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以后，我把婆家搬空了》 第442章 营帐里。 齐诩正坐在案后，低头看着定州送来的密信。这信是定州指挥使俞阔所写。 信中明确说到，俞阔愿带领手下卫所两千兵力，归顺幽王麾下。其实原本这个数字，能够翻上两番，只可惜天灾人祸接踵而至，要不是幽王倾力相助，他们定州卫所剩下的人手，只怕连这两千都没有。 一封信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三大页。 几乎全是感激的话。 齐诩想到不久前自己带人北上，途径定州，这位俞指挥使避之不及的态度，不禁有些感慨。 这位俞指挥使就是出身定州的官员，因身手不凡，屡立功劳，受上峰赏识，一路从卫所的小兵做到如今位置。年岁比卫茂林还要稍长一些，算是地方当中为数不多愿意为百姓做实事的好官。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定州布政使、按察使纷纷找路子离开时，选择留下，带着为数不多的手下继续救灾。 决定前往济州、定州之前，齐诩就对这两州的官员，有过一些了解。 他知晓，这位俞大人出身微末，原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出息后也顾念旧情，对自己出身的那座小镇和镇上百姓都十分照拂。 这回定州受灾，俞大人的老家“石河镇”，位于定州与济州交界，正是灾情最严重的地带，镇上的屋舍被毁，伤亡惨重不说，最惨的是还受到了疫病波及。 若非齐诩带去的人手在济州那边研究出了控制疫病的方法。 石河镇那些好不容易躲过天灾的百姓，注定也要为控制疫病传播，被大火烧死。 原先以为幽王别有所图，一直远远避开幽王队伍，不愿与之相见的俞阔，也终于在幽王的队伍途经定州，解决石河镇等地危机后，态度松动。 信中不难看出如今的态度。 他只想定州百姓免受灾苦，不愿掺和进朝廷、皇子间的纷争。这是他先前远远避开幽王的原因。 只是如今，当清楚幽王真正在济州、定州所做所为以后，他的态度有所改变。 只要幽王真的能为百姓做实事，就算别有所图又如何？ 他甘愿为了定州百姓，成为幽王手里的另一把刀！ 冯平冲进来的时候，齐诩刚看完这封密信。 正琢磨如何回信。 那一句“卫姑娘被人掳走”，惊得他瞬时将脑海里所有念头抛开，霍的一下站起身。 “人在何处被掳？” 顾不得细问原因，齐诩边往营帐外走，边吩咐，“影一，影二，集结天枢阁人手。” “冯平，调遣人马封锁北关周边。” 当务之急是先将人找到，每多耽搁一分，被掳走的人便多一分危险！ “穗禾，你家主子是在何处被掳？”齐诩的目光落在被冯平带入营帐的穗禾身上。 形势急迫，冯平方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到了营地外翻身下马后，便直接抓住手臂，一路轻功将人带了进来。 所幸穗禾这丫鬟，力气不小，身量却不大，比寻常女子还要瘦小不少。 穗禾也顾不得那些俗礼。 见齐诩发问，急忙说道：“我家小姐刚刚在城门，被一伙伪装成平民的人掳走，那伙人身手和轻功都十分了得，各个不弱于天枢阁的羽护卫他们。” 她口中的“羽护卫”，自然是先前护着卫家一路北上的羽七。 别看她在羽部只排名第七，但真论起轻功、身法，在整个天枢阁都能排进两手之数以内。 掳走卫云岚的人，竟身手、身法都不弱于羽七？ 事情变得棘手。 齐诩呼吸都沉重了起来。 身手好另当别论，身法好，且能伪装成平民百姓，那就说明不是蛮人…… 北关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伙人物？ 他们的目标究竟是卫姑娘，还是如今身处北关，与卫姑娘相交颇深的……自己？ 齐诩眸光一深，瞬间觉得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揪住。 抓起架子上的大袄与长剑，便大步出了营帐。 穗禾赶忙也跟了出去，找到机会开口， “殿下，我家小姐留下了线索。” “有一方手帕，沾染了小姐和那掳走小姐之人的气息，黑云闻过帕子，定能顺着气味找到。” “还有小姐这一路上，也定给我们留下了记号。” 穗禾这一路心也提着，小姐当时朝自己使了眼色，她看明白小姐的眼神瞥向南边，是要自己来找幽王。 还有那刻意落在她脚边的帕子，是小姐留下的重要线索。 只是在见到幽王的反应以前，她还有些担心，幽王是否会将自家小姐被掳之事放在心上。 如今亲眼看见幽王的反应，又亲耳听到幽王调动人手封锁北关周边，寻找小姐下落，她总算能稍稍舒一口气。 还好，自家小姐并没有所托非人。 幽王殿下，是个靠得住的！ 知道卫云岚并非完全没有准备被掳，齐诩焦躁忐忑的心情，略微平缓下来一些。 却不敢松懈半分。 目前掳走卫姑娘那伙人的身份与目的尚不明了，还不知道他们会对卫姑娘做什么。 就算没有性命之危，皮肉之苦只怕是免不了。 卫姑娘虽是坚毅之人，他却不愿见卫姑娘受这份苦。 “先去南城门，与卫家人汇合。” 齐诩翻身上马。 身旁的数名随从跟上，另有人帮穗禾也牵来一匹马，跟上队伍。 雪下的越发大了。 原先还有些亮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这样的雪夜，无异增添了找人的难度。 也不知被卫姑娘和她那丫鬟寄予厚望的那条黑犬，在雪中还是否能够鼻子那么灵敏。 齐诩不敢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条狗身上。 那伙人抓走卫姑娘必有所图。 图的无非两者，一是卫姑娘本身。 最坏的可能便是卫姑娘那神仙手段暴露，对方逼迫卫姑娘将其交出，或是严刑拷打逼问方法。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二是以卫姑娘作为要挟，意不在卫姑娘，而是在他。 齐诩此刻，更希望是后者。 因为这样，对方必定会与他联络。 这样他才有机会，保住卫姑娘在他赶到之前，不受半点伤害。 第443章 冬日北地的天气，就像孩童的脸，说变就变。 正午还是阳光明媚，傍晚就已陷入漆黑。距离飘起雪花，也才过去短短一个时辰，地面就已覆上一层薄薄的积雪。 照着这场雪的大小，只怕要不了明日，今夜雪就会积到脚踝。 大雪可以掩盖痕迹，隐藏气味。 到时找人的难度，又要更上一重。 时间刻不容缓。 行动得快！ 影一与冯平，已经开始调动天枢阁与营地内的人手。 这二者前者将随同齐诩一起寻找卫云岚的下落，后者则封锁住周边道路，避免可疑之人逃离北关。 才刚驶出营地。 “嗖”地一声。 利箭划破夜空，直直插入齐诩面前的地面。 “主子，小心！” 护卫见状，纷纷上前将齐诩围拢在中间。 另有两人，已经循着利箭飞来的方向，追了出去。 “无妨。”齐诩的目光落在那插入地面的箭尖上，微微一闪，飞身下马。 伸手一把将那箭矢拔出。 上面赫然插着一张字条还有一小块巴掌大的残布。 字条上仅写了六个字。 “回风亭，一人来” 齐诩捏住字条的手微微收紧，附在字条后面的残布，上面的花纹他认得，正是卫云岚今日穿着的衣衫上的。 显然，对方是在拿卫姑娘的性命要挟，逼迫他以身涉险。 倍感歉疚的同时，齐诩反倒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卫姑娘身上的“神仙手段”暴露就好。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切规律、推测都变得毫无意义，无论哪方势力，都不会轻易放人离开。 比起那样，充作人质用来要挟，至少在他赶到以前，他们绝不敢伤卫姑娘分毫。 至于是谁，想用卫姑娘的命，来换他的命…… 齐诩目光落在箭尾，伸手摩挲了两下，果然摸到一个浅浅的十字刻纹。 本就幽深的目光，瞬间变得比脚下的冰雪还冷。 “别追了，让影三回来。” 此时再追，定是追不上的。 果然话音刚落，就见先前追出去的二人，返回队伍旁。 微垂下头，回禀道：“主子，来人身法很快，属下没能追上。” “自是快的，论身法，怕是只有几位教习，才能与方才那位相比。” 听到齐诩的话，下面复命的影三和另外一位暗卫，惊讶地抬起头。 眼神似是在问，主子竟然知晓方才暗中的人是谁？ 齐诩还真知道。 皇家暗卫的培养方法，大抵相同。 像是天枢阁的前身，便是皇家暗卫，是由皇祖父亲自培养出来，留给他的势力。 而皇家暗卫，自然也不止他手上有…… 论身手，如今孝明帝手上的暗卫，还不如天枢阁排名靠前的那些，真正实力最强的几人，依孝明帝怕死的性子，绝不可能派离京城。 而齐耀，还不够阁调用皇家暗卫。其他皇子自不必说。 剩下的人是谁，显而易见。 “呵。” 齐诩冷笑一声，心底发狠。 “既然她这么急着把手伸向北地，孤便先将她伸出来的指头砍断！” … 身下颠簸不断。 卫云岚闭着双眼，任由垂下的手臂摆动，不挣扎分毫。 精神却集中在空间里的一小只麻袋上。 几乎无味的白色粉末，沿着行进的方向，悄然泼洒在雪地上。 哪怕举着火把，低头去看，也看不出有什么痕迹。 更别提带走卫云岚的几人，根本没发现有人追上，仅仅一个晕过去的卫云岚，还不足以让他们提防。 也是这时，卫云岚才发现自己的空间，还有一个“妙处”。 在她将意识沉入空间的时候，四肢无意识地瘫软，只要不睁开眼，哪怕她清醒着，也很容易伪装出晕厥的样子。 就连这些内功深厚的人，都看不出异样。 一麻袋粉末，很快用的就剩个地。 卫云岚也用不着节省，直接将剩下这些散了出去。 接着又解开另一袋。 这几乎没有味道的白色粉末，再寻常不过，就是精细的面粉而已。 后来流放路上囤积的面粉，数量庞大却没有这么细白，这几袋子用小麻袋装的精细面粉，还是流放以前，她从晋阳侯府秦氏的小厨房里拿出来的。 也算是做惯了恶婆婆的秦氏，为她这位前儿媳，难得做一件好事。 第二袋面粉，也洒得只剩浅浅一层。 卫云岚正准备拆开第三袋，就察觉扛着自己的人慢下脚步。 耳边并无交谈声响起，她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止住。 紧接着冻得有些发僵的身子，好似暖和了起来。 扛着她的人几乎没有脚步声，但通过风声隐约可以判断出，他们是将她带入了一个地下隐蔽的地方。 一直扛着她的人，终于将她从肩上放下，动作算不上轻柔，但也没有刻意使劲，后背撞上地面的轻微痛感，被卫云岚忍了下来。 也幸亏是冬日，穿得厚实。 不然若是衣衫轻薄，摔得更疼，她想维持住“装晕”的状态，难度就要更高上几重。 “绑上？” “捆住手脚即可。等下人来了，还要把她提出去给人看看。”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 声音略有些沙哑，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本就如此，不过听上去年纪都不是很轻。 捕捉到二人对话中的信息，卫云岚心思微动。 等人来。 他们等的是谁？ 是要抓她的人。 还是要用她引来的人？ 如果是后者…… 只要她能自己脱困，便可让这伙人好不容易布下的局破。 时间把握得当的话，或许还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伙人明显行事谨慎，哪怕自己在他们眼中处于“昏迷”当中，也不在自己面前暴露任何线索。 寻常人，不可能调用的了这样训练有素又身手高强的人…… 只听耳边“砰”的一声。 似乎是有人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紧接着，卫云岚终于听到朦胧的交谈声，从外面传来。 一道略显老迈的声音说，“幽王已经向这边来了。” “外面布置妥当。” 另一道声音，略带几分不赞同，“主子有命，取之首级即可。” 先前那老迈的声音叹一口气，“到底是先皇血脉，留具全尸吧。” 第444章 果然是以她为饵，诱人前来。 至于这诱的是谁，也已明朗。 前太子，如今的幽王，齐诩！ 听他们的意思，是有人要他们取走幽王性命，再将首级带回去复命。 如此视幽王为“眼中钉，肉中刺”，忌惮他继续活下去重掌东宫之位的，无外乎同样盯着那个位子的人。 对于这伙人的身份，卫云岚已经有了猜测。 从在南城门外照面，到现如今，卫云岚只听过这伙人中三人发出声音。 不过她没天真到以为，守着这里的仅有三人。 光是先前在南城门外所见，这支队伍至少有七个人以上，且各个身手了得。就拿先前用帕子捂她那女子来说，依她判断，实力几乎与羽七和邹云不相上下。 绝对称得上高手！ 而此时，与这女子对话的那道老迈的声音，显然在这伙人中话语权更重，他方才的话一出，四下再没有反对的声音。 就是不知他的身手是否也与地位一样，比其他人更胜一筹，若是那样的话情况未免更加棘手。 听他那意思，似乎还有几分顾念先皇旧情。 只是这旧情，也只足够为幽王留下一具全尸。可见他们背后的主子，想要杀死幽王的决心之大。 卫云岚猜测，派来这伙人的幕后之人，不是二皇子就是当朝太后，甚至还有可能是孝明帝，反正无外乎京城皇宫中那几位。 无论是谁，她都不能叫他们得逞！ 不然她的以身入局，便失去了意义。 … 北风怒号。 齐诩的队伍在临近南城门时，迎来了一道黑色身影的加入。 跟着它一起来的，还有卫明煊与刘铨。倒不是其他人不担心，而是来的越多，越容易成为拖后腿的那个。 “殿下。” 北地一年，卫明煊刀剑功夫没长进多少，骑术倒是好了许多，按卫云岚先前叮嘱他的话说，“上阵杀敌的本事不一定有，逃命的本事绝不能丢。” 受“名师”指点，他的骑术如今已与那些自小在北地长大的公子没多大差别。 一路赶来，紧跟黑云身后，并未被落下。 顾不得再下马行礼，卫明煊急急说道：“家母已经给黑云闻过那方帕子。黑云嗅觉灵敏，闻过以后，一直想往东北方向去，家姐现下应当就在那个方向。” 齐诩点头。 方才那字条上所说的回风亭，就在北关城北侧偏东些的地带。 已经很靠近大雍与北蛮之间的边境线。 再往西北几里，就是驻北军大军所在。 敢定在这个位置，除非他们已经做好事成之后无法脱身的准备，不然……必定另有倚仗。 他们倚仗的，究竟是什么？ 齐诩心知，这是危机，也是绝佳的机会。近来正愁掌握的线索与证据不够多，“证据”就自己送上了门。 不过比起那些，更重要的无疑是卫姑娘的安危。 证据没了，还可以再找。 卫姑娘要是因此受伤，或是遇到更严重的危机……他将为此悔恨终生。 点了两名暗卫跟在卫明煊身边，之后齐诩便另分出五名身手最好的暗卫，负责紧跟黑云的步伐。 其中便有一直与卫云岚打交道的邹云，前往西北诸国的差事还未来得及交代，她身在北关城中，从卫家那得知卫云岚被掳，便顺路跟着卫明煊一道赶了过来。 “你们跟着黑云先行一步，找到卫姑娘所在，不要打草惊蛇。” 一队人马分作两队。 表面看，却并未减少一人，反倒加入了卫明煊与刘铨两个。 只有齐诩身边的人才知晓，另有几人已经悄然赶往了卫云岚那边。 心里急切，齐诩却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鲁莽行事。 对方既然送来字条，要让他去。 在他去到回风亭前，对方便不会有下一步动作。 他要拖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慈宁宫那位……只怕是想不到，一向忠于皇权，从不站队的石大将军，私下里已经向他投来诚意。 五千人马，再加上石大将军手中的亲兵，足以将回风亭方圆几里封锁。 将参与此次行动的人一网打尽。 甚至还有机会深挖出对方勾结北蛮的证据。 派人通知石大将军和调遣兵力的同时，齐诩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卫姑娘以身涉险，主动被人掳走，为的应当就是这个。 他不能让卫姑娘的心血白白浪费。 … 屋外又恢复了寂静。 在安静的环境里待久了，识感似乎变得更加敏锐，卫云岚依稀听到近处，还有一道微弱的呼吸声。 这伙人果然谨慎，哪怕确认她晕着，屋内也一直留了人盯着她。 幸好，她一直没有松懈下来睁开眼。 为了保持“昏迷”的状态，卫云岚的意识一直沉浸在空间里，第一时间便发现，空间中央多出来的雾气当中，多出了一些积雪，枯草还有不易察觉的白色粉末。 正是她留在路上的“记号”。 看来穗禾已经将帕子送回了家中，让黑云找了过来。 齐诩和他手下的人，应当也在赶来的路上。 按照那伙人方才的说法，他们与齐诩约定的地点在“回风亭”。 卫云岚知道那个地方，那是北关城东北方向，一座废弃的瞭望塔，从北关城新修的瞭望台往北处望，除了边境线上一座座烽火台外，最明显的就是位于二者之间的回风亭。 卫云岚不知道自己现在具体身在何处，不过应当距离回风亭不远，或者就位于回风亭地下，以便齐诩等下看到她以后，能顺利落入他们的圈套。 他们想要的不是谈判，而是齐诩的性命。 整个回风亭，肯定早已布满了机关。 卫云岚不知道他们具体有多少人手，不过为了确保顺利取走齐诩的性命，大部分都已聚在这里。 对于这些身负内力，身手远超常人的高手而言，使用人海战术没有意义。除非像现在这样把他们都聚在一处，不然很难将他们全部控制住。 机会只有一次。 他们想取齐诩的命，而她想与齐诩里应外合，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445章 回风亭离北关城，不过区区十几里路。 就算雪天难行，赶到这里，也要不了太长时间。 留给他们做好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卫云岚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在空间内不断翻找着可以派上用场的东西。 最有用的，便是先前梁府着火用剩下的那堆积雪，以及…… 卫云岚的注意力，集中到空间中央，两口半人高的箱子上面。 这箱子还是齐诩前几日送给她的，据说是天枢阁匠部刚琢磨出来的，只要触动上面的机关，便能飞出利刃，每一口箱子里足足藏了三百把刀片。 杀伤力强，同样也很危险。家中还有孩子，卫云岚暂时没有想好将它们摆放在哪，就还留在空间中，没想到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外面的人手似乎不是很多。 虽不知具体数目到底是多少，但大抵在一二十之间。 卫云岚能有信心，至少留住其中三成，且可让其丧失继续行动的能力。剩下那一大半，则要靠齐诩和他带来的人解决。 将所有可能用上的东西，全部码放在空间中央的空地上，卫云岚掐算着时间，哪怕再怎么刻意拖延，齐诩的人马应当也走过一段路了。 算算时间，她等着的，也该来了。 果然，空间中央的雾气中，又多出些东西。 是枯枝、沙土，还有半块碎砖和一些木屑。 卫云岚回忆了一下，曾经远远看过的回风亭的样子，猜测黑云应当已经到了近前。 … “主子，前面就到回风亭了。”跟在齐诩身旁的护卫，正是天枢阁先前留在北关，负责北地情报的暗九。 他骑马上前，低声回禀，“回风亭已废弃多年，因曾作为战事所用，所有权一直归于驻北军，据说早些年军中还会派人看守，近几年随着边境防事不断修缮，这里不再有人问津，驻北军便也不再派人过来了。” 雪夜中，燃着火把的高塔格外显眼。 火光照亮墙壁。 可以看出确实许久无人问津，早已萧条颓败。 下方堆砌的石砖上满是斑驳，一些砖缝里还钻着枯萎的藤蔓，和一些辨认不明的植物。 最上方修建成亭子模样的塔顶，也已坍塌了大半，另一半看上去颤颤巍巍，说不准什么时候上面的横梁就会倒下，铺在顶上的瓦片也会随之一起坠落。 就在齐诩这支队伍出现在路面上。 早已等候在回风亭的人，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们。 一名黑衣女子，出现在塔腰处的窗口。 抬手向前方正朝高塔而来的队伍，立起手掌，比划出“停下”的手势。 “停。”齐诩一声令下。 蹄声止住。 随他同来的几十名护卫，纷纷停在原地。 窗口出现的黑衣女子，满意地颔首。 接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抬手一扬，任风雪裹着它从窗口飘落。 下巴微扬，开口问道，“此物，幽王殿下应当不陌生吧？” 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骏马，上前几步，马背上的人抬手一抓。 将那被风卷走的东西，抓入手中。 正是一块帕子。 月白色的丝帕，角落处绣着一个“兰”字。 齐诩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卫云岚的帕子。 上面的绣活倒不是出自卫姑娘之手，而是她身边的大丫鬟绣上去的。 捏紧手中的丝帕，齐诩仰头看向窗口。 那黑衣女子抬高声音说道：“卫家小姐如今就在这回风亭中，还请幽王殿下独自登上塔顶。” “殿下上来，我们自会将卫家小姐放了。” 齐诩身旁的暗九等人，立马作焦急状，上前劝道：“殿下，三思啊……” 黑衣女子冷漠的眼神，落在那些上前的护卫身上。 眼底透出警告。 齐诩抬手止住护卫们的行动，接着朝那黑衣女子说道：“谁知你们是否言之属实？” “本王要先见到卫姑娘再说。” “我们特意请殿下来此，自是不会骗殿下的。”黑衣女子对齐诩的话并不感到意外。 侧头便向身旁，被砖墙阻挡住的同伴吩咐，“去将卫家小姐带上来。” 要开始了。 齐诩紧了紧掌心，明明是大雪天，掌心却多出一层薄汗。 不是热，是紧张的。 他朝身旁的暗九悄然使了个眼色，随后便在窗口那黑衣女子说“还请幽王上前一些”时，依言照做，骑马又上前了十步。 现下，他带来的几十号护卫，停在了距回风亭接近百步远的位置，而他独自一人一马，逐渐向回风亭靠近。 与此同时，破败的塔楼内，似乎传来骚动。 只见站在窗口的黑衣女子神情突然巨变，紧接着身影一闪，消失在窗口。 齐诩面色也随之紧绷起来，开口令道，“行动！” 十数道箭矢随着这声花落，纷纷从他背后射出，直冲塔腰处的窗口与塔顶而去。 … 时间倒退到半盏茶以前。 五人一犬趁着夜色悄然靠近风雪中亮着火把的回风亭，却没有在塔下停留，而是绕过高塔继续北行。 “卫姑娘难道不在回风亭里？” 全程跟着黑云脚步的邹云脸色一变，担忧地回望身后夜色，咬牙切齿道：“他们竟然是骗主子的？” 身旁几名暗卫，看神情与她几乎相同。 不过这问题，却是无人能够回答。 身前领路的黑云，亦无法回答。 只见它鼻尖凑在地面，窸窸窣窣，路过回风亭时短暂驻足过一瞬，接着鼻子在地上嗅得更卖力了，带着身后的邹云等人直奔北边而去。 一连走出三里路，来到一片林子中才停下。 “再往前就该是驻北军的校场了吧……” 正值黑夜，校场自然无人，静悄悄的。 不过那伙人竟然敢将人藏在校场附近，未免胆子也太过大了吧？ 就在邹云等人惊讶的同时，黑云停下脚步，浑身皆备起来。 邹云几人立时也变得警醒。 下一瞬，黑云率先窜了出去，直直扑向一道黑影，死死咬住对方脖颈。 这里竟然还藏着个人！ 见他似要抬手，邹云立马飞出一刀，刺中他的手背，顺势将他手中攥着已经点燃的一物击落，赶紧用地上的雪将其埋住。 第446章 跟着黑云的几人，哪怕在天枢阁中，都属于实力佼佼者。 以多敌少，哪怕眼前人实力不弱于他们，仍旧没有多少挣扎的机会就被他们顺利拿下。 为免节外生枝，邹云一刀割破喉咙，直接结果了眼前黑衣人的性命。 似乎听到外面的动静，附近响起轻微的一道“咔吱”声。 声音出自一棵需四五人才能环抱住的粗壮大树，听上去竟有些像可开关门的动静。 然而还未等树旁出现新的身影，黑云就一下子窜了出去，再次扑倒一道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 “这里竟然有一条密道。”接连解决三人，确定四周再没有其他气息后，天枢阁的五人轻手轻脚地靠近那棵粗壮大树。 这树与林子里，许许多多早已枝叶枯萎，被雪花覆盖的树木没什么不同。 顺着刚刚黑衣人钻出的位置往里瞧，却能发现，树干内部竟然是中空的！ 一条通往地下的狭长通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天枢阁几人神情一凛，瞬时明白过来，回风亭那伙人的打算。 显然他们也没准备将自己的命搭在回风亭里，这就是他们为自己留下的“后路”。 “快去喊人，调一队人马守住这里。”邹云吩咐身旁一人。 自己则准备随同余下的人，一起顺着密道摸索过去。 就在这时她想起方才比他们还要更敏锐察觉敌人气息的黑云。 “黑云？” 呼喊了一声，却见那挢捷的黑色身影已经反身，重新朝着塔楼的方向跑去。 邹云身旁，另一名暗卫担忧道，“可别叫塔上的人瞧见，再伤了它。” 邹云收回目光，“它比我们更机敏，既然它往那边去，自然有它的道理。” 黑云定有它的方法找到卫姑娘。 而他们被带到这里，也有他们现在要完成的使命！ … 空间里，缭绕的雾气中多出一团黑影。 那黑影四下转了转，脑袋不停冲撞着身旁的雾气。 垂下的尾巴，不停甩动，显出一副急切的模样。 出现在空间中的黑影，正是黑云。 早先在探访西北诸国的第一站，摩桑国沙河亲王府时，黑云就已经恢复能够重新进入空间的能力。 此时他在空间里四下乱窜，焦躁不安，显然是担忧卫云岚的安危，急着从里面出来。 不过现在还没有到它该现身的时候。 卫云岚尝试着，用意识挪动起空间里一匹丝绸，用柔软的布料，轻轻摸了摸黑云背上的毛发。 虽无法身影显现在空间当中，但黑云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存在，躁动的状态很快平息下来。 屋外，开始响起声音。 隔着厚实的大门，依稀听到外面的人说，幽王已经来了。 卫云岚扫了一眼空间里两口木箱，聚精会神，全力准备着。 急促的脚步声终于在外面响起，只听一道第一次出现的声音，开口吩咐，“将里面的人带上去吧。” 卫云岚清楚，这“里面的人”就是她自己。 除她以外，这隐秘的回风亭地下，再没有第二个“阶下囚”存在了。 许是因为着急，又许是对方以为这里只有她一个“晕着”的人在，无所顾忌，脚步声格外明显。 紧接着叩动石门的声音响起。 屋内一直守着卫云岚的人，应了句好，起身朝她走来。 卫云岚已做好准备。 就在对方的手即将要抓到卫云岚手臂上的绳子时。 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其背后。 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觉脖颈一痛，身子被巨大的力道扯着向后仰去。 同一时间，原本还被绳子束住手脚的卫云岚，绳子不知已在何时解开，只见她猛地从地上跃起，掌心凭空多出一把匕首，直直刺向那被黑云拖着仰面摔倒的人胸口。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再进再出。 刀刀对准心脏，被刺中的人甚至来不及呼出一声，就已彻底失去气息。 身子倒地发出的声响，自然也引得外面的注意。 门外的人，伸手便欲推门进来，然而这时却听几道破空声从背后传来，下意识地身影一闪，避开一把差点刺中自己后背的飞刀。 躲开一把，却没躲开另外一把，手臂仍是被划开一道口子。 “戒备！” “敌袭！” “有人闯进来了！” 在这条通往地下密室的台阶上，三名黑衣人来回躲闪，然而通道中的空间太小，通往上面唯一的路口又被一口半人高，不断飞出飞刀的木箱挡住。 最可恨的是，他们竟不知那箱子是何时出现在背后的。 好像就是刚刚里面发出声响，他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到那边，准备破门的时候。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一定是幽王的人潜了进来！ 塔楼内一阵骚动。 那堵在台阶上的木箱子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每一息都能射出数把飞刀，接连过去十几息，也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被它堵在那里，上面的人根本下不来。 下面的人，也腾不出手再去看那管着卫家姑娘的密室里的情况。 倒不是他们不想破门而入，直接躲进密室，而是不知那密室的大门被什么东西堵着，任凭他们三个同时用力，也没有推开一道缝隙。 再继续尝试下去，恐怕会被不断袭来的飞刀捅成筛子，他们人手本就不多，必须尽可能躲开，不能平白丧命在这里。 也幸好他们没有继续尝试下去，不然再怎么尝试也都是无济于事，此时这道石门背后，已被卫云岚堵上了两对一人多高的石狮子，和先前在偃都峡时装入空间的不少山石，几乎占满了半间密室。 可再这样躲下去，无异于耽搁时间。 外面已有箭矢破空的声音传来。 “清开！” 得到指令，密室门口的三人立马神情凛然，再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势，径直朝木箱冲去。 用自己的身躯，解决掉这只阻挡道路的箱子。 刀子扎进血肉的声音，隔着层层阻挡，传入耳中。 卫云岚依稀猜测出外面发生的场景，面色微紧，这伙人比她想象得更狠。 第447章 将这些人隔绝在密室外并非难事。 但一直躲在这里面，显然也不是长久之计。 对方既然生出了将齐诩引过来，再夺取性命的念头，说明这个地方一定还藏着他们不知道的“危险”。 且这份危险，足以有把握让身处此地的人毙命！ 究竟是什么危险，给了对方这么足的把握？ 卫云岚一边注意外面的动静，一边脑子飞快转动着。 除了常规的埋伏以外，最有可能的便是两种手段。 用毒，或是直接毁掉这座塔楼。 如若现在不是大雪天气，还有可能再加上一个放火。 这些手段都足以让对方有把握，将齐诩困死在这栋塔楼中。 只要她还身处这塔楼中，对方就有把握将齐诩“请君入瓮”。 这念头乍一冒出，卫云岚自己便先愣了一下。 似乎她本就觉得，齐诩会为她而来，好像一切都是情理之中一样。 可凭什么呢？ 他们一个是被先皇属意的继承者，前太子爷，一个是流放犯官之女。 充其量有几次合作关系，算得上配合默契的伙伴，好友…… 微妙的异样感在心底一闪而过。 顾不得细细捕捉这丝感觉，卫云岚开始将空间中划分区域的雾气，聚拢成一个圈，单独圈出了空间东北角的小半部分。 现在她能收取外面东西进入空间的距离，最多在十几丈，只要齐诩出现在这个范围以内，相对就还是安全的。 不过最好，她还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免得等下这伙人真的丧心病狂到将整栋塔楼毁掉，自己被活埋在密室当中，也不知有没有那么多气力，将整座塔楼的废墟清理干净，好从地底下爬出…… 这间密室对外的出路，显然只有被堵住的那一扇门。 不过那只是寻常人的出路，于她而言，未必没有别的办法！ 缩小了一半的密室，有些狭小拥挤。 卫云岚伸手轻轻拍了下，紧贴自己小腿旁站着的黑云，“我先送你出去，也好给他提个醒。” 似是听懂她这句话，黑云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透出几分不情愿。 “放心，我能护好自己。我的本事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卫云岚意有所指说道。 这天底下，最了解空间的。 除了她自己外，就是可以进出空间的黑云。 “呜噜”一声，黑云垂下昂着的头，不再反对。 卫云岚便将它收回到空间，接着尝试在自己所能做到最远的距离，再将它从空间放出。 接连动用空间，卫云岚有些头晕目眩，深吸一口气，取出水囊仰头长饮了一大口，接着她便忍住头晕，活动到密室最里侧的墙壁边。 刚刚她将黑云送出去，就是沿着这个方向，往远处斜上方的方向。 … 黑色的身影，在挂在塔楼外的火把下一闪而过。 直迎上正朝这里骑马而来的齐诩。 “黑云？” 齐诩低头向拦在马前的黑犬看去，见它只停了一瞬，便转身沿着来时的方向跑回，立马下令道， “跟上它。” 按照原本的打算，他们应当从回风亭正面的大门冲入其中。 随着黑云在塔楼外绕了半圈，便看到后面还另有一道小门。 楼内的人早已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先前出现在窗口的黑衣女子，此时已移动到这扇小门背后。 这里刚好正对着塔楼里的台阶，向上走通往塔顶，向下则通往此时关押着卫家小姐的密室。 那卫家小姐显然还被困在密室当中，幽王亲自带人过来，看样子是想冲进塔里救人。 虽与预想中的情况有些出入，塔顶布置好的机关派不上用场，搭上的人命也比计划中多出数条，但只要幽王能进入塔内。 完成任务，便十拿九稳！ 黑衣女子，瞥了眼已经埋伏在门后的几人，又与正从上方楼梯走下来的老者对视。 虽未出声，眼神已经透露出“准备动手”的意思。 只要幽王踏入这座塔楼。 便是他们动手的时机！ 然而就在这一时刻，众人耳边忽然响起“轰隆”一声。 整栋塔楼仿佛颤了一颤。 连带着，细碎的沙土从头顶震下，落了塔内的黑衣人们一头一脸。 寻着声音的出处看过去，只见原先还大门紧闭的密室，此时已多出一条门缝！ 黑衣女子心里一个“咯噔”，该不会叫里面的人逃跑了吧？ 可这密室，分明也只有这一道门。 一直有人紧盯着，里面的人根本不可能有逃跑的机会。 “我去看看。”黑衣女子神情紧绷，对那同样肃着一张脸的老者说道，“魏老，外面便交给您了。” 就在黑衣女子脚尖点地，沿着台阶飞身向下的同时。 外面的齐诩，已经命人将整栋塔楼包围，而他自己则带着身边最可靠的几名近卫，在黑云的指引下，不断用手中的刀鞘、剑鞘，戳动脚下的地面。 齐诩身旁的近卫，并不理解他的做法。 但无条件服从主子命令的观念，早已深深刻入他们的骨髓。 本以为天方夜谭的事情。 可没等戳动十几下，刀鞘与剑鞘就忽然往下一陷，原本坚实的地面好似一下子变得柔软了起来。 忽的一下，地面竟往下塌陷出一个几乎能容纳一人钻出的深坑。 这坑沿着倾斜的坡度，一直延伸向下。 坑底与地面，约莫有两人多高的差距。 卫云岚的身影正出现在下面。 齐诩心头一松，接着却见卫云岚面色苍白，身子也摇摇晃晃，仿佛随时要倒下一般。 刚松下来的心弦，骤然又被拉紧。 心知这坑来得异样，经不起旁人推敲，齐诩毫不犹豫地顺着洞口跳了下去。 赶在卫云岚倒下前，将人环住。 “卫姑娘，再坚持一下，我带你出去。” 卫云岚眼前发晕，晕到已经看不清老者。淡淡的青松香气，和熟悉的声音，却令她一直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强撑住最后一口气，赶在齐诩沿着那通道轻身向上的同时。 将空间中剩下的一只木箱，挪出来摆放在原本空无一物的密室正中央。 当推门声响起的同时，她终于再也撑不住，晕厥了过去。 第448章 手臂上的重量骤然一沉。 怀中人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齐诩仿佛听到，她低哑着嗓子呢喃了一句，“快离开。” 背后的开门声，传入耳中。 余光瞥见，密室正中多出一口木箱。 齐诩甩手便朝那木箱飞出袖中匕首，接着回身脚尖点地，顺着来时的路，轻身一跃，抱紧怀里的人跳出洞口。 从他毫不迟疑地跳下去，再到离开，总共也才过去三息时间。 “退后。” 齐诩并未将怀中人交给身旁的手下，就这么一手托住膝弯，一手揽住后背，带着怀中人向塔楼相反方向退去，同时下令，“所有人不得入塔，一旦发现有人出来，就地格杀！” “是。” 齐诩带来的几十人，除了平时就保护在他身边的天枢阁护卫外，也尽是他手下兵力中身手最强的。 几十人将塔楼包围起来，几乎每隔一两步，就有一人守着。 只要有人从塔中出来，便能被他们第一时间发现。 风雪呼啸。 远处似还有阵阵马蹄，正在朝这边赶来。 那是齐诩先前让冯平调令的两千兵力。 他倒要看看，塔中人如何逃脱！ 外面的形势，高塔中的黑衣人自然也已经注意到。 头发接近花白的老者面色难看，眼神中却仿佛带着几分解脱。 楼梯下方，刀剑破空的声音不断传来，先前下去的黑衣女子，和随同她一起进入密室的两人，已经没了动静。 结合先前密室外台阶上那一幕，里面的场景似乎也不难猜测。 截止至今，他们从京城而来的人手，竟已经折损了近半…… 而此行的目的，却是一个也未完成。 “魏老。”站在台阶上下的数名黑衣人，都将目光投向那白发老者，眼带询问。 先前的主事者已经凶多吉少，接下来如何行事，便要听从老者安排。 可无论如何安排，计划已然打破。 虽不知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但幽王既然已经带着卫家姑娘从塔楼中脱身，先前他们所做的百般准备便失去作用，平白损失这么多人手！ “按计划，继续。” 魏老眼皮微垂，敛去眼中的神色。 身为暗卫，忠于主子，执行主子交代的任务，是刻在骨子里的规则，无论如何不能违背。 但这或许，是他们执行的最后一项任务了。 也好，也好。 “行动。” 话音落下，老者带着八人，分别从窗口和小门窜出塔楼。 与此同时，余下的几人快速朝塔楼楼顶赶去。 “放箭。” 齐诩带来的手下，早已做好准备。 每一道离开塔楼的身影，都有几道箭矢飞快地追了上去。 然而那几道身影速度奇快，九人当中，也唯有两人，被箭矢擦中胳膊或手臂。 且就算擦伤，也没对他们的行动力造成多大影响。 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最外围骑在马背上，同样手执弓箭的卫明煊，接连三箭射空，当看到身旁那几名天枢阁护卫的箭也射空了。 两道从他们这个方向跳出窗口的身影，灵活得游走在箭雨间，哪怕在空中，也能扭转身子，躲开从不同方向射过去的箭矢，不禁感到心惊。 现在他隐约明白，大姐为何要以身涉险，让幽王尽早将这伙人拿下了。 这样身手的人若还留在北关，无论针对的是谁，必定是个不小的隐患…… 今夜风雪交加，天气恶劣。 先前看来，是他们寻找大姐下落的障碍。 如今再看，又何尝不是一举拿下这伙人的良机？ 不得不说。 他大姐还真是胆大！ 本事也大！ 马蹄声越发接近。 是大部队快要赶过来了。 齐诩心知，仅靠现有这些人，很难将这伙人全部留下。他们现在在做的，更多是将人拖住。 他判断，这塔楼里余下的人应当不会太多，算上跳出高塔，向他袭来的九人外，剩下的绝不会超过十个。 甚至更少。 毕竟胆大心细的卫姑娘，先前已经帮他解决掉一部分。 今夜，他势必要将这些人全部留下。 要不辜负卫姑娘这番涉险，也好不为将来遗留任何隐患。 原本他还加派了一队人手，赶去那边那个新发现的密道出口。 如今看那里未必还能派上用场。 眼前这伙人……看着不像想逃离的样子。 反倒像是想拼尽最后的全力，拉着他同归于尽！ 他在拖住他们。 他们又何尝打的不是这个主意？ 那几名从其他方位跃出塔楼的黑衣人，分明是想吸引开他手下其他人的注意，好给真正来夺他性命的人，创造机会。 眼见最先跃出塔楼的那名头发花白，身型瘦小的黑衣人，直朝自己这边而来， 齐诩解下身后的斗篷，将怀中人用力一裹，送向后方。 “护好卫姑娘和卫公子。” 见一直跟在自己脚边打转的黑犬，也随着那被斗篷裹住的人影，去到了后面卫明煊所在的位置，齐诩稍稍放下心来。 须臾间，那道瘦小的身影，已经靠近许多。 齐诩身旁的影一影二，率先迎了上去。 能够在天枢阁一部当中，排在“一”，“二”，足以见得两人实力。 可哪怕二人联手，都没能将那瘦小的黑衣人制服，只将他蒙在头上的面巾打落。 布满沟壑的脸，出现在眼前。 面容是陌生的，齐诩却对他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按年龄推断…… 这人，八成就是皇祖父当年许给太后那一支暗卫的头领，或是教习。 暗卫，都是不现于人前的。 这张脸他当然不认得。 可这一身气质，却与当年天枢阁那几位教习一般无二。 身为暗卫，只能忠于自己的主子。 想来皇祖父在天之灵，也难以想到，当年本是为了保护发妻留下的暗卫，如今却成了欲图伤害自己血脉后人的刀。 蹄声阵阵。 援兵已至。 齐诩不再顾忌，找准时机提剑加入战局。 原本正要挣脱开影一影二束缚的老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压制得再次无法脱身。 眼底划过一抹讶色。 在这抹惊讶背后，似乎还隐藏着更多别的情绪。 却无人顾得上深究。 齐诩剑光凌厉，可以看出，他的身手竟也不在影一影二之下。 老者咬紧牙关，不顾那正向自己刺来的剑尖，反手也将手中的武器向前送出。 然而以一敌数。 终究棋差一步。 只见眼前浑身凌然之气的玄衣男子，避开这一招。 “扑哧”一声。 是剑尖刺入血肉的声音。 老者后知后觉，低头看去，胸前的衣襟上仿佛已经湿了一块。 再次抬眼，他眼中的杀意已荡然无存。 只见他动了动唇角，低声喃喃， “能死在太子手里，是老朽的荣幸。” 第449章 最后一字，已经很轻。 音落，老者身子彻底软了下去，身子仰面朝地上栽倒。 齐诩上前一步。 “主子，小心有诈。”影一提醒。 齐诩微微摇头，说着俯身探了一下老者的鼻息。 确实已经没有了气息。 老者倒下，另外几名黑衣人立时朝这边看了过来，挣脱原本正与自己缠斗的人，朝这边聚来。 这次行动，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那就是杀死幽王齐诩。 计划屡屡受挫，但只要他们还有一个人，还有一口气在，任务还没有结束。 然而，就连几人当中实力最强的老者都已倒下？ 更何况其他人。 “主子，要不要留个活口。” “不必。就地斩杀。”对于皇家暗卫的培养，齐诩再熟悉不过。 就算他们能抓到活口，也绝无法从对方口中审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这些人的后牙里，已经灌上了毒药，一旦被抓获，为了守口如瓶便会服毒自尽。 与其束手束脚，抓个活的，倒不如全都杀了，再从他们身上寻找线索。 “是。”天枢阁护卫出招越发狠厉。 由冯平带领已经赶来的援兵，也纷纷架起弓箭，从外围协同里面的护卫一起对付那些还活着的黑衣人。 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但也挡不住这么多人同时围攻，渐渐落入下乘。 这时地面开始传来阵阵轻颤，齐诩抬头望去，只见眼前的高塔好似晃动了一下。 从塔顶震落的积雪，昭示着这并非幻觉。 塔里还有人在。 这些人莫非打得是将整座塔毁去的打算？难怪卫姑娘最后一刻也要提醒他，离开塔中。 不过现下他已不在塔中，就算整座塔坍塌毁尽，也伤不到他分毫，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皇家培养出来的暗卫，绝不是蠢人。 不会做这种毫无目的地的事情。 接连失败过后，最后使出的招数，恐怕才是他们真正的杀手锏。 哪怕完全占据上风，此刻齐诩也不敢掉以轻心。 当机立断，下令道，“后撤。” 队伍整齐的向后撤退，针对那些黑衣人的攻势却未停下，完全不给他们趁机脱身的机会。 身下轻轻一颤。 后背有些硌着的感觉传来，卫云岚逐渐恢复意识，睁开眼的一瞬间，眉心感到一阵刺痛。 “大姐，你醒了？”卫明煊牵马站在旁边，除了前方的战局以外，一直留心着马背上自家大姐的情况。 第一时间便发现她睁开了眼，狠狠松了口气。 “余大夫给的参丸还真是有用！” 大姐身上并无外伤，却脸色惨白，昏迷不醒。虽说这样的情况在很久以前流放路上也有过一次，但仍是将他吓得不轻。 当即便将余老大夫给大家每人准备了一颗的保命参丸，塞到了大姐口中。 听到卫明煊的话，卫云岚便明白自己口中的苦涩是怎么一回事了。 雪花落在睫毛上。 本就不清晰的视线，仿佛更迷朦了几分。 不远处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传来。 而自己身下的马匹，正在被牵着不断向远处退。 眉心的痛，应当是过度耗神而至，这不是寻常药材可以解决的。 只能靠忍。 将双手从裹紧身体的斗篷中伸出，卫云岚撑住马鞍，在马背上坐起身。 向前眺望。 大雪纷飞，模糊了视线。 高塔上的火光晃动，却在这雪夜中尤为明显。 只一眼不难看出…… 塔要塌了！ 齐诩正命手下向后撤退，回风亭这座塔楼虽高，可就算完全坍塌下来，也不可能砸伤到退至半里以外的人。 齐诩身在塔外。 这时候毁掉塔楼，那群黑衣人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越是思索，眉心处传来的疼痛便越强。 饶是卫云岚一向自认忍耐力强，此时也痛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倒吸凉气。 有些咸腥的味道，随着冷风，一同吸入口鼻。 卫云岚冻得一个激灵，接着却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下意识干呕了一下。 “大姐？” 卫明煊担忧地看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过度紧张，还是在大雪中待得太久，手脚竟有些发软。 “明煊，你没闻到？” “闻到什么？”卫明煊有些惊讶。 卫云岚顾不得向他解释，抬高声音，急吼吼地说道：“快，快让大家捂住口鼻！” 她不知道这气味，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能不能闻到。 但她知道，这味道肯定不对！ 先前身处密室时的猜测，或许在这一刻得到了应验。 “汪。”剧烈地犬吠声，从旁边响起。 原本安静守候在马旁的黑云，此刻正压低脑袋，露出一副焦躁不安的姿态。 兽类的嗅觉远比人强，尤其是犬兽。 这更肯定了卫云岚方才的猜测。 那伙人竟真的用了毒！ “捂住口鼻！” “小心毒气！” 卫云岚先前的提醒，自然也落入身旁保护他们的护卫耳中。齐诩安排给卫家姐弟的护卫，都是平日跟着他的亲信。 有的在北上流放路上，就见识过卫云岚的本事。 哪怕没有闻到任何异样，也不疑有他，当即就像前面提醒。 齐诩本就觉得黑衣人的行动怪异，听到后面传来的喊声，当即明白过来，屏住呼吸。 不远处，两名已经快要被制服的黑衣人，同样听到这一番话，其中一人当即吹响哨声。 接着，便见颤颤巍巍的塔楼顶部，泼洒下许多粉末。 就好似塔楼上，震落下许多细碎的雪花似的。 然而这不是雪，触及到塔楼外那些燃着的火把，顷刻便无影无踪。 原本不易察觉的咸腥味，在这一番动作之后仿佛加重了几分。 随即塔楼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碎石震落，越来越多的粉末倾洒下来。 防不胜防，无法阻止。 与此同时，几道弩箭已经对准了位于塔楼外半里处的玄色身影。 “嗖嗖”三声。 弩箭从头顶射来。 速度比普通的箭矢快上数倍。 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不过瞬息便能将人刺穿。 四周的护卫都没料到，塔楼上还藏了这个。 然而被箭指住的人，却像是事先就知道会有这一击似的。 玄色衣摆在雪中飘扬，利落地躲开这三道弩箭！ 第450章 卫云岚与卫明煊姐弟，被几名天枢阁护卫保护在稍远些的位置，距离齐诩所在的位置，尚还有十余丈远。 这个距离自然也能够看清前面发生的事情。 且卫云岚的目力，本就比寻常人强上不少。 哪怕风雪交加的夜里，依然看清楚，那即将倒塌的塔楼顶端，正在上演的一幕。 “小心……” 一句小心哽在喉咙里，卫云岚知道这时候再出声提醒，已来不及。 一颗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哪怕眉心处阵阵疼痛仍未消散，她还是咬紧牙关，拍着身下的马儿上前，集中注意力准备全力一搏！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齐诩，在自己眼前被杀。 无论是为大雍，为百姓，还是为卫家…… 齐诩都不能死！ 正当卫云岚聚精会神，松紧那三根弩箭，准备拼尽全力将其收入空间之时。 竟发现齐诩已经先一步，一个翻身，动作利落地从原地避开。 如此，她倒也不必再画蛇添足了！ 眉心一松，卫云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三道弩箭，狠狠刺中地面。 三根箭不但冲散了地上那层积雪，还深深扎进地面。 箭身的三分之一，都没入到地面以下，可见其力道之大！ 要是齐诩还站在原地，轻易便能被这三根弩箭射穿。 “殿下身手真好！”卫明煊有种感叹。 先前流放路上，他就知道“萧先生”武艺高强，如今“萧先生”变成了“幽王殿下”，他便更觉得惊叹。殿下还真是文武双全！ “是啊……” 卫云岚喃喃附和。 心头除了佩服，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回想刚刚危急关头，自己差点冲上去做的事情，卫云岚不免胡思乱想得更多一些。 幽王绝不能死。 死了，大雍百姓便没有了明君，卫家将来也没了可效忠的对象。 可她不想他死。 真的仅仅就因为这些？ 怕也未必…… “轰隆”巨响传来。 墙头震落的沙土越发多了，眼瞅着整栋塔楼彻底坍塌已成定局。 齐诩带领手下队伍后撤，并未撤出太远，仅仅是避开塔楼坍塌，碎石坠落的范围。 同时他手下的五千兵力，今夜已经全部出动，封锁住了整个方圆十里，就算还有别的漏网之鱼，也将在今夜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眼见影一影二欲带人上前，齐诩摇了摇头，“对方应当还洒了毒粉，小心一些。” “待雪再落上一阵，再仔细盘查对方留下的线索。” 沙土飞溅。 整栋塔楼，倒塌了大半，只剩最底部不到两人高的隔壁，还在颤颤巍巍地伫立着。 原本杂乱喧嚣的氛围，在名为回风亭的这座塔楼彻底毁去后，也变得寂静下来。 看似折腾了大半夜。 可实际上，距离卫云岚第一次离开营地，返回北关城，也才过去短短两个时辰。 若非眼前这片废墟，昭示着方才发生的种种。 这一切还真是如梦一样。 确认周遭，再没有一条漏网之鱼，齐诩屏退身旁欲来给他上药的护卫，快步朝卫云岚那边走去。 “卫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 询问的同时，他的视线落在卫云岚仍旧苍白的脸上，“我让人先送你回城。” 卫云岚并未反对。 今日她的消耗太大，损耗的神怕是需要好几日才能慢慢补回来。现在危机已除，再留在这里也意义不大。 “明日我再入城看你。”顺带把今夜最后搜查的结果也带过去。 齐诩未尽之言，卫云岚也全部读懂，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了。” “明日我在城中，恭候景泓你的到来。” 除了先前就守在卫云岚姐弟俩身边的护卫，齐诩又另让冯平分出一支百人小队，护送着他们回城。 交代完后，齐诩正准备回身，看看废墟那边的情况。 就听身后卫云岚开口喊住了他。 “让黑云和你们一起吧，若是还有藏着的漏网之鱼，它一准能闻出来。” 齐诩早就知道，卫云岚身边这条黑犬的神勇之处。 不说别的，单说刚刚那塔楼下面通往别处的密道出口，不就是黑云闻着味儿寻到的吗？ 有了黑云帮忙，如虎添翼。 “多谢卫姑娘。”齐诩抱手一拱，接着也俯身朝黑云看去，认真开口说道：“也多谢黑云。” 原本还有些不情愿的黑犬，立马支棱起身子，微微扬起下巴。 询问般地看向卫云岚，见卫云岚朝自己点头过后，便这么扬着下巴，甩着尾巴，朝废墟那边跑去。 不知不觉，雪渐渐小了。 不过天似乎更冷了。 回风亭坍塌闹出的动静不小，北关城和驻北军都有派出人手查看。 石大将军那边已经知晓，今夜有人挟持了卫家小姐，威胁幽王，意图夺取幽王性命。 无论是卫家，还是京城的徐国公府，都在石大将军那里颇有几分面子。得知齐诩封锁回风亭周边，搜查今夜那伙人是否还有余孽，石大将军也派遣林副将，带了一千人马，帮着一同搜查了靠近边境线这边。 本只是想帮个忙，还一份人情，哪知竟让林副将撞见一队翻身在边境线附近山坳中的蛮人。 说是蛮人，实则这几人的身形样貌已经很接近大雍之人。 若非他们出现的位置与时机，完全无法狡辩，换作白天没准还真能叫他们蒙混过关。 … 边境线上的收获，卫云岚暂且不知。 一路被护送着回到城下。 北关城内没有宵禁，但每到夜里城门也会落锁。 今夜竟留了一道侧门。 先前负责巡视南城门一带的薛领卫，亲自将卫云岚姐弟，和他们身后那几位天枢阁护卫放了进来，至于余下那支百人小队，则等在了城外。 夜色已深，回风亭闹出的动静不小，北城不少人家还燃着灯火，南城却已经陷入沉静。 家家户户早已睡下。 景平巷里静悄悄的，唯有卫家的院子，灯火仍未熄灭。 马儿刚在门前停下，大门便从里面拉了开来。 卫茂林与高氏一前一后走出来，见卫云岚翻身下马，高氏一把抓住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才松了口气。 第451章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高氏一向沉稳镇定，哪怕在当初的流放之路上，面对事情也一贯从容不迫，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 一直紧紧抓住卫云岚的手，直到在前厅里坐下才松开。 冬日天黑得早，北地人家不少在戌时前就歇下。 此时已过了子时，卫家人却齐聚在前厅。 竟是一个也没有睡。 就连大嫂程月娥，也在大家落座后，从后院赶了过来，她把两个小的哄睡着后，自己一直睁着眼，揪着心。 “云岚有没有伤到哪里？傍晚那阵，薛领卫拿着帕子找上门，真将大家吓了一跳……” “让大家担心了。”卫云岚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受伤。 不过苍白的脸色，仍旧让厅中人忧心不已。 夜色已深，按说有事情也应当明日再商量，不过卫云岚知道，自己若是不讲清楚，爹娘、大嫂怕是今夜也无法真正安心睡下。 “今日我被掳走，是有人想以我性命，要挟幽王前去。” “对方的目的是夺取幽王性命。所幸并未成功，对方大部分人手已经伏诛，现下幽王的人正在城外搜寻是否还有余孽。” 厅中静默了一瞬。 卫茂林与高氏同时眉头紧蹙。 卫茂林开口问：“这伙人……是从京城来的？” 据说如今代理朝政的是二皇子，皇上已经不理政务久矣，按照这样下去，将来继位之人也极有可能是二皇子。 幽王毕竟是曾经的太子殿下，二皇子想将他铲除，以绝后患，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 “是从京中，不过幕后之人究竟是谁，还不好说。”事情没有查明，卫云岚也不确定这伙京中而来的人，究竟是谁派出来的，二皇子，皇帝，太后娘娘都有嫌疑，当然最有嫌疑的还是最后这一位。 就看明日齐诩带回来的线索了。 “他们竟然拿你要挟幽王。”高氏眉宇间的忧色比刚才更深。 或许是近来，二人的频繁接触，让对方察觉到了可乘之机。 又或许是对方掌握了更多线索，知道他们卫家与幽王来往甚密？ 或者说，在对方眼里，天师府、卫家，本就和幽王是一条船上的人。 抛开这些，涉及到全家安危的考量，作为母亲，高氏此刻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今日先歇下吧，有什么明日再说。”高氏看了一眼满身狼狈的卫明煊，“赶紧回屋收拾收拾，再灌一碗姜汤。” 其他人离开后，高氏也让卫云岚回房梳洗，休息。 片刻后，却是让桂香抱了自己的枕头与被子过去。 “岚儿，今日母亲与你一同睡，你可愿意？” 卫云岚自然是愿意的，她也猜到母亲应当还有话想与自己讲。 夜色深沉。 卫家人担忧了半宿，此时纷纷入眠。 卫云岚的卧房里，母女俩并排而卧。身下的炕暖呼呼的，两人挨着，更是又多添了一份暖意。 高氏侧转过身，看着女儿如过去一般，却仿佛多了几分英气的面容。 心底隐隐生出几分骄傲。 她的女儿，离开京城，历经了流放一路和西北之行以后，仿若一颗擦去蒙尘的珍珠，变得越发夺目。 也难怪，会被那样的人，放在心尖。 可这也未必是好事。 高氏当然认为自己的女儿配得上任何人。可如今感情之事尚未明确，就引来这么多危险，这还仅仅是开始，将来要面临的，只怕比如今更艰难万分。 身为母亲，她自是不愿看到女儿涉险的。 但不得不说，幽王的品行、才能都无可挑剔，这可是连先皇和她祖父高天师都亲口认证过的。 与曾经那位晋阳侯世子相比，更是强上不知多少！ 轻叹一口气，高氏问道，“岚儿，他们掳走你后，幽王真的第一时间亲自赶了过去，明知危险，还要以身犯险？” 卫云岚点了点头。 具体的过程，她已经在回城路上听穗禾和明煊讲过。 当时穗禾追上冯平，被带回军营，得知她被掳的消息，齐诩立马便调令手下人展开行动，他自己也是第一时间便披上大袄，带人向回风亭赶了过去。 要说心里丝毫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太多次生死与共，危急关头伸以援手。 幽王齐诩在她心里已经成为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重要程度几乎可以与身边的家人相媲美。 看着卫云岚若有所思的目光，高氏亦在心里点了点头。 看样子幽王确实将岚儿放在心上，在乎岚儿的安危。 这样一来，她倒不好再说出什么泼冷水的话来。 只能旁敲侧击地问：“岚儿，幽王……可曾与你承诺过什么？” “承诺什么？”卫云岚有些疑惑母亲究竟要问什么，今日她耗神过度，脑子早就不怎么打转。 只顺着这句问话，思索了一下回答，“原先承诺过，会保我们卫家安危。” “不然天枢阁那边也不会一直派暗卫护着我们，邹云原先就是负责暗中保护我们这座院子的。” 高氏听到，心底“咯噔”一下。 先前是没往这个方向去想，如今却忍不住深思，幽王……这是多久以前就盯上了岚儿？ 可看岚儿这样子，似是根本还没开窍。 也是，无论是先前的流放之路，还是近来在北关这段时间，遭遇的危险与意外，一个接着一个。 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 在岚儿心里，怕不是将幽王当作可以托付后背，并肩而战的伙伴？ 这么一想，原本忐忑的心又好转许多。幽王就算有什么想法，那也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按照幽王周全的性子，一时半刻，她算是白担心了。 松了一口气，高氏说道：“幽王有心了。改日他来城中，我与你父亲还要当面谢过他才是。” 卫云岚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回道：“不用改日，我已与他说好，明日他就会来咱们府上。” “……”高氏张了张口，见身旁的人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匀促。 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伸手将旁边的被角掖了掖，随后也平躺而眠。 第452章 “岚儿还没起？” 高氏回到正房时，天才刚蒙蒙亮。 冬日天亮得晚许多，实际这会儿已经不算早，巷子里依稀可以听到别家传来的声响。 与别家相比，卫家今日很是安静，昨夜大家都歇下得晚，倒是卫茂林还要赶着去城务府当值，与平日没什么差别。 “昨夜到底是受了些惊吓，也受了寒气，让她多睡一会。”能睡得着是好事，索性家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高氏话音落下，在卫茂林对面落座，正欲让丫鬟端上早膳，就见卫茂林抬起头，将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夫人，你在担心什么？” 高氏眉头微微一蹙，旋即又舒展开。 二十几年夫妻，正如她了解卫茂林一样，卫茂林也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 轻叹一口气，高氏如实说出自己的担忧：“齐大非偶，若幽王一直守着潭、黔、夷三州，远离纷争，未必不是个好选择。可如今看，幽王应当是有意那个位置的。” 抛开女儿这件事不谈。 单说朝局大事，无论是卫家还是她个人，肯定会都更期望下一个坐上龙椅的人，是幽王。 只有幽王登上那个位子，大雍才有可能恢复曾经先皇在时的盛世。 但这是站在臣子与大雍百姓的角度考虑。 若站在一位母亲的角度，她可不愿女儿今后经历后宫倾轧。再好的感情，都经不起时间与利益的考验，今日幽王会为了岚儿以身涉险，可焉知来日他是否又会亲自将岚儿推进无尽深渊？ 皇家无情。 皇帝更是无情。 这一点看看夫君的表姐贤妃娘娘便知。 贤妃还是孝明帝在皇子府时就跟了他的老人，又生下来孝明帝膝下的第一位公主。 可真到了威胁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孝明帝将贤妃与长宁公主舍弃得毫不犹豫。 没有顾及半分旧情与血脉之情。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可不仅是说说而已。 比起那或许可以得到的无上权力与地位，高氏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如这一年过的一样，肆意且自由。 高氏的想法，卫茂林何尝不能理解。 在他眼里，夫人一直比自己更通透，也更具智慧。 可偏偏在这一件事上着了相，也是关心则乱。 “夫人。殿下与当今不同。” 卫茂林的话，让高氏微微一怔。 是了，当今圣上孝明帝，无德无能。而幽王齐诩智勇双全，如今看，对百姓也颇有仁爱之心。 “幽王与岚儿的事，也未必如你我想的那样，我们没必要捧岚儿到那个位置，可若他们真有情谊……我们倒也不必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说白了，他卫茂林可没有当国舅爷的心愿！ 卫家也从来不是那等贪慕权势的家族。 不过如今这情况，他们显然也不可能与幽王再摘开关系。 不说别的，单说这中间还横着一个曾经的天师府，就很难有人相信卫家不为幽王所用。 “左右外人眼中，我们都是幽王这条船上的人。比如早做准备。” 卫茂林低声提醒。 高氏也一下子反应过来。 如果幽王拿北地和潭、黔、夷三州这样的边境之地当作根据地，采取慢慢从外围向内渗透的策略，胜算还是很大的。 这一次京城那边据说来的杀手据说身手了得，也无法奈何幽王，将来等幽王在边境的势力愈发壮大，想来京城那边更是无法拿捏住他。 只是这样一来，作为与幽王接触甚密的人家。 他们很有可能会被京城里那些无法奈何幽王的人迁怒。 他们远在北关，倒是不怕京城的势力将手伸这么长。 但还有亲眷身在京城…… “是要早做准备。”高氏正了正神色，点头道。 至少徐国公府那边，要想办法通个气。 毕竟是仅有的四位国公之一，徐国公府看似低调，实则底蕴比素日张扬的刘国公府还要深厚许多。 若能得徐国公府支持，将为幽王将来成事，再添一份助力。 卫云岚直到接近午时才睁开眼。 这一觉几乎睡了半日，若非高氏特意叮嘱过不要打扰，听雪和凝霜早就忧心不已，想要将人唤醒了。 一场大雪过后，今日的天格外晴朗。 阳光照在积雪上，映衬得到处都亮堂堂的。 卫云岚穿上外袍，伸手推开窗户，被阳光晃得忍不住眯起了眼，“我竟一觉睡了这么长时间？” 听凝霜说了现在的时辰，不禁感叹，多睡觉果然能够养神，昨夜眉心刺痛的感觉，基本已经没有了。 只在起身时稍稍有些眩晕，再养上两日应当也就没什么问题。 趴在床边的黑云，见她站起身，也一骨碌爬起来，贴在她手心蹭了蹭。 “你回来了？”卫云岚有些惊喜，顺着黑云磨蹭自己手心的动作，又在它头顶多揉了两把。 黑云眯眼享受着主人的抚摸。 末了，一歪脑袋，伸出舌头舔了舔卫云岚的掌心。 更准确说，是舔了舔掌心上那个小小的莲花印记。 卫云岚立时会意过来，黑云的意思。 重新在床边坐下，微闭双眼，将意识沉入空间。 空间里因着昨夜清理出了东北角一小半位置，现在乱糟糟的，还未来得及整理。 中心处的雾气中，好似也堆放着不少东西。 定睛一看，竟然是好几只竹筐，和几只篮子。 竹筐里放的是一筐筐刚摘下来不久的山核桃，有的上面的青皮还没有完全去除干净。 篮子里放的则是晒干的红枣，桂圆，枸杞，还有铺了满满一筛子的干莲子。 看上去品质都很不错。 且都是平日常见，养肾补气的东西。 “都是你找来的？”卫云岚摸着黑云的脑袋，有些惊讶。 黑云歪了歪头，似是摇晃了一下。 “小姐，夫人说幽王的队伍已经入城，去过城务府就会来我们府上拜访。”听雪端了水盆进来。 盆中兑了热水，从外面进来还冒着白烟，带着股热乎气儿。 轻轻摆在卫云岚身前的小凳上。 盆里的热气儿扑腾上来，面颊被熏得一热。 心里也倍感暖意。 她想她已经知道这些东西的出处了。 第453章 齐诩并未在城务府逗留太久。 才过午时，便从城务府离开，换了辆低调的马车来到景平巷。 “殿下来的正好，午膳已经备好，还请殿下上坐。” 高氏一如往常一般客气，值了一个臣妇拜见贵人时的礼节。 齐诩哪会受她这一礼，连忙向旁避开，抱起双手还礼道：“卫夫人，是在下叨扰了。” 说着他命手下人将带来的礼物呈上，是整整一车北地这边比较难见的银霜炭，还有几头刚宰杀不久，一看就很新鲜的全羊，一看就是出自北地草原，很有可能是从北蛮那边运过来的。 “殿下这是何意？”高氏扫了一眼外面，抬进院子里的东西。 “在下今日来此，除了答应卫姑娘要将昨夜调查的结果告知，还是为了致歉。” “若非在下，卫姑娘也不会被京城来的杀手盯上。” 齐诩语气真诚，满眼歉疚。 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只扁长的木盒，打开盒盖向前推了推，“这是两张宫中传下的养神补气方子，可请府上余老先生看看，许是能对卫姑娘有用。” 宫中秘方素不外传，其价值不可以金银衡量。 想到女儿昨夜回来时的样子，再一细想这两张方子的作用，饶是高氏如今不怎么待见眼前之人，也不得不承认，他做得无可挑剔。 “殿下有心了。” 高氏的态度一如既往。 恭敬中带着几分客气。 齐诩听着心里却不禁发虚，他总觉得今日高氏看自己的目光，与往日有几分差异。 就像是将他整个人看透了似的。 这份心虚，在卫云岚从厅外走进后，更加深了几分。 不过好在这时卫家的下人也陆续入内，将午膳端上了桌。 边关不讲究什么男女不同席，齐诩与卫家人也早就熟得不能再熟悉了，除了已经被程月娥哄着睡下的小嘉容，和尚在城务府当值还没回来的卫茂林外，卫家在北关城的几人全都坐在了桌旁。 齐诩坐在这张圆桌旁毫不违和，就好似也是一家人中的一员。 小嘉言还热情地指着他面前的那只鸡介绍道：“先生，这鸡肚里塞的香料，是姑姑从西北带回来的，和菌子拌在一起塞入鸡腹里，别有一番风味，您快尝尝！” 他的武艺启蒙师傅，就是当时以“萧先生”身份示人的齐诩。 北关重逢，这一声“先生”的称呼也没改过来。 齐诩很喜欢这声称呼，至少比殿下显得亲近许多。 仿佛拉近了自己与卫家人之间的距离，比起皇祖父过世后，冰冷的大雍皇室，显然卫家的气氛更令他留恋。 不然当初，他也未必会一路护着卫家北上，花费那么长时间。 齐诩在心底这么说服自己，先前那丝心虚好似少了许多。 午膳撤去，厅中燃上淡淡的崖柏香。 程月娥领着小嘉言午睡，屋里只剩下齐诩、卫云岚与高氏、卫明煊几人。 高氏猜到，齐诩是准备说昨夜之事的调查结果。 不过她有些不情愿只留女儿与齐诩两人在厅中。 转念想想，又觉得自己未免太格局狭隘，家国大事面前，哪来那么多儿女情长！ “明煊，带我去看看胡先生给你布置的课业。”高氏起身，寻了个借口。 齐诩直言道，“卫夫人不必回避，此事在下不欲隐瞒您与卫大人。” 高氏眼底划过一抹意外，刚挪开椅子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至于已经走到门边的卫明煊，则被她使了道眼色指使出去。 倒不是担心明煊嘴上没有把门的，而是涉及宫廷隐秘这种事，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厅中只剩三人，卫云岚打破沉默，开口询问：“那伙人已经全部伏诛？” “亏得黑云帮助，我们将回风亭方圆二十里搜寻了遍，并无遗漏之人。”黑云那一双鼻子，比他手下特意培养出的斥候还好用，省了他们许多时间。 昨夜回风亭废墟里还有一个装死的漏网之鱼，也被黑云一下子闻了出来，顺势在脖子上补了一口。 高氏与卫云岚认真听着。 齐诩接着说道：“驻北军那边，在边境线附近的山坳中，发现一伙潜伏在那的蛮人。” “出自丘林部。” 单单五个字，几乎已经道明了昨夜这场意外的真相。 “丘林南星……”卫云岚心下唏嘘，忍不住为眼前这个神色刚毅的男人而叹息。 涉及到邱林部与丘林南星，若无意外，昨夜那一伙明显来自京中的杀手，应当就是受太后指使的。 对上卫云岚担心的神色，齐诩微微摇头，“卫姑娘不必担心，我早就对她没有了孺慕之情。” 听着二人间的对话，高氏眼底的疑惑，逐渐变成震惊。 对于京中来人的幕后主使，她也有过猜测，无疑是涉及大雍皇室之人。 只是大雍皇室当中，能让幽王用上“孺慕”二字的…… 好似只有一位。 “是……太后派来的人？” “太后”二字高氏说得极轻。 作为臣妇，和曾经天师府的女眷，高氏出席过数次宫宴。印象里太后是个极其慈祥温和的女子。 当然皇家无情，能一直稳坐皇后、太后之位的，怎么可能是简单之人？ 高氏能猜想到太后娘娘远不如表面那般“纯善”，只是没有想到，她竟心狠手辣到能够对亲孙子动手。 就算私下里已经倒向二皇子那边，可无论是幽王，还是二皇子，都是她的孙子，是她与先皇的血脉不是吗？ “母亲。” 卫云岚低声说道：“丘林部的南星公子，可能是太后血脉。” 她的话音落下，紧随其后，齐诩跟着点了点头，接着道：“当今并非太后血脉。” “当年皇祖父不在宫中。太后与刘才人同时产子，当今与刘嫔所出的那位小公主，被调换了个。” 饶是高氏一向沉稳，也不禁被这消息吓了一跳。 惊讶过后，便也明白过来太后的用意。 太后是要铲除幽王这先皇血脉中唯一可堪大任之人，为自己的后人夺取大雍江山，扫平一切障碍！ 第454章 当今既然不是太后的孩子。 而那早夭的小公主才是，便说明大雍皇室之中已经没有太后的血脉。 唯有那丘林部的南星公子，身上还流着太后的血。 “北蛮质子，一向是由鸿胪寺惯着。我命手下查了鸿胪寺的记载，当年北蛮质子在京城时，醉心过几年佛法。” 这些无伤大雅的日常记载并未被销毁。 齐诩话音落下，高氏露出恍然之色。 “当时京中有两座山颇有名望，一是臣妇祖父修行所在的仙台山，二是万寿寺所在的灵蕴山。先皇向道，每每站后归京总会在仙台山小住几日，与臣妇的祖父论道。太后娘娘则喜研佛法，先皇出征后，常去灵蕴山上香礼佛，保佑先皇平安归来……” 当时百姓都称先皇与太后是一对神仙眷侣。太后娘娘在民间风评极好，大抵也是从那时开始。 只是如今再看，这“上香礼佛”，多半是掺了水分。 皇宫人多眼杂，而位于京郊的灵蕴山，则好遮掩许多。 齐诩先前还没查到灵蕴山这回事，听了高氏的话，神情认真地点头道：“多谢卫夫人指点。在下这便命人顺着这条线索细查。” “当不得殿下的谢，臣妇也不过偶然想起了这件事。” 看着眼前男子神色紧绷的样子，高氏心下唏嘘。哪怕她如今对幽王多了偏见，听到这件事，也不免对他生出几分怜惜。 父不亲，母早亡。 唯一在外人眼中对他还算有几分亲近照拂的祖母，也不是亲祖母。为了给真正的血脉后人铺路，磨刀霍霍对他下死手。 何其凄惨！ 这么一想，高氏顿时觉得，幽王能长成如今这样，不为人偏激，实在太不容易。 不过这样复杂的身世与遭遇，作为君主，臣子无可置喙。 作为……女儿将来或许托付终身之人。 却难给人幸福，属实不是良配。 抛开脑海里不合时宜的念头，想回这件事本身，高氏忍不住心下又是一声叹息。 大雍江山旁落异族之手，这是每一个大雍子民都不愿见到的一幕。 不过想要扳倒太后，让世人相信这一切，绝非一件易事。 不说大雍百姓，就说孝明帝…… 若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非太后亲生，太后真正的血脉子孙身在北蛮，且太后正在与那些蛮人合伙图谋他坐下的龙椅。他一定会认为告诉他这些话的人疯了！ 百姓也不会信。 太后是先皇的原配正宫，地位超然，污蔑她就是玷污百姓心中盛名的先皇。 “殿下准备揭开真相？” 高氏说道：“有何章程，可需我们尽一份力。” “您已经出力了。若非您，我们也无法这么快查清当今与那早夭的小公主被掉包之事。” 高氏有些惊讶，她才刚知晓这事，何时给幽王出的力？ 齐诩解释说：“我手下人查了您从天师府带出来的高天师手札，那上面能找到太后为那小公主祈福、起名的证据。” 当然，这证据也就只对他们判断事情真相有用。 拿到明面上便少了些说服力，太后有一百个理由可以为自己辩解开脱。 毕竟无论是小公主，还是刘嫔，都已过世多年，死无对证。 “未经您与卫大人准许，便私自派人搜查府上手札，是在下僭越了。”齐诩歉疚道。 高氏摇了摇头，“殿下不必如此，家中私藏能派上用场，是臣妇的荣幸。卫家府邸已被当今查封，府上的东西早就被人翻了许多遍。也亏得他们只拿金银珍宝，对书卷不感兴趣。” “朝廷从卫府抄没的东西，大多都在当今私库与凌家手上。将来卫家归京，在下会将所有从府上搬走的东西，原物归还。”齐诩说得认真。 高氏心头猛地一跳。 她在意的倒不是那些被朝廷抄没的东西，而是…… 听幽王这意思，意指京城！ 看来这是挑明对他们坦言，他有意争一争那张椅子！ 深吸一口气，高氏正了正神色，开口说道：“臣妇祖父曾为殿下批命，称殿下乃紫微星转世，可庇佑大雍，带领大雍走向盛世。臣妇信祖父的话。” 无需说得更加明显，天师府、卫家，已经摆明立场站在了幽王这一边。 倒并非他们认为幽王有望继承大统，想斩获一份从龙之功，而是如今的境况，已经不允许他们中立。且幽王，是真正一心为国一心为民的君主，只有他坐上那个位置，才能还大雍太平。 高氏与卫茂林早就商议好。 若是幽王挑明了告诉他们有意争夺皇位，他们便也摆明支持的立场。 早在孝明帝因过去天师府旧事，将卫家贬出京城，卫家与幽王，就已经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了。 抛开那些儿女情长上的偏见，高氏郑重说道：“我们如今虽已远离京城，却仍能尽些绵薄之力。殿下若有用得上卫家与臣妇的地方，尽可安排。” “好，若真有需要，在下不会与卫家客气。”齐诩这么应道。 不过他从未打算利用卫家去做什么，也没打算让卫家人受他差遣做事。 时至今日，抛开在自己手下负责治理水道的卫明毅，他与卫家人，一直是互帮互助的关系。 这里面或许有他的私心。他不准备打破这层关系，真拿卫家当手下人相处。 “今日除了告知昨夜之事的结果，在下还有一事，思来应当提前知会你们一声。” 听到齐诩的话，卫云岚有些惊讶。 能被他这么郑重提及的，显然不是小事。 这两日还出了什么事情？ “殿下请讲。” “北蛮单于大病初愈，欲于十日后召集北蛮各部族进行演兵。” “我欲于当日揭破呼延部二王子尚在大雍为人质之事，以呼延二王子，向北蛮交换长宁回来。” 齐诩神色认真，说到最后，朝着已经听傻眼的卫云岚与高氏露出一抹温和笑容，接着道：“卫夫人，卫姑娘，若无意外赶在年关前长宁就能回来。” “她能与你们一同过个好年。” 第455章 十日不过弹指一挥。 天气渐冷，北地的雪一场接着一场，刚化开没两日，屋顶就又铺上白色。 边境的战事休止多日，北关城中不再风声鹤唳，百姓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年”做起准备。 这两日，卫云岚开在南城主街上的云罗斋生意格外好，卖的都是些竹编用的装饰品，售价不高，最便宜的只要两个铜板，生活在南城的百姓人人都买得起。 最贵的也要不了半两银子，因做得精细，又染了红色颇为喜庆，北城不少夫人小姐都乐意买上一件讨个彩头。这铺子里的东西单个看上去没什么赚头，但架不住买的人多，每日算下来都有上百两银子进账。 当初从曹家别院救下的蒋芜，将这间铺子打理得极好。 卫云岚只用提供一部分货源，和送货的人手，别的几乎无需再多操心。 一年时间，单靠着这间铺子，蒋芜就为她赚了上万两银子。 这笔银子，几乎都用在了荒州那几座庄子上。 倒不是用来修缮庄子，而是用来填满庄子下面一座座地窖与粮仓。 防患于未然，就算将来她出了什么意外，或是空间出了什么意外，靠着这一批粮食，卫家也能多撑上好一段时日，甚至有余力支援北关城和幽王手下的兵力。 临近正午，每日最暖和的时候，街面上热闹起来。 百姓们开始陆续囤积年货。卫家人也不例外，外面卖“饴糖”和“糖栗子”的吆喝声一起来，王嬷嬷就带着王贵和桂香几人上街了，说要趁现在离年关还有段时间，物价没涨起来的时候，多买点东西。 难得轻松几日，高氏便由着他们。 院子里大半的人都跑去街上瞧热闹，家里冷清了不少。 高氏拿着这几日整理好的有关天师府藏书的记录，到卫云岚房中。 不过几步路，露出袖口，拿着一沓纸的那只手就冻得有些发红。 卫云岚赶忙将高氏手里的东西接过，又将手中的暖炉送到高氏手里，拉着人在火炕上坐下。 “化雪的时候最冷，您前两日刚有些风寒，差人喊我一声便是。”看着高氏泛红的手指，已经恢复平日白皙，面色也没什么异样，好似比前两日下雪时看着精神强了不少，卫云岚稍稍松了口气。 “哪有那么娇气。”高氏笑笑道， “不过这天气真冷。也不知那蛮人是有多抗冻，这么天寒地冻的日子，还要演兵。” 一场雪，将演兵的时日稍稍推迟了些。 不过也只推迟一日。 明日就是北蛮单于带领各部族演兵的日子。 齐诩已经做好准备，为这场演兵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卫云岚也会在明日，随同另外一队人马潜伏至边境线另一边，以便随时能够接应将长宁公主带回的队伍。 哪怕知道女儿颇有本事，高氏还是再度叮嘱，“万事小心。” “您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 顿了顿，卫云岚又郑重说道：“还会把长宁表姐一同带回来。” … 北地民风淳朴，物价低廉。 加之不久前刚打了一场胜仗，北关城的百姓想要过个好年不难。 未到年关，城中已提前有了几分节日欢庆的气氛。 数千里外的京城中，则气氛沉重许多。 自从济、定几州遭受天灾，京城周边跟着粮价上涨以后，这比原先翻了一倍还多的价格，就没再降下来过。 连带着各种别的物件，也纷纷越卖越贵。 若是别的地方，许还能在自家门前、附近，开辟一块菜地，自己栽种些什么。可京城居大不易，住在京城的普通百姓，家中哪里有足以开辟菜地那么大的院子？ 接连上涨的粮价，已经让一些家中无人做官、进学的外来户萌生出退意。 不过更多的人家则退无可退，只能咬牙坚持着这样的日子，恨不能一块银子掰成两块花，哪里还有闲心囤积年货、装扮宅子？ 而那些居住在朱雀大街、玄武大街的达官显贵，倒是不差这几两、几十两银子，只是如今当今称病，久未露面。二皇子把持朝政，急于扶持凌家一系的官员，排除异己，搞得朝中乌烟瘴气。 谁还有闲心等着过年？ 不怕下一日就被二皇子找个由头一撸到底，家中财产拱手让给二皇子与凌家？ 这不今日，左佥都御史项大人，就代招惹了凌家的左都御史尤大人扛下了二皇子的怒火。性命倒是无虞，不过却与去岁被贬出京的前右佥都御史卫大人做了伴，也将被流放去北关…… 据说项大人家还有个身体孱弱的姑娘，也不知能不能扛得住这一路的严寒。 朝臣人人自危，一些看不过去的朝中老臣进宫拜见孝明帝，却被找由头拦住，至今未能见到孝明帝的面。 而这些老臣、公侯家中的诰命夫人，进宫拜见太后娘娘，人倒是顺利见到了，却没有任何实质的效用。好似太后娘娘已经默许了前朝后宫被凌贵妃与二皇子母子把持。 不少人私下里都在猜测，或许那母子俩使了什么阴谋诡计，连太后娘娘都不得不受他们胁迫。 宫外人心惶惶，没有任何年节的氛围。 宫内更是气氛凝重。 尤以太后所在的慈宁宫为甚。 外面都传，二皇子把持前朝，凌贵妃把持后宫，其实不然。 后宫真正的掌权者，从来都是太后。自几十年前先皇还在世时，直至今日，都未变过。 许多意想不到的位置，都有太后手下的眼线，经过几十年的经营，整个后宫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传入她的耳中。 包括如今凌贵妃与孝明帝所在的那琼华宫中的情况。 醉生梦死，荒淫无度。 这就是如今大雍朝的天子，比不得她的南儿半点。 这龙椅理应由她的南儿来坐。 九十九步都已走出，只差最后一步…… 她绝不准许任何人破坏她的计划。 就算是曾经真在自己膝下养过几年的孩子也不成！ 南儿说北蛮单于由他自己解决。 那她便为南儿扫清位于大雍的障碍。 “魏洪那还未有消息传回？”太后招来身边仅剩不多的暗卫，蹙眉询问。 得到否定的回答，眉头越皱越紧。 心下没来由地发慌。 第456章 越往北，天气便越冷几分。 过了大雍与北蛮的边境线后尤甚，也不知是否是多了那一道巍峨伫立的高墙的缘故。 草原上的雪融化得，比北关城中更慢一些。 地上还有薄薄一层积雪，阳光倾洒下来，有些晃眼。 今日卫云岚并未与齐诩一起行动，他们兵分两路，一个走的是东边近几月新开辟出的路线，另一个走的是西边赫连部运送粮草的路线。 卫云岚是后者。 与她同行的，除了十名身手矫捷的天枢阁护卫外，还有一队赫连部的人马。卫云岚一行能够顺利深入北蛮，便是藏于这队人马运送的物资当中。 按照计划，这支队伍将一路前往赫连部于拓跋部接壤之处。 也就是当初卫云岚与邹云等人曾经落过脚的西山牧场附近。 除了顺利接回长宁以外，他们这一行的另一项任务，就是掩护西山牧场的天枢阁成员撤走。 藏身运送完粮草的空车中。 草原的路并不坎坷，但许是车子的构造与大雍不同，更为简陋，坐在上面身子便随着车子颠簸个不停。 硌得人屁股与后背生疼。 不过比起另一支将直面北蛮精锐的队伍而言，他们这一队人显然已经足够安逸。 “卫姑娘，再过半日，天黑以前我们就能到西山牧场了。”并排坐在卫云岚身边的羽十三说道。 这是一位女护卫，想来是齐诩为了路上方便照顾卫云岚特意安排的。 话音刚落，身下的马车忽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卫云岚的后背再次撞上后面的木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趴在她身旁另一边的黑云，也被颠得顺势站起了身。 算上卫云岚与黑云在内，他们这一支队伍共十二名成员，分散藏在四辆运送货物的马车里。 卫云岚所在的这一辆马车，里面就是她与羽十三、黑云三个。 羽十三向卫云岚投来一道询问的目光，见卫云岚摇摇头示意没事，才回过身，用手指扒开覆在木板外面遮挡视线的枯草。 这些枯草原本是为了运送货物时，不让里面的东西上冻而绑的，此时倒正方便了他们，能够遮掩身形不易被路过的其他蛮人战士察觉。 羽十三扒着缝隙，定睛向外看了半晌，眉头忽地紧紧皱起。 随即，屈指轻轻敲了三下，面向马匹那一侧的木板。 片刻后，马车速度仿佛稍稍减缓了几分，有人将羽十三刚刚敲的那一块木板卸了下来，空出来的缺口处多出一张人脸。 蛮人面孔，正是此次负责掩护他们的赫连部人。 “为何改了方向？”羽十三问。 那赫连部蛮人微微一愣，旋即低声耐心地解释：“马上就要经过拓跋部了，我们方才看到一队拓跋部的士兵巡卫，人数比平时多出不少，怕叫他们发现异样，这才改道绕开他们。” 羽十三没再多问，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方才卸下的木板，又被扣了回去，马车恢复先前的速度，甚至更加快几分。 见羽十三坐回原处，卫云岚伸手抓了下她的袖子。 “不大对劲。”卫云岚压低声音，贴近羽十三耳边提醒。 这个赫连部的人不大对劲。 他给出的理由看上去无懈可击，可真要改变路线，为何不向他们知会一声。 而是她们不问，他就不提？ 第457章 羽十三同样表情凝重，显然她也是这么想的。 原本指定的路线应是继续向北，自拓跋部西边领地范围内一片人烟稀少的草原穿过。 毕竟赫连部的运输队伍目前由二王子赫连乎林负责，二王子的母妃是现任拓跋王的胞妹，拓跋部相当于二王子的“外家”，很乐意为他行这种方便。 而现在，队伍偏离了既定好的路线，更为向西，几乎要绕开拓跋部的领地范围。 “现在走，抢走这几匹马直奔西边偃都峡山脉，你有几成把握？”卫云岚问。 这支赫连部运输队伍的人手共二十人，几乎是他们的两倍。 蛮人身强体健，不过赫连部的人相较拓跋部、呼延部没那么善战。 而他们这边则尽是天枢阁精锐，以一敌二不成问题，何况还有一个学了不少暗器本事的卫云岚，和战斗力不输于天枢阁护卫的黑云。 他们的目的也不是战胜这二十人，而是出其不意，抢走队伍里的马匹，直接向西边山脉逃窜。 只要抢走了马，那么就算这些人想追，也不可能追得上来。 “至少九成。”羽十三给出肯定的答复。 赫连部的人向绕行，但总体还是往西北方向而去。 “我们向西南。”卫云岚说。 只要进入了山上，可操作的余地便多了许多。 她有很多办法能够遮掩住自己这些人的行踪，也有办法不费太多力气地除掉跟上来的追兵。 毕竟山上，遇到些塌方之类的险情，再正常不过。 别忘了那片山脉，本就是蛮人传说中的不祥之地！ “提醒后几辆车的人，准备动手。”卫云岚说着，已将一根软鞭滑出袖口，做好准备。 羽十三拔开车尾的枯草，口中模仿鸟叫，发出几道声音。 外面传来赫连部的人询问的声音。 同一时间，只听“砰砰”几声，后面三辆马车车厢，看似牢固的木板，已被藏身其中的天枢阁护卫掀开。 这支共由八辆马车组成的队伍，一下乱了起来。 马儿嘶鸣声，蛮人的叫喊声混作一团。 天枢阁的十人却像是事先商量演练过一样，配合默契地分别朝相近马车上的蛮人袭去。 卫云岚和羽十三、黑云，就负责她们所在的这一辆马车。 车上除她们外，赶车的蛮人有两个，马也有两匹。 卫云岚一鞭子直接卷住了，先前那个回身与她们说过话的蛮人的手臂。 而羽十三，则已经轻身翻上马背，一脚将后面的蛮人踹了下去。 “二王子命我们护送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那被卫云岚软鞭缠住的蛮人，梗着脖子气哼哼地问道。 卫云岚却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 朝黑云使了个眼色，黑云立马扑了上去，同时卫云岚缠绕住对方手臂的软鞭一松。 这名蛮人，还未来得及再质问上第二句话，便也身子一个后仰，从马车上坠落。 后面三辆车上的天枢阁护卫，动作不比她们这边慢。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原先藏身有人的这辆马车上的蛮人，就都被甩了下去。 除了头尾两辆车上，有四名蛮人，余下的马车上都是只有两个。 后面的天枢阁护卫，多抢了一辆马车。 十六匹马，抢走十匹。 他们欲在抢马离开，而非杀人，动作干脆利落。 马一到手便不再恋战，直接上马向西奔去。 第458章 从出手到离开，全程也不足十息！ 头尾那两辆人多的马车，是直接被他们略过的，抢那两辆车上套着的马，无疑难度更高，耽误时间。 眼见他们纵马离开，那两辆车上的蛮人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解开套在车上的马匹，向西追了上去。 卫云岚与羽十三同乘一骑。 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单手抓紧羽十三腰肢，另一手则夹住十几根银针，回身找准方向，猛地射出。 并非射向马背上的蛮人，而是蛮人身下的马匹。 行动中的马，显然目标更大，也更容易被银针惊扰。 果然，十几根银针有一半都射中了。 追向他们的两匹马前腿吃痛，受到惊吓，嘶鸣一声，猛地抬高前蹄。 坐在马背上的蛮人防不胜防，一下就被从上面甩落而下。 队伍中会暗器的不止卫云岚一人。 追上来的四匹马，根本还没到近前，就已全部被解决。 彻底甩开追兵。 但仍不敢掉以轻心。 只要还没有进入山脉范围，他们随时还有可能再被人拦截。 “计划有变，得快些叫主子知晓。” 天枢阁众人皆神色重重。 卫云岚也不例外，护送他们的这支队伍出了问题，不知是被人收买，还是赫连部内部出了问题。 最坏的结果就是，原本与他们合作的赫连呼林倒戈。如果那样的话，还身在赫连部的长宁表姐，还有留在赫连乎林身边的白家大姑娘就危险了……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猜测，实际情况未必有这么糟糕。 但无论如何，得尽快搞清楚！ 他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剩下这一半无论如何也得走完，只有到了赫连部那边，才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实在不行，便分头行动，你们引开追兵，我带黑云前往赫连部。”卫云岚决定道。 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只她一人目标还小一些。对方就算再派追兵，追的也只会是大部队，只要她藏的隐秘，顺利抵达赫连部，并不是难事。 “这太危险了，万一……”羽十三有些犹豫。 真正难的并不是赶去赫连部的路途。 万一赫连部那边已经倒戈，卫姑娘再深入赫连部，可就危险了！ “我与您一起吧。” 卫云岚正好回答“也好”，就听北侧远处，仿佛传来阵阵越发嘈杂的声音。 前阵子回风亭那场意外过后，她的五感好似变得越发灵敏。听觉比黑云都敏锐了不少。 那嘈杂声，有些像是大军行兵时，铠甲、兵器碰撞发出的声音…… 听不真切，应当是距离太远。 可紧接着听到的，还有阵阵马蹄，和狼犬的吠叫。 卫云岚神情一紧。 是北蛮狼犬！ 追兵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再快一些，别被那些狼犬追上。”卫云岚急声提醒。 北蛮狼犬的凶残，她早在荒州时就见识过。 当初她救下蒋芜和柳清雪等人的曹家别院里，就养了几头。 后来齐诩受伤，胸前染血那次，也是因被三十几头北蛮狼犬围攻所致。 齐诩那样的身手，都不能完全避开，他们要是与之正面对上，也很难做到全身而退。 然而此刻，真正让卫云岚感到担心的，并非北蛮狼犬本身，而是…… 北蛮狼犬只有北蛮王室血脉可以调动。 比如先前的呼延漠。 还有后来齐诩受伤那次带人追踪的那队人马。 当时车上坐着的人，应当是南星公子。细算起来，他虽出自丘林部，但他的母亲是北蛮单于同父异母的妹妹，他身上也流着一半呼延部王族的血脉。 第459章 北蛮狼犬，唯有王室血脉可以调动…… 现在有大批北蛮狼犬正在向他们追来，也就代表着，正有一位呼延部王族在朝他们这边赶来。 就是不知这位王族，究竟是谁！ 马儿的速度一再加快。 然而此时距离山脚，仍有十几里路。 这些北蛮狼犬的速度，显然比马更快。 耳边的犬吠声越发明显。 卫云岚沿路又撒了些用来迷惑它们嗅觉的香粉，不过收效甚微，听声音，它们仍是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来不及跑了。” “准备御敌。” 避无可避，要做好迎战的准备。 羽十三和另外一位与他人同骑的天枢阁护卫，同时飞身下马，在紧贴地面处拉起一根约莫十丈长的细线。 随即又在更近些的地方，挥袖间洒下一排尖利的铁钉与刀片。 卫云岚看了一眼他们随身带着的包袱，这小小一个包袱竟像百宝囊似的，藏了不少东西。 她也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包袱中，取出一把用细棉布裹着的“圆球”，这东西天枢阁驻扎在北关的人手都不陌生，正是先前卫家多次使用过的药粉，有致使瘙痒难耐的作用。 先前解决过狼群，又在南郊林场时对付蛮人，立过奇功。 兽类比人更难克制。 这东西用来干扰那些北蛮狼犬正好！ 卫云岚抖开几个圆球，隔着铁钉一些距离，又洒下了一排药粉，提醒天枢阁几人，“小心些别沾染上。” 做好这一切，也不过四五息时间。 刚刚听声音还在远处的北蛮狼犬们，已经冲了过来，一个个小黑点从北面奔来，在眼前逐渐放大。 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 恐怕有上百只之多。 能够拥有如此数量众多的北蛮狼犬，毫无疑问，调动他们的人地位更在当初那位偷跑来大雍作威作福的漠王爷之上。 卫云岚心下凛然。 与此时已经回到马背上的羽十三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写满沉重。 她们都清楚，这将会是一场恶战。 北风萧瑟，同时从边境线上出发的另外一支队伍，此时已深入北蛮腹地。 北蛮单于定下的演兵之地，就位于呼延部东北方向，这里原本属于另一个名为“娄邱”的小部族。 十多年前，因冒犯单于所在的呼延部而被吞并。今日单于检阅各部族演兵时，所站的驼岭堡，就是当初那娄邱部族的王族居住之地。 这十几年来，北蛮各部族演兵之地，一直定在这里。 当初的王庭已被夷为平地，只剩下孤单单驼岭堡一栋建筑，修建得越发高耸巍峨。 就像如今，呼延部在北蛮各部族间的地位一样。 一枝独秀，无人胆敢侵犯。 与大雍这边的习惯不同，北蛮人一向将重要场合放在午时以后，临近傍晚的时段，以便要事结束后燃起篝火，开始庆祝。 今日的演兵将于未时三刻，准时开始。 各部族这两日，已经将族中最精锐的兵马集中到了这里。 未到午时，齐诩等人就已来到驼岭堡东边，准备妥当。 日头高照，随即西落。 脚下的白雪仿佛消融了几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终于来到未时三刻。 西边，开始响起阵阵鼓声。 那是驼岭堡前敲响的战鼓。 伴随鼓声，一队又一队骁勇善战的北蛮战士，走向驼岭堡前。 巍峨的驼铃堡上，最中心处被人簇拥着，站着一名身着铠甲，手执大刀，浑身冒着煞气的高大男子。 第460章 正是大病初愈不久的北蛮单于。 不过此时他脸上，早就看不出半丝病容。 似乎状态，比先前没有昏迷时看着还要更好。 端看他那远强于他人的体魄，和闪烁着寒芒的大刀，无人怀疑，哪怕面对实力最深厚的北蛮战士，他也能毫不费力，一刀就砍下来一颗脑袋。 整整一个多时辰，前来朝拜的各部族首领，皆看到了驼岭堡上的单于。 不管先前有什么心思，在见到单于后，也全都按捺下去。 如以往一样，老老实实地跪拜叩首，高呼“吾王”。 高耸的驼岭堡城楼上。 单于将下方的景色一览无余。 环顾一周，视线落在最边上，属于丘林部的兵马时，眼中带上一抹笑意。 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对陪同自己登上城楼的右谷蠡王，以及大半张脸被银质面具遮掩住的呼延二王子说道，“南星从大雍寻来的药方，倒还真有奇效。也难为这孩子，为了本王，竟愿意亲自以身试药。” 二王子声音嘶哑，不便开口。 一旁右谷蠡王，大笑着接过话头，“南星公子一向孝顺，王兄得此义子，王弟实在羡慕得紧！” 接着又说，“等过了年关，再派兵南下，王弟愿做主帅，定为王兄攻破那北关城墙，顺便多抓几个大雍的名医回来。” 左右两位谷蠡王，皆是单于胞弟，二人各掌管着六万属于呼延部的兵马，其中便包含三万传说中最骁勇善战的北蛮铁骑。 这一次被大王子派去前线的，就是隶属于左谷蠡王手下的三万铁骑，伤亡惨重，单于昏迷醒来以后，除了罚大王子，第二个惩罚的便是手掌兵权，却沉迷杀戮、斗犬，不务正事以至兵符被大王子滥用的左谷蠡王。 原本属于谷蠡王的兵权已被收回，其中一半移交给此次立了大功的丘林南星。 看着下方俯首称臣的各部族首领，单于向前一步。 正欲开口，让众人起身。 就见一只苍鹰出现在天空，直朝驼岭堡俯身飞来。 驼岭堡城墙上的北蛮战士，纷纷架起弓箭。 单于眯起眼，看向那苍鹰双爪抓住的东西，抬手道，“慢着。” 城墙上的弓箭手们停下动作。 苍鹰展翅，飞至近前，双爪一松，便将一个用麻布与麻绳紧紧裹着的包袱丢在了驼岭堡城墙上，仅距单于十几步远的位置。 单于抬起的手，刷地落下。 已将弓弦拉满的弓箭手，奇奇松开弓弦，十数支箭矢同时朝那已经飞过城墙的苍鹰射去。 苍鹰却像有所预料似的，硬生生在空中飞出几道弯，只有一支箭擦中了它的翅膀，射掉几根羽毛。 预想中，苍鹰被箭射落的场景并未发生。 硬是叫它给逃走了！ 单于面色难看。 右谷蠡王看向那还在地上躺着的“包袱”，主动请缨，“王兄，小心有诈，且先让王弟上前一探！” 单于没有开口，算作默许。 右谷蠡王大步上前，抽出腰间长刀，轻轻一挥，便将包袱上捆住的麻绳斩断。 随即谨慎地用刀尖挑开麻布，用力一抖。 一只木盒从包袱里滚落，砸在地上，“咔”地一声打开。 里面的东西顺势滚落出来。 竟是被一只被砍掉的手！ 拇指与食指上，还戴着两枚嵌有红蓝宝石的戒指。 戒托是独特的兽首样式，碍于雕工限制，看不太清晰究竟是什么兽首，似狼又似虎，带着股独具凶悍霸气的美感。 离得最近的右谷蠡王一下便看傻了眼。 这戒指的样式，他再熟悉不过。 这种兽首唯有呼延部王族有资格佩戴，他左手食指上就戴着一枚这样的戒指，不过镶嵌的是绿松石。 像这断手上的红宝石……也唯有单于和他那几个王子，有资格佩戴。 而惯常在拇指、食指上佩戴戒指，且分别戴着红蓝两色宝石的，印象里只有一人。 想到这，右谷蠡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王兄，这……这好像是二王子的手！” … 伴随凄厉的嚎叫声，十几条跑在最前面的狼犬，被脚下的绳索绊倒，才刚爬起身，向前几步，又被尖利的钉子和刀片划伤脚掌。 直冲而来的狼犬群，一下子慢了下来。 它们只是凶残暴戾，却不是完全没有智慧。 再往前行动时，脚下小心谨慎了不少。 洒在地上的铁钉与刀片，被躲避开。 然而还没等它们龇着满口尖牙，扑向前面那十几个人，身上便传来一阵阵瘙痒，本能驱使，不得不停下脚步，用后腿不断蹬着身上的毛发。 几十条狼犬，停留在原地，转着圈地蹬毛。 紧随狼犬之后赶到的蛮人，最先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第461章 最先冲到近前，又被绳索、铁钉、药粉阻拦的狼犬有几十条，却远远不是全部数量。 当前面这些狼犬开始停下脚步，不断抓挠起自己的身子，卫云岚等人便看到又有几十条北蛮狼犬，簇拥着一架战车靠近。 说是战车…… 毫不夸张，这车是由八匹战马所拉，车驾的样式与寻常乘坐的马车截然不同，舍弃了舒适和美观，却使速度变得更快，防御力似乎也更胜于寻常见到的马车。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车厢上只留了八个，只有正常人脑袋大的窗子。 此外，便是位于车厢顶部的一个稍微架高了些的“瞭望台”。 至于车门在哪，卫云岚等人压根就没有看到！ 这驾战车由两名北蛮壮汉驾着。 两侧还分别跟了一队骑在马上的战士，另外车子两侧的窗口后面，应当也埋伏有武器，很可能是弓箭或者弩箭之类的东西。 羽十三向卫云岚使了个眼色，提醒她对那车窗后藏着的“东西”多加小心。 只是再小心，他们这边满打满算只有十一人，外加一个黑云。 而对面，是总共上百条北蛮狼犬，二十名蛮人战士，外加上战车内尚且不明数量的敌手，和未知的武器。 果然是一场恶战。 也幸亏，他们刚刚用几息时间做了一些准备，不然依这伙敌人的实力，要不了多久还是能追上他们，到时候同时面对蛮人战士和上百条全胜状态下的狼犬，他们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而现在…… 卫云岚早就坐回到马背上，左手抓紧羽十三的腰肢，右手夹紧指缝里藏着的银针。 两手都没闲着，却在动用空间的力量，悄然做着准备。 就在那些蹲在地上，不断抓挠自己的狼犬所在的位置，再向前一步，融化了一半，斑驳的地面正在发出微不可见的颤动。 只可惜，隔着一段距离，又有那几十头蹲在地上的狼犬阻碍着视线，战车里的人以及护卫在旁的北蛮战士，都没有发现这轻微的异样。 而那些北蛮狼犬，都快要将自己身上抓挠出血道子了，自然也无暇将注意力分散到别处…… 时间紧迫，卫云岚不敢有丝毫耽搁。 终于赶在那战车停下来之际，做好准备。 缓缓呼出一口气，卫云岚身子微晃了一下。 察觉到她抓在自己腰间的手，方才突然收紧了一些，羽十三担忧地回过头，“卫姑娘？” 她总觉得，卫姑娘的脸色，好似比先前苍白了几分。 “我没事。”卫云岚并非逞强。 刚刚在行动之前，她就往嘴里塞了好几颗，余老大夫先前调配出的参丸，还有养神补气的药丸。 那参丸，正是前段时日在回风亭外，她晕倒后明煊给她喂的那种。里面用的都是上百年份的老山参，和珍稀名贵的药材，总共也没调配出多少颗。 原本家中每人身上，只带着一颗保命，上回的事情发生后，家里便凑出来几颗，先交给她让她这次出门时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还真派上了用场。 也不知是这回的消耗没有先前回风亭那次大，还是这些药丸真的起到不小的作用，总之这一回，她并没有传来眉心刺痛的感觉。 方才与羽十三同时跃下马背、固定绳索的羽十一骑马靠近卫云岚与羽十三身旁。 “我们拖住敌人。十三，你带着卫姑娘先走。” “好。”羽十三没有丝毫迟疑。 敌人的战斗力明显在他们之上，这时候全部折损在这里，绝非明智之举。 而且，他们这支队伍除了正在执行的任务以外，还有一责任务，正是保护好同行的卫姑娘。 就算任务失败，卫姑娘的性命也不能折在这里！ 决定留下来断后，羽十一等人，已经做好丧命于此的准备。 “等一下。我们……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卫云岚意有所指。 她方才所做的努力，可不是白做的。 来不及解释，也无法解释那么多，眼见战车被狼犬挡住，正准备停下。 卫云岚急声说道，“走！继续向南，谁也别单独留下！” 说着她用双腿轻轻夹了一下马腹，身下的马儿率先跑了起来。 羽十一等人虽然不解，却牢记临行前自家主子的叮嘱。 重要关头，以卫姑娘的命令为准。 十匹马，加上一条黑犬，在短暂的停留，“解决”了几十条狼犬之后，继续向南疾驰。 已经追上来，正欲停下的战车，见状继续加快速度。 战车两侧的北蛮战士，驱赶前面那些已经折损了战力，还留在原地挡路的狼犬。 同时，战车的瞭望台上，站上了一道身着虎皮袍子，身高体宽的身影。 卫云岚回头眯眼，细看了一眼。 那站上车顶瞭望台的男子满面横肉，眼中尽是凶戾之色，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 只见他曲起手指，吹了两声口哨，原本挡在路上还不情愿挪开的狼犬，立马克制住继续抓挠的动作，向两侧避让开来。 寒风，裹着车顶响起的声音，飘了过来。 “呵，哪里跑？” “本王就说，长宁那贱人留在赫连部定有猫腻。” “追！” “把前面那些大雍人全都抓住，本王要用他们的皮，做人皮鼓献给王兄！” 一声令下，战车再次开动。 那些原本围绕着战车的，还有着完整战斗力的狼犬，率先冲了出去。 脚爪落在地面的积雪上，留下一个个梅花脚印。 隐约间，地面好似在轻轻地颤动，却无人在意。 这些狼犬也沾上了地上洒的药粉，不过它们身上没有伤口，起到的影响作用并不大。 紧随狼犬之后，战车和与战车并驾齐驱的北蛮战士，也都冲了过来。 同时，车厢两侧的窗口处，探出两张经过改造的连弩。 “他们追上来了。”羽十一回身看了一眼，咬牙说道。 然而就在他抽出腰间长剑，准备抵挡那些即将射出的弩箭之时。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偌大一架战车，竟连车带马，齐齐消失在了眼前！ 第462章 “车……车呢？” 那么大一驾战车呢！ 羽十一目瞪口呆。 话音才落，耳边便听“哐当”几声巨响。 顺着战车消失地方的下方传来。 原来地面上竟然破开了一个大洞，战车，战马，还有几名距离战车较近，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的北蛮战士，都顺着这洞坠落进深坑…… “快救王爷！” 余下的北蛮战士已经乱作一团，哪里还顾得上继续去追前面卫云岚一行人。 而那几十头尚有战力的狼犬，失去主人的控制，又碍于身上沾染了药粉，一个个开始在离深坑晒远些的位置打起滚来，不断用沾染了药粉的皮毛磨蹭着身下的地面与枯草，完全不管他们主人的死活。 原本一方追逐，一方逃跑，完全一面倒的局势，瞬间发生扭转！ 羽十一等人虽不解，地上为何会突然塌出一个深坑，却知道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们非但不用再逃，还能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将这伙追上来的蛮人歼灭！ “动手。”一声说罢。 天枢阁一队人马，立即行动起来。 抽出长剑，调转马头，直朝深坑旁边俯首弯腰，不断探向坑底的蛮人战士袭去。 偶有几条北蛮狼犬，朝他们发动攻击，卫云岚坐在羽十三身后，时不时用手中的银针补上几下，再加上黑云竖着毛发，不断龇牙警告，在没有主人控制的情况下，这些狼犬还真没有上前以命相拼的觉悟。 没了狼犬，战车。 剩下这些北蛮战士，也不过与寻常战士没什么两样，顶多力气大那么些。 可天枢阁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哪怕他们这点子力气？ 原本护卫战车的二十名北蛮战士，有六个随着战车坠落深坑，剩下这十四人只第一回合，就在猝不及防下，被天枢阁的人又踹进坑里四个。 剩下的十人，与天枢阁的人手刚好人数相等。 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他们并不能从天枢阁护卫手上讨到丝毫便宜，渐渐落入下风。 很快，便有几人死在天枢阁护卫的剑下。 这时，坑底传来几道急促的口哨声。 原本赖在地上打滚的北蛮狼犬，听得一个激灵，纷纷站起身来，朝着深坑旁聚拢。 卫云岚见状，朝黑云使了个眼色，接着回首看了眼高山的方向。 几声犬吠过后。 只听“嗷呜”两声，两头白虎带着一群野犬，从山林的方向窜了出来，与北蛮狼犬对峙。 白虎，正是姬芸送给卫云岚的那一对。 而野犬，则是原先就生活在偃都峡后这片山脉，靠近西山牧场那一片地带的。不过过去，它们轻易不会离开山脉。 这一回还是被那对卫云岚养着的白虎，刻意引过来的。 眼见两头白虎真的带了野犬群过来，暂时将这些北蛮狼犬压制住，卫云岚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经历多次凶险，她早就明白，“不打无准备之仗”的道理。 那对白虎先前在偃都峡散养过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边关开战，她便将它们接回了空间，这一次进入北蛮，她又将它们放了出来，为的便是多留一道后手。 还真派上了用场。 深坑里的口哨声，又响了几下。 北蛮狼犬倒是听话，可面对两头凶猛的白虎，和一群威胁性看似不弱于它们的野犬。出于兽类的本能，它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趁着这个功夫，羽十一等人那边，又陆续解决掉几名蛮人。 还留在坑外的蛮人战士，只剩下最后两个。 其中一个见无法与天枢阁的人抗衡，转身便欲跳入深坑，羽十三直接将左手的匕首飞了出去，匕首正中那名北蛮战士的后心。 下一瞬，他确实落入坑中。 却并非活着跳下去，而是尸体坠落而下。 坑底距离地面，足有七八丈的距离。 靠近些看下去，那些拉着战车的马，有两匹躺倒在地上不断扭动身体，却无法站起，剩下的全都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摔死还是摔晕了过去。 被八匹马所拉的战车，倒依旧是完好的，可见用料之结实，做工之精细。 不过上面瞭望台上栏杆，全都被摔断了，从上面往下看，战车就只留下那窗口留的极小，乍一看像是口硕大的，黑漆漆的棺材板似的车厢。 也不知车厢里还活着几人，听那口哨声。 操控这群北蛮狼犬的人，显然还活着。 “左谷蠡王。”卫云岚已经猜到，刚刚站在瞭望台上，那凶悍蛮人的身份。 凶狠，残暴，擅养狼犬，又喜好斗犬和借斗犬之由凌虐妇人、孩童的呼延部王族。 正是手握兵权的单于胞弟，左谷蠡王！ 当初北蛮从荒州掳掠妇女，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卫云岚记得，白大姑娘说过，当初被掳来北蛮的大雍女子，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被送到了左谷蠡王府上。 说这话的时候，白大姑娘眼底尽是唏嘘不忍，卫云岚记得她说，比起那些被送去左谷蠡王府上的女子，她们这些被送到赫连部的，实属幸运，至少可以苟得一命。 不似左谷蠡王府上那些，极少有能活过一个月的。 就算活着，也活得毫无尊严，每日与狼犬关在一起，很少有能不疯的。 天枢阁留在北地的人，几乎都听说过左谷蠡王的我壮举，羽十三啐了一口，“原来是这畜生。” 下面看不见他的身影，应当是藏回了战车车厢当中。 外面只有几名北蛮战士，正试图顺着岩壁攀爬。 不过这群蛮人战力虽强，轻功显然不如天枢阁培养出来的人手，爬了几下，也才堪堪到一半的位置。 下面不知具体活着几个，战车里也不知还有多少机关。 按说现在最稳妥的方式，是将北蛮狼犬解决掉后，留在地面守株待兔似的等着下面的人坚持不住，一个个主动冒出头来。 不过这里离拓跋部太近。虽说拓跋王与其手下精锐，都被单于召去演兵，不在这里，但他们也不宜在此久留。 “用火，逼他出来。”卫云岚建议道。 第463章 说着，卫云岚便从那随身携带的小包袱里，取出一只牛皮水囊。 羽十三接过手中，还以为是清水或酒，没想到却是满满一水囊的油。 闻着还不是一般的油，而是战争所用的，更易点燃的火油！ 这东西来的刚好。 羽十一也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这里面的白色粉末是之前天枢阁围剿圣月教后，缴获的药粉之一，亦有助燃作用。 一打开就闻到带着股锈味，卫云岚当即认出来，这是先前北蛮单于巡视赫连部，他们在赫连部制造那场大火时用过的药粉。 “卫姑娘，交给我吧。”羽十一说罢，便长剑一挑，率先刺中一个即将从坑里爬出来的北蛮战士，同时将半包药粉洒在他的身上，接着抬脚用力一踹，就将这名北蛮战士又踹回到深坑中，后背直接撞在坑底的车厢上。 原本沾染在身上的药粉，也顺势散落在战车车厢上面。 另外半包药粉的去处同样如此。 羽十一泼洒药粉的同时，羽十三也将火油泼下。 同时一刻也不停歇的，点燃火折子丢了下去。 时间刻不容缓，这里离拓跋部不远，虽然拓跋王和其手下精锐都被单于召集去演兵，仍旧不能大意。 需得速战速决，尽快离开这里！ 在火油和药粉的作用下，火势一下就烧了起来。 那战车的车厢，不知具体由什么材质打造，但能如此坚硬，除了木料外，八成还用了一些打造兵器的“铜”、“铁”之类的材料。 火一烧起来，整个车厢，仿佛都变了颜色。 再留在车厢，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闷死！ 不过须臾，原本还藏在车厢里的人，便忍不住一个个开始往外爬了出来。 两名天枢阁护卫，拉满弓弦，将手中的弓箭对准车厢出口。 第一个爬出来的，是一名北蛮战士，左脸带着一块拇指盖大小的黑疤，卫云岚有些印象，应当是先前跟在战车旁边的战士之一。 他刚翻出车厢，还来不及做出其他动作。 一根利箭便划破熊熊燃烧的大火，正中他的眉心。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这名北蛮战士，便仰面倒在火海当中。 野狼怕火。 野犬与北蛮狼犬也不遑多让，外围原先还在对峙着的全兽们，看到这边冲天而起的火势，立马退缩起来。 没有再听到主人吹响的口哨命令，在狼犬向着西边山林逃窜的同时，这些北蛮狼犬也自发地向着相反方向逃离。 深坑附近，只剩下卫云岚一行人，和她带来的黑云及一对白虎。 车厢里爬出来的北蛮战士，接二连三被射倒。 虽不知里面具体还有多少人，但输赢已定，就算那战车里藏着再多机关，里面的人也已经无力回天。 除了死，只剩下投降这一条路子。 左谷蠡王自认身份贵重，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被烧死在这里。 他此时万分懊悔，带人追来这里。 本想着活捉这些大雍之人，带回去献给王兄，好能戴罪立功重掌兵权。没想到这些大雍之人，竟然如此狡诈，如此巨大的陷阱，显然是提前许久准备出来的。 说不准暴露给他的线索与行踪，也是故意而为，就是为了引他前来此处！ 想到这些线索的出处…… 左谷蠡王眼底的怒火越烧越猛。 车厢热得滚烫。 明明是深冬，左谷蠡王却热得汗流浃背，整张脸已经涨得通红，偏偏他还不敢脱下身上的袄子。一旦脱下来，四周窜动的火苗，可能会直接燎伤他的皮肤。 不能再瞪下去了，再等下去，他会直接热死在这车厢当中。 思及前几个被他派遣出去的北蛮战士的遭遇，左谷蠡王小心翼翼，先将两条手臂伸了出去。 双手举过头顶，作投降状，随即深吸一口气，一步迈了出去，口中喊道：“别杀我！” “我是呼延部王族，单于亲封的左谷蠡王！” 火光阻碍住左谷蠡王看向上方的视线。 但确实没有利箭破空而来，他不由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只要自己表明身份，这些大雍之人便不会轻易杀他。毕竟他在北蛮地位颇高，那些愚蠢的大雍之人，八成打算留着他的命来要挟单于。 也不想想，这里是在北蛮范围以内。 而他们满打满算，看上去也就十几个人。 只要脱离火海，回到地面，就算不用单于动手，他也有办法从这些大雍之人手里逃离。 而这些该死的大雍之人，就等着承受他的怒火，成为他收藏的人皮鼓中的一面吧。 左谷蠡王脸上冷笑连连，连带着烧燎到身上的疼痛，都好似减轻了几分。 他等待着上方扔下绳子，或是其他什么东西拉他上去，半天却迟迟没有等到。 火焰燎到面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顾不得方才那份傲气，急忙龇牙咧嘴地喊道：“你们快拉本王上去！” “不管你们想问什么，本王都告诉你们！” 上方还是没有回应。 被烟熏火燎了半天，左谷蠡王感觉身体已经卸了力气，头脑也有些发晕，此时就算没有大火，他也没力气再从这坑底爬上去。 “人呢？” “快拉本王上去！” 声嘶力竭地大喊出最后两声。 就当左谷蠡王以为，那些大雍之人或许早就离开，心底隐隐生出绝望之际，上方终于有声音传了下来。 “左谷蠡王，你自己追来此处，丢了性命，可怪不得我们。” “要怪就要怪那，让你来此送命之人。” 羽十一刻意含糊不清地说道。 火光中，响起左谷蠡王咬牙切齿地声音。 “丘林南星。” “果然，那小崽子长了副大雍人样貌，和你们这群大雍人就是一伙的！” “嘶……你们先拉本王上去，本王可以将北蛮铁骑的兵符交给你们……咳，咳咳……快点……” 左谷蠡王被呛得几乎说不出话。 就在他摇摇晃晃，即将倒下之际，终于有东西从上方坠下。 却不是他所期待的绳索，而是一根箭矢。 穿过火光，正中胸膛。 第464章 满脸凶相的蛮人壮汉，仰面倒在火光中，烈火很快将他的身影吞噬。 一击毙命。 原本还留在车厢内的最后两人，见状一步也不敢挪动，可车厢内的窒息感越来越强，他们身手虽强于左谷蠡王不少，却也不能在大火中硬抗。 无法，只得趁着火光遮掩，翻出车厢，欲趁上方的大雍之人不注意，悄悄掩藏再找机会溜走。 然而羽十一等人怎会给他们机会？ “还有两个漏网之鱼。” “放他们上来。” 倒正好省了，他们再下去抓人的麻烦。 火势太猛，哪怕这火是他们亲手放的，现在也下去不得。 至于等火熄灭…… 那要拖的时间未免太长，他们可拖不起。 那两名蛮人战士，离开车厢后便迅速远离燃烧起来的范围，眯起双眼努力向上张望。 见原本守在上面的大雍之人已不见踪影，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赶忙撑住最后的力气，努力向上攀爬。 他们都是左谷蠡王的亲卫，得尽快将左谷蠡王身死的消息告知单于，好让单于为左谷蠡王报仇。 二人想得虽好。 奈何刚一翻出深坑，还未等喘些上一口气，便觉后颈一痛，接着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坑里的火越烧越旺，浓烟滚滚。 卫云岚开口道，“我们快些离开，先往西边山脚去吧。” 现在还没弄清楚，赫连部那边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原本需要穿过拓跋部的路线自然不能再用。 山脉那边还有另外一条路线，虽稍加崎岖了些，却既可前往赫连部，又能返回大雍。 卫云岚的提议，天枢阁护卫们自然没有异议。 两名护卫，将那两个被敲晕了的北蛮战士分别扛上马背。 一行人向西行去。 离开深坑旁的同一时刻，卫云岚心思一动，又将空间里囤积的木柴挪出来一半，添加进坑底熊熊燃烧的烈火中。 大火中，不会再有活口。 等到拓跋部的人赶来，甚至，连具全尸都难找到。 有的只剩辨不清身份的焦炭。 … 驼岭堡城墙上。 削铁如泥的大刀在单于手上舞动。 手起，刀落。 那原先立于单于身后，头戴银制面具的男子，已经人头落地。 圆溜溜的脑袋，与那上面戴着的面具，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随即二者分开。 被面具遮挡住的面容模糊一片，尽是疤痕。 单于死死盯着那些疤痕看了片刻，眼中冷意更深。 右谷蠡王在旁看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身为北蛮单于的胞弟，他比谁都清楚，盛怒下的单于有多可怕！ “来人。” “将丘林南星带上来！” “单于……” 手下亲卫，硬着头皮回答，“南星公子……南星公子试药昏迷，暂时还未醒来。” 北蛮单于眼底那抹杀意微微一滞。 趁着这个功夫，右谷蠡王舒了一口气，拿出刚刚包袱里掉落的另外一样东西上前。 “王兄，刚刚那包袱里还有一封信，您看！” 右谷蠡王双手将信送上。 北蛮单于接过信件，凝眉扫视。 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王兄，这信上……”右谷蠡王试探着开口问道。 显然，这随信一同被送来的断手，才是他那亲侄儿的，而刚刚被砍掉脑袋的那位，不过是个冒牌货。 也不知丘林南星究竟怎么搞的，竟然带回来了个假的。若非他因试药晕厥，今日怕是也难逃王兄的怒火。 “你自己看。”北蛮单于将信甩回右谷蠡王手上。 北蛮与大雍斗争已久，身为呼延部王族，右谷蠡王亦不陌生大雍的文字。 皱着眉头看下去，这信竟是出自大雍皇子之手。 这位自称幽王的皇子，说二王子现在在他手上。 他愿将二王子交还北蛮，不过需要单于用大雍多年前送来的长宁公主交换！ “好大的胆子。”右谷蠡王咂舌不已，“孝明帝尚且不敢提这种要求，区区一个皇子，竟敢让王兄交还和亲公主？” “幽王。”北蛮单于眯了眯眼，开口吐出三个字， “废太子。” 右谷蠡王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他这么做，孝明帝可知？” “那长宁公主，可是孝明帝当初主动送过来的，就为与我们签订休战契约。只怕孝明帝宁愿交换些战马，牛羊，都未必乐意交换个无用的女儿回去。” 右谷蠡王语气中满是讽意，说话间，抬眼看到单于的神色，愣了一下，试探地问：“王兄，您还真要将那长宁公主送回去？” “依臣弟看，如今各部族精锐尽在此地，不如我们直接出兵压至北关，逼迫他们交出二王子！” “呵。”北蛮单于冷笑一声。 目光落在那已被身旁亲卫拾起的断手上。 刻意赶在各部族演兵这个节骨眼上，送来断手。 为的便是当着各部族的面，揭开老二尚在大雍的事情，将他高高架起，为了面子，也不得不将老二从大雍“接回”。 好一个幽王！ 既然他想用这招，那他便如他的愿。 冷笑一声，北蛮单于撇开目光，开口下令，“右谷蠡王。” 右谷蠡王一个激灵，单膝跪地，“臣弟在。” “吾命你，速速前往赫连部，护送长宁公主前往灵门关与吾汇合。” 不待右谷蠡王回应，单于眼下寒光一闪，接着说道：“巫医曾言长宁体弱，病重，移动不得。” “不过此番交换，乃幽王提出。路途出了什么差池，也怨不得吾。” 右谷蠡王神情一凛，瞬间明白过来自己王兄的意思。 这是让他不必顾及长宁公主的身体，随便折腾，只要最后能在约定时间内，将人送到边境灵门关就行。 既然大雍这位幽王，敢胆大妄为，砍下他们二王子的一只手。 他们便还幽王一具尸体！ “臣弟领命！” … 驼岭堡东侧。 向远眺望，日头渐渐在远处的驼岭堡背后落下。 刚有一队巡视驼岭堡四周的北蛮士兵，骑马从附近路过。 无人注意，排在末尾的那名士兵离开了少许时间。 “主子，娄邱那边，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第465章 天枢阁在北关“经营”的这一年，并非只有与赫连部交好这一项收获。 与驼岭堡曾经的主人，北蛮娄邱部遗族结识，就是另外的收获之一。 驼岭堡发生的一幕幕，通过这样的途径传回齐诩耳中。 当听到北蛮单于派遣右谷蠡王前往赫连部，“护送”长宁公主南下之时，齐诩眸光一凝，面色沉重。 右谷蠡王虽不像左谷蠡王那样凶名在外，但也不是什么善茬，甚至比凶戾残暴的左谷蠡王更多几分心机，更加难缠。 “赶在右谷蠡王抵达赫连部前，将消息送到卫姑娘手中。”齐诩吩咐。 说罢，又一连下了几道命令。 兵分两路，卫姑娘那边负责接应长宁。而他这边要对付的，则是单于与丘林南星！ … 滚滚浓烟被甩在背后。 靠近山脚，卫云岚一行又遇到先前避开的野犬。 原本跟在队伍后面的一对白虎，见状窜了出去，不一会儿就与那群野犬一起没入山林。 四下隐蔽，抹除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确保不会有人追上来，一行人这才停下脚步。 “把这两人弄醒吧。”羽十一说罢，转头又对卫云岚道：“卫姑娘，审讯的场面有些血腥，您要不要……” 回避二字未说出口。 卫云岚却已领会他的意思，“你们请便，不必顾忌我。” 早就听闻天枢阁审问犯人颇有一手，尤其是安插进北关军情司的那些人手，这回队伍中就有一人，原是安排在军情司鲁大人身边的副手。也不知凭他的本事，能不能撬开蛮人战士的嘴。 不过卫云岚也没打算全程盯着天枢阁的人审问蛮人战士，翻身下马，她便走到旁边，紧挨着黑云，靠在树干旁坐下。 刚刚挪动了大量沙土、岩石进入空间，虽不像上次在回风亭时直接脱离晕厥，却同样消耗不小，需要些时间缓缓。 是的，那突然出现在地面上的深坑，是她借用空间的力量，短时间内“挖”出来的。 而非其他人臆想那样，事先布置好的陷阱。 亏得这个深坑，局势从完全一边倒，被左谷蠡王追着跑，顺利逆风翻盘。 残害过众多大雍妇女、幼童的左谷蠡王，已经彻底殒命在那深坑当中！ 又往口中塞了两粒补气安神的药丸，卫云岚微闭双眼，将视线探入空间。 在一片杂乱无章的泥土、碎石堆旁，静静躺着一个被烧得漆黑的“大家伙”。 正是先前左谷蠡王所乘的战车车厢。 趁着火势越发猛烈，探入深坑的视线完全被火焰阻挡，转身离开的最后一刻，除了助力那场火烧得更旺，她还悄悄将这神秘的车厢，偷回了空间当中。 先前被战车追着跑时，他们就忌惮战车里可能会有的机关，却无从探究。 现在战车收到了她的空间里，卫云岚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随意查看。 原先离得远，看不真切，现在总算能够看清，这车厢上除了八扇小窗，通往上方和后侧的两道门外，还有另外四扇暗窗，没有开启时从外面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此外，在这些暗窗里面，还藏了一个不知由什么东西制成的圆筒状的东西。 这东西固定在车厢地面上，下方安了一个可以划动的轨道，不难看出轨道上对应的四个凹槽，刚好可以将圆筒卡在对应四道暗窗的位置。 这应当就是战场里的杀手锏了。 不过，蛮人何时有了这么精致的工艺？ 卫云岚眉头微蹙，转念想到丘林南星背后那位太后娘娘…… 如果说，左谷蠡王这座战车，实则出自丘林南星，那一切便能说得通了。 惨叫声，透过树林，隐隐绰绰传入耳中。 不多时，羽十三轻轻唤醒闭眼休息的卫云岚，将审问结果告知了她。 原来当初左谷蠡王之子，强迫长宁公主的丫鬟不成之后，便将目光盯上了长宁公主，得知长宁公主遭到单于厌弃，被留在赫连部后，还曾私下前往过赫连部两次。 虽无功而返，却也发现了少许不对劲之处。 左谷蠡王起初并未将其子所说的事情当做一回事，直到近来他因疏忽职守，受到大王子调兵一事的牵连，被单于收回了兵权…… 一直与他私交不错的南星公子找上门，主动给出了一个将功补过的法子。 “我们的动向，是由丘林南星告诉左谷蠡王的？”卫云岚顿时感到事情棘手起来。 “那倒不是。”羽十三摇头道，“丘林南星应当只查到了当初那场大火有异，怀疑上了赫连部，不过他手上没有那么多可以调用的人手。我们的动向，是由左谷蠡王手下紧盯赫连部运送队伍发现的，刚刚那支运送粮草的队伍……” “其中那小队长的家眷，几日前就被左谷蠡王手下控制了起来。若他不按照左谷蠡王的意思改变路线，将我们引至左谷蠡王的包围圈内，他的家眷就会被送到左谷蠡王的斗犬场，下场与左谷蠡王抓去的那些大雍女子、孩童无异。” 与卫云岚先前的猜测大差不差。 唯一的好消息是，赫连部那边没有倒戈，长宁公主那边应当暂时还没有危险。 不过丘林南星已经怀疑到赫连部头上，以他的智谋，必定会利用上这一点。长宁公主若继续留在北蛮，只怕会很危险。 也亏得齐诩下了决定，尽早将长宁公主接回。 不然将来究竟如何，还真不好说。 “卫姑娘，此事是我们的疏忽。”羽十三有些抱歉地开口。 “……若知有此纰漏，主子断不会让您参加这次行动。 羽十三有心想为自家主子辩解两句。 卫云岚却摇头说道，“这事怪不到殿下头上。” 早知会有如此，她也会来。 没有比她更适合“破局”的人，相信齐诩也明白这一点。 她隐约能感到，齐诩对自己的那份不同。 不过大局面前，那一丝丝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 定了定神，卫云岚开口说道，“出发吧，启程赫连部，接长宁公主回家。” 第466章 原本该从拓跋部穿过的队伍，改道靠西，沿着山脚而行，速度却丝毫不比先前计划的慢。 众人使出全力赶路。 就在这队人马奋力赶向赫连部的同时，驼岭堡之中，北蛮单于也当着众部族的面，宣布了三日后要于边境陵门关，进行这笔换人的“交易”。 他们呼延部的王子，不是大雍之人随随便便就能挟持的。 单于之威，不容侵犯。 他们要让那胆大半天的大雍幽王，付出代价！ 各部族同时应声，高呼“吾皇之威不容侵犯”的声音，响彻驼岭堡，又从驼岭堡传向四周。 人高马大的蛮人，连声音都格外的大。 哪怕隔着十几里远，都能依稀听到，那边传来的齐声高呼。 “北蛮这次集结的人手，不下五万。” “主子，他们想将您的性命，留在灵门关。”冯平忧心忡忡地看向齐诩。 他们手下战力只有五千，与单于召集的人手相比，足足差了十倍。 驻北军那边，石大将军倒是不会袖手旁观，可哪怕他抽调出一半的兵力，也未必能与五万北蛮战士相比。 一旦开战，势必是一场恶战。 “这仗，打不起来。”齐诩微垂眼眸，声音淡淡 再度抬起头时，眼神中多了一抹锐利。 只见他远眺西边的驼岭宝，声音平淡中带着几分笃定地说道。 “北蛮的天，马上就要变了。” … “主子与北蛮单于约定，三日后于灵门关，交换双方人质。” “单于已经派遣右谷蠡王在前往赫连部的路上。” 前往赫连部的半路，卫云岚一行便收到鹰隼送来的消息。 算算时间，他们距离赫连部还有不到半日的路程，右谷蠡王是在一日以前出发，驼岭堡距离赫连部，可比他们远上不少，哪怕全力赶路，也要至少比他们晚上半日才到。 还有可操纵的时间。 卫云岚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坚持跟了过来。 得知右谷蠡王也要前往赫连部接人以后，她立马想出了个稳妥的法子。 这一回，有自己在，将表姐长宁公主顺利接走的把握，几乎是十成十的！ 卫云岚一行全力赶路。 齐诩并未着急返回边境线另一头，仍旧处于北蛮腹地。 北蛮单于也想象不到，大雍的幽王比他想象中胆子更大，除了敢送信“挑衅”自己这位北地霸主以外，竟还敢深入险境，靠近他们呼延部的领地。 “东西安插好了？” 察觉身旁微风拂过，齐诩知晓，自己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 “是，主子交代的东西都藏好了。”影三回禀过后，退回屋中阴影处。 与他前后脚进来的冯平则禀报道：“北蛮各部族精锐已经集结，今日巳时便会启程出发。” “北蛮单于命人将昏迷的丘林南星，也一同带上。” 齐诩闻言，微微颔首，眼中尽是了然之色。 几乎同一时间，驼岭堡内。 单于身旁的侍者，单膝跪地，将手中托盘高举过头顶，向单于呈上上面放着的东西。 这托盘中，能称得上完整的共有两样东西。 一块玉，一枚令牌。 玉，是雕着龙纹，镶着烫金“齐”字的牌。 至于令牌，上面刻着精细繁复的纹路，用途难以辨认，却不难判断同样出自大雍，那上面的龙凤图案，都昭示着这是一件属于大雍皇室之物。 除了这两样东西以外，托盘上还有四五片，纸张烧灼过后留下的灰烬，只有指甲盖大小。 “这些，都是在他那找到的？”单于眼神深邃。 “是。” “禀单于，这些东西都是在南星公子卧房内翻出来的，令牌与玉牌，就藏在他卧榻下的暗格当中。” “呵。”单于冷笑一声，下令道：“他还昏着？” “将他抬来见我！” “是。” 单于身边的侍者们领命退下，不多时，便有人抬着担架，将躺在上面仍旧双眼紧闭昏迷未醒的丘林南星送了进来。 驼岭堡曾经是娄邱部部族王庭，保留的这栋建筑，便是曾经的王庭宫殿。 恢弘的殿室内，此刻静得出奇。 担架在单于的示意下，被放到地上，上面抬着的人后背与地面相撞，发出一声闷响，单于却毫不在意。 自打南星公子成为单于养子后，何时被单于这般对待过？ 看来这一次，单于是真的动了火气。 殿室内其他人纷纷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生怕单于心里这一把火，不小心烧到自己头上。 “来人。”单于冷声开口。 大手一挥，便有侍者端来一整盆混着积雪的雪水。 单于单手接过，抬手一扬，便将那整整一盆散发着寒气的水，泼洒到丘林南星脸上。 刺骨的寒意，将人冻得一个激灵。 接着便幽幽转醒，睁开了眼。 “单于……”丘林南星作势欲起，却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来。 单于看向自己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冷冽，与过去截然不同。 心下一凛，丘林南星原本有些混沌的大脑，一下子清醒起来，急忙爬起身，跪在单于面前。 “单于身体刚好，不知南星所犯何事，竟惹得单于生恼，还请单于降罪！” “你不知自己犯了何事？”单于眯起眼，仿佛重新认识跪在自己眼前的人一样，细细打量起来。 丘林南星被他这眼神看得直感到头皮发麻。 紧抿嘴唇，暂未开口，心下迅速复盘着究竟是哪一环节出了差错。 一切原本都已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单于中了那蝎尾上提取的毒液，昏迷晕厥。 大王子受到鼓动，收揽大权，与二王子互相猜忌，将二王子派至前线。而二王子也因此沦落为大雍人质。 是他，赶在单于苏醒的节骨眼上，以身涉险从大雍带回了“二王子”。 亦是他，借着先前调查蝎子由来时沾染过蝎毒之由，主动为单于试毒、试药，甚至因此影响身体，几度晕厥…… 这一回晕倒前，巫医已经试出了适合单于恢复的药，而他也彻底博得了单于的认同。 晕倒前，单于甚至允诺，等他养好身体，便将一半兵权交到他的手中。 怎料睁开眼，一切竟然变了。 在他昏倒的这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467章 单于的霸道强横与说一不二，丘林南星再清楚不过。 这些年来他不正是拿准了单于这个脾气，才以外姓人的身份，在单于身边占据一席之地？ 虽不知单于因何事而恼他，但这时候，与单于对着干没有半点好处，得先将单于的怒火消下来才是！ 面对单于的质问，丘林南星适时地瑟缩了一下身体，接着三分委屈七分惶恐地说道，“臣下私自加重了试药的药量，为博您好感，欺瞒于您……臣下有罪。” 丘林南星说得情真意切，他知道单于不喜别人在自己面前耍心眼。但这种程度的小心思，是在容许范围以内，甚至单于乐得见到别人为了争相讨自己欢心，而耍一些小手段。 丘林南星并不掩饰自己的聪慧。但他的聪明劲儿，全都用在了在单于面前表现，讨单于欢心上面，过去单于一直对此乐见其成。 丘林南星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 单于对他的宠爱，就像是主人对一只机灵的宠物一般。 而他这一次，以身试药，为的就是让这份宠爱，变得更真切些。哪怕仅能多上一丝真心，对于他今后的计划，都将有大益处。 如今看单于这反应……却像是搞砸了。 单于的质问，明显是在“诈”他。 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丘林南星只得先认下一个对自己危害最小的。 听了他的说辞，单于嘴角仍噙着冷笑，“看来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来人，把东西呈上来。”单于大手一挥，立马有侍者端着托盘上前。 看到托盘上的令牌、玉牌与尚未燃烧干净，仍带着自己的纸屑，丘林南星心下一凛。 那玉牌和令牌，分明不是他手上的。 有人陷害于他！ 可偏偏，他还无法否认。有那些未烧干净的信纸碎屑存在，就算他矢口否认这两样东西是他的，单于也不会相信。 反倒会因为他狡辩，更加厌弃于他…… 短短须臾，丘林南星心下已转了好几个来回，思索出如何表现，才能对自己更加有力。 苦笑一声，他便开口说道：“义父，我有一事一直未敢禀明于您。” 说着，他的眼神瞥向周围那些侍者。 单于抬了下手，他们立刻便从屋中退了下去。 丘林南星暗道自己赌对了，单于对他尚还保留几分长辈的“慈心”，只要他一示弱，表明事出有因，单于仍愿意给他解释的机会。 “有什么话，现在你可以说了。”单于审视的目光落在丘林南星身上。 丘林南星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只要接下来表现的好，他便能扭转乾坤。 “这两样东西，出自大雍。这些信，也是出自大雍……” 丘林南星垂下眼帘，说到这里，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嗓音干涩地开口：“……是由大雍太后亲笔所写。” 不出意料，单于眼底闪过精光。 丘林南星跪得越发端正，微微抬头打量了一下单于的神情后，苦笑着开口：“义父，原来我的身份……” “我父王他，竟是大雍太后的亲生之子。” “大雍太后年事已高，思及我那早逝的父王，倍感愧疚，便多番联络于我，想要将这份愧疚弥补在我的身上。” 这解释，七分真三分假。 丘林南星猜测，这么多年单于未必没有对他的身份有过怀疑。 若是完全没有猜疑，当年也不会将同父异母的妹妹嫁去已经没落的丘林部族，更不会将他这个没有半分北蛮人神勇之姿的晚辈带在身边。 做下这一切时，单于未必就没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利用他这一重身份。 “这些事情，你是何时得知的？”单于声音依旧冰冷。 丘林南星避开他审视的目光，有些惶恐地低声说道：“就是去岁，漠王丧命大雍荒州，我从大雍逃回来那次。” “那次暴露行踪，我险些被留在大雍，亏得当时大雍太后派去的人手相助，我才得以顺利回到北蛮，正是那次我从太后手下人口中，知道了当年的事情。” “抬起头。”单于冷声命令。 如铁钳一般的手指，直接捏住丘林南星的下巴，让他不得不抬起头来，直视自己的双眼。 半晌才松开手，微眯起眼，威胁道：“你知道，欺骗本王的下场。” “南星不敢。”丘林南星再度低垂下头，跪得恭敬笔直。 “起身吧。”单于终于收回眼底的杀意，宽和的仿佛又像曾经那个对南星公子照拂有加的义父似的。 “你在本王膝下长大，本王待你，便如同本王亲生那几名王子一样。” “你可莫要让本王寒了心。” “南星晓得。”丘林南星说着，朝单于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南星不敢再欺瞒义父。” “好了，你且留在此处，好好养病。明日随本王一同前往灵门关，会会你那亲祖母的另外一位孙子。” 单于说罢，便吩咐侍者将丘林南星带去了旁边的偏殿，至于原先伺候丘林南星的人手，则全都被隔绝在这处宫殿之外。 人离开后，单于脸上那副慈爱宽和的面容消失不见。 只听他冷声下令，“查查丘林南星身边的人。” 方才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提及二王子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认为此事与丘林南星无关。 方才那一番说辞，他一句也不相信，唯有实打实的证据，才能说明丘林南星是否无辜。 不过无辜与否，也没那么重要。 少了一只手的二王子已废，丘林南星既然得到大雍太后看重，便还有些用处，且先留他一条性命。 一墙之隔，各怀心思。 被送至偏殿，厚重的大门关闭，隔绝外面一切声音。 丘林南星盘膝静坐在床榻上，复盘着今日醒来后单于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 神色愈发凝重。 介于自己与太后这一重关系，单于暂时还维持着表面样子，但已然动了杀心。 一旦等他失去利用价值，单于必会动手。 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要先下手为强！ 第468章 “云岚！” 赫连部王庭，长宁公主已经换上一身便于行走的衣裳。见到卫云岚，主动迎了上来。 羽七也陪在她身旁，点头招呼道：“卫姑娘。” 这处偏殿，仍旧是当初单于巡视赫连部，在赫连部王庭落脚时，安排给长宁的住处。 当初，举办宴会的景阳宫在大火中坍塌，安置歌舞姬的司乐苑也毁在大火之中。赫连部虽物产颇丰，财力不缺，却远不如呼延、拓跋等部族人力充足，这些烧毁的宫殿便暂时荒废、封闭起来。 被几处荒废之地围绕的偏殿，更显萧条。 不过众人都知，大雍的和亲公主在单于面前没有半分脸面，自然也不会想着为她更换住处。 一年以来，她便一直居住在这萧条的偏殿当中。 身旁只有寥寥不足十人伺候。 然而这一切，都是天枢阁与赫连二王子合谋过后，有意为之。 留在长宁身边伺候的人，除了三名单于安插的眼线，其他早就替换成他们自己的人。 今日，在卫云岚一行顺着暗道，悄悄摸进王宫的时刻，留在长宁公主身边的羽七等人，已经动手将那三个眼线，干脆利落地处理掉！ 现在尸体，就埋在偏殿后院枯萎的葡萄藤下。 没了他们，长宁便也无需再遮掩气色。 如今的她看上去，比卫云岚上一次来北蛮见到时好了不少，面颊添了几分血色，身形看上去也比过去丰腴了不少。 不再是那副油灯枯尽，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表姐，我来接你回家。”卫云岚伸出双手，握住长宁公主仍旧有些冰凉的手。 掌心似乎在传递着温度与一股坚定的力量。 不觉间长宁公主已红了眼眶，同样紧紧反握住卫云岚伸出的手。 眼含激动地点头，“好，云岚。我随你回家。” 多少年，苦苦的煎熬。 仅凭身为大雍公主的责任，与对母妃、母族血亲的惦念，艰难地熬到现在。 她终于等来了这句“接你回家”。 … “云岚，不然还是让我留下配合你们行动，免得右谷蠡王生疑？” 得知单于派遣右谷蠡王护送她前往灵门关，此时右谷蠡王正在赶来赫连部的路上，长宁公主眉头微蹙，停下往马车旁走的脚步。 “不用，表姐。” 卫云岚没有一丝迟疑，便拒绝了长宁公主的请求，“你已经为大雍吃了够多的苦，这一次不用你再以身犯险。” “羽七先送你去西山牧场，稍后我们便会在那里与你汇合，一同返程。” 早在前往赫连部的路上，他们便商量好接下来的行动。 羽十三也跟着点头说道，“这次我们留在西山牧场的人手也会撤走大半，留下的转至‘地下’，只负责联络。” 这也是天枢阁一开始就与赫连部二王子商议好的。 天枢阁的目的，是前期借着赫连部掩护，在北蛮部署自己的情报网，以及守护暂居此地的长宁公主的安危。 而赫连部的目的，则是在北蛮单于的虎视眈眈之下，保留住赫连王族的权力，以及借由大雍名医之手治好赫连王妃多年的顽疾。 现在长宁公主即将回到大雍，天枢阁便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再在赫连部留下那么多人手。 齐诩无意成为第二个“北蛮单于”，如若计划顺利，北蛮局势即将大变。这时撤走人手，一来可以及时抹除天枢阁在赫连部留下的痕迹，二来也能安一安赫连部这合作伙伴的心。 “好，那我便随羽七先走。” 长宁公主没再犹疑，坐上天枢阁事先准备好的马车，挑开车帘对卫云岚说道，“云岚，行事小心，我在西山牧场等你。我们一起回家。” 目送马车离开。 不多时，偏殿内又多出一位躺在病榻上的“长宁公主”。 面容苍白，身形比方才离开的长宁消瘦许多，就如同一年前，长宁公主还住在赫连部王宫时的模样。 甚至比那时，还要凄惨一些，因为她的手腕与脖颈，分别多了一对被毒蝎扎中后留下的红点，由颈部的红点满眼至面颊，还有一块块斑驳的青色印记，与去岁赫连部王宫大火之后，那些中毒不深之人被逼出蝎毒后留下的痕迹相差无几。 “有八分像。”卫云岚回忆了一下，去年在赫连部见到长宁公主时的样子。 这八分像，再加上脸上的青痕，和蛮人对于分辨大雍人相貌的不足，便变为了十成。 别说与长宁公主没见过几面的右谷蠡王，就算呼延部王庭曾经伺候长宁公主的宫婢站在这里，都未必能辨认出，眼前这位长宁是个“冒牌货”。 … 夜色渐深。 右谷蠡王的队伍足足比卫云岚一行晚了半日才到。 二王子赫连乎林提早守在王庭外迎接，热情地邀请右谷蠡王留在王宫内休息一夜，却被右谷蠡王拒绝。 “单于有命，要在后日天亮前赶至灵门关。耽搁了单于的命令，你小子担待得起？”右谷蠡王冷喝一声，命令道：“还不快快带路，本王接上那大雍女人，便要启程赶路！” 赫连乎林连忙做出请的手势。 一边为右谷蠡王带路，一边有些为难地道：“那大雍公主已经病入膏肓，进气多，出气少，恐怕受不得路途颠簸。” “你小子倒还担心上那大雍贱妇的安危？”右谷蠡王眯起眼，眼中闪过危险的光，“本王听闻你去岁便痴迷一位大雍女子，莫不是你小子就好这么一口……” “怎么可能！”赫连乎林急忙摆手，涨红着脸解释，“那大雍公主毕竟是单于的女人，单于特意将人留在我们赫连部养病，我担心她要是死在路上，单于怪罪下来……” 不待赫连乎林说完，右谷蠡王便放声大笑起来，“原来你小子是担心这个！” “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无论到了灵门关，人是死是活，都用不着你们赫连部担半分责任！” 赫连乎林长舒了一口气，脚步也轻快了几分，“王爷这边请，那大雍公主被安置在这边偏殿。” 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右谷蠡王眼底的轻慢更加明显。 赫连王膝下大王子已死，剩下这个老二，虽母族高贵，却是个无用的。 此番待王兄处理完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大雍幽王，下一个，便该轮到赫连部这了。 这片北蛮境内难得肥沃的土地，迟早会姓呼延。也不知到时他能不能向王兄讨了这里来当封地？ 右谷蠡王胡思乱想着，却未注意到，走在旁边的赫连乎林，回首看向一旁的夹道时，悄悄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