐鲁番互为犄角,成为我大明西进的跳板,只有将这里打造成坚实的后方,我大明才能遥望亦力把里河谷,像之前那般,没有根基就贸然西进,着实不……咳咳……就这么着吧。” 话都快说完了,方正化才想起来,西进亦力把里这事儿,是皇帝的旨意。 两人商定后,便具名奏报,并下令麾下兵马就地取材,伐木采石,开始在委鲁姆旧城的基础上,修筑更营垒和防御工事,准备在此长期驻守。 同时,派出信使,将此间情形快马报与吐鲁番的曹文诏。 几乎在同一时间,吐鲁番的阿奇木伯克府内,曹文诏也在对着面前的舆图沉思。 曹文耀带回的消息,证实了蒙兀儿人的主力,仍在博脱秃山以西按兵不动,这种诡异的平静,反而让他心生警惕。 “苏里唐想凭借博脱秃山山谷天险,将我大军阻于吐鲁番盆地之内,待我粮尽自退,或是寻隙而击。” 曹文诏对身边的曹鼎蛟,和刚刚返回的曹文耀分析道。 “蒙兀儿人与准噶尔人虽生龃龉,但在对付我大明这一点上,利益是一致的,我们不能坐等他们再次联手。” 曹鼎蛟问道:“叔父之意是……?” 曹文诏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博脱秃山山谷的位置:“他要倚仗这山谷,我便破了这倚仗,立即征调牧民,就在这博脱秃山山谷东出口,给我筑一座城,要坚固,要能驻扎重兵,囤积粮草,要让蒙兀儿人从此再难东进一步。” 他又将手指南移,点向另一个关键点:“还有这里,叉力失西边的铁门关(历史上汉代设立的重要关隘,控扼天山南麓通道),此乃南北交通之咽喉,位置险要,旧关虽已残破,但根基尚在,必须重新修筑,派驻精兵,将吐鲁番南大门也给我锁死。” 曹文诏目光炯炯,扫视二人:“吐鲁番及其周边水草丰美,绿洲众多,足以屯田养兵,只要将博脱秃山新城与铁门关牢牢握在手中,这吐鲁番及其周边,便可真正成为我大明西域行都司的根基之地,固若金汤。” 就这么着,吐鲁番和委鲁姆两地,都同时开始征募人手,准备物料,只待开春天气转暖,就要大兴土木,修城筑堡。 …… 时光荏苒,冰雪消融,转眼已是崇祯九年的初春。 来自西域的加急奏报,历经数月,终于被送达了京城。 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看完几人分别呈上来的奏报后,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对一旁侍立的荀保吩咐道:“宣内阁、军机处和五府掌印官觐见。” 荀保躬身领命:“是,皇爷。” 须臾,受到召见的诸臣,在内侍的引领下,鱼贯而入。 “臣等参见陛下,恭请陛下万福金安。” “免礼,赐座。” 朱由检一指面前的十几张椅子,对众人道。 “臣等谢陛下。” 等诸臣各自落座后,朱由检这才开口道:“西域的奏报,想必诸卿都已经看到了,都说说吧。” 他这边话音一落,兵部尚书李邦华就起身道:“启奏陛下,按镇西伯奏本中所说,准噶尔和蒙兀儿人已经看穿我大明的布置,暂时联合在了一起,既然如此,那之前的方略就要进行修改。” “大明想在西域立足,必须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无论是镇西伯提出的在吐鲁番几处要道筑城,还是冠军侯提出的修建委鲁姆城,臣以为朝廷都应该大力支持。” “只要能够将这两地握在大明手里,那国朝疆域将会西进数百里,将来攻略西域,也算是有了一个大后方。”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单靠一个哈密卫,来支撑朝廷在西域的种种方略。” “甚至,大军所需的粮草、军械等物资,还需要从甘肃、山陕等地调拨,这么长距离的粮道供给绝对不能持久,唯有在西域当地筑城、屯田方能实现收复汉唐旧地之目的。” 第1362章 南下擒龙的瓦剌 李邦华的话音一落,施鳯来就起身道:“陛下,诸位同僚,臣以为,朝廷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得放在东南和西南。” “眼下我大明旱情加剧,粮食产量严重不足,就算是拿下整个西域,对我大明又有什么好处呢?” “西域种不出粮食,相反在此期间,还要大量支应钱粮,朝廷有那个功夫和财力,不如用心经略交趾、缅甸、暹罗、八百大甸等地,相比荒僻的西域,这些地方如果经营好了,每年可以为朝廷提供百万石粮食。” “有了这百万石粮食,朝廷也能大大的松口气。” “陛下,臣以为施阁老说得有道理,如今的西域,已经不是汉唐之时的西域,汉唐之时,中原需要丝绸之路和天方、泰西诸国进行贸易,但自宋以后,中原的海贸日益繁荣,对丝绸之路的倚仗越来越小。” “相比陆上的丝绸之路,海贸更加的便捷,运载的货物也更多,臣以为朝廷与其花费巨大的精力和财力去攻略西域,不如经略西洋(小西洋)。” 礼部的来宗道也站了出来,出言声援施鳯来。 两人这番话,立即引起许多人的支持。 甚至,就连一向和朱由检君臣相合的郭允厚,也是极为的意动。 朱由检见状,暗道一声不好,当初经略西域的时候,他们是没怎么反对,但现在既然遇到了困难,且还需要朝廷为西域输血,就让他们抓到了机会。 敲了敲桌案,止住了众人的议论声,朱由检看向周延儒道:“周卿,你呢?身为军机处首席军机大臣,你是什么意见?” 周延儒和温体仁一般,都极为擅于揣摩上意,他自是明白朱由检的意思,但说出的话,却是让朱由检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陛下,冠军侯和镇西伯,以及方公公等人,在西域屡建奇功,扬我大明国威于绝域,实乃可喜可贺。” “然,西域之地,虽汉唐旧土,却远离中原,转运艰难,若大举投入,筑城屯守,恐……恐虚耗国力,反伤根本。” 听到连他都这么说,朱由检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目光又落在了首辅温体仁的身上。 温体仁也是暗暗叫苦,但还是不得不站出来道:“陛下,周副宪所言,老成谋国,西域诸部,弱则卑伏,强则寇扰,其性难驯。” “大军久驻,粮饷何出?若全靠内地转运,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恐生变故。” “不若仿太祖、成祖旧例,撤回三千营,册封当地头人,令其世守其土,称臣纳贡,以示羁縻。” 朱由检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全都是一个心思,那就是不想花这个钱去经略在他们眼中无甚用处的西域。 见朱由检面色不好看,辽国公孙继浚,起身朗声道:“陛下,首辅他们所言,虽是为国计民生考量,然臣以为,于西域之事,未免有些短视了。” 不顾一众文臣看过来的目光,孙继浚继续道:“西域非仅汉唐旧疆,更是国家西陲之藩屏。” “昔日汉武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臂,大唐失安西则吐蕃、大食寇逼河西,今日之情势,和当初有什么不一样?” “今漠南初定,然漠西的瓦剌四部、天山以南的蒙兀儿人,却是势头正旺,若我大明此刻退缩,弃吐鲁番、委鲁姆于不顾,则准噶尔和蒙兀儿必无后顾之忧,其联合之势必成。” “届时,哈密能守得住吗?若是哈密守不住,甘肃将会直面敌人兵锋,河西走廊再无宁日,国朝九边,甘肃最重,守甘肃必守哈密,守哈密必得经略西域。” 孙继浚这番话,让暖阁内的众人,尽皆满脸诧异。 你当初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勋贵,竟然也能有如此见识? 他们不知道,五府这些人,现在可都是时常呆在军事学院的,一是可以将如何行军布阵交给那些生员、中下级将校,二是可以聚在一起进行沙盘推演、战略规划等,又有朱由检时不时去溜一圈,将后世一些零零散散的知识,传播给他们,这战略眼光可不就起来吗? 孙继浚洋洋洒洒的说了这么多,顿时就让其他武勋皆是与有荣焉。 定国公徐希皋亦是起身道:“陛下!曹文诏、曹变蛟皆当世良将,将士用命,方得此局面。” “岂能因些许钱粮之费,便弃将士血战之功?筑城屯田,正是长久安边之策!” “臣以为,当全力支持二人之所请,钱粮之事,再难也要筹措!当使委鲁姆和吐鲁番,成为钉入西域的一颗钉子,使其不敢东顾!” 双方意见相左,暖阁内争论顿起。 就在此时,王承恩快步走了进来,来到朱由检身侧,低声耳语几句。 朱由检面色一紧,沉声道:“宣他进来。” “是,皇爷。” 见状,刚才还在争吵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稍倾,一身斗牛服的李若琏,快步走进西暖阁。 “臣……” “免了,朕听闻军情司有漠北的紧急消息?” 李若琏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左右。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在场诸卿,皆是我大明肱骨,你直言就是。” “是,陛下。” 李若琏也没绕圈子,开门见山道:“陛下,军情司在漠北的密探探知到,扎萨克图部的素巴弟,有意联合瓦剌,共同对抗我大明和北边的斡罗斯,并遣密使拜会和多和沁、拜把嘎斯(图鲁拜琥被俘后的和硕特部首领)、杜尔伯特部首领DALAI台吉、土尔扈特部首领和鄂尔勒克,意图会盟,共推丘尔干。” 这个消息,让暖阁内群臣皆是悚然一惊。 听听刚才李若琏所说的几个部落,之前的时候,朝中或许还不甚清楚,但现在,但凡是对西域有点了解的就都知道,准噶尔、和硕特、土尔扈特、杜尔伯特四部加起来,就是当初大明的头号大敌瓦剌。 那个当初南下擒龙的瓦剌! 朱由检冷哼一声道:“哼!这瓦剌四部是打算重新联合起来了?” 第1363章 加大对西域的支持 兵部尚书李邦华霍然起身道:“陛下!” “朝廷必须要有所动作了,绝对不能放任瓦剌四部重新联合起来,更何况,现在的局势是,就连漠北的喀尔喀诸部也想要横插一脚,一旦瓦剌和漠北诸部达成会盟,漠南定会不稳!” “而一旦漠南脱离朝廷掌控,那我大明九边的防御压力会陡增,臣请陛下明鉴!” 周延儒和温体仁的脸色也变了,他们可以主张在西域省钱,但绝不能坐视长城以外,形成一个强大的同盟。 孙承宗站起身,面色严肃道:“陛下,臣以为,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漠北究竟是什么情况。” 目光转向李若琏,孙承宗开口问道:“李都督,除了扎萨克图汗部的素巴弟,喀尔喀其他部族,对这个会盟是什么态度?” 李若琏面色严肃道:“孙阁老,据军情司的消息,喀尔喀的车臣汗(这个车臣是汗号,之前那个是名字,不是一个人),土谢图汗部(这个土谢图汗也不是博尔济吉特·奥巴,奥巴的汗号是奴儿哈只给的)对此次会盟,并未有任何的表示。” “这两个部族,属于外喀尔喀左翼,扎萨克图则是属于右翼,三部之间并不统属。” 众人闻言,也是松了口气。 他们是真担心喀尔喀和瓦剌合流。 孙承宗微微颔首,转身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臣请旨出使外喀尔喀,招抚车臣汗部和土谢图汗部。” “如果能够把两部纳入我大明治下的话,朝廷的压力也会减轻许多。” “陛下,臣附议!” 周延儒忙是站了出来。 他可还记得,刚才自己可以极力支持将三千营撤回来的,现在得赶紧找补。 温体仁见状,同样躬身施礼道:“陛下,臣以为,朝廷现在不仅仅需要拉拢外喀尔喀,还需加大对西域的投入,吸引准噶尔和扎萨克图,以及蒙兀儿人的注意力。” 暖阁内所有人,见他如此不要面皮,皆是一脸错愕。 朱由检摆了摆手正欲说话,就见孙继浚忽的起身道:“启奏陛下,臣请旨领兵北上,征讨扎萨克图素巴弟!” 有了他带头,英国公张之极、定国公徐希皋、新城侯刘效祖等一干五府的勋贵们,纷纷开口请战。 暖阁内登时一片肃杀之气。 文臣那边,这个时候也不和这些武勋吵了,同样也都是神色严峻。 朱由检轻轻摇头道:“诸卿莫急,现在还不是喊打喊杀的时候。” 接着,他的面色一肃,环顾暖阁内的诸臣,提高嗓音道:“诸卿,现在的局势很明显了,瓦剌若是和喀尔喀合流,后患无穷。” “西域,乃扼制扎萨克图、准噶尔和蒙兀儿人的关键,更是守卫河西的要害!” “朝廷非但不能将三千营撤回来,相反还要继续加大对西域的支持!” “曹变蛟和曹文诏之情,朕准了,着令户部、工部,会同兵部,即刻统筹钱粮、军械、民夫,全力保障吐鲁番、委鲁姆筑城事宜,不得有误,令陕西、甘肃等地,加紧向哈密转运物资!” “臣等遵旨!” “另,传旨曹文诏,加太子少保衔,总览西域一切军政要务,许其临机专断之权,令其务必守住吐鲁番、委鲁姆,给朕将这颗铁钉,牢牢钉死在天山南北!” “传旨曹变蛟,加固委鲁姆城防,密切监视准噶尔及漠西诸部动向!” “传旨方正化,善加抚慰朝克图等归顺部族!” “臣等遵旨!” 诸臣齐声应诺。 “至于这所谓的会盟……” 朱由检食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片刻后才看向孙承宗道:“孙师既然有意出使,那此事朕也准了。” “此次……诸卿先退下吧,首辅、孙师和李若琏三人留下。” 话刚开了个头,朱由检猛地想起什么,对其他人挥了挥手道。 诸臣倒也没什么不满,齐齐施礼后,缓缓退出了西暖阁。 待诸臣躬身退出,朱由检才对孙承宗问道:“孙师,此次北上,你可有方略?” 孙承宗拱手道:“回陛下,所谓招抚,无非就是诱之以利,晓之以理,胁之以威。” “这诱之以利,有漠南诸部珠玉在前,相信两部也能看得到。” “晓之以理嘛,臣以为可以借淮王之名义,行册封之事。” “胁之以威就更简单了,我大明自陛下御极以来,东征西讨,灭国无算,兵锋之利天下尽知,臣以为如有可能,两部决计不会与我大明为敌。” 听其说完后,朱由检并未立即表态,而是看向了温体仁。 “咳咳咳,陛下,臣以为孙阁老的方略很是完善。” 朱由检轻轻点头,旋即又摇头道:“孙师的想法不错,但朕以为还不够。” “朝廷对喀尔喀,要的不是他们明面上的臣服,而是要像漠南诸部一样,实打实的纳入我大明治下,朝廷要在漠北筑城、驻军、收税。” “各大小部落,要受朝廷管辖,朝廷为他们划分牧场,一如漠南。” 听朱由检这么说,孙承宗面露为难之色。 朱由检笑道:“先谈,看看他们是什么意思。” “年前,朕召见漠南诸部首领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欲要北伐的想法,诸部也都答应随军征讨漠北。” “如果真的谈不成,那就兵戎相见好了。” 闻言,温体仁和孙承宗皆是一脸的震惊。 这么大的事,内阁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这…… “陛下,北伐……这……” 温体仁撮着牙花子,小心试探道。 朱由检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此事不急,等洪承畴返京后再议。” 不给温体仁二人再次开口的机会,朱由检又看向李若琏道:“李卿,你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李若琏躬身道:“陛下,首辅,孙阁老,其实这漠北诸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如果孙阁老出使不顺利的话,倒是可以和那些中小部落联络一番。” “相信他们中有不少人愿意归顺我大明。” 听李若琏这么说,孙承宗也是眼睛一亮,忙是追问道:“李都督,这两部治下大约有多少部落?” 第1364章 请大皇帝陛下为我等做主 李若琏想了想道:“这漠北三部,分别为西边的扎萨克图汗部,中路的土谢图汗部,东路的车臣汗部,这三部的各个部落加起来,数量大约在三十多个,接近四十。” 孙承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李都督为孙某解惑。” “孙阁老言重了。” 李若琏忙是拱手回礼。 朱由检看向李若琏,意味深长道:“李卿,这三十多个部落,军情司策反了几个?” 李若琏面有愧色道:“回陛下,军情司在漠北的策反进展的不是很顺利,迄今为止,只策反了车臣汗部的苏尼特部,扎萨克图汗部的和托辉特部。” “扎萨克图和瓦剌意图会盟之事,其消息来源,就是来自和托辉特部。” “哦?” 朱由检很是意外,放下手里的茶盏,对李若琏追问道:“这两部是什么情况?” “启奏陛下,这和托辉特部乃扎萨克图汗部麾下,实力仅次于素巴弟汗本部的第二大部落 ,其台吉名为俄木布额尔德尼。” “此人愿意归顺我大明,原因有三。” “其一,乃权势之争,和托辉特部虽强,却始终被素巴弟视为附庸,多有压制,素巴弟联合瓦剌、试图整合喀尔喀右翼之举,意在集中权力,这必然侵夺俄木布额尔德尼这等大部酋长的权柄,使其心生怨怼,恐日后被吞并。” “其二,乃私怨,崇祯五年冬,因草场划分及部众归属之事,俄木布额尔德尼与素巴弟亲信部落发生冲突,虽未酿成大乱,但积怨已深,素巴弟偏袒己方,更令俄木布额尔德尼感到不公。” “其三,也是最关键之处,俄木布额尔德尼和漠南诸部多有往来,对诸部能够和大明进行贸易很是艳羡,加之崇祯七年冠军侯曾北上漠北,使之在军情司的利诱之下,答应归顺大明。” “至于车臣汗部的苏尼特部,此部落位于内喀尔喀五部以北,科尔沁部以西,是距离漠南诸部最近的一个部落,这两年没少冒充科尔沁部和大明的商贾进行贸易,军情司的人和其台吉绰尔滚甫一接触,对方就答应了归顺。” 朱由检听罢,嘴角含笑道:“好!此事军情司办得不错,相关人员当记一功。” ”臣代漠北的兄弟谢陛下!” 李若琏躬身致谢,皇帝满意,便是锦衣卫最大的功劳。 朱由检敲了敲桌案,忽又问道:“漠北、西域,诸部纷杂,其心难测,朕听闻,草原之上,藏地释教影响颇深,如今漠南、漠北、瓦剌诸部,信奉何者居多?” 李若琏面色一肃,立即回道:“启奏陛下,自俺答汗时期引入黄教至今,藏地黄教已在草原广为传播。” “如今无论是归顺我大明的漠南蒙古,还是喀尔喀、瓦剌诸部,黄教信众最多,影响力极大。” “各部首领、台吉,多尊奉黄教高僧为上师,大小寺宇遍布草原。” “其教义能安抚人心,缓和部族仇杀,故深受各部贵族与牧民信奉。” “此外,虽仍有部分部族信奉萨满,或受天山以南蒙兀儿人影响信奉ANLA,但均无法与黄教相比。” “黄教……” 朱由检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若有所思。 片刻后,朱由检看向温体仁道:“首辅,看来之前是朕想茬了,朝廷想要草原长治久安,还是得借助这些僧人的力量。” 温体仁拱手道:“陛下,穆宗皇帝和神宗皇帝时,王崇古和张江陵就屡屡向俺答赏赐佛经,后来还曾代为邀请黄教中人前往草原,想的就是以俗驭僧,以僧驭俗。” 朱由检微微颔首,此策虽非完美,但在当下,无疑是成本较低且效果显著的手段。 心里默默盘算半晌,朱由检又对温体仁问道:“藏地那些僧众和头人还在京城吗?” “回陛下,他们一直没能蒙召见,自是不敢随意离开。” 温体仁心里也是苦笑不已,自家这位皇帝,想要晾一晾这些人,没想到这一晾就是数月的时间。 朱由检看向王承恩道:“王大伴。” “臣在。” “拟旨,朕明日在皇极殿,宣召乌斯藏各大法王、头人,朕要和其共论佛法。” ”臣遵旨。” 王承恩躬身领命。 翌日,皇极殿。 朱由检一身柘黄色团龙袍,端坐在御座之上。 一众乌斯藏和朵甘的僧人、头人,在鸿胪寺官员的引领下,齐齐对朱由检施礼道:“贫僧(臣等)参见大明大皇帝陛下!” “诸位免礼!” 朱由检面色如常抬手虚扶。 “朕这段时间忙得很,一直没抽出时间来宣见诸位,诸位上师和首领,可不要有什么怨言才是。” “贫僧(臣等)不敢。” 朱由检眼睛微眯,笑呵呵道:“诸位首领中,有许多人此前并未接受我大明册封,这‘臣’字从何说起?” 此话一出,皇极殿内气氛顿时一肃。 五世大海和尚忙是上前一步道:“大皇帝陛下是天下之主,乌斯藏也好、朵甘也罢,都曾接受过大明历代先皇册封,他们自是皇帝陛下的臣子。” 朱由检眉头一挑,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了几分。 “上师言之有理!” “诸位不远千里,来京朝觐,朕心甚慰。” 等一众僧人和头人,各自献上礼单后,朱由检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便笑呵呵道:“朕听闻,乌斯藏和朵甘皆信奉释教,今年的回礼,朕就赐诸位一些玻璃佛像吧,以示朕崇佛之心。” 朱由检这话一出口,殿内众人,无论是大明朝臣,亦或是乌斯藏和朵甘这些人,皆是暗暗撇嘴。 说别人有崇佛之心也就罢了,你?呵呵…… 朱由检自是不会知道众人心里的想法,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花花轿子众人抬,朕如此说就是给你们一个面子,谁要戳破了,那就是自讨没趣了。 一干僧人和头人们,也都齐齐躬身致谢。 待这些朝贡的礼仪进行到尾声,赞善王坚参藏卜忽然开口道:“大皇帝陛下,贫僧此次来京朝贡,除了向皇帝陛下表明忠谨之心外,还有一事想请大皇帝陛下为我等做主。” 第1365章 让其进京请罪 坚参藏卜话音一落,朱由检心中瞬间明了。 “哦?上师尽管奏来。” “启奏大皇帝陛下,贫僧要弹劾朵甘都指挥使王来聘。” “自王指挥使至朵甘之后,就妄动刀兵, 使得……” “嗡……” 坚参藏卜的话,登时让殿内众人皆是低声引论起来。 “肃静!” 殿中侍御史高声喊了一句。 待众人安静下来,朱由检又看向坚参藏卜道:“上师继续说。” “谢陛下。” 坚参藏卜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后,继续道:“王指挥使在白利肆意妄为,将原本属于各头人的土地、牧场、牲畜、粮食,强行分给了那些朗生、差巴、堆穷,以至于白利等地民怨沸腾,其余各地也都是人心惶惶。” “更甚者,其纵容麾下兵卒,屡屡侵扰寺院,对僧众百般羞辱,陛下,朵甘乃佛法昌盛之地,王来聘如此作为,实乃亵渎佛祖,长此以往,恐生大变,贫僧等恳请大皇帝陛下明察,严惩此人,以安民心,以正佛法!” 坚参藏卜说完后,身后几位头人也纷纷叩首,七嘴八舌地补充着王来聘的罪状。 御座上的朱由检,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当真是肆意妄为,朕命其担任朵甘都指挥使,乃是让其安抚地方,宣示朝廷恩德,他竟敢如此,当真是混账至极。” “陛下,臣有奏!” 朱由检这边话音刚落,辽国公孙继浚就站了出来。 “讲!” “陛下,臣以为,不能只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朝廷还是得遣人前往朵甘,认真调查过后,再谈如何处置。”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辽国公言之有理。” “兵部。” 李邦华应声出列道:“臣在。” “遣人前往朵甘,就坚参藏卜上师和诸位头人所说之事,进行详细调查,如果真如上师等人之言,兵部要如实上奏。” “臣遵旨。” 朱由检这么安排,算是给足了朵甘这些人颜面,但这其中需要花费的时间,那可就不是坚参藏卜他们说得算了。 就这,坚参藏卜他们还得施礼谢恩呢。 “贫僧(臣等)谢大皇帝陛下。” “罢了罢了。” 朱由检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 这边坚参藏卜等人刚刚退到一边,五世大海和尚和四世大学者两人就赶紧上前几步,双手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贫僧拜见大明大皇帝陛下!” 行礼之后,五世大海和尚阿旺罗桑嘉措便语气沉痛地开口:“陛下,乌斯藏如今纷扰不断,百姓困苦,皆因后藏藏巴汗丹迥旺波,倒行逆施,迫害我黄教弟子,强占寺院田产,更与白教某些势力勾结,妄图断绝我格鲁派法统,其势日炽,若任其发展,恐乌斯藏将陷入无边战火,百姓流离失所。” “贫僧等恳请大皇帝陛下,念及乌斯藏乃大明藩属,念及历代先帝对黄教之护持,发天兵征讨之,拯黄教于危难,还乌斯藏以太平!” 阿旺罗桑嘉措这话一出口,坚参藏卜和确映多杰等人皆是面色一惊。 大明这边的文武大臣们,也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朱由检听后,开口问道:“上师,朕之前不是命驻藏大臣前往乌斯藏,调和各教派之间的矛盾吗?” “难道白教的僧众和藏巴汗,并未遵从文先生的调和?” 说到这里的时候,朱由检的面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不等五世大海和尚说话,他又问道:“还有,此次朝贡,为何……” “陛下,贫僧有奏。” 朱由检的话还未说完,确映多杰就站了出来。 侍御史蔡懋德见状,厉声斥责道:“放肆!” 殿内众人也都被他这声大喝给吓了一跳。 殿外的大汉将军、旗手卫兵卒,也都一下子涌了进来。 乌斯藏和朵甘众人登时脸色煞白。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都退下。” “是,陛下!” 待一众侍卫退下后,朱由检看向面色有些发白的确映多杰道:“你是……” “贫……贫僧是第十世噶玛巴。” “噶玛巴?” “大宝法王传承世系?” “大皇帝陛下圣明,大宝法王乃第四世噶玛巴,之后的数代噶玛巴也都曾受大明皇帝册封。” 确映多杰忙是解释了一句。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朕知道了。” “上师刚才想说什么?” “陛下,藏巴汗和我白教,并非没有遵从文先生的调和,而是黄教诸僧得寸进尺,妄图统和整个后藏、前藏,请大皇帝陛下明查!” 确映多杰说话的同时,还狠狠地瞪了大海和尚他们一眼。 侍立在朱由检身侧的王承恩,附耳道:“皇爷,这些乌斯藏的僧众,这几个月屡有冲突发生,尤其是白教和黄教。” 朱由检微微颔首,旋即看向确映多杰道:“上师,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你们所谓的藏巴汗,并未接受过我大明的册封吧?” “还有,这个藏巴汗当初还是阐化王的家臣,对吗?” “以臣子之身,行篡权之举,端的是无法无天!” 大海和尚和赞善王等人,听朱由检如此说,皆是眼前一亮。 确映多杰的脸上却满是惶恐之色。 “上师,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阐化王一系,也属于你白教吧?” “大皇帝圣明,郎氏家族治下的丹萨梯寺确实是我白教四大分支之一。” 朱由检面色不善道:“回去告诉丹迥旺波,命其进京请罪,不然,天兵若至,定会将之碾为齑粉!” 确映多杰心里发苦,但还是躬身道:“贫僧谨遵大皇帝旨意!” “大皇帝陛下圣明,愿佛主保佑大皇帝吉祥如意!” 大海和尚和赞善王等一干非白教的僧众和头人们,尽皆躬身道。 “好了,今日就先到这里。” “首辅。” “臣在!” 温体仁应声出班。 “下朝后,首辅会同内阁阁臣和礼部,以及朵甘、乌斯藏诸位上师,共商册封之事。” “趁着诸位上师在京,尽快将三大法王和五大地方王,以及各地招抚使、招讨使等诸臣的册封事宜确定下来。” “臣等遵旨!” “对了,黄教的两位上师随朕去乾清宫。” 大海和尚和大学者两人对视一眼,双手合十道:“贫僧遵旨。” 第1366章 我佛慈悲 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盘膝坐在罗汉床上, 看着同样盘膝坐在蒲团上的大海和尚和大学者二人,缓缓开口道:“刚才你们也听到了,朕会勒令丹迥旺波进京。” “如果他胆敢拒绝的话,朕自会兴兵讨伐。” 说到这里,朱由检顿了顿,目光灼灼的看着两人道:“若丹迥旺波兵败身死,那前藏后藏就数你黄教势力最大。” “加上这一世的色LA寺法台并无进京朝贡,朕属意由大海和尚继位大慈法王。” 大海和尚和大学者二人闻言,心里尽皆一喜。 “贫僧……” “慢!” “你们也得答应朕,将三竹节让出来,交还给花教。” “大皇帝陛下,三竹节以南的扎寺(懂的都懂哈)是贫僧的驻锡地,这……” 大学者听朱由检说要把三竹节还给花教,当即就想要出言拒绝。 朱由检面色一肃道:“色LA寺给你,拉、萨那座宫殿作为大慈法王驻锡地。” “此事就这么定了!” “这……贫僧谨遵皇帝陛下旨意!” “嗯,乌斯藏的事说完了,接下来朕要和你们说说草原上的事。” 大海和尚和大学者二人对视一眼,大学者开口道:“大皇帝陛下但有吩咐,贫僧等定会竭尽全力。”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朕可以允许你们黄教,在车臣汗部、图谢图汗部进行传教。” “但朕也有个条件。” “请大皇帝陛下示下。” 大海和尚也激动了。 之前,大明无力干预诸教派在各地的传播,他们可以肆意的在草原上传教,但现在不行了,有大明挡在中间,莫说是漠南,就是漠北他们的人也过不去。 如今大明皇帝开口允准,两人自是兴奋异常。 宗教嘛,除了某爱信不信的那家,其余的谁不想扩大信众规模? “朕知道,你们藏地释教有转世的传统,朕的条件就是,转世之人需要大明朝廷册封。” 对此,两人倒不是很抵触,只是略一沉吟就答应了下来。 朱由检端起矮几上的热茶轻抿一口,继而又道:“还有一件事,各教派转世一事,许多都是在一家一姓之间转世,朕以为不妥。” “佛家原本就没有转世一说,所谓的转世,不过就是因为僧人没有儿子,不得不让自己的徒弟、族人接任,就像是世袭一般,二位上师以为然否?” 大海和尚和大学者两人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了,但在朱由检咄咄逼人的眼神注视下,还是不得不双手合十道:“大皇帝陛下圣明!” “二位上师认可朕的说法就好。” “佛祖是没有私心的,那诸僧众自然也不能有私心。” “朕会命人打造金瓶,交给诸教派,上一世上师圆寂后,要多选出一些候选之人,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放在金瓶里,通过抽签来决定最终的人选。” “这所有的一切流程,需要驻藏大臣全程监督,但凡出现不符合仪轨的动作,朝廷会严惩相关人员,两位上师以为如何?” “哦,对了,为保乌斯藏长治久安,有效弹压地方不轨,维护各教派之利益,朕决定,命驻藏大臣,于乌斯藏当地征募忠诚可靠之青壮,编练成军,号乌斯藏驻防营。” “此军之粮饷、军械,由朝廷酌情拨付,直接受驻藏大臣与朝廷兵部节制,专司负责乌斯藏境内之防务与治安!” 这一下,连最为沉稳的四世大学者都勃然变色。 大明朝廷此前在乌斯藏几乎没有任何军事力量,对当地的统治也就是通过册封头人,进行羁縻,如今竟要直接在当地编练一支由朝廷控制的军队,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大明对乌斯藏的控制力,将从名义上的册封和间接管理,深入到实质性的军事威慑和直接干预! 任何教派、任何头人,若再想凭借自身武力挑战朝廷权威或攻击其他派别,都必须掂量掂量这支乌斯藏驻防营的分量。 “南无阿弥陀佛!” 大学者有些心神失守,只得低声诵了一声佛号。 朱由检笑道:“金瓶掣签之事不急,两位上师可以回去细细思量,朕还会和花教、白教的上师们商议此事。” “大伴,送两位上师出宫吧。” “是,皇爷。” 朱由检这一手,就是在抄作业,效仿弘历的做法,设驻藏大臣,施行金瓶掣签,从而实现以汉官督藏政,以僧治俗世的目的。 再说大海和尚师徒这边,出了宫之后,师徒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双手合十,低着头,在各自侍从堪布的搀扶下,登上了同一辆马车。 待马车离开皇城的范围,大海和尚终于开口了:“老师,明国皇帝这是要把我们藏地佛门,彻底握在他的手里了。” 大学者闭着眼睛,嘴里轻诵佛经,等大海和尚说完后,他这才睁开眼睛,面色悲苦道:“南无阿弥陀佛,明国皇帝果然是没有一点向佛之心。” “汉地释教被其打压的苦苦求活,现在又要把手伸进乌斯藏和草原了。” “老师,那我们该怎么办?” “佛主慈悲,但也有怒目之……” 大海和尚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大学者抬手打断:“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汉地之前就有过数次法难,这是佛主对我等这些信徒的磨砺,佛不灭,慈悲不灭。” “相比汉地的数次法难,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些,并非难以渡过。” 大海和尚有些不甘心道:“难道我们就这么答应下来?” 大学者没有回答他问题,而是自顾自道:“大明皇帝为什么要先宣见我们?看重的就是我黄教在藏地和草原的影响力。” “为什么又要宣见其他教派?” “那就是在警告我们,如果我们不答应他的条件,那他就会支持其他教派。” “如果我们能够全力支持明国皇帝决策的话,说不得黄教可以再进一步,乌斯藏和朵甘终究是荒僻了一些。” “如果能够将佛的慈悲照耀到草原,那也未尝不可,若是还能进入汉地,那……我佛慈悲!” 第1367章 明封八王 崇祯九年刚刚开年没有多久,紫禁城内多了许多往来的藏僧,来自乌斯藏和朵甘的各路高僧、头人,成为了乾清宫和内阁的常客。 大明皇帝似乎突然对佛法投入了极大的热情,接连数日,不断召见不同教派的领袖。 继黄教的五世大海和尚和四世大学者之后,花教、白教,及一些较小教派的僧人,都依次被宣至西暖阁觐见。 这让五世大海和尚和四世大学者二人,内心都极为的焦灼,朱由检每次召见其他教派的僧人,都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压力。 鸿胪寺的馆驿内,大海和尚和大学者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一些核心的僧人和弟子。 大学者盘膝坐在中间的蒲团上,面色凝重道:“诸位都看到了,明国皇帝最近可是在不断召见其他教派的人。” 大海和尚有些不甘道:“老师,明皇此举,无异于将我等命脉交于其手,金瓶掣签若成定例,日后我黄教大小活佛转世,岂非皆需看明国朝廷的脸色?这……这让我等如何面对历代先师?” 其余几位僧众也都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所说的内容,无非就是不想答应把转世继任者的决定权,交给大明朝廷。 大学者眉宇间的褶皱也更深了,轻咳一声,阻止了几人的一议论声后,旋即用有些低沉的嗓音继续道:“阿旺罗桑嘉措,你可知我黄教能有今日,凭借的是什么?” 大海和尚沉吟片刻,答道:“是佛法的精深,是历代大德的无上修为,亦是信众的虔诚供奉。” 大学者微微颔首,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随即,他的话锋一转,又道:“但更重要的是,在关键时刻,我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当年宗喀巴大师整顿佛法,创立黄教,是选择。” “俺答汗引入我教至草原,是选择。” “如今,我们面对雄踞中原、兵锋正盛的大明皇帝,同样需要选择。”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在场几人,面色严肃道:“明皇非宋仁宗,亦非元惠宗,其志不在修佛,而在控驭天下。” “他提出的金瓶掣签,看似夺权,实则也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一个由明国朝廷承认,名正言顺确定法统,减少内部纷争的机遇。” “以往,为了寻访灵童,各世家、各寺院明争暗斗,耗费钱财,甚至刀兵相见,于佛法何益?若真能借此制度,杜绝此类弊端,未尝不是一件功德。” 一位中年堪布忧心道:“可是,仁波切,如此一来,我教岂非彻底沦为大明朝廷的附庸?” 大学者摇了摇头:“是附庸,还是借助朝廷之力,将佛法弘扬至更广阔的天地?明皇允诺,若我教遵从,便可获准在漠北、漠西传教。” “车臣汗部、土谢图汗部,乃至瓦剌四部,那是多么广袤的土地,多少等待佛光普照的信众?相比起乌斯藏一隅之地的权柄,孰轻孰重?”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而且,你们也看到了,明皇并非只找我黄教一家,花教、白教、红教乃至其他小派,都在其笼络之列。” “若我们拒不答应,而他人应允,届时,明国转而支持其他教派,漠北漠西也落入他人之手,我黄教在乌斯藏能否保住现有地位尚且难说,更遑论发展?此消彼长之下,恐有覆巢之危。” 这番话点醒了在场不少人。 确实,大明皇帝给了选择,但也布下了阳谋。 拒绝的代价,可能是黄教在未来被边缘化。 大海和尚内心挣扎良久,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长诵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为了佛法能广传世间,减少众生纷争, 我同意接受大明皇帝的条件。” 有了大海和尚和大学者的首肯,黄教内部很快统一了意见。 …… 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认真的翻看完手里的奏本,然后对温体仁道:“首辅,内阁打算如何票拟?” 温体仁满脸含笑道:“陛下,黄教在乌斯藏和漠北,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如今他们愿意接受金瓶掣签,对朝廷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朝廷日后也能通过控制这些大喇嘛,来控制黄教,进而控制乌斯藏和草原。” “内阁的意思是,朝廷可以在接下来的封赏中,对黄教有所倾斜,如此一来,其他教派或许也会答应朝廷的要求,” 朱由检微微颔首,继而问道:“内阁和礼部制定的册封名单,是怎么定的?” 温体仁想了想,面色一肃道:“启奏陛下,臣等已会同礼部、翰林院,查阅大量典籍,基本厘清了永乐年间册封乌斯藏僧俗首领的旧制。” “初步拟定,仍仿八王之制,但根据现今各教派势力格局,略作调整。” 朱由检一抬手:“细细道来。” “陛下,永乐年间,成祖皇帝主要册封了三大法王,分别为大宝法王、大乘法王、大慈法王。” “此外又册封五大教王,乃阐化王、护教王、赞善王、辅教王、阐教王。” “臣等以为,此次册封,大体框架不变,但具体人选需重新厘定。” “按永乐旧制,大宝法王原为白教活佛,此次仍可册封予第十世噶玛巴确映多杰,以示对白教传统地位的承认,但需其接受金瓶掣签条件。” “大乘法王原为花教领袖,此次可册封予现任萨迦法王。” “大慈法王原为黄教领袖释迦也失,此次陛下既已属意,可册封予五世大海和尚阿旺罗桑嘉措,以表彰黄教率先遵从朝廷制度。” “至于这五位地方王……” “阐化王原为帕竹白教,其位曾被藏巴汗篡夺。今藏巴汗丹迥旺波已获罪于陛下,故阐化王一系需重新考量,或可暂虚其位,或择帕竹旧族忠顺者册封。” “赞善王原属花教,驻灵藏之地,此次可仍册封现任赞善王坚参藏卜。” “护教王、辅教王、阐教王,此三王名号,可根据各教派势力及归顺态度,分别册封给黄教、花教或其他地方势力首领。” “此外,还可沿旧制,册封一批招讨使、万户府、千户所等官职,授予各地头人,恢复永乐年间,朝廷对乌斯藏的治理体系。” 第1368章 法王加一 朱由检仔细听着,不时点头。 等温体仁说完后,朱由检又问道:“那王来聘那里……?” “陛下,王来聘是朵甘都指挥使,代朝廷治理朵甘全境,朵甘内的地方王和各级官吏,自当遵从王指挥使的军令才是。” 温体仁这话说得很是理所当然,朱由检听后,大笑道:“哈哈,首辅此言,深得朕心!就依内阁和首辅的意思办吧。” “册封大典,定于三日之后,在皇极门举行,届时,朕不仅要册封诸王,还要当众宣布对黄教的额外恩赏。” 温体仁起身应道:“臣遵旨!” 大明崇祯九年,二月初二,皇极门。 朱由检头戴翼善冠,身着绯色团龙袍,斜靠在御座之上,手里还把玩一尊小巧的玉面金佛。 随着礼乐声响起,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以黄教、花教、白教、红教,以及朵甘等地大小头人为代表的朝贡队伍,身着各色僧袍官服,缓步来到中间步道。 “臣(贫僧)等,参见大明大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朱由检坐直了身体,抬手虚扶。 “谢陛下!” 待众人起身后,礼部尚书来宗道,迈步而出,掏出一份圣旨,展开后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尔乌斯藏大宝法王传承者,噶玛巴确映多杰,素承法统,远来朝贡,特依祖制,册封为大宝法王,赐金印、诰命,尔其永绥福地,护持佛法,导俗佑民,钦哉!”(大宝法王的全称很长,大约三十多个字,这里就取这四个字) 确映多杰神色有些复杂,一方面是自己得到了大明的册封,证明自己的法统得到了大明朝廷的承认,但另一方面,他又担忧乌斯藏将来的局势。 虽是心里忧虑不已,但确映多杰还是上前一步,双手合十道:“贫僧确映多杰,叩谢大皇帝陛下天恩!”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上师放心,丹迥旺波之事和上师无关,朕和朕的大明,也会保护大宝法王一系的法统传承。” “贫僧多谢大皇帝陛下!” 确映多杰再次俯身致谢后,双手拖着金印等物,缓缓退到了一边。 御座下首的来宗道继续宣读道:“兹尔花教法王,承袭大乘,教化一方,特册封为大乘法王,赐金印、诰命……” 花教法王上前施礼谢恩。 接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黄教一行人身上。 就连来宗道都看了他们一眼,才继续朗声道:“兹尔黄教上师阿旺罗桑嘉措,慧性夙成,精研佛法,率先襄赞朝廷金瓶掣签之良法,于安定地方功莫大焉,特依祖制,晋封为大慈法王,赐金印、诰命、金册,尔宜弘宣佛法,辅翼王化,钦哉!” 大慈法王这个封号,与黄教渊源深厚,如今由大明皇帝正式册封给五世大海和尚,无疑是确立了他在黄教内最高领袖的地位,对其在乌斯藏乃至整个藏地释教中的权威,是极大的巩固。 五世大海和尚与身旁的大学者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整理僧袍,上前以大礼参拜:“贫僧阿旺罗桑嘉措,谢大皇帝陛下隆恩,定当竭尽全力,弘法利生,不负陛下重托!” 紧接着,是对五大教王及其他僧俗首领的册封。 嗯,除了阐化王之外。 册封仪式接近尾声之时,朱由检对王承恩微微颔首。 王承恩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有旨,大慈法王阿旺罗桑嘉措、大学者罗桑却吉坚赞,及黄教众僧,接旨!” 刚刚受封完毕的黄教众人心头一凛,连忙再次躬身聆听。 朱由检目光扫过黄教僧众,缓缓开口:“大慈法王及黄教众僧,深明大义,率先遵行朝廷金瓶掣签之制,为乌斯藏及朵甘佛法传承之公正,地方之安定,立下表率,朕心甚慰!” “为褒奖其功,亦为弘扬正法,朕特旨,准许黄教僧众,持朝廷所发度牒文书,前往漠北喀尔喀蒙古之车臣汗部、土谢图汗部之地,建立寺院,传扬佛法,教化牧民。钦此!” 此言一出,整个皇极门前先是陷入了一片极致的安静,随即响起了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声。 大海和尚和大学者二人,忙是率领黄教众僧,深深施力道:“贫僧等,叩谢陛下天恩,陛下圣德广被,泽及众生,我黄教上下,誓必精诚报效,引导漠北众生,归心王化,永世不忘陛下隆恩!” 其他教派的僧侣和头人们,看着黄教获得如此殊遇,眼中充满了震惊、羡慕,乃至一丝嫉妒。 尤其是红教的一干僧众们,他们虽然在乌斯藏根基深厚,历史悠久,但无论是在乌斯藏和草原,其影响力都远远不及黄教。 现在黄教又得了大明的支持,他们自是不能只眼睁睁看着。 默尔根上师面色有些悲苦,上前几步,双手合十,朗声道:“启奏大皇帝陛下,贫僧乃乌斯藏红教僧人默尔根,恭贺大皇帝陛下威名远播!” “陛下推行金瓶掣签,实乃保障佛法清净传承之善政,利乐众生之良法,我红教亦愿遵从陛下圣意,接受金瓶掣签之制,恳请陛下如册封黄教一般,赐予封号,并允准我红教僧众,亦能前往漠北之地,宣扬佛法,为陛下教化边民,尽一份心力!” 默尔根这突如其来的表态,让全场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然后又偷偷瞥向御座上的朱由检。 朱由检看着下方神情恳切的红教上师,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之所以当众宣布对黄教的特殊恩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以黄教为榜样,促使其他教派服从朝廷制度。 略一沉吟,朱由检便大声道:“朕准尔所奏,红教主要活佛世系,亦纳入金瓶掣签之列。” “至于封号……朕记得永乐旧制中,并无红教之封……” “礼部!” “臣在。” 来宗道忙是上前,躬身应道。 “对红教的封号,卿可有想法?” 来宗道也不是个蠢人,蠢人做不到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对一应可能出现的情况,朝会之前他就做了准备,此时听朱由检问起,当即干脆利落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朝廷可赐予红教上师,圆证密乘慧通三界普应护国归诚宣教大觉法王西天广善金刚普济自在佛。” 一长串的封号,其实归纳起来就是大觉法王四个字。 朱由检装作听懂了的样子,微微颔首道:“大觉法王?不错,就依卿之所谏。” 第1369章 吏部尚书出缺 默尔根闻言,当即大喜,郑重的对朱由检施礼道:“贫僧谢大皇帝陛下!” 朱由检抬手虚扶道:“上师无需多礼。” “朕亦准尔红教,可与黄教一般,前往漠北、望你等能与黄教和睦共处,共同宣扬佛法,导人向善,维护地方安宁!” 一众红教僧众再次叩首谢恩:“谢大皇帝陛下隆恩,贫僧等谨遵圣训,定与各派和睦,广播佛法,以报陛下!” 朱由检高坐御座,心里的一块石头,也总算是稍稍放下了,通过这一系列的动作,大明成功地利用各教派之间的矛盾,将金瓶掣签制度给确立了下来。 剩下的,就是通过王来聘和文震孟,不断蚕食这些教派和头人们,在当地的影响力。 这个时代的乌斯藏和朵甘局势,还没有后世那么严峻,外部没有准噶尔部的威胁,内部也并非是一家独大,留给大明朝廷可以操作的空间更大。 待册封大典正式结束后,朱由检回到乾清宫,立即再次召见了内阁诸位阁臣和军机处的军机大臣们。 “诸卿,乌斯藏诸法王和头人的册封暂时也就这样了,但这并不代表朝廷就会无条件的支持他们。” “王来聘那边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至于文震孟那边……” 朱由检转头看向王承恩问道:“文震孟去乌斯藏几年了?” 王承恩躬身道:“回陛下,文先生已经去了四年多,再有几个月就满五年了。” 朱由检微微颔首,看向暖阁内诸臣:“朕和文震孟的五年之约马上就要到了,诸卿以为谁可以接任?”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当出头鸟的想法。 朱由检见状,继续道:“朕属意,日后的驻藏大臣,皆要出自都察院,由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出任乌斯藏,挂兵部左侍郎衔,统和乌斯藏军政之权。” 听朱由检这么说,许多人皆是眼前一亮。 礼部的来宗道第一个站出来道:“启奏陛下,臣推举鸿胪寺卿展自重。” 他的话音一落,施鳯来就起身道:“陛下,驻藏大臣事关整个乌斯藏之安危,是否需要廷推方能服众?”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廷推就算了,又不是遴选阁臣。” “陛下,既然是由左副都御史出任驻藏大臣,那是不是该听听都察院的意见?” 刑部尚书薛国观也站了出来。 朱由检正欲说话,一直很少发表意见的警察部尚书王永光忽然开口了:“陛下,臣举荐礼部清吏司员外郎袁继咸。” 话音一落,来宗道等人的目光就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王永光一个警察部尚书,也没听说他和这个袁继咸有什么联系,这忽的站出来推举一个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人,众人自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些人中自是不包括温体仁。 作为政治上的盟友,温体仁自是知道王永光的小心思,但他却不支持王永光的做法。 “启奏陛下,臣以为,不如命展自重出任驻藏大臣,命袁继接任鸿胪寺卿。” “唰!” 这下子,众人的目光又都看向了温体仁。 王永光眉头紧锁,正欲开口,却听来宗道朗声附和道:“臣附议!” 周延儒的目光在温体仁和来宗道两人身上扫过,继而眼中露出一丝恍然之色。 其余人见温体仁已经亲自下场,也不好再过多反对,左右不过只是一位驻藏大臣,影响不到朝中局势。 朱由检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遂点头道:“既如此,就按首辅说得办吧。” “臣等遵旨。” 诸臣尽皆躬身应诺。 驻藏大臣的人选确定后,朱由检又看向了来宗道:“礼部,朝廷虽然暂时允许藏地释教的存在,但那也是无奈之举,是为了借僧众之手统御地方。” “礼部要在乌斯藏和朵甘,以及草原,多设学堂,传圣人学问于天下。” “臣遵旨。” 来宗道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神色郑重的出声应道。 见朱由检不再说话,温体仁起身道:“陛下,臣有本奏。” “讲!” “陛下,吏部尚书周应秋,于年前就住进了医学院,据陆祭酒所说,周部堂恐是不太好,臣以为,朝廷当早做打算才是。” 朱由检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到周应秋了。 “吏部乃吏治之根,国政之基,吏部尚书更是有天官之称,确实是不宜久悬。” 手指在桌案上不断敲击,朱由检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就像他之前说得那样,吏部尚书的权柄很重,一个强势的吏部尚书甚至可以和内阁首辅抗衡,这个人选可得仔细考量。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朱由检这才开口道:“命在京五品以上官员上书推举,朕会酌情考量。” “臣等遵旨。” 待诸臣退出暖阁后,朱由检转头对王承恩问道:“王大伴,你以为该让谁担任吏部尚书?” 王承恩一边为朱由检斟茶,一边轻声道:“皇爷,臣觉得不妨问问周延儒的意思。” 闻言,朱由检神情一怔,旋即笑道:“你说得不错,是得听听周延儒的说法。” 朱由检有心想要用军机处逐步的取代内阁,那自然就要提高军机处的地位。 怎么提高呢? 并非简单提高军机大臣的品级,而是要帮助周延儒在朝中和地方安插足够的人手。 就像内阁首辅一样,在朝中和地方没有足够的人手支持,是坐不稳首辅位置的。 同理,想要提升军机处的权柄,就要给他们足够的人手。 再说温体仁他们这边,回到文华殿后,温体仁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施鳯来。 “羽王,你是怎么想的?” 来到施鳯来的公廨,温体仁开门见山道。 施鳯来看了他一眼,笑呵呵道:“首辅,施某还没来得及想呢。” “怎么?首辅已经有了人选?” 温体仁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了一份奏本,轻轻放在了施鳯来面前的桌案上。 施鳯来有些狐疑的拿起奏本,看了眼温体仁后,便将目光落在了手里的奏本上。 第1370章 吏部尚书人选 这一看,施鳯来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首辅,施某近两年自觉精力不济,每日光是处置这些朝政就已经是筋疲力尽,实在是没有精力去教导皇太子。” 说着,施鳯来就将那份奏本合上,推到了温体仁面前。 温体仁眉头一挑,神色似是有些意外道:“哦?看来是本辅想茬了,既如此那羽王就好生歇歇吧。” 说完后,也不等施鳯来答话,温体仁就站起来离开了公廨。 施鳯来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抬了抬手,嘴唇轻颤,但终究还是没有喊出声来。 出了施鳯来的公廨,温体仁的面色当即就阴沉了下来。 不过,等其来到来宗道的公廨,面上神色又变得和煦起来。 相比施鳯来,来宗道倒很是知情识趣,不等温体仁开口,便压低了声音道:“首辅可是为了吏部之事而来?” “来部堂是怎么考量的?” 温体仁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一口道。 来宗道看了他一眼,捋须笑道:“今日宫中之事,还未谢谢首辅呢。” 温体仁闻言,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郁了:“都是同朝为官,来部堂客气了。” 说完后,温体仁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道:“来部堂政务繁忙,温某几不多叨扰了。” “首辅慢走。” 两人相互拱手后,温体仁转身出了公廨。 翌日。 通政司用一口箱子,装了满满一箱的奏本,送到了乾清宫。 朱由检皱眉道:“怎么都送到朕这里来了?” “送到内阁去,让他们整理出一份名单,交给朕御览。” 通政使韩范赶紧躬身领命。 当天下午,朱由检就看到了整理出来的名单。 看着名单上排在首位的名字,朱由检对王承恩问道:“这个闵洪学是什么人?” 王承恩想了想道:“皇爷,这闵洪学是万历年间的进士,曾官至云南巡抚,于天启七年自请致仕归乡,和首辅温体仁是同乡。” 朱由检听后,眉头一挑,笑道:“原来如此。” 轻轻摇了摇头,朱由检的目光又落在了第二个名字上。 “李长庚?” 这次不用朱由检发问,王承恩便开口道:“皇爷,这李长庚也是万历年间的进士,先后历任浙江参政、山西按察使、江西左布政。” “嗯……此人和周延儒关系不错,和首辅倒是没什么关系。” 经王承恩这么一解释,朱由检就明白了。 “高宏图,工部右侍郎。” 朱由检手指点在了第三个人的名字上。 对高宏图,他倒不是那么陌生。 毕竟,相比前两人,高宏图那是在朝的官员,虽然也是刚刚起复不久,但终究是见过几面的。 此人属于四六不靠,当初诸党相争的时候,他就谁也没有依附,如今被提起担任工部右侍郎,也是宋应星举荐的。 现在,他的名字出现在名单上,那大概率也是出自宋应星之手。 有了和周延儒关系不错的李长庚,和大概率是宋应星推举的高宏图,朱由检对后面那几个名字也就没多大的兴趣了。 就在他反复权衡之时,一旁的王承恩忽然开口道:“皇爷,这些都是万历、天启年间的老臣,如今崇祯朝已历九个年头,何不从崇祯元年的进士中遴选一人?” 朱由检的眼睛一亮,旋即又摇头道:“不可,崇祯元年的刘若宰榜,当初被朕一股脑的扔出京去,他们并无在京理政的经历,又没有担任过翰林官, 想要成为一部堂官,进而入阁理政,恐……” “唉?” 似是想起了什么,朱由检忽然止住了话头。 “着人去吏部,将山东布政使司官员的考功名册取来。” “是,皇爷。” 王承恩离开后,朱由检自言自语道:“这些人,还是再等两年吧。” 随后,朱由检拿起桌案上的主笔,停顿数息后,在李长庚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至此,大明新一任吏部尚书诞生。 “荀保,将这份名单交给内阁,明发旨意。” “是,皇爷。” …… 待荀保拿着那份名单来到文华殿,径直就找到了首辅温体仁。 “荀公公,可是陛下已经确定了人选?” 荀保笑呵呵道:“首辅,皇爷已经圈定了人选,还请内阁尽快明拟定旨意,交司礼监用印后明发天下。” 说着,荀保便将手里的那份名单递给了温体仁。 温体仁接过后一看,当即瞳孔一缩。 “啪”的一声把名单合上,温体仁拱手道:“好,本辅知道了。” 等荀保走后,温体仁的面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一旁的几名书吏,皆是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片刻,温体仁长出一口气,重新回到桌案后坐下,亲自拟定圣旨。 文华殿主殿内,内阁诸臣分列左右,皆在低声私语。 等温体仁迈步走进来,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刑部尚书薛国观第一个开口道:“首辅,这李长庚是怎么回事?” “哼!什么怎么回事?无非是周延儒的把戏罢了,他这是想把手伸进吏部和内阁!” 施鳯来冷哼一声,面色阴沉的说了一句。 因为这个吏部尚书的人选,自己不单是得罪了首辅温体仁,还丢了詹事府少詹事的差事,现在想想,真是殊为不智。 温体仁坐到主位上,环顾一眼众人,沉声道:“他周延儒想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想要做什么!” 在场众人皆是悚然一惊。 李邦华皱眉低声道:“陛下当真是想用军机处取代内阁?” 温体仁深吸口气,看了眼施鳯来,意有所指道:“内阁再这样各行其是,将来定会被军机处取而代之!” 施鳯来,以及其他几人,被他这话臊的通红。 昨日,温体仁可是没少和他们私下沟通,但奈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内阁形成不了合力,以至于让周延儒钻了空子。 其实,这完全就是他们想多了,朱由检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推举的人担任吏部天官,这个位置就是给周延儒准备的。 不只是吏部尚书,等文震孟回京后,朱由检还打算将自己这位老师也塞进内阁,平衡内阁内部的实力。 第1371章 离任 紫禁城,乾清宫。 朱由检翻看着面前的考功簿子,手指在一个个名字上划过。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朱由检合上簿子,揉了揉自己的山根,对王承恩道:“王大伴,宣吏部左侍郎觐见。” “是,皇爷。” 须臾,吏部左侍郎徐石麒在内侍的引领下,迈步进了西暖阁。 “臣,吏部左侍郎徐石麒,参见陛下,恭请陛下万福金安。” 朱由检抬手虚扶道:“免礼。” “臣谢陛下。” 徐石麒起身后,朱由检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开口问道:“此次吏部尚书出缺,朕未圈点你,心里可有怨言?” 徐石麒闻言,脸色一变,忙是躬身道:“臣不敢!” “臣于天启二年获罪归乡,蒙陛下不弃, 拣拔臣于微末,臣没有任何怨言。” 朱由检微微颔首,将桌案上那份考功名册递给王承恩,对徐石麒道:“名单上,朕圈定了几个人,吏部遴选合适的人去接任,这几人要进京,朕另有任用。” 徐石麒从王承恩手里接过考功簿,定睛一瞧,旋即苦笑道:“陛下,眼下我大明的官员缺口很大,这一下要重新遴选一位布政使,一位按察使,两名知府,还有……” “这些话你不用和朕说,遴选官员,本就是你吏部的事。” “如果人手不够,那就从翰林院找人。” “翰林院也……” “是,臣遵旨。” 徐石麒见朱由检面色不好看,不敢再多言,赶紧应了下来。 …… 三月三,山东兖州府。 知府衙门内。 朱统鉓正在翻看桌案上的账簿,通判黄泽达手里拿着一份公文,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府尊,京城吏部的故牒到了。” 朱统鉓猛地抬起头,皱眉道:“吏部的故牒?” 说着,他将手里的毛笔放下,有些狐疑的接过公文。 翻看过后,朱统鉓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府尊,可是出什么事了?” 黄泽达满是关切道。 “无事,你去将诸葛同知请过来。” “是,府尊。” 须臾,兖州府同知诸葛羲边来到了公廨。 “府尊。” “诸葛兄,请坐。” 朱统鉓一指自己下首的椅子,对诸葛羲邀请道。 “谢府尊。” 待诸葛羲坐下后,朱统鉓将那份故牒递给了对方。 “诸葛兄,朱某要进京叙职,吏部让朱某举荐一人接任兖州府知府一职。” 诸葛羲闻言,双眼顿时一亮。 朱统鉓笑道:“朱某有意推举诸葛兄,接任知府一职。” “兖州府现在的民政很是繁复,如果从外面来一位知府的话,光是熟悉府中各项事务,恐怕就得需要大半年的时间。” “若是由诸葛兄来接任的话,就没这个问题,而且还能保证相关政务的延续性。” 诸葛羲面露喜色,起身郑重施礼道:“下官多谢府尊。” 接着,诸葛羲面色一肃,低声问道:“府尊,故牒上没说您下一步的去处,这……” “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 “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儿,待朱某离开后,这兖州府的民政可就得由你总掌了。” “兖州府能有今时今日的盛景,和兖州的煤矿、铁矿密不可分,诸葛兄日后当继续鼓励支持乡绅、商贾开设炼焦、炼钢、水泥工坊,通过我们修浚的河道运送到江南、或者是通过海路运到辽南等地。”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粮食问题,诸葛兄切记,万不可……” 两人在公廨中聊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朱统鉓可谓是事无巨细,把自己心里对兖州府的想法,丝毫没有隐瞒的,全都说给了诸葛羲。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未大亮,朱统鉓就带着妻儿,以及府上的管家、长随、侍女,乘车出了兖州府后门。 只是,马车刚一出门,还未来得及提速,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车厢内的朱统鉓掀开车帘,就看到了黑压压的人群。 “大老爷,您可不能走!” “大老爷,您不能走呀!” “兖州府能够有今日,大老爷功不可没,还请大老爷垂怜我等小民,留在兖州。” 一道道声音,在兖州府衙的后门大街上响起。 看着跪在地上的乡绅百姓们,朱统鉓眼眶有些发红。 诸葛羲上前一步,低声对朱统鉓道:“府尊,百姓们都舍不得府尊离开,要不您和他们说两句?” 朱统鉓点了点头,轻咳一声,朗声道:“咳咳,诸位乡亲,兖州府能有今日,皆赖陛下鸿庥,百姓之辛劳,朱某微末之苦劳何足道哉?” “诸位乡亲还是都起来吧,天色马上就要大亮,该做工的都去做工,该读书的孩童都去读书,莫要因为朱某一人,耽搁了乡亲们的时辰。” 朱统鉓说完后,跪在地上的百姓们,并无有起身的意思, 为首的汤肃,转头看了看,从地上爬起来,对身后的百姓们大声道:“诸位乡亲,且听汤某一言。” “府尊在兖州府为官数年,兖州府能有今天,一是托皇帝陛下鸿福,二是府尊和府县各位官老爷不辞辛劳。” “如今府尊要离任进京,定是朝廷要重用府尊,我等虽不想让府尊离开,但也不能耽误了府尊大老爷的前途不是?” “今日,我等兖州百姓齐聚于此,当按古礼,恭送府尊入京才是。” “对,对,莫要误了大老爷的前程。” “大老爷走了,我们怎么办?” “大老爷……” 汤肃的话,让许多人出现了动摇,但还是有人并不想让朱统鉓离开,就在这个时候,诸葛羲站了出来:“诸位乡亲,如无意外,本官会接任兖州府知府一职,相比许多人也都认识本官,本官虽不及府尊之才学,但也不会轻易改弦更张,愿为朝廷看顾好兖州,看顾好兖州百姓。” 有了诸葛羲这番话,百姓们都默默地让出一条路来。 汤肃一挥手,两柄万民伞被人抬了出来。 “府尊,时间尽皆,只是兖州府百姓连夜为您制作的万民伞,还请府尊收下,以安我等拳拳之心。” “大老爷,这是小老二的儿媳连夜蒸出来的炊饼,您路上带着吃。” “这是我刚煮出来的鸡子。” “这是……” 百姓们纷纷将各自准备的吃食,递到了朱统鉓面前。 面对此情此景,朱统鉓只得连连躬身,感谢周围的百姓们。 第1372章 清剿逆贼 严州府城的百姓们,跪在道路的两旁,恭送着朱统鉓的离开,人群中有些人还在不断的抹着眼泪。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大老爷,您慢些走,再看看兖州!” 顿时,大街两旁的百姓皆是高声喊了起来:“大老爷,您慢些走,再看看兖州!” 坐在车厢里的朱统鉓闻言,登时泪流满面,嘴里轻声道:“我没为他们做什么,百姓如此待我,我受之有愧。” 一旁,他的夫人赵氏见状,忙是出言劝慰道:“夫君,莫要伤怀,百姓皆赤子之心,自是知道谁才是真的为民做官。” 朱统鉓听着外面的喊声,也不敢掀开车帘,双手轻轻抚摸着怀里的万民伞,慢慢的出了兖州城。 …… 就在朱统鉓这边上演着官民一家亲的时候,远在交趾的张庆臻,此时却是暴跳如雷。 “这些人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下办学!” 一身素色袍服,不着冠带的张世泽,主动请缨道:“镇南侯,下官请命去荡平此乱党!” 张庆臻看了他一眼道:“你虽是被朝廷夺情,但也不宜多造杀戮,此事交给宫伊织去做!” “来人,去召宫伊织来!” 亲兵领命而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浑身是汗的宫伊织,便在亲兵的引领下,来到了镇南侯府。 “下官交州左卫千户所千户宫伊织,拜见镇南侯!” 如今的宫伊织,除了这个听起来有些怪异的名字外,其余的无论是说话的口音,还是日常行事,都已经和大明人相差不大。 张庆臻对其招了招手道:“来,宫伊织,你过来。” 宫伊织上前几步,低头看向桌案上,张庆臻手指的位置。 “本候刚接到锦衣卫密保,有人在清化府私设学堂,传授安南文字(喃字)和史籍。” “本候命你领一千正兵,立即南下配合当地官府,清剿这伙逆贼。” “对涉案人等,尽皆格杀勿论!” “知情不报者,斩首示众!” “隐秘包庇者,连坐!” “所有书籍,紧急焚毁!” “可听明白了?” “谨遵侯爷钧命!” 宫伊织躬身应道。 “此去,若能将这些人斩尽杀绝,本候保举你为清化卫指挥使!” “宫伊织谢镇南侯!” “去吧,越快越好。” “遵命!” 待宫伊织离开后,张世泽有些担忧道:“镇南侯,让宫伊织担任清化卫指挥使,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说到底,这宫伊织毕竟不是汉人。” 张庆臻笑道:“怎么?现在后悔当初给这些人大明户籍了?” “后悔倒是谈不上,就是觉得对他们还是得提防一二。” “放心吧,清化卫地处沿海,一旦宫伊织有二心,无论是福建水师,还是正在筹建的南洋水师,都能朝发夕至。” “交趾这地方,如果手握强大的舰船,朝夕可破。” “况且,本候还欲在广南营设广南卫,清化卫夹在交州和广南之间,掀不起什么风浪。” 张世泽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道:“镇南侯可是要对占城用兵?” 张庆臻闻言,先是一怔,旋即摇头道:“非也,占城对我大明一向恭谨,何来用兵之说?” “镇南侯,占城的位置,可是极为的重要,且其境内盛产稻谷,其西部的柬埔寨(万历后就叫这个名字),地处九龙江(湄公河)入海口的位置是一大片的平原,极为适合耕种。”(现在越南南部的湄公河平原,在十七世纪是属于柬埔寨的) 张庆臻有些为难道:“此事还是再等等吧,没有朝廷旨意,我等 不能擅动刀兵。” “再者,如今交趾境内并不安稳,你我的主要精力,还是得放在交趾,至于占城和柬埔寨……等朝廷的旨意吧。” 张世泽闻言, 登时很是失望。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交趾左布政使陈士奇和左参政杨文琦,在一名亲兵的引领下,进入了都指挥使衙门。 “陈藩台,杨参政,你二位今日怎得得空?” 张庆臻看到二人,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下官见过镇南侯!” “免了,免了。” “咱们入内一叙。” 张庆臻侧开身子,对二人一伸手。 待几人进入二堂,分头落座后,陈士奇当先开口道:“镇南侯,下官此来是有些事想听听您的意思。” 张庆臻眉头一挑,端起茶盏道:“哦?” “陈藩台有事尽管说,能办的,本候定不推脱。” “但,若是藩台想从军中抽调人手,那还请免开尊口。” 张庆臻这话,让陈士奇面色一怔。 “镇南侯,如今交趾全境,尽皆归我大明,各地府县州的官员缺口……” “那是吏部和交趾布政使司的事,和我镇南侯府、都指挥衙门无关。” “再者……” “总之,陈藩台之情,恕本候难以答应。” 张庆臻毫不客气的出言打断了陈士奇。 张世泽看了眼张庆臻,转头对陈士奇道:“陈藩台,此事确实是很难办。” “都指挥使衙门,现在正在筹谋在各地设立卫学,军中识字之人本就不多,实在是难以抽调。” “这……” 陈士奇实在是没办法了,吏部那边迟迟派不出人手来,但交趾又有大量的土地和百姓需要接收,若不能尽快接收各地,那定会出乱子。 张庆臻见对方面色愁苦,忍不住对其建议道:“陈藩台,你之前不是在广西担任提学官吗?何不从广西抽调一些读书人,保举他们一个官职,让他们来交趾来为官。” “呵呵,这个想法下官不是没想过, 只是……只是……” 陈士奇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他总不能直言,说自己现在已经被广西布政使司视为洪水猛兽了吧? 双方最终还是没能达成一致,张庆臻的态度很坚决,一个人都不愿意借给陈士奇。 陈士奇和杨文琦无奈,只得起身告辞。 却听张庆臻又道:“陈藩台,清化府出事了,你可知道?” “嗯?” 正欲起身的陈士奇闻言,又赶紧坐了回去。 “镇南侯,可是当地出现了叛乱?” “叛乱倒是没有,但据军情司所报,当地出现了私学,有人在传播安南史籍。” “什么?” 陈士奇顿时大惊。 第1373章 那些学生怎么办? 无论是身为镇南侯的张庆臻,还是身为交趾布政使的陈士奇,都很清楚,大明想要交趾长治久安,一方面要清理当地的士绅和地主,用大明那些士绅地主取代他们,另一方面就是要彻底的斩断交趾的历史传承。 现在听张庆臻说有人在清化府设私学,陈士奇自是如临大敌。 张庆臻倒也没有隐瞒,将自己的安排,直接说给了陈士奇。 陈士奇听后,捋须点头道:“既然镇南侯已经出手,那下官就放心了。” 松了口气的陈士奇,话音一转,再次旧事重提道:“镇南侯,清化府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人手不足,对地方掌控不严引起的,您看……” “此事休要再提。” 见陈士奇还想再说什么,张庆臻轻叹一声道:“陈藩台,本候再给你出个主意吧。” “哦?” “还请镇南侯为下官解惑。” 张庆臻笑呵呵道:“陈藩台忙于交趾的庶务,是不是对朝廷的邸报和大明报刊没怎么关注?” 陈士奇有些不解,转头看了眼杨文琦。 杨文琦也有些不明所以。 张庆臻又道:“天津卫撤卫设府了,陈藩台可知道?” “倒是听说了,只是不知这和我交趾有什么关系?” “看来,陈藩台是真的没有关注天津的事。” “天津设府的同时,朝廷将天津府的地方治安,以及各地巡检司,全都划给了警察部。” “交趾如今的情况,不就是缺少管理地方治安的人手吗?” “陈藩台完全可以上书警察部,让他们接手交趾的治安嘛。” 陈士奇听后,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杨文琦也是眼前一亮。 …… 等出了都指挥使衙门,杨文琦低声问道:“藩台,镇南候说得……?” 陈士奇轻轻点头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杨文琦略一思忖道:“藩台,如果上书警察部,让他们接手交趾的治安治理,暂时看是好事,可以缓解我们的人手紧缺问题。” “但长久来看,这是削弱了布政使司和各地府衙的权力。” 陈士奇赞赏道:“楚石说得不错。” “但本官却不这么看,警察部可是正二品衙门,堂上官也是内阁阁臣,这样一个衙门,会只掌管京津两地的治安吗?” “如果本官没有看错的话,等将来,大明各地的巡检司、差役,都会划归警察部。” 杨文琦皱眉道:“藩台,这不可能吧?” “京城周边或许还可以,但出了北直隶,警察部怎么管理各巡检司,以及各府县的衙役捕快?” 陈士奇摇头道:“本官也不知,先回去,将朝廷的邸报和大明报刊找出来,看看上面是怎么说的。” “藩台说得是。” 杨文琦拱手应道。 马车徐徐,似是想起了什么,杨文琦又问道:“藩台,这镇南侯为何对我等如此抗拒?” 陈士奇轻叹一声道:“避嫌而已。” “身为世镇交趾的镇南侯,一方面是不想和我等过从甚密,另一方面也在极力避免插手地方政务。” 杨文琦顿时恍然。 …… 目光转向宫伊织这边,整整一千余正兵,在离开升龙城后,立即马不停蹄的,在锦衣卫军情司密探的引领下,奔向清化府下面的永禄县。 永禄县治下的一个水寨内,数十名孩童,正聚在一座略显破漏的竹楼内。 一名身着明制儒袍的中年人,正在用当地方言教授交趾的历史。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中年人教授的这段历史,正好是当初张辅坐镇交趾的那一段。 说到激动出,中年人嗓音高亢,面色涨红道:“狂明与我越人,有血海深仇!” “我辈当牢记先祖当年击败狂明的荣耀,矢志不渝,只要我们能够团结一致,定可以再次将狂明赶出大越!” “把狂明赶出大越!” “把狂明赶出大越!” “不!我们要杀光他们!” “对,杀光他们!” …… 竹楼内的一众半大小子们,顿时群情激奋! 中年人对他们的反应很是满意,合上手里的书册,捋须含笑看着众人。 就在此时,一名青年人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 “先生!先生!” 竹楼内的众人,尽皆将目光落在了那名青年的身上。 被称作先生的中年人,皱眉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先生,吴军已经抵达清化,顶多再有一日就会抵达这里。” 青年语气急迫道。 中年人闻言,当即面露怒色。 竹楼内的一众学子,愈发的群情激奋起来:“先生,这里是我们的家乡,我们绝对不允许狂明在这里肆意妄为。” “这次定要好生教训教训该死的吴国人!” “大越……” “安静!” 中年人厉声喝阻道。 “吴军势大,不可与之力敌。” 环顾一眼众人,中年继续道:“先保存实力,等更多的人加入我们,才是我们和他们清算的时候。” “现在,所有人都各回各家,隐匿起来,万不可让吴军寻到。” “先生……” “速去!” 十五六岁的男娃,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听中年人不让他们和明军冲突,这些人人自是极为的不满。 但看到中年人严厉的眼神,这些半大小子还是纷纷躬身行李道:“我等谨遵师命。” 等一众学生都走了之后,中年人转身对那名青年道:“走吧,我们也该走了。” 青年面露忧色道:“先生,既然这里的事情已经泄露了,狂明会不会报复当地的百姓?” 中年人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吴军越是倒行逆施,对我们的大业越有利。” “为了光复大越,些许的损失是可以接受的。” 青年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老师,有些不可置信道:“先生,这里的百姓都是我大越的百姓, 这……” “好了!” “不要再说了,我们势单力孤,救不了他们。” “那可以让他们和我们一起走。” 青年还是有些不死心。 中年人的脸色铁青,咬牙道:“吴军据此不过一日的路程,带着他们,我们谁也走不了。” “那那些学生怎么办?” 第1374章 为先生报仇! 时间来到第二天,宫伊织率领的由一千倭人组成的马队,终于抵达了永禄镇。 “宫千户,就是那座寨子。” 军情司小旗官刘启宗,手指不远处那座村寨,对宫伊织介绍道。 “寨子内大约有百十户交趾人,其中青壮大约有两百余人。” 宫伊织轻轻点头,转头环顾周围,轻声道:“南北两个方向都是河流,地势平坦,倒是一处好地方。” 刘启宗苦笑道:“宫千户,正是因为地势平坦,所以才不好瓮中捉鳖。” “无妨。” “松本。” “在。” 宫伊织身后一名百户应声而出。 “你带一个百户的马队,去南岸。” “井上去北岸。” “其余人随本官近去。” “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遵命!” 一众倭人,全都学着明军的样子,拱手称是。 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原本还算是安静的村寨,顿时变得喧嚣起来。 待看到凶神恶煞的明军马队,村寨内的众人皆是反应不一。 有人面露惊恐之色,有人满脸的恨意,还有人跃跃欲试。 宫伊织派出两百马队,将村寨内的所有人,全都集中了村寨东边的空地上。 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交趾人,宫伊织抽出自己腰间的马刀,朗声道:“本官乃大明交州左卫下辖千户所千户宫伊织。” “今日来此,是接到消息,有人在此私设学堂,传播谋逆之言。” “我大明有好生之德,本官也不想多造杀戮。” “但朝廷自有法度,私设学堂,传播逆史,诋毁天朝,此乃抄家灭族之大罪,只要尔等交出那设学传逆之首恶,余者,本官皆可网开一面,若再冥顽不灵,互相包庇……” 他猛地扬起手中的马刀,指向周围杀气腾腾的倭人士兵,厉声道:“休怪本官麾下儿郎,刀下无情,届时,鸡犬不留,村寨化为白地,以为后来者戒!” 宫伊织的话让许多人尽皆面色惨白,一些妇孺已经开始低声啜泣。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对宫伊织喊道:“军爷明鉴,我们寨子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从未听说过什么私学啊!” “是啊,官爷,定是有人诬告!我们日日耕作,哪里懂得什么文字史籍?” “冤枉啊!大老爷!” 场面顿时变得骚乱起来。 宫伊织眼中闪过一道寒芒,沉声道:“好!好!好!” “既然你等想要为逆贼陪葬,那本官今日就成全你们!” 他猛地举起马刀,厉声喊道:“所有人,格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急促的喊声忽然响起。 “且慢!军爷刀下留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个青年,用粗糙的麻绳反绑着一个中年人的双手,正踉跄着从寨子外的竹林小径中奔来。 那中年人衣衫凌乱,发髻散落,脸上带着淤青和颓败之色,正是昨日那名在竹楼内授课的先生。 而绑着他的青年,也正是昨日传信之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端坐在马背上的宫伊织。 青年拖着那中年人,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来到宫伊织马前数丈之地,用力将中年人推倒在地,然后自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嘶哑道:“大明将军,罪魁祸首在此,私设学堂,传播逆言,诋毁大明者,便是此人阮文道,小人黎珣,乃是其学生,现已将其擒获,献于将军马下!”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马背上的宫伊织,语带悲戚道:“所有罪责,皆由我师徒二人而起,小人愿领任何刑罚,死不足惜,只求将军……只求将军放过寨中无辜百姓,他们……他们大多确实不知内情,或是受我师徒蒙蔽,恳请将军开恩!” 这一幕,彻底惊呆了寨中的百姓。 他们看看被绑缚在地阮文道,又看看跪地请罪的黎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片刻后,人群中爆发出愤怒的咒骂声,尤其是那些曾经在竹楼中学习,将阮文道视为恩师的半大小子们,更是怒不可遏。 “黎珣!你这个叛徒!软骨头!” “你竟敢绑了先生!你不得好死!” “枉先生平日那么看重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杀了他!为先生报仇!” 黎珣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死死地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连连恳求道:“求将军放过百姓……罪责在我……” 被绑着的阮文道挣扎着抬起头,双目通红的看着黎珣,声嘶力竭道:“孽徒!孽徒!你竟敢……你竟敢出卖为师!出卖大越!” 宫伊织饶有兴趣的看着着一幕,收起手里的马刀,抱胸道:“黎珣? 看到了吗?你现在是他们嘴里的叛徒,即便本官饶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感激你,只会恨你入骨。” 黎珣缓缓抬起头, 转头看了眼身后,那些曾经熟悉的乡民们,声音有些悲凉道:“将军明鉴,小人并非贪生怕死之徒,昨日之前,小人与他们一样,视阮文道为复兴大越的希望,视……视天朝为寇仇!” “但这阮文道昨日之言,让小人感到寒心。” “村寨内的数百乡邻,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他成就所谓大业的垫脚石,在明知天兵已至的情况下,他竟然为了激起百姓们的反抗之心, 不顾他们的死活。” “村寨内的百姓,在他眼中是可以随意牺牲的些许损失,他煽动我们的子弟去仇恨,去流血,去拼命,可事到临头,他却只想着自己逃命,甚至认为我们被官军屠戮,反而对他的大业有利!” “阮文道他们,打着复国的旗号,行的却是陷万千百姓于死地之事,他们何曾真正在意过我等小民的死活?他们的荣华富贵,他们的青史留名,难道就要用我们全寨老幼的鲜血来染就吗?” “小人愚钝,也曾被虚妄之言所惑,但小人不能眼睁睁看着全寨乡亲,因为他的野心而送死!” 先前还在疯狂咒骂黎珣的百姓们,此刻都僵住了。 那些愤怒的半大小子们,此时也都不说话了。 第1375章 斩尽杀绝 阮文道面如死灰,颓然地瘫倒在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宫伊织端坐马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心中暗自点头,这个黎珣,倒是个明白人,也是个有胆魄的人。 但他想救下这些交趾人,那完全是想多了。 宫伊织缓缓开口,打破了场中的沉寂:“黎珣,那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个阮文道?” 黎珣再次叩首:“请将军……请将军依律处置。” 宫伊织的目光扫向后面那些村寨的百姓们,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了视线。 “逆犯阮文道,私设学堂,传播逆史,煽动叛乱,罪证确凿,按大明律,立斩不赦,其首级,传示清化府各地,以儆效尤!” 两名如狼似虎的倭人士兵翻身下马,将瘫软的阮文道拖到空地中央。 刀光一闪,一颗头颅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泥土。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和啜泣。 宫伊织接着看向黎珣:“黎珣,你虽曾从逆,但迷途知返,擒获元恶,保全乡里,其情可悯,其功可录,本官念你尚有良知,免你死罪,然,活罪难逃……” 他略一沉吟,继续道:“即日起,着你留守村寨,担任里正。” “小人……小人谢将军不杀之恩!” 黎珣再次叩首。 宫伊织没有再理会他,目光威严地扫过全场惊魂未定的百姓:“首恶已诛,胁从不问!此乃朝廷天恩!尔等当谨记今日教训,安分守己,学习圣人之学,若再有人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阮文道便是下场,届时,绝无宽宥!” “小人等谢将军不杀之恩!” 许多百姓听宫伊织放过了自己等人,皆是跪地谢恩,但仍有部分人,看向宫伊织他们的眼神中,依旧充满了冷意。 …… 看着宫伊织他们离开的背影,一众百姓全都松了口气。 但大部分人看向黎珣的目光,全都带着一丝复杂。 没有人去理会跪在那里的黎珣,众人三五成群的各自散去。 而黎珣就那么静静地跪在那里,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黎珣在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走到了阮文道的无头尸体前,再次跪倒在地。 再说宫伊织这边,在离开村寨大约有五里地后,转头对身后喊道:“松本,井上!” “在!” “就地扎营,修整一番。” “是!” 是夜,马队再次来到了村寨,看着已经彻底融入夜色中的寨子,宫伊织缓缓抽出自己腰间的马刀。 “所有人准备突袭,一个活口不留,事后将整个村寨,尽数焚毁!” 宫伊织可是还记得张庆臻的军令,白天的时候不好动手,还担心有漏网之鱼,担心走漏了消息,晚上就不用担心了,尤其是今天自己已经答应放过他们,村寨的百姓们定然没有准备,也不会想着逃跑,倒是可以省掉很多功夫。 随着宫伊织的命令,整整千余骑倭人马队,分两路,从东边,由南北两个方向包围了整个村寨。 很快,村寨内就响起了惨烈的喊杀声,以及交趾人惊慌的求饶声。 正在竹楼内为阮文道守灵的黎珣,听到声音后,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把拉开木门,黎珣就看到村寨已经是火光冲天。 “不!不!” 黎珣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跌跌撞撞的向着村寨跑去。 “你们明明已经答应不追究的!” 黎珣冲着一名正在屠戮交趾百姓的倭人骑兵厉声喊道。 那倭人的汉话说得并不好,也听不懂黎珣在喊什么,见状,提着刀就迎了上去。 黎珣顿时大惊失色,慌忙抄起一根木棍做出了防御姿势。 “咚!” 一介书生,岂是经历过数次大战的精锐士卒的对手,那倭人连刀都没用,一脚就将黎珣踹翻在地。 “刺啦!” 那倭人举起手里的马刀,狞笑着一刀砍向了黎珣的脖颈。 黎珣的眼中满是惊恐和不甘。 至死他都没明白,这些吴军为什么会出尔反尔。 等天色堪堪将亮的时候,原本的村寨,已经变成了一片冒着青烟的废墟。 看着面前的废墟,宫伊织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一旁浑身是血的松本,躬身问道:“千户,要不要将这里全部in清理了?” 宫伊织摇了摇头道:“不用了,马上就要下雨了,正好肥地,将来这块地的收成一定不错。” 松本闻言,忙是再次躬身道:“千户英明。” 随着宫伊织他们的离开,一场大雨也如约而至。 …… 京城,紫禁城,乾清宫。 朱由检看着天上零零洒洒飞舞的雪花,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皇爷,还是进去吧,您都站了好一会儿了。” 王承恩一脸担忧的,看着身上已经落了雪的朱由检,低声劝道。 “王大伴,传旨齐王,命其广种粮食,一年至少为朝廷提供三……不,五十万石!” “是,臣这就去让内阁拟旨。” 王承恩赶紧答应下来。 “另外,传旨交趾的陈士奇,命其立即先办法筹粮,交趾的人口要变吕宋多得多,让他至少为朝廷筹措百万石粮食。” “除了交趾,柬埔寨、暹罗、八百大甸、缅甸等地,朝廷都要传旨给他们,大明可以用金银或是其他货物,和他们展开贸易,让他们为大明提供粮食。” “皇爷也莫要太过担心,户部的太仓和各地的常平仓内,还储有三千多万石粮食,用来赈灾的话想来应该是足够的。” 王承恩再次出言劝慰道。 朱由检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在他那越来越模糊的记忆里,这场天灾至少还有近十年的时间。 在原本的历史上,一直等到鞑子入关,这场席卷全世界的天灾才算是出现了好转。 这么长时间的小冰河期,大明想要安稳度过,必须想办法从各地筹措粮食。 交趾已下,那接下来,大明就该加强对南洋其他国家的控制了。 就在朱由检心里正在筹谋,该怎么让南洋诸国成为大明粮仓的时候,一名内侍小步快跑来到了汉白玉龙壁下。 第1376章 把文选司握在手里 “皇爷,山东的刘若宰、史可法、管绍宁、朱统鉓、吴甘来五人进京了,现就在宫外。” 王承恩听内侍禀报后,走到朱由检身后,轻声禀奏道。 朱由检转身走向西暖阁,同时吩咐道:“让他们入宫吧。” “是,皇爷。” 快速对前来禀报的内侍吩咐一声,王承恩赶紧追上朱由检,替其将身上的大氅脱下。 一杯热茶入腹,朱由检只觉浑身舒坦。 等五人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西暖阁,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五人原本有些发木的脸,瞬间变得红润起来。 “臣等参见陛下,恭请陛下金安。” “朕安。” “都起来吧。” “赐座,赐茶。” “臣等谢陛下。” 待五人起身后,朱由检目光落在为首的额刘若宰身上,开口问道:“刘若宰,你这年后刚返回山东,朕就将你等召回来,可知为何?” “臣愚钝。” 刘若宰等人虽是有些许猜测,但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说出来。 朱由检看了几人一眼,语气平静道:“朕看过吏部和都察院对你们的考绩,在山东这些年,你们做得不错,朕有意让你们进京任职。” 几人闻言,皆是面露喜色。 做官的,有几个不想升官发财? 虽说早就有所猜测,但现在听皇帝金口玉言,几人原本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刘若宰,你是崇祯元年的状元,又做过山东左布政使,朕属意你去警察部,任左侍郎,你意下如何?” “臣令旨谢恩!” 刘若宰也没有废话,干脆利落的跪地令旨。 警察部虽然不如其他六部那般事权重,但好歹也是正二品衙门,名义上对整个大明的刑名,都有过问之权。 能够从一省布政使,做到部衙左侍郎,也算是升迁了。(明朝这种从从二品的左布政使,迁到京城为正三品的情况很多。) 抬手示意刘若宰起身后,朱由检又看向管绍宁道:“管绍宁,你是榜眼,这些年在山东任上也做得不错,去都察院吧,任左副都御史。” “臣谢陛下!” “史可法……” “臣在。” 朱由检对史可法的安排很是纠结。 一方面,此人的能力相比其他四人,着实是差了一些,但其在后世的名声又很大,为官也算是清廉。 对于有着些许名人养成小癖好的朱由检来说,倒是可以一用。 “史可法你也去都察院。” “都察院最近会新设一司,遴选官吏进驻各地官办工坊、银行、各地傕场,坐查各地。” “你去都察院做好这件事就行。” “臣遵旨。” 史可法的去处安置好后,五人中仅剩朱统鉓还没有去处。 朱由检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神色和煦道:“你在兖州的事,朕都听说了。” “离任之际,乡绅百姓能够自发送上万民伞,说明你这个兖州知府做得不错。” “臣只是尽了人臣本分,不敢当陛下夸赞。” 朱统鉓赶紧起身自谦道。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做得好就是做得好。” “你呢,是朱家人,朕也不好让人说朕任人唯亲,你就去吏部吧,去吏部文选清吏司任郎中。” “臣遵旨。” 朱统鉓忙是躬身应道。 五人中,朱统鉓的品级最低,只有正五品,但手里的权力却是最重的。 理论上,天下官员的铨选、升迁、调动都在他的手里握着。 如果说吏部是朝廷七部中权责最重衙门,那这个文选清吏司,就是吏部中权责最重的一个部门。 朱由检之所以这么安排,也是想借着吏部尚书换人的空挡,把这个要害衙门握在自己手里。 朱统鉓的身份决定了,他融入不了官员的圈子。 尤其是,朱由检刚才还着重说了,他是朱家人。 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新任的吏部尚书,还是其他人,谁都不敢和他推心置腹,谁知道你会不会和皇帝站在一边? 等五人离开后,朱由检转头对王承恩道:“王大伴,明日你代朕去医学院看看周应秋。” “臣遵旨。” 王承恩躬身领命。 被朱由检惦记着的周应秋,现在的情况确实是不太好。 新任吏部尚书李长庚,此时就坐在周应秋的病榻旁,轻声为其说着朝中如今的局势。 两人在朝中原本就是盟友,现在李长庚又接了周应秋的位子,关系自然亲密的很。 等李长庚说完后,须发皆白,面如枯槁的周应秋,闭着眼睛靠在倚靠上,轻声道:“陛下让刘若宰他们进京,当是为了以后考虑,和吏部关系不大。” 李长庚皱眉道:“为了以后?难道陛下会让他们重新进入翰林院?这品级已不对吧?” 周应秋呵呵笑道:“咱们这位陛下什么时候遵循过规矩?” “什么非翰林不得入阁?呵呵。” “看吧,或许日后的内阁已就只剩一个名头了。” “那些都和吏部关系不大,酉卿,你就任吏部后,首先就要把文选司拿到手里。” “现任的文选司郎中范景文,在这个位置上坐的太久了,也该换换人了。” “身为吏部尚书,如果不能把文选司握在手里,那……咳咳……” 话说到一半,周应秋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见状,李长庚是将之扶起来,轻轻为其敲着后背。 等周应秋重新躺下,李长庚才道:“多谢部堂提点,李某感激不尽。” “好了,现在你才是大明天官,老夫老了。” “部堂言重了。” “能够在吏部天官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老夫知足了,死后的事就和老夫无关了。” 周应秋话音一落,李长庚的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道:“部堂的身后事,李某会尽力的。” 听李长庚这么说,周应秋猛地睁开眼睛,用枯槁的手死死攥着李长庚,一脸希冀道:“果真?” “老部堂为朝廷鞠躬尽瘁,自当有美谥加身,身后哀荣当不弱于元文成公才是。” 周应秋听到李长庚的保证,原本蜡黄的脸色,变得潮红,郑重道:“那就有劳酉卿了,老夫多谢。” 第1377章 太子的请求 等李长庚离开医学院,刚回到自己府上,就听管家来报:“老爷,周副宪来了。” 李长庚闻言,神色一怔,赶紧起身道:“走,老夫亲自去迎。” 待李长庚来到前厅,看到坐在那里用茶的周延儒,赶紧上前一步道:“玉绳兄这是刚刚下值?” 周延儒放下手里的茶盏,转头看了眼厅内伺候的管家和侍女。 李长庚会意,拱手道:“玉绳兄,李某近来新得一份字帖,还请玉绳兄移步书房。” “好。” 周延儒直接起身,点头应了一句。 待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书房,李长庚挥手,示意管家退下,等书房门被关上,李长庚这才开口问道:“玉绳兄,可是……” “陛下召山东刘若宰等人进京之事,你可清楚?” 周延儒直接打断了李长庚,面色严肃的对其问道。 “啊?” “此事是左侍郎徐石麒做的,李某当时还并未履任。” 李长庚想了想回道。 周延儒轻叹一声道:“你可知,同时进京的还有兖州府知府朱统鉓。” “朱统鉓?他进京和我等有何相关?” 李长庚还是满脸的不解。 周延儒见他反应迟缓的样子,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语气也加重了几分:“就在今日,陛下已经任其为吏部文选司郎中。” 这话一出,李长庚的反应再慢,也明白周延儒的意思了。 当即,李长庚的面色就难看起来。 就在刚才,周应秋刚和自己说完,要把文选司握在自己的手里,自己这还没来的及动手,宫里竟然就已经确定了人选,而且还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李长庚越想,心里就越是气恼,脸色憋的通红,提高嗓音道:“宫里这是什么意思?” “趁着李某这位尚书还未履任,将山东几人召进京城,又越过李某这个尚书,直接认命了文选司郎中,如果宫里不信任李某,那当当初为和圈点李某?” “既如此,那李某干脆上书请求致仕算……” “酉卿!” “莫要胡言乱语!” 周延儒赶紧出声打断。 深吸口气,周延儒又苦口婆心的为其剖析道:“酉卿可知宫里为什么圈点你为吏部尚书?” “此事还多亏玉绳兄的推举。” 李长庚忙是拱手道。 周延儒轻轻摇头:“不是老夫的推举多么重要,而是宫里想诸部削弱内阁的权柄。” “他温长卿联络了那么多人,共同推举闵洪学,宫里不也没同意吗?” “宋长庚是陛下的心腹重臣,他推举的高宏图,也被陛下所拒,所谓者何?” 周延儒也是点到即止,并未将话说透。 不过李长庚那也是宦海老臣,只是短短几息的功夫,就猜到了皇帝的意图。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延儒道:“宫里是想让李某配合玉绳兄,和内阁打擂台?” 周延儒意有所指道:“各部尚书都是阁臣,但你入阁的事,宫里可有旨意?” 李长庚缓缓点头道:“李某明白了。” 接着,他又提起文选司的事:“可是文选司那边……?” 周延儒捋须道:“朱统鉓终究是姓朱的,他在朝中最大的靠山就是陛下。” “现在是陛下想要削弱内阁的权势,和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朱统鉓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 “再者说,文选司终究归吏部管,你也还是吏部尚书。” 李长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见对方被自己劝下来,周延儒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吏部尚书可是天官,位高权重,是自己个内阁争斗的关键,周延儒可不想让李长庚真的去上书致仕。 不只是他们这边,其他人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也都是议论纷纷。 ……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此时却正在宫里考校皇太子朱慈煌的学业。 把手里的答卷放下,朱由检满意的点头道:“不错,看来这一年东宫诸臣也都用心了。” “父皇,儿臣还有件事想向父皇求个恩典。” “哦?太子想要什么?” 朱由检开口问道。 “父皇,顺天府府丞刘志选已经致仕,但新任府丞一直没能履任,儿臣想……想求个恩典。” 朱由检眉头一挑,笑问道:“哦?太子可有合适的人选?” “儿臣想让舅舅担任府丞,代儿臣处置各项政务。” 朱由检的眼神一凝,但旋即又恢复如常,语气平静道:“你最近和嘉定伯有书信往来?” 朱慈煌有些诧异的看向自己父皇,下意识的点头道:“舅舅逢年过节就会遣人进京,给儿臣送上一些江南方物,平日里也有书信往来。” “是国舅主动向你求官?” “额……” 朱慈煌这会儿也察觉到不对了,面对朱由检的问题,不知该怎么回答。 “此事,你母后知道吗?” 朱慈煌忙道:“母后并不知情。” 朱由检点头道:“好了,朕知道了。” “你的请求,朕不能答应。” “你可知为何?” 被自己父皇拒绝,朱慈煌虽是有些失望,但还是拱手答道:“请父皇为儿臣解惑。” “嘉定伯乃外戚,是这个皇太子的嫡亲舅父,若是他在京为官,就会成为某些人讨好你和朕的工具。” “同时,也有许多人,会想方设法让嘉定伯成为他们的挡箭牌。” “嘉定伯那人,没有那么多的手腕儿,就算是被人卖了,说不定还得给人数钱,若是许其进京为官,朕早晚都要砍了他脑袋,不管朕想还是不想。” “就让他在苏州做个富家翁吧。” 朱慈煌只是听懂了大概,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决定明天就去问问自己的老师方以智。 “至于说顺天府府丞的人选,让你老师帮你推举一个吧。” “明日你可以去问问他,然后让他替你上书。” 朱慈煌再次躬身应道:“儿臣遵旨。” “对了,朕当初答应你的幼军,亲军指挥使司那边也选出了五百人,等天气暖和后,你就去西苑看看,以后每月抽出五天的时间,西苑和幼军一起操练,朕会从军中遴选老卒操练你等。” “儿臣谢父皇!” 第1378章 臣……臣明白了 翌日,东宫,大本堂。 朱慈煌收起桌案上的书册,拒绝了郑森等人的跟随,一个人快步追上了欲要离开的方以智。 “方先生,方先生。” 听到朱慈煌的声音,方以智忙是转过身:“太子殿下可是课业上有不解之处?” “先生,去那边说吧。” 朱慈煌一指旁边的偏殿,对方以智邀请道。 “好,殿下请。” 两人来到偏殿,分头落座后,朱慈煌开门见山,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对方以智和盘托出。 越听,方以智的眉头皱的越深。 等朱慈煌说完后,方以智压低了声音问道:“殿下,嘉定伯的事,当真和……和中宫无关?” 朱慈煌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皇帝老子和自己老师,都会这么 问。 虽是不解,但朱慈煌还是摇头道:“母后确实不知,是孤自己想让舅舅入京。” 方以智闻言,盯着朱慈煌看了数息的功夫,见其不似作伪,这才松了口气。 “殿下,嘉定伯是怎么说的?” 朱慈煌有些支支吾吾,半晌后才说道:“舅舅说……说二弟他们的母族都很强势,他想……想进……进京辅佐孤。” 方以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沉声道:“殿下,诸皇子的大义名分早已定下,您就是大明储君!” “况且,我大明自有祖制,太祖高皇帝御笔之祖训言,嫡长者必居储位,殿下是陛下的嫡长子,何须外戚辅佐?” “嘉定伯糊涂!” 方以智深吸口气,看着满脸诧异的朱慈煌道:“殿下,日后尽量不要再和嘉定伯私下联系了。” “先生,那是孤的舅舅。” 朱慈煌有些不满。 方以智却是沉声道:“殿下先是陛下的长子,是大明的国本,然后才是嘉定伯的外甥。” “嘉定伯此举,非但不能帮助殿下,反而会让陛下心生不满。” “臣想,昨晚,殿下应该没对陛下说实话吧?” 朱慈煌点头默认。 方以智吐出口气:“呼,此事到此为止,日后万不要再提起。” “至于顺天府府丞的人选,臣会从科学院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孤知道了。” 朱慈煌有些意兴阑珊。 方以智见状,不得不开口劝慰道:“殿下,陛下说得没错,嘉定伯留在苏州做个富家翁最好不过。” 说到这里,方以智看了眼殿外,见没人关注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当初嘉定伯之父……” 随着方以智的叙说,朱慈煌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郁。 “先……先生,孤……孤的外祖……是……是……” “殿下,宦海凶险,一个不慎就会大祸临头。” “国丈当初就是被人拉下了水,陛下给算是百般不愿,但也不得不下狠手处置。” “这……” “孤明白了,多谢先生为孤说这些事。” “殿下言重了。” 等方以智离开后,朱慈煌依旧一个人坐在那里,小眉头紧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洪磊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低声道:“小爷,嘉定伯府的管家进京了,带来了……” “孤不见他,让他回去吧,带来的东西也不要收,让他带回去,或者是全都送到母后那里。” 朱慈煌起身,板着脸,对洪磊吩咐道。 洪磊满脸错愕:“小爷,这……这都是嘉定伯的一片心意,若不收的话,会不会让嘉定伯忧心?” “你收了舅舅多少金银?” 朱慈煌转头看向洪磊,沉声问道。 “奴婢不敢!” “奴婢不敢,请太子殿下明查!” ”好了,退下吧,把孤的意思转达给他,让他告诉舅……嘉定伯,孤是父皇的嫡长子,是大明皇太子,不用他为孤操心。” “奴婢遵旨。” 洪磊躬身退出偏殿。 看着洪磊远去的背影,朱慈煌也迈步返回了大本堂。 “森哥儿,过两日随孤出宫。” 回到大本堂的朱慈煌,收拾好自己的心绪,找到郑森,低声对其说道。 郑森也不是头两年的熊孩子了,听到太子要出宫,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太子,要不咱就不出宫了吧?” “父皇允许的,亲军那边给孤准备了五百幼军,你要是去的话,孤让你做幼军的指挥同知!” 郑森眼前一亮,忙不迭的点头道:“好,好,好,臣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你们要去干啥?” 两人说话的声音,被一旁的孙维绱听了去,凑过来,伸着脑袋问道。 其余一些伴读也都看向了这边。 朱慈煌想了想,干脆看向众人道:“陛下让亲军那边,为孤组建了一个幼军营,全是战死将士的遗孤,孤打算过两日就去西苑看看。” “陛下还下旨,让孤每月抽出五天去营里和那些遗孤一起操练。” 说到这里,朱慈煌环顾一眼众人,继续道:“你们中谁有意的,可以同往。” “我要去!” 孙维绱第一个站出来响应,他爹孙继浚费劲把他塞进大本堂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和太子打好关系吗? 这样的机会,孙维绱自然不会放弃。 有了他带头,其他几位伴读,也都大声嚷嚷着去西苑。 朱慈煌大声道:“好了,既然你们都愿意去,那就一起吧。” …… 发生在东宫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朱由检的耳朵中。 放下手里的羊毫笔,朱由检对王承恩道:“把这幅字送给嘉定伯。” 王承恩看了眼宫纸上厚重敦厚的知足常乐四个大字,低声应道:“臣遵旨。” 一挥手,两名内侍上前,小心翼翼把那幅字拿了下去。 朱由检重新回到软榻上,闭着眼睛道:“太子那边你也要上点心,莫要让人钻了空子。” “皇爷,臣有件事拿不定主意,还请皇爷圣裁。” 王承恩面露难色。 “说。” “洪磊收受了嘉定伯不少的财货,平日里没少为嘉定伯说话。” “臣倒是想处置了他,但小爷那里……” “洪磊毕竟是从小爷年幼时,就伺候着的老人儿了。” 朱由检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是魏忠贤,他会怎么做?” 王承恩一愣,旋即赶紧垂首道:“臣……臣明白了。” 第1379章 带下去,处置了 钟粹宫,看着已经熟睡的皇太子朱慈煌,洪磊小心翼翼的躬身退出了寝殿。 回到自己的值房,洪磊正欲脱掉外袍,就听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谁?” “洪公公,是咱。” 听到时熟人的声音,洪磊重新将外袍穿上,拉来了房门。 “张国元?你怎得过来了?可是干爹那里有什么吩咐?” 二人算是同门,入宫的时候,同时败在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彝宪名下,算是出自同门。 如果没有张彝宪的举荐,洪磊也不可能成为皇太子的贴身大伴。 张国元听到洪磊的问话,笑道:“干爹让你过去一趟,具体是什么事,咱也不甚清楚。” “那走吧。” 洪磊应了一句,当先向外走去。 两人出了乾东五所,直奔东南方向的秉笔值房而去。 待二人来到值房,就见张彝宪正面色阴沉的坐在主位上,眼神阴冷至极。 “干……干爹。” 洪磊见状,额头登时冒出冷汗,跪地膝行到了张彝宪的跟前。 “洪磊,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张彝宪这句话是从牙缝里冒出来的,听的洪磊脸色煞白。 “干爹,儿……儿子做错了什么?” “你和嘉定伯的事,还用咱家再说一遍吗?” 张彝宪此话一出,洪磊顿时面若死灰。 “咱家本不想见你,但也不想脏了东五所和东宫,这才让国元把你带了来。” “干爹,干爹,求您饶儿子一命!” “求您饶儿子一命,儿子愿意把这些年的积蓄都孝敬给……” “住嘴!” 张彝宪厉声呵斥一句,抬头看向站在那里的张国元道:“把人带下去,好生料理了。” “干爹!干爹!干……呜呜……” 张国元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花椒木的圆球,一把塞进了洪磊的嘴里,并将对方的双手剪在背后,像是提鸡仔一样提了出去。 等二人走后,一身绯袍的王承恩从后堂走了出来。 “公公。” 张彝宪起身拱手道。 王承恩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拢着手,语气平静道:“把那崽子在宫外的府邸抄了,所有家资没入内帑。” “东宫所有人全都换一遍!” “是,公公。” 张彝宪躬身应道。 王承恩转过身,看着张彝宪,语重心长道:“老张,你我都是皇爷的潜邸老人儿,当替皇爷看顾好宫里才是,尤其是小爷,那是皇爷的嫡长子,是大明储君!” 说到最后,王承恩的语气已经变得严厉异常。 张彝宪脸上也浮出惶恐之色,狠声道:“公公放心,咱老张一定为皇爷看好家。” “行了, 皇爷已经让荀保去做小爷的贴身伴当了。” 王承恩这话,让张彝宪猛地抬起头,一脸不满道:“公公,他方正化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方正化都不在京,怎么伸手?” “这是皇爷的意思。” 王承恩恨铁不成钢道:“还是你们太没用了!” “往后这差事该怎么做,你好生想想吧。” 说完,王承恩就迈步出了值房。 张彝宪则是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咬牙切齿道:“该死的小杂种,连累的爷儿们也吃了挂落。” 他嘴里的小杂种,此时已经被张国元带到了僻静处,用一根麻绳勒住了脖颈。 张国元双手用力,洪磊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双腿不断地踢腾,双手则是被另外两名小火者按得死死的。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等洪磊彻底的不再动弹后,张国元才松开双手。 试了试鼻息和脖颈处的脉动,张国元接过一块棉帕擦着手道:“明日一早将尸体处理了,莫要留在宫里,皇爷不高兴。” “是,张公公。” 两名小火者低眉顺眼的应道。 翌日,一早。 朱慈煌从床榻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门外喊道:“洪伴伴。” 荀保一脸堆笑的推门走了进来。 “小爷,可是要入厕?” “你……?” 朱慈煌眉头微皱,继而想起了荀保的身份,开口问道:“你不是在父皇那里伺候的吗?洪伴伴呢?” “回小爷,洪局郎家里出事了,司礼监的张公公开恩,让其连夜回乡,并命奴婢来伺候小爷。” 朱慈煌继续追问道:“出了什么事?连和孤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小爷说的是,等洪局郎回来,定让张公公好生责罚一番。” 说着,见朱慈煌要下床,荀保忙是上前,跪在地上,为其穿上靸鞋。 待伺候着朱慈煌洗漱、用膳过后,荀保低声建议道:“小爷,今儿个天气不错,要不去幼军英看看?正好已散散心。” 朱慈煌的眼睛一亮,抬头对荀保问道:“可以吗?” “小爷说可以自然就可以。” “好,那就去幼军营,给孤换上甲胄。” “对了,再命人去把孤的振威大将军带上。” “还有,命人去大本堂,宣郑森和孙维绱他们几个,孤昨日答应了他们,要和他们一起去幼军营。” 荀保见太子情绪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也是长长的舒了口气,忙是躬身应道:“奴婢遵旨。”(再次重申一遍,皇太子和藩王的命令叫令旨。) 朱慈煌这边忙着去西苑幼军营的事,而另一边的方以智,则是正在和一名年轻人商议着顺天府的事。 “辟疆兄,此事就这么定了,方某会向陛下上书,推举兄为顺天府府丞,辅佐太子殿下,治理顺天府。” 冒襄愁眉苦脸道:“密之兄,我……我无心仕途,留在科学院就挺好。” “当初哭庙之事,你并未参与,朝廷也赦免了你们,你还在担心什么?” 方以智有些怒其不争的对其质问道。 冒襄只是低着头,并未说话。 方以智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沉声道:“昨日我已经和太子殿下说过了,你就等着吏部的官凭吧。” 说完,方以智就向门外走去。 “密之兄!” 冒襄见其要走,忙是起身喊了一句。 方以智转过身,眉头紧锁的看向对方。 冒襄忙是上前几步,低声道:“密之兄,顺天府府丞虽不是主官,但也是四品,冒某……” “你在科学院不也挂着院士的名头吗?你这个院士也是正五品,有资格出任四品官职的,放心就是。” 冒襄一脸的错愕,他这两年窝在科学院潜心读书,研究农学,还真没怎么关注过这些事。 第1380章 李定国 方以智的奏本,很快就被送到了内阁,对这位左庶子推举的顺天府府丞,内阁并未设置什么障碍,说到底,这还是东宫的内部事务。 朱由检看完内阁的票拟,对王承恩吩咐道:“既然内阁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办吧,让冒襄去顺天府,接任府丞一职。” “是,皇爷。” 王承恩接过奏本,垂首应道。 “东宫那边……” “回皇爷,张彝宪已经把东宫上下都清理了一遍,包括洪磊。” 王承恩低声回道。 “有你们在朕身边,外朝许多人拿朕没有办法,但他们会针对太子,外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东宫,盯着其他皇子,你们作为皇家的家臣,当小心谨慎才是。” 王承恩心里一凛,郑重应道:“皇爷放心,臣等定护卫好小爷和诸位皇子。” “不只是日常的护卫,还有太子他们的学业,也要时刻盯着点儿,莫要让人钻了空子,把朕的儿子给教歪了,建文君的前车之鉴可不远。” 王承恩这回算是彻底的明白了,心领神会道:“臣从内书堂选一些机灵的充入东宫,随侍小爷左右。” 朱由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王承恩对一旁自己的徒弟试了眼色,示意对方好生伺候,他自己则是悄步出了暖阁,径直来到了司礼监以西的内书堂。” “去,把张彝宪给咱家寻来。” 王承恩站在内书堂门外,听着里面的读书声,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名内侍吩咐道。 稍倾,在司礼监值房的张彝宪,带着几名小太监就快步而来。 “王公公,可是皇爷那里有什么吩咐?” 张彝宪来到王承恩面前,拱手问道。 “东宫那边的人手都安排好了吗?” 王承恩的声音不大,正好可以让张彝宪听到。 张彝宪左右看了看,同样压低声音道:“回公公,差不多了,各方面都顾及到了,大部分老兄弟都很满意。” 王承恩冷哼一声道:“哼!都很满意?皇爷满意吗?” “你们都满意了,皇爷就不会满意!” “重选!” “就在内书堂里选!” “咱家不是请了科学院的人来讲学吗?谁学的好就选谁!” “记着,这是皇爷的意思!” 张彝宪原本还想争辩两句,但听到是朱由检的意思,他也不敢再多言了。 似是有些不放心,王承恩略意思忖,又对张彝宪吩咐道:“再选两个跟着翰林们学习的小崽子,让他们互相盯着点儿,谁要是教太子一些有的没的,立即处置了。” “是,公公。” 张彝宪赶紧答应下来。 这还真不是朱由检杞人忧天,大明的文官们围猎皇储可是有先例的,改变不了皇帝,那就去改变太子、太孙,前有建文君,后有孝宗、穆宗,这都是前车之鉴。 再说事件的主角朱慈煌这边,朱由检为其组建的幼军,可是正儿八经的幼军,而不是之前那种补充营一样的幼军。 五百人的幼军,几乎全是从九边军户,或是战死将士家中选出来的,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二岁,最大也不过只有十五岁,这些人会和皇太子一起长大,将来还要随其一起从军。 等太子将来登基后,这些人也都是正儿八经的从龙之臣。 换上一身小号甲胄的朱慈煌,以及郑森、孙维绱等人,一来到幼军营,就被皇家军事学院抽调的教习,给扔进了队伍里,随着大部队一起操练。 曹化淳作为幼军营的坐营内臣,坐在一旁的帐篷内,品着热茶,饶有兴趣的看着。 彰武伯杨崇猷也坐在一旁,看着认真操练的朱慈煌等人,笑呵呵的对曹化淳道:“曹公公,您还别说,太子殿下还操练的有模有样的,有点军伍中人的样子。” 曹化淳瞥了他一眼道:“彰武伯,您可是暂代亲军指挥使的,这个时候不去操练亲军,一直留在这里不合适吧?” 杨崇猷闻言,也阴阳怪气道:“曹公公,这幼军营不是御马监的人吧?” 曹化淳眼睛微眯,笑呵呵道:“皇爷让咱兼任幼军的坐营内臣,咱家可不就得勤看着点儿嘛。” “哎,巧了,陛下将幼军营划给亲军都指挥使司管辖,本官也得帮陛下和太子盯着点。” 两人正在斗嘴的功夫,校场上的操练,也暂时告一段落,毕竟都还是一些半大孩子,操练已不能太过严苛了。 不过,就在曹化淳和杨崇猷打算起身的时候,校场上却是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紧接着,众人迅速的围城一个大圈,正中间是一身甲胄,手持长棍的郑森,以及另外一名同样身着甲胄的少年。 曹化淳和杨崇猷对视一眼,也迈步走了过去。 一众教习看到二人,正欲上前见礼,却被杨崇猷挥手所阻。 “杀!” 杨崇猷正欲开口问问是怎么回事,场中那少年却是大喊一声,就冲向了郑森。 面对冲过来的少年,郑森毫不慌乱,双腿呈弓字形,双手紧握长棍放在腰间,做出了防御姿态。 只见那少年身形矫健如豹,手中长棍带着破空之声,直直的咂向郑森面门。 郑森不慌不忙,一个侧身避开锋芒,手中长棍顺势向上格挡。 “铛”的一声。 两根包着棉布的木棍相击,发出沉闷的响声。 曹化淳眯起眼睛,低声对杨崇猷道:“这少年身手不凡,是何来历?” 杨崇猷捋须笑道:“公公,这小子叫李定国,别看小小年纪,但可不简单,十岁的时候就欲要随张献忠去奴儿干捕奴,后张献忠去了扶桑,就将之留在了京城,当成儿子养着,这次也是走了阳羡候的门路,举荐其加入了幼军。” 曹化淳对张献忠自然是知道的,毕竟当初这人在扶桑干的那些事儿,实在是太过残暴了些,甚至直到现在,都时不时还会有其在扶桑大肆屠杀的消息传回来。 既然是他的养子,那彪悍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二人说话的功夫,场中二人已过了十余招。 李定国攻势凌厉,棍法大开大合,颇有沙场猛将之风。 而郑森则守得滴水不漏。 第1381章 倒是好运道 “杀!杀!杀!” 李定国连喝三声,手中长棍如狂风暴雨般袭向郑森。 郑森见状,也终于动了真格的。 只见他身形一转,使出一式回马枪,长棍如毒蛇出洞,直取李定国空门。 这一招来得突然,李定国急忙后撤,却已来不及完全避开。 “着!” 郑森轻喝一声,棍尖点在李定国胸甲上。 李定国踉跄后退两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抱拳道:“郑兄好身手!” 郑森还礼:“李兄承让。” 这时,朱慈煌从人群中走出来,对二人笑道:“二位都是少年英杰,今日可是让我大开眼界。” 曹化淳一把拉住想要上前的杨崇猷,对其轻轻摇了摇头。 再说人群中间,朱慈煌看向李定国道:“你叫什么名字?” “额叫李定国。” 少年李定国,虽是在京多年,但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一些陕北口音。 “你也英烈遗孤?” 朱慈煌继续问道。 李定国的神色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他本是陕北贫农家庭出身,义父是张献忠,哪里是什么英烈遗孤,现在朱慈煌如此问,且还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这让李定国不知道该这么回答。 好在这个时候,一旁的杨崇猷说话了:“今日操练就到这里,都去休息吧,用过午饭后,都去学堂去读书。” “标下(卑职)等遵命!” 几位教习和一众幼军皆是躬身领命。 而朱慈煌他们几个确实被杨崇猷留了下来。 等一众幼军被教习们带下去后,曹化淳和杨崇猷这才上前,躬身见礼道:“臣参加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 朱慈煌面色一肃,学着朱由检的样子,对二人抬手虚扶道:“两位免礼。” 一旁被郑森拉住的李定国,在知道朱慈煌的身份后,都已经傻了。 义父虽然在信中隐晦的提过,但真的见到皇太子,李定国还是有些发懵。 郑森见状,低声提醒道:“兄弟,还不赶紧见礼。” 经他这么一提醒,李定国这才后知后觉,忙是跪地施礼道:“小人李定国,参见……参加皇……皇太子殿下。” 朱慈煌转身看向李定国,笑问道:“你还没回答孤的问题呢。” 李定国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杨崇猷。 杨崇猷搓了搓牙花子,不得不走到朱慈煌身边,轻声道:“殿下,此子乃定边县子张献忠的养子,自幼喜好武事,阳羡候来信举荐,臣看此子武艺不俗,悟性极佳,也就答应下来。” 朱慈煌微微颔首,旋即看向李定国道:“李定国,你即是定边县子的养子,为何不姓张?” “义父说……说小人日后……日后就是……就是太子的亲兵,当恢复本姓。” 朱慈煌看了他一眼道:“好,孤记得你了,去用饭吧。” “是,太子!” 李定国起身,亦步亦趋的跟在朱慈煌等人身后,来到了幼军营的膳堂。 用过虽然粗糙,但油水十足的午膳后,朱慈煌等人又跟着一众幼军去了幼军营的卫学。 直到太阳落山,朱慈煌才在郑森等人的护卫下,出了大营。 紫禁城,西暖阁。 朱由检上下打量一眼自己的长子,又看了看一旁的郑森,笑呵呵的对两人问道:“今日去校场感觉如何?” “父皇,儿臣今日在幼军营见到一个……” 朱慈煌此时,已经完全把自己舅舅和洪磊的事给抛在了脑后,一脸兴奋的对朱由检说着白天发生在幼军营的事。 朱由检听到李定国的名字,神色有些怪异。 没想到,张献忠就算是没有造反,还是将这位李晋王收为了养子,还通过卢象升的门路,塞进了幼军营,或许这就是宿命的羁绊吧。 “朕听太子的意思,你很喜欢这个李定国?” 朱慈煌想了想,点头道:“嗯,李定国不只是武艺高强,下午的在卫学学堂上也很是认真,据彰武伯所说,李定国的悟性也很不错。” “那你打算怎么安置他?” 朱由检继续问道。 朱慈煌神色一怔,有些不解的看着朱由检。 “好了,既是你的人,朕就不过问了,你自己看着办。” “你母后已经命人问过好几次了,去你母后那里请安去吧。” “儿臣告退。” 忽的想起一事,朱由检又对正欲退出去的朱慈煌道:“方以智举荐的冒襄担任顺天府的府丞,明日你可以宣召其入宫看看。” “冒襄?” 朱慈煌轻声嘀咕了了一句。 “不错,冒襄冒辟疆,之前在建筑学院担任正五品院士,据方以智说,此人才华不下于他。” “是,儿臣知道了。” 再次施礼后,朱慈煌和郑森二人躬身退出暖阁。 等两人走后,朱由检笑着轻声道:“这小子倒是好运道。” 侍立在侧的王承恩,有些不解的看向朱由检。 却听朱由检嘴里又嘀咕了一句:“两蹶名王,万人敌。” 再说朱慈煌这边,和郑森二人出了乾清宫后,朱慈煌边走,边对郑森问道:“森哥儿,父皇刚才是什么意思?” 郑森也有些不明白,挠了挠后脑勺道:“我也不知道。” 接着,两人忽然同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落在后面两步远的荀保。 荀保被两人看得有些不明所以。 朱慈煌开口问道:“荀大伴,你跟在父皇身边一年了吧?” “刚才父皇问孤打算如何安置李定国,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留在幼军营有什么不好吗?” 荀保想了想,试探性问道:“小爷,皇爷是不是有意想让那什么李定国跟在小爷身边,也做个伴读?” 朱慈煌和郑森二人对视一眼,前者若有所思的轻轻点了点头。 待一行人来到坤宁宫宫门前,郑森躬身施礼道:“殿下,臣就先回去了。” “嗯,明日你入宫的时候,把李定国也叫过来,让方先生考较一番,如果合适的话,孤会向父皇请旨,任其为孤的伴读。” “臣遵旨。” 郑森现在年纪也大了,自是不好出入后宫,等朱慈煌进入坤宁宫后,他也转身向着宫外走去。 第1382章 祖大寿愿望达成 翌日,钟粹宫。 “小爷,小爷,醒醒,醒醒。” 荀保站在朱慈煌的床榻旁,轻声唤道。 “洪伴伴,让孤再睡一会儿。” 睡得正熟的朱慈煌,很自然的把荀保当成了洪磊。 荀保也不在意,只是再次轻声唤道:“小爷,您还是先起床吧。” “今儿个洪督师他们班师回朝了,皇爷口谕命小爷出城迎接。” 荀保说完后,朱慈煌百般不情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小孩子嘛,总是嗜睡的。 迷迷糊糊间,朱慈煌在荀保等人的伺候下,穿上了一件绯色的皮弁服,手里还被荀保塞了一块玉圭。 坐上摇摇晃晃的步撵,朱慈煌忽忽悠悠的又睡了过去。 待太子仪仗出了紫禁城,郑森、孙维绱等几位太子伴读,也都赶紧跟上了队伍。 城北,安定门。 朱慈煌在荀保和郑森两人的搀扶下,走下了步撵,早就在此等候的群臣,齐声见礼道:“臣等参见皇太子殿下!” “诸位免礼。” 朱慈煌此时已经重启成功,对众人朗声回了一句。 大约等了不到一个时辰,教坊司的乐人们奏响了凯旋曲。 朱慈煌站在安定门城楼之下,身后是依品级肃立的文武百官,荀保和郑森分别护持在他的左右。 不多时,远处传来沉闷的震动声,先是一杆巨大的帅旗出现在众人眼中,紧接着,便是齐整的马队。 队伍的最前方,正是以督师洪承畴为首的一干将领。 队伍的最后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成群的牛羊马匹,在士卒的驱赶下,发出嘈杂的叫声和蹄声。 在后面则是以图鲁拜琥为首的一干和硕特俘虏。 洪承畴等一干将领,在离朱慈煌百步之外勒住战马,齐刷刷翻身下马。 洪承畴快步上前,于朱慈煌身前十步处单膝跪地,拱手施礼道:“臣,洪承畴,奉旨征讨不臣,赖皇上天威,将士用命,今已荡平朝克图、图鲁拜琥所部,败叶尔羌于哈密,俘获无算,今班师回朝,谨奏皇太子殿下!” 落在后面的祖大寿、贺虎臣等人也都单膝跪地,朗声道:“臣等参见皇太子殿下!” 朱慈煌深吸一口气,在荀保的小声提示下,上前两步,用尚显稚嫩的声音道:“洪督师及诸位将士辛苦了,父皇常念将士远征之苦,今日凯旋,天心欣慰。” “孤……孤,代父皇,代大明,谢过诸位将士忠勇为国!” 说着,朱慈煌在荀保的再次提醒下,对面前的一众将校微微躬身。 等朱慈煌说完后,礼部的来宗道赶紧站了出来,看向洪承畴等人道:“王师凯旋,请忠魂先行!” “呜呜……” 悠扬的号角声响起,一队兵卒从中军走了出来,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个白色的坛子,里面是战死将士们的骨灰。 安定门前的百官,包括朱慈煌这位皇太子在内,尽皆垂首肃立,让开一条通道。 那队手持骨灰坛的兵卒,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率先通过城门。 队伍一路行至大明门外的英烈祠,祠内钟鼓齐鸣,香烟缭绕。 朱慈煌亲自带领群臣,由礼部官员主持,举行了庄严的祭祀仪式后,凯旋大军才正式举行献俘和入城仪式。 盛大的凯旋仪式结束后,洪承畴、祖大寿、贺虎臣、李卑、斯楞额尔德尼等人,卸去甲胄,换上朝服,恭敬地步入皇极殿。 皇极殿内,朱由检身着柘黄色团龙袍,头戴黑色翼善冠,端坐在御座之上。 群臣进入殿内后,随着鸿胪寺官员的指引,齐齐施礼道:“臣等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目光扫过众人,抬手道:“诸卿免礼。” “谢陛下!” 待群臣起身,朱由检看向洪承畴:“洪承畴。” “臣在。” 洪承畴立刻出班,躬身应道。 “诸将士此番远征,跨越数千里,先定西海,后击叶尔羌,扬我国威于西域,拓疆土千里,俘获甚众,功在社稷,朕,心甚慰。” “此皆赖陛下之鸿庥,天威浩荡,将士效死,臣不过恪尽职守,不敢居功。” 洪承畴恭敬地回答。 朱由检微微颔首,对洪承畴的谦逊很是满意, 随即他又点了其他几人的名字:“祖大寿、贺虎臣、李卑,尔等陷阵破敌,勇不可当,斯楞额尔德尼,你率部归附,屡立战功,忠心可嘉,朕皆记于心。” 诸将再次躬身:“谢陛下隆恩,臣等万死不辞!” 接着,朱由检详细询问了战事的经过、敌我伤亡等一些情况,洪承畴等人也都是一一做出了详细的解答。 这一系列的流程结束后,下面就是封赏问题了。 朱由检转头看了眼王承恩,后者会意,从御案上拿起一份旨意,清了清嗓子朗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督师洪承畴,元戎启行,节钺西指,统貔貅之众,扫魑魅之氛。” “先定西海,朝克图、图鲁拜琥等部望风披靡,复击叶尔羌于哈密,扬我国威于绝域,拓土开疆,功在社稷,运筹帷幄,忠著旂常。” “兹特加尔太子少傅,升授荣禄大夫,赐蟒衣一件,玉带一围,赏龙钞五千,荫一子入科学院,以示殊眷。” “集宁总兵官祖大寿,勇冠三军,气吞瀚海,陷阵摧锋,所向无前,晋左都督,赐斗牛服,赏龙钞三千,授集宁候,赐世券。” “延绥副总兵贺虎臣,骁锐绝伦,屡摧强寇,懋著戎功,克彰天讨,晋右都督,赐麒麟服,赏龙钞两千。” “参将李卑……。” 一连串的封赏后,所有人都是喜笑颜开,就连斯楞额尔德尼也心想事成,被朱由检册封为鄂尔多斯济农,大明宁顺伯。 待皇极殿的大肆封赏结束后,朱慈煌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钟粹宫。 正欲好生歇歇的朱慈煌,还没来得及换下皮弁服,就听方以智带着冒襄来了。 “请方先生进来吧。” 朱慈煌语气有些疲惫的对荀保吩咐道。 “小爷,要不先歇歇?” 荀保躬身问道。 第1383章 宣见下属 钟粹宫,兴龙殿。 朱慈煌在荀保的亦步亦趋下,迈步进了大殿。 “臣等参见殿下!” 方以智和冒襄二人,看到走进来的朱慈煌,赶紧起身施礼道。 “学生见过先生。” 朱慈煌也对方以智拱手回礼道。 待双方简单的见礼过后,方以智开门见山道:“殿下,这位是科学院建筑学院的五品院士冒襄,字辟疆。” “臣举荐其为顺天府府丞,吏部文选司和内阁已经通过了。” 朱慈煌转头看向冒襄,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微微颔首道:“既然是先生举荐的,那定是没有问题。” 说完后,朱慈煌就再次看向了方以智。 方以智笑着对冒襄问道:“辟疆兄,殿下既兼着顺天府府尹,你有什么想要殿下帮助的,现在就可以说了。” 冒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方以智的话音未落,冒襄就对朱慈煌拱手道:“殿下,按照朝廷的新政,地方布政使司,各府县,每年都可以留存总税额的两成,以做地方的治理之用。” “但唯独顺天府和应天府,是没有这两成留存的,所征收的各项税银,需全额缴纳给户部,府中一应的支应,皆依赖户部的拨付。” “这对顺天府来说,实是有失公允,顺天府白白顶着一个京城附郭的名头,府库内的存银、存粮等物资,甚至不如一些富县。” “府中想组织百姓兴修水利,整修道路,想要建立设学等等,都没有足够的钱粮。” “臣想请殿下上书,允准顺天府一如其他府县,留存税额的两成,以为顺天府自理。” 朱慈煌转头看向方以智道:“方先生,您之前不是说,每年的腊月,各地都会给户部发一份来年的财政预算,请求户部按需拨款吗?” 方以智还未说话,冒襄就苦笑道:“殿下,我大明现在的疆域,已经直抵永乐朝,除内地十三布政使司外,又有贵州布政使司、交趾布政使司、辽东布政使司、甘肃布政使司,共十七个布政使司。” “另外还有各地行都司、州、都司,以及京中各衙门,这么多衙门都需要户部拨付钱粮,哪能全部满足?” “除了一些重大的水利、道路,和官吏俸禄外,余者拨付的钱粮,往往都只有十之二三。” “各地府县想要修缮一些短程道路,或者是小型的水利,都是需要自己想办法的。” 冒襄说完后,就眼巴巴地看着朱慈煌,希望朱慈煌可以出头,向朝廷索要这笔原本属于顺天府自己的权益。 朱慈煌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做,只得求助的看向方以智。 方以智略一沉吟,这才开口道:“殿下,顺天府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府,除了附郭京城,和其他地方的府县都是一样的,在税收分配上,理应也该和其他府县一样。” 出于对方以智的新任,朱慈煌正欲点头答应,却听方以智又看向冒襄道:“辟疆兄,这件事,殿下不能上书,殿下虽兼着府尹之职,但现在终究是尚未及冠,府中一应事务也都是府丞在处置,这一点,朝野上下都清楚。” “你想要留存两成的赋税,直接以顺天府府丞的身份上书就是。” 顿了顿,方以智又笑道:“但以方某看来,你想要截留两成,几无可能。” 冒襄苦笑道:“下官自是知道两成是不可能的,整个顺天府一年上缴户部的税银数目,可是庞大的很,户部的那些老爷们,定然是舍不得的。” “不过,这就像是做生意,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 方以智听后,微微颔首。 接着,他又对冒襄问道:“辟疆兄,之前前任府丞年纪大了,任上的时候,也只是萧规曹随,并未做出什么建树。” “如今你既已上任府丞之职,想要怎么做?” “今儿个当着殿下的面儿,你来说说。” 冒襄闻言,几乎是不加思索道:“治安!” “京城也好,下面的县里也罢,如今哪里都是乱糟糟的,下官打算联合警察部、刑部、都察院、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司,彻底的治理京城,以及各州县的治安问题。” “那些会门、暗娼、盗贼、喇唬等,要严刑峻法,彻底的清理!” 方以智皱眉道:“京城内现在还有那么多的喇唬和会门吗?” “锦衣卫不是有市令司吗,难道他们就不处置那些街面上的喇唬?” “密之兄有所不知,京城范围内,因为有警察部和锦衣卫的原因,街面上还算是安宁,但下面各州县的问题就很严重了。” “甚至还有人组织孩童偷盗,拐卖孩童采生折割,或是将之送到矿山采煤,下官甫一上任,就看了许多的诉状,全都积压在顺天府刑房。” 方以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朱慈煌有些不解道:“何为采生折割?” 方以智张了张嘴,有些迟疑道:“殿下,此事还是让冒府丞去处置吧。” 朱慈煌转头看向荀保,再次问道:“荀大伴,你知道什么是采生折割吗?” 荀保看了眼方以智二人,同样也很是为难。 这所谓的采生折割,就是将人,尤其是孩童,用斧砍刀削残害其躯体,使之成为怪物,用于乞讨。 在场的几人,除了朱慈煌之外,自然是都清楚的,但谁也不敢和朱慈煌说明。 朱慈煌见三人都不解释,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方以智沉声道:“冒府丞,此事要立即处置,从严、从快!” “殿下还是顺天府尹,其治下出现这样的惨案,让殿下如何面对天下臣民!” “下官回去后,就给有司行文,联合治理!” 冒襄也满是起身,郑重领命。 “殿下,今日不妨就先到这里,臣等先告退。” 方以智也站起身,面色严肃的对朱慈煌躬身道。 “去吧。” 朱慈煌也有些累了,挥了挥手后,还打了个哈欠。 等两人走后,朱慈煌又对荀保问道:“荀大伴,你知道采生折割是什么对吗?” 面对朱慈煌的再次询问,荀保只得实言相告。 第1384章 朕会凌迟了他们 随着荀保的讲述,朱慈煌的小脸变得煞白,随后又变得涨红。 “这……这……怎么会有这样的坏……坏人?” “我……我……我要去见父皇。 ” 脸色涨红的朱慈煌,此时也睡不着了,不顾荀保的阻拦,就向着乾清宫的方向跑去。 荀保见状,赶紧追了上去,同时,还命人赶紧去准备步撵,毕竟钟粹宫距离乾清宫可不近。 正在翻阅实录的朱由检,听到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王承恩也脸色大变,厉声对暖阁内伺候的内侍吩咐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让开,我要去见父皇!” 内侍还没出暖阁,就见朱慈煌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王承恩赶紧上前,先是瞪了眼满脸无奈的荀保,然后才和煦的对朱慈煌道:“小爷,您这是……” “让他过来吧。” 朱由检放下手里的太祖实录,对站在暖阁门口的朱慈煌招了招手道:“太子,过来。” “父皇。” 朱慈煌快步跑到朱由检的身边,一把就保住了自己父皇的脖子。 朱由检也察觉到异样了,自己这个嫡长子,在王夫之和方以智等人的教导下,一向是谨守皇家礼仪的,向这般小儿女态,可是两三年没有出现过了。 将自己儿子拉到自己面前,双眼看着对方,朱由检柔声道:“皇儿是怎么了?” 朱慈煌磕磕绊绊的,将冒襄和荀保说得事,对朱由检说了一遍。 闻言,朱由检的面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深吸口气,朱由检轻轻拍了拍朱慈煌的小手,轻声安慰道:“皇儿莫怕,父皇会处置的。” “那……那父皇会救下那些孩童吗?” “会。” “会杀死那些坏人吗?” “会,朕会凌迟了他们。” “好了,今晚你就在朕这里睡吧,父皇陪着你。” “嗯嗯。” 朱慈煌原本还有些害怕,但在朱由检的不断安慰下,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朱慈煌在自己怀里睡下后,朱由检才小心翼翼的,将之安放在了罗汉床上,并贴心的为其盖上了一层蚕丝薄被。 “荀保,自去领五十梃杖。” 朱由检转身看向站在那里的荀保,面无表情道。 “奴婢谢皇爷圣恩。” 荀保跪地叩首。 等荀保出去后,朱由检看向王承恩道:“王承恩,厂卫是朕的眼睛,监察天下,你们就是这么办差的?” “臣……臣……” “你的事,调查过后再说,如果情况属实,那你也自去领三十梃杖!” “臣谢皇爷宽宥。” 王承恩的心里也在暗暗发狠,东厂那些小崽子这两年确实是懈怠了,天子脚下,时隔两年,竟然再次发生了这种事,简直是在打自己的脸。 翌日。 朱由检面色平静的看着面前的一众大臣们,等冒襄把事情说完后,在场的李若琏、曹思诚、薛国观、王永光等人,皆是面色铁青。 “朕记得距离上次整顿京城治安,过去没有多久吧?” “短短两三年的时间,顺天府治下,就再次出现此等恶行,朕想问问诸位臣工,尔等平日里都在忙什么?” “臣失察,请陛下治罪。” 李若琏第一个站了出来。 其余几人也都纷纷跪地请罪。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先去调查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兴、通州、郑村坝,以及京城周边等地,随着京城商贸越来越昌隆,涌入的人口也越来越多,说一句鱼龙混杂,那是一点都不为过。” “借着这次机会,尔等就彻底的清理一遍顺天府吧,此事由顺天府主导,有司全力配合!” “朕会命亲军协助尔等,但凡涉案者,尽皆从严处置!” “臣等遵旨!” “父皇,儿臣也想去。” 一直在一边旁听的朱慈煌,这个时候忽然开口了。 朱由检看向自己儿子,略一沉吟,轻轻摇头道:“你现在得读书,而不是去参与这些庶务。” “儿臣……儿臣想去。” 朱慈煌这次很坚决。 朱由检深吸口气,看向李若琏道:“你负责护卫太子。” “儿臣有自己的亲军。” 朱慈煌再次发声道。 闻言,朱由检笑了,点头道:“好,就让幼军营护卫左右。” “去吧,尽快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朱由检对几人挥手道。 “臣等告退。” 几人躬身缓缓退出暖阁。 待出了乾清宫,王永光率先开口道:“太子殿下,此事……?” 朱慈煌转头看向冒襄道:“冒府丞,此事是你提出来的,就由你来主导。” 冒襄拱手道:“臣遵旨。” 答应下来后,冒襄又对其他几人拱手道:“几位上官,既然太子殿下有旨意,那下官就冒犯了。”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去顺天府衙吧。” 作为官职最高,资历最高的曹思诚,开口建议道。 一行人各自乘马、乘车来到顺天府衙门后,冒襄片刻没有耽搁,立即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李都督,陈千户,下官想请厂卫先行一步,前往大兴、郑村坝和通州,以及房山煤矿,进行暗查,这些地方的贼人最是猖獗,略取良人,逼良为娼,采生折割,多发生在这些地方。” “至于会门、喇唬、暗娼等,下官想请王部堂的警察部进行清理。” “你顺天府的差役全都不可信了?” 王永光听明白了冒襄的意思,皱眉问道。 冒襄面色严肃,拱手道:“不瞒部堂,下官不知,但下官不想有任何疏漏。” 王永光轻轻点了点头,同时心里也在担忧,顺天府的人不可信,那自己的警察部呢? 一旁的曹思诚看了眼王永光,捋须道:“本宪会命巡城御史随同警察部的人一起大索全城。” “那就有劳诸位上官了。” 等众人都答应后,冒襄又对朱慈煌问道:“太子殿下可有需要补充的?” 朱慈煌轻轻摇了摇头,这些事他又不明白,他只是想看看那些被坏人残害的孩童而已。 等众人各自散去后,朱慈煌又对侍立在几身后的郑森道:“森哥儿,孤命你为幼军营指挥同知,去将幼军营带来顺天府。” “臣遵旨。” 第1385章 殿下不可 冒襄身为顺天府府丞,手握皇帝旨意,又有太子坐镇,顺天府府衙,一下子成了协调各方的枢纽。 在郑森将幼军营带出大营后,便迅速的接管了整个顺天府府衙,所有衙役、官吏,尽皆被看押了起来。 别看幼军们的平均年纪都不大,且并未操练太长时间,但杨崇猷可是派了整整一个哨,满编一百人的队伍,前来协助。 亲军十二卫,基本上都上过战阵,这个哨的兵卒,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有这些人看顾和指点,五百人的幼军,倒是做得有模有样。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都察院左都御史曹思诚、刑部尚书薛国观、警察部尚书王永光、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东厂掌刑千户陈炬,将各自衙门需要做的差事安顿下去后,就再次齐聚顺天府,等着消息。 顺天府内院,东配房内。 荀保低声对朱慈煌道:“小爷,差事都安排下去了,奴婢等先送您回宫如何?” 朱慈煌板着脸,出言拒绝道:“这件差事是孤从父皇那里求来的,自该有始有终。” 荀保再道:“小爷,想要查清各地的不法事,非一朝一夕之事,等有了结果,小爷再过来,或者是让诸臣入宫禀奏都是一样的。” “不,孤就在这里等着。” 朱慈煌环顾一眼屋内的陈设,继续道:“这里也不错,冒府丞不是说这里本就是顺天府知府的居所吗?” 荀保见状,求救般的看向郑森。 却不想,郑森压根就没看他。 无奈,荀保只得寻机会,命人去将王夫之和方以智两人请了过来,想让这二人帮着劝劝。 谁知,这二人来了后,根本就没提请太子回宫的事,王夫之更是为太子讲起了唐太宗所著的《帝范》。 等天色黑下来后,宫里也传来了口谕,让太子火速回宫,荀保这才松了口气。 宽大的车舆内,朱慈煌面色不善的看着荀保,对其问道:“是不是你向父皇告密了?” “奴婢冤枉!” “小爷,您出宫的事儿,皇爷可是清楚得很,在宫外一整天没有回宫,皇爷自然也清楚,这眼看着宫门就要落钥了,皇爷自然会过问。” 荀保说话的时候,神色很是郑重,就像是真事儿一般。 “算了,算了,那就明儿个再来。” 自己父皇的口谕,朱慈煌还真不敢反抗。 荀保闻言,心下大喜,下意识就要跪坐下去,不想却碰到了臀部的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朱慈煌他们回宫的时候,整个京城,乃至周边的州县,随着各衙门的动作,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在某些人看来,说一句风声鹤唳一点都不为过。 警察部的巡警,也就是原本五城兵马司的的兵卒们,在各自上官的带领,巡城御史的监督下,对京城内部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好在,这些巡警们,常年混迹在京城的街面上,对京城内的情况不说了若指掌,但也清楚的很。 城内大量喇唬、暗娼、赌场、盗贼被抓捕、清剿。 厂卫则是派出了大量缇骑、密探,前往京城周边,展开了暗查。 仅仅只是一天一夜的功夫,厂卫这边便迅速取得了突破。 顺天府府衙内,朱慈煌端坐首位,两侧则是曹思诚、李若琏他们。 锦衣卫指挥佥事、北镇抚司镇抚使卢廷简,面色凝重的禀报道:“太子殿下,诸位上官,北镇抚司的暗探在大兴县,发现一处以义庄为掩护的贼人窝点,据附近百姓所说,其夜间常有马车进出,且守卫森严,不似寻常义庄。” “臣已经命人严密监视,只等太子令旨,即可施行抓捕。” “另外,缇骑还在郑村坝,发现一处荒僻的砖窑,窑内……窑内发现十数名被残害的孩童,臣已命人就地控制,并对贼人进行搜捕。” 卢廷简禀奏后,陈炬也上前一步,躬身道:“殿下,东厂也有所发现,通州的码头上,有人在利用漕运,从北方略取妇人、孩童运往南方。” 听两人禀奏后,朱慈煌转头看向了冒襄:“冒府丞,孤要去郑村坝看看。” “殿下不可!” 冒襄、方以智和荀保等人还未说话,卢廷简第一个跳了出来。 砖窑内,那些孩子的惨状,他可是亲眼看过的,就连他这个见惯生死,刑讯过无数人的老锦衣卫,看到之后都几欲作呕,更遑论堪堪只有九岁的皇太子。 朱慈煌眉头微皱,正欲开口,却听方以智低声道:“殿下,让人人将那些孩童送到医学院救治,命锦衣卫全力搜捕涉案贼人即可,殿下千金之子,不必事事躬亲。” 听到方以智的劝诫,朱慈煌也不好太过坚持,只得转头对卢廷简道:“方先生的话,你都听到了?就按方先生的话去做吧。” “臣遵旨。” 卢廷简领命后,躬身退出了正堂。 侍立在朱慈煌身后的荀保,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卢廷简离开后,陈炬也告退出去,他还要立即组织对通州码头的会门,以及那些拐子施行抓捕和清理。 待二人走后,朱慈煌再次看向方以智道:“先生,孤想去医学院看看。” 方以智略一沉吟,点头应道:“那臣陪殿下一起。” “方先生……” 荀保闻言大惊。 他昨日可是刚被梃杖过,可不想再来一次。 方以智自是知道他的意思,笑道:“无妨,此事,本官会向陛下陈奏。” 在朱慈煌他们离开的同时,王永光和冒襄也接到了警察部巡警司送过来的公文。 巡警司在京城内的行动,也取得了显著成效。 多家暗娼馆被查封,抓获涉嫌拐卖、逼良为娼的人贩子数十名。 近千名敲诈往来商贾、百姓,滋扰街面的喇唬被抓捕、清剿,京城街面为之一净。 再说医学院这边,朱慈煌他们等到下午时分,数十名孩童,就被锦衣卫的力士们送了过来。 这些孩童,有的被故意折断四肢,扭曲成怪异的角度,有的被用利刃割去耳鼻,面容可怖。 更有甚者,被剥去部分皮肤,伤口溃烂流脓,发出阵阵恶臭。 几乎所有孩童都是目光呆滞,如同惊弓之鸟,连哭喊的力气都极为的微弱。 朱慈煌甚至还看到,有些孩童身上还披着熊皮、狗皮等动物毛皮。 这些毛皮经过长时间的和人体接触,都已经和肌肉长在了一起。 “呕……” 朱慈煌忍不住当众呕吐起来。 荀保赶紧上前,轻轻为其拍着后背。 第1386章 警部堪用否? “殿下,为君者,当时刻审慎天下,审慎己身,不可有丝毫懈怠,不然这样的惨剧,以后还会不断发生。” 方以智递给朱慈煌一杯清水,苦口婆心道。 “孤……孤记下了。” 朱慈煌漱口后,拱手应道。 “陆祭酒,这些孩童要全力救治,朝廷会尽量联系他们的家人,若能送回去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找不到他们的家人,就将他们留在医学院吧。” 方以智转身看向皱眉紧皱的陆家明,对其交代道。 看着被送入各个病房、手术室的那些孩童们,朱慈煌猛地转身,看向方以智道:“方先生,那些坏人,孤可以杀了他们吗?” “陛下怎么说?” 方以智不答反问道。 “父皇说要凌迟了他们。” “什么是凌迟?” 朱慈煌说完后,又紧跟着问了一句。 方以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柔声道:“凌迟是我大明最重的刑罚,按大明律,那些采生折割者,主犯凌迟处死,家人知情者同罪,不知者,徙三千里。” “臣会为殿下盯着的,定不让那些坏人逃脱律法的制裁。” 看过这些孩童的惨状后,方以智也是发了狠,就算是没有太子在这里,他也会盯着这件事。 不只是朱慈煌和方以智他们,就是医学院那些院士和生员,在看到这些孩童们后,也都是怒不可遏,有些学习护理的女生员,甚至还忍不住啜泣起来。 待朱慈煌回到紫禁城,第一时间就来到了乾清宫,将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全都详细的说给了自己父皇。 尤其重点描述了那些孩童们的惨状,说到激动处,仍是眼圈发红,咬牙切齿。 “父皇,儿臣从未想过,人性竟能恶毒至此!” 朱慈煌的声音带着哭腔,开口恳求道:“儿臣请父皇为那些孩童做主。” 朱由检静静地听着,面色沉静如水,他轻轻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轻声道:“皇儿,你亲眼所见,便是这天下阴暗的一角,为君者,当有雷霆手段,亦要有慈悲心肠。” “凌迟那些贼人,惩处他们的家人,是雷霆手段,将这些孩子送入医学院救治,让他们日后可以安稳的过活,是慈悲心肠,你要记下。”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好,时候也不早了,让王大伴传膳,用过晚膳,你就在朕这里 歇息吧。” “儿臣遵旨。” 等朱慈煌被荀保带下去后,朱由检看向王承恩道:“看来,你这三十梃杖是免不了了。” “臣……臣有罪。” 王承恩跪地叩首道。 “除恶务尽,斩草除根,朕以为,此事绝非几个宵小之徒所能为,其背后必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甚至可能有官吏胥役为其张目、提供庇护,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臣会命东厂严加调查,但有参与的官家中人,尽皆下狱论罪。” 朱由检轻叹一声道:“这两年,大明,尤其是京城,工坊和商贾越来越多,不法的贼人也是与日俱增,朕听闻,京郊时常有劫掠之事发生,甚至有贼人当起了路霸、河霸,就连京城通往固安的铁路,都有人想要动手。” “这还是天子脚下,那其他地方呢?是不是更加的严重?” “皇爷也无需担忧,可下旨各布政使司严厉打击各地不法事,让刑部派出人手,巡视地方即可。”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等过两日,顺天府这边有了成效再说吧。” 接下来几天,厂卫、警察部又对房山煤矿等地,进行了清理。 大量被诱骗、拐卖乃至强掳来的矿工,被解救出来,其中不乏未成年的孩童。 这些矿工骨瘦如柴,手脚皆被磨破,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他们被囚于暗无天日的矿洞之中,动辄遭受监工鞭打,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其惨状虽不及采生折割触目惊心,同样是惨不忍睹。 朱由检听几人禀奏完后,沉声道:“薛国观!” “臣在!” “此次抓捕的所有贼人,朕都交给你刑部了。” “臣定从重处罚,以为后来者戒!” 薛国观的语气也极为的郑重。 朱由检微微颔首,转而又对温体仁道:“首辅,朕想要在整个大明,来一场如这次一般的治理行动,卿以为如何?” 温体仁对朱由检还是很了解的,听朱由检如此说,倒是并不怎么惊讶,起身拱手道:“陛下,按各地送进京的消息,朝廷是该整顿一下天下治安了。” “只是,这件事得由哪个衙门来主导,还需好生商量商量。” 温体仁这话一出口,王永光和薛国观二人同时看向了对方。 朱由检听后,转头对王永光道:“警部。” “臣在。” 王永光大喜,忙是站了出来。 “朕来问你,警部设立已经数年光景,如今可堪用否?” 王永光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深吸口气,王永光神色郑重道:“回陛下,自臣奉命建立警察部以来,先后设立巡警清吏司,负责巡视京城街面,维护城内治安。” “刑侦清吏司,负责重大刑案的侦缉。” “警选清吏司,负责四品以下官吏的招募、操练、考核、升迁、俸禄。” “除此之外,臣还从原本的人马中,挑选出一些英勇善战之辈,负责应对突发暴乱、剿灭悍匪、马匪。” “陛下问臣,警部堪用否,臣可以保证,只要陛下有旨意,警部定可以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嗤……” 王永光的话音未落,薛国观就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登时,王永光就对其怒目而视。 “薛廷宾!你这是何意?” 面对王永光的质问,薛国观也没给他面子,当即回怼道:“王部堂今年已经七十有七了吧?” “马上就是耄耋之年了,做事说话都得注意一些,莫要毁了一世英名。” 王永光听薛国观拿自己的年龄说事儿,当即脸色铁青,沉声道:“薛廷宾,你……” “好了,陛下当面,你二人想做什么?” 温体仁看情形不对,忙是出言喝止道。 第1387章 警察部职权极限扩大 薛国观的话,让朱由检也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打量了一眼王永光。 正是朱由检这个眼神,让王永光心里咯噔一声,同时也在暗骂薛国观不当人子。 “王卿的年纪是有些大了。” 朱由检这话一出,薛国观脸上当即流露出一丝喜色。 “陛下,刑部负责天下刑名,理当主导此次的全国清查,臣请陛下允准。” 朱由检略一沉吟,轻轻摇头道:“此事还是得交给警部,刑部负责重大案件的审理,管理各地方刑名、牢狱,制定、完善律法,其职责和警部并不冲突。” “此次治理各地治安,合该警部来复杂。”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向王永光,继续道:“警部在天津的试点,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警察部在天津各县设立巡检司,负责缉盗、巡街、治安、防火,以及刑案的侦缉,受各县知县和警部双重管理。” “朕以为,为应对大明越来越严峻的治安问题,警部当在各府设立警事局,在各省城设立警视厅,警视厅受按察使和警部共同管理。” 朱由检将自己的设想说完后,郭允厚立即站了出来。 “陛下,此举岂不是又额外增加了诸多的花销?” “就算各地巡检司皆由现在的巡检司、三班差役改编而来,那增加的人数也不再少数,其俸禄、花销若是全部由户部支应的话,户部的压力很大。” 朱由检面色严肃道:“治安问题事关民生,这笔钱款是少不了的。” 郭允厚是抠,但不是二傻子,听朱由检这般说,也只得暂时退了回去。 待其退下后,曹思诚又道:“陛下,设立警视厅后,那警视厅和各地按察使的责权该如何划分?”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道:“此事,由内阁诸臣商议,朕的意思是,治安、刑案归警视厅,余者归按察使。” “具体的章程,你们商议后,给朕上一道奏本。” “待具体的章程定下后,就有警部主导,其他有司配合,在各地开展治安清理。” “朕会让厂卫监督,谁敢阳奉阴违,尸位素餐,那都察院和吏部就该好生查一查了。” 诸臣闻言,皆是心里一凛,齐声道:“臣等遵旨。” “王永光和首辅留下,其他人先退下吧。” “哦,对了,吏部也留下。” “臣等告退。” 等其他人都退出乾清宫,朱由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缓了口气,又对王永光道:“王卿,朝廷已经将大部分卫所取消,军户们要么去了辽东,要么就是转籍为民。” “这些卫所没了,那弹压地方就需要警部来负责了,这一点,你要心里有数。” 王永光也没想到,警部还要担负一部分兵部和五府的职责,虽是心里吃惊,但谁也不会嫌自己手里的权柄大不是? 趁着温体仁和李长庚还没反应过来,王永光忙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其实,这也是王永光想多了,无论是温体仁还是李长庚,还真不在乎这个。 相比让警部担负弹压地方的职责,李长庚现在更关心的是,警视厅、警事局的品级问题。 “敢问陛下,这各地的警视厅和警事局,是何品级?” 朱由检早就有所准备,闻言当即回道:“警视厅既然是按察使司的下级衙门,那就定为正四品好了。” “警事局由各府通判兼任,正六品,各县巡检司由各县典史兼领……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按照吏部制定的典史品级,当为正八品,对吗?” 李长庚忙道:“回陛下,吏部制定的典史品级确实为正八品,年俸二百一十块龙钞。” 朱由检微微颔首:“那巡检司自然就是正八品。” “臣明白了。” 李长庚再次拱手道。 品级确定下来后,朱由检又对三人道:“警部如今的责权,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扩充,那左右侍郎,以及其他缺口,就要尽快的补齐了。” “左右侍郎的人选,由首辅主持廷推,以下则由吏部负责遴选。” “名单确定后,交朕御览。” “臣等遵旨。” 目送三人离开,朱由检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之前,他还在想着该怎么将警察部推出去,现在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警察部去和刑部、都察院、按察使司打擂台,将司法权进一步进行分化。 大体的架构,自己已经搭起来了,接下来就看王永光的了。 只是,这王永光的年纪似乎是有些大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转头对王承恩道:“王大伴,对警部的左右侍郎,你可有什么想法?” “皇爷,这……臣只是内臣。” 王承恩有些为难。 “说说无妨。” “再者,你不还是我大明司礼监掌印吗?” “那臣就姑妄言之,臣以为这警察部的重要性,不弱于其他六部,尤其是皇爷还让其肩负弹压地方之责,那警部就需要有充足的兵马。” “臣觉得,警部尚书也好,左右侍郎也罢,都得是皇爷的贴心人才是。” “你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朱由检对王承恩的说辞有些失望。 他自然知道该提拔忠于自己的人,但现在的问题是,那些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谁也动不了窝儿不是。 王承恩小心的看了眼朱由检,轻声道:“皇爷何不从军中挑选一人,进入警部,担任左侍郎,待王尚书致仕后,由其接掌警部。” “嗯?” 朱由检闻言一愣,旋即想起一人来。 洪承畴不是还在京城吗? 之前是陕西巡抚,身上有太子少傅、荣禄大夫的散勋,又有军功傍身,无论是品级还是资历,全都是无可挑剔。 若由其暂时担任警部左侍郎,继而接任尚书、入阁,想来没什么人会反对吧? 最重要的是,此人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能力、忠心都没有问题。 正好,自己还在发愁该怎么安置他。 越想,朱由检就越觉得此事可行。 “你说的对,警部左侍郎的人选,朕属意洪承畴,此事就交给你了。” 王承恩躬身应道:“臣遵旨。” 第1388章 对洪承畴的安排 是夜,一身黑袍的王承恩,轻车简从来到了温体仁的府邸。 王承恩这也算是轻车熟路了,以往的时候,两人可是没少在私底下勾连。 接到消息的温体仁,第一时间就迎了出来。 “公公。” 温体仁拱手见礼道。 王承恩掀开头上的黑色斗篷,同样笑呵呵地拱手道:“咱家见过首辅。” 两人简单的见礼过后,便一起来到了二堂。 管家奉上热茶后,躬身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将房门给关上了。 待堂内就剩温体仁和王承恩二人后,后者开门见山道:“首辅,不知警部的左右侍郎人选是否已经定下了?” 温体仁端着手里的茶盏道:“本辅打算明日再召集五品以上官员,公推人选。” “公公,可是宫里……?” “首辅对洪承畴怎么看?” 王承恩不答反问道。 温体仁瞬间就明白了,当即笑道:“洪彦演今年也才四十多岁吧?” “万历年间的进士,做过陕西参政、陕西巡抚,督师西域,资历上倒是足够了。” “哦,对了,如果温某没有记错的话,洪彦演还在刑部待了六年,对刑名之事并不陌生,让其担任警部左侍郎确实是合适的很。” 见温体仁如此知情识趣,王承恩也笑了。 “首辅果然是博闻强记,就连洪承畴当年在刑部任职的事都还记得。” “既如此,那咱家也就不多叨扰了。” 说着,王承恩就站起身,对温体仁拱手告辞。 温体仁却是笑道:“公公,温某这里还有件事,想请公公帮把手。” “哦?” “首辅直言便是。” 王承恩面上依旧是笑意不减,但心里却很是不满。 温体仁也是人精,自是知道这个时候说起这件事,有交换的嫌疑,但错过这个时候,再想达成自己的目的,可就复杂的多了,不如索性直言相告。 “公公,自孔贞运担任礼部左侍郎以来,左春芳左谕德之位就一直空悬,不知宫里是怎么打算的?” 王承恩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笑道:“首辅可是有人选?” 你等温体仁回答,王承恩就继续道:“明日让人上书吧,如果堪用的话,咱家会禀明皇爷。” “好,那就有劳王公公了。” 看着王承恩的车驾离开,温体仁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王承恩都能看出警察部的重要性,他温体仁自然也看得出来。 原本,他还想着安排一个自己人去警察部,现在看来,也就只能担任右侍郎了。 好在,凌义渠的事算是有了一个结果,一个左谕德而已,有王承恩这个司礼监掌印开口,又是自己这个内阁首辅举荐,皇帝那里应该不会拒绝。 就像温体仁想的那样,朱由检在听王承恩禀奏后,不在意的摆手道:“凌义渠此人,朕也有印象,学问不错,还是首辅的同里老乡,既然首辅开口了,那就让他去左春芳吧。” “臣遵旨。” 王承恩躬身应道。 时间来到第二天下午,一份候选名单出现在了朱由检的案头上。 没有任何迟疑,朱由检直接在洪承畴的名字上画了一个红圈。 左侍郎的人选确定后,朱由检的朱笔停在了洪承畴下面的名字上。 “唐世济?” 朱由检轻声嘀咕了一句。 “皇爷,此人如今是刑部员外郎,和首辅过从甚密。” 王承恩轻声提醒道。 朱由检微微颔首,朱笔轻轻一圈。 吏部尚书和周延儒关系不错,那这个警察部右侍郎给温体仁也是应当,不然谈何平衡? 王承恩小心的拿起圈定后的名单,将墨迹吹干后,躬身道:“皇爷,那臣就拿去用印了。” “嗯,去吧。” “宣洪承畴觐见。” “是,皇爷。” 半个时辰后,一身绯色蟒袍的洪承畴,在王承恩的亲自引领下,来到了西暖阁。 “臣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躬安。” “朕安。” “免礼。” “谢陛下。” 待洪承畴起身后,朱由检也不绕圈子,直接问道:“今日廷推,卿也参加了吧?” “对警察部,洪卿如何看?” 朱由检这话一出口,洪承畴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稍稍整理一番思绪,洪承畴这才拱手道:“回陛下,臣以为,警察部既肩负天下安定之要责,自当与以往刑部、五城兵马司乃至地方衙役之权责有根本之别。” “其要旨,在于防、查、治三字。” “哦?细细说来。” 朱由检身体微微前倾,露出浓厚的兴趣。 “其一,在于防,以往治安,多待案发而后动,往往贼人已远遁,百姓已受害,警察部当于京师及各府州县要冲之地,广布警力,昼夜巡弋,显警察之威,慑奸邪之心,使歹人不敢轻动,此为上善之策,谓之防患于未然。” “其二,在于查,天下作奸犯科之辈,手段层出不穷,非专业干练之员,难以及时侦破,警察部当设刑侦精锐,专司大案、要案。” “不仅需精通勘察、缉捕之术,更需建立案册,厘清各地贼酋惯犯之脉络,形成卷宗,全国协查,遇有重案,则可如臂使指,迅速反应,务求一击即中,不留后患。” “其三,在于治,治安非仅惩恶,亦需扬善,根除滋生罪恶之源头,当设治安司,严格管理户籍,厘清人口流动,使奸徒无处藏身。” “同时,对酒楼、客栈、车行、戏班等三教九流汇聚之所,进行登记造册,定期核查。” “对民间可能存在的欺行霸市之会门、帮派,露头即打,绝不使其坐大。” 深吸口气,洪承畴最后又总结道:“故而,警察部非简单合并旧有权责,乃是以专业之师,行主动之策,构织一张从京师直达州县,覆盖全国,兼具预防、侦查、治理之能的天网,使士农工商皆可安居,宵小之辈无所遁形,则天下靖平可期矣!” 洪承畴这番话, 让朱由检很是满意。 “洪卿果然是国之干城,短短时间,就将警察部的责权厘清,朕看这尚书应该由你来做才是。” “不过……” 第1389章 洪承畴的想法 “不过,眼下还不到时候,王永光在朝多年,门生故旧遍布,有他在前面顶着,许多事情会好办许多。” “警察部新立,要从刑部、地方府衙、按察使司手中分权,必然阻力重重,这些明枪暗箭,且先让王永光去应付,卿且在左侍郎任上,好生梳理警部内部,厘清权责,训练人手,待根基稳固,王永光致仕之日,便是卿执掌警部,大展拳脚之时。” 洪承畴心领神会,皇帝这是要让自己藏在王永光这棵大树下积蓄力量,避开最初的锋芒。 他立刻躬身道:“臣明白,陛下深谋远虑,臣定当恪尽职守,暗中筹备,不负陛下信重。” 朱由检站起身,走到洪承畴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彦演,国家安危,警察系于一半,这并非虚言,以往缉盗安民,权责分散,效率低下,以致奸邪丛生,百姓不安。” “如今朕将这份重担交予你……和王永光,那就好生去做,使我大明百姓皆能安居,宵小之辈无所遁形,此事关乎国本,关乎社稷长治久安,莫要辜负朕望。” 洪承畴也感受到了朱由检对自己的信重,撩袍跪地,肃容叩首:“臣,洪承畴,定当竭尽全力,肝脑涂地,为我大明,为陛下,铸就一道铜墙铁壁,不负陛下重托!” 朱由检满意地点点头:“你也是有军功在身,但朕为何没有给你封爵,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去吧,好生去做。” “臣,遵旨!” 洪承畴再拜,起身后躬身退出了暖阁。 翌日,洪承畴带着吏部出具的官凭,身着正三品绯色官袍,低调的来到了京城的警部衙门。 “彦演,老夫可是恭候良久了。” 警部正堂。 王永光看到洪承畴在书吏的引领下走近来,忙是起身,笑呵呵地拱手欢迎道。 洪承畴也是满脸堆笑,拱手回礼道:“有劳老尚书了。” “下官日后就要部堂手下办差了,还请部堂多多关照才是。” “彦演说笑了,你的情况,老夫清楚的很。” 王永光那是在官场了混迹了一辈子的人,朱由检的想法,他岂能看不出来? 不过,那都无所谓了,自己已经这个年纪,也做到了朝廷正二品的位置,还入阁了,只求将来自己致仕的时候,能够荫及子孙,得个谥号,自己这辈子就算是圆满了。 待二人分别落座后,又寒暄了几句,右侍郎唐世济也脚步匆匆的赶了过来。 “下官来迟,还请部堂和洪侍郎见谅。” “无妨,无妨,是老夫和彦演来早了。” 王永光的态度很不错。 等三人互相见过后,王永光面色一肃,说起了正事儿:“彦演,美承,警察部虽是早在崇祯四年就已经设立,但时至今日,方才有了点儿正二品衙门的架子。” “对警察部,你二人是怎么看的?” 唐世济和洪承畴二人对视一眼,前者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份呈文,双手呈递给了王永光:“老尚书,这是下官的一点浅见,还请老尚书斧正。” 洪承畴见状,也笑呵呵的掏出一个小册子;“这不是巧了吗?洪某这里也有一份,还请两位看看。” 说着,洪承畴便将自己那个册子直接递给了唐世济。 王永光和唐世济各自认真的看了起来。 王永光还好,唐世济那份呈文,写的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但唐世济就不一样了,洪承畴写的那份呈文可是详细的很,对警部的内部各司衙做出了重新梳理。 越看,唐世济就越觉得自己写的那份呈文,实在是狗屁不通。 尤其是当王永光看完,夸赞他很有想法的时候,更是让唐世济面色臊的通红。 “部堂,您还是看看彦演这份章程吧。” 唐世济也不自觉的改变了对洪承畴的称呼。 王永光有些狐疑的接过洪承畴那份呈文,这一看,他的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趁着王永光翻看呈文的功夫,唐世济虚心的向洪承畴请教起来。 王永光这次用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算是将洪承畴那份呈文看完。 看完后,王永光摘下自己鼻子上的叆叇,揉了揉自己的山根,看向洪承畴道:“彦演果然是大才,这份呈文写得好,很好。” “看完你这份呈文,老夫觉得之前还是想的简单了。” “偌大的警察部,要担负整个大明的治安和刑案,光是四个司还不够。” “老夫看,就按你说得办,先在警察部内部设立五司十六科。” “你我得联名上书,请宫里和内阁允准。” “下官一起具名。” 唐世济赶紧表态道。 “好!” 王永光一拍桌案,又对洪承畴道:“彦演,这份奏本劳烦你亲自操刀,老夫和美承一起具名。” “下官遵命。” 洪承畴也没客气。 就像是皇帝说得那样,警部将来早晚会交到自己的手里,那现在就得按照自己的设想,去完成警部的组建。 正好也可以让王永光顶在前面,去应对其他衙门的反扑。 仅仅只是用了一个时辰,一份比之前那份呈文更加详细的奏本,就诞生在了洪承畴的手里。 王永光和唐世济二人也没迟疑,很是干脆的就在奏本上签名用印。 …… 文华殿。 王永光也没经过通政司,直接将奏本交给了温体仁。 温体仁一开始还有些不解,但等看完奏本后,也是倒吸一口冷气。 “射斗兄,这……” “警部这是要和六部争权吗?” 温体仁也很是头疼,按照警察部这份奏本,如果朝廷答应的话,那警察部可就不单单只是得罪刑部,以及地方上的府县、按察使了,这是要将六部挨个得罪一遍。 王永光左右看了看,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温体仁会意,一挥手,示意公廨内的书吏等人退下。 等公廨内就剩彼此二人,王永光才轻叹一声道:“老夫年纪大了,这警察部将来是一定会交给洪彦演的,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而这份奏本,就是出自洪彦演之手。” 第1390章 朝堂汹涌 温体仁听后,先是很理解点了点头,旋即为难道:“但你们的动作也有些太大了。” “按照奏本中所说,警部要下设五司十六科,警政司下辖四科,分别为行政科、考绩科、统计科和户籍科。” “前三个倒是好说,这户籍可一直是户部在负责的,你们想要拿过来,恐怕不容易吧?” “第二个警法司,同样也是下辖四科,司法科、调查科、理藩科和检阅科,各藩国的往来,以及报纸那都是礼部的事儿,你们警部也想握在自己手里?” “还有警保司下辖的课程科,管理各承宣布政使司的警世学堂,这……这也应归礼部管吧?” “还有……” 温体仁指着奏本上的这一条条一款款,一一对王永光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王永光听后,不在意的摆手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先把这份奏本递进宫里,陛下能同意几条就算几条。” 温体仁意味深长道:“如果按陛下的意思,那这些都会通过,但其他衙门呢?” “首辅,你看着票拟……” “拟不了!” 王永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温体仁不客气的打断了。 把那份奏本推到王永光的面前:“这份奏本,本辅不能票拟,你也是阁臣,直接递到御前吧。” 温体仁是一点不想掺和,这份奏本,无论他提出什么意见,都回得罪另一方,他不是张居正和严嵩,做不了一个强势的首辅。 王永光毕竟是温体仁推举上来的,也不想让对方为难,见状也没有再坚持,而是拿起奏本就出了公廨。 一个时辰后,一名内侍来到文华殿。 “首辅,诸位阁老,皇爷口谕,请诸位前往乾清宫觐见。” 其他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温体仁却是心里清楚的很。 稍倾,乾清宫,正殿。 朱由检端坐在御座上,看着殿内的群臣。 温体仁这才注意到,京里五品以上官员,以及科道的言官们都竟是到了。 “今日,朕召诸卿前来,是想举行一个小规模的朝会,就警察部的奏本,进行商讨。” 朱由检说完,就对一旁的王承恩使了个眼色。 王承恩上前一步,打开洪承畴主笔,警部三位主官具名的奏本,朗声宣读起来:“臣警察部尚书王永光、左侍郎洪承畴、右侍郎唐世济谨奏。” “为厘清警部权责,巩固治安根本,奏请设立警部五司十六科。” “一曰警政司,下辖行政科,掌本部文书、印信、档案及总务,考绩科,掌全国警员之遴选、考核、升迁、黜陟,统计科,掌全国治安刑案之数据汇集、分析,户籍科,掌天下户口稽查、登记、迁移诸事,厘清民数,使奸徒无处匿形……” “二曰警法司,下辖司法科,掌警员执法规范、律例解释及内部风纪,调查科,掌重大、跨域刑案之侦缉、督办,理藩科,掌各藩部、藩国往来人员之治安稽查、案件协理,检阅科,掌民间刊印、书籍、报章之内容稽查,防微杜渐,以正视听……” “三曰警保司,下辖……” “四曰警税司,下辖……” “五曰警情司,下辖……” 王承恩每念出一条,殿内群臣的脸色便凝重一分,尤其是在听到警察部想要从自己衙门夺权的时候,各部的官员们,尽皆哗然。 “荒谬!” 王承恩话音刚落,刑部尚书薛国观第一个按捺不住,出班厉声道:“陛下!臣以为此奏荒谬绝伦!警察部职责在于缉盗安民,何须插手户籍、报刊、乃至藩务、税政?此乃明目张胆侵夺六部权责,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臣请陛下立斥此议,以正朝纲!” 户部尚书郭允厚紧随其后,他本就心疼钱粮,此刻更是气得胡子直抖:“陛下!户籍乃国家根本,向来由户部统管,各级衙门协同,警察部不过一新立之部,何德何能,敢言掌天下户籍?再者,税政自有户部与地方有司,警察部设立警税司,意欲何为?” 礼部尚书来宗道也出班附和:“陛下,理藩之事关乎邦交体统,检阅报刊关乎文教风化,皆属礼部职分,警察部越俎代庖,实属不当!若依此议,则礼部形同虚设,臣恳请陛下明察!” 都察院的御史们更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出列举劾。 “臣弹劾王永光、洪承畴、唐世济等辈,心怀叵测,妄图以警部之名,行揽权之实,紊乱朝章,其心可诛!” “陛下!警察部权柄若此之重,远超锦衣卫、东厂,恐成尾大不掉之势,重现汉末州牧、唐季藩镇之祸啊!” “王尚书年高德劭,何以行此激进之事?莫非受小人蛊惑?” 一时间,乾清宫内唾沫横飞,指责声、弹劾声、反对声此起彼伏,矛头直指王永光、洪承畴三人,尤其是提出警察部尚书王永光,更是被指包藏祸心。 面对这汹涌的攻势,王永光面色沉静,待众人声音稍歇,他方出班,对着御座深深一躬,然后转身面向群臣,朗声道:“诸公稍安勿躁!且听老夫一言!” “诸公口口声声说警部揽权,侵夺六部之职,老夫倒要问问,如今我大明疆域万里,生齿日繁,商旅往来如织,治安之难,远超历代!仅靠旧有三班衙役、巡检司,以及权责分散之刑部、按察使司,可能保天下靖平,百姓安枕?” 他目光扫过薛国观、郭允厚等人,继续道:“户籍不清,则人口流动不明,罪犯易于藏匿,报刊无序,则谣言四起,蛊惑人心,乃至诽谤朝政,藩务不查,则奸人混迹其间,刺探情报,为非作歹,此皆与治安息息相关,警部为何不能管?为何不该管?” 王永光看向郭允厚:“至于税收,郭部堂,各地偷漏税款、欺行霸市、抗拒税吏之事还少吗?若无强力稽查,户部税政如何畅通?警部设警税司,非为夺权,实为协助户部,保障国税,何来敲骨吸髓之说?” “荒谬!荒谬至极!” 郭允厚须发皆张,怒声斥责。 第1391章 责权划分 郭允厚转身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户部于崇祯五年,就已经开始招募青壮,组建隶属户部,以及各地户房的税吏、税差,负责向天下征税,何用警部插手?” “还有这户籍,自我太祖高皇帝立国以来,户部就掌天下黄册,警部如今想要接管天下户籍,此有违祖制,臣请陛下三思!” 郭允厚话音未落,礼部的孔贞运也出班道:“陛下,礼部掌天下教化,警察部想要在各布政使司单独设立所谓的警校,这是何意?” “还有天下诸藩,也理应由礼部和鸿胪寺掌管,警察部为何要再设理藩科?还有报刊、书册、话本皆……” 洪承畴不等孔贞运说完,便站住来道:“陛下,诸位同僚,警部在奏本中已言明,警部所设各司科,并非要取代原有衙门,而是专司其治安相关之侧面。” “譬如户籍,户部掌天下丁口田亩之总数、赋役征发,警部则专司人口流动稽查、可疑人员排查,二者并行不悖,相辅相成。” “再如报刊检阅,礼部掌教化、定规范,警部则负责稽查其中是否有煽动叛乱、诽谤他人、扰乱治安之内容,亦是各司其职。” 唐世济也补充道:“王尚书、洪侍郎所言极是,警察部之设,乃应时而生,以往治安不力,权责不清,互相推诿之事屡见不鲜,如今整合权责,正是为了明确责任,提高效能,若仍固守旧制,只怕……只怕顺天府孩童之惨剧,他日仍会重现!” 薛国观冷笑道:“巧言令色!说得天花乱坠,无非还是想扩权!治安相关?何为治安相关?若按此论,天下事何事不与治安相关?岂非六部之权皆可纳入警部?” 郭允厚也哼道:“协助?说得好听!权一旦交出去,再想收回就难了!届时户部如何行事?难道事事都要看你警部脸色?” 孔贞运也道:“礼者,国之根本,教化之事,岂容刀笔吏插手?此非辅助,实为夺权!” 双方你来我往,争论愈发激烈,乾清宫俨然成了菜市口,乱哄哄一片。 “够了!” 御座之上,一直沉默不语的朱由检终于开口。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官员都躬身垂首。 朱由检目光扫过殿下众臣,最后落在了内阁首辅温体仁身上。 “首辅,你乃群臣之首,对此事,你怎么看?”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温体仁身上。 温体仁这会儿也看明白了,皇帝对警部的这份奏本,应该是默许的,或者说是部分支持,既然如此,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深吸一口气,温体仁出班躬身,斟酌着词句道:“陛下,臣以为警部诸同僚所奏,确是为国为民,考量周详。” “然薛部堂、郭部堂等人所虑,亦非无因,诸司职掌,关乎国体,更是从太祖皇帝时期就已经确定,如今警部想要重新划分责权,当慎重一些。” 转身看向群臣,温体仁继续道:“当今大明,非复太祖、成祖之时。” “如今之大明,商旅遍地,人口流动加剧,事务繁杂,旧有之制,确已难应对新局。” “警察部专司治安,若权责不清,手段不足,则如缚猛虎于牢笼,空有其力,难尽其用!” “就好比这户籍,若户籍不清,如何稽查奸恶?” “还有民间印刷工坊也是如雨后春笋,越来越多,若是不加以监管,如何安定人心?” “此皆治安之要害,警部职责所在,岂能因循守旧,视而不见?” 他看向薛国观、郭允厚等人:“至于诸公所虑权责混淆之事,陛下圣明,王尚书、洪侍郎亦非不明事理之人,具体章程,自有细则界定,绝不会越俎代庖,取代六部之权。” “至于警校,本辅以为,当是和军事学院、海事学院一般,专责教导相关的专业人员,交由警部负责也并非不可。” “至于税警,本辅以为,倒是没有必要,毕竟户部已经征募了大量的税差,专职负责向地方征税,赋税之事还是交给户部更合适。” “还有卫生科、工筑科,这两科和治安、刑名关系不大,且朝廷已有太医院和工部,也理当驳回。” 朱由检听后,微微颔首:“首辅此言,方是老成谋国之道。” “然,就算是驳回警部关于税警科、工筑科和卫生科的设立,警部的责权还是有些过大了。” 群臣闻言,皆是面色一喜。 嗯,除了警察部的三人以外。 朱由检拿起桌案上那份奏本,再次细看一遍后,才再次开口道:“朕准许警部设立警政司,其下设行政科,掌一切行政事项,制定警察章程。” “设考绩科:掌部、厅、局警务官吏升转、补选、考核等事。” “设统计科,掌部、厅、局、巡检司钱粮支应。” “设户籍科,掌审定、稽查天下户籍。” “陛下……” 郭允厚听到这里,再次站了出来。 朱由检摆手道:“随着新政的推行,朝廷田税的征收,是按田亩来统计的,而非丁口,且朝廷已经取消徭役,改为雇佣,户部对户籍的依赖性已经极大的降低,再将户籍的稽查放在户部,已经有些不合时宜。” 郭允厚听朱由检这么说,张了张嘴,最终只得躬身道:“臣遵旨。” 户籍科的事儿说完后,朱由检又继续道:“除了警政司,警部所奏的警法司,准许设立司法科、调查科和检阅科。” “警保司保留巡检科教育科,巡检科负责管理、指导各地巡检司的相应事务,教育科负责管理各布政使司之警事学堂。” “至于警税和警情二司,朕以为暂时没有设立的必要。” 在朱由检的削减下,警察部只得以设立三司九科,负责整个大明的治安、刑案、警事学堂、户籍管理、弹压地方等事务。 等朱由检这番话说完,殿内许多人皆是松了口气。 六部中也就户部的损失最大,失去了对户籍的稽查和统计权,其他衙门倒是没受到什么损失。 至于说原本应该受损最严重的三法司,反倒是并未失去什么。 第1392章 人员选拔 按照诸司职掌定下的责权划分,刑部负责的主要是大案、要案的审理,管理天下狱政,制定完善相关律法,指导地方司法工作。 大理寺则是负责案件的审核、复审,受理地方上的上诉案件,管理京畿的狱政,参与会审。 都察院就更简单了,他们主要负责的是对官员的监督,对刑部和大理寺进行监督,御史抽查各地方案件的审理过程和审判结果,看有无疏漏。 这些权力,在朱由检的干预下,警察部都无权插手,他们自然也不会再激烈的反对。 见无人反对,朱由检干脆利落的对温体仁道:“首辅。” “臣在。” “唰!” 殿内群臣皆是眼前一亮。 现在北直隶试行,那就还有机会。 “首辅。” “臣在。” 温体仁应声而出。 “若是诸卿无人反对的话,内阁就着手拟旨,颁布天下。” “嗯,各地警视厅和警事局,以及巡检司的设立,就先在北直隶试行,诸卿也都可以查漏补缺,摸着石头过河嘛,有不对的地方,届时再改就是了。” 朱由检的目光落在王永光和洪承畴他们身上,语重心长道:“不要怕犯错,圣人言过而不改,是谓过也。” 王永光三人尽皆躬身施礼道:“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今日就先到这里,退朝吧。” 说着,朱由检从御座上站起身。 “臣等恭送陛下!” 朱由检迈步,正欲走下御阶,忽的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转身对王永光三人道:“对了,警部的三位卿家留下。” “臣等遵旨。” 三人赶紧应下。 “五府和兵部也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吧。” 朱由检又补充 一句。 一些心思通透之辈,在朱由检也把五府和兵部留下后,已经隐隐猜出了他的打算。 不过,他们倒是并未多言。 就连温体仁,也是一言不发的转身出了正殿。 暖阁内。 朱由检开口便对王永光三人问道。 “王卿,你三人可曾想过,如何招募各地警务官吏,以及巡检司的兵差?” 三人也不是傻子,如果朱由检没留下五府和兵部的人,他们或许还不会想到朱由检的意思。 现在,五府的几位公侯,以及兵部的李邦华就在旁边,三人瞬间就反应过来。 王永光先是看了眼李邦华和孙继浚他们,然后对朱由检拱手道:“陛下,各县如今都有各自的三班衙役,除了皂班外,其余两班,都当划入巡检司,归典史负责。” “当然,单是这些人还不够,还需从军中遴选一些堪用的人, 加入进去,军中退下来的将士,无论是对朝廷的忠诚,还是个人武力上,都会比原本那些衙役们强出许多。” “至于各府警事局和各布政使司警视厅的相关官吏,臣以为除了从各地秀才和举人,以及进士中遴选外,也应有军中将士们参与。” 朱由检满意点头道:“不错,警察部也好,警视厅、警事局也罢,说到底还是一个暴力衙门。” “单纯指望文人,那是不行的,就好比洪卿,那也是统兵大将出身嘛。” 朱由检这话,让暖阁的几人都笑了起来。 压了压手,朱由检面色一肃道:“军中也有学堂,将士们操练之余,也读了些书,并非是什么兵字都不认识的丘八。” “这两年,朝廷连年征战,军中许多将士,在战阵上受了伤,或者是年纪大了,朕看就让他们从军中退出来,充入各地巡检司、警事局和警视厅。” “这件事,你们警部和五府、兵部商议。” “各级警务官吏的俸禄,也要尽快制定下来,呈朕御览,然后交由户部。” “陛下,各级警务官吏和巡检们的俸禄、各级衙门的公堂银和共用银,是否由户部拨付警部,然后由警部再拨付地方?” 洪承畴紧跟着问了一句。 朱由检后世的时候听说过,后世的警务系统,经费那都是由地方承担的,不足部分才会由朝廷出钱。 略一沉吟,朱由检开口道:“各级警务官吏、巡警们的俸禄,以及公用银和公堂银,由地方负责七成,警部负责三成。” “对一些贫苦、荒僻之地,警部可以酌情多补贴一些。” “至于警察部的俸禄等花用,则由户部承担。” 唐世济闻言,当即皱眉道:“陛下,如此一来,各地巡检司和警事局,甚至是警视厅,岂不是要受地方布政使司和府县辖制?” 谁出钱谁是大爷的道理,不只是后世,历朝历代都是一样。 朱由检意味深长道:“从一开始,朕说得就是由警察部和地方共同管理警务。” “臣遵旨!” 王永光见唐世济还想说什么,赶紧率先一步应了下来。 朱由检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孙继浚和李邦华等人。 “你们也都听到了,相关的人员,你们需要从军中抽调,那些有伤在身的,年纪大的,按军龄、功勋来分配。” “优先照顾那些从朝鲜、扶桑、交趾……交趾就不用了,以及西域回来的将士。” “臣等遵旨。” 李邦华和孙继浚他们也很是高兴。 朝廷从军中抽调将士们担任地方官吏,担任警务官吏,充任各地巡检,这是在给将士们一条后路,使他们不至于伤残、年老之后衣食无着,这对提高军队战斗力,有着极大的促进作用。 除了这些外,那些官营的工坊,也都是优先招募军中老卒,给他们一个吃饭的营生。 现在军中的那些丘……兵卒们,谁不是对朝廷,对皇帝忠心耿耿? 等几人离开乾清宫,李邦华一把就抓住了想要离开的王永光。 “王部堂,咱们先去兵部衙门一趟。” 孙继浚等人也都顺势拦住了洪承畴和唐世济。 “彦演,你是从西域回来的,正好,咱们去商议商议那些将士们该如何安置,他们可都是随你远征过的老兄弟。” 孙继浚这话让洪承畴苦笑不得。 “辽国公,这事就算你不说,洪某也会办好的。” 第1393章 陛下万岁! 京城,东北方向的大校场。 祖大寿麾下的集宁军,李卑麾下的陕西巡抚标营,贺虎臣统领的延绥兵马,以及色楞额尔德尼的鄂尔多斯骑兵,此时都还在此修整,分批领取朝廷的赏赐,并未返回各自的驻地。 这一天,一大早,孙继浚、李邦华和洪承畴三人,就在大批书吏、随从的簇拥下,乘马来到了东郊大营。 祖大寿、李卑、贺虎臣等人,也早早的就等在了辕门前,看到马队前来,一行人忙是迎了上去。 “下官等见过辽国公、李部堂、洪侍郎。” “复宇,还有诸位,快快免礼。” 作为当初一个马勺吃饭的洪承畴,翻身下马后,率先开口道。 孙继浚也哈哈笑道:“哈哈,都免了免了。” 李邦华则是对众人拱了拱手,并未说话。 如今的祖大寿,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简单的寒暄过后,就对几人邀请道:“诸位还请入内一叙。” 一行人进入大帐,分头落座后,李邦华率先开口道:“集宁候,按照兵部的照会,诸部是不是也该班师北返了?” 祖大寿面色一肃,开口道:“兵部文书已下,令我等在京休整半月后,即分批次返回宣大及塞上驻地,如今时间已经过半,再有六七日,下官就会领兵北返。” 李邦华微微颔首,继而又道:“集宁候,昨日朝廷的旨意,诸部可曾收到?” “回本兵,下官等已经于昨日收到朝廷旨意,军中三十五岁以上,伤残,且有军功者,尽皆退出军伍,听后朝廷安置。” 李邦华闻言,与身旁的洪承畴、孙继浚对视一眼,继而正色道:“集宁候,我等今日此来,正是奉了陛下旨意,与警部、五军都督府协同,为新建之警察部及各地方巡检司、警事局筹措骨干。” “陛下念及军中将士,尤其是那些为国征战多年,身上带伤,或年岁渐长,不宜再长期处于一线搏杀的老卒,特旨恩准,优先从此番西征归来的将士中,遴选堪用之人,充入警务系统,一则加强地方治安,二则,也是为这些有功将士谋一份安稳前程,使其伤有所养,老有所依。” 孙继浚接口道:“正是此理,兵部已会同五军都督府初步议定,凡西征将士,年龄三十五岁以上者,或身有伤残不影响日常行走、理事者,或虽无伤残但军龄超过十五年者,皆在优先遴选之列。” “其中,若有读书识字、通晓文墨者,经考核后,可酌情授予各府县警事局、乃至警视厅之警务官吏职位。” “其余人等,则充实北直隶各州县新设之巡检司,担任巡警兵差,负责地方缉盗、治安、户籍稽查等事。” 洪承畴亦是笑道:“复宇兄,诸位,这可是一件大好事,这些兄弟们,跟着你我追亡逐北,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杀出来的?如今朝廷能想着他们,给他们一条这么好的退路,不必解甲归田后为生计发愁,还能继续为朝廷效力,穿着公服,吃着皇粮,这是陛下天恩!” 祖大寿、李卑、贺虎臣等人的脸上早已露出振奋之色,前者更是猛地站起身,对着皇宫方向遥遥一拱:“陛下圣明!体恤将士至此,实乃我等武人之福!” 李卑、贺虎臣等人也都很是高兴,朝廷如此厚待军中将士,他们身为武将,自然也是感激莫名。 斯楞额尔德尼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双手端着一碗热茶,静静地看着帐内议论的众人。 洪承畴看了对方一眼,低声和李邦华、孙继浚二人商议几句后,轻咳一声,看向对面的祖大寿等人:“复宇兄,李卑、虎臣,还有宁顺伯。” 几人听到洪承畴的声音,皆是安静下来看向对方。 “按照朝廷和陛下的意思,蒙古诸部也是大明子民,伤残、有功的勇士,同样在遴选之列。” 洪承畴这话一出,斯楞额尔德尼当即楞在了那里。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自己的事儿。 过了大约数息的功夫,斯楞额尔德尼才反应过来,对着紫禁城的方向就跪了下去,连连叩首。 等其起身后,又对洪承畴三人抚胸道:“鄂尔多斯部愿世代为大明皇帝守卫草原。” 话是说得很漂亮,但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斯楞额尔德尼自己知道了。 毕竟,这也算是变相的削弱了他的实力,那些残废倒是没什么,但他们的家人呢?是不是也要随他们入关? 还有就是,如果这个消息传回草原,那些牧民们会怎么想? 洪承畴和祖大寿他们,自是不会在意他的真实想法。 事情已经说清楚,祖大寿当即下令,召集各部千户以上将校。 随着聚将鼓被敲响。 大帐内,很快便站满了数十位披甲将士。 见人已到齐,祖大寿走到帐中,目光扫过帐内众人,朗声道:“诸位兄弟,今日召集尔等,非为战事,而是有一桩陛下恩典,朝廷德政,要晓谕全军!”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道:“洪侍郎,想必诸位都不陌生,这位是兵部李尚书,这位是辽国公。” “下官等参见督师、参见部堂大人、参见国公!” 众人在听祖大寿介绍完后,齐齐躬身见礼。 洪承畴上前一步,拱手道:“诸位兄弟,洪某今日此来……” 等洪承畴将方才与祖大寿所言的政策,详细地向众军官阐述了一遍后,帐内诸将尽皆满脸错愕,继而变得狂喜。 能为自己手下的兄弟谋一个安稳的将来, 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李邦华适时补充道:“兵部与五军都督府已行文各军,此番遴选,一切以军功、军龄、伤残情况为凭,公平公开,入选者,皆记录在案,由兵部出具文书,警部接收安排,绝不容许冒名顶替、徇私舞弊!” 孙继浚则是大声道:“兄弟们!这是陛下给咱们军伍之人的恩典!是朝廷记得咱们的功劳!以后咱们在战场上拼命,心里也更踏实!因为知道就算伤了、老了,朝廷也不会忘了咱们,还有地方需要咱们去出力,还能穿着官服,挺直腰板做人!” 第1394章 进击的警部 “陛下万岁!” “朝廷恩德!”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帐内众将顿时群情激昂,纷纷抱拳躬身,向着皇城方向呐喊,声音几乎要掀翻帐顶。 许多性情刚硬的将领,此刻眼眶也不禁微微泛红。 如今这条政策,无异于给了所有军人一颗定心丸。 祖大寿压了压手,待帐内稍静,沉声下令:“尔等立刻返回各营,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所有士卒,尤其是符合条件的老兵、伤兵,一个都不能漏掉!让他们放心,朝廷绝不会亏待有功之臣!若有疑虑者,可直接来中军帐询问!” “末将遵令!” 众将轰然应诺,纷纷转身,快步离去。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大营。 营中一处军帐内,一名年约四旬、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百总,愣愣地听着千总激动地宣读完朝廷旨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腿,喃喃道:“俺……俺今年三十有八了,这条腿也不利索了……按这说法,俺不仅能退出行伍,还能去县里的巡检司当个巡检?吃皇粮?……这,这是真的?” 旁边一名兵卒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大声道:“老刀,是真的!侯爷和洪督师都亲口说了!你够格!以后说不定俺们再来京城,还得看你老小子的脸色哩!” 这话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另一个营帐里,几名身上带着各种伤残的老兵围坐在一起,一个失去了右手的老兵,用左手夹着军中配发的烟卷,声音有些哽咽:“老子还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废了,回家种地都种不利索,只能拖累家里……没想到,朝廷还肯要俺……还能让俺当差……”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力地眨着眼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 旁边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哨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兄弟,别说了,陛下这是把咱们当人看啊!记得咱们流过的血!以后到了地方上,可得给陛下争气,把差事办好,不能让那些文官老爷和小瞧了咱们这些丘八!” “对!绝不能给陛下丢脸!” “谁要是敢不好好干,老子第一个饶不了他!” 众人纷纷附和。 校场上,炊烟袅袅,酒肉的香气弥漫开来。 伙头军们按照祖大寿的命令,用朝廷赏赐的酒肉,犒劳全军。 兵卒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话题几乎都围绕着即将到来的新身份、新差事。 “听说巡检司的巡检,以后就负责在街上巡逻,抓抓毛贼,调解下邻里纠纷,比在战场上厮杀轻松多了!” “轻松?那也得用心!洪督师不是说了吗,要防、查、治,咱们这些老行伍,眼力劲儿总比那些新衙役强吧?” “那是自然!抓个把宵小,还不是手到擒来?” “唉,只可惜俺不识字,不然说不定也能混个官身……” “知足吧!能安稳吃上皇粮,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还能照顾家里,已经是祖上积德了!这都得感谢陛下天恩!” “对!感谢陛下!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 不知是谁先起了头,校场上渐渐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最终汇聚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直冲云霄。 营中一处篝火旁,洪承畴的脸庞被烤的通红,手里端着一碗烈酒,低声对李卑道:“待平,你是怎么打算的?” “如今你也是朝廷四品武官,如果愿意退出军伍的话,本官可以保举你为北直隶警视厅警政提督,负责整个北直隶警政事务。” 李卑闻言,双眼登时一亮。 洪承畴继续道:“本官不再担任陕西巡抚,新任陕西巡抚的人选还未确定,但可以预见的是,无论是谁接任,都不会再让你担任巡抚标营参将。” “一是,你的功勋在这里,不适合再担任这个职缺,另一各原因嘛,你也明白。” “如果不担任巡抚标营的参将,而你又要继续留在军中的话,那最好的去处要么是去延绥镇,要么是去杨军门那里。” “抚……侍郎,标下愿意随您一起去警察部。” 李卑也赶紧表态。 他这巡抚标营参将,当初就是洪承畴任命的,自己也随其一路征战,身上早就打上了洪承畴一系的标签。 最好的出路,自然是抱紧对方的大腿。 洪承畴对李卑的选择很是满意,他同样也需要一批自己的心腹手下,来帮自己掌控偌大的警察部。 亲切的拍了拍李卑的肩膀,洪承畴很是欣慰道:“好,本官会在京里为你准备好宅子,你也尽快回榆林将你的家人接过来,过两天好日子。” “标下遵命!” 这下子,李卑更加的高兴了。 旋即,他又想到了标营的那些兄弟们:“侍郎,标下留在京城,那营里的那些兄弟们该怎么办?” “自然是全部留下!” “标营本就没多少人,历经数次大战, 仅剩千余兄弟,本官做主,都留在北直隶,去各地担任巡检。” “那标下这就去把这个好消……” “不可!” “先等等,等各营回返后,再说这事儿。” 洪承畴赶紧阻止了李卑。 之前,李邦华刚说完要公正公开,自己就玩儿了这么一手,难保不会有人弹劾自己,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李卑也反应过来,忙是重新坐了回去。 洪承畴这边忙着从军中抽调人手,王永光也没闲着,下令整个北直隶各府、州、县,遴选那些精于缉盗、查案、验尸的捕头、老吏、仵作速速赶到京城。 除了这些人人以外,锦衣卫、刑部、大理寺,甚至是国子监,都收到了警察部的照会,请求借调部分精于刑讯、侦缉、律法、民俗的人员, 充实警察部。 按照王永光和洪承畴他们的想法,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先建立起大明第一座警事学堂,先培训出一批堪用的巡检来。 对警察部的照会,各个衙门虽是向吃了苍蝇一样,但也不好直接拒绝,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没办法,谁让人家现在圣眷正隆呢。 第1395章 朱至澍抵达松江 松江府,原吴淞江千户所。 宁波水师提督俞咨皋、驸马兼南京守备勋臣巩永固、长江水师提督徐仁爵、松江府知府朱慎?,以及一应松江府的军政官员,尽皆等在新建的码头上。 环顾一眼四周,巩永固笑着对朱慎?道:“叔祖,这吴淞江码头,看起来倒是和天津那边的码头差不多,较之以往,可是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朱慎?忙是拱手道:“下官当不得驸马叔祖的称呼。” 不等巩永固开口,朱慎?又道:“这吴淞江码头,下官就是按照天津那边的港口修建的,就连负责的大匠,也是来自天津和内官监。” 见周围几人都看向自己,朱慎?略微提高了嗓音继续道:“不只是这吴淞江码头,就是北边的刘河堡中所、七丫港、南边的宝山所、川沙堡、南汇咀中后所等码头,松江府也是请了天津、福州等地的大匠,专门负责设计修建。” “至于这松江新城,则是内官监和科学院的人在负责修建。” 朱慎?当初奉皇命,赴京学习固安新城的修建,那可是足足在那里滞留了一年多的时间。 一年多的时间,朱慎?自然不会只留在京城和固安,而是将周边的西山、天津等地都转了一圈。 正是这一年的参观和学习,让朱慎?回到松江后,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建设。 除了将松江府府治迁到了大黄埔(黄浦江)和吴淞江(苏州河)交汇处的三叉口,并以府衙为中心建设新城,还上禀南京的巩永固和韩赞周,在原本的吴淞江千户所等地,大量的建设码头、港口。 这一举动,最直观的影响就是,整个松江府的水泥工坊、炼钢工坊等一系列和工程建设有关的工坊,尽皆像是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不只是松江府本地的商贾、士绅,就是周边其他府县的,手里有些闲钱的人家,都争相在松江府开设工坊。 没办法,就冲松江府每日对各种物资的消耗,只要你能将物资生产出来,就绝对不用愁卖不出去。 至于说建设新城需要圈占土地? 松江府最大的地主,当初的松江徐家,早就被朝廷下狱,徐本高等主谋的坟头草都长了好几茬了,谁敢和朱慎?对着干? 至于那些刚获得土地的奴仆、军户们,朱慎?也已经妥善的安置。 就在几人说话的功夫,一阵悠扬的号角声响起。 众人皆是停下话头,举目望去。 就见远处的海面上,一支船队正从长江入海口方向,向着己方这边驶来。 “当初严介溪曾言,蜀王之富,富甲天下,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光是这些舰船,恐怕就得需要十数万银元打造。” 一名官员低声对身侧的同僚嘀咕了一句,被前面的巩永固听到后,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等蜀王朱至澍的坐船停靠在吴淞江码头,一众官员、将校,连忙在巩永固的率领下迎了上去。 一身纸甲的朱至澍,在王府承奉正众人的簇拥下,迈步下了舷梯。 “臣等参见蜀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至澍环顾一眼在场的众人,抬手虚扶道:“诸卿免礼。” 待起身后,巩永固上前道:“殿下,臣本应在南京恭迎殿下,但……” “无妨,无妨,驸马从南京至此,不也是为了给本王筹措船只嘛,说起来,孤还要多谢驸马才是。” “臣不敢。” “都是一家人,无需如此,孤停驻南京时,公主还曾拜会王妃她们,相谈甚欢。” “臣倒也听公主在书信中提过,言称王妃贤良淑德。” 朱至澍摆了摆手,随即说起了正事儿。 “驸马,不知朝廷这次可以为蜀王府提供多少舰船?” 巩永固面色一肃道:“回殿下,按照京里的旨意,朝廷此次可以为蜀王府提供六艘铁甲舰,七艘蒸汽船,二十艘大福船。” “如今,这些船只已经从天津抵达松江,只待殿下令旨,即可出海。” “铁甲舰?蒸汽船?” 朱至澍听巩永固如此说,神色一怔。 铁甲舰和蒸汽船的事,虽说并没怎么严格封锁消息,但也并未大肆宣扬,蜀王不知道那也很是正常。 巩永固见状,忙是转身,在人群中搜寻片刻,然后对人群中的薄珏招了招手。 薄珏赶紧上前,躬身道:“臣,皇家科学院院士薄珏,参见蜀王殿下,见过驸马。” “薄珏,你和蜀王殿下说说蒸汽船和铁甲舰的事。” 薄珏有些为难道:“驸马,这里……” 巩永固也是反应过来,看向朱至澍道:“殿下,俞咨皋俞提督,已经将水寨清理出来以待殿下,还请殿下,以及诸位移步。” “走,先安置下再说。” 朱至澍这两年没少领兵征战,行事自是果决干脆,闻言,当即对出声应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想着不远处的水寨而去。 吴淞江千总署,正堂。 蜀王朱至澍端坐在首位,静静地听着薄珏关于铁甲舰和蒸汽船的讲述。 随着薄珏的讲述,朱至澍的神情也越来越认真。 等其说完后,朱至澍开口问道:“薄珏,这铁甲舰和蒸汽船,孤的蜀王府是否可以定制?” 薄珏一脸难色,躬身道:“回殿下,眼下的铁甲舰和蒸汽船,还处于实验性质,并未正式投入使用,此次陛下让臣等随殿下前往亚墨利加,也是想检验一番舰船的可靠性。” 朱至澍笑呵呵道:“那不知一艘铁甲舰的造价是多少?” “回殿下,按照如今大明船用钢的价格,一艘铁甲舰光是外面一层铁甲的造价,加上驱动船只的蒸汽机,就有三百万银元。” 薄珏这话,让堂内众人,包括朱至澍在内,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现今,一艘结合西洋船只建造特点的新型大福船,料价加上工价,也不过四五千银元,就算是加上火炮等军械,也绝对不会超过万枚银元,这薄珏一开口就是三百万,在场众人自是吃惊不已。 而这个数目,同样也超过了朱至澍的承受能力。 第1396章 你可愿随孤留在亚墨利加 薄珏自然不会告诉众人,随着大光明殿,以及京中炼钢工坊的工艺不断改进,钢铁的价格也在不断的降低。 尤其是新明洲的高含量铁矿石,被源源不断的送到大明,如今一艘铁甲舰的造价,已经降到了两百多万银元。 可以预见,随着工艺的提升,铁甲舰的造价还会进一步的降低。 朱至澍在听到三百万这个数字后,就已经彻底的打消了想要购置几艘的打算。 挥了挥手,示意薄珏退下后,朱至澍又对巩永固等人道:“驸马,蜀王府第一批船队已经出发两个多月,可否有消息传回来?” 巩永固拱手道:“回殿下,至今没有消息传回。” 俞咨皋出班道:“殿下,按照鲁王府提供的海图,以时间估算,蜀王府第一批船队,此时应当已经行程过半,殿下沿海岸线北上,途径流鬼官厂时,可以向官厂的人询问。” 朱至澍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其他藩王家可有船只返回?” 俞咨皋继续答道:“并未有船只返回,就是最早离开的楚王他们,此时应该也只是刚刚抵达亚墨利加没有多久。” “好,本王知道了,那就有劳诸位忙孤准备一些远航所需的物资,孤要尽快启航。” “臣等遵旨。” 众人皆是躬身领命。 朱至澍所说的物资,无非就是一些路上的吃食,像是一些淡水、黄豆、冬瓜、南瓜、萝卜等这些东西,都需要从松江府等地补给。 泡菜、咸菜、橘子、柚子等物资,朱至澍自己从四川就带了不少。 在巩永固、俞咨皋和朱慎?的督促下,相应的物资,很快就已经准备完毕。 当然,这些东西可不是无偿的,蜀王府是需要向松江府付钱的。 不过,这点银元,就不放在朱至澍的眼中了。 五天,朱至澍只在松江停驻了五天,就在巩永固等人的恭送声中,登上了薄珏所在的龙威号铁甲舰。 “薄珏,孤这两日想了想,你当初是不是没和孤说实话?” 朱至澍站在舰首的甲板上,似是无意的身后的薄珏来了这么一句。 薄珏的后背,瞬间就冒出了冷汗。 这可是在大海上,这位蜀王万一心一横,把自己宰了,朝廷也拿他没办法。 背对着薄珏的朱至澍,自是不知道他的想法,而是继续道:“以孤推算,如果一艘铁甲舰的造价高达三百万的话,就算是朝廷也支应不起这笔花销。” “你说这是实验性质,是不是说,铁甲舰这么高的造价,只是临时的,等工艺和技艺提升后,这造价会大幅度的降下来。” 听朱至澍不是知道了什么,而是自己的猜测,薄珏也就放心了,拱手回道:“回殿下,随着炼钢工艺和造船工艺的提升,以及蒸汽机的技术成熟,铁甲舰的造价定然会有所下降,但说到大幅度降低,臣以为可能性不大。” “毕竟,这么一艘完全由钢铁建造出来的舰船,本身的价格就不可能和木制的船只相比。” “且,随着工艺的提升,船只会越来越大,船只越大,用到的钢铁也就越多。” 似是想起了什么,薄珏又赶紧补充道:“当然,这艘龙威号,并不是完全由钢铁建造的,只是在外面包覆了一层一寸的铁甲。” 朱至澍听后,微微颔首,转身,抬头看了眼正在冒着黑烟的巨大的烟囱,笑道:“没有船帆,无风自动,端的是神奇。” “你方才说可以只用钢铁,不用木材,就可以建造一艘舰船?” 薄珏同样也转过身,一指侧后方一艘小型的铁甲舰,对朱至澍道:“殿下,就是那艘,臣等集合整个科学院和天津造船厂的工匠,也只造出了这么一艘。” “此次远航,也是想看看是否堪用。” 朱至澍伸手,从身后的承奉正那里接过千里镜,对准了那艘舰船。 片刻后,朱至澍才放下手,对薄珏道:“孤现在有些后悔答应陛下去海外就藩了。” “自今上登基以来, 我大明是越来越好,说一句彻底中兴一点都不为过。” 薄珏笑道:“殿下,去了海外,您就是坐北朝南的藩王,统治偌大的藩国,大明有的,蜀国将来也会有。” “不错,大明有的,蜀国将来也会有。” 说到这里,朱至澍看向薄珏道:“那你可愿意随孤留在亚墨利加?” “孤许你工曹判书之职。” “或许,你也可以理解为工部尚书。” 朱至澍此话一出,薄珏的神色当即就凝滞了。 数息后,薄珏才躬身道:“多谢殿下垂爱,但臣学识浅薄,恐难以当此大任,请殿下恕罪。” 朱至澍闻言,轻叹一声,有些意兴阑珊道:“也是,如果不是没办法,谁愿意背井离乡,去万里之外呢?” 说完,朱至澍也不理会薄珏,带着承奉正就返回了船舱。 待其离开后, 薄珏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 数日后,京城。 朱由检看着手里的奏本,有些奇怪道:“这才几天?松江府的消息,就已经送到京城了。” 王承恩微微躬身道:“皇爷, 兵部新架设了一条电报线路,是从京城到天津的,奏本也是从天津送过来的。” “天津?” “蜀王的船队已经过了天津了?” “回皇爷,按照天津那边的消息,蜀王的船队,刚刚抵达,现在应该在进京的路上了。” 朱由检点头道:“嗯,朕的这位蜀王叔,这两年可是为朝廷出力良多,临行之前,朕是得和他好生叙叙宗亲之宜。” “让首辅和太子,代朕出城五里,迎接蜀王入京。” “是,皇爷。” 大明崇祯八年冬月。 蜀王朱至澍,连同王妃、侧妃、世子等人, 以及一众王府属官,终于抵达了大明京城。 紫禁城,乾清宫。 朱由检亲自拉着朱至澍的手,将之迎到了暖阁。 “蜀王叔一路远来辛苦了。” “臣不敢言辛苦。” “这和当初随陛下征讨建奴比起来,完全算不得什么。” 朱至澍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这话就是在提醒朱由检,莫要忘了自己的功勋。 第1397章 布局万里之外 暖阁内,地龙烧得正旺,朱由检亲手将一盏热茶推到蜀王朱至澍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王叔说的是,当初朕御驾亲征建奴,你亲率蜀中精锐,爬山卧雪,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这份功勋,朕一直记在心里,朝廷也未曾忘记。” 话锋一转,朱由检继续道:“王叔此番远赴亚墨利加,更是为我朱家宗室,为我华夏子民开疆拓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说起来,是朕要替列祖列宗,替后世子孙,谢过王叔。” 朱至澍连忙起身,躬身道:“陛下言重了!臣身为宗室,受国厚禄,为国分忧,为陛下效力,乃是本分,能得陛下信重,付以此等重任,是臣之荣幸,敢不竭尽肱股之力!” “坐,坐下说。” 朱由检压了压手,待朱至澍重新落座,他才收敛了几分笑容,面色一肃道:“王叔,亚墨利加并非蛮荒不毛之地,亦非可任我予取予求的无人之境,此地关系未来数百年之国运,朕今日所言,王叔需谨记于心。” “臣,恭聆圣训。” 朱至澍见状,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其一,在于西夷,据朕所知,欧罗巴诸国,如西班牙、葡萄牙、英吉利、法兰西,其船队早已涉足亚墨利加,尤其是南亚墨利加及东海岸一带。” “西班牙人在中南之地经营已久,自称建立了新西班牙,掠夺金银,势力盘根错节,英法之辈,亦在北亚墨利加建立据点,虽眼下看似规模不大,但其野心勃勃,难保他们不会北上,或者是扩大据点,尤其是王叔的蜀国,更是地处北亚墨利加最富饶之地,王叔不可不防。” 顿了顿,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朱由检又道:“我大明诸藩,占据了整个北亚墨利加最好的地方,和那些欧罗巴人,初期或可相安无事。” “然,土地、资源之争,迟早难免,王叔抵达后,当广布耳目,操练军士,万不可有丝毫懈怠。” “王叔切记,彼等船坚炮利,火器亦是不弱,绝非可轻易扫荡的土人部落,遇事当以稳为主,初来乍到,根基未稳,不宜贸然启衅,但若彼等欺上门来,亦需展现出雷霆手段,扬我大明国威!” 朱至澍听得连连点头:“陛下明鉴万里,臣明白了,对那些欧罗巴人,当以探查、防备为主,韬光养晦,积蓄实力,待时而动。” “他们安分则已,臣也不会轻启战端,若犯我疆界,夺我利益,臣也不是软柿子,川中子弟向来悍勇,臣必率蜀国将士,予以迎头痛击!” 朱由检赞许地点点头:“正是此理。” “这第二嘛,朕要说的乃当地土著,亚墨利加土著部落繁多,性情各异,有温顺者,亦有彪悍善战者。” “ 据鲁王所说,当地土人,很有可能是当初的殷人后裔,也算是我华夏苗裔,王叔不可一味征伐,当行剿抚并用之策。” “更重要的是,王叔当在蜀国传播我圣教至理,教其耕种、礼仪,使其渐染王化,若能令土著归心,则藩国根基稳固,人力亦可得以补充。” 朱至澍有些惊疑道:“难道说当初的殷商,就已经发现了北亚墨利加?” 朱由检笑道:“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据鲁王的说法,当地土人,和我大明人从长相上倒是颇为相像。” 朱至澍眼睛一亮,笑着应道:“臣知晓了,变夷为夏,方是长治久安之道,臣定当谨慎处理当地土著,恩威并施,使其为我所用。”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当地土人果真和大明人无异的话,那他可就省功夫和银钱了,不用从大明征召百姓,就可以当地获得人口。 朱由检自是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站起身,踱步到新舆图前,对朱至澍招手道:“王叔过来看。” 朱至澍忙是上前,看向指挥棒所指的位置。 朱由检继续道:“蜀王叔,这里就是蜀国,地处北亚墨利之东,北边是几个巨大的湖泊,境内河流密布,土地以平原为主,极为适合耕种。” 说到这里,朱由检意有所指道:“蜀王叔,以及后世蜀王,日后拥有整个蜀国,这土地还是尽量分给百姓的好,王叔以为呢?” 闻言,朱至澍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成都及其周边所有的耕地,几乎都在蜀王府手里,皇帝如今这么说,就是在隐晦的提醒他,他自是听得出来。 “臣谨遵陛下教诲。” 朱由检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继续道:“还有一事,朕要交代王叔。” “相比其他诸藩,蜀国可谓是兵多将广,且蜀王叔又历经数次大战,颇具统兵之才,朕希望王叔能够帮着朕和朝廷,盯紧了亚墨利加诸藩。” “诸藩之国,看似兄弟叔侄,同心协力,然,人各有志,日子久了,难免生出些别样心思。” “或是为争夺土地、资源起了龃龉,或是被手下人怂恿,妄自尊大,忘了根本。” “王叔,你需居中调和,若遇纷争,当以大明整体利益为重,予以裁断,若有藩王行差踏错,有损我大明声威,或意图割据自立,你要及时制止,并奏报于朕!” 朱由检话说得很是漂亮,但却并没有任何实际上的动作,密旨、名份什么都没有,也就是口头上这么一说。 然而朱至澍听后,却是双目瞳孔一缩,忙是深施一礼道:“陛下信重,臣铭感五内,必当秉持公心,协调诸藩,确保亚墨利加诸国,皆心向大明,尊奉大明天子!” “好!有王叔此言,朕心甚慰!” 朱由检对自己这位蜀王叔的表态很是满意。 接着,朱由检又指向蜀国南边的三个藩国,继续道:“王叔,这里是鄅国、莒国和燧国。” “莒国是皇次子封国,燧国是皇三子封国,鄅国是皇四子之封国。” “三王如今年纪尚幼,朕打算等他们加冠之后再命其就藩。” “在此之前,皇次子和皇四子的母族,会抽调牧民前往他们各自的封国,皇三子的燧国,朕也会征募百姓前往,三家封国,朕会遣属官前去治理。” “朕所虑者,是他们母族外戚或是其他人,借机坐大。” “朕远在京师,鞭长莫及,时日一长,难保不会有人生出非分之想,鸠占鹊巢,将封国变成他们外姓人的私产,此乃朕之心腹大患!” 第1398章 欧罗巴水师 朱至澍瞬间就明白了朱由检的意思,当即撩袍跪地,神色郑重道:“陛下,臣以列祖列宗起誓,只要臣的蜀国在一日,必竭尽全力,护佑三国周全,绝不容许外姓之人,窃据我朱家江山!” “臣会密切关注三国动向,若发现任何人有不臣之举,臣定会出手干预,并及时密奏陛下,请陛下圣裁!” 朱由检忙是亲手将朱至澍扶起:“王叔快快请起!有你这句话,朕就真的放心了,只望王叔能替朕守住那片新土,莫让它改了姓氏。” “臣,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 朱至澍再次躬身。 接下来的时间,朱由检又详细询问了朱至澍关于船只、物资、人员配备的情况。 君臣二人这番密谈,持续了近两个时辰。 当朱至澍告退离开乾清宫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翌日,朱由检在宫中设宴,为蜀王朱至澍一家饯行。 朱至澍他们仅在京城停驻了不到五日的时间,就再次起行,这次随同前往的,还有三位皇子的王国属官,以及部分草原牧民。 …… 就在蜀王他们离开的当日,朱由检正在乾清宫召见刚从天津进京的郑芝凤。 “郑芝凤,朕此次下旨命你进京,乃是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想法。” 郑芝凤见礼过后,朱由检便开门见山。 郑芝凤之前也听到了一些风声,闻言,忙是躬身道:“臣是大明和陛下的臣子,陛下但有旨意,臣定鞠躬尽瘁。” “好,你郑家一门对大明的忠谨,朕是放心的。” “朝廷和神圣罗马帝国以及西班牙会盟的事,想必你也清楚吧?” “按照当初的约定,西班牙愿意将丹吉尔港和周边百里之地,作为嫁妆,划给我大明。” “朝廷也决定在当地设立官厂,驻扎水师和部分兵马,用以大明商船的补给,以及……干涉欧罗巴局势。” “除了这个丹吉尔港外,英吉利也愿将海峡群岛划给大明,从而获得大明对他们的支持。” “朕的意思是,由你任大明驻欧罗巴水师提督。” “品级上和丹吉尔总督、海峡群岛总督持平。” “卿意下如何?” 欧罗巴毕竟远在万里之外,无论是总督的人选还是水师提督的人选,都极为的重要,首先就是得保证对方是心甘情愿,不然,就凭现在的航海速度和通信手段,后果不堪设想。 郑芝凤闻言,只是略一沉吟,便躬身应道:“臣愿往!” “好!” “朕会从登莱水师、远洋水师、宁波水师和扶桑水师抽调舰船和人员,组建大明欧罗巴水师。” “你任欧罗巴水师提督,加兵部右侍郎衔。” “臣谢陛下!” 郑芝凤也没想到,自己这下子,就成了朝廷正三品官员了。 见郑芝凤应下,朱由检又对王承恩道:“王大伴,宣沈廷扬和翁珏二人觐见。” “是,皇爷。” 趁着宣见二人的功夫,朱由检又对郑芝凤介绍道:“沈廷扬是苏州人,曾担任宁波海防同知,是俞咨皋向朕举荐的。” “至于翁珏,则是首辅的同乡,秀才出身,不过却是精通武艺。” 听朱由检介绍完后,郑芝凤也清楚了两人的跟脚。 大约过了两刻钟的时间,翁珏和沈廷扬二人,就在内侍的引领下,进入了暖阁。 见礼过后,朱由检目光扫过他们,最终落在郑芝凤身上,沉声道:“郑芝凤为欧罗巴水师提督,总揽海上军事,沈廷扬为丹吉尔总督,翁珏为海峡群岛总督,分理两地民政、防务,你三人需同心协力。”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三人齐声应道。 “此番远赴欧罗巴,非比寻常,万里波涛之外,乃是虎狼环伺之地,朕有几件事,需你等牢记于心,相机行事。” “首先,也是最紧要的一点,那就是弄清楚欧罗巴诸国的局势,这一点,朕会命锦衣卫军情司全力协助尔等。” 三人再次躬身领命。 朱由检又看向沈廷扬,继续道:“丹吉尔地处巴尔德峡(直布罗陀海峡)南岸,扼守地中海出入口,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西班牙人逼迫葡萄牙将此地赠与我大明,他们定然不会甘心,沈卿抵达后,务必小心谨慎,首要之务是清理当地的葡萄牙残余势力,以及不服王化之人,港口必须尽数掌握在我大明手中,绝不可假手于人。” “然后就是加固港口防御,修建棱堡和炮台,储存粮秣军械。” 沈廷扬躬身道:“臣明白。” 朱由检点点头,又看向翁珏:“翁卿,海峡群岛虽小,却位于英吉利与法兰西之间,如同抵在英法两国咽喉的一根利刺,你到任后,当广布炮台,但不可过分卷入其内部争斗。” 翁珏同样躬身道:“臣遵旨。” 朱由检的目光再次扫向三人,最终落在郑芝凤身上:“欧罗巴如今战火连绵,哈布斯堡家族与法兰西、瑞典、荷兰等诸多邦国战事不断。” “但据锦衣卫军情司的推断,哈布斯堡后劲乏力,新教诸国很有可能取得战争的胜利,这对我大明是不利的。” “我大明既与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结盟,面上自当共同进退。” “郑芝凤,你的水师,初期可配合西班牙舰队,打击荷兰人的商船,那个劳什子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亦是我大明在海外的竞争对手,打击他们,于公于私,皆有裨益。” 郑芝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见其明白后,朱由检又话锋一转:“然,盟约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双方实力可以相抗,那你就要及时的抽手,甚至可以支持英吉利。” “总之就是一句话,谁弱你就帮谁,让战争得以继续下去,明白吗?” 郑芝凤心领神会,当即应道:“陛下放心,臣知晓其中利害。” 朱由检微微颔首,语气也舒缓了些许,接着对三人吩咐道:“欧罗巴诸国也并非荒僻蛮夷之地,其航海、造舰、火器铸造之术,必有独到之处。” “尔等要留心他们的各项技艺,若有机会,当设法获取其图纸,或延揽其工匠,天文地理、科学文艺,朕都来者不拒。” 第1399章 钱粮支应 待三人应下后,朱由检又不厌其烦道:“关于水师,以及两地的钱粮支应,朕和内阁、军机处商议后,决定由尔等自筹。” 说到这里,朱由检顿了顿,看了眼三人的反应。 沈廷扬率先开口道:“敢问陛下,我大明的商船以后会不会前往欧罗巴?” 听到他的问题,朱由检满意的笑道:“俞克迈在举荐的的奏本中说,你沈廷扬极擅经济之道,那你就说说你的想法。” 沈廷扬忙是自谦道:“臣不敢当俞提督如此夸赞。” “对陛下方才所说之钱粮供应,臣只是有些浅见,还请陛下斧正。” 朱由检伸手示意对方继续。 沈廷扬略一整理思绪,这才开口道:“陛下,若是我大明的商船能够将我大明各色货物运到丹吉尔,臣可以保证,丹吉尔和水师的钱粮供应, 不花朝廷一分银子。” 朱由检笑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在丹吉尔证收交易税?” 沈廷扬点头道:“陛下英明,我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甚至是草药、铁器,在欧罗巴都是极为畅销的货物。” “若丹吉尔成为我大明货物在欧罗巴的集散地,那每年光是证收的税银,就足以支应当地的花销。” 说到这里,沈廷扬看了眼正在思考的翁珏,接着说道:“丹吉尔可以作为我大明对哈布斯堡的贸易集散地,同理,海峡群岛也可以作为朝廷对新教国家的贸易集散地。” “有这两个地方,我大明可以同时和双方进行贸易。” “甚至,我们还可以通过这两个地方, 向他们出售火器,用以平衡双方的实力。” “啪啪啪!” 朱由检抚掌道:“甚好!” “你说得,正是朕之所想。” “待年后,你三人起行之时,朕会命远洋水师护送内廷的商船,随你们一起前往。” “户部那边的官营船队,年前就会从新明洲返回,朕也会和郭允厚商议,让户部也筹措货物随行。” “同时,朕也会命人在报纸上刊登消息,鼓励海商们绕过小西洋那些欧罗巴商人,将货物直接运到欧罗巴。” “不过,朕估计,就现在欧罗巴的局势,丝绸、瓷器等货物的出售,可能不如铁器和火器、火药这些。” “朕会命兵仗局和军器司,以及京中各火器工坊,加大产量,提供给欧罗巴诸国。” 沈廷扬略一思忖,便躬身道:“陛下圣明。” 一旁的郑芝凤则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郑芝凤,你可是有话要说?” “陛下,欧罗巴水师能不能抽调两艘铁甲舰?” 郑芝凤一咬牙,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丹吉尔港也好,海峡群岛也罢,毕竟距离大明万里之遥,说一句群狼环伺也不为过,如果没有强大的力量,臣担心震慑不住欧罗巴诸国。” 或是担心朱由检以铁甲舰已经出海为由拒绝,郑芝凤说完这些后,又赶紧补充道:“天津造船厂,现正有两艘新式舰船,正在铺装铁甲,年后想必就可以完成。” 朱由检手指在桌案上不断敲击,心里也在不断的考量。 铁甲舰今日欧罗巴,绝对会是一股不小的战力,但也很容易造成泄密,一旦被他国获知,那他们有极大可能……不,是一定会仿制,这无疑会促进对方的科技提升,对大明来说,这并不是一个一件好事。 想了半晌,朱由检终究还是没有答应郑芝凤的请求,相反还让朱由检决定,再次加强对各重要工坊,以及船厂的防护。 见朱由检拒绝了自己的请求,郑芝凤虽是有些失望,但也并未继续纠缠。 该叮嘱的都叮嘱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朱由检便让三人离开了大内。 出了宫禁,郑芝凤便对沈廷扬和翁珏二人邀请道:“两位,日后你我三人就要在万里之外互相扶持了,若是二位有暇,还请让郑某做东,请二位于府中一叙。” 听到郑芝凤邀请自己二人过府,两人也都不好拒绝。 和沈廷扬、翁珏二人还住在朝廷馆驿中不同,郑芝凤在京城可是有宅子的,而且还是一处豪宅,没办法,谁让人家郑家是大明巨富呢。 待两人随郑芝凤,来到位于昭回靖恭坊的宅子,二人总算是对郑家的豪奢有了初步的了解。 在郑芝凤的热情邀请下,三人迈步进了府门。 府上的管家忙是迎了上来,躬身道:“三爷。” 郑芝凤笑道:“让人安排酒宴,我要宴请两为同僚。” “是。” 管家躬身领命后,又道:“三爷,大少爷也来了,就在二堂。” “哦?是吗?” 说着话的同时,郑芝凤也向着中院而去。 中原正堂内,郑森正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翻看着一本书册。 见到自己三叔,忙是起身道:“见过叔父。” “嗯。” “森儿,来,我为你介绍……” 待郑森、沈廷扬和翁珏三人互相见礼后,郑芝凤开门见山道:“森儿,你今日怎得过来了?” “小侄听闻叔父年后就要前往欧罗巴,特来看看叔父。” 郑森如今也十四岁了,这些年在京城, 守着郑家在京城的家业,又常年混迹在宫里,心智也是极为的成熟。 郑芝凤点了点头,笑着追问道:“恐怕不只是为了这个吧?说吧,是不是想要什么?” 郑森闻言,先是尴尬一笑,旋即支吾道:“嗯,还是回头再说吧。” 郑芝凤见状,干脆也不问了。 等酒宴结束后,郑芝凤叔侄把人送走,便来到了书房。 “说吧。” 郑芝凤端着茶盏,语气平静道。 “叔父此次前往欧洲,若是方便的话,还请去……去英吉利一趟。” 郑森这话一出,郑芝凤先是一愣,旋即压低了声音道:“可是东宫的意思?” 郑森没有说话,郑芝凤皱眉道:“走一趟英吉利倒是没有什么,但去了之后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把人提前带……” 说到这里,郑芝凤忽的停了下来。 郑森开口道:“叔父,殿下也是最近刚刚知道这位公主的事儿,对其好奇的紧,所以想托三叔去看看。” “那有什么好看的?宫里不是有一位欧罗巴的娘娘吗?西洋人长得都差不多。” 郑芝凤轻声说了一句。 第1400章 你我当守望相助才是 就在蜀王朱至澍一行,正在沿着大明北部海岸线航行的同时,作为最先出发的楚朱华壁船队,已经跟在周德延船队后面,抵达了鲁国。 鲁王朱寿鋐带着一大帮子文武大臣,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身披大氅,正在码头上焦急的等待着。 别误会,不是为了等朱华壁,而是为了等自己的世子。 虽然在医学院诸位国手的调养下,朱寿鋐的身体这两年还算不错,但毕竟也是六十多的人了。 如今,自己也算是有了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江山,自然想要留给自己的儿子,而不是一直觊觎鲁王王位的朱寿镛。 就在朱寿鋐焦急等待的时候,海面上终于出现了一条黑影。 “大兄,船队到了。” 朱寿镛的笑容很是灿烂,就像是在迎接自己的儿子一样。 哦,他的妻儿也确实是同期抵达。 看到船队,朱寿鋐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走到暖帐中重新坐了下来。 又等了好大一会儿,第一艘船只才算是稳稳的停靠在了石头建造的码头上。 先是几名护军安置好舷梯,然后周德延就率先走了下来,看到鲁王的华盖,赶紧小跑着来到朱寿鋐的跟前,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殿下,奴婢回来了。” 说话的同时,周德延还抹了抹眼角。 朱寿鋐没有说话,只是亲手将自己的这位忠仆扶了起来。 “殿下,世子就在船上。” 周德延自是知道自己这位主子最关心什么,起身后,忙是低声禀奏道。 “好,好,好。” 朱寿鋐听后,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也不顾王者威仪,举步就向着舷梯的方向而去。 稍倾,一位强壮的内侍,就抱着一名男童走了下来,后面则是鲁王妃马氏,以及世子的生母等一干王府女眷。 朱寿鋐对自己唯一的儿子,自是喜爱的很,待内侍下船后,朱寿鋐便一把将孩子接了过来。 鲁王世子也已经两岁多,近三岁,猛地被一个陌生人抱着,先是一愣,旋即嚎啕大哭起来。 “母亲,母亲!” 马氏年纪和朱寿鋐相当,但身体状况明显比朱寿鋐强得多,听到孩子的哭声,忙是上前将孩子接过去,安慰几句后,将之递给了身后的奶妈。 “妾参见殿下!” 马氏盈盈下拜道。 身后一众女眷也尽皆屈身施礼。 “王妃一路辛苦,快快免礼。” 朱寿鋐伸手将自己的发妻扶起来后,又对身后一名内侍吩咐道:“海边风大,赶紧将王妃并世子他们送回去。” “是,殿下。” 内侍躬身领命。 “王妃,你等先行返回王宫,孤还要等等楚王他们。” “妾遵旨!” 马氏微微躬身。 身后世子的生母,一位年轻的妇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马氏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等马氏带着一众女眷离开后,朱寿鋐也算是彻底的放心了,转身对周德延问道:“楚王他们还需多久才能抵达?” “楚王殿下的坐船,就在我们的船队中……” 说到这里,周德延还搜寻了一番,指着其中一艘正在靠岸的新式战舰,继续道:“就是那艘。” “至于其他几位殿下还在后面,恐怕还得两三日的功夫才能相继靠岸。” 朱寿鋐点了点头,向着楚王的坐船就走了过去。 同样一身皮裘的朱华壁,在内侍的搀扶下,缓步下了舷梯。 朱寿鋐上前一步道:“侄,鲁藩寿鋐,拜见楚王叔。” 两人虽是年纪相仿,但奈何人家楚王的辈分要比朱寿鋐大一辈,同为亲王的情况下,自然是要以家礼见之。 “鲁王,快快免礼。” 朱华壁也不敢托大,赶紧托住了朱寿鋐的小臂。 毕竟,他的楚国和鲁国相邻,就在鲁国的北边,日后倚仗对方的地方很多不是? 双方简单的寒暄过后,共乘车舆,向着五十里外的新兖州而去。 巍峨的承运殿内。 朱寿鋐已经命人准备了酒宴,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也没有什么大鱼大肉,就是一些菘菜、萝卜、山药的时令蔬菜。 但就是这简单的酒宴,却是让朱华壁他们吃的很是畅快。 等酒宴结束,命人安排楚王他们休息后,朱寿鋐才来到刚刚修建的寝宫。 见朱寿鋐走进来,马氏迎上来,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泽儿已经睡下了。” 朱寿鋐轻轻点了点头,拉着马氏的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背。 “这两年辛苦你了。” “殿下言重了,您才是真的辛苦。” “对了,且之前见到了那四名孺人,和两位小郡主。” “难道这两年,殿下就没诞下男丁吗?府中只有泽儿一个男丁,终究还是有些单薄了。” 朱寿鋐轻轻摇头道:“能再有两名郡主,已经是得天之幸,至于男丁,孤是不指望了。” “妾观这亚墨利加女子和我大明女子长相上,倒是颇为相像,殿下不妨在选一些充入后宫,也好开枝散叶、瓜瓞绵延。” “这些事,你看着办吧。” “亚墨利加,尤其是鲁国这地方,土人不少,有些部落很是和善,有些部落却对我们敌意很大,那四名孺人,皆是出自北边的几个部落,孤纳她们入宫,也是为了安抚那些土人。” “好了,时候不早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马氏见状,也不再多言,亲自伺候朱寿鋐歇下。 …… 翌日,精神状态明显好转的朱华壁,开始和朱寿鋐说起了正事。 二人甫一见面,朱华壁就命人奉上了一份舆图。 “景厚(朱寿鋐表字),此乃临行前,陛下为诸藩划定的疆域。” 朱寿鋐闻言,面色一肃,亲手将舆图展开,认真的查看起来。 “孤的楚国就在鲁国以北,日后还请景厚多多相助才是。” 朱华壁端着茶盏,笑呵呵的说了一句。 说话的同时,朱华壁还好生注意着朱寿鋐的反应。 朱寿鋐抬起头,同样也是面色和煦道:“楚王叔言重了,你我本是宗亲,又共负皇命镇守亚墨利加,理当守望相助。” “有景厚这话,孤也就放心了。” 第1401章 楚、鲁面谈 朱寿鋐的目光在那张绘制精细的舆图上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自己鲁国以东的地方,舆图上三块毗邻的区域,上面分别用小楷标注着莒、燧、鄅三字,他眉头微蹙,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朱华奎。(应该是朱华奎,朱华壁被主角给嘎了) “楚王叔,这莒、燧、鄅三国,不知分属哪位宗亲?孤此前似未听闻。” 朱华奎放下手中的茶盏,身体微微前倾,也看向那舆图,为其解释道:“景厚有所不知,此三国乃是陛下为三位皇子所设之封国。” “皇子?” 朱寿鋐微微一怔,随即追问道,“陛下当真是要连自己的儿子也分封到海外了?” “但这是不是有些太早?皇子的年岁应该还不到之国的年纪吧?” 朱华奎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问,不疾不徐地道:“陛下确实是将自己儿子也封到了海外。” “莒王乃皇次子,其母族出自哈喇慎部,鄅王为皇四子,母族是科尔沁部。” “至于这燧国,乃是皇三子之封地,其母乃是宫里的田妃。” “陛下的意思是,令哈喇慎与科尔沁两部,先行抽调部分精壮牧民,于莒国和鄅国扎根。” “燧国那边,则由朝廷出面,征召我大明百姓充实国内,待三位皇子成年及冠之后,再行就藩之国。” 朱寿鋐听完,眉头并未舒展,反而锁得更紧。 沉默片刻,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舆图上莒、鄅两国的位置敲了敲,沉声道:“哈喇慎、科尔沁皆是蒙古人,这些人惯于骑射,民风彪悍,如今朝廷将其部众迁至我等身后,虽是皇子封国,然,终究非纯然朱家血脉,假以时日,若其势大,恐非诸藩之福啊。” 朱寿鋐是真的有些担心,亚墨利加虽然藩国众多,但那都是朱家人,是大明人,如今一下子涌入这么多的蒙古人,而且三位藩王还不在,未来的变数就大大增加了。 朱华奎闻言,却是轻轻一笑,摆了摆手:“景厚过虑了。” 他伸手指向莒国西边的大片区域:“这里是辽国,莒国想要进犯鲁国,必须经过辽国,一旦辽国有警,你我二人可以立即出兵相助,合三国之兵,难道还挡不住区区一些蒙古鞑子吗?” “至于说鄅国,其西边是荆王的荆国,科尔沁人想必很难越过荆国,到达这里的。” 他顿了顿,朱华奎又一指燧国所在的位置,接着说:“有我朱家子孙隔在中间,莒、鄅二国纵然有些许蒙部牧民,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朱寿鋐听后心中稍安,缓缓点头道:“楚王叔所言甚是,是孤一时思虑不周了。” “景厚能如此想,便是最好。” 朱华奎笑了笑,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 接着,他话锋一转,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对了,景厚你比我等先到这亚墨利加,对此地风土、人情、物产乃至周边形势,想必已有深入了解,孤初来乍到,诸多不明,还望景厚不吝赐教,详细告知一二,也好让孤与后续而来的诸藩,心里有个底数。” 朱寿鋐见朱华奎问起正事,也收敛了方才关于皇子封国的思绪。 他命内侍换上新茶,这才沉吟着开口:“楚王叔既问,孤便据实相告。” “要说起来,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冬季还算是温暖,就是夏季有些干旱,降水主要是集中在冬季,不像山东有着明显的春夏秋冬,孤正在命人制定历书,用以农桑。” “而由此往内陆而行,地势渐高,有广袤平原,土地肥沃,河流纵横,极宜耕种,寡人已命人试种稻米、小麦,长势颇佳。” “再往东,则有连绵群山,还有雪山,据土人言,山中蕴藏丰富,或有金银铜铁。” “至于王叔的楚国……” 他指了指后世俄勒冈州的位置,继续道:“气候应该和孤的鲁国差不多,但具体的情况,孤就不是很清楚了。” “从舆图上看,鲁国和楚国看似很近,但实际上距离很远,如果按照舆图上划定的疆域,从新兖州到楚国,应该有两千多里的路程。” “两千多里?” 朱华奎有些惊讶。 他是没想到,鲁国的面积竟然会这么大。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卫星,也没有后世那种精确到楼栋的卫星地图,坤舆万国全图,虽然经历数次修正,但依旧很是粗略,如今听朱寿鋐这么说,朱华奎自是惊讶不已。 看到朱华奎这般反应, 朱寿鋐笑道:“楚王叔,诸藩的封国,任何一个都比朝鲜大得多,甚至……” 他的手指落在辽国的位置上,接着说道:“就好比这辽国,如果真的按舆图上这么划分的话,孤推算,其疆域应该有两个山东那么大。” 朱华奎先是眉头一皱,旋即苦笑道:“没想到,你我也……” “罢了,罢了。” 朱华奎似是想要感慨一番,但终究是没把话说出口,而是又对朱寿鋐问道:“这么大的一片土地,难道就没有什么国家吗?” 朱寿鋐苦笑着摇头道:“没有,孤也是很不明白,为何这么大的土地上,没有诞生国家。” “不过,这里倒是有不少的土人部落,可以说是星罗棋布,种类繁多,且言语各异,彼此之间互相征伐也是常事。” “近海处一些部落,如我鲁国周边,多有与我等接触者,其民或农耕,或渔猎,几乎没有任何的教化,看起来和我中原的夏商时期差不多。” “有些部落颇为友善,愿以皮毛、粮食换取我大明的布匹、铁器、瓷器。” “也有些部落,性情彪悍,敌意甚深,尤其是一些在内陆平原逐水草而居的土人,时常劫掠周边,甚至还攻击过孤的护军。” “寡人这两年,没少遣兵马征剿,楚王叔之国在北,需格外提防此类部落。” 朱华奎有些不可置信道:“夏商时期?” “这……这实在是……实在是太过惊奇了。” 朱寿鋐苦笑道:“不瞒王叔,孤也抓获、招募了不少的土人,并在新兖州,以及其他一些据点,设立学堂,以我汉家文化教导之。” 第1402章 这是你弄出来的留声机? “大部分部落的土人长相, 倒是和我中原区别不大,孤的想法是,这些人如果能够修我汉家文化,那顶多有个两三代人,这些人就会和我汉人无异。” 不得不说,朱寿鋐想得不错。 汉文明的同化能力自是不用多说,加上当地又没诞生什么先进的文明,想要同化这些土人,可以说是极为的简单。 君不见,就连大明西南已经诞生文字的那些异族,都已经被同化,何况亚墨利加的这些土人。 至于说后来又成了那啥最多的省,得,不说也罢。 对朱寿鋐的说法,朱华奎也很是赞同。 没办法,谁让他这一支的祖宗,初代楚王朱桢,干得就是这活儿呢。 大明初立的时候,朱桢可是没少领兵征讨西南异族土司,平定各地异族叛乱,断绝异族文明,传播汉家文化。 这其中的手段,朱家的初代藩王们都很熟悉,朱华奎这些后辈们,自然也是了解的。 说完这些土人的事,朱寿鋐又双眼放光道:“楚王叔,这亚墨利加的人口是少了一些,但此地物产,却是极为的丰饶。” “林中多产上等皮毛,如海狸、水獭、狐、熊之皮,运回大明或售往欧罗巴,皆价值不菲。” “沿海鱼类资源极丰,不逊于我大明近海。” “土地只要肯下功夫开垦,产出必丰。” 朱华奎闻言,也是双眼一亮。 朱寿鋐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又道:“当然了,除了这些,孤也发现了欧罗巴人的踪迹。” “但他们只在辽国的南部有零星据点,尚未发现他们的大队人马,据孤猜测,他们应该是主要聚集在亚墨利加东部,或者是南亚墨利加。” 朱华奎听后,低头看向桌案上的舆图,一指后世五大湖以南的区域,对朱寿鋐道:“这里?” 朱寿鋐摇头道:“不知,孤还未派人去过那里。” “不过,如果当地真有大量欧罗巴人的话,那蜀王……” 朱华奎笑道:“诸王中,蜀王最富,且这两年没少征战,川中子弟又皆悍勇之辈,蜀王本人也是韬略不凡,有他镇守亚墨利加以东,对你我,对朝廷都是好事。” “陛下之所以将蜀国的封地选在这里,或许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朱寿鋐赞同的点头道:“楚王叔言之有理。” 朱寿鋐看了眼条案上的座钟,笑着起身道:“今日叨扰了,时候不早,孤就先回去了。” 朱寿鋐亲自将对方送出了暖阁。 接下来的几天,朱华奎并未急于北上前往自己的封地,而是在鲁国暂住下来。 在鲁国官员的陪同下,巡视了鲁国正在开垦的农田、兴修的水利、与土人交易的市集,以及沿海正在修建的码头和防御工事。 而就在这几天,荆王、襄王、辽王、岷王、靖江王等一干藩王,相继陆续抵达新兖州。 大明崇祯八年腊月,新兖州,鲁王宫,承运殿。 诸藩汇聚一堂。 身为东道主的朱寿鋐,端坐在首位,热情的对诸藩举杯道:“我等太祖子孙,能够在这万里之外相聚,实是祖宗保佑。” “诸位宗亲,还请满饮此杯。” “饮胜!” 诸王各自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楚王朱华奎作为在场辈分最大的藩王,再次举起酒盏,笑呵呵地对诸王道:“这亚墨利加也并非是王道乐土、世外桃源,那些土人倒是不足为惧,但欧罗巴人却是虎视眈眈,你我都是朱家子孙,日后当守望相助才是!” “那是自然。” “楚王叔说得不错。” “楚王叔祖言之有理!” …… 朱华奎的这番话,让诸王纷纷出声响应。 当晚,诸王就在鲁王宫,达成了初步的联盟。 消息也被锦衣卫军情司的人,记录下来,只等有合适的机会,就将之送回大明。 酒宴结束的第二天,楚王朱华奎辞别了众人,率领船队返回楚国。 相比已经出具规模的新兖州,楚国就要荒僻的多了。 命令船队靠岸之后,朱华奎亲自率领楚藩一众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等一干宗室子弟,以及两千余人的楚王护军,踏上了新楚国的土地。 看着面前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痕迹的森林、草原,朱华奎深深地吸了口气。 通山王朱蕴济看到这一幕,低声对朱华奎问道:“王叔,这怎么还有这么粗的巨树呢?” 东安王朱英燧捋须道:“巨树好,有巨树才能建造宫殿,建像鲁王宫那样的宫殿。” 朱华奎转头对朱英燧道:“叔父喜欢,等安定下来,孤就给叔父建造一座顶格的郡王府。” “那臣就多谢殿下了。” “走吧,进去看看,寻个合适的地方,先建立营寨。” 朱华奎一挥手,众人轰然应诺。 …… 就在楚王一行探索封国的时候,京里的朱由检正在认真的,看着面前一件看起来很是怪异,但又有些熟悉的装置。 “这就是你弄出来的留声机?” 方以智一脸兴奋道:“回陛下,臣也是上次在大本堂听陛下说过后,就回去试了试,没想到,还真让臣做出来了。” “陛下请看,这留声机最主要的部件,就是这个用锡箔和木头做的滚筒,还有这钢针。” “只要说话的时候,摇动一边的……” “这是用什么做的?” 不等方以智说完,朱由检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喇叭下面的透光“薄膜”,好奇的对其问道。 方以智正说到兴奋处,被朱由检这么一打断,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但听到对方发问,还是躬身回道:“回陛下,这是臣用猪膀胱做的振动膜。” “说话的时候,回带动振动膜震动,继而带动上面这根钢针,钢针会在锡箔上留下刻痕。” “将手柄倒着摇动,就会发出声音。” “朕试试。” 朱由检也有些跃跃欲试。 对这些理论性的东西,朱由检并不陌生,后世的时候,谁上学的时候没做过这个实验。 但将这么一套东西做出来,那就有些不容易了。 尤其是在大明这个时代。 第1403章 炼铝! 朱由检试探性摇动机械旁边的一个手柄,嘴巴对着小巧的铜喇叭,大声喊道:“格物致知,此其证也!” 简单的八个字,朱由检喊完后,转头看向一旁的方以智。 方以智赶紧上前操作起来,很快,留声机发出了朱由检刚才的喊话声。 声音虽然有些模糊,但内容还是可以听出来的。 侍立在侧的王承恩等一干内侍,尽皆满脸的错愕。 “这……这……” 王承恩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东西一养,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朱由检大喜:“好,好,好!” “卿可以将进一步研究,看能不能让声音变得更清晰,同时让其留存的时间更长。” 方以智闻言,忙是躬身应道:“陛下,臣打算将这留声机,交给电学的生员们去改进完善,臣……还是想去研究电,看看怎么让其拥有稳定的电流,怎么长距离的传送,怎么储存。” “臣以为,电要比其他的一些研究发现都要重要许多。” 朱由检有些意外的看了方以智一眼,赞善的点头道:“不错,卿能够看到电力的重要性,朕心甚慰。” “朕也同样以为,电力将来会是极为重要的物事,既然卿有意将主要的经历都放在电力上,那就尽管去做吧。” “需要钱粮,可以请宋卿递上题本,朕的内帑可以向你敞开。” “臣谢陛下!” 方以智闻言,也是大喜。 若是能够得到皇帝和内府的全力支持,那对他接下来的研究,将会有着极大的促进作用。 似是想起了什么,方以智有试探性问道:“陛下,那之前您让臣和小天师一起研究提炼铝的事儿……?” 朱由检面色一肃,郑重道:“此事你还真得上心,铝这东西和铁、铜什么的都不一样。” “提炼金银铜铁等物,只要有高炉有焦炭,就问题不大,但想要提炼出铝来,就必须用到电。” 或是看出了方以智的狐疑,朱由检轻咳一声道:“咳咳,朕也是在皇史宬中的一本古书上看到的。” 听朱由检这么明显的敷衍之语,方以智干脆也就不再深究这件事了,他也不想问那本书在哪里。 他自认博览群书,历代的古籍中,虽然或多或少提到过电,但从未记载过怎么产生电,电又该怎么应用。 既然没有关于使用电的记载,那用电来提炼铝时从哪里来的? 既然朱由检不想说,他干脆也就不问了,转而提出了现在遇到的困难。 “陛下,臣和小天师他们,也曾尝试过,将铁矿石伴生的那个什么铝土矿加入水中,然后通电,但……但最后还是没有提炼出什么铝来。” 朱由检听后,也没什么办法,揉着自己的额头,对方以智问道:“张应京是怎么说的?” “小天师和几位高道认为,应该往里面加入其他东西,来降低铝土矿的熔点,将之彻底的融化,然后再用电提炼出铝来。” “大光明殿那边现在正日夜不断地尝试。” 听方以智这么说,朱由检也猛地想起来,后世的时候,他好像在短视频中看到过,是要将铝土矿,和其物质拌匀,然后再用火加热,将之彻底的融化。 如此看来的话,张应京他们的想法应该是对的。 只是,后世是往里面添加的是什么来着? 想了半晌,朱由检忽的站了起来,语气急切道:“方以智,走,去大光明殿。” “备马!” 不只是方以智,就是王承恩也是被吓了一跳,闻言,忙是躬身道:“臣遵旨。” 稍倾,朱由检和方以智二人,就在锦衣卫和旗手卫近百名侍卫的护卫下,策马来到了大光明殿。 在方以智的带领下,朱由检和王承恩,以及十数名侍卫,径直来到了一处新建的屋舍内。 一身皮制围裙的张应京,正在小心翼翼的,往一个玻璃容器内添加一些粉末。 朱由检也没打扰,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张应京停下手里的动作,这才轻咳一声。 “咳咳。” 背对众人的张应京听到声音,有些不耐烦道:“出去!” 一名年轻的小道士,赶紧上前,低声提醒了一句。 张应京这才转过身,疾步来到朱由检面前,躬身施礼道:“臣参见陛下,恭……” “免了,免了。” “朕听闻,你们正在想办法提炼铝,情况如何了?” 听朱由检问起这个问题,张应京一脸苦恼道:“回陛下,臣和几位师叔伯、师兄弟们,已经试验了不知多少次,但都是不得其法。” 朱由检笑道:“科学实验是急不得的,不要急,慢慢来。” “对了,朕听方卿说,你们正在尝试用其他东西和铝土矿进行 融合?” “是的陛下,臣等最近这段时间,尝试了许多东西,但好像都不是很合适。” 张应京的心情有些低落。 朱由检却是笑道:“你有没有试过往里面添加萤石和碱?” “嗯?” 张应京一愣,旋即小心翼翼道:“陛下,要不臣等再试试?” “试试,各种配比方式都试试。” 朱由检出言支持道。 但他的支持,也就停留在这里了。 没办法,以他那零星的记忆,也就只能记得这些了。 张应京自是不知道朱由检心里的遗憾,在得到允许后,他立即命人去准备相应的材料。 碱也好、萤石也罢,大光明殿这边并不缺乏。 很快,两种物资就被挑了出来。 依旧是刚才那间实验室,朱由检方以智皆是看着张应京,等他将萤石、碱和铝土矿慢慢拌匀后,朱由检这才度重新站直的张应京道:“可以将之加热了,让它们反应反应。” “反应?” 张应京轻声嘀咕了一句。 朱由检也是说秃噜了嘴,将后世的用词习惯带了过来。 虽是新词,但张应京还是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连忙开始对混合粉末进行加热。 朱由检也不催促,也不离开。 等容器中再也看不到固体后,朱由检试试的提醒道:“应该可以了,可以试试用这个催化铝土矿。” 第1404章 卧槽!快跑! 张应京忙是应道:“臣这就试试。” 说着,张应京就走到了一处靠墙的位置,一把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 一个长条形的,用黏土做出来的水槽,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朱由检眉头一皱,上前打量一番,皱眉道:“这是你们弄出来的电解槽?” 张应京和方以智二人闻言, 皆是看向了朱由检。 朱由检摇头道:“这不行,得能够加热。” “来人!” 张应京喊了一声,刚才那名小道士赶紧上前,微微躬身道:“师兄。” “找人将这个水槽……电解槽架起来,再弄些焦炭来。” 半个时辰后,长度不足三丈的电解槽,就被几名壮硕的汉子 ,用铁架子给架了起来,下面还放上了焦炭。 “将你弄出来的那些东西倒进去,加热试试,看能不能融化。” 朱由检在旁提点道。 张应京一挥手,两名汉子上前,将容器中的混和粉末倒进了电解槽。 随着焦炭被点燃 ,实验室内的温度也慢慢升了起来。 王承恩一脸紧张的站在了朱由检的前面。 这两年,他可是没少听说大光明殿这边的事儿,几乎每个月都会出现意外事件。 像是什么爆炸、起火、起烟、灼烧之类的事层出不穷。 朱由检并未阻止,他也不知道张应京调配的混和粉末行不行,万一剂量或者是加入的东西不对,甚至是外界的环境不对,发生了其他的化学反应,那自己就悲催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直守在电解槽旁边的张应京,忽然大呼小叫道:“化了,化了!” 张应京一脸的兴奋的转身看向身后的朱由检几人,大声的重复道:“陛下,里面这些东西开始融化了!” “你再好生看看,看能不能充分的融化。” 朱由检也没上前,就隔着王承恩说了一句。 又过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张应京有些不解的皱眉道:“融化的并不彻底呀。” 朱由检这个时候也放心了,推开王承恩,迈步走到张应京旁边,低头看了眼电解槽内,并未完全融化的粉末,开口道:“试着按不同的比例进行调配,直至可以完全融化为止,等……” “快跑!” 朱由检的话还未说完,忽的问道一丝异味儿。 一直提着心的朱由检,一把抓住张应京,就向着实验室外跑去。 等两人跑出实验室,其他人也都后知后觉的逃了出来。 王承恩的脸都白了,连滚带爬的来到朱由检的身前,一脸惊慌道:“皇爷,皇爷, 您……您没事儿吧?” 听到王承恩的哭嚎,张应京和方以智他们也都反应过来,一脸的骇然之色。 朱由检动了动四肢,深吸了口气,没感到什么异常,这才笑道:“朕无事,诸卿无需担忧。” “来人!” 王承恩嘶声喊了一句。 一名锦衣卫百户赶紧上前,拱手道:“公公。” “速去医学院和太医院,让傅懋光和陆家明他们速来大光明殿!” “下官遵命!” 锦衣百户正欲领命而去,却听朱由检道:“让他们不用来这里了,直接去乾清宫。” 朱由检也怕死,自己的身体现在看起来是没事儿,但谁知道刚才那股刺激性气味是什么玩意儿,还是让人给自己看看的好。 张应京一脸后怕的走到朱由检面前,“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臣险些置圣驾于险境,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张应京,你当真是好……” 朱由检一把拦住了想要斥责张应京的王承恩,亲自将张应京扶了起来。 “错不在你,是朕疏忽了。” “再者,朕方才只是闻到了一丝异味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尚未有定论,你何罪之有?” 顿了顿,朱由检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你和大光明殿的所有人,日后也得注意。” “防护镜、防护服、防护鞋、手套都得使用到位,不得有丝毫的大意!” 转头看向方以智,朱由检补充道:“还有你们那边,万事都要小心!”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众人皆是躬身应道。 “好了,朕就不再打扰你们了。” 环顾一眼周围,朱由检又轻叹一声道:“唉,看来,朕日后得少来这里了。” 说完后,在一众道士和生员的恭送声中,朱由检快步离去。 待其离开后,张应京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方以智赶紧上前,伸手就要将其拉起来。 张应京却是抬起头,哭丧着脸对方以智道:“密之,让我坐一会儿,我……” 见状,方以智转身对围在周围的人吩咐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 “去将实验室的门窗全部打开,严禁任何人靠近。” “是!” 众人皆是躬身领命。 几名西厂的番子,以及亲军的兵卒,快速的将实验室给围了起来。 方以智则是坐在了张应京的身旁,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低声道:“放心吧,方某看陛下应该是没什么事。” “你不也好好地嘛。” “可是……可是……” 张应京还是有些惊惧不已。 方以智只得出言劝慰。 再说朱由检这边,出了大光明殿后,坐在马背上,转身对王承恩吩咐道:“大伴,回到宫里后,将朕桌案上那个玉如意,赏赐给张应京,以安其心。” 王承恩有些不满道:“皇爷,张应京他不……” “今日之事,错不在他,而在朕。” “他有大才!朕还要大用!” “岂能因为今日之事,就让往日的功臣寒心?” 朱由检板着脸,语气严厉的打断了王承恩。 “是,皇爷,臣回宫后, 就让人将那柄玉如意送过来。” “不,你亲自走一趟,安安他的心。” “臣遵旨。” 王承恩无奈,只得躬身应下。 待回到宫内的时候,太医院院使傅懋光和医学院祭酒陆家明,就已经等在了乾清宫门前。 经过两人缜密的诊断后,终于确定,朱由检的身体并未出现什么问题。 至此,朱由检和王承恩二人才算是放下心来。 等二人走后,王承恩后怕道:“皇爷,大光明殿那地方,日后可是去不得了。” 第1405章 困难 大光明殿,方以智和匆匆而来的宋应星,正在陪着张应京饮酒。 听到宫里有人过来,三人皆是霍然起身。 “部堂,这……?” 张应京的脸色有些发白。 宋应星出言劝慰道:“宽心。” 劝慰了张应京一句,宋应星率先走出门去。 方以智给了张应京一个安心的眼神,也随之走了出去。 “哎呦,王公公,怎得是您亲自过来了?” 宋应星看看到来人是王承恩,忙是上前热情的招呼道,同时也还扫了一眼王承恩的脸色。 见王承恩面无表情,宋应星的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王承恩看了眼落在宋应星身后的张应京,深吸口气道;“皇爷口谕。” “臣等恭请圣躬安。” “圣躬安。” “今日之事,错不在张应京,而在朕,张应京此人有大才,万不可因此事而心生畏惧。” 王承恩宣读完口谕后,宋应星三人皆是松了口气。 张应京更是眼眶通红,以头叩地道:“臣谢陛下不罪之恩!” 王承恩轻叹一声,上前将之扶起来,语重心长道:“小天师,莫要负了皇爷的厚望才是。” “臣定为陛下鞠躬尽瘁!” 张应京郑重的对着紫禁城的方向深施一礼。 王承恩向身后一伸手,一名内侍赶紧双手递上一个木匣。 “此乃皇爷心爱之物,今为安小天师之心,特将之赐予小天师。” 说着,王承恩将手里的木匣塞进了张应京的手里。 “臣……臣万死难报陛下之厚恩!” 张应京先是一愣,旋即略带哽咽的喊道。 “好了,咱家就不打扰三位的雅兴了,告辞。” “公公,陛下那里……?” 宋应星赶紧问了一句。 “皇爷无事。” 王承恩回答完后,目光看向三人道:“皇爷说了,你们都是经常和这些危险的东西大交道,当万分小心才是,不可有丝毫的懈怠。”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走了!” 王承恩点了点头, 随即转身离去。 待将王承恩送走后,三人重新返回花厅。 宋应星举起酒杯,笑着对张应京道:“翊宸,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张应京如释重负,满脸含笑道:“多亏陛下宽容。” 扫了一眼桌案上的菜肴,张应京又对门外喊道:“来人,重新贮备一些酒菜,今日小道要和部堂、密之兄不醉不归!” 宋应星和方以智二人倒也没有拒绝。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两人也想为其压压惊。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脸色有些熏红的方以智,放下手里的酒杯,对张应京道:“翊宸兄,陛下赏赐的那件宝物,可否让部堂和方某一观?” 张应京这个时候已经喝的晕晕乎乎的,闻言,也没有拒绝,起身就要将身后条案上的木匣取过来,却被还算是清醒的宋应星所阻。 “翊宸,今日饮了酒,就莫要上手了,密之想要看看,不如让其他人将之取出来。” 二人一听,也是那么回事儿。 待一名小道士,将木匣中那柄已经盘的包浆的玉如意取出来,方以智和宋应星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嘶……” “这还真实陛下心爱之物,时常放在手里把玩的。” 方以智时常进宫,对朱由检手边的东西,自然也是见过的。 宋应星面色一肃道:“翊宸,此物当妥善保管才是。” 张应京伸手轻轻抚摸上面的龙纹,点头应道:“是得好生保管。” “应沧,将此物请下去,好生保管。” “是,大兄。” 小道士小心翼翼的将玉如意收好,随后抱着木匣快步离去。 等张应沧离开后,宋应星见张应京酒醒了大半,便开口问道:“翊宸,通过今日之事,你以为可以从铝土矿中提取出陛下所说的铝吗?” 张应京先是点头,随后又赶紧摇头,面郑重道:“看反应,陛下所说的办法,应该是可行的。” “陛下今日提点的,让小道将纯碱、萤石和焙烧过的铝土矿混合在一起,然后用焦炭将之加热到融化,这种物……物质,应该可以催化铝土矿和电反应。” “具体什么情况,还得不断地进行试验。” 说到这里,张应京看向方以智道:“密之兄,还得劳烦你为小道多多提供一些电池。” “电池的事你可以放心,科学院那边正在筹建发电工坊,打算制造更多的发电机,有了发电机,还怕没有电吗?” “就是制作电池所需的硫酸等物,还得翊宸兄多上心。” 张应京闻言笑道:“有密之兄这话,小道就放心了,至于硫酸等物,兄尽管放心,不行的话,小道也可以上书陛下,请建工坊,专门烧制硫酸等物。” 一旁的宋应星闻言,忙是出言提醒道:“硫酸的物性很是霸道,如果建造工坊生产的话,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多谢部堂提点!” 张应京拱手应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张应京开始了不断的试验,誓要将铝给提炼出来。 宫里的朱由检虽是没有再来过大光明殿,但却每日都会遣人去询问进度。 …… 大年初一,紫禁城。 朱由检接受完在京文武的朝贺后,就在乾清宫单独召见了宋应星、张应京和方以智三人。 “这就是你等提炼出来的铝?” 看着手里一块银白色的金属,朱由检开口问道。 张应京喜气洋洋道:“回陛下,这是臣经过数百次试验后,从铝土矿中提炼出来的。” 摩挲着手里的铝块,朱由检很是满意。 “看来卿等是真的成功了。” “如果大规模生产的话,有没有可能?” 听到朱由检的问题,三人皆是露出了难色。 方以智躬身道:“回陛下,想要提炼出铝来, 需要大量的电,整个电解槽都需要涂满石墨,用以导电,这更是加剧了电量的消耗。” “而现在的情况是,科学院那边很难发出这么多的电来。” 方以智说完自己的困难后,张应京也站出来道:“陛下,出了电量的原因,催化剂的制造也很困难,现在只能是小规模制造,没有催化剂,根本就提炼不出铝来。” 第1406章 大明绝对不能接受! 朱由检听后微微颔首,随后看向方以智道:“方卿,现在的发电机是用什么催动的?” “回陛下,王徵王院士将蒸汽机和发电机结合起来,通过燃烧煤炭催动蒸汽机,蒸汽机上的连杆再让发电机转起来,这个装置已经运行了一年有余,现在科学……” 说到这里,方以智忽然停了下来,恍然大悟道:“哎?既然小型的蒸汽机可以催动小型发电机,那入股将之放大,那岂不是可以发出更多的电来吗?” 朱由检听到他的嘀咕,笑着点头道:“卿不妨在新城和京城中间寻一处地方,建造一处专门用来发电的工坊。” “请王卿制造出更大的蒸汽机,用以催动更大的发电机,发出的电也可以通过电线,运输到其他地方。” “当然,对电压和电流,卿要尽快制定出一个合适的标准出来。” 方以智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在听朱由检说完后,恨不得现在就返回科学院,弄出一个更大的发电机来。 似是想起了什么,朱由检又对宋应星道:“宋卿,随着我大明各地的工坊越来越多,统一的度量衡也越来越重要。” “工部要尽快制定出,可以在整个大明通行的计量单位,重量、距离等等,工部应该制定出一个标准。” “就好比是某一种机械,它的各个部件各项尺寸应该是一模一样的,无论是京城生产的,还是南直隶生产的,只要是型号一样,那就必须通用。” “这件事的重要性,卿应该比朕清楚。” 宋应星闻言,肃然躬身道:“臣遵旨!” 说完电和度量衡的事,朱由检又对张应京叮嘱道:“虽说不能大规模提炼,但对铝的研究不能停。” “催化剂也好,电解槽也罢,都要为日后的大规模生产,做好相关的准备。” “臣遵旨。” 张应京也赶紧躬身领命。 他们几人,包括朱由检在内,都不知道的是,他们现在用的这种电解铝的方式,完全跳过了化学提炼这一步,只要电能够跟的上,相关的技艺能够再成熟一些,就可以大规模的从铝土矿中提炼出海量的铝来。 朱由检想要用铝去冒充白金的想法,恐怕很有可能会胎死腹中。 除非,像玻璃一样,人为的控制产量,造成供不应求的场面。 等三人走后,朱由检将手里那块铝块,重新放进木盒中,对王承恩吩咐道:“王大伴,将这个放进内帑,好生保管。” “臣遵旨。” 这很有可能是人类第一次从自然界中提炼出铝来,具有极大的历史意义,朱由检自然是要好生保管起来。 接着,朱由检又对其吩咐道:“宫里新制的压胜钱,赏赐一些给张应京和方以智。” “每人赏赐一百枚金币吧。” “臣遵旨。” 王承恩先是神色一滞,旋即躬身领命。 宫里今年新制的金币,可是足额的一两,且制作的极为精美,一百枚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是几位皇子和公主们,每人也不过只有六十六枚。 …… 就在大明这边的君臣都忙着过年的时候,孙承宗也终于抵达了车臣汗的大营。 得到消息的车臣汗硕垒,率领着车臣汗部十数位部落台吉,早早的就等在了大营的辕门前。 待看到飘扬的大明旗帜,硕垒用蒙语对周围人道:“明国的使臣 到了。” 浩齐特部台吉博罗特,面露忧色道:“大汗,明人此来是什么目的?” 硕垒没有答话,而是转头看向苏尼特部的台吉绰尔滚。 “绰尔滚,你和明人的关系最是密切,你以为明人此来,是出于什么目的?” 绰尔滚也不隐瞒,闻言单手抚胸道:“大汗,据明人使臣所说,他们此来是为了双方的互市。” 硕垒眼睛微眯,沉声道:“恐怕不只吧?有漠南那些部落在,明人并不缺少牛羊、毛皮。” 绰尔滚也没有解释,只是转身看向孙承宗的队伍。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孙承宗的车驾,终于来到了辕门前。 硕垒等人也没有什么动作,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待裹着一身厚重皮裘的孙承宗下了马车,硕垒才才单手抚胸道:“车臣汗部硕垒·孛儿只斤,见过大明使臣。” “台吉快快免礼。” 孙承宗也没有托大,一脸和煦的上前,双手托住对方的小臂,将其扶了起来。 “草原上的风大,还请明使入帐内一叙。” 硕垒微微躬身,对孙承宗邀请道。 “台吉请。” 一行人簇拥着两人,进入了硕垒的汗帐。 待众人分头落座后,孙承宗从怀中取出一份礼单,将之递给帐内的一名硕垒的亲兵,笑道:“孙某此来,乃奉皇命,特送上一些关内的货物,以示我大明对贵部的友善之意。” 硕垒接过用汉蒙两种文字书写的礼单,只是扫了一眼,脸上就露出了灿烂的笑意。 “硕垒和车臣汗部,多谢大明皇帝的赏赐。” 礼单上也没什么特殊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茶砖、盐巴、布料、铁锅等物。 这些东西,对如今拥有各式工坊的大明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 但对地处漠北的车臣汗部来书,那就极为的重要了。 双方互相寒暄过后,硕垒边开门见山道:“尊敬的明使,不知你此次出使我车臣汗部,除了代表大明大皇帝陛下赏赐诸多物资外,可还有其他事情,如果需要我等出力的地方,还请明使直言。” 孙承宗放下手里盛放奶茶的木碗,环顾一眼帐内一众台吉,笑呵呵道:“硕垒台吉,不知对西边的瓦剌怎么看?” 听孙承宗提起当初的瓦剌,如今的西蒙古四部,硕垒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使想说的,可是扎萨克图汗和瓦剌四部的会盟之事?” 孙承宗点头道:“不错。” “孙某不妨直言,我大明,对瓦剌四部的会盟,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更不会接受瓦剌四部和外喀尔喀联合。” 孙承宗这番话很是直白,也很是失礼,但他还是这么说了。 帐内许多人的脸色也都变得难看起来。 第1407章 谈判破裂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外喀尔喀并非是你大明的臣子吧?” “成吉思汗的子孙,想要和谁结盟,想要对谁发起战争,好像还轮不到你们汉人来指手画脚!” 坐在孙承宗对面的一名蒙古壮汉,面色阴沉,阴阳怪气道。 他的话音一落,坐在去下首的一名首领也开口了:“汉人还是管好长城以南的事吧,草原上的事,自有长生天说了算。” 硕垒眉头一挑,并无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自己左下首的孙承宗。 孙承宗倒也不着恼,脸上依旧是挂着和煦的笑意,伸手捋了捋颌下银白的胡须,开口道:“呵呵,诸位首领岂不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我大明,自太祖高皇帝定鼎天下之时,就曾说过,我大明承奉的是大元正统,大明皇帝不只是汉人的共主,同样也是草原的主宰。” “草原上的万千牧民,同样也是皇帝陛下之臣民。” “那瓦剌呢?瓦剌的也先·绰罗斯是不是同样也是你们的臣民?” 一名首领嗤笑道。 孙承宗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幽幽道:“哦?这位首领是打算效仿也先,杀死成吉思汗的子孙,自立为汗吗?” 那名首领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帐内几名出身孛儿只斤家族的首领,包括硕垒在内,皆是看向了他。 “大汗,朋素克绝无此意!” 那首领慌忙起身,走到大帐中间,单膝跪地对硕垒解释道。 硕垒笑了笑,挥手示意对方退下,然后看向孙承宗道:“明使,这种挑拨离间的伎俩就不要用了。” “还是说说大明想要我们做什么吧。” 孙承宗也并未抓着这件事不放,闻言,开门见山道:“大明的意思很简单,车臣汗部需要向大明效忠,接受大明皇帝的册封,拒绝和扎萨克图汗部,以及瓦剌四部的会盟。” “朝廷会效仿漠南蒙古,为各部划分牧场,各部在各自的牧场放牧,互不侵扰。” “大明会对车臣汗部如漠南蒙古诸部一般,开边互市,盐铁茶帛皆可自由买卖。” “各部的牛羊、马匹,甚至是羊毛等草原物产,也可以贩卖给大明商贾,或是运到大明售卖。” 硕垒把玩着手里精巧的银刀,皮笑肉不笑道:“大皇帝陛下的好意,本汗心领了。” “互市,自然是好事,牧民们也需要大明的茶砖、布匹和铁器。” “至于不和瓦剌那些豺狼联合,本汗也可以答应下来,他们远在西北,与我车臣汗部本就非一路人。” “甚至是接受大明的册封,本汗也可以答应你们。” 说到这里,硕垒的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但是,按你们划定的牧场放牧,这一点,本汗绝对不会答应,我蒙古人自祖先以来,便是逐水草而居,苍天之下,草原之上,何处去不得?何时需要他人来划定疆界?这草原,是我们用马蹄丈量的,不是靠你们坐在温暖的城池里用笔画的!” 帐内顿时响起一阵附和之声。 “大汗说得对!我们凭什么要听明朝皇帝的安排?” “就是!我们的牧场,我们自己说了算!” “互市可以,称臣不行!” 孙承宗面色不变,待帐内喧哗稍歇,才缓缓开口:“硕垒台吉,此言差矣。” “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昔日漠南蒙古诸部,亦如尔等一般,各部纷争,弱肉强食,动辄刀兵相见,牧民流离。” “自归顺我大明,朝廷为其划定牧场,平息纷争,设立榷场,公平贸易。” “如今之漠南,牛羊遍野,牧民安居,各部首领皆得朝廷封赏,享朝廷俸禄,其子嗣可入京求学,其部众可凭战功获赏,此等太平盛景,岂是昔日互相攻伐、朝不保夕之时可比?” 语毕,孙承宗目光扫过那些面露犹疑之色的各部落首领,继续道:“我大明皇帝陛下乃天下共主,怀柔远人,此举非是剥夺诸位首领之权,而是赐予草原和平。” “当然,如果诸位台吉不愿意的话,本官也不强求,说到底,本官只是一介文官。” “但有个问题,本官希望诸位首领都仔细想想,扎萨克图汗部也好,瓦剌四部也罢,他们都地处大明西北,短时间内威胁不到我大明。” “但贵部呢?” “再者……” “咚!” 硕垒的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不等孙承宗把话说完,他手里的那柄银质小刀,就被其狠狠地扎进了面前的矮几上。 “孙大人这是在威胁本汗?” 硕垒死死盯着孙承宗。 孙承宗语气平和道:“非是威胁,乃是陈述事实,大明欲予车臣汗部活路、富贵路,若大汗执意要选那条死路、绝路,我大明王师,亦不吝啬手中刀剑。” 谈判陷入了僵局。 其他的条件,硕垒都能答应,但就是接受大明划分牧场这一条,他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这等同于将部落的生杀予夺之权交了出去。 而孙承宗奉有严旨,底线也绝不能退。 最终,这场不欢而散的会谈暂告结束。 硕垒以需要与各部首领商议为由,请孙承宗离开等候消息。 孙承宗的临时驻地,并未设置在硕垒的大营内,而是设在距离硕垒王庭三十里外的一处背风河谷,由一个千户的亲军将士护卫。 夜晚降临,孙承宗虽是疲乏的很,但却并未休息,而是翻看着面前军情司汇总的各种消息。 时间来到午夜子时,守在门外的一名百户,悄步走近大帐,拱手道:“阁老,苏尼特部的台吉绰尔滚请见。” 孙承宗并不意外,抬起头对百户吩咐道:“请。” 待百户出去后,孙承宗搓了搓有些发木的脸。 绰尔滚被引入帐中,当先单手抚胸道:“尊敬的明使,绰尔滚叨扰了。” “台吉客气了,老夫正在等着台吉呢。” 孙承宗说着,伸手对其邀请道:“台吉请坐。” 待二人落座后,孙承宗开门见山道:“台吉,贵部之事,老夫已经从军情司知晓。” “对台吉的深明大义,我皇帝陛下很是赞赏。” 第1408章 孙承宗私下的小动作 绰尔滚的脸上也浮出一丝笑意,微微欠身道:“我苏尼特部地处漠北最南端,之前的时候,也经常……经常和大明进行贸易。” “漠南那些部落的情况,绰尔滚也很清楚,就像阁老今日在王庭中所说,漠南诸部如今的日子很是不错。” “绰尔滚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想让部落的牧民们,能够像漠南那些部落一样,在春夏好生放牧,在冬天来临的时候,能够有粮食果腹,部落中的老人和孩子,不用在败在来临的时候,夜夜哭嚎。” 孙承宗轻叹一声道:“唉,草原上的冬季不好过,老夫出使的这几个月就已觉身心俱疲,更遑论那些老人和孩童?” “不过,漠南那边这两年还算是不错, 老夫途径集宁的时候,城内有不少都是各部的老人和妇人,以及遍地的孩童。” “有城池的护佑,他们这个冬天倒是不用担心白灾降临。” “甚至,他们还在集宁周边开垦了不少的耕地,用来种植洋芋和番薯等物。” 绰尔滚眼中露出一丝向往之意,点头道:“我也曾去过集宁城和大宁城,和漠北确实是不一样。” 孙承宗笑道:“没什么不一样的,贵部也可以筑城,开垦,冬季的时候,可以在城内居住,等天暖和了,再去牧场放牧。” 绰尔滚看了眼孙承宗,意有所指道:“但有些人并不这么想,他们只在乎手里的权力。” “当然,那些实力弱小,牧场位置不佳的部落,他们更渴望的,是稳定的互市,是安宁的牧场,而不是无休止的战争和来自大汗本部的盘剥。” 孙承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微微颔首:“老夫明白了,陛下的旨意,是对所有愿意归顺的蒙古部落一视同仁。” “无论大小,只要诚心归附,接受册封与牧场划分,便可如漠南诸部一样,获得大明的庇护与赏赐,其首领可得封爵,其部众可享互市之利。” “大明还可以提供粮种、农具,教导牧民们耕种。” 绰尔滚的眼睛亮了起来:“阁老此言当真?大明果真愿意允许我们这些小部落单独向大明效忠?” 孙承宗郑重点头道,“那是自然,大明之所以要为各部划分牧场,就是要避免某些大部落对小部落的压榨,同时也是为了保证各部的利益,每个部落在大明看来都是一个个体。” “就好比台吉的苏尼特部,将来就只接受朝廷约束和治理,和硕垒台吉的本部并无太大关联。” “台吉你本人,将来或可为一旗之主,世袭罔替,岂不胜过如今仰人鼻息?” 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绰尔滚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所在的苏尼特部,在车臣汗部中常受排挤,若能借大明之力获得独立地位,甚至获得比现在更广阔的牧场和更好的贸易条件…… 绰尔滚猛地起身,目光灼灼的看向孙承宗道:“如果其他部落已都愿意效仿漠南诸部归顺大明的话,那他们……” “一视同仁!” 孙承宗言简意赅道。 “绰尔滚愿意去联络诸部,帮助阁老促成此次会谈。” 绰尔滚郑重的对孙承宗保证道。 “那就有劳台吉了,无论此事结果如何,老夫都会向陛下为台吉请功。” 接下来的两日,草原上风平浪静,硕垒那边毫无消息。 暗地里,在绰尔滚的积极穿针引线下,孙承宗在私下秘密会见了浩齐特部台吉诺尔布、阿巴噶部台吉都思噶尔、以及阿巴哈纳尔部台吉塞稜等数位中小部落首领。 随着孙承宗开出的条件被传扬出去,人心,开始浮动。 孙承宗与各部首领的私下接触,虽是相对隐秘,但也并未保密多久,很快就传到了硕垒的耳中。 当然,孙承宗本人也没想着瞒过对方。 大营、汗帐中。 一名心腹万夫长怒气冲冲地禀报:“大汗!绰尔滚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果然暗中勾结明使!” “浩齐特、阿巴噶那几个家伙,这两天也鬼鬼祟祟,只怕也生了异心!” 另一名老谋深算的部落长老忧心忡忡道:“大汗,明人这是要分化诸部,此计甚毒,若各部首领都被明人拉拢,我们就被动了!” 硕垒坐在狼皮垫子上,脸色铁青,手中的银杯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他何尝不知道孙承宗的意图?但他更清楚,强行压下各部,只会导致内部分裂,甚至可能引发诸部战争,到时候,不用明军来打,车臣汗部自己就垮了。 见他半晌没有说话,那名长老再次开口道:“大汗,不然我们就西进吧,去联合土谢图汗部、扎萨克图汗部,以及和硕特、准噶尔,共同抵御明人。” 硕垒面露愁容道:“准噶尔和和硕特,以及素巴弟他们召开丘尔干,所为的就是联合起来抵御北边的斡罗斯人,若是我们西进的话,那也面不了和被裹入他们的战争。” 帐内变得安静下来。 半晌后,硕垒再次开口道:“明日,再请明使来一趟。” “大汗!” “明使的条件答应不得!一旦……” “不用说了,明日见了明使再议。” 第二日,汗帐。 硕垒面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孙承宗,沉声道:“明使,你背着本汗私下秘密会见诸部首领,这恐怕于礼不合吧?” 孙承宗笑呵呵道:“台吉多虑了,本官只是想要了解一番各部的风物。” 耍嘴皮子?莫说是一个硕垒,就是帐内所有人都绑在一起,那也不是大明文官的对手,更何况对方还是孙承宗。 见语言上占不到便宜,硕垒干脆图穷匕见:“明使,本汗愿率领各部归顺大皇帝陛下,接受大皇帝的册封,甚至可以每年向大皇帝纳贡。” “但划分牧场之事,请恕我等难以从命。” 孙承宗轻轻摇头道:“朝廷为各部划分牧场,并遣官吏监督,这一点不容更改!” 顿了顿,孙承宗的语气一软,继续道:“漠南蒙古诸部现在就是这般,既然他们能够接受,贵部为什么不能呢?” 第1409章 归顺大明 孙承宗话音落下,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漠南诸部的例子活生生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仔细权衡。 那些归顺大明的部落,如今确实少了内部倾轧,牧民能相对安定放牧,各部的首领们除了获得大明的官职外,也从和大明的贸易中赚得盆满钵满,子弟甚至能入京求学,见识天朝上国的繁华。 然而,将生杀予夺、牧场划分之权交予大明,无异于自缚手脚,这是硕垒等人难以接受的。 硕垒目光扫过帐中众人,看到那些小部落首领目光闪烁,心下了然,这是人心散了。 如果自己强行压制,只会导致内部分裂,甚至可能未等明军来攻,车臣汗部内部就先乱起来。 更何况,除了已经归顺大明的漠南蒙古诸部外,西面的扎萨克图汗部与瓦剌联盟亦非善类,车臣汗部实处于夹缝之中。 良久,硕垒深吸一口气,语气无悲无喜道:“孙阁老,漠南诸部之例,本汗亦有所耳闻。” “大明皇帝陛下怀柔远人,本汗感佩,只是……我漠北诸部与漠南情形终究不同,地更广,人更稀,若严格按照划定牧场,各部迁徙往来,恐多有不便。” 孙承宗何等老练,立刻听出了硕垒的言外之意,对方是在争取更大的自主权,担忧权力被架空。 他捋须含笑道:“硕垒台吉所虑,不无道理,朝廷并非不近人情,划定牧场,意在止纷争,定秩序,非是要将各部死死束缚于一地。” “寻常季节轮牧,自然依从各部习惯,只需向朝廷派驻之官报备即可,避免与邻部冲突。” “至于各部内部事务,只要不违大明律法,不悖朝廷旨意,朝廷亦会尊重各位台吉的治理之权。” 他顿了顿,看了眼硕垒的脸色,继续道:“陛下有言,凡诚心归顺者,必厚加赏赐。” “台吉若率车臣汗部率先来归,陛下必以亲王或郡王之爵相待,其余大小首领,亦按部落规模、人口多寡,授以公侯伯、都督、指挥等世职,享大明俸禄。” “朝廷也会设立互市之地,盐铁茶帛,敞开供应,价格公允。” “此外,朝廷还可派遣工匠,助各部修建越冬城池、寺庙,传授耕作、医药之术,助尔等抵御白灾,繁衍人丁。” 孙承宗所说的这些,都是肉眼可见的,赤裸裸的利益。 尤其是修建越冬城池和传授医药和耕作之术,更是让帐中不少首领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就连硕垒本部的几位亲信,眼神中也露出了热切。 众人的反应,自然也落在了硕垒的眼中,心里轻叹一声,帐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孙承宗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笑呵呵道:“台吉可是担心,车臣汗部臣服大明后,会引得土谢图汗部和扎萨克图汗部的敌视?” 不等硕垒答话,孙承宗环顾帐内,继续到:“台吉和诸位首领可以放心,我大明带甲百万,火器之利,冠绝天下。” “昔日成祖文皇帝能五征漠北,勒石燕然,今日陛下英武更胜先祖, 若有人来犯,我大明定当召集兵马,清扫不臣,护卫车臣汗部诸部。” 孙承宗这番话,与其是在说土谢图汗部和扎萨克图汗部,不如说是在用武力恫吓硕垒等人。 硕垒深深地看了眼孙承宗,长叹一声,起身单手抚胸道:“本汗……硕垒,愿率车臣汗部,归顺大明皇帝陛下,接受朝廷册封,遵从牧场划分之令。” 孙承宗闻言,也赶紧起身道:“台吉深明大义,实乃车臣汗部万千牧民之福。” 对硕垒的臣服,孙承宗心里和明镜似得,知道硕垒此举多半是权宜之计,想先拿到大明的赏赐和互市之利,壮大自身,再观后变。 但他并不点破,更不以为忤。 作为历经三朝的老臣,尤其是经历过漠南蒙古的事情后,他深知势的重要性。 只要开了这个头,让大明的官吏、商贾、文化进入草原,凭借大明绝对的经济和文化优势,就像温水煮蛙,时间越长,草原对中原的依附就会越深。 届时,硕垒即便有异心,其部众是否还愿意跟随他反抗能带来安定和财富的大明,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更何况,大明手中还握着藏传释教这个大杀器。 环顾一眼帐内一众首领,孙承宗一脸真挚道:“老夫必当奏明陛下,彰显台吉和诸位首领之功。” “至于具体册封、赏赐、互市细则,以及牧场划分方案,你我稍后可详议,朝廷会充分考量贵部实际情况。” 谈判既已达成初步协议,接下来的细节磋商便顺利了许多。 孙承宗展现了极大的灵活性,在确保大明利益不受侵犯的前提下,对牧场的具体边界、部落迁徙的弹性、以及硕垒的权力等方面,都做出了一些让步。 这让硕垒及其核心部众的心理平衡了不少,觉得虽然受了约束,但并非不能接受。 当然,随绰尔滚等人一干亲近大明的部落,孙承宗也给予了诸多的倾斜,想借他们之手,用以制衡硕垒可能存在的异动。 一切商定后,孙承宗提出了关键的下一步:“硕垒台吉,诸位首领,归顺大事,需面陈圣听,受天子册封,方显郑重。” “老夫欲邀请台吉,以及诸部首领,于今岁四月,草长莺飞,道路畅通之际,随老夫一同前往大明京师,朝见皇帝陛下,正式接受册封和赏赐,如此,亦可令草原各部知晓天恩浩荡,归顺者荣。” 硕垒闻言,略一沉吟,便点头答应下来:“此乃应有之义,硕垒愿率领诸部首领,前往大明京城,朝见大皇帝陛下,以示我车臣汗部之忠谨。” 他倒不担心大明会借此机会扣押或加害他们。 一来,大明向来以天朝上国自居,擅杀归顺首领,有损国誉,弊大于利。 二来,他们若在京中出事,漠北必然生乱,不符合大明稳定边疆的利益。 见硕垒答应得痛快,孙承宗心中更是安定。 笑呵呵道:“原本,老夫应陪同台吉和诸位首领,现在就启程南下,但奈何,老夫身负皇命,亦需前往土谢图汗部宣谕,只得等四月分才能成行,还请台吉见谅。” 第1410章 抵达土谢图汗大营 硕垒既然已经答应臣服,也愿意搭上一些顺水人情,闻言,主动开口道:“阁老想要西行前往土谢图汗部王庭,硕垒可以派遣一些熟悉草原路径的向导,以及一千本部骑兵随行,还请阁老莫要拒绝。” “那就有劳台吉了!” 孙承宗拱手致谢。 …… 崇祯十年正月十八,孙承宗辞别了硕垒等人,重新启程,登上自己的车驾,准备前往土谢图汗部。 同时,一支由一千车臣汗部骑兵组成的护送队伍,也已集结完毕。 宽大的车厢内,随行的礼部主客司郎中史可观,忍不住低声问道:“阁老,那硕垒看似恭顺,然观其部属,桀骜之色未完全褪去,其归顺之心,恐非至诚,我等是否需多做防备?” 孙承宗坐在柔软的靠背上,怀里抱着一个铜制暖婆子,面色平静道:“彼辈畏威而不怀德,慕利而轻义。今日之归顺,乃迫于形势,贪我赏赐,惧我兵威而已,虚以为蛇,暂作栖身之策,此乃预料中事。” 深吸口气,孙承宗继续道:“然,治国驭夷,非仅凭一时之兵威,朝廷之所以要为各部划分牧场,为的就是组织各部的兼并,防止出现大型部落。” “同时,有了朝廷的庇护,那些小部落也就不用再遵从硕垒的命令,朝廷可以将他们分而治之。” “那些小部落也会对朝廷感恩戴德。” “而开设互市,则会让牧民们的生计逐渐依赖于我大明,十年、二十年后,草原上的牧民,已经习惯用他们的牛羊,从大明商贾那里获得粮食、盐巴、铁器、茶叶、布料等各种物资,甚至等将来,用我大明的龙钞,就可以从草原换回大量的牛羊。” “届时,硕垒他们这些人又能如何?” “更何况,草原上的牧民,要么信奉黄教,要么信奉红教,这两家在草原上的影响力,你也看到了。” “而恰恰,无论是红教还是黄教,其首领皆受我大明册封,等将来,朝廷完全可以命红、黄两家在草原建立寺庙,通过释教影响草原上的局势。” 史可观闻言,豁然开朗,躬身道:“阁老深谋远虑,学生拜服。” 孙承宗望向帐外一片雪白的草原,悠悠道:“驭夷之道,如烹小鲜,火候到了,自然水到渠成,眼下,且让他先尝到甜头,待其习惯了我大明的秩序,再想回到过去那种弱肉强食、朝不保夕的日子,恐怕各部牧民第一个就不答应。” 时值深冬,漠北草原正是最冷的时节。 狂风卷着雪沫,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队伍在没膝的雪地中艰难前行,车马辎重行动迟缓。 孙承宗年事已高,虽乘坐着特制的保暖马车,车内铺着厚厚皮褥,放着炭盆,但仍能感受到那无孔不入的寒意。 硕垒派出的千夫长巴特尔,策马来到孙承宗车驾旁,用蒙语禀报道:“阁老,前面就要进入扎布汗河上游地界了,这片区域有时会有野狼群,甚至听说偶尔有罗刹人的零星探马出没,需加倍小心。” 听通译转述后,孙承宗掀开厚重的门帘,看向巴特尔道:“巴特尔,这里距离土谢图汗的大营还有多远?” 巴特尔估算了一下:“土谢图汗的大营,距离我们这里,大约哟有六百多里,若无大风雪,再走二十日左右应当能到,不过漠北的天气,说变就变,若是下了大雪,那什么时候能到,只有佛祖才知道。” 孙承宗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而是从身后摸出一个酒囊,扔给了巴特尔道:“喝点酒,暖暖身子。” 重新退回车厢,史可观忙是递上暖婆子,面露忧色道:“阁老,据锦衣卫的消息,土谢图汗部可是漠北三部中最大的部族,想必他们不会轻易向我大明臣服。” 孙承宗笑呵呵道:“漠南诸部,以及宣大的孙传庭,已经准备了这么长的时间,岂能虎头蛇尾?” 史可观神色一滞,旋即满脸错愕道:“阁老的意思是……” 孙承宗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正如你所说,土谢图汗部是不会轻易向我大明臣服的。” “既如此,索性就出兵北伐,让漠北诸部也看看我大明的兵锋。” “四月份,车臣汗部的诸部首领要进京面圣,最多六月份就会回返,届时大军就可以北上,会同车臣汗部的兵马,共击土谢图汗部。” 史可观忙是追问道:“朝廷也要征召车臣汗部的兵马?” “既然归顺大明,那自当效仿漠南诸部,接受我大明的征召。” “如果他们拒绝呢?” 孙承宗听到史可观的问题,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呵呵道:“那朝廷就要弹压叛乱了。” 史可观闻言,皱眉道:“既如此,那为何我们还要顶风冒雪,走一趟土谢图汗部?” 孙承宗往靠背上一靠,闭上眼睛道:“你好生想想,想明白了,回京之后,老夫上书陛下,命你全权负责漠北诸部的相关事宜。” 史可观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喜色,旋即深思起来。 …… 历经近一个月的艰苦跋涉,队伍终于抵近了土谢图汗的大营。 这里的地势很是平缓,虽然依旧被冰雪覆盖,但能看出这里的牧场比车臣汗部那边要丰美一些,沿途也能看到更多的牧民营地和成群的牲畜。 在距离大营五十里的地方,孙承宗命令队伍暂时停下。 与此同时,一大队骑兵,也从西边快速前来。 巴特尔见状,也是策马上前与之交涉。 片刻后,巴特尔便回来向孙承宗禀报:“阁老,来者是衮布迪音赛音汗的弟弟,诺尔布台吉(与浩齐特部台吉同名,常见),奉命前来迎接。” 车厢内的孙承宗,和史可观对视一眼,整理一番衣袍,便在史可观的搀扶下,走出了车厢。 诺尔布台吉约莫二十多岁,面容精悍,锐利的眼神上下打量一眼孙承宗,眼中闪过一道不屑。 坐在马背上,微微欠身,算是行了礼,诺尔布语气有些生硬:“大明使臣远来辛苦,我兄长衮布迪音赛音汗已在王庭备下酒宴,请使臣随我前往。” 第1411章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土谢图汗部的王庭大帐,比之车臣汗硕垒的汗帐更为宽大恢弘。 土谢图汗衮布迪音赛音汗(以下简称衮布),端坐在主座之上,身形壮硕,面色沉肃。 下首两侧,分坐着土谢图汗部的一众首领们,这些人皆是一脸彪悍,目光不善地打量着以孙承宗几人。 孙承宗面色无悲无喜,不卑不亢道:“大明内阁大学士孙承宗,见过台吉。” “这是我们的汗!” 下首的一名首领,语气有些生硬道。 孙承宗旁边的通译低声转述过后,前者笑呵呵道:“蒙古大汗额哲,现在还在我大明京城,漠北哪里有什么大汗。” 孙承宗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汗和大汗是不一样的,汗就是衮布、硕垒他们这种某个部落的首领,而大汗,则是铁木真、窝阔台、蒙哥、忽必烈这种蒙古共主。 果然,孙承宗的话,成功激怒了帐内的众人。 “混蛋!” “该死的!” “哗啦!” 甚至有人直接站起身,想要对孙承宗动手。 面对众人的愤怒,孙承宗面不改色,只是静静的看着主位上的衮布。 “都退下!” 衮布阴沉着脸,冷声斥退几人。 “好了,明使,这里不是让你刷嘴皮子的地方,说说你的来意吧。” 孙承宗环顾一眼帐内,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对衮布道:“衮布台吉,你也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就是这么对待我大明使者的吗?” 衮布双眼盯着孙承宗,沉默半晌,才一指自己下首的位置:“明使请坐。” 史可观扶着孙承宗坐下后,后者轻咳一声,再次开口道:“蒙古大汗额哲,接受我大明皇帝册封,乃我大明皇帝的臣子,那尔等自然已是我大明的子民。” “本官此次奉皇命,出使漠北,乃是宣达我皇帝陛下的旨意,漠北诸部,当向我大明称臣,接受我大明册封,受我大明朝廷节制。” 孙承宗的话音刚落,衮布便发出一声意嗤笑。 粗壮的手指摩挲着座椅扶手上镶嵌的宝石, 语气冰冷道:“额哲?那个还在吃奶的娃娃吗?莫说是他,就是林丹巴图尔还活着,也无权对我们发号施令。” “至于你们的皇帝……还是不要插手漠北了。” 不等孙承宗开口,衮布又道:“喀尔喀不是漠南那些软骨头, 更不想成为下一个土默特。” 帐内气氛瞬间一凝。 孙承宗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面上依旧平静,但眼神已锐利了几分。 衮布看了眼孙承宗,冷笑道:“土默特的暖兔,当初不过是想北上寻找新的草场,就被你们明国半路截杀,以至于偌大的土默特部分崩离析,如今你们又盯上了漠北,你以为本汗会答应向你们臣服吗?” 孙承宗眼睛微眯,看着咄咄逼人的衮布,沉声道:“衮布台吉,此言差矣!” “土默特暖兔,乃我大明敕封之顺义王,受大明俸禄,承大明恩典,自当恪守臣节,安守封地。” “然其不顾朝廷法度,未经请旨,私率部众擅离故土,意图北上,此乃谋逆。” “我大明对此等不臣之举,自当兴兵讨之,维护纲纪、震慑不轨,此乃平定内乱!” “砰!” 衮布一巴掌重重拍在面前的矮几上,怒声道:“明人,休要在此巧言令色!本汗帐下控弦之士数万,牧场辽阔,部落繁盛,乃漠北诸部之首,断不会向你们明国称臣。” 孙承宗见衮布态度如此强硬,心下也不抱希望。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神色平静:“既然如此,那老本官就告辞了。” 说完,孙承宗不再多看衮布一眼,对史可观微微颔首,转身便向帐外走去。 其余几名随从也是紧随其后,帐内土谢图汗部众人皆被孙承宗的气势所慑,一时竟无人出声阻拦。 衮布看着孙承宗几人背影,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极。 他本想凭借部落强盛,给明使一个下马威,争取更有利的条件,却没料到孙承宗如此刚硬,直接掀了桌子。 “汗,不能让这老匹夫就这么走了!” 一名性情暴烈的万夫长霍然起身,手按刀柄,“不如就此将他们拿下!用他们的人头,祭奠长生天!” “对!拿下他们!” “杀了明使,看明国能奈我何!” 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喊杀之声。 衮布眼神闪烁,心念急转。 他固然傲慢,但也并非完全无智。 如果自己斩杀大明重臣,无疑是与大明彻底撕破脸,不死不休。 漠南诸部如今唯明国马首是瞻,且明军火器犀利,一旦激怒了大明,即便土谢图汗部强大,也必然损失惨重。 更重要的是,西面的扎萨克图汗部和瓦剌四部,想的就是让自己和车臣汗部吸引大明的注意力,自己岂能让他们如意? 权衡利弊,衮布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杀意和冲动,他重重哼了一声,挥手制止了躁动的众人:“够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让他走。” “传令下去,严密监视明使一行,直至他们离开我部地界!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孙承宗一行离开土谢图汗部王庭后,没有丝毫停留,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原路返回。 这里毕竟是土谢图汗部的大营所在,一旦衮布改变主意,或者其部下擅自行动,使团随时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巴特尔率领的一千车臣汗部骑兵,以及亲军的将士们,也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所幸,衮布似乎确实不愿在此时彻底激怒大明,除了派小股游骑远远监视外,并未有其他动作。 队伍顶着漠北初春尚且凛冽的寒风,日夜兼程,比去时花了更短的时间,便安全返回了车臣汗部的大营。 早已得到消息的硕垒,以及绰尔滚、诺尔布(浩齐特部)、都思噶尔、塞稜等部落首领,皆出营相迎。 当他们看到孙承宗一行的状态,心中都已猜到了七八分。 “阁老,此行……” 硕垒迎上前,语带关切的问道。 孙承宗在史可观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对着硕垒及诸位首领拱了拱手,沉声道:“有劳台吉与诸位挂心。” “此次西行,老夫算是彻底熄了心思。” “衮布此人,桀骜不驯,非良善之辈。” 第1412章 朝廷真的要北伐了? 其实,不只是硕垒他们,就是孙承宗自己也知道,想要不动刀兵,就让土谢图汗部向大明臣服,几无可能。 之所以顶着风雪走这一趟,无非就是给朝中一个交代,同时也是窥探漠北的地形和局势。 这也是为什么,在衮布拒绝之后,孙承宗直接离开的原因。 现在目的达成,孙承宗也不想再在漠北停留,环顾一眼众人,开口道:“衮布既已表明立场,老夫亦无需在此久留。” “硕垒台吉,诸位首领,此前约定的四月入京朝觐,需要提前了。” “还请诸位尽快整顿行装,随老夫即刻南下,前往大明京师,觐见皇帝陛下,接受册封!” 孙承宗话音刚落,硕垒就有些为难道:“阁老,衮布既然拒绝了向大明称臣,那他们会不会对我车臣汗部用兵?” “这个时候,我们恐是不能离开。” 硕垒的话,让帐内众人皆是悚然一惊。 孙承宗扫了一眼众人,心中瞬间就明白了硕垒等人的心思。 如果土谢图汗部向大明称臣,并随自己进京受封的话,车臣汗部的众人,自然会随行。 但现在土谢图汗部拒绝了大明的招抚,硕垒他们也就有了理由,不去大明京城。 略一沉吟,孙承宗看向硕垒等人道:“那诸位是何意?” 硕垒看了眼其他人,继而对孙承宗道:“阁老,我车臣汗部既然已经答应向大明称臣,那自然不会食言而肥,但进京受封一事,恐难以成行。” 硕垒的意思也表述的很清楚,称臣可以,但进京一事就算了。 孙承宗自是不会答应,而是看向绰尔滚等人道:“绰尔滚台吉,你们是什么意见?” 绰尔滚看了眼主位上的硕垒,单手抚胸道:“绰尔滚愿意随阁老南下进京。” 见他表态,其余几位位置靠南的部落首领,也都纷纷表示,愿意随孙承宗一起进京。 几人的表态,让硕垒的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孙承宗微微颔首,捋须笑道:“老夫现在就可以给朝廷上书,请朝廷下旨,命宣大、归化、集宁,以及漠南诸部做好战前准备,有我大明王师陈兵漠南,料想衮布不会轻易东进。” 听了孙承宗这话,绰尔滚等人也都放下心来。 见孙承宗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硕垒深吸口气道:“若大明天兵可以牵制衮布的话,衮布愿意随阁老进京。” 不得不说,无论是衮布也好,还是孙承宗也罢,他们都想多了。 按照衮布的想法,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和扎萨克图汗部、瓦剌四部的会盟,只有几方结盟,才能挡住野心勃勃的大明,和西北的斡罗斯人。 在大明没有动手之前,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对方的。 三日后,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在车臣汗部大营集结完毕。 除了孙承宗所率领的一千亲军外,还包括以硕垒为首的车臣汗部、苏尼特部、浩齐特部、阿巴噶部、阿巴哈纳尔部等大小部落的首领及其亲随护卫,总计不下三千人。 队伍启程,相比雪大难行的漠北,南下的路途要好走的多。 历经一段时日的跋涉,远处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座巍峨城池的轮廓。 城墙高耸,旌旗招展,在略显苍茫的草原上,显得格外雄伟。 “阁老,前方就是集宁城了。” 史可观指着远处,语气很是轻松。 孙承宗点了点头,心里也是松了口气:“派人去知会城内守军,莫要闹出误会来。” “是,阁老。” 史可观答应一声,就掀开门帘,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半晌后,远处一支马队向着孙承宗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 “阁老,集宁候来了。” 虎贲右卫领兵的千总邹进,策马来到车驾旁,朗盛禀报道。 “哦?” “快请集宁候近前叙话。” 孙承宗听后,忙是吩咐了一句。 两人也算是旧识,听闻祖大寿已经返回集宁,孙承宗也想见见对方。 稍倾,一身棉甲的祖大寿,便来到了孙承宗的车厢内。 “复宇,经年不见,近来可好?” 孙承宗上下打量一眼祖大寿,笑呵呵地率先开口道。 祖大寿拱手欠身道:“复宇见过阁老。” “坐坐坐。” 孙承宗压了压手。 简单的寒暄过后,祖大寿开口问道:“阁老,此次北行,结果如何?” 孙承宗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不答反问道:“复宇没有接到朝廷的旨意吗?老夫已经上书朝廷,请朝廷下旨,命宣大、集宁和漠南诸部陈兵漠南,牵制外喀尔喀的土谢图汗部。” 祖大寿忙是回道:“朝廷已经下旨土默特诸部、察哈尔、永邵卜、科尔沁、奈曼等部抽调兵马,但时间尚短,大军尚未成行。” “何人领兵?” 孙承宗忙是追问了一句。 “宣大的孙总制任督师,下官任北伐总兵官,大宁总兵朱三乐、大同总兵刘光祚、科尔沁的吴克善任副总兵。” 孙承宗听后,略意思忖,边点头道:“如此安排倒……” 话说到一半,孙承宗忽然停下,双眼盯着祖大寿道:“朝廷是打算现在就北伐?而不是牵制?” 祖大寿点头确认道:“不错,陛下和朝廷的意思是,待开春后,就会同车臣汗部,对土谢图汗部发起进攻,就算是不能将之彻底的歼灭,也要将他们赶到西边去,最好是让他们和扎萨克图汗部,以及瓦剌四部汇合。” 孙承宗皱眉道:“这是何意?” “意思是,驱赶他们去和罗刹人作战。” 祖大寿的话,让孙承宗陷入了沉思。 一直到队伍抵达集宁城,孙承宗才对祖大寿道:“复宇,还请尽快安排老夫等进京,老夫要尽快面圣。” 祖大寿有些为难道:“阁老,陛下的意思是,让车臣汗部的这些人,在集宁多滞留一段时间。” “一是可以让他们实地看看朝廷对漠南的治理。” “二来,也是让他们看看我大明天兵的军威。” 闻言,孙承宗轻轻点头道:“三天,那就在此停留三天,三天后,老夫必须带他们离开。” 第1413章 事之以利 集宁成城门口车水马龙,进出的人群络绎不绝。 让硕垒等人惊异的是,除了穿着明军服饰的兵卒,和明显是汉人打扮的商贾外,竟有大量身着蒙古袍服的牧民,他们或骑着马,或赶着马车,神色自若地穿梭于城门内外,与守城的兵卒似乎颇为熟稔,并无任何被盘查刁难的迹象。 孙承宗、祖大寿二人也下了车,就站在路边,前者先是看了眼硕垒等人,继而适时的开口道:“台吉请看,这集宁城,如今已是我大明与漠南诸部共居之地,无论汉蒙,皆是大明子民,均可自由出入,公平交易。” 硕垒目光微凝,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这样的场景,让他赶到很是惊奇,草原上的牧民,和关内汉人争斗了数百年,何曾能如此坦然的,面对甲胄鲜明的明军? 众人并未在城门口过多停留,车队径直入城。 城内的景象,更让这些来自漠北的首领们大开眼界。 宽阔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 贩卖的商品琳琅满目,从中原的茶叶、绸缎、瓷器、铁锅,到草原的皮毛、奶酪、风干肉,应有尽有。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汉语、蒙语交织在一起,显得异常热闹而富有生机。 “这里的汉人商贾,不怕我们蒙古人吗?” 浩齐特部台吉诺尔布忍不住低声用蒙语问旁边的绰尔滚。 绰尔滚毕竟与明人打交道多些,低笑着回道:“诺尔布安答,在这里,所有人都是大皇帝陛下的子民,只要守大明律法,按时纳税,没人会无故寻衅。” 一指不远处正在交易的牧民,绰尔滚笑道:“你看那些牧民,他们用皮毛换到了盐巴和茶砖,脸上都带着笑呢。” 硕垒默默听着,目光扫过那些正在进行交易的牧民,看到他们从汉人商贾手中,接过小小的布袋和黝黑的茶砖时,眼中流露出的满足感,心中不禁一沉。 这种通过公平交易获得的必需品,远比依靠部落征战、分配或者首领赏赐要来得稳定和诱人。 队伍继续前行,在距离总兵府不远的地方,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声音来自街边一处宽阔的院落。 祖大寿示意队伍稍停,对孙承宗和硕垒等人介绍道:“阁老,硕垒台吉,此乃集宁官办学堂,城内适龄孩童,无论汉蒙,皆可入学启蒙。” 带着一丝好奇,硕垒等人,在孙承宗和祖大寿的陪同下,迈步进了大门敞开的院落,走到学堂窗外向内望去。 只见宽敞的学堂内,数十名年纪相仿的孩童正襟危坐,有穿着棉布衣服的汉家子弟,也有穿着蒙古袍子、脸颊红扑扑的牧民孩子。 所有孩子,正跟着一位穿着儒服的青年,齐声诵读着《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 听着那整齐划一的汉话诵读声,硕垒和他身后的一些首领尽皆色变。 硕垒脸色有些阴沉的看向孙承宗。 对他的反应,孙承宗不置可否,捋须道:“王化之道,在于教化,习圣贤书,明礼仪,知廉耻,方能成为安分守己之民。” “陛下有旨,凡大明疆域之内,各族子民,当一视同仁,共享文教之泽。” “将来,他们中或许有人,还可以坐到老夫如今的位置,这些都未尝可知。” 硕垒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接话。 孙承宗这话也就糊弄糊弄硕垒他们了,大明虽然也曾允许交趾人参加科举,出仕为官,但晋升的空间很是狭窄,任官的地域也有着严格的限制,并不和汉家子一样。 至于说做到大明内阁辅臣…… 等这些孩童和他们的子孙,彻底忘了他们的出身后,或许还有可能。 至于现在这些孩童,他们将来最好的去处,就是在中举之后,重新回到草原,担任地方佐官。 当然,就算是将来不能出仕,对他们来说,能够读书明理,也是一件好事。 离开学堂,祖大寿将众人带到了总兵府,将硕垒等人安顿好后,这才重新回到二堂,和孙承宗相对而坐。 “复宇,接下来的三天,你是怎么打算的?” 孙承宗端着一盏还冒着热气的浓茶,精神有些疲乏的对祖大寿问道。 祖大寿笑呵呵道:“就让他们在城内看看,看看那些牧民们的生活。” “另外,就是让他们去校阅城内军营。” 孙承宗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复宇有心了。” 与此同时,总兵府西跨院的正堂内。 硕垒阴沉着脸,坐在首位上。 “汗,漠南诸部那些人难道就眼睁睁得看着吗?” “那些孩子应该去放牧,去练习骑射,而不是坐在学堂里,去学什么狗屁的汉话!” 一名首领怒气冲冲的对硕垒抱怨道。 硕垒并未说话,倒是一旁的绰尔滚开口了:“我倒是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都是一些小崽子,能够读书明理,也算是一桩幸事。” “放屁!” “难道苍狼白鹿的子孙,也要向关内的汉人一样,被圈养成羔羊吗?” 绰尔滚闻言,只是瞥了他一眼,便不再搭理对方。 “汗,明人刀剑并不可怕,长生天的子民,并不畏惧战争,但……” “好了!” “不要说了,本汗累了,你们都先退下吧。” 硕垒说着,挥了挥手。 翌日。 祖大寿亲自领着一众车臣汗部的首领们, 来到了城内的大榷场。 “诸位首领,这里是集宁城的大榷场,一些大宗的交易,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看着被三尺多高的围墙围起来的巨大空地,以及里面忙忙碌碌的商贾和牧民们,祖大寿很是热情的对硕垒等人介绍道。 车臣汗部的族老阿木尔,看到傕场内竟然有牧民在贩卖马匹,当即上前几步,就拉住那名牧民的袍子。 “你是要把这些马匹卖给明人吗?” 被他拉住的那人,上下打量阿木尔一眼,点头应道:“是,怎么了?” “混蛋!马匹也是可以随意卖给明人的吗?” 孙承宗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祖大寿和祖大乐二人确实听懂了,当即皆是皱起了眉头。 那蒙古汉子闻言,也是恼了,怒声道:“滚蛋!部落里的首领都和汉人做生意,老子为什么做不得?” 第1414章 临之以威 两人的争论,很快就将负责大榷场的管事和税吏们吸引了过来。 管事看到一身便服的祖大寿和祖大乐,心里也是一惊,当即就要上前,却被祖大寿眼神所阻。 管事见状也不再上前,而是走到了阿木尔两人身边,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哈斯,怎么回事?” 被称作哈斯的那名蒙古汉子,愤愤不平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后,管事看向了阿木尔。 “哈斯说得可是实情?” 阿木尔面色倨傲,并未说话,而是看着哈斯道:“你把马匹卖给明人,难道就不担心他们将来会骑着这些马,去屠杀草原上你的家人吗?” 阿木尔这话一出口,距离近的几人尽皆变色。 祖大乐更是双拳紧握,似是下一刻就要上前,将阿木尔打死在这里。 孙承宗听祖大寿翻译后,饶有兴趣的看向硕垒等人。 硕垒眼睛一眯,沉声道:“阿木尔叔叔,回来吧。” 阿木尔转头,看到孙承宗和祖大寿等人神色,也意识到这里是明人的地盘,只得狠狠地瞪了一眼哈斯,重新回到了硕垒的身边。 “阿木尔?对吗?” “本官重申一遍,能够来这里交易的,都是我大明的子民,甚至许多牧民已经入了我大明的户籍,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祖大寿看着阿木尔,语气生硬的对其警告道。 “好了。” 孙承宗站出来,笑呵呵的转圜道:“硕垒台吉,诸位首领,我大明都不担心铁器外流,你们又何须担心这些马匹会成为战马呢?” 硕垒等人皆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傕场内的交易。 倒是绰尔滚落在后面,低声对祖大乐道:“祖将军,马上天气就要暖和了,不知将军能不能为苏尼特部提供一些粮食种子?” 祖大乐看了眼前边的十数人,对那名傕场管事招了招手。 “老陈,这位你不陌生吧?” 祖大乐一指绰尔滚,对陈建业问道。 陈建业忙是答道:“回总戎,这位首领来自察哈尔,下官倒是见过。” 祖大乐似笑非笑的看向绰尔滚。 绰尔滚老脸一红。 祖大乐的目光重新落在陈建业的身上,为其介绍道:“这位是苏尼特部的台吉绰尔滚。” “绰尔滚想要采买一批粮食种子,你帮着拉拉线,看榷场内有没有合适的。” 陈建业也在集宁厮混数年,自是知道苏尼特部是哪谁,闻言,神情有些惊讶的看了眼绰尔滚,躬身施礼道:“下官集宁大榷场管事陈建业,见过台吉。” “陈管事客气了,还要劳烦你帮苏尼特购买一些粮食种子。” “另外,如果有愿意前往苏尼特部的汉人老农,本台吉愿意用每月两……三只养来雇佣他们。” “台吉放心,下官这就去看看。” 待一行人离开大榷场,祖大寿又带着众人来到了城内的惠民药局。 药局内,几位坐堂郎中正在为病人诊脉,排队等候的既有汉人,也有蒙古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儿。 祖大寿对众人介绍道:“此地诊病抓药,价格皆有定规,贫苦者还可减免费用。” “前年,漠南大雪,不少部落的老人孩童染病,皆赖此药局得以活命。” 硕垒看着人头拥簇的惠民药局,面色阴晴不定。 祖大寿看了眼硕垒,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 时间来到第三天,祖大寿主动邀请硕垒一行前往校场,观摩明军的操练。 校场位于集宁城西,占地极广。 当硕垒等人登上点将台时,下方已是军容鼎盛,杀气盈天。 数千名士卒身着统一的赤色鸳鸯战袄,外套对襟布面铁甲,头戴范阳笠或铁盔,手持长枪或刀盾,肃立如林。 随着令旗挥动,阵型变幻,时而如墙而进,时而左右包抄,动作整齐划一,除了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竟无一丝杂音。 “此乃我集宁营步卒,结阵而战,便是面对骑兵冲锋,亦可一战。” “若是配合车营,饶是数倍之敌,也可战而胜之。” 祖大寿面带傲色,对十数位首领介绍道。 随后是骑兵演练。 骑兵同样甲胄齐全,虽不如蒙古骑兵骑术精绝、来去如风,但更注重纪律与配合。 他们以百人为一队,演练穿插、分割、追击,马刀雪亮,弓弩齐备,冲击之时颇有雷霆万钧之势。 最让硕垒等人感到震撼的,是火器营的展示。 数百名火铳兵排成三列,轮番上前射击。 “砰砰砰”的爆响连绵不绝,远处的木靶被打得木屑纷飞。 更有数十门大小不一的火炮被推了出来,发射时声如霹雳,弹丸如雨,覆盖了大片区域。 “此等火器,若在野战中对冲,我等骑兵恐怕未及近身,便要损失惨重。” 绰尔滚倒吸一口凉气。 一旁的祖大乐笑道:“这都是一些小型火炮,那些大型,甚至是巨型火炮,在草原上并不适用,所以就不向诸位展示了。” 他这倒是实话,草原作战,最重要的便是机动性,那些大型火炮,还真不适合他们。 硕垒脸色凝重,缓缓点头。 他久闻明军火器犀利,但亲眼所见,其威势仍远超想象。 祖大寿看了眼众人,指着校场内的将士们,接过祖大乐的话头,继续道:“台吉,诸位首领,我大明这两年,南征北战,所倚仗的就是这些能征善战的将士,以及各色军械。” “无论是察哈尔的林丹汗,还是辽东的建奴,亦或是西边的叶尔羌人、海对岸的倭人,面对王师,皆溃不成军。” “陛下常言,我大明内修文德,外耀武威,这武威,便在于此,有此雄兵,足以震慑不臣。” 他这番话配合校场内的喊杀声,让硕垒等人皆是心头一凛。 见众人面色不是很好,孙承宗适时地再次出面安抚:“台吉勿怪集宁候言辞直接,军旅之人,性子总是刚直些。” “然其言亦不无道理,大明欲在草原行仁政,便需有足够的武力确保此政能行得通,免受乱臣贼子之扰。” “朝廷对朋友,向来是美酒羔羊,对待敌人,方是雷霆刀兵。” “台吉与诸位既已诚心归附,便是大明子民,这些刀兵,将来亦是护卫诸位封地安宁之保障。” 第1415章 孙承宗抵京 硕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阁老所言极是,天兵军容雄壮,火器犀利,有王师坐镇,漠南方能如此安宁,硕垒……佩服之至。” 其他首领也纷纷出言附和,但私底下是怎么想的,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孙承宗一行离开集宁,沿着修缮平整的官道向南行进。 越往南,气候愈发温暖,沿途的景象也与草原截然不同。 硕垒他们这些人的心情,相比刚刚南下之时,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官道宽阔,可容数辆马车并行,以黄土混合碎石子夯实,即使是在初春化冻的时节,也并未显得过分泥泞。 官道上往来车马络绎不绝,满载货物的驼队、骡车,以及形形色色的行人,无不显示出草原和关内的密切联系。 孙承宗也离开车厢,坐在马背上,指着官道上来往的商队,对硕垒等人道:“台吉,诸位首领请看,草原的皮毛、牲畜,可顺畅运入关内,换取关内工坊所产的布匹、铁器、茶叶乃至粮食。” 硕垒听后,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绰尔滚倒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见众人尽皆沉默不语,也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待队伍通过长城,进入宣府的地界,景色又和关外迥然不同。 人口愈发稠密,官道两旁,时常可以见到各式的工坊,尤其是硝制皮子的工坊,更是一家挨着一家,以至于空气中都弥散着难闻的气味儿。 “孙阁老,那些冒烟的是何物事?” 硕垒有些好奇的,指着远处一座被高墙围起的庞大工坊问道。 孙承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含笑解释道:“台吉所见,应该是一处工坊,至于是什么工坊,老夫就不知道了。” “工坊?” 硕垒轻声嘀咕了一句。 孙承宗轻轻点头道:“不错,就是工坊,宣府这边,除了一些硝制皮子的工坊外,还先后建立了纺织工坊、洗煤工坊、炼钢工坊、炼焦工坊、水泥工坊等各色工坊。” “和南边不一样, 宣府因为靠近草原,这里的纺织工坊,主要是用羊毛来纺织。” “洗煤工坊,就是将开采出来的煤炭,先进行挑选,然后清洗。” “当然,北方干旱,这样的工坊规模都不是很大。” “选出来的精煤,会被送到炼焦工坊,将普通的煤炭,炼成焦炭,然后用焦炭去熔炼铁矿石,可得精钢,用以打造兵甲、军械、农具。” “还有水泥工坊,产出一种名为水泥的粉末,用水调和后,坚如磐石,用以修建城池、道路、堤坝,集宁城的部分城墙和这官道,便用了水泥加固。” 硕垒等人听得似懂非懂。 随着继续南下,这类工坊越来越多,规模也越来越大。 队伍抵达宣府镇时,宣大总督孙传庭早已接到消息,亲自率众出城迎接。 双方简单的寒暄过后,孙承宗一行就在孙传庭的亲自引领下,进入了宣府城。 孙承宗一行在宣府并未多做停留,只歇息了一晚,次日清晨便婉拒了孙传庭的挽留,催促队伍继续南下。 硕垒等一众蒙古首领,自进入长城后,眼界便被彻底刷新。 宣府镇城的繁华与秩序,远超集宁。 工坊林立,商贾云集,车马辚辚,人流如织。 南下的官道愈发平坦宽阔,队伍行进速度加快。 硕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那点小心思,已在集宁的军威和宣府的工坊烟火中消磨大半,剩下的,更多是审慎与权衡。 崇祯十年,三月中旬,历经长途跋涉的队伍,终于抵达了京畿之地。 远远望见那巍峨连绵、如同巨龙盘踞的京城城墙时,所有第一次前来的蒙古首领,包括硕垒在内,皆被那前所未有的宏伟气象所震慑。 城墙之高,范围之广,远超他们想象中任何一座城池。 按照规矩,硕垒、绰尔滚、诺尔布、都思噶尔、塞稜等主要首领及其少量亲随,被安置在专为接待藩臣使节准备的驿馆内,其余护卫人马则驻扎于京郊大营。 孙承宗入城后,甚至来不及回府梳洗,便径直前往皇宫。 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身着一身寻常的燕居常服,正伏在御案后批阅奏本。 王承恩悄步上前,低声道:“皇爷,孙阁老来了,已在殿外候旨。” “快宣。” 朱由检放下朱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 片刻后,风尘仆仆、面容带着旅途劳顿之色的孙承宗,迈步进殿,撩衣便要行大礼。 “老臣孙承宗,叩见陛下!” “孙师快快请起!” 朱由检离座,亲自上前将孙承宗扶起:“孙师一路辛劳,漠北苦寒,朕心甚为惦念,看座,上茶!” “臣谢陛下!” 躬身谢恩后,孙承宗便有些迫不及待道:“陛下,老臣奉旨招抚漠北,幸不辱命,车臣汗部硕垒及其麾下主要部落首领,已随臣入京,听候陛下召见册封。” “臣在集宁时,已听集宁候说了朝廷的北伐方略,臣恐误了朝廷大事,这才火速回京。” “土谢图汗部地处漠北,漠北地域广袤,如果没有熟悉漠北地形的向导,王师很有可能会无功而返。” “而恰恰,车臣汗部对漠北的地形很是熟悉,如果有他们协助的话,那对朝廷接下来的北伐,有利无害。” 朱由检听后,出言赞赏道:“孙师所说,正是朕所虑者。” “如果车臣汗部真心归顺我大明,愿意出兵的话,那此次北伐的胜算倒是又会增加几分。” “这样,正好孙师方从漠北回返,不如将在漠北的所见所闻,说与内阁、五府和军机处诸臣,也好完善北伐之方略。” 说到这里,朱由检转头对王承恩吩咐道:“王大伴,宣诸臣觐见。” “是,皇爷。” 须臾,受到召见的内阁、五府、军机处诸臣,便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乾清宫。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诸卿免礼。” “赐座。” 第1416章 补齐短板 待孙承宗将此次北行的见闻,一五一十的对诸臣说完后,辽国公孙继浚率先起身道:“好,有了熟悉漠北地形,和各部落分布的车臣汗相助,此次北伐,王师定会取得大捷!” “只要朝廷可以击溃土谢图汗部之主力,便可以将他们驱赶到漠西,让他们去和扎萨克图汗部、瓦剌四部会师。” “届时,王师便可以继续西进,驱赶他们去和斡罗斯人作战,将斡罗斯人赶回也儿的石河以西。” 说到这里,孙继浚顿了顿,深吸口气,继续道:“如果瓦剌四部和土谢图汗部、扎萨克图汗部没有按照朝廷的设想西进的话,那正好可以效仿前汉,和他们来一次漠北决战!” 闻言,孙承宗皱眉道:“大军所需的粮草,该如何解决?” 户部的郭允厚起身道:“孙阁老放心,户部这一年多来,已经贮备了不少的粮草,有些已经运送到了集宁和宣大。” “况且,此次北伐,和之前一样,还是以漠南诸部的蒙古骑兵为主,朝廷也已经下旨征召各部牧民,让他们随军。” 工部的宋应星也起身道:“为了此次北伐,工部也已经准备了一年有余,大军所需的军械、火器、火药,足以支应。” 孙承宗见朝廷已经准备充分,干脆也不再多言。 朱由检起身,意气风发道:“孙师此次回返,带回了车臣汗部,算是补齐了最后一块短板。” “此次北伐,定要一鼓作气,彻底的击溃盘踞在漠北的土谢图汗部,为朝廷接下来在漠北设立布政使司,打下基础。” “若能重现漠北行省(行省和布政使司总体上都是后世的省级),那我大明疆域,将直追前元,远迈前汉。” “届时,你我君臣之功绩,定当彪炳史册!” “大明万胜!” 诸臣也尽皆起身,齐声高呼。 …… 与此同时,鸿胪寺的馆驿内。 硕垒等人也在商议一件很重要的事。 “汗,额哲毕竟是林丹巴图尔唯一的儿子,还是名义上的诸部共主,我们应当前去拜见。” 阿木尔率先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诺尔布也起身,单手抚胸道:“汗,臣赞同阿尔木台吉的意见,我们该去参见额哲汗。” 硕垒转头看向绰尔滚。 绰尔滚躬身道:“汗,车臣汗部本就和察哈尔部不和,当初林丹巴图尔还活着的时候,车臣汗部就未向其臣服,如今再去参见,是何道理?” “不如索性就当没有这回事儿,车臣汗部就是车臣汗部,察哈尔部就是察哈尔部,各自向大明称臣。” 硕垒心里是想要去拜见额哲的,当初不向林丹汗低头,那是当初,如今向额哲低头,承认对方蒙古共主的身份,那是为了分担骂名。 但绰尔滚接下来的话,却让硕垒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汗,如果我们车臣汗部承认额哲的身份,那汗在大明的封号该怎么办?” 正是绰尔滚这句话,点醒了硕垒。 “我车臣汗部并非察哈尔的臣属,他额哲是察哈尔的汗,本汗亦是车臣汗部的汗,岂有去拜见的道理,此事就此作罢。” 而这,也正是大明和朱由检想要看到的。 对大明来说,一个分裂的蒙古,才是大明的蒙古。 若是蒙古形成一个整体,哪怕是名义上的,那也不是一件好事。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三日后。 朱由检在皇极殿,宣召硕垒等人觐见。 车臣汗部的一众首领,换上各自最隆重的礼服,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进入皇城,穿过重重宫门,抵达巍峨壮丽的皇极殿前。 “陛下升殿!” 随着这声高亢的喊声,礼乐大作。 “宣漠北车臣汗部台吉硕垒及诸部首领觐见!” 通译官低声转述后,硕垒深吸一口气,领着绰尔滚、诺尔布、都思噶尔、塞稜等十余人,亦步亦趋地登上丹陛,进入殿内,按汉礼行三跪九叩大礼,山呼万岁。 “臣等,叩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端坐在龙椅上,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跪伏的众人,抬手虚扶道:“平身。” “谢陛下!” 众人起身,垂手侍立。 礼部尚书来宗道出班,朗声宣读早已拟好的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惟帝王统御寰区,仁育兆庶,……” “孛儿只斤·硕垒,本元裔之胤,为漠北车臣部主,识天命之有归,鉴时势之攸趋,率部输诚,奉表归附。” “念……兹特册封尔为大明顺化王,赐金印、诰命。” “仍允统摄原属车臣部众,世守厥土,其务恪守藩辅,永矢忠贞,抚辑部民,靖共尔位。” “绰尔滚,原苏尼特部台吉,倾心内附,向导有功, 特册封为大明安北候,赐世劵, 分领苏尼特部。” “诺尔布,封为怀化伯。” “都思噶尔,封为怀义伯。” “塞稜,封为怀远伯。” “各赐世劵、冠服。” “ 尔等皆授都督同知世职,世袭罔替。” “尔等其钦承朕命,训尔部属,各安游牧,毋相侵扰。” “ 俟后朝廷遣使,勘定牧界,立约互市,颁赐农工诸器,导以耕稼医药之利。” “各部众永遵约束,共享升平,倘或阴怀异志,则国典具在。钦哉!” 来宗道宣读的这份圣旨,一听就是出自翰林院的翰林们之手,听起来很是复杂,但其实就说了对诸部首领的封赏。 以及将在车臣汗部及其附属部落原有牧地基础上,效仿漠南诸部,由朝廷派员勘定各部落牧场界限,开放互市,并承诺提供农具、粮种,派遣医师、工匠,助其修建越冬据点,传授耕作医药之术。 硕垒等人再次跪拜谢恩。 封赏给完了,接下来就是各部的义务了。 大朝会结束后,硕垒等人被带到了乾清宫。 孙承宗作为此次招抚的正使,代表朝廷向硕垒等人说出了大明北伐的方略。 待孙承宗说完后,硕垒等人皆是一脸震惊之色。 “大明……大明要对……对土谢图汗用兵?” 第1417章 物资短缺 虽然,硕垒等人也都知道,土谢图汗衮布,拒绝了大明的招抚。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大明竟然会如此的迫不及待,出使的孙承宗刚从漠北返回,大明就要立即对漠北用兵。 朱由检手里端着茶盏,用眼神示意了一番孙承宗。 后者会意,再次开口道:“老夫出使之前,朝廷就已经做好了随时北伐的准备。” “为了此战,朝廷上下已经足足准备了近一年,只为平定漠北。” “台……顺化王能够率众归附,我大明自不会亏待了车臣汗诸部。” “然,土谢图汗部、扎萨克图汗部,以及瓦剌四部,皆不识天数,冥顽不灵之辈,对他们,朝廷自当行雷霆手段。” “此次朝廷北伐,还需顺化王和诸位,效仿漠南诸部,抽调族中青壮,以及牧民,随王师征讨不臣。” 孙承宗这番话说完,硕垒等人皆是面面相觑。 苏尼特部的绰尔滚见状,第一个站出来,单膝跪地,单手抚胸道:“臣,愿率苏尼特部青壮,随朝廷大军征讨衮布!” 见绰尔滚已经率先表态,硕垒也赶紧单膝跪地道:“臣硕垒,愿遵从皇帝陛下征召,率领部众征讨不臣。” 朱由检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桌案上,起身离开椅子,亲手将硕垒和绰尔滚二人扶起来后,满脸和煦道:“顺化王和诸位能够诚心王化,朕心甚慰。” “顺化王,朕现在就封你为东路军总兵官,受督师孙传庭节制,共击土谢图汗部!” “臣领旨!” “安北候。” 绰尔滚听朱由检点到自己,忙是躬身应道:“臣在。” “朕命你为东路军副总兵,协助顺化王。” “臣遵旨。” 朱由检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重新回到御案后坐下,神色轻松道:“今晚,朕会在建极殿设宴,也算是为顺化王和诸位践行了。” “臣等谢陛下!” 待硕垒等人离开后,朱由检又对孙承宗吩咐道:“孙师,等硕垒他们离开的时候,让他们去宣府,就此次北伐的具体战事安排,和孙传庭进行商议。” “老臣遵旨。” 是夜,建极殿内灯火通明。 为了展示大明的强盛,朱由检特意让人在皇极殿布置了大量的灯泡。 莫说是硕垒等一众漠北的部落首领,就是常年在京的额哲、李倧、政仁他们,也都是震撼不已。 嗯,是的,说是为硕垒他们践行,但朱由检却是将额哲他们都请了过来。 就是因为这几人的存在,让硕垒等人整整一晚,都有些心惊胆战。 朱由检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时不时举杯,热情的招呼众人。 酒宴结束的第二天,硕垒等人就被孙承宗和礼部左侍郎孔贞运,亲自送出了京城。 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孔贞运面露忧色道:“孙阁老,就这么让他们回去,不会生出什么乱子吧?” 孙承宗胸有成竹道:“相信他们也是聪明人,这一路走过来,想必他们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更何况,不是还有绰尔滚在吗?” “锦衣卫那边,想必也没闲着。” “开仲放心就是。” 随着硕垒等人的离开,大明这边的战前准备,也开始提速。 大量的粮草、军械,通过北上的官道,被送到集宁和归化。 而随着大量的物资,被送到北边,京城的物资供应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问题。 顺天府,后衙。 府丞冒襄,正在面见城内诸多商贾。 京城内最大的粮行掌柜王德,苦着脸对冒襄解释道:“二老爷,非是小人们囤积居奇,实在是无货可卖,南方运到京城的粮食也好,海外运进来的粮食也罢,都要优先供应北伐大军,户部和兵部一手握着龙钞,一手握着刀剑,小人们能怎么办?” 王德说得倒也是实情,兵部那些人可不管你那些,他们只知道,自己不偷不抢,拿着户部下发的银款,去为大军采买足够的粮食,然后做成各种军粮,支应大军所需,其余的,和他们没有关系。 王德说完后,西直门外专门从事煤炭生意的覃德发也开口叫屈道:“二老爷,不只是粮食,就是煤炭,顺天府各地的缺口也很大。” “京畿左近的煤炭,几乎都被各大官营工坊包圆了,那些炼焦坊,炼钢坊,每日都需要消耗巨量的煤炭,以往的时候,我等还可以从房山那边的小煤窑补货,现在……” 覃德发话没有说透,但也冒襄也明白。 之前整治顺天府治安的时候,房山那边的小煤窑,几乎无一幸免,全都被官府取缔,甚至有些东家,现在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冒襄面色凝重,京城百万军民,一日无粮则饥,一日无碳则寒,自己身为顺天府府丞,必须得想办法解决。 其实,现在顺天府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 不仅是煤炭和粮食,因朝廷为北伐大规模征调物资,河北、山东等地的布匹、牲畜乃至铁料,都优先保障军需,运往北边的官道上车队络绎不绝,反过来运入京城的商队却大为减少。 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朝廷再不出手干预的话,说不得会闹出大乱子来。 几乎与此同时,大榷场提督内臣魏忠贤,也察觉到了异常。 大榷场内的交易量虽然没怎么下降, 甚至还有所上涨,但看看那些买家的身份,无一不是各大官营工坊的管事、掌柜。 魏忠贤也明白,这对百姓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很快,两人的奏本,就被送到了宫里。 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看完二人的奏本后,眉头渐渐锁紧。 放下手里奏本,朱由检揉了揉自己有些发涨的额头,开口对首辅温体仁问道:“首辅, 你怎么看?” 温体仁也有些为难,他是内阁首辅没错,但他也变不出来物资不是? 想了想措辞,温体仁试探性开口道:“陛下,这些事还是得落在户部、工部、大榷场、内官监这些衙门身上。” “不妨宣这些衙门的堂官入宫,共议此事。” 朱由检听后,深吸口气,对王承恩吩咐道:“王大伴,去宣召吧。” “是,皇爷。” 第1418章 解决办法 约莫半个时辰后,诸臣便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了乾清宫。 “臣等参见……” “免了。” “大伴,你念一念这两份奏本。” 朱由检用手指点了点桌案上的两份奏本。 “是,皇爷。” 等王承恩念完后,暖阁内的几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都议一议吧,战事重要,但也不能让百姓们挨饿受冻不是?” “煤炭的事,倒是好说,顶多再有月余,天气就会变得暖和起来,市面上对煤炭的需求量会降下来,但粮食、布匹、铁器等物资该怎么解决?” “还有那些工坊,总不能让他们因为原料、燃料短缺而停产不是?” 朱由检说完后,郭允厚率先站出来道:“陛下,臣以为,顺天府的物资短缺,只是暂时的, 等过了这段时间,定会有极大的缓解。” “粮食的问题,臣可以先开放通州等地的太仓,放出粮食,平抑物价,等夏粮收上来后,再补足太仓的缺口。” 朱由检听后,微微颔首。 郭允厚则是继续道:“至于煤炭……朝廷不妨先放开禁令,让百姓们以木柴为燃料,先度过难关再说。” 朱由检却是摆手道:“不可,朝廷政令,岂能朝令夕改?” “既然已经禁止百姓军民随意砍伐,那就要贯彻到底。” 朱由检可是见过清末的京城老照片,放眼望去,全是光秃秃的沙土、石头,一点植被都没有。 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那么严重,但已经有了苗头。 想想吧,百万人口居住在京城及其周边,每日光是消耗的柴火就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开门七件事,柴可是排在第一位的。 如果不加以限制,京城周围的树木,早晚会被砍光。 而经过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京城军民百姓,已经习惯了用蜂窝煤、煤炭等燃料,如果这个时候再放开禁令?那之前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自己的提议被拒绝,郭允厚也有些哑然。 工部尚书宋应星,适时的起身道:“陛下,臣以为,想要解决京畿军民百姓的薪炭所需,还是得从各矿场想办法。” “房山那些小型煤窑,依然可以开采,朝廷不妨将这些煤窑用扑买的方式,卖给商贾士绅们, 让他们去雇佣人手开采。” “朝廷只需要遣员管理,征收矿税即可,各官营矿场,可以抽调一些老匠人,指导他们如何开采。” “宋部堂,煤窑是需要水泥和钢铁的,水泥倒是好说,顶多就是先从新城那边抽调一些,但眼下这个……” “唉,冒府丞,新城那边的工期可是紧的很,咱家上哪里去给你抽调水泥去?” 冒襄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李国辅出言打断了。 朱由检皱眉道:“新城的工期可以放缓, 水泥优先供应各煤矿。” 有他这话,李国辅也不说话了。 但冒襄还是一脸难色道:“陛下,诸位上官,水泥的问题解决了,刚铁的事怎么办?” 宋应星接话道:“大军所需的军械,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新城的工期若是可以放缓的话,那如今钢铁的产量足够用了,顺天府和工部可以从各炼钢工坊采买。”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让房山那些小煤窑尽快恢复挖掘!” “好!” “就按宋卿说得办,这件事交给……” “陛下,煤窑既然是在顺天府的地界上,那扑买所获银钱,自然归顺天府所有。” 冒襄生怕朱由检把这笔钱款给了户部,忙是站出来道。 郭允厚一听不干了:“顺天府也是在大明的地界上,既然是在大明地界上,那扑买所获钱款,自然该归户部所有才是!” 朱由检不等冒襄说话,便一锤定音道:“顺天府和户部五五分帐,此事就这么定了。” “陛下……” 郭允厚还想争取一下,但见朱由检面色不善,只得闭嘴退下。 “行了,这粮食和薪炭的事解决了,那百姓们的生活就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至于蔬菜、肉食之类的,顺天府自己去想办法吧。” 朱由检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你顺天府这点事都解决不了的话,那干脆全体递辞呈算了。 冒襄苦着脸应道:“臣遵旨。” 挥了挥手,示意冒襄退下,朱由检最后总结道:“今日所议诸事,各衙门须通力协作,不得推诿,值此青黄不接的时候,诸卿当共体时艰才是。” “臣等遵旨!” 众人齐声应道。 随着户部开仓放粮,京城的粮价总算是降了下来。 同时,顺天府和户部联合扑买房山煤窑的事,也迅速的传遍了京城。 崇祯十年,四月初一。 大榷场,一楼大厅。 提督内臣魏忠贤,户部右侍郎李从心,顺天府府丞冒襄,顺天府治中张赞,东宫左庶子方以智,工部营缮司郎中朱国庆,尽皆在列。 底下则是坐着数百名商贾、士绅。 顺天府治中张赞,看了眼李从心和冒襄,见冒襄点头,随即起身,轻咳一声,朗声道:“诸位!” 厅内顿时一静。 “房山境内,经工部与顺天府共同勘定,首批可供扑买之煤窑,共计三十有三处。” 张赞环视众人,继续道:“今日便依名录,逐一发卖,每处煤窑,皆标明预估储量、开采难易,设有底价,诸位可自由出价,价高者得!开采权期限,定为三十年!” “三十年!”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和交头接耳声。 这个年限足够长,足以让让他们收回成本,并从中获得巨大收益。 张赞顿了顿,加重语气道:“朝廷仁德,为尽快缓解京城薪炭之急,特许在此期间,对获扑买之煤窑,不多加干涉,只需按时、足额缴纳矿税即可。” “然,亦有一项铁律,必须遵守,所有开采,必须严格遵循工部新颁之《矿务开采章程》!” “需使用工部核准之支护之法,保障矿工井下安全,开设通风巷道,配备必要之排水器具。” “若有违背,以致发生重大伤亡,或破坏矿脉者,工部与顺天府有权收回开采权,并严惩不贷!” 第1419章 扑买 张赞的这番话,让一些原本打算沿用老法子、拼命压榨矿工以降低成本的某些人心里打了个突,但更多有实力的商贾则是暗暗点头。 工部的新章程他们也有所耳闻,虽然前期投入会大一些,但长远看,安全有了保障,生产才能稳定,确实是好事。 这时,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张治中,诸位官爷,老朽吴赟,忝为京城煤炭行会行首,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坐在前排的一位身着栗色绸袍、须发半白的老者身上。 此人正是京城煤炭行会行首吴赟,家中有数座洗煤工坊,炼焦工坊、蜂窝煤工坊,专门从事煤炭生意,是这一行中最具实力的商家。 张赞作为顺天府治中,自然是认识对方的,见他站出来,也是眉头一挑,伸手示意道:“吴行首有何高见,但讲无妨。” 吴赟起身,先是对上首的几人深施一礼,然后面向众人,朗声道:“诸位同行,朝廷开放煤窑扑买,乃是为解京城燃眉之急,亦是给我等一条财路,此乃皇恩浩荡。” “然,老朽以为,有一事不得不虑,若各家煤窑一拥而上,只为争利,肆意压低矿工工钱,或是将来出煤后,为抢占市场,互相倾轧,压价销售,岂非乱了行市,最终受损的还是我等自己,甚至可能影响到京城的稳定。” 他顿了顿,见无人反对,便继续道:“因此,老朽提议,这矿工们的工钱,须得有个行会公认的底数,不能任由窑主们随意克扣。” “再者,这煤炭出窑后的价格,也当时常议定,由行会协同顺天府,根据成本、运输、市情,定下一个合理的售价范围,避免恶性竞争,如此,方能保障行业长久,亦不负朝廷所托!” 吴赟这话一出,台下顿时像炸开了锅。 “吴行首说得在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工钱低了,谁给你好好下井?闹出人命官司更麻烦!” “价格乱了,大家都没钱赚,确实该管管!” 有人赞同,自然也就有人反对。 人群中,不只是谁忽的开口道:“哼,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想借着行会的名头,把控工钱和售价,从中渔利?” 众人皆是循声望去,就连上首的魏忠贤等人,目光也都落在了人群中,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人身上。 “慎言!吴赟在行内根基深厚,不可轻易得罪。” 年轻人身边的一名伴当见状,赶紧出言提醒道。 上首位置,魏忠贤眯着眼睛,手指轻轻敲着扶手,没有说话。 户部右侍郎李从心捋着胡须,不置可否。 顺天府府丞冒襄则微微蹙眉,他作为地方官,自然希望市场稳定,但也深知行会若权力过大,容易形成垄断,反而不美。 最终还是东宫左庶子方以智,以皇太子老师的身份开口道:“吴行首所虑,不无道理,矿工工钱关乎民生稳定,煤炭价格亦关系京城百姓生计。” “然,行会管制亦需有度,需以不阻碍生产、不损害朝廷税源为前提。” “具体章程,扑买会后,行会可拟个条陈,递送顺天府与户部核议。” 方以智这话,既肯定了行会存在的必要性,又将其置于官府监管之下,算是给此事定下了一个基调。 吴赟要的就是官府的认可,闻言立即躬身道:“方大人英明,老朽定当与行会同仁,拟定妥善章程,上报官府!” 这个小插曲过后,扑买正式开始了。 张赞拿起第一份名录,高声道:“房山县,大安山,甲字号煤窑,预估储煤五十万石,煤层较浅,易于开采,底价三千块龙钞。” “三千一!”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喊价。 “三千二!” “三千三!” “三千五!” 叫价声此起彼伏,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商贾们都是头脑清醒之辈,几乎就在张赞说完煤窑储量的瞬间,他们就已经快速的估算出了一个大概的收益。 五十万石煤,哪怕按现在的高价卖出,也是暴利,更何况开采权有三十年,前期投入虽大,但稳赚不赔! 最终,这处煤窑被一位来自山西的商人,以六千四百块龙钞的价格拿下。 饶是花了这么大一笔钱款,那商贾也依旧是满脸喜色。 接下来,拍卖如火如荼地进行。 规模大、易开采的煤窑竞争尤为激烈,价格节节攀升。 那些规模稍小或开采条件稍差的,也并未流拍,被一众商贾和士绅收入囊中。 “房山县,周口店,戊号煤窑,预估储煤超过百万石,煤层较深,有渗水的风险,底价五千块龙钞。” 这处煤窑储量丰富,但开采难度,张赞也讲得很清楚。 现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五千五百快龙钞!” 人群中,一位看起来很是儒雅的青年文士,忽的开口喊出了一个高价。 “六千。” 另一人也马上跟进。 “七千。” 儒雅青年人再次出价。 这下子,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上首位置的魏忠贤,显然是认识此人的,低声对身旁的几人介绍道:“此人名叫徐文通,乃徽州人士,家中从事纺织、炼钢等生意,乃徽州巨商大贾。” 听魏忠贤介绍后,上首的几人皆是暗自点头。 有这么一位来自江南的巨贾参与进来,对官府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经过几轮竞价,这处煤窑最终还是被徐文通,以一万龙钞的价格拿下。 吴赟看着这一幕幕,心中也在飞快盘算。 他自己以及行会中几个核心成员,也出手拿下了几处位置好、储量大的煤窑。 在他看来,只要自己控制几处优质煤源,再加上行会对工钱和售价的影响力,他这行首的位置将更加稳固。 整个扑买过程持续了近两个时辰,三十三处煤窑全部名花有主,为顺天府和户部带来了超过二十万龙钞的巨额收入。 二十万龙钞,如果换成白银的话,那可是足足四十万两。 这还不算日后源源不断的矿税收入。 等绝大部分商贾和士绅都离开后,魏忠贤专门将徐文通给留了下来。 第1420章 此事很重要! “学生徽州徐文通,拜见诸位大老爷。” 魏忠贤笑呵呵地抬手示意道:“徐东家,坐吧。” “谢魏公公。” 待徐文通坐下后,魏忠贤遂开口问道:“徐东家,这戊字号煤窑,储量虽很是可观,但采煤的难度也不小,你怎么会花费重金,买下这座窑呢?” 徐文通面色如常,拱手回道:“回公公,学生方才也听到了,戊号煤窑,想要开采最大的难度是在地下涌水上。” “学生以为,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只要有蒸汽机,就可以把水从矿里抽出来。” 工部的朱国庆幽幽道:“如今市面上可没有蒸汽机售卖。” “所有蒸汽机,全都要优先供应各大官营矿场和拖拉机工坊,造船厂。” 徐文通依旧是满脸含笑道:“不瞒营缮郎,学生在乡中也开设了一座工坊,可以做出蒸汽机。” “或许……” “什么?” “怎么会?” …… 在场的几人皆是一脸的震惊。 方以智皱眉道:“你见过蒸汽机?” “学生的胞弟徐文迎,曾在科学院,随王徵院士学习机械。” 徐文通这话一出,方以智的脸色更难看了。 “徐文迎?本官倒是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但就他一个人,恐怕还做不制造不出来吧?” 徐文通见方以智面色不好看,也是额头见汗,支支吾吾道:“南直……南直隶那边的相关工坊,已经……已经可以制造出一些相应的零部件,学生也是……也是从这些工坊采买零部件,然后由胞弟进行组装。” “任何人多可以从这些工坊获得零部件吗?” 方以智双眼死死的盯着徐文通问道。 徐文通被他这么看着,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这……这……” “本官问你,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从这些工坊获得蒸汽机的零部件?” 方以智再次追问道。 “学生……学生……” 徐文通求助的看向魏忠贤。 魏忠贤转头看向方以智道:“密之,此事……” “魏公公,这件事很重要!” 方以智直接打断了魏忠贤,目光再次落在了徐文通的身上。 魏忠贤被方以智当众撅了面子,脸色也阴沉了下来,看着徐文通道:“说!” “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放心,万事有咱家在呢。” 徐文通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几人,深吸口气,稍稍平复心情后,这才对方以智道:“方院士,南直隶的那些工坊,虽然没有对外售卖蒸汽机和相关的零部件,但……但还是可以……可以通过……通过其他办法买到的。” 徐文通所说的其他办法,众人皆是清楚的很,无非就是贿赂、关系而已。 方以智深深地看了眼徐文通,起身对几人道:“诸位,此事并非小事。” “蒸汽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今京城蒸汽机工坊做出的蒸汽机,一台都没有外流,相关的零部件,也都被西厂严格管控。” “陛下答应在南直隶设立蒸汽机,以及相关工坊,为的是支持南方各布政使司,及各地州县。” “如今看来,蒸汽机的外流已经是不可避免,就是不知道,是否已经流出海外。” “若是流出海外的话……” 方以智的话说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尽皆色变。 “咱家和你一起入宫。” 魏忠贤也意思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当即起身对方以智道。 方以智微微颔首,转头对冒襄和李从心,以及张赞道:“这里就先交给诸位了,方某和魏公公、朱郎中要立即入宫。” 目光看向徐文通,方以智又补充道:“你和本官一道。” “是,是,是。” 徐文通也知道,事情闹大了,忙不迭的答应道。 一行人离开顺天府后,火速来到了紫禁城。 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检听方以智禀奏后,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大伴,宣工部尚书宋应星,宣荀保!” “是,皇爷。” 稍倾,荀保率先来到了暖阁。 “奴婢荀保,参见皇……” “方正化不在,西厂现在是你在掌总,对吗?” 荀保见朱由检面色阴沉,忙是低头应道:“是。” “方以智,你把事情和荀保说说。” “算了,等宋卿到了再说吧。” 朱由检也是气急。 等宋应星已到了之后,方以智又将徐文通所说之事,重新叙述了一遍。 宋应星听后,当即眉头紧锁。 “陛下,臣以为此事需要彻查,所涉及的相关人等,绝对不可姑息。” 朱由检点了点头,看向荀保道:“都听到了?” “奴婢这就命人南下,彻查此事的同时,也做好对蒸汽机工坊,以及相关工坊的护卫差事。” “你打算让何人前往?” 朱由检本是想要让荀保亲自走一遭的,但听他这么说,便对其问了一句。 “回皇爷,京里的科学院、医学院、大光明殿、兵仗局,以及诸多工坊,都是西厂的几位百户在分别负责,这几位百户之上,又有两位千户,专门负责此事。” “奴婢打算命掌刑千户徐唔可亲自领一些好手南下。” 朱由检略意思忖,轻轻点头道:“徐唔可?朕记得他,当初兵仗局就是他负责这些差事的。” “也罢,正好太子身边还离不得你,就让他去南京吧。” “奴婢遵旨。” 荀保应下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退到了一边,他还想听听这件事的后续。 魏忠贤等他退下后,也站了出来,躬身道:“皇爷,此事既然已经交给西厂,那那名徽州商贾该如何处置?” 朱由检深吸口气,他是真的不想打压大明现在刚刚兴起的工商业。 想了想,朱由检这才开口道:“那商贾说起来也算是有功,让他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他的事就此作罢。” “臣代徐文通多谢皇爷。” 这就看出来了,魏忠贤是真办事儿。 宋应星和方以智也并未深究,毕竟这件事儿说到底还是工部的疏漏,和人家买家关系还真不大。 “宋卿,工部对各地工坊的管理,需要加强了!” 朱由检不轻不重的点了一句。 宋应星忙是躬身应道:“臣谨遵陛下旨意,回去后,臣立即命人出京,严查各地官营工坊。” 朱由检看着他,出言提醒道:“管好那些人,莫要让他们对那些工坊主巧取豪夺,朕会命厂卫严密监视!” 第1421章 严禁外流 午门外。 徐文通满脸都是惊慌之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就在他身体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撑不住,摊倒在地的时候,以魏忠贤为首的几人,从宫门外走了出来。 徐文通见到魏忠贤,忙是快步上前,“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公公救命!” 徐文通这一生哭嚎,让守在午门前的,燕山前卫的兵卒们,尽皆侧目。 魏忠贤挥了挥手,示意带队的千户退下。 “徐东家,你先起来。” 魏忠贤低头看着跪在那里的徐文通,面无表情道。 皇帝虽然已经赦免了他,但魏忠贤那是什么人? 岂会现在就将这个消息告诉徐文通? “徐千户,这位就是徽州商贾徐文通。” “人,咱家就交给你了,但你不能对其用刑,等该问的问完了,你得把他全须全尾的交给咱家。” 魏忠贤侧身,对自己身后的西厂掌刑千户徐唔可叮嘱道。 “下官晓得了。” 徐唔可已看出了魏忠贤的小心思,点头应了下来。 目光重新看向徐文通,魏忠贤用很是诚挚的语气道:“徐东家,你先随徐千户走一遭,他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只要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咱家保你无事。” “唉,唉,谢公公,谢公公。” 徐文通闻言,忙不迭地施礼致谢。 …… 仅仅只是一个时辰后,徐唔可就再次见到了荀保。 “荀公公,事情已经明了,南京那边的工坊,也是刚刚开始试生产,相关的零部件,以及整机,制造出的数量并不是很多。” “那徐文通所在的徐家,也称得上是耕读传家,其父徐来卿后来弃儒从商,家资丰厚,和南京、湖州等地的官员、士绅、巨贾都极为熟稔。” 荀保有些不耐的,看了眼身后条几上的座钟,挥手道:“好了,这些事,咱家不想知道,咱家只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获得的这些零部件。” 徐唔可忙是回道:“南京工部的虞衡司郎中孙家栋,和徐文通很是相熟,许多主要零部件都是通过孙家栋的关系,从各工坊采买而来。” “还有一些零部件,则是徐家的炼钢工坊自己制造的。” “图纸呢?” 荀保忽的想起这件事来。 太子在大本堂上课的时候,方以智也曾简单提到过蒸汽机的事儿,荀保可是记得很清楚,据说一台蒸汽机,光是各种图纸,就要装满一口大箱子。 徐唔可苦笑道:“公公,据徐文通所说,他那胞弟很是聪慧,在京的时候,学业也很是优秀,科学院那边甚至数次想要让其留在科学院任教,但都被其拒绝了。” “徐家弄出的蒸汽机,就是徐文迎一点点仿造出来的,压根就没有什么图纸。” 荀保手指轻轻摩挲着没有胡须的下巴,若有所思道:“那看来这人还是个人才。” “你此去南直隶,也要看看这个徐文迎,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得让他为朝廷办事。” “左右皇爷已经赦免了他们。” 徐唔可躬身道:“下官遵命。” “那个马小回……没问题吧?” 荀保作为御马监太监,暂掌西厂,自是知道马小回的事。 徐唔可闻言,面色郑重道:“公公,据徐文通供述,马小回并未参与其中。” “马小回当初在京的时候,下官也曾和其打过交道,据下官观察,此人怎么说呢,有点一根筋,成日埋头研究各种机械,并不善于迎来送往,应该是和徐文通、徐文迎他们没什么交集。” 荀保看了他一眼,眉头一挑道:“得,当初师父在京的时候,相信你,那咱家也相信你。” “索性,你日后就留在南京,负责守卫蒸汽机工坊,以及其他重要工坊。” “不受南直隶节制,有什么事,直接送信进京。” “啊?” 徐唔可闻言,一脸惊异。 自己这就被发配南京了? 荀保起身,拍着对方的肩膀道:“在皇爷那里,锦衣卫现在主要负责监察谋逆、造反、军机,以及海外诸事。” “东厂则是负责监察天下官员。” “我们西厂……唉,师父不在京,就只能复杂守卫科学院、医学院、兵仗局和工坊这些地方了。” “你去了南京,就是代表我西厂,代表师父他老人家,莫要堕了西厂的名头。” “下官……下官遵命。” 徐唔可虽是不情不愿,但还是答应下来。 荀保听后,脸上也浮出一丝笑意,压低了声音道:“日后南直隶那边的工坊定会越来越多,你肩上的担子不轻。” “咱家可以准许你在南直隶招募人手,补足一个千户所的人手。” “相关的护卫,也可以从孝陵都指挥使司抽调人手。” 荀保说完后,徐唔可的脸上也换上了喜色。 对方话里的意思,他听明白了。 …… 就在荀保叮嘱徐唔可的同时,朱由检也正在和海关总衙的郑大钱,说着同样的事。 “朕就是这个意思,各处市舶司,要严防死守,蒸汽机、发电机、电报机、电线、灯泡、电池,以及火药、火铳、火炮等没有经过朝廷允许的东西,严禁出海!” “就是茶树、蚕种、桑苗等这些东西,也都不能运出大明!” “违者斩!” 朱由检这番话说得杀气腾腾。 蒸汽机和发电机什么的就不说了。 像是茶树,流出去的时间还真没那么早,大规模外流就是在晚清时期。 因为鸦片战争前后,来自英国的一名园艺专家,从中原带走了数万茶树种子,并带走了精通制茶的匠人,在印度进行培育。 等到了后来,印度等地成了全世界茶叶输出地,茶叶的发源地,其茶叶贸易反而是急剧萎缩。 要知道,在此之前,茶叶可一直是中原王朝海外贸易的支柱产业,每年都可以从海外换回大量的财富。 这个时代,定然是不会出现鸦片战争了,嗯,也不对,说不定哪天,大明会对其他国家发起“鸦片战争”。 不提鸦片战争的事,但茶叶外流这种事儿,说不定还会出现,朱由检也不得不防。 第1422章 三哥那块地挺好 郑大钱有些为难道:“陛下,各处市舶司,臣倒是可以发出照会,让他们严查出海的商船,隶属市舶司的缉私船队,也可以对走私船只进行严厉打击。” “但陆上的关卡,商道,臣……臣就无能为力了。” 朱由检略有深意的看了眼郑大钱,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对方道:“你是想将边关的商道、关卡也都握在手里?” 被朱由检看透了小心思,郑大钱也不隐瞒,拱手道:“陛下英明。” “此事,朕需要和户部商议。” “陛下,海关总衙每年收取的关税,也都全额缴纳给了户部,现在我们海关总衙把活儿干了,钱款又少不了他们的,户部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看到郑大钱揣着明白装糊涂,朱由检冷笑道:“呵呵,要不陆上的榷关,就让户部继续负责?” “陛下,这……” “少在朕这里装糊涂,你以为你们那些事儿,朕是不知道吗?” “轻来抹去的一些事,朕不想追究,你等也莫要太过放肆。” 郑大钱的后背登时冒出一层白毛汗,支支吾吾道:“臣……臣……” “行了!” “滚回去办差吧,你说的事,朕会和郭允厚商议的。” “臣……臣告退。” 郑大钱如蒙大赦,躬身缓缓退出暖阁。 待其离开后,王承恩一边为朱由检换上热茶,一边低声道:“皇爷,市舶司的事就这么算了?” 朱由检轻叹一声道:“唉,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你也清楚。” “各地市舶司每日经手的财货,可是一笔庞大的数目,他们难保忍不住伸手。” “索性,现在他们只是贪墨了一些走私的货物,并未影响到朝廷的利益。” “朕也不想一棍子都打死。” 说到这里,朱由检转头看向王承恩道:“你去告诉荀保,让西厂给朕盯紧了各地的市舶司。” “一旦出现不可控的情况,要立即行雷霆手段!” “东厂也要派出人手,替朕看着各地那些市舶使们。” “臣遵旨。” 王承恩感受到朱由检话里的冷意,心头一颤,忙是躬身应道。 也就是现在没有那么多的人手,不然…… 朱由检这边刚要去休息休息,却听内侍禀奏说,郑大钱又回来了。 “宣。” 朱由检满心不解,但还是决定见见对方,看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臣海关……” “行了,有事说事。” 郑大钱忙是站起身,拱手道:“陛下,臣刚刚想起来,这茶树可不是只有我大明有种植。” “朝鲜、扶桑和交趾都有大量茶树,就算是臣严防死守,也难保这些地方不会有茶树流出。” “朕会下旨给朝鲜和扶桑诸藩的。” 朱由检先思量片刻,方才开口答复道。 郑大钱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朱由检,试探性问道:“陛下,这天下各藩的海关……” 朱由检神情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你是想控制诸藩的海关?” 郑大钱一脸认真:“陛下,我大明和诸藩的贸易往来很是频繁,我大明的商贾、商队,都需要向各藩缴纳关税,臣以为这不妥。” “大明好歹是诸藩之宗主国,岂有宗主国向藩国缴纳税银的道理?” “臣的意思是,我大明的货物,当在诸藩国自由流通,只需向我大明缴纳税银即可。” 朱由检眼睛微眯,很是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这厮是黑了心了。 “那诸藩的货物,进入大明是否需要缴纳关税?” “那是自然!” 郑大钱很是理所当然。 朱由检乐了:“郑大钱,你这么干,就不怕惹得天下诸藩对朝廷不满?” 郑大钱满脸错愕:“陛下何出此言?臣只是想让诸藩国的百姓,能低价用上我大明的各色货物。” “但诸藩国从中没有获得任何好处,用不了几年,大明就会掏空他们,还会通过低价货物,击垮他们自己的工坊。” 朱由检这话一出口,郑大钱憨厚的脸上,竟是漏出了一丝羞赫。 “不过,也不是不可以,此事容朕好生想想。” 郑大钱面色一喜,躬身道:“陛下英明。” “去吧,回头就此事给朕上一道章程。” “臣遵旨。” 郑大钱离开后, 朱由检认真的思索起来。 勒令诸藩对大明施行零关税这事儿,还真有可行性。 但目标得好生想想。 首先,就是不能先嚯嚯自己家人,得先拿其他国家练练手。 下意识的,朱由检的目光落在了暖阁内那幅舆图上。 这一看,朱由检的脸上就露出了失望之色。 满打满算,大明周边现在也不剩几个外姓藩国了。 也就八百大甸、缅甸、暹罗几个国家。 视线一路向西,朱由检很快便锁定了一处所在。 没错,后世的三哥那边儿,是不是可以动动心思? 想到南亚次大陆,朱由检不由站起身,向着舆图走了过去。 手指落在后世的恒河平原地带,朱由检转头对王承恩问道:“王大伴,文震孟到哪里了?” “回皇爷,算算时间,应该再有两三日就该进京了。” 王承恩忙是回道。 距离文震孟去乌斯藏,已经过了五年,对方此次回来,也该换人了。 “去宣内阁和军机处诸臣觐见。” 驻藏大臣的人选很重要,朱由检也想听听不同的意见。 稍倾,受到召见的诸臣就来到了乾清宫。 见礼过后,朱由检开门见山道:“诸卿。” “文震孟马上就要返京,当初朕答应他,五年后就会召他回京。” “如今他回来了,那何人可任新的驻藏大臣?” 诸臣闻言,倒也不意外。 吏部尚书李长庚率先起身道:“陛下,臣举荐前兵部右侍郎张凤翼。” “此君常年在在边关,通晓兵事,先后任辽东巡抚、蓟辽总督,若由其担任驻藏大臣……” 李长庚坐下后,兵部尚书李邦华也站了起来:“陛下,臣举荐宁夏马世龙。” 他这话一出口,孙承宗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说起来,这马世龙最早发迹还多亏孙承宗。 但马世龙情商太低,恶了孙承宗,以至于两人的关系急转直下。 第1423章 北伐,北伐 朱由检目光扫过众人,将孙承宗的神色尽收眼底,却并未立即表态,而是转向李邦华,开口问道:“李卿举荐马世龙,那就说说原因。” 李邦华拱手道:“回陛下,马世龙久在边镇,历宁夏、蓟辽,熟知兵事,尤擅抚驭番夷。” “乌斯藏地处高原,毗邻叶尔羌、朵甘,非通晓军务、威重刚断者不能镇之。” “马世龙性情果决,治军严谨,正可震慑乌斯藏内外,确保西南边陲无虞。” “且其在宁夏时,曾妥善处理与鄂尔多斯等部关系,于羁縻之道颇有心得,此正驻藏大臣所需之才。” 孙承宗待李邦华说完,缓缓起身,对朱由检躬身道:“陛下,马世龙确有其才,然其性情过于刚愎,昔日在辽时,便因独断专行,与同僚多有不协。” “乌斯藏地远天高,消息闭塞,驻藏大臣虽需威权,亦需怀柔,更需与当地喇嘛、头人乃至尼八拉(尼泊尔)、叶尔羌等周旋,非仅凭刚猛所能济事。” “老臣恐其……恐其操切行事,反激生变。” 孙承宗话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他不看好马世龙。 朱由检手指轻轻敲击御案,沉吟不语。 听李邦华所说,马世龙能力是有的,否则也不会被孙承宗一度提拔,但其情商堪忧,不善协调人际关系,这在远离中枢的乌斯藏,或许是缺点,但也可能成为排除干扰、贯彻朝廷意志的优点。 沉吟半晌,朱由检终于开口道:“乌斯藏非比内地,释教在当地的权势很大,各部头人盘根错节,文震孟五年经营,也并未取得什么显著效果,继任者,当继续推进朝廷之策,马世龙刚猛的行事方式,或正适用于此。” 顿了顿,朱由检又看向孙承宗:“孙师所虑,亦是为国筹谋。” “这样吧,朕会叮嘱马世龙,令其抵藏后,凡涉及重大番务、宗教事宜,需谨慎行事,不可专断。” “同时,朕会为其选派得力副手,从旁协助,以补其短。” 皇帝心意已定,孙承宗也不好再坚持,只得躬身道:“陛下圣虑周详,老臣并无异议。” 李长庚见状,也知张凤翼之荐已不可行,便不再多言。 见无人反对,朱由检一锤定音道:“既然诸卿都没有意见,那内阁就即可拟旨,起复原宁夏总兵官马世龙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佥都御史,充任乌斯藏驻藏大臣,接替文震孟。” “令其接旨后,速速进京陛见!” “臣等遵旨。” 暖阁内诸臣,齐齐躬身领命。 …… 确定驻藏大臣人选的同时,对土谢图汗部的战事,也已进入紧锣密鼓的阶段。 集宁城,总兵府。 孙传庭一身绯色官袍,端坐主位,面色肃然。 下首两侧,分别坐着宣府总兵刘光祚、集宁总兵祖大寿、大同副总兵王朴、顺化王硕垒、安北候绰尔滚、科尔沁的吴克善,以及哈喇慎汗阿海、永邵卜博迪达喇、翁牛特部宰赛、敖汉部歹青、多罗特部拱兔等漠南诸部首领。 孙传庭环顾一眼众人,面色郑重道:“诸位,陛下决意廓清漠北,剪除不臣,此次北伐,目标乃是盘踞于土拉河、鄂尔浑河流域的土谢图汗衮布所部!” 说到这里,孙传庭起身,走到堂内那幅巨大的舆图前,用手里的指挥棒,指着舆图上的某处,侧身看向众人,继续道:“据多方探报,衮布主力约四万骑,分散于库伦(今乌兰巴托)周边及肯特山以南牧场。” “其西与扎萨克图汗部毗邻,东与车臣汗部接壤。” “此次北伐,王师当以快打慢,分进合击,力求在扎萨克图汗部及瓦剌援军抵达前,击溃衮布主力,将其向西驱赶!”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指挥棒移动:“具体部署如下,东路军,由顺化王硕垒、安北候绰尔滚统率,以车臣汗部归附骑兵主力,约五千骑,由东向西,沿克鲁伦河西进,扫荡衮布东部屏障,牵制其左翼,并切断其可能东窜之路!” “中路军,由北伐总兵官集宁候祖大寿为主,以宣府、集宁精锐兵马,会同诸部骑兵,携火炮、粮秣,出集宁,经瀚海(戈壁沙漠)北缘,直插土拉河上游,此为正面主攻方向!” “此路需克服瀚海缺水之困,然有归化、集宁囤积之粮草水囊支撑,加之熟悉路径的各部向导,当可无虞。” “西路军,由大同总兵刘光祚为主,自归化城北上,穿越翁金河城故地,迂回至鄂尔浑河上游,从南边往北压迫衮布,防止其南下。” “三路大军,以烽火、快马联络,务必于六月末,会猎于库伦汗帐!” 说完自己的方略部署,孙传庭视线扫过众人:“漠南诸部,此次随征,当恪遵号令,奋勇杀敌!” “朝廷不吝封赏,凡有功者,牧场、龙钞、爵位,皆可期许!然若有畏缩不前,甚至心怀异志者,军法无情,勿谓言之不预!” 智顺伯汗阿海率先抚胸起身,用很是熟练的汉话道:“督师放心,哈喇慎的勇士,愿为陛下前驱!” 永邵卜的博迪达喇、内喀尔喀的宰赛等人也纷纷表态。 他们早已从与明朝的互市中尝到甜头,其部族也早就和大明深深地捆绑在了一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双方的利益是一致的。 尤其是哈喇慎和科尔沁,更是和大明联姻,且还是皇子母族,对他们来说,大明的利益就是他们的利益。 硕垒与绰尔滚对视一眼,亦起身领命。 现在的硕垒,早就没有了之前的小心思。 他现在就一门心思想着,该怎么从此战中获得最大的收益。 见众人皆没有异议,祖大寿转身看向诸将,声若洪钟道:“诸位,此战,各部定要全力以赴,万不可有丝毫懈怠!” “我等遵命!” 孙传庭宽厚的手掌,重重的排在桌案上,一锤定音道:“各部依令行事,整军备武,五日后,依序开拔!” “谨遵督师军令!” 第1424章 开设银行 京城,魏忠贤外宅。 徐文通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已好了许多。 他对着端坐首位的魏忠贤,推金山倒玉柱般拜了下去,声音带着哽咽:“魏公救命之恩,学生没齿难忘,若无魏公周全,我徐家此次恐遭灭顶之灾!” 魏忠贤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盖碗,淡淡道:“徐东家言重了,皇爷仁德,查明你等虽有小过,却无大恶,更兼主动陈情,故而开恩,咱家不过是依实情禀奏,不敢居功。” “魏公过谦了!” 徐文通直起身,从袖中抽出一份礼单,双手奉上,“区区薄礼,聊表寸心,万望魏公笑纳,日后魏公但有差遣,文通及徽州商帮,必效犬马之劳!” 魏忠贤眼皮微抬,旁边一名小内侍上前接过礼单。 他略一扫过,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徐东家客气了,起来说话吧。” 魏忠贤放下手里的茶盏,摆了摆手,接着道:“此事既已了结,便休要再提,日后行事,当更加谨慎才是,科学院、工部和各官营工坊那边,皇爷盯得紧呐。” 长叹一声,魏忠贤幽幽道:“此次南直隶那边,有不少人或许要倒霉了。” “是是是,文通谨记魏公教诲。” 徐文通起身,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凳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徐文通便告辞离开。 从魏忠贤府上出来,徐文通长舒一口气,但心头大石并未完全落下。 皇帝虽赦免了徐家,但难保其他人那边不会秋后算账,尤其是南直隶那边被自己牵连的人家。 徐文通思忖片刻,吩咐车夫:“去温府。” …… 温体仁府邸,书房。 温体仁看着恭敬行礼的徐文通,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容:“远达,坐,湖州一别,经年未见,令尊可好?” “劳烦元辅挂念,家父安好,时常念叨元辅当年在湖州时的照拂之情。” 徐文通姿态放得极低。 寒暄几句后,温体仁轻叹一声道:“你的事,老夫也听说了,好在陛下仁德,并未深究,日后行事,当小心一些。” 徐文通忙是微微欠身道:“元辅教训的是,是文通鲁莽了,日后定当小心小心再小心。” “适当的收敛一些就可,日后家里的生意该怎么做还怎么做,老夫当初在乡中的时候,和近竹兄很是亲近,你就如老夫的子侄一般。” “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寻老夫便是。” 徐文通打蛇随棍上,忙是一副感激状,起身施礼道:“愚侄多谢元辅!” 紧接着,徐文通话锋一转:“元辅,此次虽蒙陛下天恩,魏公仗义,事情暂告段落,然晚生心中始终难安,恐日后仍有波折。” “尤其是南直隶那边……恳请元辅,能否……能否为愚侄和徐家在南直隶那边多美言几句,彻底了结此事手尾?” 说着,又奉上一份比给魏忠贤更厚三分的礼单。 温体仁瞥了眼礼单,并未去接,只是捋须轻笑:“远达,你多虑了。” 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悠然道:“陛下既已金口赦免,此事便算盖棺定论。” “南直隶那边不会为难你徐家的,你不必再杞人忧天。” 徐文通见温体仁不肯收礼,反而更加不安,忙道:“元辅教诲的是,是愚侄小人之心了。”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对方,再次开口道:“元辅,晚生听闻温家有意在交趾开设钢铁工坊,我徐家在炼钢一道略有心得,在南直隶亦有基业,若能得元辅首肯,徐家愿倾力相助,资金、匠人、技艺,皆可提供!” 温体仁眼中精光一闪,放下茶盏。 交趾那边发现了大型铁矿,且劳动力低廉,温家确实是有于当地开设炼钢工坊的想法,而徐家财力雄厚,在技术上也有独到之处,若是能够得到对方的协助,那自是极好的。 心念急转,温体仁笑呵呵道:“远达有所不知,族中的这些俗事,老夫是向来不管的。” “你若有心,倒是可以回湖州后,和族中商议。” “届时,老夫可以手书一封,由你带回去。” “正好也帮老夫给南直隶的那些故交、老友送上一些京城特产,就是可能要麻烦远达了。” 徐文通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当即心中欢喜道:“元辅言重了,能为元辅奔走,是愚侄的幸事。” 徐文通察言观色,见温体仁心情不错,接着又道:“元辅,愚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亦是一桩利于国计民生的大好事,想请元辅参详。” “但说无妨。” “愚侄想联合徽州、湖州几家大商号,在京城、南京、苏州、松江等地,试办一家私人银行。” 见温体仁面色如常,徐文通这才继续道:“仿效大明银行,吸纳存银,放贷生息,汇通南北。” “如此,既可方便商贾贸易,亦能聚拢民间闲散银钱,用于实业,譬如支持元辅在交趾的工坊……” 温体仁闻言,面色微微一凝。 银行之事,非同小可。 这件事,他还真不敢大包大揽。 沉吟半晌,温体仁面色严肃道:“此事,容老夫细细思量,寻机看看宫里和户部的意思再议。” 他没有立即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徐文通心中暗喜,知道此事有门,连忙躬身:“全凭元辅做主!愚侄静候佳音!” …… 数日后,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马世龙风尘仆仆,一身簇新的绯色官服,跪伏在地:“臣马世龙,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上下打量对方一眼,暗自点了点头。 马世龙如今不过才是不惑之年,面容黝黑,仪表堂堂,身材魁梧,虽跪伏在地,仍能感受到一股彪悍之气。 “免礼。” “谢陛下!” 马世龙声音洪亮,起身垂手而立。 “马卿,可知朕召你入京,所为何事?” “臣……臣听闻,乃为乌斯藏驻藏大臣一职。” 马世龙倒也直率。 “不错。” 朱由检神色严肃起来:“乌斯藏,雪域高原,大明之西南藩屏。” “文震孟经营五年,虽略有所得,然此地释教势力庞大,地方头人势力盘根错节,外部尚有叶尔羌、蒙古诸部虎视眈眈。” “驻藏大臣,责任重大,非但要有抚绥番夷之能,更需有镇慑内外之威,朕知卿久历边镇,通晓军务,性情刚毅,故以此重任相托。” 第1425章 让你做礼部尚书 马世龙闻言,胸膛一挺,朗声道:“陛下信重,臣万死难报!臣必竭尽肱股,镇守乌斯藏,扬我大明国威,保境安民,绝不使陛下失望!” 朱由检极为赞赏的点头道:“朕要的便是你这份担当!” “然,乌斯藏非内地,处事需刚柔并济,遇有重大番务、宗教事宜,当与副手及当地有识之士多方商议,审慎决断,不可一味刚猛,激生事端,切记,稳慎为上!” 马世龙知道这是皇帝在敲打自己,忙躬身道:“臣谨遵陛下教诲!必当慎之又慎,不负圣恩!” 朱由检再次微微颔首,转头对一直站在那里的文震孟道:“文师,稍后,你便将乌斯藏的局势,详细的介绍给进马世龙。” 文震孟忙是躬身道:“臣遵旨。” “现在,朕有一件事,需要和你说说。” 朱由检这话是看着马世龙说的。 马世龙忙是垂首道:“臣恭请陛下圣训。” “你此去乌斯藏,除了要征募一些当地人外,还要想办法,借助那些僧人、头人的力量,逐步的向尼八拉渗透。” “还有那个底马撒宣慰司,永乐年间,当地首领还曾上书请求内附,但短短两年后,就和朝廷失去了联系,你去了乌斯藏后,也要设法找到这个部落。” 朱由检的话音刚落,一旁的文震孟就开口道:“陛下,关于尼八拉和底马撒宣慰司,臣倒是有些了解。” “哦?” “那你就说说,正好也给朕和马世龙一个参考。” “是。” 文震孟躬身应下后,并未立即说话,而是整理一番思绪后,才再次开口道:“陛下,马侍郎。” “这尼八拉现在的局势很是混乱,别看地方不是很大,却是分成了数股势力。” “成化年间,当地最大的王国分裂成了三个小国,这三个小国占据了尼八拉最富庶之地,因为和南边的天竺、北边的乌斯藏不断进行贸易,国内情况还不错。” “但就在嘉靖和万历年间,其西北部出现了一个叫……叫德拉维亚的天竺人,建立了一个叫做廓尔喀的小国。” “据往来的黄教僧人所说,这个叫廓尔喀的小国政治清明,民风彪悍,将来很有可能会吞并周边的部落,甚至就连尼八拉三国也很有可能被其击败。” “除了这几股势力外,在尼八拉三国以东的地区,还有不少的部落。” “朝廷想要探知尼八拉的消息,完全可以通过黄教僧侣去获得,他们这些年没少前往尼八拉传教。” 说到这里,文震孟顿了顿, 接着说起底马撒宣慰司的事:“至于底马撒宣慰司,据臣所知,其部落曾因和当地其他部落的冲突,多次进行迁徙,想要找到他们,恐怕很难。” 听文震孟说完后,朱由检也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他还想接着底马撒宣慰司的名头,逐步向西蚕食,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还是得通过海上,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过,也不能让乌斯藏那帮人闲着,得给他们找点事儿干。 心里盘算片刻后,朱由检看向马世龙道:“方才,文师的话你也听到了,待你去了之后,要多方打探尼八拉内部的局势,密切关注局势变化。” “至于底马撒宣慰司……能找就找,不能找就算了,可以想办法招抚当地部落。” 马世龙躬身道:“臣遵旨。” “今日就到这里,具体的事宜,等稍后,让文师和你说吧。” “臣告退。” 马世龙闻言,也知道人家师生之间有些话要说,自己留在这里不合适,很是干脆的告退离开。 等其离开后,朱由检看向文震孟道:“文师这五年辛苦了。” “老臣只是尽了人臣的本分,不敢言辛苦。” 文震孟很清楚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什么老师?当初在扬州的时候,这位“好学生”可是一点都没顾及所谓的师生之情。 自己儿子差点都被斩首弃市,全家都差一点流放辽东开垦。 如果不是自己答应去乌斯藏五年,自己儿子的坟头草都好几茬了。 朱由检自是不清楚文震孟心中所想,笑呵呵道:“当初文师不远千里,前去为朝廷招抚乌斯藏,又在当地盘桓五年之久,这些朕都记在心里。” “这次返京,文师不妨先修养修养,等过阵子再入阁办事。” “礼部的来卿,已经向朕上书,言称年老体衰,请求致仕,朕看由孙师这位状元接任,那是再好不过。” 在朱由检想来,自己以礼部尚书之位酬功,应当是足够了。 但让他失望的是,文震孟竟是拒绝了。 “陛下,臣只比来部堂小了三岁,身体也不是很好,此次回京,臣就想去医学院住着,好多活两年,看着我大明中兴,至于名利……臣是不想了,还望陛下恕罪。” 朱由检满脸错愕。 “怎的一个个都想去医学院了?” 朱由检心里直犯嘀咕。 来宗道上书请求致仕,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文师,不再好好想想?” “回陛下,老臣身体着实不能为陛下效力了,还请陛下垂怜!” 朱由检又仔细打量一番文震孟,见其并非和自己玩儿三次三让那一套,这才轻叹一声道:“也罢,既然文师心意已决,朕也不好强求。” “朕会知会医学院,命其好生照料。” “臣谢陛下。” 等文震孟躬身退出去后,朱由检有些犯愁了。 原本,他还想着等文震孟进京后,让其接替来宗道,现在看来,自己得重新遴选礼部尚书的人选了。 忽的想起什么,朱由检转头对王承恩问道:“大伴,这一个两个都要去医学院是怎么回事儿?” 王承恩也有些不清楚,想了想,脑中灵光一现,恍然道:“回皇爷,可能是和周应秋有关。” “周应秋?” “皇爷,崇祯九年的时候,周应秋就不行了,没想到,在医学院住了这么长时间,竟一直活到了现在,虽身体依旧不是很好,需卧床修养,但毕竟保了一命不是,臣估计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王承恩躬身解释道。 第1426章 征讨漠北 崇祯十年,五月下旬。 漠南草原,草木初青。 宣府、大同、集宁、归化等重镇,旌旗招展,人马喧腾。 一队队顶盔贯甲的明军步卒,在各级将校的号令下,排着整齐的队列开出军营。 辎重营的骡马大车,满载着粮草、帐篷、火药、炮弹,一辆接一辆,在官道上排出长龙。 漠南蒙古诸部的骑兵更是早已动员起来。 哈喇慎、永邵卜、内喀尔喀、敖汉、多罗特……各部首领按照朝廷指令,抽调了各部青壮和战马。 无数马蹄踏过刚刚返青的草场,汇聚成一股股洪流,向着约定的集结地点涌去。 牧民们驱赶着牛羊群,作为随军的移动粮草,跟在队伍后面,绵延数十里。 集宁城外,祖大寿顶盔贯甲,看起来很是豪气干云。 孙传庭也是一身官袍,站在城门口,看着面前的诸将,朗声道:“诸位,此番北伐,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待踏平衮布王庭,本官定在陛下面前,为诸位请功!” 祖大寿抽出自己腰间的马刀,高高举起,声嘶力竭道:“大明万胜!” 身后的诸将校,兵卒们,也都大声应和道:“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与此同时,顺化王硕垒与安北候绰尔滚,也已率领车臣部五千余骑,自东向西进军。 相比明军和漠南诸部,他们对漠北的地形、水源更加了如指掌,队伍行进速度极快。 漠北,土谢图汗部王庭。 衮布迪音赛音汗也已接到了明军大举北上的警讯。 此时的衮布,脸色阴沉,眼中满是暴戾之色。 “明人欺人太甚!竟敢兴兵来犯!” “硕垒那个懦夫,竟投靠明人,引狼入室!不配为成吉思汗的子孙!” 帐内诸部首领也是群情激愤,纷纷叫嚷着要与明军决一死战。 但也有老成持重者担忧道:“汗,明军火器犀利,漠南诸部又为其前驱,兵力雄厚。” “我等是否……是否应先避其锋芒,西迁与扎萨克图汗部会合,再图后计?” 衮布冷哼一声:“哼!西迁?祖宗基业岂能轻弃?明军远来,补给困难,漠北草原广阔,正是我骑兵用武之地!传令下去,各部集结勇士,依托肯特山、鄂尔浑河有利地形,节节阻击,耗其锐气!” “同时,立刻派出使者,向扎萨克图汗素巴第及和硕特、准噶尔求援!告诉他们,明人若灭了我土谢图汗部,下一个就是他们!” 崇祯十年,六月,漠北鄂尔浑河上游。 广袤的草场刚刚披上新绿,却被无数铁蹄践踏得泥泞不堪。 衮布为迟滞明军和漠南诸部的进军速度,挫其锐气,派遣其麾下勇将巴图尔率领五千精骑,依托鄂尔浑河支流蜿蜒的河谷与起伏的丘陵,构建了一道道防线,试图对明军进行袭扰。 他自己则是带着诸部联军,向东而去,准备先解决东边的硕垒部。 祖大寿站在一处高坡上,举着千里镜,看着前面正在厮杀的数百游骑。 “哼,衮布倒也学乖了,不敢正面硬撼我大军兵锋,尽使些骚扰拖延的伎俩。” 祖大寿收起手里的千里镜,冷哼一声。 “大兄,我们是不是需要抓紧时间?东边的硕垒部,按照事前的约定,可是快到了。” 祖大乐面色有些担忧道。 这个时代没有电报,这种分兵进击的战术,存在很大的弊端。 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就像是当初的萨尔浒一般。 祖大寿点头道:“你亲自领两千骑,为先锋,清剿沿途的哨探和游骑。” “是,大兄!” 待祖大乐策马离去,祖大寿又对身后的亲兵命令道:“传令,各部立即随本帅向被进发。” “是,大帅!” 中路大军稳步推进的同时,东路的硕垒部也已经进入了土谢图汗部的领地。 一路上的一些牧民,以及一些小部落,全都成为了硕垒的战利品。 但好景不长,就在硕垒他们欣喜不已的时候,衮布的联军主力,已经抵达了克鲁伦河上游。 距离硕垒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足百里。 百里外的硕垒他们,此时还不知道衮布已经设好了口袋阵,就等他们一头扎进来。 诺尔布用手里的马鞭,指了指那些面如死灰的俘虏,咧着嘴笑道:“汗,这次收获不小!光是精壮奴隶就能分得数百,足以补充我们的损失了!” 都思噶尔也附和道:“是啊,大明虽然给了我们官职和赏赐,但终究不如自己手里的人口和牧场实在,趁着现在局势混乱,多收拢一些力量,总归是好事。” 硕垒微微颔首,他心中盘算的正是此事。 归顺大明是归顺大明,但若能借机吞并土谢图汗部的人口财产,壮大自身,将来在大明面前腰杆也能更硬一些。 甚至……他内心深处那点不甘人下的心思又悄然活络起来。 不过,有个人可是二五仔,他得小心一些。 转头看向一旁的绰尔滚,硕垒试探地问道:“绰尔滚,你觉得如何?” 绰尔滚现在也不装了,闻言,眉头微蹙,开口劝道:“汗,朝廷的意思,是要驱赶衮布西迁,我们这样大肆掳掠人口,恐怕……” 诺尔布不满地打断道:“恐怕什么?我们出兵出力,为大明打仗,拿些战利品天经地义!难道还要把这些人口牲畜都留给衮布,或者白白交给明人不成?” 这些人就是这样,当初孙承宗可以给他们利益,他们就逼迫硕垒向大明臣服。 如今看到这些牛羊和奴隶,又将朝廷的旨意抛在了脑后。 绰尔滚登时大怒,厉声道:“诺尔布,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违逆……” 硕垒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的争论,沉声道:“好了,先收拢起来,等大军汇合之后再说。” 绰尔滚已不想和众人闹翻,闻言,狠狠地瞪了诺尔布一眼,不再多言。 诺尔布则是阴阳怪气的对自己麾下吩咐道:“去,将那些牛羊和奴隶收拢起来,反正咱们的安北候也不需要!” 第1427章 迎头撞上 诺尔布说这话的时候,还在“安北候”三个字上加了重音,不过,绰尔滚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指着西边的方向,对硕垒道:“汗,我们得抓紧时间渡河了,不然我们很难在约定的时间抵达。” 硕垒轻轻点了点头,对身边几位部落首领命令道:“抓紧时间,带不走的全都烧了,太阳落山之前,所有人务必渡过克鲁伦河!” “遵命!” 一众首领朗声应道。 绰尔滚看了眼天上高悬的日头,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一旁的诺尔布满脸兴奋道:“汗,过了河,再往西不远,就是衮布核心牧场的外围了。” “若能趁虚而入,抄了衮布的老营,收获定然远超现在这些零散部落。” 硕垒神色郑重道:“不可大意,衮布不是易于之辈,还是要小心一些。” “派出哨探,先行渡河,小心探查,范围扩大到二十里!” 诺尔布有些不以为然:“汗,你未免太过谨慎了,明军主力在南边打得热闹,衮布哪里还顾得上我们这边?” 一旁的绰尔滚闻言,眉头紧皱,忍不住开口道:“诺尔布台吉,汉人有句话叫兵者诡道也,衮布用兵素来狡猾,岂能因南边战事就断定他无暇东顾?” “陛下和孙督师令我东路大军由东向西挤压,牵制衮布左翼,切断其东窜之路,责任重大,若因我军冒进,致使衮布主力逃脱,甚至……甚至我军遭遇不测,如何向朝廷交代?” 硕垒摆了摆手,打断了可能的争执:“好了,绰尔滚的担忧不无道理,小心无大错,按本汗说的去做!” 硕垒的安排没有任何的问题,但衮布并未将兵马布置在距离克鲁伦河很近的地方,而是在五十里外。 就在硕垒他们趁着夕阳的余晖,开始渡河的时候,消息已经传到了衮布的耳中。 “各部准备,向东进军!” 衮布从草地的羊毛毯上站起身,手臂向前一挥,大声命令道。 再说衮布这边,在确定前方二十里距离内,没有发现敌人后,五千余骑车臣汗部骑兵,加上缴获各色物资,俘虏的奴隶,开始大张旗鼓的渡河。 等天上的月亮升起来,衮布他们也抵达了克鲁伦河的西岸。 阿巴噶部台吉都思噶尔, 坐在马背上,看了眼身后的部众,转头对硕垒建议道:“汗,今夜是不是先在这里安营扎寨?明日很有可能就会遇上衮布的主力,得让勇士和战马养好精神。” 硕垒闻言,同样回首看了看身后,轻轻点头道:“可以,不过夜里的斥候不能少。” “我们已经到了这里,距离衮布的大营也就两百里,千万得小心。” 就在硕垒的话音一落,一阵如同闷雷的响声,传进了众人的耳中。 “骑兵!” “大量的骑兵!” 在场的这些人,几乎下意识的就喊了出来。 “汗!” 数名斥候不断挥动手里的马鞭,急速来到硕垒的马前,声嘶力竭的喊道:“敌袭!” “前方发现土谢图汗的大纛!” “不可能!” 诺尔布闻言,满是不可置信的吼道。 “各部,立即整军备战!” 硕垒的反应很是迅速,几乎是哨探的话音刚落,他就大声喊了出来。 车臣汗部的五千骑兵,全是硕垒抽调出的精锐,临战经验也很是丰富。 几乎是不用各自的首领和百夫长、千夫长们命令,就立即做好了战前准备。 但缴获的大量牛羊,以及俘虏的那些奴隶,这个时候就成了他们的拖累。 各部首领不得不分出人手,去看管那些想要趁乱反抗,或是逃走的土谢图汗部牧民们。 相比而言,绰尔滚的苏尼特部就要轻松很多了。 就在硕垒他们有些慌乱之时,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响彻整个草原。 “呜——呜——呜——” 硕垒等人举目望去,就见远处涌现出密密麻麻的黑点,迅速向自己这个方向而来。 接着皎洁的月光,硕垒甚至能看到衮布的大纛在风中随风飞舞。 硕垒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万万没想到,衮布竟敢真的置南线明军主力于不顾,倾全力来对付他! 诺尔布和都思噶尔也慌了神,看着如同乌云般压过来的土谢图汗部骑兵,心里也生出了惧意。 衮布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看着车臣部骑兵所在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儿郎们,随我杀!让这些背弃长生天的叛徒,用鲜血洗刷他们的耻辱!” “杀!” 土谢图汗部的骑兵发出了震天的怒吼,如同决堤的洪水,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刚刚渡河、阵型尚未完全展开的车臣部冲杀过来。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双方军阵中射出,落入对方的队伍里,顿时引起一片人仰马翻。 紧接着,双方骑兵狠狠地撞击在一起,兵刃交击的铿锵声、兵卒的惨嚎、战马的悲鸣,瞬间充斥在草原上。 硕垒声嘶力竭地指挥麾下结阵抵抗,但面对养精蓄锐、蓄谋已久的衮布,仓促组织起来的防线如同纸糊一般,被轻易地撕开数个口子。 诺尔布挥舞着弯刀,拼命砍杀,他身边的亲卫不断倒下。 都思噶尔则试图稳住左翼,但也被猛烈的攻势压得节节后退。 “顶住!都给本汗顶住!” 硕垒眼睛赤红,亲自带领亲兵冲杀在一线,试图挽回颓势。 然而,士气此消彼长,车臣部的人数本就处于劣势,加之被偷袭带来的恐慌,败象已露。 仅仅一个时辰后,车臣部的阵型已经被压缩得越来越小,伤亡惨重,战场上到处都是倒伏的人马尸体和丢弃的兵甲器械。 “汗!不能再打了!” 诺尔布浑身是血,冲到硕垒身边,声音带着惊恐和焦急:“衮布早有准备,我们中了他的埋伏!再打下去,全军覆没就在眼前!” 都思噶尔也狼狈地靠拢过来,喘着粗气道:“诺尔布说得对!汗,趁现在还有机会,立即沿着克鲁伦河南下!顺着河岸向东撤退,返回我们的牧场!那里地形我们熟悉,衮布未必敢深入追击!” 第1428章 明军!明军! 撤退,无疑是目前看来最明智的选择。 保存实力,退回自己的大营,至少还能保住根基。 然而,一直奋战在前沿,身上也多处受伤的绰尔滚,却猛地调转马头,厉声喝道:“不可!绝不能撤退!” “现在撤退,军心涣散,衮布骑兵顺势掩杀,我们只会变成待宰的羔羊,能有多少人活着回到部落?” “朝廷命我等从东向西压缩土谢图汗部的活动范围,若我等一触即溃,衮布便可毫无后顾之忧地,全力对付祖大寿总兵的中路军,届时战局若有反复,我等如何面对陛下?如何面对朝廷?” “那你说怎么办?在这里等死吗?你看看!勇士们都快撑不住了!朝廷?那是汉人的朝廷,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诺尔布红着眼睛,大声的吼道。 绰尔滚没有搭理他,而是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硕垒:“顺化王,双方的兵力相差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悬殊,衮布虽以逸待劳,但我车臣部的勇士也不是待宰的羔羊。” “只要稳住阵脚,收缩防御,依托河岸,未必不能坚持!中军那边一旦得知我军遇伏,必会全力来援,只要我们坚持住,等到主力大军抵达,内外夹击,衮布必败无疑!” 见硕垒还是无动于衷,绰尔滚急道:“若顺化王殿下信得过我绰尔滚,我愿亲率我部所有骑兵,充当先锋,反冲击衮布中军,为大军稳住阵型争取时间!只求顺化王能念在朝廷恩义,大局为重,坚持待援!” 绰尔滚说这番话的时候,改了对硕垒的称呼,硕垒自然也明他的意思,一时间竟是愈发的犹豫不决。 诺尔布和都思噶尔也是面面相觑。 “顺化王,这个……” “好了!” 硕垒猛地一咬牙,打断了还想再劝的绰尔滚,脸上闪过一丝狠色:“就依绰尔滚所说,传令下去,各部向中军靠拢,依托河岸,结圆阵防御!擅自后退者,斩!绰尔滚,本王将前军指挥交给你,务必顶住衮布的攻势!”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硕垒也想明白了,撤退,或许能保一时之安,但溃败的代价可能极其惨重,而且彻底得罪大明,之前所有的投入和牺牲都将付诸东流。 继续坚持下去,风险巨大,可能等不到援军就全军覆没,但若能坚持到祖大寿到来,不仅能反败为胜,还能立下大功,进一步巩固在大明朝廷的地位…… “遵命!” 绰尔滚单手抚胸,大声应道。 就在克鲁伦河西岸血战正酣之际,南边百余里外,祖大寿率领的中路军主力,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北挺进。 中路军主力,并未被巴图尔的五千精骑所牵制,行军速度远超衮布的预料。 他原本计划用五千精骑为饵,吊住明军,迟滞他们的行军速度,自己则率大营主力,从容吃掉硕垒这部叛军,再回师应对。 然而,祖大寿并未按他的想法,将主要的精力放在那五千精骑身上,从一开始,祖大寿的目标就是衮布的主力。 克鲁伦河战场。 绰尔滚的反冲锋,确实起到了作用。 不但挡住了衮布的兵锋,其余各部的士气也为之一振,在硕垒的指挥下,勉强稳住了阵脚,依托河岸地形,组成了一道尚算完整的防线。 衮布久攻不下,心中渐生焦躁。 他没想到绰尔滚这部兵马如此顽强,更没想到硕垒在遭到突袭,损失惨重后,竟然没有选择溃逃,而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时间来到后半夜,就在双方都有些精疲力尽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进了衮布的耳中。 数名精骑,穿过外围的防御,来到衮布的马前,一名百夫长,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汗!南方……南方出现大量明军骑兵!距离此地已不足五十里!” “什么?这么快?!” 衮布大吃一惊,手中的马鞭差点掉落。 周围诸将也顿时骚动起来。 眼看就能全歼车臣叛军,谁知明军援兵转瞬即至。 “大汗,明军主力必在其后!我军久战疲惫,若被祖大寿主力缠住,后果不堪设想!” 一名老成的部落首领急忙劝道。 衮布脸色铁青,看着前方虽然摇摇欲坠,但依旧在坚守的车臣汗部军阵,又望了望南边的方向,心中满是不甘。 但他终究是一代枭雄,深知审时度势。 “硕垒!绰尔滚!这次算你们命大!” 衮布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声,随即果断下令:“传令!各部立即脱离战场,向西北方向的哈达马耳山撤退!” 鸣金收兵的声音响起,土谢图汗部的骑兵如同潮水般退去。 绰尔滚浑身浴血,双手紧握着弯刀,看着如退潮般远去的敌军,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身体晃了晃,几乎栽下马来,被亲卫赶忙扶住。 硕垒、诺尔布等人亦是心有余悸,望着退走的衮布大军,皆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等天色见亮的时候,先锋祖大乐率先抵达了战场。 看着战场上惨烈的景象,祖大乐眉头紧锁,但他并未过多停留,而是沿着衮布撤退的方向,继续追击。 当祖大寿率领中军主力抵达克鲁伦河战场时, 硕垒等人忙是迎了上来。 “我等见过祖总兵!” 祖大寿扫了一眼几人,翻身下马,亲自将硕垒扶起来道:“下官见过顺化王殿下。” “见过诸位。” 简单的寒暄后,祖大寿就问起了衮布主力的动向,在得知对方已经撤离后,祖大寿冷哼一声道:“哼!跑得倒是挺快。” 扫了一眼遍地的尸体,祖大寿看向硕垒几人道:“顺化王,贵部能否再战?” “下官愿为大军向导!” 绰尔滚率先表态。 硕垒扫了一眼遍地的尸体,心里也在流血,昨晚的战事,自己整整损失了一千余,接近两千人,如果不是衮布那混蛋死死的包围着自己一方,恐怕各部早就溃散了。 蒙受了这么大的损失,马上就要瓜分胜利果实,自己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撤回去? 心里有了计较,硕垒也单手抚胸道:“本王也愿意随祖总兵追击衮布!” 第1429章 丹津喇嘛 祖大寿率领的中路军主力,在克鲁伦河畔与硕垒残部汇合后,未做过多休整,只留下了少量人员,以及医学院派来的医师,协助照料伤员、收敛阵亡将士遗骸,便即刻挥师西北,沿着衮布撤退的踪迹,展开了迅猛的追击。 数千集宁、宣府铁骑,加上漠南诸部万余联军,连同硕垒、绰尔滚等人收拢起的约三千余车臣汗部骑兵,共计两万余近三万兵马,紧紧咬在衮布大军的后方。 漠北地域广袤,地形复杂,丘陵、河谷、荒漠交错。 若无熟悉当地情况的向导,大军极易迷失方向,甚至误入绝地。 这个时候,硕垒、绰尔滚这些原本的“带路党”价值便凸显无疑。 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对漠北的一草一木、水源牧地了如指掌。 正是依靠他们的指引,祖大寿一行,才能始终牢牢锁定衮布主力撤退的方向,不给对方丝毫喘息之机。 “顺化王,安北候,此番多赖二位及麾下勇士指引,王师方能紧咬衮布不放。” 行军途中,祖大寿对并辔而行的硕垒和绰尔滚说道。 硕垒脸色仍有些苍白,闻言拱手道:“祖总兵客气了,衮布乃不服王化的逆贼,剿灭此獠,本王与部族义不容辞!” 他这话半真半假,想击败衮布是真,但更多的,是想借此获得更多的利益。 绰尔滚则显得更为坦诚些,沉声道:“祖总兵,衮布此人狡诈,如今虽败退,但其主力尚存,且战且退间,恐怕会不断试图反击,我等还需小心谨慎。” 祖大寿点了点头:“安北候所言极是,衮布已是惊弓之鸟,但困兽犹斗,不可不防。” 前方的衮布,此刻的心情正如祖大寿所料,充满了惊惧与焦躁。 自克鲁伦河一夜后,明军如跗骨之蛆般的追击,让他寝食难安。 他原本计划迅速击溃硕垒,然后回师应对明军中路,却没想到硕垒竟能撑到援军抵达,更没想到明军主力的进军速度如此之快,追击得如此坚决。 “废物!巴图尔的五千人难道是纸糊的吗?连拖延明军几日都做不到!” 王帐(移动的大帐)内,衮布脸色铁青,对着麾下将领怒吼。 帐内气氛压抑,无人敢轻易接话。 一名负责断后的千夫长,硬着头皮道:“大汗,明军主力似乎根本未与我断后部队过多纠缠,祖大寿亲率精骑,绕过我军小股阻击,直扑克鲁伦……。” 衮布烦躁地挥了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 他很清楚,祖大寿就是看准了自己,压根就没将巴图尔和他率领的五千骑放在眼里。 “大汗,我军携带部众、牲畜众多,行军速度难以提升,明军轻骑简从,追击甚急,长此以往,恐被其追上……” 另一名部落首领忧心忡忡地说道。 衮布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狠厉。 略一思量,衮布开口道:“传令下去,丢弃部分不必要的辎重,加快行军速度!老弱妇孺……让他们自行向西北迁徙,能否活命,看长生天之意!” 不顾帐内众人的目光,衮布又深吸一口气,对身旁的亲信沉声道,“再派使者,不,派三队使者,分不同路线,火速前往扎萨克图汗部,面见素巴第汗!” “告诉素巴第,明人野心勃勃,欲吞并整个漠北!我土谢图汗部若亡,下一个必是他扎萨克图汗部!请他速发援兵,与我汇合,共抗明军,若肯来援,我衮布愿尊其为漠北诸部盟主(丘尔干),共推大计!” …… 就在衮布一路西窜,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同时,在土谢图汗部右翼牧场,一座宽大的营帐内。 两名身着藏地僧袍的僧侣,正盘膝而坐。 正中间坐南面北的那位,正是五世大海和尚。 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同样身着绛红色僧袍,头戴鸡冠帽,气度雍容的青年喇嘛。 此人正是土谢图汗部右翼势力最大的首领之一,同时也是漠北黄教的重要人物——丹津喇嘛。 帐内檀香袅袅,随从皆已被屏退,唯有二人对坐。 “上师远道而来,跋涉艰辛,不知所为何事?” 丹津喇嘛率先开口,声音很是平和。 五世大海和尚阿旺罗桑嘉措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我此来,乃是奉大明皇帝陛下旨意,特来为你,为土谢图汗部右翼万千信众,指一条明路。” 他顿了顿,观察着丹津喇嘛的神色,继续道:“衮布台吉抗拒天命,不尊王化,以致兵祸连结,部众流离。” “皇帝陛下仁德,不忍漠北生灵涂炭,亦知喇嘛乃有道高僧,在部众中威望素著,故愿给右翼诸部一个机会。” 丹津喇嘛眼神微动,并未立即表态,只是缓缓转动手里的转经筒:“愿闻其详。” 大海和尚双手合十,轻诵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皇帝陛下承诺,若喇嘛(这是个尊称)能率右翼诸部,顺天应人,归附大明,并遵从朝廷安排,随衮布左翼一同西迁,沿途安抚部众,鼓动西行,陛下将赐封喇嘛为‘赛音诺颜’(Sayin Noyan,意为好官,通常用于册封有威望的部落首领,可理解为汗号),世袭罔替!” 此言一出,丹津喇嘛手里的转经筒忽的停了下来。 赛音诺颜的封号,意味着大明将承认,并支持他成为独立于衮布之外,这对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但大海和尚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心头剧震。 “此外,喇嘛在漠北黄教中影响力之大,贫僧也很清楚,若喇嘛愿为大明效力,管理漠北黄教事务,贫僧可以试着奏请朝廷,请大皇帝陛下,册封喇嘛为新一代的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为漠北黄教之最高领袖,统辖漠北一切格鲁派寺院及僧众,弘扬佛法,教化众生。” 哲布尊丹巴,这是漠北黄教最高活佛的尊号,其转世系统在蒙古人中拥有无与伦比的宗教影响力。 丹津喇嘛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他虽是土谢图汗部右翼部落首领,但地位上根本不能和衮布、硕垒和素巴弟三人相比,如果能加尊号的话,那自己的影响力,将一举超越他们。 第1430章 漠北布政使司 他沉默良久,脑中飞速权衡。 五世大海和尚也不催促,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丹津喇嘛这才开口道:“上师,贫僧愿意接受尊号,但……” 看了眼大海和尚的面色,见其依旧满脸和煦,这才继续道:“但大明和诸部的关系,上师也清楚,若……” 他的话没说完,大海和尚却是听明白了,笑道:“贫僧可以以五世大海和尚的名义,授予喇嘛赛音诺颜的封号。” “至于哲布尊丹巴的尊号,倒是可以先等等,喇嘛以为呢?” 对五世大海和尚来说,谁统治漠北和他关系都不大,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是扩大黄教在漠北的影响力。 而对丹津喇嘛来说,能够得到大海和尚授予的封号,则是对提升自己的地位,有着显著的作用。 双方可以说是各取所需。 “贫僧多谢上师,愿谨奉上师法旨,宣扬佛法,安定漠北!” 大海和尚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双手合十还礼:“善哉!喇嘛乃智慧之人,必能福泽部众,光大黄教。” 接下来, 大海和尚就和丹津喇嘛商量起后续的一应事宜。 …… 数日后,一路狼狈西逃的衮布,终于率领残部抵达了丹津喇嘛所在的右翼大营。 此时的衮布,人马疲惫,士气低落,与出征时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丹津喇嘛率众出迎,态度恭敬,将衮布迎入大帐,奉上奶茶酒食,俨然一副忠臣模样。 衮布顾不上客套,急切地问道:“丹津,明军追兵甚急,扎萨克图汗部援军尚无音讯,眼下该如何是好?” 丹津喇嘛屏退左右,只留数名心腹,这才面露忧色,沉声道:“汗,明军势大,火器犀利,且此番看来是志在必得,我军新败,士气不振,若强行与之决战,恐……凶多吉少。” 衮布脸色难看,他又何尝不知? 只是让他就此放弃祖宗基业,实在心有不甘。 丹津喇嘛观察着他的神色,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汗,漠北草原虽好,然并非我等唯一立身之所。” “西面有扎萨克图汗部,有瓦剌四部,牧场广阔,足以容纳我部族,昔日我蒙古先祖,亦是纵横万里,何处不可为家?” “你的意思是……西迁?” 衮布眉头紧锁。 “正是!暂避明军锋芒,向西迁移,与扎萨克图汗部、瓦剌诸部汇合。” “等我喀尔喀和瓦剌联合,实力依然雄厚,明军未必敢深入追击,届时,我等可重新举行诸部会盟,推举丘尔干(盟主),整合力量,未必没有卷土重来之日!” 他顿了顿,看着衮布的眼睛,继续道:“以大汗之威望与实力,若能促成诸部联盟,这丘尔干之位,非大汗莫属,届时,统率漠西诸部,何惧明军?甚至……将来重返漠东,亦未可知!” 这番话,让衮布很是心动。 扎萨克图汗部和和多和沁他们会盟的事,衮布也知道,只是因为喀尔喀和瓦剌数百年的恩怨,之前不想参与其中,现在看来是该好生考虑考虑了。 见衮布意动,丹津喇嘛又趁热打铁道:“臣愿率先表率,率右翼诸部,追随大汗西迁!并愿联络扎萨克图汗部与瓦剌诸部,以及各部黄教僧侣,共推大汗为丘尔干!” 帐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终,衮布长叹一声:“唉,罢了,长生天既指引我等向西,那便向西吧,传令下去,左翼右翼所有部落,立即收拾行装,抛弃不必要的累赘,尽快向西迁移,目标扎萨克图汗部牧场!” 他又看向丹津喇嘛:“丹津,联络诸部,推举丘尔干之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务必促成此事!” “臣,遵命!” 丹津喇嘛躬身领命。 …… 土谢图汗部大规模西迁的消息,很快便被锦衣卫军情司的人探知,火速传回了祖大寿军中。 中军大帐内,祖大寿看着手中的密报,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诸位,衮布已决意放弃漠北腹地,率部西迁,欲与扎萨克图汗部、瓦剌四部汇合。” 祖大寿将密报传阅下去,继续道:“据报,丹津喇嘛已公开支持西迁,并积极联络西面诸部。” 硕垒一听,眼中顿时冒出精光。 衮布西迁,意味着土谢图汗部经营多年的广袤牧场,和来不及带走的大量人口、牲畜,都成了无主之物! 他立即起身,激动道:“祖总兵!此乃天赐良机!衮布西窜,其地空虚,我车臣汗部愿为先锋,收拢其遗留部众,接管其牧场,为我大明永镇北疆!” 诺尔布、都思噶尔等人也纷纷附和,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去瓜分这块巨大的蛋糕。 在他们看来,这是他们出兵、流血应得的报酬。 然而,祖大寿却缓缓摇了摇头,脸色严肃,目光扫过跃跃欲试的硕垒等人,沉声道:“顺化王,诸位台吉,此事不可。” 帐内顿时一静。 硕垒脸上的兴奋凝固了,愕然道:“祖总兵,这是为何?难道要任由这些牧场荒废,部众离散吗?” 祖大寿站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漠北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和林的位置上,环顾一眼众人道:“陛下与朝廷已有明断,北伐之目的,非仅为驱逐衮布,更在于彻底收复漠北,将其纳入大明直接管辖之下!” “朝廷计划,将在漠北核心之地,前元故都和林,设立漠北布政使司,统管整个漠北军政民事!” “自此以后,漠北之地,无论原属土谢图汗、车臣汗,亦或其他部落,皆为大明治土!所有部落,皆为大明治下之民,接受朝廷管理。” 他顿了顿,看向硕垒,语气放缓道:“故而,衮布遗弃之牧场、部众,皆属朝廷,将由即将设立的漠北布政使司派员接管、安置、编户齐民,而非由任何部落私自瓜分占据!” “顺化王,尔等既已受大明册封,便是大明臣子,当遵朝廷法度,岂可再行割据之事?” 第1431章 各部反应 这一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硕垒、诺尔布等人瞬间清醒,同时也尽皆一脸的震惊。 绰尔滚倒是反应最快,当即躬身道:“祖总兵所言极是!我等既为大明之臣,自当谨守臣节,一切听从朝廷安排。” 硕垒脸色变幻数次,最终也只能压下心中的不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是……是本王思虑不周了,一切……但凭朝廷做主。” 祖大寿满意地点了点头:“顺化王能想明白就好。” “眼下,我们首要的任务乃是继续驱赶衮布西行,其他的,还是等将来再说吧。” “遵令!” 帐内众人齐声应诺。 离开大帐后的硕垒,忽的反应过来,脚步一顿,转头看看向绰尔滚问道:“绰尔滚,方才祖大寿那番话是何意?” 车臣汗部的几位首领闻言,皆是看向了绰尔滚和硕垒。 绰尔滚也是神色一滞,有些不解道:“汗……?” “漠北布政使司!我们车臣汗部日后,是不是也要归这个劳什子的布政使司管理?” 除了绰尔滚外,几人听到硕垒的话,尽皆色变。 虽然在漠南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朝廷对草原的治理方式,但真的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绰尔滚环顾一眼众人,拱手道:“汗,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硕垒听后,也是连连点头道:“对,对,先离开再说。” 趁着整军的时间,硕垒再次对绰尔滚问起了朝廷的意思。 他早就看出来了,绰尔滚这人就是一个二五仔,对大明比对自己更加忠诚,自己完全可以通过他了解朝廷的真实意图。 绰尔滚想了想,试探性道:“汗,按照漠南的治理模式,这个所谓的漠北布政使司,应该不会直接插手各部的管理。” “我们各自的部落,还是我们说了算,但却需要遵从朝廷的律法和大皇帝的旨意。” 绰尔滚对朝廷接下来的打算,也并不是很清楚,只得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希望可以暂时打消硕垒、诺尔布等人的疑虑。 硕垒等人听后,也只能自我安慰,希望绰尔滚说得都是真的,朝廷即便设立了漠北布政使司,也还会保留他们的部分权利。 就算是不如以往,也总好过被彻底吞并或像衮布一般被驱逐得如丧家之犬。 …… 大军稍作休整,便再次开拔,如同驱赶羊群一般,紧紧缀在衮布和丹津喇嘛西迁队伍的后面。 祖大寿久经战阵,并不和衮布进行大规模接战,而是不断以小股精骑袭扰,摧毁来不及带走的营寨辎重,逼迫衮布无法停下脚步从容收拢部众,只能不断向西、再向西。 就在祖大寿一路高歌猛进的同时,远在漠西的扎萨克图汗部大营,气氛凝重。 扎萨克图汗素巴第,正紧皱着眉头,听着衮布使者的禀奏。 “札萨克图汗,明人狼子野心,已尽占漠南,如今又寇掠漠北!土谢图汗汗奋力抵抗,然明军火器犀利,叛徒硕垒又为虎作伥,以致暂遭挫败。” “土谢图汗言道,漠北与漠西唇齿相依,若我土谢图汗部覆亡,明军兵锋下一个所指,必是您扎萨克图汗部,恳请札萨克图汗汗念在同为黄金家族一脉,速发援兵,共抗强敌!土谢图汗愿尊您为漠北诸部丘尔干,唯您马首是瞻!” 使者匍匐在地,言辞恳切。 帐内,扎萨克图汗部的诸部落首领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人激愤,认为必须出兵,不能让明人如此嚣张。 有人忧虑,担心引火烧身。 还有人目光闪烁,似是在盘算着什么。 素巴第沉默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铺着狼皮的座椅扶手。 对明军的战力,他有着清晰的认识。 同样也清楚衮布此番求救,多少有些穷途末路的意味。 然而,使者的话确实戳中了他的心坎,明国的扩张步伐太快了,漠南、漠东,如今是漠北,下一个呢? 难道真要等到明军的火炮架到自己的帐篷前才醒悟吗? 素巴弟的儿子诺尔布(这不是车臣汗部的那个),躬身建议道:“阿布,明军战力不可小觑,我们是不是得先仔细探查一番后,再……” 素巴弟抬手阻止了诺尔布后面的话,看向使者道:“土谢图汗的处境,本汗知道了,同为成吉思汗的子孙,喀尔喀蒙古血脉相连,岂能坐视明人欺凌我族类?”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帐内众人,沉声道:“传本汗命令,集结各部勇士,准备东进,接应土谢图汗!” “同时,派出最快的马,携带本汗的亲笔信,火速前往亦力把里,告知和多和沁台吉,明军已大举进犯漠北,请他依照盟约,速发援兵,共御强敌!” …… 亦力把里城,新建的汗宫内。 看过素巴弟的书信后,和多和沁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他放下书信,环顾一眼殿内众首领和腹心,开口道:“终于来了,明狗贪得无厌,占了漠南不够,还想吞并漠北!札萨克图汗请求我们依照盟约出兵,这是一个机会,一个重创明军,扬我瓦剌威名,甚至将势力东扩的机会!” 说到这里,和多和沁猛地起身,朗声道:“征调准噶尔、杜尔伯特各部精锐骑兵,即刻集结!本台吉要亲自领兵,东进与扎萨克图汗、土谢图汗会师,在漠北的土地上,与明军决一雌雄!”(杜尔伯特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随着土尔扈特去了西边,一部分被准噶尔部吞并) 为了增强胜算,和多和沁又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东边的和硕特部,交给台吉拜巴噶斯。 信中,他极力渲染明军的威胁,并以瓦剌联盟的大义和击败明军后瓜分利益为诱饵,请求拜巴噶斯立即征调部众,南下与他会合,一同支援漠北战事。 …… 和硕特部,自其本部主力在图鲁拜琥的率领下,被明军击败以来,拜巴噶斯无时无刻不想着洗刷和硕特部的耻辱,重振和硕特部的声威。 接到和多和沁的信后,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下令征召各部青壮,准备南下作战。 第1432章 决战科布多! 和多和沁这么大的动作,不可能完全瞒天过海。 驻节委鲁姆的曹变蛟和方正化,很快便收到了风声。 同时,藏身于辉特部的锦衣卫,也将漠北如今的局势,以密信的方式,送到了曹变蛟的手里。 待汇总两边儿信息后,曹变蛟手指轻轻敲击桌案, 对对面的方正化道:“老方,看来这漠北马上就要风起云涌了。” “喀尔喀和瓦剌诸部,这是要凑在一起,跟我们摆开阵势干一场啊!” 方正化听后,冷笑道:“杂家倒是觉得,这是好事,他们若分散逃窜,逐个清剿反倒麻烦,如今自己聚拢起来,正好让王师毕其功于一役!老曹,这可是天大的功劳送到咱们嘴边了。” 曹变蛟眼中精光一闪:“公公的意思是……我们出兵?” 方正化斩钉截铁的回道:“当然要出兵!难道眼睁睁看着祖大寿他们在那苦战,我们在这里按兵不动?我们本就要盯紧瓦剌,如今和多和沁欲要领兵东进,你我岂能坐视不理?若将和多和沁击溃,则漠北、西域大局可定!” 曹变蛟闻言,顿时热血上涌,重重一拳捶在案上:“好!就依老方之言!我这就传令下去,全军整备,携带半月干粮,三日后,领兵东进!”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委鲁姆明军大营顿时忙碌起来。 …… 就在曹变蛟和方正化决定出兵的同时,祖大寿这边也接收到了,来自辉特部的消息。 中军大帐内,祖大寿将情况通报给众人后,不等众人反应,便继续到:“通过军情司的军报来看,衮布和素巴弟是不打算西进了,他们妄图联合瓦剌,和我们展开决战。” “都说说吧,对此,你们是怎么看的?” 帐内众人听后,反应不一。 祖大寿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说道:“既然他们不想西进,那我们就先把他们打疼,让他们不得不西进。” 他走到舆图前,指着科布多的位置:“此地乃阿尔泰山门户,水草丰美,地势相对开阔,利于我军发挥火器与阵战之长,本帅决定,改变此前驱赶策略,加速进军,抢在对方联军完全集结、稳固阵脚之前,抵达科布多地区,寻求决战!” 硕垒闻言,皱眉道:“祖总兵,衮布在先前的战争中虽是略有损失,但其麾下尚有两万余可战之兵,加上右翼的万余兵马,光是土谢图汗部就有三万余人。” “札萨克图汗部的兵力,虽不及土谢图汗部,但至少也可以抽调出两万兵马。” “和硕特部,自图鲁拜琥败于王师之后实力大损,但一万多人还是可以抽调出来的,和多和沁那就更不要说了,兵力只会比衮布更多。” “十万大军,就凭我们现在的兵力,若是与其展开决战,殊为不智!” 硕垒这番话,让帐内许多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吴克善眉头紧锁,看向祖大寿道:“祖总兵,如果对方果真有这么多兵力的话,那此战……” 硕垒信誓旦旦道:“他们的兵力只会比我预估的更多。” 祖大寿的目光扫过众人,单手恰腰道:“我军在兵马数量上虽是处于弱势,但相差也不是很大……” “嗡……” 他这话一出,帐内登时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己方这次北伐,因为辎重问题,各部也就各自抽调了两三千人,除了车臣汗部外,也就科尔沁的吴克善,抽调的兵马最多,但那也就是五千余骑。 漠南诸部加上车臣汗部,总兵力加起来也就四万不到。 集宁和宣府两地出兵不过两万余,这才六万人,人数几乎是少了一半,这仗怎么打? 祖大寿轻咳一声:“咳咳,诸位。” “我们这边是只有这么多兵马,但委鲁姆可是还有一万三千骑兵呢。” “委鲁姆?” “三千营?” “一万骑兵?” 诸部首领尽皆一惊。 祖大寿继续道:“当初朝廷欲要在西域设立西域行都司,但……” 待祖大寿将曹变蛟这一万兵马,为何会出现在委鲁姆的前因后果说完后,众人心中尽皆了然。 “本帅会立即行文冠军侯,请其领兵北上,就是甘肃行都司那边,也可以让他们出兵来援。” “我们的兵力上并不弱于他们,此战可以打!” 听他这么说,原本还想劝诫一番的众人,也不好开口了。 见无人再反对,祖大寿目光落在祖大乐身身上。 “祖大乐!” “下官在!” 祖大乐霍然起身。 “命你率五千精骑为前锋,倍道兼行,直插科布多,侦察敌情,抢占有利地形,若遇小股敌军,可相机歼灭之!” “得令!” “满桂!” “下官在!” 宣府总兵满桂拱手。 “命你统领本部及漠南诸部骑兵为左翼,掩护大军侧翼,并负责切断敌军可能南逃之路!” “遵命!” “顺化王!” “在!” 硕垒也连忙起身。 “命你部为我大军右翼,发挥尔等熟悉地形之长,引导大军,并负责警戒北面,防止素巴第或衮布残部迂回。” “遵命!” 硕垒心中稍定,至少祖大寿并未将他们当作炮灰。 分派已定,祖大寿扫视全场:“此战关系重大,望诸君同心戮力,奋勇杀敌!扬我大明国威,就在今朝!” “大明万胜!” 帐内众将齐声怒吼。 …… 接下来的数日,己方都将目光放在了科布多地方。(地方时明朝的一种地域称呼) 东面,祖大寿亲率明军主力与漠南联军,浩浩荡荡向西推进。 委鲁姆,曹变蛟和方正化率领的三千营,从南绕过戈壁,直插科布多侧后。 北面,衮布和丹津喇嘛在素巴第派出接应兵马的掩护下,终于摆脱了祖大寿的追兵,与素巴第的主力在科布多以北成功会师。 更北的方向,和硕特部的拜把嘎斯正在星夜兼程,向南行军。 西面,和多和沁率领的准噶尔部兵马,也从亦力把里出发,从委鲁姆以北,绕过大漠,向东进军。 一时间,科布多及其周边区域,战云密布,杀气冲天。 第1433章 不等了 崇祯十年,七月流火。 科布多,这片位于阿尔泰山东麓的广袤区域,水草丰茂,地势虽偶有起伏,但整体开阔,正是大规模骑兵交锋的绝佳战场。 祖大寿率领的明军与漠南联军主力,共计约六万余人,已率先抵达哈拉乌斯湖东南岸。(哈拉乌斯湖在科布多的东南方向,在蒙古的布彦特境内) 按照祖大寿的安排,中军以集宁、宣府精锐骑兵为核心,外围是吴克善的科尔沁骑兵以及哈喇慎、永邵卜等部。 左翼由满桂统率,右翼则是硕垒、绰尔滚的车臣汗部兵马。 祖大乐率领的五千前锋精骑,游弋在大军周围,清剿漠北诸部的游骑。 与此同时,衮布、素巴第的喀尔喀联军与丹津喇嘛的右翼部队,合计近七万骑,已在科布多西北方向扎下营盘。 联军背靠阿尔泰山, 不惧腹背受敌,妄图以绝对优势兵力,击溃明军。 另一边的和多和沁,统领准噶尔和杜尔伯特的三万余兵马,也已经绕过阿尔泰山,渡过鄂毕河,前军兵锋直抵乌鲁格尔(乌列盖),距离衮布和素巴弟的联军大营,只有三百里的距离。 至于和硕特部的拜把嘎斯,则是暂时在沙扎海泊附近修整。 拜把嘎斯之所以并未立即南下,也是存了自己的小心思。 按他的想法,至少也要等和多和沁的主力抵达战场后,他才会率领和硕特仅剩万余兵马投入战争。 而这些,祖大寿还一无所知,只能是通过距离和行军速度,计算和多和沁的位置。 中军大帐内。 祖大寿站在舆图前,认真的查看着舆图上标注的位置。 “大兄,趁着现在,和多和沁的援军还没到,我们应该立即对衮布和素巴弟的联军发起进攻。” 吴襄面色有些焦急,低声对祖大寿催促道。 祖大寿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的盯在舆图上,开口道:“老二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 吴襄轻轻摇头。 两人说话的功夫,吴三桂忽然从帐外走了进来,径直来到祖大寿身后,拱手道:“大帅,军情司的人到了。” 祖大寿闻言,猛地转过身,吩咐道:“让他进来。” 稍倾,一名身着蒙古袍,长相粗狂,身上甚至还散发着羊膻味的壮汉,在吴三桂的引领下,迈步进了大帐。 “下官锦衣卫军情司漠北司百户林大力,参见集宁候!” 祖大寿快速的打量林大力一眼,笑道:“快快免礼。” “谢侯爷!” “林百户此来可是有紧急情报?” 祖大寿顾不得寒暄,开门见山道。 林大力对吴襄父子也不在意,闻言,微微躬身道:“回侯爷,据军情司刚刚得到的消息,准噶尔的和多和沁,已经率兵渡过鄂毕河,其主力据此大约在四百里左右。” 听到这个消息,祖大寿面色一惊,审视般的看了眼林大力,沉声问道:“这个消息,你们是从何而来?” “下官受漠北千户所指派,常驻辉特部,负责双方消息沟通,这个消息来自辉特部台吉俄木布额尔德尼。” 听林大力说出自己的消息来源, 祖大寿沉默不语,心里开始暗自盘算起来。 吴三桂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吴襄的眼神所阻。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祖大寿才再次对林大力问道:“林百户,联军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侯爷,据俄木布额尔德尼所说,衮布和素巴弟,以及丹津喇嘛等人已经议定,等和多和沁、拜把嘎斯的主力抵达后,就对王师发起进攻。” “在此之前,他们会尽量避免和王师接战。” 吴襄这个时候忽然开口问道:“林百户,辉特部此次出动多少兵马?” “四千余骑。” 林大力言简意赅。 不等吴襄追问,林大力又道:“如果大战一起,俄木布额尔德尼台吉愿意临阵倒戈。” 闻言,祖大寿三人皆是眼前一亮。 尤其是之前,祖大寿已经秘密见到了五世大海和尚,也知道了土谢图汗部右翼(丹津喇嘛)的底细。 辉特部有四千余骑,忠于丹津喇嘛的兵马也有大几千,这就是一万多生力军,底翻上这就是三万多。 心中思量片刻,祖大寿已经有了决断。 “林百户,你立即返回辉特部,说服俄木布额尔德尼,等战事一起,本帅希望他能够弃暗投明,协助王师征讨不臣。” 林大力试探性问道:“不知侯爷打算何时发起进攻?” 祖大寿眼睛一眯,不阴不阳道:“此事就不劳你相问了,届时,你只需说服对方脱离战场,向东北方向撤离即可。” 林大力倒也不以为忤,闻言,拱手应道:“下官遵命!” 待林大力离开后,吴三桂有些迫不及待道:“舅父,我们当真要主动发起进攻吗?” 祖大寿不答反问道:“冠军侯据此还有多远?” 吴三桂没有回答,径直走到了舆图前,眼神快速锁定一处位置,手指重重的点在上面,回头对走过来的祖大寿道:“最新消息,冠军侯已经抵达哈布塔克山,正在沿博东齐河向北行军,据此大约六百里。”(走准噶尔盆地南缘比走北缘要远。) 祖大寿深吸口气,沉声道:“不等了,击鼓聚将!” 吴三桂躬身领命。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响起,各营将校、各部首领,纷纷来到中军大帐。 环顾一眼帐内顶盔掼甲的众人,祖大寿站在首位,沉声道:“本帅方才接到密报,和多和沁的主力,据敌军大营尚有四白里。” “本帅的意思是,趁着和多和沁的主力尚未抵达,主动对敌军发起进攻。” “如果能够击溃对方最好,若是不能的话,也可以有效打击敌军士气,削弱其实力。” 说到这里,祖大寿目光扫过众人,见无人反对,便又继续道:“下面,本帅令……” “祖大乐。” “在!” “尔为前锋,清扫地方游骑,尽可能迟缓对方获得消息。” “遵命!” “祖大弼。” “下官在!” …… 祖大寿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后,诸将校立即退下,各自准备。 第1434章 七月半,诡乱窜 七月十五,黎明。 薄雾尚未散尽,低沉的牛角号声便划破了科布多草原的宁静。 明军昨夜就已经绕过哈拉乌斯湖,抵达了距离联军大营五十里的地方。 数万骑兵,分成三路,在各级将校和首领的命令下,向着阿尔泰山东麓的联军大营发起了进攻。 “稳住!各部依令行事!” 祖大寿立于中军帅旗之下,举着手里的千里镜,看着前方的战场。 面对明军忽然发起的进攻,衮布和素巴弟等人的反应也很是迅速。 驻守在外围的诸部联军,立即在各自部落首领的命令下,翻身上马,整军备战。 作为不受待见的辉特部,恰恰就在联军大营的最外围。 听着远传传来的如同闷雷一般的马蹄声,林大力面色严肃的对俄木布额尔德尼道:“台吉,按照约定,我们该向东北方向撤军了。” 俄木布额尔德尼深吸口气,眼睛死死的盯着林大力,沉声道:“撤军可以,但你们莫要忘了你们的承诺。” “台吉,大明乃天朝上邦,答应了你的事,绝对不会食言。” “跟何况,您还是许同知(许显纯)的安答不是吗?” “许同知在我大明位高权重,还是皇亲,您尽管放心就是。” 林大力见俄木布有些迟疑,只得再次劝道。 俄木布深深地看了林大力一眼,转头对自己身后的亲信命令道:“传令,我辉特部不与明军接战,立即向东北方向撤离,尽快脱离战场。” “遵命!” 亲信领命而去。 原本应该顶在最前面的辉特部,忽然向东北方向移动,让联军大营的南部,空出一大块来。 消息传到素巴弟的耳中,对方当即勃然大怒,面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俄、木、布!” 素巴弟一字一顿, 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一旁的衮布见状,忙是出言劝道:“素巴弟呼哼。”(呼哼:叔伯兄弟。衮布和素巴弟的曾祖是亲兄弟,丹津是他们俩的叔叔,硕垒也是他们俩的叔叔。) “区区一个辉特部,离开也就离开了,等战胜了明人和漠南那些叛徒后,再去收拾他们也不晚,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击败明人。” 素巴弟听后,强行平复自己的心情,转头对衮布道:“衮布呼哼说得不错。” “都是该死的明人,本汗要杀光他们,用他们的血肉,来滋养草原上的牧草!” “衮布呼哼,明军来势汹汹,就按之前商议的,由土谢图汗部为右翼,丹津阿瓦嘎为左翼,本汗为中军,让绵羊一般的明人知道,谁才是这片草原的主宰!” 衮布自是没有意见,单手抚胸,微微躬身后,就快步离开了大帐。 丹津喇嘛则是留了下来。 “阿瓦嘎可是还有事?” 素巴弟有些不解。 丹津看了眼帐外,低声道:“札萨克图汗,有些事还是得做好准备,一旦战事不利的话,我们得快速离开这里。” 素巴弟眉头紧皱,但却并未反驳,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 大营东南二十里外,祖大乐率领的五千前锋精骑,如同锋利的箭镞,率先与联军最外围的数千兵马撞在一起。 明军前锋皆一人双马,身披轻甲,配马刀、三眼冲、炽马丹。 甫一接战,明军便首先掏出炽马丹,引燃后扔向地方军阵。 紧接着,便是三眼铳开火。 只是一个照面儿,对面阿拉坦部就损失了五六百骑。 明军自己的损失则是微乎其微。 没办法,现在大明的钢铁冶炼技术独步天下,就算是最底层的兵卒,也是全身覆甲,蒙古人手里的弓箭和弯刀,很难破开明军的甲胄。 至于影视作品中那种一刀就砍开甲胄的情况,也只存在在影视作品中。 祖大乐这五千骑的强大战力,让周围那些部落的蒙古骑兵皆是一惊。 然而,喀尔喀联军终不是弱者,反应极为迅速。 在衮布与素巴第等一众首领的命令下,各部迅速动作,同样兵分三路,向着明军的方向冲来。 祖大乐不敢一头扎进对方的腹地,在破开对方的外围后,迅速调转方向,向着来时的方向后撤,准备第二次的冲锋。 中军位置,祖大寿透过千里镜,看着战场的敌我局势的变化,开口命令道:“传令!中军向前推进,左翼满桂部,向右前方斜插,右翼硕垒部,向前压迫,牵制敌军左翼!” “遵命!” 令旗挥动,战鼓擂响,祖大寿的命令,被迅速的传递下去。 这么大规模的战事,绝不可能出现双方对冲的情况,只会在游斗中寻找敌方的破绽。 现在明军占了先机,喀尔喀联军就只得选择暂时避开锋芒。 待看清明军的意图后,素巴弟当即下令,全军向东移动,尽可能绕到明军相对薄弱的右翼。 祖大乐瞅准时机,再次对前方的阿拉坦部发起了进攻。 其后面的科尔沁部吴克善,也紧随其后。 左翼,满桂一马当先,手持长柄大刀,怒吼一声,率领麾下铁骑以及哈喇慎、永邵卜等部,对对方右翼的土谢图汗部发起进攻。 “轰轰轰!” 一枚枚炽马丹落进土谢图汗部的军阵中,发出连绵不绝的爆炸声。 最外围的骑兵,被强大的爆炸掀翻,发出痛苦的哀嚎,许多人甚至是当场丧命。 一时间,整个哈拉乌斯湖西北岸,尽是爆炸声,哭嚎声、兵器相撞发出的脆鸣声。 要问这个时候谁最舒服,那自然是左翼的丹津喇嘛。 硕垒那边只有三千余兵马,又没有强大的火器,面对万余敌军,只得不断后撤。 丹津喇嘛倒是轻松了,但硕垒和绰尔滚等人确实憋屈无比。 “汗,祖大寿这是什么意思?是让我们用三千人去挡住衮布和素巴弟的联军吗?” 都思噶尔脸色铁青,语气中全都是对祖大寿的不满。 绰尔滚也是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硕垒眼睛微眯,看着远处旌旗招展的联军,沉声道:“挡不住就不挡,后撤都不会吗?” 他这边话音未落,祖大乐、吴克善和拱兔三人就已经各自领军,插进了丹津和素巴弟之间的空档。 第1435章 血染哈拉乌斯湖 祖大乐、吴克善与拱兔三部精骑的果断穿插,如同一柄灼热的匕首,猛地切入了丹津喇嘛左翼,与素巴第中军之间那短暂暴露出的空隙。 此举瞬间打乱了喀尔喀联军的部署,迫使素巴第的中军主力不得不放缓向东迂回的脚步,转而应对侧翼出现的威胁。 战场局势陡然一变,原本因兵力悬殊而后撤的硕垒右翼压力大减。 硕垒见状,亦是沙场老将,立刻抓住战机,止住退势,甚至指挥麾下三千余骑发起了小规模的反冲击,死死缠住了当面之爽尔滚部。 而丹津见状,也很是干脆的放缓进攻的力度,让硕垒可以有一个喘息时机的同时,也给中路和左翼明军留出时间。 中央战场,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祖大寿亲率集宁、宣府精锐,与素巴第的札萨克图汗部主力迎头相撞。 明军骑兵依仗精良的甲胄和犀利的火器,在近距离接战前先以三眼铳齐射,打得对方人仰马翻,随即拔出马刀,如墙而进。 喀尔喀骑兵则凭借其精湛的骑术和悍勇,试图以快速的机动分割明军队列。 双方骑兵在哈拉乌斯湖西北岸的广阔草场上反复冲杀,马蹄践踏起漫天尘土,混合着硝烟与血腥味,遮天蔽日。 每一次冲锋与反冲锋,都伴随着无数生命的消逝,受伤落马者顷刻间便被纷乱的马蹄踏为肉泥。 左翼,满桂挥舞长刀,身先士卒,与衮布的土谢图汗部骑兵杀得难解难分。 哈喇慎、永邵卜等漠南骑兵,亦是拼死力战,炽马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在土谢图汗部的队伍中绽开一团团死亡的火光。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伤亡。 哈拉乌斯湖畔,尸横遍野,湖水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祖大寿在中军帅旗下,面色凝重。 他虽凭借先手和装备优势略占上风,但喀尔喀联军兵力雄厚,韧性极强,尤其是素巴第的中军,在顶住了明军最初的猛攻后,逐渐稳住了阵脚,甚至开始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辉特部的临阵倒戈虽造成了联军局部的混乱,但并未引发全线的崩溃。 丹津喇嘛的左翼始终逡巡不前,也并未未如预期般加剧联军的混乱。 眼看太阳西斜,士兵和马匹都已疲惫不堪,祖大寿也不得不下令鸣金收兵。 “鸣金!各部交替掩护,向东南方向撤退十里,依托湖边高地扎营!” 清脆的锣声响起,明军与漠南诸部骑兵闻令,迅速脱离接触,有条不紊地向后撤退。 喀尔喀联军同样损失惨重,且对明军的火器心存忌惮,见对方后撤,亦未敢全力追击,只是在后方以弓箭漫射,象征性地驱赶了一阵后,也收兵回营,救治伤员,清点损失。 这一天一夜的鏖战,双方围绕哈拉乌斯湖反复争夺,均未能取得决定性胜利。 明军虽在战术层面略占优势,有效杀伤了联军有生力量,但祖大寿战前击溃敌军的战略目的并未达成。 喀尔喀联军凭借兵力优势和地利,勉强维持住了战线,但士气已遭重挫,特别是对明军火器也是愈发的恐惧。 夜幕降临,两军营地遥遥相望,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生怕一个不慎就会被对方钻了空子。 …… 接下来的数日,战场上出现了诡异的平静。 双方小股游骑频繁交锋,互相试探,但大军再无动作。 七月底,曹变蛟与方正化率领的一万三千营精锐,终于穿越戈壁,抵达哈拉乌斯湖东南与祖大寿主力会师。 几乎在同一时间,和多和沁亲率的准噶尔、杜尔伯特三万余人马,以及拜巴噶斯的和硕特部万余骑,也浩浩荡荡开进了喀尔喀联军的大营。 联军声势一时大振,总兵力再次压过明军一方。 援军既至,大战阴云再次笼罩科布多。 明军帅帐内,祖大寿、曹变蛟、方正化、满桂以及诸部首领齐聚一堂。 “冠军侯来得正是时候!” “如今我军兵力已达七万五千余,与敌军相差无几,可堪一战!” 祖大寿很是热情的对曹变蛟欢迎道。 曹变蛟忙是拱手回道:“三千营将士,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祖大寿笑着摆了摆手道:“无需如此,此战,我们只需击溃他他们,迫其西遁即可,这也是朝廷诸公在战前就制定的方略。” 曹变蛟和方正化二人闻言,皆是一脸错愕,他们远在西域,对朝廷的某些意图还真不是很清楚。 祖大寿见状,当即便将朝廷打算驱虎吞狼的方略,简略的向二人做了介绍。 曹方二人听后,这才恍然。 曹变蛟有些为难道:“集宁候,准噶尔部一直盘踞在委鲁姆以西,占据了天山以北庞大的地域,更是将王庭设在了亦力把里城。” “这已经极大的阻碍了朝廷设立西域行都司的方略,本候以为,就算是不能将之歼灭,也要迫使其离开西域。” 曹变蛟此话一出,祖大寿以及帐内的其他诸将,尽皆眉头紧锁。 他们只想着将这些人驱赶到西边去,却是忘了这里面还牵扯到西域行都司的事儿呢。 见众人皆是沉默不语,曹变蛟继续道:“若是王师可以迫使准噶尔部离开西域,镇西伯那边也可以腾出手来,和天山以南的叶尔羌人全力周旋,完成朝廷一统西域的目的。” 得,这又多出来个叶尔羌。 祖大寿和满桂、刘光祚等人对视一眼,缓缓开口道:“冠军侯所言牵连甚众,本候看,还是得禀明陛下和朝廷,请陛下圣裁。”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要应对喀尔喀和瓦剌联军。” 曹变蛟和方正化闻言,亦是点头道:“一切谨遵集宁候军令!” 祖大寿微微颔首,起身道:“那我们就商议商议接下来的战事谋划。” 顿时,帐内就响起了诸将的讨论声,祖大寿则是静静地看着众人,听着他们的争论。 而与此同时,哈拉乌斯湖西北方向的联军大营内,诸部首领,也正在商讨接下来的战事。 第1436章 大决战! 衮布的大帐内。 和多和沁自信满满,主张主动进攻,利用联军兵力优势,一举围歼明军。 而衮布和素巴第刚和明军交过手,畏惧明军和漠南诸部的战力,有些畏手畏脚。 但碍于和多和沁的强势,最后只得同意了他的方略。 拜巴噶斯则沉默寡言,显然不愿让和硕特部再承受过大的损失。 丹津喇嘛则一如既往,表示遵从和多和沁的指挥,暗中却早已打定了主意,稍后就将己方的部署,通报给南岸的明军。 …… 八月初一,风和日丽。 清晨,伴随着震天的战鼓和号角,双方近十五万大军在哈拉乌斯湖至阿尔泰山山麓的广阔地域展开阵型。 明军呈品字形列阵,曹变蛟所率领的三千营,作为大明最精锐、装备最精良的骑兵,出于军阵的最前方。 后面则是祖大寿的集宁兵马,为中军。 左翼是满桂为首的宣府、哈喇慎、土默特等部联军。 右翼,祖大寿这次也为硕垒增加了科尔沁和多罗特两部兵马。 对面,也同样摆出了自己的阵型。 为首的赫然正是,刚抵达战场没有多久的准噶尔部。 其余各部也都依次展开。 不过,这次,丹津被放在了后面。 没办法,无论是衮布还是素巴弟,全都看出来了,自己这位一心向佛的阿巴嘎,明显是出工不出力,与其让他摆在前面,迟滞己方的进攻速度,不如让他担任后军。 随着对面的和多和沁一声令下,三万余准噶尔、杜尔伯特联军,以及稍稍落在后面的和硕特部,率先对明军发了进攻。 祖大寿站在一处高地上,举着手里的千里镜,看到这一幕,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和多和沁这是疯了?一开战就压上了全部的兵力?” 祖大寿的话音一落,处于喀尔喀、瓦剌联军左翼的衮布也动了。 巨大的大纛,想着东边的科布多河方向就冲了过去。 一旁的吴襄同样也看到了这一幕,忙是开口道:“总兵,衮布这厮是想要施行大迂回,绕到我军的右翼!” “传令硕垒和吴克善、拱兔三人,命他们立即向科布多河靠拢!务必挡住衮布!”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祖大寿选的这处位置了,东边是宽阔的科布多河,后面是哈拉乌斯湖,留给对方的进攻方向,就只有西边和被边这两个方向。 而偏偏,祖大寿又在西边布置了重兵。 当然,这样的地形,也有个缺点,那就是一旦战败,明军和漠南诸部,连个逃跑的方向都没有。 随着中路的和多和沁和左翼的衮布开始动作,右翼的素巴弟也沿着阿尔泰山东麓,向着满桂的方向而来。 见状,祖大寿冷笑一声道:“各部之间的距离这么大,看样子,他们是打算将我们彻底的分隔开了。” “传令,各部不得脱离中军二十里,没有本候的命令,不得擅自发起追击!” “遵命!” 身后的吴三桂大声领命。 而就此时,和多和沁率领的大军也压了上来。 “咚咚咚!” 随着祖大寿的命令,中军的战鼓被敲响,令旗也快速地挥动起来。 收到军令的曹变蛟,抽出自己腰间的精钢马刀,大喊道:“大明万胜!” 身后三千营将士,亦是异口同声:“大明万胜!” 明军开始缓缓向前。 待距离和多和沁只有五六里的时候,曹变蛟开始提速。 双方很快就进入了彼此的射程之内。 一枚枚炽马丹被扔了出去。 对面的箭雨也如约而至。 “轰轰轰!” “嗖嗖嗖!” 曹变蛟并未一头扎进和多和沁的军阵中,而是向东快速转向。 和多和沁看到己方甫一照面,就损失了两千余人,且攻势也为之所阻,当即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但他却并未去追击曹变蛟,而是直奔祖大寿的中军而来,妄图快速拉进双方距离,削弱明军在火器上的优势。 祖大寿见状,立即指挥中军主力向西偏移,并往前进军,与曹变蛟部形成钳形攻势,进攻和多和沁的两翼。 和多和沁也预见了祖大寿的谋算,自然不可能让他得逞,使得自己两面受敌,当即立即改变战法,同样向东转向,打算咬住曹变蛟的后军。 祖大寿眼睛微眯,下令中军放缓进攻速度,等待曹变蛟接下来的动作。 左翼,满桂这次对上了素巴弟。 有了前次的教训,素巴弟也不再与明军硬碰硬,而是利用骑射优势进行游斗,试图拖住明军对方。 然而,无论是满桂,还是哈喇慎、永邵卜等漠南骑兵对这种战法极为熟悉,同样以骑射对攻。 右翼,硕垒等人已经抵达科布多河西岸,迎面就撞上了从北而来的衮布。 至于丹津……嗯,他压根就没有参战的意图,还远远地落在最北边。 再说回中军这边,曹变蛟已经看到了丹津的大纛,但却并未和其接战的打算,而是再次转向向西,和和多和沁玩儿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双方就像是一个阴阳鱼。 祖大寿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愣,他也没想到,在这种级别的大战中,竟然会出现这一幕。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当即下令中军快速向西运动,准备配合西边的满桂,先击败素巴弟,然后再接应曹变蛟。 反正,就现在这局势来看,和多和沁想要咬住曹变蛟,短时间内几无可能。 随着中路大军的加入,西边的素巴弟压力陡增。 所谓的战术、战略,就是以己方的优势兵力,去进攻地方的劣势兵力。 祖大寿自然是深谙此道,虽然在整体上,喀尔喀、瓦剌联军的兵力占优,但局部上,却不一定。 东西两个方向的明军,同时对自己发起进攻,素巴弟不得不暂避锋芒,企图冲过满桂的军阵,向科布多南边的哈喇乌苏方向运动。 但满桂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率领麾下的宣府兵马,死死的挡在了素巴弟的前方。 而趁着这个机会,祖大寿也立即对其中腰位置发起了进攻,意图对其进行战场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