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游旧梦[娱乐圈]》
1. 2024·绯闻cp
“千琅,”提问的人脸上带着自以为隐蔽的兴奋,“你真的不认识傅闻礼吗?”
“别开玩笑,之前也有人为了炒作传他的绯闻,第二天就喜提官方辟谣和全网推送黑料,千琅跟他的热搜挂了快半年了,他的工作室还没动静……是不是真有情况啊?”
话题第三次转向傅闻礼时,谢千琅开始后悔参加这场派对。
起因是凌世卿打电话约她喝酒,谢千琅正因为待播剧搁浅的事情烦躁,他们约在一处私密性很好的会所碰头。
京郊的私人会所已经换上了圣诞装饰,熟门熟路地走进会所的小清吧,推开门,热意混着酒香扑面而来,谢千琅的心情稍微舒展一些,把口罩摘了拿在手里。
调酒师看到来人,有些惊讶地说:“抱歉,我们今天被包场了,不接散客。”
吧台边站着的人也顺着老板的视线望过来,寒暄道:“世卿,这么巧?”
说话间身子一侧,看到了站在凌世卿旁边的谢千琅,语气变成了惊喜:“谢千琅也在?好巧,刚才大家还说到你。世卿,带千琅一起过来喝酒吧。”
——其实这时候就该走的,谢千琅面无表情地想,毕竟她对眼前的人毫无印象。
派对因为谢千琅的到来凝滞了一瞬,各种意味的眼神投射到她身上,她隐约听到了吸气声。
谢千琅长了一张任何人一看就知道她能红的脸。
她出道作就拿了国际A类电影节的提名,第一次去拍杂志内页,化妆师Nicole是业内有名的腕儿,打造过不少出圈妆容,在圈里的咖位比很多小明星的咖位都大。
这位Nicole扶住谢千琅的头,两手的拇指在她的眉骨和额头那儿按了半天,按完又按她的颧骨,把谢千琅按乐了:“怎么化妆还带摸骨的,姐你兼职算命?”
Nicole瞪她一眼:“你别动。”
摸完了,特别郑重地告诉她:“小姑娘,你会红的,命里带红,姐等着给你化封面。”
谢千琅觉得好玩,问她:“姐你是不是跟每个新人都这么说,广撒网?”
柔软的刷子在谢千琅眼皮上扫过,化妆师回她:“那哪儿能啊。朝阳那个影博去过吧,全中国就五块的大屏幕,七层楼那么高。想象一下人脸的特写占满屏幕,但凡有一点瑕疵都会无所遁形,再高明的妆容修饰在大荧幕上都会显得突兀。我看过这么多张脸,什么样的脸最适合大荧幕,谁能红谁不能红,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大明星谢千琅,不用介绍了吧?”凌世卿带着笑意的声音把大家拉回现实:“漂亮得不像真人,我第一次见千琅也是这个反应。”
立刻有人重重点头:“我看过你的《喜宴》,千琅,你比电影里还漂亮。”
谢千琅拢在袖子里的手无意识地攥成了拳,指甲在手心里留下了掐痕,表情没什么波动,仍是带着浅淡的笑着说:“谢谢。”
或许是出于刻意,凌世卿没有介绍自己和谢千琅的关系.
于是他刚被好友叫去选酒,就有女生好奇的问:“千琅,你是世卿的女朋友吗?”
谢千琅摇摇头,“只是朋友。”
“啊,那就好,”女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还以为刚嗑到的cp立刻就be了。”
就这样,话题在谢千琅的身上展开了。
谢千琅以为凌世卿圈子里的人会跟他本人一样,有良好的德行修养,在社交场游刃有余,至少不会让别人感觉不舒服。
但是眼前的女生好像看不出她脸色已经不好看,还在说:“就是你跟傅闻礼的cp,简直嗑死我了。”
旁边的人也凑过来问:“我也看过那张照片,闻礼看着谢千琅的眼神简直太让人心碎了。”
“我还想过问一下闻礼是不是真的在搞暗恋。”
“问啊,他不是回国了吗,打电话喊他过来,正好千琅也在。”
“饶了我,我可不敢。”
在旁边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嬉闹中,谢千琅越发沉默,她低头给助理发了地址,在众人的目光再度转向自己时,只说:“傅闻礼看一瓶矿泉水同样深情,你们别想太多,我都不认识他。”
“真的吗?”众人的眼神皆是不信。
“真的,”谢千琅摊手,笑道:“我们没合作过,偶尔活动中遇到也只是礼节性点点头而已。”
最开始问她的女生欲言又止:“千琅,你可能不知道傅家的公关团队有多残暴,竟然能容忍你们的绯闻这么久,所以我们才这么好奇,你别介意啊。”
谢千琅笑着摇摇头,“没事儿,走到哪儿被问到哪儿,我早习惯了。”
助理的电话适时打进来,谢千琅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告别:“抱歉,赶着要去给新剧补几句配音,等世卿回来帮我说一声。”
在通向大门的长廊上,凌世卿追了过来,问她:“怎么突然要走,是他们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谢千琅喝了点儿酒,苍白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神里有很淡的疲倦,她今天穿了一身白,站在北京森冷的冬日里,像一捧干净的新雪。
凌世卿看得有些心动,他走近了一步,低声说:“你累了吗,我先送你回家?”
谢千琅盯着凌世卿的脸,很慢的摇了摇头,她说:“算了吧。”
凌世卿还想说什么,谢千琅皱了皱眉,“我说我们算了吧。”
她推了凌世卿一下,太近了。
近到在别人看来像打情骂俏。
凌世卿错开身,谢千琅才看到长廊的尽头站了一个很高的男人。
他穿了一席黑色大衣,眉目深邃,线条凌厉,有一种肃杀的矜贵。
怎么是傅闻礼。
傅闻礼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看向谢千琅的眼神带着审视,没有一丝温度,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助理小舟发来微信,告知自己已经到了门口。
傅闻礼站在那里没有动,于是谢千琅走出去的时候不可避免要经过他身旁。
助理模样的男人在傅闻礼身后撑起一把黑色的伞。
下雪了。
-
进了商务车才发现经纪人林舒栗也在。
她递过来一个新剧本,跟谢千琅说:“你刚刚又上了热搜。”
想到刚才那群陌生人的调侃,谢千琅有点烦躁地问:“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登上微博小号,首页立刻被推送了一个热帖。
琅礼个琅:做法,给哥和姐接一个京圈高干剧本,我哥天选帝都高干,我姐天选倾国倾城大美女,怎么还没有本子递过来,你们娱乐圈的导演编剧都瞎了吗天杀的我跟你们拼了(哽咽)”
1L:无副作用接,楼主字母站那个《难逃》剪辑看了吗,我真的无语了怎么会有这么配的两个人,爸爸妈妈我出生了。
回复:就是看了那个视频才回帖的,我恨我不是编剧,死手快写啊(哽咽)。
2L:有本子找过,但是都被谢千琅拒了,应该是不想和对方扯上什么关系,你们也别嗑得太认真了。
3L:楼上哪来的唯粉姐,要发癫回自家超话,看到我们小情侣这么般配你嫉妒到不行了吧,在cp超话贩剑小心买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哦啾咪=3=
4L:别理她了,说起来后天的盛典哥也要去哎,之前曝光的名单没有他我还难受了好久,这下又能在角落里捡同框了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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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L:他们能不能看在热度的面子上突然麦一下,就当是为我了。
-
谢千琅刷新了一下小号的页面,果不其然,显示自己的评论已经被删除了。
她拧着眉,刚想再跟帖子里的cp粉理论几句。
林舒栗把手机递到她眼前,微博热搜榜上赫然挂着“#傅闻礼x谢千琅难逃”的词条。
“这次呢是个BE剪辑”,林舒栗一边翻着实时广场,一边给她讲解:“你是孤苦无依的底层小白花,傅小少爷是个京圈大佬。他爱你,你恨他。你逃他追,插翅难飞。剪辑技术不错,还是个现实向。”
谢千琅抬头问她:“这么土,现实在哪里?”
谢千琅眼裂长,长睫卷翘,眼角收势尖锐,但瞳仁处眼型却是圆的,配合着眼尾上挑的眼线,仰头上目线看人时像只慵懒妩媚的狐狸。
被这样流光溢彩的一双眼睛看着,即使是共事了五年的经纪人还是有些招架不住,林舒栗愣了一下才回答:“现实在……你确实讨厌他。”
这几年,娱乐圈里但凡有点儿流量的明星,都在排列组合一样的合作,在各种古偶现偶里搞换乘恋爱。
偏偏傅闻礼和谢千琅这两个顶流从未合作过,颇有些王不见王的架势。
至于这对cp到底怎么火的,当事人谢千琅也完全没有头绪。
大约半年前,圈内好友突然不约而同的发给她同一张照片,来探她的口风:“傅少在追你?”
那是一张电影节afterparty上的抓拍,谢千琅提着长长的裙摆,正要扶着男伴的手臂退场。
傅闻礼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手伸出一个虚扶的姿势,他注视着谢千琅离去的方向,表情是掩饰不住的落寞,仿佛他晚了一步,一转身就错过。
谢千琅沉默盯着照片上的傅闻礼看了一会儿,统一回复:“表演型人格吧这男的。”
本以为事情就此过去,就像无数个没有后续的热搜一样。
谁知道这张图被别家站姐发出来后,拉郎的cp超话#琅礼个琅#直接冲到了榜一,无数的剪辑大手、同人文大手垂直入坑,各类产出的热度巨高不下。
没合作过?没关系,他们已经在同人太太那儿爱了几生几世。
唯粉震怒,谢千琅粉丝看不上傅闻礼:“背靠京圈的资源咖,整天臭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他两百块钱,怎么配得上我们琅姐这款明艳大美人!”
傅闻礼粉丝也看不上谢千琅:“什么背靠京圈?我哥家就是京圈本圈!谢千琅一个野心写在脸上的女人,天天买热搜蹭我哥,想嫁豪门想疯了吧!”
毕竟唯粉越喷,cp越真,cp粉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丈母娘和婆婆都打成这样了,愣是没骂一句丑,说真的你们也觉得他俩长得很配吧。”
产粮的、看热闹的、真情实感的再加上打架的,硬是把这个完全没粮的cp奶起来了。
拜隔三岔五的高位热搜所赐,经纪公司和各个合作方省了不少营销费,谢千琅进组拍戏时不用营业也能保持高曝光量,本应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唯独谢千琅不胜其烦。
林舒栗在圈里这么久,对cp的关注自然不是为了嗑糖,免费的热度谁不喜欢。
这个大热cp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她摩拳擦掌准备借势营销的时候,被谢千琅拒绝了。
“我讨厌他,”那时谢千琅这样说。
谢千琅愣了一下,想起刚才傅闻礼冰冷的眼神,闭了闭眼,说:“是,我讨厌他。”
声音轻得像是耳语一样。
林舒栗看到小周往后视镜瞟了一眼,才意识到——
谢千琅的声音在发抖。
2. 2024·理想型
不顾谢千琅的抗拒,林舒栗抓住了她的手。
车内的暖风没有起作用,林舒栗像握住了一块冰,谢千琅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最近的影视行业寒冬,不可避免的波及到谢千琅。
她才二十六岁,入行不满五年,三部叫好又叫座的电影让流量和热度朝着她汹涌而来,可是作品厚度毕竟比不了其他一线明星。
现在热钱渐渐撤出影视行业,各处的电影盘子都开不起来。谢千琅花了大精力拍的悬疑剧《暗面》都快上映了,男二却在这个节骨眼被朝阳群众曝光招·嫖,几百万人预约的剧王种子一下就被埋了。
谢千琅缩在毯子里,其实她身高有一米七,但是因为太瘦,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
在镜头前、在人群中,谢千琅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永远得体、永远漂亮得高高在上,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她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刻。
林舒栗心软下来,不再提傅闻礼,问她:“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要帮你约之前的医生吗?”
谢千琅在拍出道电影《喜宴》的时候,入戏太深,杀青完一两个月人还是恍惚的,断断续续心理咨询了半年多才走出来。
只不过也留了后遗症,她自己不再主动提起这部电影,但是拦不住别人总在她面前提。
每次听到别人聊《喜宴》,谢千琅都会有点应激。
林舒栗以为,这次应该又是谁在谢千琅面前念叨《喜宴》的缘故。
谢千琅摇摇头:“等明天的盛典结束吧,今天太累了。”谢千琅摇摇头:“等明天的盛典结束吧,今天太累了。”
雪天的东五环竟然出乎意料的没堵车,谢千琅渐渐平静下来,在酒精的作用下昏昏欲睡。
林舒栗在一旁处理工作邮件,突然听到小舟轻声说:“栗子姐,后面好像有车在跟。”
林舒栗从后视镜望过去,是一辆黑色的宾利。
想到以前发生过的过激粉丝追车事件,她变了脸色,骂道:“这些神经病。”
林舒栗刚摸出手机要报警,宾利车先一步下了高速,离开了。
-
晚上九点,傅闻礼驱车前往心理医生的诊室。
这个沉默的大明星总会在每月固定的一个夜晚出现,护士习惯性地接过傅闻礼的大衣,几片雪花从大衣的肩头飘落下来。
刚才在楼下,傅闻礼仔细看过了助理发来的凌世卿的资料,雪花落了满身,他才后知后觉到冷。
傅闻礼坐在李医生对面的沙发上,双手交扣支在膝盖上,是个有些抗拒的姿势。
在温暖的灯光和安抚人的香薰里,傅闻礼开口道:“我今天又看到她了,她比以前瘦了,比荧幕上也瘦得多。”
李医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性,笑起来眼角有轻微的纹路,声音很柔和,问他:“最近看到她的频率有降低吗?”
“这次不是幻觉,”傅闻礼皱眉,解释道:“在云居门口看到她后,我让助理开车跟了她一会儿,才意识到不是幻觉。”
“跟踪对方是一件很冒犯的事情,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这样做吗?”医生欲言又止,提醒他:“傅先生,这样的行为会吓到她。”
傅闻礼并不说话,下颌绷得很紧。
医生叹了口气,说:“傅先生,您需要信任我。”
沉默良久,傅闻礼才说:“我看到了她的新男友。”
“如果她真的开启了新生活,”心理医生说:“您说过,会尊重对方的选择。”
“我知道。”
但是没办法做到,至少现在他完全没办法。
医生说:“您还爱她吗?”
傅闻礼点点头,语气艰涩地说:“但爱至少不应该是让人感觉痛苦的任何东西。”
“我给她留下的,好像只有痛苦”
-
不知道是不是前一天下雪吹到了冷风,谢千琅一觉醒来,头昏昏沉沉的。
洗完澡出来,打开卧室门,客厅乱糟糟的,化妆师和品牌方的人已经到了,小舟正忙着一起打理刚拆出来的高定礼服。
谢千琅打过招呼,坐在化妆镜前,用手拍了两下过于苍白的脸颊,对化妆师说:“来吧。”
化妆师从谢千琅出道就一直跟她合作,见她这个颓废的样子,边给她做保湿边恨铁不成钢地说:“埋一部剧而已,至于吗你,现在这劲头还不如我刚认识你那会儿,等一下——”
她的手在谢千琅的额头摸了几下,喊小舟:“小舟,给你姐冲个感冒药。”
上了腮红,谢千琅的脸好歹有了些气色,化妆师碎碎念:“真是服了你,什么时候生病不好,偏偏年底大家争奇斗艳的时候发烧,等会儿你裹着羽绒服走红毯好不好啊。”
“Nicole姐收了神通吧,又不是我想感冒的,”谢千琅笑着讨饶:“今天不会还是室外红毯吧。”
“Bingo,等会儿让小舟给你多塞几个暖宝宝吧。”
品牌方的工作人员帮谢千琅调整了礼服的腰围尺寸,小心翼翼地帮她佩戴好全套高定珠宝。
谢千琅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淡绿色的抹胸丝质长裙熨帖地包裹住她的身体,行走间的褶皱像翻卷的波浪,长发盘起,垂下的一缕与缀满钻石的耳线一起在锁骨边缘慵懒的晃动。
“没有更美的了,”Nicole捏着谢千琅的下巴欣赏自己的作品,最后补了一层定妆喷雾,满意地打了个响指:“没事儿宝贝儿,咱就算生病也照样艳压全世界。”
在走廊拍完出发图,谢千琅裹着羽绒服上了保姆车,林舒栗递给她一个暖宝宝握着。
通往会场的路上,林舒栗跟谢千琅讲起剧的进度:“你也别太着急,我跟辰星娱乐的副总问了一下,《暗面》这个剧可能会换人补拍,就是时间可能会长点。”
谢千琅叹了口气说:“总比上不了好,这段时间多接触几个本子吧,要不空白期太长了。”
路边的行道树光秃秃的,被风吹得剧烈摇晃,不断地退出视野,谢千琅整理了一下羽绒服,看着越来越大的风势骂了句脏话:“这种时候我就特别恨那些男明星,能穿羊绒质地的西装也就算了,还要在里面搭配高领毛衣,贱人。”
林舒栗忍俊不禁,知道她这会儿已经把心态调理好了,跟她打趣:“你再红一点咱接个奢牌大衣的代言,冬天别人穿裙子,咱穿大衣怎么样?”
谢千琅没心没肺地笑:“那感情好。”
看谢千琅心情不错,林舒栗还是忍不住旧事重提说:“我知道你讨厌傅闻礼,但今天你们两个人今年首次同台,肯定有不少人盯着拍,你至少明面上别表现出来,要不然这哥再搞个什么遗憾地望着你的神图就把cp粉全提走了。”
“而且……”林舒栗看了一下谢千琅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才继续说:“今年这么长的空白期,cp确实帮你保持了很大的曝光量,现在平台开新饼也越来越倾向自带流量的艺人,你也是知道的。”
说话间会场到了,谢千琅把外套脱下来,让小舟帮忙整理了一下头发,转头对操心的经纪人打包票:“放心吧。”
推开车门。
围观粉丝的尖叫声、欢呼声,现场的音乐声、快门声混合着冬日刺骨的风,一起朝着她扑上来。
谢千琅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向着人群走去。
-
走完红毯,谢千琅被工作人员引着进了访谈间,男主持人赵言穿着西装,笑眯眯地同她打招呼:“千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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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谢千琅看到赵言的那一刻就知道今天怕是要脱一层皮,说他圈里最八卦最难缠的记者也不为过,为了流量什么都能说得出来,微博果然是快完蛋了吗,连臭名昭著的赵言都请来炒热度。
整理了一下裙摆,谢千琅坐到镜头前:“直播间的观众朋友大家好,我是千琅,很高兴来到微博盛典的现场跟大家见面。”
果然,赵言开口道:“既然来到了我们微博的年终盛典,就不能不聊一下今年千琅的热门话题,第一个问题:千琅有关注到《暗面》前几天的新闻吗?”
谢千琅心里已经把赵言骂了好几遍,男二是选秀出身,粉丝群体庞大,即使已经喜提蓝底白字的通告,粉丝的战斗力仍不容小觑,这摆明了是要为了热度献祭她。
她笑容不变,装傻道:“是说我们《暗面》预约人数破五百万那条热搜吗?感谢大家的支持,也期待《暗面》能尽快上线跟大家见面,让大家认识不一样的谢千琅。”
赵言见谢千琅打起了太极,也不恼,一反常态地没有刨根问底,转而道:“还有一个大家都很关注的问题,千琅这半年多一直在和闻礼上热搜,大家都很关注你们俩的cp,弹幕有网友问闻礼是你的理想型吗?”
眼前的屏幕上,实时直播的弹幕疯狂的刷了起来。
镜头里谢千琅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她和赵言右前方的方向,有一块小小的屏幕正实时转播红毯的情况,方便主持人跟着红毯进度cue流程。
穿着谢千琅最讨厌的西装搭黑色高领内衬的傅闻礼站上了红毯边缘,他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精致凌厉的五官被衬得温柔许多。
只是一刹那,谢千琅收回眼神,笑着对赵言说:“正好借这个机会,澄清一下吧,我和傅先生并不熟,也没什么可能,他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款。”
实时弹幕多到屏幕开始卡顿,赵言的表情有种控制不住的扭曲,是狗仔嗅到了大新闻的激动,只是声音还在假装镇定:“哦?那再问一个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千琅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呢?毕竟出道这么多年,千琅好像都没什么其他的绯闻。”
“理想型的话,我的初恋吧,我是不是还没跟大家分享过我的初恋故事?”
谢千琅歪了歪头,满钻的耳饰垂到肩上,表情有种天真的漂亮:“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住在远郊有隔断的群租房里,天天满城跑着去试镜,晚上回家的时候他等我一起坐地铁回家,单程两个小时的地铁,我靠在他肩头睡觉,下车的时候他半边身体都麻了,走路的姿势像半身不遂。”
“三室一厅的房子隔成五个卧室,夏天空调一开就要跳闸,北京的夏天你是知道的,实在热得睡不着,我们会爬到天台数星星。”
“天台没什么风,但是可以看到远处别墅区的灯光,他都困得不行了,还记得拿扇子给我赶蚊子,我们看着那些遥远的灯光发呆,他突然对我说:我一定会让你住进那样的大房子。”
谢千琅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陷入回忆的笑容,眼睛里盈着的泪水像碎掉的星星。
笑得比她所有荧屏形象都漂亮。
或许是她带着泪光的笑太动人,也或许是她轻得像叹息的讲述太让人心碎,追逐热点的赵言好像也有瞬间的动容,追问:“那后来呢?”
屏幕上,傅闻礼走到了红毯的尽头,从容地在媒体的呼唤下停住脚步拍照。
谢千琅看着那张脸,好像出了神,说:“……后来我们没有在一起。”
耳麦里导播对直播热度的反馈让赵言激动地握住拳,他换上一副感伤的表情,感叹道:“果然是和闻礼完全不一样的人啊。”
谢千琅摇摇头笑道:“我就说嘛。”
3. 2024·年度话题艺人
#傅闻礼谢千琅庆典同台#的热搜没挂多久,就被#谢千琅手撕cp#和#谢千琅出租屋文学#、#谢千琅初恋#等热搜挤了下去。
场外的林舒栗急着联系公司的公关部控制风向。
进了内场的明星都没有手机,谢千琅自然不知道自己实时直播出去的采访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她从下车开始就不太舒服,隆冬穿着薄薄的裙子在室外走红毯简直是酷刑,被北风吹得头晕,又发起了热。
谢千琅坐在第二排,前排全是各大平台的文娱高层,她早已习惯了游刃有余的social,在镜头转过来时忍着不适漫不经心地招手,完美无瑕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粉丝的尖叫声像浪潮把她淹没。
镜头转走时,谢千琅跟身边的男星抱怨:“冷死我了,这个内场怎么不防风。”
齐鞅之前和她合作过一个美妆广告,闻言拿过自己放在一边的大衣,作势要给她披上,谢千琅连忙拒绝:“别别别,等下要被你的粉丝活撕了。”
齐鞅闷声笑,给她指前排的傅闻礼:“去问他借外套,反正你们那么多热搜,也不怕再多一个。”
坐在齐鞅另一边的沈荔文拿了自己的披肩递给谢千琅,凑过来加入话题:“说起来,傅闻礼怎么坐第一排去了,那不都是投资方的地儿吗?”
“有财经媒体的小道消息说傅氏要布局大文娱,准备收购辰星娱乐,”齐鞅煞有介事地说。
“靠,互联网、新能源和芯片这些尖端科技还不够他们家赚的吗,影视行业这点体量的钱也不放过?”沈荔文瞪大了眼:“还是说,为了小少爷演戏演得开心随便收购个公司玩玩?”
“有钱人的心思谁说的清楚。”
谢千琅裹紧了披肩,没有参加对辰星娱乐未来命运的八卦。自从齐鞅那一指,傅闻礼的背影就好像占据了她视线余光无可避免的一部分。有平台方的高层凑过来同傅闻礼攀谈,他也只是轻轻点头,连背影都有种冷漠的倨傲。
谢千琅转过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台上的颁奖。
在场的资方大佬都没走,别人自然也得陪着听那些流水账一样的获奖感言。
进入后半场,在谢千琅快要无聊得睡着的时候,终于听到台上的主持人喊道:“恭喜年度话题艺人——谢千琅。”
谢千琅颇有些哭笑不得,今年没有播剧,自然是跟什么品质演员奖无缘,但是没想到平台直接颁了个话题奖给她。
一束追光打到她身上,随着颁奖词响起,谢千琅提起裙摆慢慢向台上走去。
站到通往领奖台的台阶上,谢千琅一抬头,目光就凝固了。
刚才在话题中心的傅闻礼,已经站在了领奖台边缘,看着她抬起头,伸出了一只手来扶。
傅闻礼竟然是颁奖嘉宾。
意识到这一点的谢千琅简直要气笑了,微博简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如果没有访谈直播间自己那一席话,今天简直会是cp热度的高潮——神图复刻,同台颁奖。
可惜,现在成了断头饭,不过热度更高也说不定。
心念电转间,谢千琅把手递给了傅闻礼,程式化地一笑,登上了领奖台。
“还是第一次拿到话题艺人奖,感谢微博对我话题度的肯定。”谢千琅低头看了下奖杯,在台下人友善的笑声中笑着说道:“也谢谢喜欢我的网友们,不过还是期待明年能拿到演艺相关的奖吧,我会继续加油的,希望下次大家在热搜见到的是我的作品。”
说完她挥了挥手,没有再看一旁鼓掌的傅闻礼,拎着奖杯,提着裙摆自顾自下了台。
谢千琅很不舒服,被傅闻礼牵过的手尤其,好像他的体温还留在自己的皮肤表面,带着灼人的热意。
穿过满是工作人员的后台长廊,谢千琅终于找到了贴着自己名字的化妆间,刚推开门,一只手带着她熟悉的温度,握住了她的小臂,跟着进门,接着落了锁。
谢千琅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是傅闻礼,惊吓程度没有减轻,皱着眉问:“你有事儿吗?”
傅闻礼并没有放开谢千琅,就着这个姿势用修长的手指划开手机,在谢千琅耳边点击了视频播放键。
是上台前谢千琅接受赵言采访的视频,两个人在沉默中,听完了谢千琅对初恋的描述。
傅闻礼摘了眼镜,眼神冷漠又锐利地跟她对视,沉默好像凝固成了有形状的实体,横亘在两人中间。
良久,傅闻礼问:“什么都能拿来炒作,是吗?年度话题艺人谢千琅小姐。”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谢千琅就是听出了嘲讽的意味,以及像冰山一样隐没在海面之下的巨大怒意。
“怎么还急了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最爱热度最爱钱?”谢千琅的思绪越来越沉重,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她强撑着神智,漂亮的眼睛里带着讥诮,笑道:“小少爷,你利用我的人生采风的时候,就该想到我会从你身上连本带利收回来。”
傅闻礼沉默,他遇上谢千琅好像就无法不沉默,心理医生的诸多嘱托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盯着那双眼尾发红的眼睛,谢千琅的瞳色很浅,当这双眼睛只看向你的时候,很容易产生被她专注地、一心一意地深爱着的错觉。
傅闻礼喉结动了一下,说:“那就少装深情,谢千琅,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
谢千琅几乎是怒火攻心地白了他一眼:“神经病,放开我。”
傅闻礼像是这才意识到他一直攥着谢千琅的手臂,力气不受控制,已经在她白玉一样的小臂上留下了指痕。
他后退一步,像触电一样放开了手,只是掌心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失去支撑,谢千琅的身形晃了一下,靠住了化妆间的桌子,桌面上的瓶瓶罐罐一阵晃动,她深呼吸了一下,指着门对傅闻礼不耐烦地说:“滚出去,避着点儿人。”
傅闻礼见状却上前一步,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肯定地说:“你在发烧。”
谢千琅放完狠话就没了力气再应付他,手指在桌面上胡乱摸索着找自己的手机。
肩头落下了沉沉的重量,傅闻礼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了谢千琅赤裸的肩头。。
谢千琅却好像连这点儿重量都承受不住,清淡的木质香气铺天盖地包裹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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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熟悉的体温里昏昏沉沉地直往下坠。
-
再次醒来时,谢千琅先感觉到手臂上一阵尖锐的疼痛。
谢千琅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看到输液管中正在滴落的液体。
傅闻礼竟然还没走,正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看剧本,听到响动声,抬头向这边看来。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阅读灯,在温暖的灯光下,傅闻礼的表情温柔得像一场梦境,让谢千琅差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傅闻礼走过来按了床头的呼叫铃,把床头调高时高大的身影笼罩住谢千琅,就着这个姿势问她:“要喝水吗?”
谢千琅别过头,暧昧的氛围立刻打散了。
傅闻礼去给她拿来了一杯温水。
“怎么想的,吹着大风还要穿裙子。受寒这么严重,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发展成肺炎?”医生疾步走过来,跟谢千琅说:“今天先留院观察,有什么不舒服及时按铃,让你男朋友帮忙盯着输液袋,等会儿还有一袋消炎药。”
傅闻礼看了一眼谢千琅,说:“好的。”
谢千琅道过谢,医生离开后,她握着水杯坐在床边,病房里又只剩下沉默。
“带你出会场没有被记者拍到,医院也是傅氏旗下的私立,不会泄露消息。”还是傅闻礼先打破了沉默,“已经联系你的经纪人了,她正在赶来的路上,大概还有十分钟。”
谢千琅把呼叫器握在手里,背对着他点点头,说:“谢谢,再见。”
傅闻礼没有再说话,他拿起放在一旁的西装外套,走出了门。
林舒栗赶到的时候,谢千琅刚拔了针,靠在床头按着止血贴。
林舒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我一直在公司处理热搜,是傅闻礼拿你的手机给我打的电话,你和他……”
谢千琅正检查自己的手机,微信联系人里多了一个,黑色的头像,隐约看出来是个剪影,名字就叫傅闻礼。
她没有回答,反问:“热搜怎么了?”
林舒栗坐到她对面:“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的。”
林舒栗扯了下嘴角:“如你所愿,你和傅闻礼的cp终于退潮了,有人心碎哭坟,有人发帖回踩,预估七成的粉丝被提到傅闻礼那边了。”
谢千琅把止血贴撕掉,扔进垃圾桶,问她:“好消息说完了,坏消息呢?”
林舒栗哭笑不得:“还贫。”
不过被谢千琅一打岔,她沉重的心情也好转了一点。
“就在刚刚,我开车赶过来的路上,有个剧本找你,导演是向适原。”
谢千琅陡然转过头,错愕地看着她,像是在确认林舒栗没在开玩笑。
向适原,不到四十岁就拿了国内三金和国际A类电影节最佳导演、捧出过无数影帝影后的向适原。
“他的保密项目,两年了都没开起来,说是选不到他觉得合适的女主角,你的采访视频昨天上了热搜,今天他的助理就给公司来了电话。”
林舒栗笑着说:“千琅,否极泰来。”
4. 2024·此男不简
窗外又飘起小雪。
私人医院在黑夜里静谧矗立,古朴的飞檐翘角上披渐次被落雪覆盖,像一处真正避世的世家府邸。
这是连谢千琅和林舒栗都不熟悉的那部分北京。
“你知道吗?刚接到电话的时候,在导航上我都找不见这地儿,还是看了傅闻礼助理的信息才知道路,”林舒栗咋舌:“这些有钱人可真是……”
谢千琅站在窗前,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风雨连廊下好像站着一个人。
是雪夜里格外突兀的一抹肃杀。
隔了太远,看不真切。
手机屏幕的光明明灭灭,照亮他面前的一小片黑暗。
谢千琅的手机震动起来。
黑暗里亮起拍照的闪光灯,有人发现他了,傅闻礼转身上了车。
她冷着脸垂下眼睫,针孔处有小片的淤血,顺着血管的纹路,细密的刺痛感又后知后觉地返上来。
林舒栗见她没接话,识趣的转移了话题,把谢千琅的手机递过来:“试镜约在三天后。”
“试镜啊,”谢千琅转过身,已经是林舒栗看惯了的那副慵懒的笑容:“还真是好久远的名词。”
过于专业、过于正统,以至于在现行流量运作方式里生存太久的人会觉得陌生。
推着谢千琅拍出道作的决定性时刻,是从法院出来的那天,日头高照,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几乎被晒化了的柏油路上。
一口京片子的陌生女人拦住她,问她:“哎,姑娘,有兴趣拍电影吗?”
那时候谢千琅刚从前一个火坑出来,眼神警惕,浑身带刺地盯着她瞧——直到认出对方,跟电影学院专业课里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挂上钩。
有些故事只会在北京发生,奇迹在这个充满机遇的城市的每个角落上演,就像天降的馅饼砸到谢千琅头上——被导演在路边看中,直接拉进剧组签约。
随着电影公映同时砸下来的提名、奖项、无数陌生人的爱和源源不断的剧本。
有一段时间好的资源只要需谢千琅点头,制作方死磕敲定她后再去码其他的casting。
“还真有点儿紧张。”
谢千琅这样说着,眼睛里却亮着一簇明亮的野火,这是她觉得什么东西有意思、或者对什么东西势在必得时的反应。
像某种准备捕猎的猫科动物。
林舒栗这样想着,觉得这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谢千琅。
“紧张也正常,据说向适原这人特别邪乎,不过既然他主动联系你,肯定是看中了你的角色契合度,”林舒栗把四处搜罗来的剧本梗概发给她,憋了一路的话还是没忍住,语气里带了埋怨:“以后你想搞什么大动作之前,能不能给我个提示,好歹让公关部能准备一下。”
谢千琅看着网传的人物设定,敷衍道:“好啦好啦,下次一定。”
“好吧,”林舒栗败下阵来,知道她不想聊跟傅闻礼有关的话题,只好说:“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病,别等试镜的时候再蔫儿了吧唧的,我和粉丝都经不起你一天天的折腾了。”
电影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几个版本的备案信息都南辕北辙,甚至有的版本只有一句话:
大多数时间里,我都觉得自己是庞大空间里一根快要熄灭的火柴。
谢千琅看了一会儿,没找到头绪,索性关了对话框,点进微博。
热搜榜照例一片混战,盛典过后正是各家粉丝的猎杀时刻,忙着骂对家、骂工作室、骂化妆师。
谢千琅意外地看到自己的热搜词条下反而成了各路吃瓜群众聚集的地方:
——“说起来,谢千琅之前还过过这种苦日子啊,真看不出来,还以为她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出身。”
——“毕竟脸长得贵嘛,我也觉得奇怪,这种程度的美貌随随便便都能傍个大款享清福吧,竟然能狠下心吃苦。”
——“说的什么话,靠自己拼出来的顶流位置不比手心向上靠别人养来得香?”
——“合租也叫吃苦吗我请问呢……你来北京看看,刚毕业的年轻人有几个不合租的,也就你们这些粉丝心疼来心疼去的,烦死这些有钱人卖惨。”
后面成功歪楼成了毕业生生活质量讨论的社会话题。
跟热搜上的硝烟弥漫不同,谢千琅最新微博出发图的评论区在分外和谐的聊天盖楼。
花粉事业心强,看到谢千琅直播中先澄清绯闻,又事业心爆棚的领奖台发言,什么不顺都调理好了。
有时候谢千琅觉得粉丝像自己云养的猫,时不时的炸一下毛,但是很容易就会被一个摸摸安抚好。
她挑了几个可爱的评论互动完,切了小号。
cp超话#琅礼个琅#一片凄凉,毕竟没有人心大到遭遇明确的手撕cp还能捂着耳朵继续嗑。
@闻心千琅:0615—1216感谢陪伴……个屁!我才不走,都来给我哭,谁看了这个视频觉得cp不真的我把镜头给你当球踢(大哭)
站姐发出了颁奖时的视频,是从高处的视角拍的,傅闻礼把奖杯递给谢千琅时,右手的指节不小心碰到了谢千琅的手心。
傅闻礼颁完奖后站在一旁礼貌鼓掌,站姐用长焦镜头放大再放大,才发现他一直在用左手拇指隐秘地摩挲自己触碰过谢千琅的指节。
好像在回味她的体温。
谢千琅看得隐隐咬牙:靠,变态吧。
评论区却一片哭天抢地:
——“铁暗恋,如果这都不是真的,那我一定是假的。”
——“姐我求你看看他吧,他真的超爱的啊,有钱不是过错,他也不想的。”
——“我都看心疼了,哥要不咱别爱了吧,爱得多的人先掉眼泪。”
——“楼上梦女姐滚出克,我们cp粉忙着哭坟但不是4了,已经转唯的人不要在这里搅浑水OK?”
好一个心机男,谢千琅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诋毁傅闻礼。
难怪林舒栗说cp粉被他提走了七成,他还有脸说自己演深情,明明他才是抓紧一切机会表演深情男吧。
此男不简,着实可恨。
谢千琅憋着气处理各个平台没回的消息。
微信里又是圈里的各路损友跑来打探消息。
沈荔文给她发了一张小女孩趴在沙发上哭的照片:“喏,我哥的小孩,天天跑cp超话签到。”
谢千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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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语划过,看到被诸多凑热闹的信息挤到下面的黑色剪影头像。
旁边有一个红色的“1”
编辑了那么久,对话框里只有四个字,来自傅闻礼:
好好休息。
-
第二天量过体温,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周舟来接谢千琅出院。
周舟拎着一袋子药,带着谢千琅在行宫一样的医院里穿梭。
环境幽静,路上都没碰见几个人,也不知道这么大的医院靠什么支撑营收的。
谢千琅的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一路上都皱着眉若有所思的样子。
快要到停车场的时候,谢千琅冷不丁问:“小舟,你男朋友是不是学的心理学?我记得你有段时间爱看心理学的书。”
周舟打开车门,手挡在车门处护着谢千琅进去:“是的,怎么啦小琅姐?”
“是这样,”谢千琅拧着眉慢慢组织语言:“有个男的……不对,是我有一个朋友,他和他女朋友分手了,但是他表现得好像两个人还没分手一样,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最后边那句话的语气已经不是客观判断了,纯属主观攻击。
小舟有点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个我也不能确定,有个病叫钟情妄想来着,但那是没谈恋爱的人幻想自己在跟别人热恋。你……你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他前女友的一些行为给了他什么错觉,让他觉得两个人只是在闹别扭?”
谢千琅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小舟挠挠头:“那我就不清楚了,要不我帮你问问我男朋友?”
“算了,”谢千琅说:“你是不是有李医生助理的联系方式?给我推一下吧,我直接问李医生。”
“我这有,小琅姐,您要去的话提前跟我说,我来预约,”周舟从后视镜里看她:“栗子姐说过不让您直接加他们,怕有人职业道德不行把截图传出去不太好。”
谢千琅手指敲了敲车窗:“没事儿,你推给我,我不加她,我推给那个……我的那个朋友。”
-
辰星娱乐顶层的会议室里,律师正在明确最后的股权收购方案。
傅闻礼面前摆着厚厚一叠签字页,估值数百亿的老牌传媒娱乐公司,即将在这些薄薄纸张的传递间易主。
傅氏的律师团名声在外,一如既往的强硬。辰星的CEO憋了一肚子火,还要赔着笑脸恭维傅闻礼。
傅闻礼好像对这场正在发生的资本博弈毫不在意,从会议室的落地窗望出去,对面的商圈幕墙外是谢千琅的巨幅成衣地广。
拍摄灵感借鉴了她之前一部电影的海报,谢千琅穿着去性别化的宽松西装,慵懒地靠在办公桌上,蓬松的卷发垂在一侧肩头,食指和中指捏着细长的女士香烟,冷锐的神色隐在缭绕的烟雾背后,唯有眉眼清晰,像是听到快门声的那一刻极敏锐地皱眉看过来,眼神里流露出浓浓不耐的厌世感。
美,又尖锐,又破碎。
傅闻礼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手机震动了两声,他看到了谢千琅的回复。
是一个微信名片——“心声诊室助手号(本月预约已满)”
以及一句:有病就治,别讳疾忌医。
5. 2024·大城市病
长期在剧组里熬大夜,谢千琅的作息并不规律,到了试镜这一天,她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谢千琅在北京的家买在缦和,朋友来过几次,老说她这儿没什么人气儿,像酒店套房。
衣帽间里挂满了各路品牌方送的衣服,有的吊牌都没拆,谢千琅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华服,想着网传的几版故事梗概都是偏现实题材,翻了半天才找到一套没什么logo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
小周带了早餐来接她,门一打开就愣住了:“小琅姐,怎么穿得这么朴素,像学生一样,等会儿栗子姐看到又要唠叨你。”
等上了车,林舒栗果然看得直皱眉:“千琅你怎么连妆都没化,好歹也要打个底,这样看着太疲惫了。”
谢千琅这会儿心情不错,靠在座椅上跟她贫:“到那儿就跟导演说我激动得好几天都睡不着,正好让他看到我的诚意。”
蓬松的长发堆在脸侧,轻微的黑眼圈和泪沟反而给她增添了落拓的美感。
林舒栗看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这样也不错,拿手机给谢千琅拍了张侧脸照。
谢千琅有一张皮肉贴合度极高的脸,曾经有时尚杂志评价她的脸部线条没有一处闲笔,线条流丽,最适合光影。
冬日的阳光照在谢千琅脸上,光线衬得浅色的瞳孔像琥珀一样剔透。
就硬美。
林舒栗欣赏了一会儿,扬扬手机:“疲惫起来看着也怪性感的,今天给你微博发这张照片营业。”
谢千琅打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随便你。”
社交媒体的大号都不在谢千琅自己手里,偶尔登上去也就是在评论区互动一下,运营都由专人来打理,避免一切容易引起误解的事情发生。
完美得像个假人。
试镜的地方在俪都,开车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北京的影视娱乐公司百分之九十集中在朝阳,前几年娱乐圈热钱多的时候,soho大楼的格子间里都是影视皮包公司和选角工作室,帅哥美女人来人往,各个梦想着一夜爆红。
谢千琅看着眼前熟悉的街道有些晃神,她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毫无章法地四处乱撞,直到撞上南墙。
向适原的工作室在一座四层小楼里,前台礼貌地把林舒栗和周舟留在会客区,引着谢千琅单独去见导演。
进了向适原办公室的门,椭圆长桌旁零散坐了几个人,桌子上扔着一堆零食,摆着三两张文件,听到开门声,正在交谈的人三三两两地抬起头来。
不像选角试镜的地方,更像什么初创公司的小组会议室。
向适原穿着灰色的毛衣,戴黑色半框眼镜,眉目舒朗,朝谢千琅走过来。
“导演好,”谢千琅迎上前主动握手:“我是千琅,我看过您好多作品,没想到能有这个荣幸来试镜。”
向适原没接话,在仔细地打量她。他的眼神并不是带着性意味的凝视,而是像X光一样,好像要透过她的人去看她的灵魂一样的探究。
谢千琅迎着他的视线,有点紧张。
“向适原老毛病犯了,你别紧张,”旁边的短发女人也一直在看她,见她脸色稍变,笑眯眯地说:“我是肖岚,说起来咱们几个还是电影学院的校友。”
“是吗?”向适原笑起来,唇边两个小小的括弧,“千琅是表演系第几届的?说不定我还认识你的老师。”
“其实我不是学表演的,师兄,您不会因为这个给我扣分吧。”
谢千琅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戏剧文学系的,18年毕业。”
“那我们俩早了你十多年毕业,”向适原和肖岚都笑了:“放心,不会因为这个给你扣分的。”
虽说网上总骂京圈一爱攒饭局二爱攀扯关系,但是浸淫其中久了就会发现,这几招是真的管用,初见的氛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刚才我看你半天,觉得比热搜视频上更契合角色,视频里你太精致了,当面看才觉得鲜活,”向适原忍俊不禁:“你没发现,今天的女主角候选人只有你一个?”
谢千琅有点摸不着头脑,就自己一个人?
肖岚说:“你是不是在想都已经定好了人,为什么还叫试镜。”
谢千琅点点头,还沉浸在中了头等奖的不真实感中。
肖岚招手把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讲话的女孩子叫过来,跟她解释:“是我们编剧的意思,主要是看看你和男主角的化学反应,再定剧本的大方向。”
向适原摊手道:“选了两年都没选到合适的演员,小柯这个本子的结局越写越多了。”
编剧小柯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千琅,在谢千琅的直视下脸慢慢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选角流程,谢千琅满头雾水地问:“我方便问一下男主角是谁吗?”
身后传来三声克制的敲门声,向适原说:“喏,他来了,你应该挺熟悉的。”
谢千琅转过头,看到傅闻礼走了进来。
傅闻礼穿了一身黑色休闲装,正在歪头把口罩摘下来,一双墨色深重的眉眼迎着谢千琅的视线,同她对视。
早年间他穿这么浓烈的颜色总会显得戾气深重,现在戾气消解得一干二净,唯独衬得他眉目冷隽。
他走进门,先跟向适原碰了个拳,向适原笑着骂了句“操”,语气熟稔地说:“臭小子没个正形,你戴一手的戒指来跟我碰拳,下次你干脆戴个指虎。”
傅闻礼轻笑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坐在谢千琅身边,姿势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对她轻点了一下头。
谢千琅的视线不可避免地飘到被向适原骂的那一手戒指上。
傅闻礼的手长得好看,他肤色白,手指修长有力,食指和中指上带了几个指节戒,有种禁欲的美感。
“还是情侣装,挺有默契的,”向适原饶有兴趣地坐在他们对面,笑眯眯地说:“不得不说网友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两个人确实般配。”
被人当面嗑cp,谢千琅有些尴尬,没做反应,只听到身边的傅闻礼又笑了一声。
向适原把桌面上的几张纸递给他们:“你们俩看一下这个大致设定,给我们来一个三分钟左右的表演就好。”
剧本大纲只有一份,阅读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往中间靠。
谢千琅只觉得一股清淡的木质香气和傅闻礼的体温同时向自己欺近。
她往后躲了一下,傅闻礼便停住动作不动了。
剧本名叫《大城市病》,大纲写得很简略,讲一个实习律师和一个编剧在北京的冬天里认识、相恋,约定好要在这个庞大的城市里出人头地,却在日复一日的疲惫生活中把生命力和爱意都消耗完的故事。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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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琅一瞬间就知道了为什么会向适原会选中她。除了职业不同,几乎是她自我曝光的过往经历的翻版。
太阳底下没什么新鲜事,她的故事好像只是过去现在未来都会被无数次重复的悲剧脚本。
谢千琅压下复杂的心绪,眨了下眼睛,说:“来吧。”
向适原选的片段是一场争吵戏。
实习律师把挂了六个月的证注销掉后,告诉女朋友,准备要换一个城市工作。
谢千琅把蓬松的头发往脑后拢了一下,双手扶着桌子,肩膀却塌了下来,像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她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
傅闻礼半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谢千琅的发丝垂落在他脸上,厚重的长发好像把他们两个人和周围隔绝开了,这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他伸手托着谢千琅的侧脸,让她跟自己对视,冷静地分析:“和我去杭州不好吗?我们可以住更大更好的房子,你去横店跟组也更方便,不用天天这么累。”
“啪”的一声,谢千琅打开了他的手:“你说得倒好听,明明是你自己做决定,到头来反而成了为我考虑?”
“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不可能离开北京的,我的资源我的人脉都在这里,我不可能像你一样做逃兵,我还有想做的电影。”
“我做逃兵?”傅闻礼被气笑了:“你那个编剧团队三个月都接不到一个电影本子,连五险一金都交不了的时候,是我这个逃兵一天到晚喝酒拉案源赚的钱养你的。”
“别他吗清高了大小姐,你拒绝三万一集的偶像剧本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人活着是要吃饭的。”
“清高的大小姐……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终于说出来了是吗?”谢千琅看着他,好像这个男人一瞬间变得陌生了,她的手在抖,抖着去推他:“我所做的努力,我付出的一切,是不是在你眼里就跟笑话一样?”
“我被别人抢了署名权的剧本获奖的那天,你在安慰我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在骂我蠢?”
傅闻礼没有说话。
拳头砸在他身上。
“我恨你,我真的恨你,”编剧在被人夺走署名权的时候没有哭,现在眼泪却大颗大颗的砸在傅闻礼脸上,用力地把傅闻礼推倒在地上:“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傅闻礼一只手攥住她的两只手腕,带着她倒在自己怀里,用另一手制止她的挣扎,沉声道歉:“对不起,我说的都是气话,对不起。”
向适原和小柯对视一眼,剧本上不是这么写的,这应该是一个话赶话互相伤害程度不断叠加的情节,两个曾经深爱的人,最了解什么东西才能伤对方最深。
但是傅闻礼却一下子把要堆叠起来的情绪收住了,好像不忍心再伤害对方一样。
看着傅闻礼吻着谢千琅的发丝轻声安慰的场景,现场没有人出声打断。
谢千琅的挣扎弱了下来,她伏在傅闻礼的胸口,用渐渐冷静下来的声音说:“我们分手吧,早知道会是今天这样,我们不该在一起的。”
这不是剧本上的台词。
向适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傅闻礼,发现他的表情几乎有一瞬间的扭曲。
但那只是错觉般的一瞬,傅闻礼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垂眸看着怀里的谢千琅,一字一顿地说:“不分。”
6. 2024·过敏
“卡!”
向适原喊完cut后,房间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谢千琅略有些粗重的喘息声。
傅闻礼用手肘支了一下地,坐起身来。
光线在他怀里完全消失,谢千琅被他箍住手腕按在胸前,头埋在傅闻礼的肩膀上,慢慢地平复情绪。
“其实,刚刚的情绪不太准确……”小柯推了推眼镜,讲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这幕戏本来要接一场angrys.e.x的。”
搞文字的人最擅长平地起惊雷,语不惊人死不休。
傅闻礼感觉怀里的人僵了一下,迅速地推开他,站了起来。
还避嫌一般站得很远。
“可能是给的信息太少了,完整的剧本得到开机前才能给你们,”肖岚解释道:“保密需要。”
“你们之间还会纠葛很久,深爱过的人,就算知道对方浑身是刺,也会忍着疼继续拥抱的。”小柯静静地看着他们,却像说了一句判词:“不应该是这么平静地谈论分手的关系。”
傅闻礼下意识看向谢千琅。
她双手交握,手腕上淡红色的指痕一闪而过,被袖口挡住了。
傅闻礼开口:“抱歉,那我们再来一条?”
“不用了,你们之间的化学反应挺好的,往那儿一站就感觉能恨海情天,”向适原伸了下懒腰,摆摆手:“等小柯把剧本定稿完再说,等下先吃饭,肖岚定了包间,咱们边吃边谈。”
“抱歉,”谢千琅说话带了点儿鼻音,说:“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谢千琅往脸上泼了几下冷水,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刚流过泪的眼睛红通通的。
从傅闻礼走进房间开始,她就像应激的猫一样,理智出走。后面的试镜几乎是靠演戏多年形成的肌肉记忆完成的。
谢千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下的状况,理智告诉她自己应该抓住这次机会,现在市场上本就缺少现实题材的作品,更何况那可是向适原的饼。
但是……但是感情上她没办法接受,在一个无比熟悉的场景里,和傅闻礼朝夕相处几个月的时间。
完全,无法想象。
水流进眼睛里,谢千琅没有眨眼,角膜慢慢变得更红。
如果说,之前每次遇到傅闻礼时,她的情绪起伏像急性过敏反应,那几个月的朝夕相处简直是把她置于过敏原的包围之下。
傅闻礼的气味是过敏原、体温是过敏原、触碰也是过敏原。
漫长的慢性过敏,让她几乎有点恐惧。
她面无表情地擦干手,把复杂的心绪和纸巾一起丢进垃圾桶。
往回走的时候,谢千琅正给林舒栗发微信,想着用什么借口推掉这场饭局,路过走廊拐角的时候却被拦了一下。
傅闻礼站在角落里,明显是在等她。
谢千琅目不斜视,低声说:“借过。”
想从他身边径直走过去。
傅闻礼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臂却拦在她身前,过了几秒,他才低下头看着谢千琅问:“你要放弃吗?”
谢千琅不答,却问他:“上次给你发的心理诊室。”
傅闻礼“嗯?”了一声。
“找时间去看看吧,”谢千琅诚恳地说:“你真的很需要看医生。”
她歪着头,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拿话刺他:“傅先生,请问你从哪里听说我要放弃,因为你?你又算哪根葱。”
哪根葱都不是的傅闻礼并不生气,他黑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半晌,看着她突然笑了,“那很期待和你的第一次合作,千琅。”
傅闻礼笑的时候很蛊人的,他平时的气质太拒人千里,导致很多人都忽略了他其实有一双很招人的桃花眼,笑起来时仿佛冰雪消融。
谢千琅侧过脸,觉得自己好像掉进激将法的陷阱,说:“只有一件事,你别动不动发神经,就像这样当彼此是陌生人,行吗?”
傅闻礼还没来得说什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是肖岚找过来,看到两个人靠得这么近愣了一下,接着像没发现异样,神色如常地说:“这么久不回来,还以为千琅迷路了,咱们走吧?向老师和你经纪人先过去了,咱们三个一辆车。”
午餐时间,俪都这边的餐厅的顾客大多是在附近工作的影视民工,向适原和林舒栗进包厢的时候已经被行了一波注目礼。
等到傅闻礼进门的时候,甚至听到离门口最近的一桌在讨论他们。
“我没认错的话,刚才那个人应该是谢千琅的经纪人没错吧?”
“她吃到向适原的饼了?飞升这么快?”
“出道就拿三金新人的大陆女演员就她还在冲电影吧,其他几个早就在网剧里打转了。”
“网剧来钱快嘛,也不寒碜。我草快抬头……”
声音渐渐低下去。
傅闻礼往身侧看去,看到几个人鬼鬼祟祟地举起了手机。
傅闻礼戴了口罩和鸭舌帽,捂得严严实实的,几个人一时间没认出是谁,就被他极冷的眼神瞧得一愣,立刻装作在自拍。
谢千琅正在跟肖岚聊天,突然一只手虚挡在她的脸前,没掌握好距离,中指的指节戒在她鼻梁上碰了一下,冰得她不明所以地往后看。
傅闻礼用另一只手推着她往前走,挡住她的身形,小声说:“有人在拍。”
向适原正和林舒栗聊合同细节和谢千琅的档期,看到几个人进来,傅闻礼的手还搭在谢千琅的肩上。
“一会儿功夫就这么熟啦,”他笑眯眯地说:“来,坐这儿。”
向适原指了自己身侧的两个座位,傅闻礼没理他,施施然坐在了谢千琅的身边。
肖岚坐在了另一边,笑着说:“年轻人更容易聊得来,之前老向看千琅的采访视频说你们两个不熟,还有点儿担心,想在开机前找一段时间让你们两个单独培养默契。”
“可以。”
“不用。”
两个声音叠在一起,前者是傅闻礼。
他听到谢千琅的话,立刻转过头看她,说:“为什么不用?”
林舒栗心说不好,她担心谢千琅不分场合抽风说“因为我讨厌你”,立刻打圆场:“可以的,可以的。千琅特别重视这次合作,之前还嘱咐我一定要把档期空出来配合前期的准备工作。”
还好服务员进来问点餐,打了个岔。
肖岚点了几个招牌菜和酒,服务员问有什么忌口,向适原说了没什么,其他人自然也不好挑嘴。
傅闻礼接过菜单,一道一道的挑剔:“少辣,不放葱和香菜,再加一份山药百合。”
林舒栗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闻礼,”向适原说:“上次吃饭你还没这么多讲究,怎么几天不见又犯大少爷脾气。”
傅闻礼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暼了他一眼,没搭话。
“这个臭脾气,难怪千琅不想理你,”向适原习惯了他这个样子,笑着跟谢千琅解释:“我们两家是世交,按辈分他还要叫我一声叔叔,以后他有什么犯浑的地方你就告诉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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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你骂他。”
谢千琅笑着道谢。
菜陆续上来,这是个贵州明星开的私房菜馆,因为好吃而且私密性高,在圈内颇负盛名。
拍电影的没几个不喝酒的,早年间还是煤老板投资的时候,合同都是在酒桌上签的。
向适原也不例外,推杯换盏间他问谢千琅:“千琅,刚刚说你是学戏文的,怎么当了演员?”
谢千琅喝了几杯酒,脸上漾着一点薄红,笑得明眸善睐,说:“因为我长得好看吧。”
她这话说得骄纵,但是没有人会反驳。
“开玩笑的,”谢千琅说:“我没什么写作天赋,后来在学校里帮表演系的同学出镜过几个短片,被经纪公司看到了,机缘巧合吧。”
小柯话少,这会儿却说:“没有,你写的很好,我看过你投给first创投单元的剧本。”
谢千琅一愣,笑着说:“我没给first投过稿,你认错人了吧。”
小柯看着她,眼神有种沉默的悲伤。
谢千琅后来的情绪就不太高,扣在桌面的手机不停地在震动,傅闻礼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凌世卿”。
她出去接了一趟电话,回来就一杯接一杯的喝,全程就动了几筷子那道山药百合。
饭局结束的时候周舟扶着谢千琅去停车场,林舒栗还在后面跟向适原聊天,没跟上来。
谢千琅喝得有点多,打开车门的时候周舟有点忙不过来,旁边有人替她扶了一把谢千琅。
“谢谢,”周舟道完谢,抬头看到扶着谢千琅的人居然是傅闻礼,一时间愣了神,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个自家艺人表示过恶感的绯闻对象。
傅闻礼已经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问:“她经常喝成这样吗?”
“诶?”语气间的熟稔让周舟有些错愕,“没有,很偶尔吧。”
“嗯,”傅闻礼轻巧地抱起谢千琅,放进后座,替她扣好了安全带,“麻烦你帮她准备好解酒汤和胃药,她胃不好。”
“好的。”
小周点点头,又听到傅闻礼似乎是随口问道:“您这儿有李医生的手机号吗?千琅之前给我推过一个微信,可能加的人有点儿多,一直没给我通过。”
小周说:“栗子姐那儿有电话,一直是她在预约,我去帮您问问?”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傅闻礼垂眸看着谢千琅因为不舒服皱成一团的脸,说:“算了,我下次直接问千琅。”
车驶出去半晌,周舟还在想这句话,她跟林舒栗说:“栗子姐,小琅姐和傅先生,之前真的不熟吗?”
林舒栗也在想这件事,她又想起傅闻礼点菜那茬。
吃饭的时候她看得清清楚楚,傅闻礼根本没什么忌口。
是谢千琅不喜欢刺激性气味的食物,可是傅闻礼是从哪儿知道的?
林舒栗又想起之前谢千琅让她推掉的那些活动,似乎每次都是先官宣了傅闻礼会出席。
“……”她看着后座歪头睡着的谢千琅,幽幽叹气道:“傻姑娘,讨厌一个人哪里是这样的。”
谢千琅昏昏沉沉,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人面目不清,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肤色却好像比T恤更白,透着玉质的冷凝。
修长的手指从她的眉眼开始轻轻向下触碰,微凉的触感一路经过她的鼻梁,停在她的下唇上,施力揉了一下,她仿佛感觉到一阵焦渴,轻轻张开了唇。
梦里的人声音清冽,轻声笑着问:“喜欢我么?”
7. 2018·过去
谢千琅不常做梦,更不怎么梦到18年。
可能是喝了太多酒,她反常地梦到那一年的夏天。
18年六月底,谢千琅从辅导员的办公室拿到了自己的证书。
辅导员看着这个曾经优秀的学生,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张班里的学士服合照。
谢千琅看着照片上大家各自鲜妍的笑容,哑声说了句“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出了门,缺了她的毕业照就被塞进了垃圾桶里。
学位证和毕业证都灰蒙蒙的,跟谢千琅这会儿的心情差不多,她最后一个拎着行李告别空荡荡的寝室。
搬家纸箱堆在楼下,谢千琅叼着根儿棒冰,百无聊赖地看着电影学院里年轻漂亮的男男女女,很多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在拍合照,笑容灿烂得让人嫉妒。
他们好像都有自己明确的目的地。
除了谢千琅。
她迷茫地想起自己最近看过的一本书。
失去妻子的异国出租车司机,在大城市里拉客奔忙的间隙,一遍遍重复听着妻子留下的普通话教学磁带。
每听一遍,他都跟着重复:我的座位……在哪儿?
北京这么大,谢千琅也不知道自己的座位在哪儿。
在毕业这一年,谢千琅的生活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态势向下滑落。
先是五月中旬,提交完毕业论文只等答辩,她跟朋友约好要一起去南法旅行,给家里打电话报备的时候,一向风趣幽默的老爸声音里有着深深的疲惫。
“千琅啊,你先回家一趟吧。”他这样说。
人在面对危险时会有一种野生本能般的动物直觉。
谢千琅从接到电话那一刻起的惴惴不安等下了飞机推开家门那一刻,靴子落地,猎枪击发。
谢巍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上堆满了烟头。千雯瑛捂着脸坐在旁边,听到开门声抬起头,露出一双哭得通红的眼。
“怎么了这是?”谢千琅手足无措地把包甩到一边,去抓妈妈的手。
“我和你爸工作的公司出事儿了,”千雯瑛一开口,眼泪又止不住地从干涩的眼睛里滚落出来:“老板跑了,钱兑付不出来了。”
谢千琅从高中起就对数学相关的东西不感兴趣,只知道父母在她初中时从银行辞职,开始在理财公司工作。
他们收入很高,把谢千琅养得像个骄傲的小孔雀,她在北京读书,从来没有为消费发过愁。
“什么意思啊,”她惶然地看着爸妈:“兑付不了是什么意思啊?”
后来她知道,爸妈这么多年的积蓄、家里老人的养老金、亲戚因为信任而投进来的钱、爸爸因为投资激进上杠杆抵押的房子……都在这场无声的暴雷里化为了灰烬。
谢巍和千雯瑛作为理财经理,成为了投资暴雷的客户能直接归责的人。
把家里剩下的资产卖的卖,抵的抵,还差七百多万的外债。
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来家里闹事。
谢千琅看着爸妈低头哈腰地道歉,微信上朋友一遍遍地催:“你还去不去啊,怎么都不接电话。”
她犹豫许久,回复:“我可能去不了了……旅行社那边的定金能退吗?”
被鸽的朋友直接拉黑了她。
在经济匮乏的时候,谈爱就太奢侈了。
结婚二十多年没说过一句重话的谢巍和千雯瑛开始无止境的互相指责,为曾经上杠杆的决定、为投资的决定、为从银行辞职的决定。
吵到最后,甚至开始后悔跟彼此结婚。
谢千琅在一个夜晚忍无可忍地逃回北京。
气喘吁吁地回到寝室的时候,看到室友神色各异地看着她,有人说:“千琅……《何日之夏》被苏略拿去投first的剧本创投入围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苏略就是跟她约好要一起毕业旅行的女生,《何日之夏》是两个人一起写的剧本,谢千琅的工作量占大头。
甚至苏略还开过玩笑,说:“千琅,我觉得你可以演小夏,到时候你争取一炮而红,然后养我。”
谢千琅看着first官网的入围名单,和剧本下方孤零零的署名“苏略”,心沉下去。
“我不知道。”
她找不到苏略,去找过工作人员和系里的指导老师,前者没有回应,而老师隐晦地告诉她:“苏略的妈妈是一个强势卫视台的领导,你正在毕业的节骨眼儿上,不要拿自己的前程赌公平。”
谢千琅不听,第二天继续找校方反映。然后就收到了教务处的信息,说她有一门选修课的学分有问题,可能要延毕。
谢千琅麻木地从办公室走出来,放在以前,她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哪怕不要这个毕业证她也要争一口气。
但是现在,岌岌可危的家容不下再多一点的不确定性了。
像是想让自己忘记这些难堪,谢千琅投入到拼命赚钱的忙碌中,电影学院高材生的名头还算好用——如果不争取署名的话。
她游走在几个编剧工作室,给人当跟组的枪手。舍弃了曾经精致的妆容,天天扎着马尾拎着电脑挤地铁奔赴一个又一个剧组,写过很多飞页,被很多没什么地位的小明星趾高气扬的骂到狗血淋头。
无所谓,她麻木地想,都无所谓,骄傲值几个钱。
一场饭局上,制片人问她:“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拼命?”他对谢千琅连轴转赶好几个剧组工的事情有耳闻。
谢千琅倒是坦然:“因为我很缺钱,哥有什么工作机会可以介绍给我。”
说完先提了一杯。
她那时候不知道,这种坦然的真诚并不会换来真心。
酒桌上各种眼神都落到谢千琅身上,一个坐上座的男人用让她不舒服的眼神上下打量她,说:“缺钱可不能当编剧,写半天才能拿几个小钱,小谢条件不错,怎么不考虑当演员。”
谢千琅没当真,说:“我就是学戏文的,上手快。”
那人又笑起来:“都是电影学院的,差别不大,明天让导演给你安排个角色试试。”
旁边的人都开始起哄:“还不快谢谢曾总。”
一句话的事儿,谢千琅领到了电影前景群演的工资,两分钟,五百块。
是她写两天剧本的钱。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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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琅回看过去的时候,觉得人可能在无路可走的时候,判断力会降低。
但那确实是当时的她最好的选择。
她和那位曾总的公司签了经纪约,十年。曾总的公司捧出过不少二线明星,也参投过不少的热剧。
谢千琅搬进了公司的宿舍,就在东四环边上的一处民居里,两室一厅的新小区,住两个女生。
室友比她来得早,叫冯珏,是个小家碧玉的圆脸女生,一起点外卖的时候冯珏说:“别点这家,后厨特别不干净。”
谢千琅一愣,问她:“你怎么知道?”
冯珏趴在沙发上晃着脚丫,特别天真无邪的样子:“我之前在那里打过工呀。”
谢千琅这才知道,冯珏是个中专刚毕业的小姑娘,来北京打工,是在餐厅里传菜的时候被曾总发掘的。
听着像是个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故事,但是谢千琅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签约前谢千琅还有几个出镜的机会,可等住进公司宿舍后,曾总却好像消失了,没了工作机会。
冯珏倒是安然自得,天天在客厅看着视频学化妆。看着小姑娘把一张稚嫩的脸画的风情万种,谢千琅心里有种不适感。
她的动物直觉在曾总的电话又一次响起时应验,她和冯珏上了曾总的车,目的地却并不是片场。
私人会所里声色犬马,黏稠带着欲望的眼神舔在谢千琅的皮肤上,曾总喊她:“小谢,快过来叫人,这位可是大导演,把他哄开心了,说不定给你个女三号演演。”
四周响起狎昵的笑声,是属于男人的心照不宣。
谢千琅在那场饭局上,抡圆了胳膊扇了姓曾的一耳光,差点扇掉他的假发,也彻底扇碎了自己的前程。
她走出门的时候还有心情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女武神,笑完了才想起那个长达十年的合约。
谢千琅在外面漫无目的的逛了半夜,回到宿舍的时候冯珏还没回来。
她默默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坐在沙发上。
冯珏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回来了,打开灯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谢千琅,愣住了,有些难堪地把不属于自己的外套裹得更紧了一些,挡住身上的痕迹。
“我要走了,”谢千琅说:“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冯珏惨然一笑,谢千琅之前总以为她是小孩子,现在却听到她说:“小琅姐,你不知道,在你之前也有个室友闹解约,家里卖了一套房还不够赔违约金,硬是被拖成抑郁症闹自杀。”
“我跟你不一样,你是大学生,有法子,我家里还要靠我打工赚的钱养呢,”她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我还能怎么办呢?”
谢千琅说不出其他的话了,她没办法轻飘飘地指责受害者的“堕落”。
她拎着行李出了门,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车窗里的景色飞快地后退,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视野里,在新一天的开端奔赴各自的目的地。
谢千琅的额头贴在被空调吹得冰凉的车窗玻璃上,耳边好像也听到了老旧磁带卡顿的播放声。
“我的座位……在哪儿?”
8. 2024·删掉
“您朋友预定的位置在这儿。”扎着丸子头的服务生引着谢千琅走向咖啡馆角落的一张桌子。
正低着头点单的人抬起头来,苍白的一张脸,眼下挂着两个用眼镜框都挡不住的黑眼圈。
是小柯。
柯清予冲谢千琅招了一下手。
到了位置,服务生却站在桌边没有离开,她拿着菜单纠结半天,红着脸小声问谢千琅:“请问,您是谢千琅吗?”
虽然眼前的女人戴着口罩,但是那双标志性的眼睛实在是太有辨识度,听到她的问题后更是笑得微微眯起来,轻点了下头。
看着那双直视自己的狐狸眼,小姑娘脸更红了。
“要合照吗?记得等我们走了再发社媒哦。”谢千琅摘了口罩,接过对方的手机,略微躬身,熟练地摆出营业笑容。
小姑娘红着脸凑过去,拍完照,拿着手机不住地说:“我喜欢你很久了,我还去追过你电影的路演……你真的好漂亮。”
谢千琅一直含笑专注地看着她,抱了她一下温声道谢。
等小姑娘回到前台,谢千琅把解了围巾和大衣搭在椅背上,坐到对面,脸上还带着没睡好的困倦,托着下巴问柯清予:“怎么想到叫我出来?”
柯清予刚才一直像人类观察家一样冷静地旁观着谢千琅对粉丝饭撒,没正面回答,反而说:“你对粉丝真好。”
“收到爱回馈爱不是正常的嘛,”谢千琅扫码点了杯开心果dirty,抬眼问柯清予:“怎么,又想写进你的剧本里?”
柯清予顿了一下,脸上迅速染上一片薄红,“你发现了啊。”
“编剧、还有那个被偷了署名的剧本、吃饭的时候你提的first,再发现不了你该怀疑我的智商了,”谢千琅眯着眼睛看她,更像一只狐狸了:“我真该向你收版权费。”
柯清予红着脸不直视她,只说:“好啊,等电影上映我给你分成。”
谢千琅“噗嗤”一声笑了:“逗你的,不过你是谁啊,我怎么没有印象见过你?”
“18年夏天你去找刘老师对峙的时候,”柯清予低着头,轻声说:“我也在办公室里。”
“学妹?”
柯清予摇摇头:“当时我在电影学院读进修班,我后来去看了那个剧本,你写的真的很好,没有继续下去好可惜。”
她语气里的惋惜不似作假。
柯清予又抬起头看着谢千琅,她跟以前太不一样了。
六年前的谢千琅,明明处境更窘迫,却永远昂着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现在的她那么精致,被数不清的爱意簇拥,却好像更加疲惫和脆弱。
谢千琅唇边总带着一丝笑,但并不总是快乐的笑,比如这个时候,就会显得她有些凉薄。
“后来那个电影进了IM的长片单元,我跟她要了五十万,”谢千琅靠在椅背上,脸上满是浑不吝的笑:“去跟她摊牌的时候一直在录音,我说你不给钱,我就跟你死磕一辈子,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条命,我一定可以毁掉你。”
“也怕,怕她告我敲诈勒索,半夜睡觉做噩梦都是进监狱。”
“后来这笔钱先还了一部分外债,剩下的交了房租。你说的那些才华,在我这里就值五十万。”谢千琅自嘲地笑笑:“我没你想得那么理想主义,不是你笔下坚持电影梦想不去写流水线本子的人,如果那会儿有三万一集的偶像剧本子找我,我连滚带爬地都要把这个机会握在手里。”
柯清予又低下头,轻声道歉:“对不起。”
谢千琅又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道歉?”
柯清予有些难过地看着她,“因为我帮不到你,我很抱歉。”
谢千琅在一瞬间感知到了一些更加沉重的东西,她收了那个混不吝的笑,本来想揉揉柯清予的头发,手伸到半路又收了回来。
“你已经在帮我了啊,”谢千琅拿起咖啡杯轻轻地碰了一下柯清予的美式,“等电影上映,苏略看到肯定会坐立不安,但因为是向适原的作品,她又不好说什么,足够了。太久了,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柯清予看着两个碰在一起的咖啡杯,有太多的话不能说了,比如其实我去读进修班只是心血来潮,是因为你才坚定了这条路。
比如我写过的剧本主角的第一人选都是你,你知道吗?终于有一个本子是你接了,真好。
太唐突了,都不能说。
她只说:“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谢千琅点点头。
柯清予问她:“你的那个初恋,是傅闻礼吗?”
骨瓷咖啡杯撞在杯碟上,“叮”的一声响。
谢千琅衔着一抹好奇的笑,问她:“怎么会这么问?”
“是吗?”柯清予追问。
谢千琅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点了一下头。
柯清予吸吸鼻子,说:“好想换掉他,可惜我做不了主。”
谢千琅无声地笑起来。
分别的时候,谢千琅给了柯清予一个拥抱,跟给粉丝的拥抱一样,短暂的一触即分。
“谢谢你。”柯清予抬眼看她,拥抱就够了,真的。
-
刚出咖啡馆的门,谢千琅就收到了来自林舒栗的微信:“大小姐,又上热搜了。”
截图是热搜词条#谢千琅恋情疑似曝光#、#谢千琅神秘黑衣男子#
谢千琅莫名其妙地点进热搜,置顶的是一个知名狗仔发的视频,是和向适原吃饭那天的事情。
狗仔的视频拍得还怪有氛围感,滤镜加得朦朦胧胧,身材高大的男人跟在她身后,在视频最后几秒的时候转过头来,骨节分明的手下意识地遮住了谢千琅的脸,帽檐下的眼睛冷戾地盯住镜头。
镜头像是被他吓得抖了几下,却把最后谢千琅回头看向男人的动作拍得更暧昧了,看上去几乎是一个吻。
其实视频的清晰度不高,而且镜头也没有拍到谢千琅的正脸,完全可以说不是自己。
但坏就坏在那天谢千琅的微博发了张营业自拍,衣着、发型通通对得上,狗仔还贴心地附上了对比图。
评论区热闹非凡,路人在快乐吃瓜,粉丝在慌乱澄清、对家在乱搅浑水:
——“这男的谁啊,看着还挺般配的。”
——“确实,身高差体型差无敌,就是戴着口罩看不见脸,要是脸也好看的话我可以立刻吻上。”
——“吃点儿好的吧,这男的是我姐的保镖。”
——“谢谢肯定谢千琅的cp体质,有空可以去预约下新剧《暗面》哦,相爱相杀cp值得期待~休假期间朋友小聚而已,请保护艺人隐私。”
——“笑死,有说保镖的有说朋友的,粉丝也不统一一下口径,你们自己也不信自己说的鬼话吧。谈恋爱就谈恋爱呗,承认能咋?”
——“对啊,谢千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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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爱豆,粉丝干嘛这么应激。”
——“没有的事情不要造谣传谣,谢谢。@谢千琅工作室滚出来发澄清!”
——“怪不得前段时间自杀式手撕cp,是怕男朋友不高兴吧。”
谢千琅头都大了,问林舒栗:“工作室发个澄清吧,就说是工作相关的聚会?”
林舒栗发过来六个点……
难道真的是当局者迷?林舒栗听过一个理论,有过亲密关系的人会不经意间做出肢体接触,视频里这两个人的性张力都快溢出了,说justbusiness谁信啊?
林舒栗一个电话打过来,背景里声音嘈杂,到处都是敲击键盘的声音:“反正合同也签完了,导演的意思是借势营销一下,白送的热度,在等傅闻礼的经纪人商量方案呢。”
谢千琅坐进车里,难得感觉有些烦躁,明明是她跟傅闻礼一起被拍,这样搞得好像要求着他帮自己公关一样。
白欠人情。
谢千琅问:“需要我配合什么?”
“等下傅闻礼这边发个公关微博你转发就……”林舒栗那边突然想起急促的微博提示音,她深吸一口气,大叫:“不是,他干嘛啊?”
凌世卿自打云居那次就再也没能跟谢千琅见上面,打电话约她也都被推了。
他被那句“我们算了吧”打击得不行。
朋友知道他喜欢谢千琅,这天言辞闪烁地问他:“诶,世卿,你看没看热搜啊……”
凌世卿摸出手机,问:“怎么了?”
“就是你的女神,好像跟一个帅哥谈了,”对方用不忍的眼神看着他:“哥们儿看起来比你高,还比你帅。”
凌世卿点进热搜,正好看到#谢千琅恋情疑似曝光#词条里刷新了一下。
置顶热门相关微博变成了——
@傅闻礼:@明星娱乐速递删掉。
热度再次爆炸,本来集中在谢千琅身上的吃瓜群众,立刻被这条微博炸开了锅:
——“不是,哥们儿有你啥事儿啊,合着谢千琅只能跟你传绯闻呗?”
——“楼上智商……傅哥这意思难道不是在说他就是那个男的。”
——“确实跟他的私服风格很像啊!本过世cpf光速仰卧起坐,哈哈哈我就说他们在谈吧。”
——“好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一句‘删掉’,根本没人往你身上猜啊傅老师,是不是看到猜人列表里没有你急死了啊xs”
谢千琅也被这两个字无语到了,不是,这人真的有病吧,在拽什么啊。
@导演向适原:好多人啊,欢迎大家关注@谢千琅和@傅闻礼的新电影,看来这次的选角特别成功,大家也觉得很般配吧^_^
热度最爆的时候,发布这条新作品的官宣博,让很多吃瓜群众以为自己成为了商业宣发play的一环。
公关终于走上正轨,谢千琅和傅闻礼的工作室各自发布了澄清,并且转发向适原的微博写了欢迎期待新作品。
林舒栗的电话还没挂,她狐疑地问谢千琅:“你跟我说实话,这个傅闻礼……你是不是跟他谈过?”
“我这几年就没谈过恋爱,你不都知道吗?”
“我知道,那你是不是之前跟他谈过?”
“我就谈过一段,采访上说过,你觉得傅闻礼像是能住群租房的人吗?”
“不像,那是他不?”
“草,是他,行了吧。”
9. 2018·初见
和谢千琅拿完奖才名声大噪不同,傅闻礼刚一出道就吸引了无数话题——京城顶豪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子,又长了那样惊艳的一张脸。
他的倨傲和冷感轻易就被大众接受,毕竟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再怎么骄矜都有资本。
简直是无数人艳羡的投胎模板。
没人会相信,谢千琅第一次见傅闻礼,是在五环外的群租房里。
她那会儿正拖着行李,去投奔在宋庄做独立电影人的师姐宋昭。
折腾了一圈儿,除了转给家里的钱,她手里只剩下两万块,外加一张剩余时长九年多的卖身契。
谢千琅走投无路给宋昭打电话的时候,被宋昭劈头盖脸地一顿好骂,骂她蠢货,骂她签约前怎么不记得联系自己过个眼。
最后骂累了,说你先来我这里吧。
谢千琅躺在宋昭的工作室里昏天黑地睡了几天,睡到宋昭被吓得掐她人中,她还闭着眼睛装睡不愿意醒。
她希望这段时间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是梦就好了。
但是醒了还是要面对现实。
宋昭整个人长得薄而锐利,手里捏着一只女士细烟,掸掸烟灰,问她:“接下来你什么打算,要跟着我搞电影吗?”
谢千琅躺在床上,双眼发直地看着天花板,虽然爸妈一再强调让她别操心,但客观存在的几百万外债还是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
“不行呢,独立电影赚不了钱。”她喃喃道:“姐,我缺钱,缺很多很多的钱。”
宋昭边抽烟边看谢千琅这个法盲签的合同,简直是霸王条款,几乎把娱乐圈能从事的工作都写进了竞业条款。
除了娱乐圈老油条,没人能想到这家声名在外的经纪公司,竟然还有一项重要的营收是靠坑小透明的违约金,用霸王条款垄断一个新人的全部经纪约,只能遵守公司的安排,要么就等着法院的传票。
谢千琅不仅当不了演员,也写不了剧本了,每年还有出镜工作量要求,要不然就要付几百万的违约金。
“草,”宋昭骂了一句,躺在她旁边,“让我想想。”
宋昭也不过是刚毕业几年的年轻人,能想到什么办法。
两个人一时无言。
谢千琅倒是还算冷静,说:“不行我再重操旧业当枪手吧,正好也署不了名,能钻合同的空子,不过我得我先找个地方住。”
宋昭侧过脸看她,惊异地发现谢千琅竟然没哭。
她记得这个小学妹特别娇气,打眼一看就是被宠坏的小孩,在学校里也是众星拱月一样的人群焦点。
现在却飞速地长大了。
宋昭心疼地摸了摸谢千琅的头,摸完“啧”了一声,踹了她一脚:“滚去洗澡,洗完给我换四件套。”
她翻翻朋友圈,说:“我记得前几天还看在朋友圈看到我的中介在招合租,这中介人还行——你能接受合租吧?”
谢千琅瓮声瓮气地笑了:“那不然还能自己租个开间吗?我现在哪有那闲钱。”
宋昭翻到了中介发的朋友圈:一号线地铁旁次卧,家具齐全,拎包入住,1800/月。
看房那天,谢千琅接到一个编剧工作室的面试,宋昭跟中介去看了房。
“还行,挺干净的,家具也全,没什么甲醛味儿,厨房也通了燃气,”宋昭帮她打包行李,像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突然冲她眨了眨眼:“对了,你合租室友里还有个大帅比呢。”
谢千琅也佩服自己,都这会儿了还能乐出来,她笑着说:“姐,我穷成这个鬼样子,早就戒色了。”
纯运货的货拉拉跑一趟只收几十块,让司机师傅搬上楼要再收几百,谢千琅想着自己也没什么大件儿,索性没加搬货服务。
到了目的地,才发现租的房子是步梯房,她租在五楼。
虽然傍晚的日头已经没那么毒辣,但谢千琅站在单元楼门口,看见陡峭的楼梯时,还是沉声骂了句脏话。
货拉拉卸完货就开走了,谢千琅认命地把东西一趟一趟地往上搬。
老旧的防盗门上贴满了开锁、修水电燃气的小广告,她打开锁,房子里很安静,四下看了看,客厅里还算整洁,沙发和餐椅上都没有人堆放东西。
谢千琅的房间是一个从次卧里隔出来的卧室,很小,放了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和衣柜后,书桌都加得勉强。
这就是她离开学校后,在北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住处了。
衣服和日用品之类的东西还算好搬,最麻烦的是书,搬着一堆大部头进门的时候,她差点被门槛绊倒。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谢千琅戒掉了买纸质书的习惯。
老房子的楼梯间狭窄,等谢千琅搬着最后一堆东西爬上五楼,热得整个人像被水洗过一遍。
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经过睫毛流进眼睛里。
谢千琅眨了眨眼,角膜涩得发疼。
终于搬到了最后一趟,谢千琅抖着手拧开门,发现有个挨着自己卧室的房间门开了。
有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站在客厅里,正在仰头喝一瓶冰水。
听到谢千琅开门的动静,他冷着一张脸,朝她看过来。
男生身量高,可能接近一米九,肤色很白,身形清瘦,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着有些凶。
大概是刚醒,头发被压得有些乱,刘海凌乱地遮住眉眼,又显得有些呆。
职业习惯,谢千琅第一反应是这是一张绝对适合上镜的脸。
不期然间就想起了宋昭促狭的笑意。
你合租室友里还有一个大帅比呢。
“不好意思啊,把你吵醒了吧,”谢千琅笑着打招呼:“我是刚搬来的……”
她浑身脏兮兮的狼狈,看着那瓶冒着冷气的冰水,说话时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男生清泠泠的黑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客厅。
谢千琅愣在原地。
脾气可真大啊,这帅比。
哦不,应该是这男的。
谢千琅没放在心上,她这会儿累得很难对陌生人产生什么心思。
把堆在门口的打包纸箱推向自己的卧室,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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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的时候,看到那个男生又出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水,作势正要递给她。
谢千琅正弓着腰使劲儿,愣了下神,没反应过来。
男生可能是见她两只手都在忙着,在谢千琅面前微微躬身,拧开了瓶盖,把瓶口递到谢千琅嘴边。
问她:“喝么?”
声音低沉清冽,像一捧炎炎烈日下的清泉。
谢千琅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就着这个姿势喝了几口水。
男生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移开了视线,长长的睫毛扑簌簌地动了几下。
谢千琅忽然就起了逗他的心思,她笑弯了眼睛,说:“谢谢你啊,大帅哥。”
不存在美而不自知的人,谢千琅一向知道自己怎样笑最漂亮,明亮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对方,专注到浅色瞳孔里只有他的倒影,很轻易就能让人错以为深情。
后来她为自己无意识却明目张胆的钓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原来有一种吸引力叫做生理性吸引,就从她看到傅闻礼的第一眼起,她就在受荷尔蒙的驱使。
帅哥好像被她的笑晃了眼,转过头清了下嗓子,说:“没事儿。”
太完蛋了,谢千琅看着男生的背影,悲哀地想:“我都这么穷了,怎么还这么好色。”
稍微收拾了一下房间,谢千琅拿着换洗的衣服去卫生间洗澡。
下午出了一身的汗,谢千琅锁了卫生间的门,用热水好好放松了一下酸软的肌肉。
洗澡途中听到外面有接近的脚步声,然后是交谈声,大概是合租的其他人下班回来了,她也没在意。
等换好居家服,把一头又厚又密的长发吹干,开锁出门的时候,谢千琅发现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很暗的阅读灯。
下午看到的白T恤帅哥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暖黄色的阅读灯光削减了他的冷淡气质,给他周身渡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手机的光源投射在他脸上,越发显得他眉目俊朗。
客厅的沙发是租房标配的那种小两座,对他的个子来说尺寸有些小。
空间局促,男生的两条长腿散漫地往前伸展,修长的手指被黑色的手机壳衬得像玉石。
“帅哥,”谢千琅跟他打了个招呼,说:“你是等着洗澡吗?要再烧一会儿水,我把水用完了。”
白T帅哥把手机按了锁屏,随意在手里抛了一下,跟她说:“卫生间的门坏了,锁不严,中介说明天过来修。”
说完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谢千琅站在原地,晃了晃神。
所以他刚才是特意给自己守着门吗?
宋昭的作息日夜颠倒,熬了一个大夜好不容易睡着,却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她皱着眉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后咬牙说:“谢千琅,你最好有什么要紧事,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谢千琅的笑意隔着电波传过来,轻盈得让她想起曾经在校园里无忧无虑的那个小学妹。
她说:“姐,怎么办,我有点想还俗了,原来贫穷和好色并不互斥。”
10. 2018·心跳
主卧住了一对年轻夫妇,刚结婚不久,为了攒钱顺着1号线找的房子,住到这么远,很晚才下班到家。
北向的小卧室放了张双人床,一张挂帘勉强隔开两个结伴来北京暑期实习的女研究生,实习工资cover不了日常开支,只好牺牲通勤和隐私。
谢千琅和白T帅哥共享一个隔断隔成两间的南卧,窗户在她这边,阳台在他那边。
窘迫、潮热、逼仄,这一切构成谢千琅对北京夏天的印象。
谢千琅和宋昭打完电话,听到隔壁的床垫咯吱一声响。
她摸了摸隔断墙板,空心的,难怪隔音这么差。
那他岂不是听到自己口嗨了。
谢千琅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
她后来跟宋昭说起这会儿的心思,捏着根pocky笑得没心没肺:“就是想逗逗他,给我的生活找点儿乐子,要不然这日子过得也太没奔头儿了。”
宋昭照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抽着烟斜睨她一眼:“你最好是,别最后把自己给逗进去,我这可没地方给你哭。”
说归说,谢千琅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应付生活,口嗨完了也没打算做实质性进展。
小小的房子里住了六个人,好歹大家的作息不同,也都爱整洁,没起什么摩擦,见面笑着随口打招呼,竟然也能冲淡不少孤单。
谢千琅的新找的工作不需要一直坐班,第二天傍晚时去附近的物美超市买了一堆生活用品。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正好在底商的小卖部门口看到一张冷淡的侧脸,垂着眸,手指在玻璃上点了点,选了一包烟。
“这么巧?”谢千琅冲他挥挥手。
今天他没穿白T,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领口处解了几颗扣子,露出白皙的脖颈和锁骨,身后斜背着一个黑色的画筒,远远看着像背了一把黑色的长剑。
暑热似乎对他并不奏效。
谢千琅看着他,觉得他整个人冷得像一段月光。
男人走近谢千琅,伸手接过了她的购物袋。
谢千琅开开心心冲他道谢,省得提着一堆瓶瓶罐罐爬五楼。
两个人并肩往回走。
谢千琅看了眼他的画筒,好奇问他:“帅哥,你是画家吗?”
男生点点头,说:“傅闻礼。”
谢千琅把被闷热夜风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笑着问他:“哪三个字?”
她耳垂白而小巧,有一个很小的痣,离远一点看,还以为是耳洞。
傅闻礼移开目光,说:“傅抱石的傅,闻过则喜的闻,礼尚往来的礼。”
楼梯间逼仄,谢千琅走在傅闻礼前面。
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楼层间的声控灯渐次亮起,又渐次熄灭。
“‘闻诗闻礼,斐兮璨璨’的‘闻礼’吗?”谢千琅站在楼梯转角的平台上,转过头来,笑眯眯看着他:“好名字,你爸妈肯定很爱你。”
灯光随着她带笑的话音亮起,又在她转过头后熄灭。
短暂出现的笑靥,漂亮得像古代志怪里的女妖,长久地烙印在他视网膜上。
继续向上走。
她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裤,白皙修长的小腿随着闪烁的光源在傅闻礼眼前时隐时现。
“你呢?”
“我叫谢千琅。”她讲话好像总带着笑,像她笑着说自己贫穷,又笑着说自己好色时一样的笑。
尾音轻轻上扬,像带着小钩子一样。
“谢谢你的谢,大千世界,琳琅满目的千琅。”
她继续说着,用钥匙打开了门:“妈妈说本来想起个跟玉相关的名字,我爸说还是‘琅’好,像玉一样的石头,命硬。”
谢千琅接过购物袋,翻出一只冰淇淋递给傅闻礼,又冲他笑:“礼尚往来,谢千琅谢谢你哦。”
傅闻礼垂眸看着她细瘦伶仃的腕骨,伸手接过来。
杨梅味儿的。
冰箱的冷冻层放了小夫妻囤的食材,保鲜层里是实习女生买的水果和牛奶。
然后是傅闻礼冰在那儿的水。
谢千琅把买来的啤酒和冰淇淋放进去,看着满满当当的冰箱,竟然有一种漂了太久终于落到地上的实感。
生活还在向前。
-
大抵是因为知道搞创作的人不需要朝九晚五,住进来的第五天,同住的一个小女生拜托谢千琅帮忙接一下蛋糕外卖。
拿完外卖关上门,回头看到傅闻礼倚在门框上,下巴轻抬,示意谢千琅手里的蛋糕,问道:“你生日?”
谢千琅又起了逗他的心思,举着蛋糕歪头问他:“怎么,想送我礼物吗?”
傅闻礼不置可否,只问她:“你想要什么。”
谢千琅忍不住笑出来,“好大的口气,我想要的你可给不起。”
傅闻礼的唇角微微上扬,只是一个细微的弧度,却冲淡了他的冷淡,看得谢千琅微微蜷起了手指。
他轻声说:“那可不一定。”
晚上九点多,合宿的人才陆续都回来,过生日的女孩子叫陈雨诗,很开朗,热情地邀请大家一起吃。
大家把点的外卖乱七八糟地摆在桌上,拉过几个蒲团,围着小小的茶几坐下。
陷入困顿后,谢千琅很久没和这么多人一起玩了,感叹人果然还是群居动物。
陈雨诗附在谢千琅耳边说:“千琅,你能不能把你隔壁的帅哥叫出来聊聊天啊。”
谢千琅捏着易拉罐喝啤酒,奇怪道:“你自己去叫啊。”
“我们都有点怕他,”陈雨诗小声说,她的朋友也点点头:“可是他真的好帅,拜托拜托了,让我在离开北京前跟帅哥说两句话吧。”
谢千琅拍了一下陈雨诗的脑袋,起身去敲傅闻礼的门:“帅哥。”
她喊别人帅哥的时候总有种吊儿郎当的感觉,但是人长得好看,逗人也像调情。
傅闻礼打开门,脖子上挂这个耳机,看了谢千琅一样,没做反应。
“吃点儿东西吗?我点了烤串。”她侧过身,给傅闻礼看客厅的场景:“大家都在,小姑娘过生日,给个面子呗。”
傅闻礼垂眸看着她,还是没反应。
谢千琅又叫他:“傅闻礼。”
傅闻礼低低的“嗯”了一声,这才跟着谢千琅往客厅走。
傅闻礼走到茶几旁,看到桌面上摆满的啤酒罐,皱了下眉,转身走到厨房。
拿了瓶杨梅汁放到桌上。
谢千琅“诶”了一声,不解地看着他。
傅闻礼没说什么,坐到谢千琅身边。
他的腿太长,裤子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谢千琅光裸的膝盖。
热意侵袭。
“帅哥,”谢千琅又冲着他笑:“你喝不了酒吗?”
傅闻礼把杨梅汁推给她:“给你的。”
陈诗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手放在桌下隐晦地给谢千琅比了个大拇指。
-
谢千琅习惯在晚上写东西,房间里只能听到键盘敲击的规律声响。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她怕吵到傅闻礼,没看是来电显示是谁就立刻接了起来。
对面是一个有些耳熟的男人的声音,笑着说:“谢千琅,我听说你最近很缺钱,真的吗?”
冒犯的语气让谢千琅立刻皱起了眉:“你是谁?”
“看来是真的缺钱,放在以前你早就挂我电话了,”男人笑起来,声音里有着让谢千琅感觉恶心的欲望:“怎么不拽了啊,我听说你还在酒桌上低声下气地让大家给你介绍活儿。”
谢千琅想起这个人是谁了,简钦。
一个傻·逼富二代,在男性论坛看了其他男人造的黄谣,天天开车到电影学院门口,在跑车顶篷上摆饮料,搞性·暗示。
被谢千琅骂过好几次。
谢千琅冷声说:“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说让大家有什么活都介绍给你吗?我总得看看你活儿好不好。”男人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继续说:“这样吧,你来Fancy,当着我的面儿吹个瓶儿,看在我以前追过你的份上,给你一个月八万块,怎么样?”
“啧,最近怎么这么瘦了,胸都快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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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轻慢的声音传来,像在手边翻着什么。
气愤到了顶点,反而觉得平静,谢千琅冷声说:“你跟踪我。”
男人满不在乎地问她:“你来不来?不会是没钱打车吧,我给你报销。”
“来,”谢千琅慢慢笑了:“怎么不来,简钦你丫的给我等着。”
谢千琅拉开门,走进厨房,在刀架上挑了一把剔骨刀。
血气上涌,她这会儿还在想,要是弄脏了,明天得给室友买把新的。
傅闻礼也开了门,问她:“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谢千琅站在玄关换鞋,头也不回地小声说:“去杀个人。”
傅闻礼走过去,把她包里的刀拿了出来,扔在一边,也学着她压低声音说:“走吧,带我一个,好久没杀人了。”
坐上计程车,谢千琅的头脑才冷静下来,她回头看着旁边的傅闻礼,有些无语地笑了:“草……太傻了,你怎么还跟我一起犯傻。”
傅闻礼低着头看她,昏暗灯光下他的神色看着有些温柔,问:“心情好点儿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谢千琅有些难堪地别开眼,把不堪摊在别人面前——尤其她对这个“别人”还带了点小心思——实在是太让人难以忍受了。
“隔音太差了,”傅闻礼活动了一下手,漂亮的手指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随意地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发了条信息,跟谢千琅说:“等会儿你给我指是谁,打了就走。”
傅闻礼戴了个鸭舌帽,还准备了口罩,谢千琅看着他,突然问:“你那句‘好久没杀人了’不会是真的吧?”
出租车司机不住地往后看。
他们两个人相视笑起来。
推开厚重的门,Fancy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冲着人直扑过来,谢千琅皱眉忍着烟味儿,一个卡座一个卡座的找过去,还要时不时推开凑上来搭讪的陌生男人。一回头,发现傅闻礼不见了。
简钦正忙着跟朋友吹水,手不老实地往旁边女生的衬衫里乱摸,正摸着,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巨响,这声音不像是从耳边听到的。
等感觉头上传来尖锐的痛意,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声音那么大。
他妈的骨传导!这是酒瓶敲在自己脑袋上的声音!
周围传来恐惧的尖叫声。
简钦刚想叫人,却感觉肩膀和头都被人死死地按住了,他动弹不得,只能坐在沙发上,抬着眼恐惧地看着对方。
被血糊了一半的视野里,他看到眼前像煞神一样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里的洋酒瓶,在他面前半蹲了下来。
男人把桌上的一叠照片拿起来,拍了拍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声说:“再敢吓唬她,下次瓶口会出现在你眼睛里,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简钦的眼泪和血一起流下来。
谢千琅找了半天,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像简钦的男人,肿得像个猪头,看她的眼神像见了鬼。
她刚要喊人,被一个人捏住手腕,带着她穿过了舞池里拥挤的人潮。
傅闻礼带着她一路跑出了酒吧的大门,跑过了几条马路,才在一个昏暗的转角停下来。
“你……你怎么知道是他?”谢千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问:“这么快就把人给打了?”
“来之前找人查了一下。”傅闻礼也在喘,脸上带了点儿笑,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深夜的北京街头很安静,只能听到谢千琅的笑声,低低的,然后慢慢变大,她抓着傅闻礼胸前的衣服,声嘶力竭地笑。
傅闻礼有点笨拙地把她揽进怀里,用没沾血的那只手小心地给她擦眼泪,说:“别哭了。”
又问她:“开心么?”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谢千琅隔着眼泪看傅闻礼。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陪她发疯,只为了问她一句开心吗?
她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
但是在那一刻,整个世界万籁俱寂。
谢千琅只能听到来自身前的剧烈的心跳声。
或者那根本就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11. 2024·不熟
拜新电影官宣和那个偷拍视频所赐,傅闻礼和谢千琅的cp的势头刚下去没几天,立刻又红火了起来。
距离经历被谢千琅亲手斩杀还不到一个月,
谢千琅的手机又开始叮叮当当响个没完。
圈里熟的不熟的都来同她攀谈。
有人祝谢千琅飞升影后,有人来打探她能不能给向适原递个话儿客串个配角。
齐鞅贱兮兮地问她:“怎么着,这次不会真的要铁树开花了吧?”
还给谢千琅截了视频里她被傅闻礼捂着眼睛回头看的那一幕。
谢千琅身高到傅闻礼的下巴,猝不及防地回头,唇几乎要碰上他的锁骨。
啧。
谢千琅不胜其烦,直接给他回了个中指。
谢千琅刚出道时签了圈里最老牌的经纪公司竞泽传媒,带她的经纪人是蒋越,京圈有名的影帝影后制造机,看不上传绯闻这种非主流的营销,深信做演员演技才是王道。
谢千琅长了一双多情的眼睛,一开始是知名的热cp体质,几乎参加个活动就会被路人强势拉郎。
但是拉一个cp公司就铁幕宣言式发律师函澄清一个,导致谢千琅出道前几年简直是个绯闻绝缘体。
甚至还因此上过拉榜盘点,疑心她根本不直,所以才受不了跟男人传绯闻。
跟齐鞅合作美妆广告的时候,视频反响很好,上了好几个热搜,齐鞅和谢千琅私下关系也不错,经济公司有心借势营销,让齐鞅来跟谢千琅打电话商量:“千琅,你这边能不能打个配合?”
谢千琅那会儿正好要上戏,直接把手机给了当时的经纪人蒋越,说:“可以啊,你跟越哥商量好方案,我这边都行。”
等下了戏回来,看到齐鞅微信给她发了一屏幕的省略号。
她问:“怎么了?”
齐鞅那边光速回复:“我死心了,绯闻炒作是恶俗的、无底线的、不道德、哗众取宠的,你让你经纪人收了神通吧。”
谢千琅不明所以地转头看蒋越。
蒋越并不解释,他看重作品质量,闲暇时间只跟谢千琅讨论刚才的演法和监视器后导演的反应,谢千琅被他的思路带着走,也就没再多想。
后来她就被齐鞅打趣为cp绝缘体——直到她和傅闻礼的cp爆火,火的那会儿不巧正赶上谢千琅和前公司解了全约,只留下影视约在竞泽,组建自己的工作室后,竞泽的红章澄清没来得及发到“琅礼个琅”这对cp头上。
齐鞅就老笑她铁树开花。
几家欢喜几家愁,谢千琅这厢正烦着。
林舒栗却整天接电话接得眉飞色舞。
谢千琅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后,林舒栗从执行经纪升到经纪人,商务对接还是由她负责。
“上次谈个亚太区品牌大使Title还抠抠搜搜的,”林舒栗指着对方送来的企划书冷笑:“现在怕你上了新戏商务合同水涨船高,就急着要抢先谈全球代言人了,时尚圈果然是最会跟红顶白的圈子。”
“怎么这么快就要拍地广,”谢千琅翻了一下拍摄企划,疑惑地说:“现在买股不觉得太早了吗,万一向适原马失前蹄——”
“呸呸呸,”林舒栗特别迷信地在木质桌面上敲了几下:“怎么可能,你别看他平时看起来慈眉善目挺好说话的,摄像机一开他就是个片场暴君,片子都是一点儿点儿磨出来的。”
“他的电影,开了机就不给请假,除非是不可抗力,连前几年那么严峻的形式,他都硬扛着压力把演员留在组里拍完戏才放人。”
“没事儿,”谢千琅无所谓地说:“比这更严苛的导演我都遇上过,不还是就这么过来了。”
“还有啊,他这人要求特别高,就算是那种一笔带过的镜头也不能借位,不能用替身。”林舒栗煞有介事地说:“之前拿柏林最佳影片那个动作戏,男主角伤到腰椎差点就站不起来了。不过还好咱们这个本子没什么动作戏……”
她想到些什么,突然变得迟疑,吞吞吐吐地问:“额……不过,那个吻戏和床戏你要怎么拍啊……”
谢千琅无语地看她一眼:“这话说的,该怎么拍就怎么拍呗,姐,我是个演员啊。”
林舒栗支支吾吾:“真的不会那个啥吗……”
狗仔总传娱乐圈里容易出剧组夫妻,对他们业内人来说这并不是空穴来风。
长相顶尖的漂亮男女,在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里都在用最亲密的身份相处,用看充满爱意的眼神注视对方的时间多过独处的时间。
经常有演员接受采访说出不了戏是不专业的表现。
话虽这么说,拍着拍着就滚到一起的其实不在少数。
“想什么呢,”谢千琅把企划书卷成筒在林舒栗脑门上敲了一下,“我跟那么多男演员拍过对手戏,你见我爱上谁了?”
这倒是。
可那毕竟是傅闻礼,是你曾经的恋人。
林舒栗:“但是他不一样吧,他跟你……”
“一样,”谢千琅神色冷下来,又低下头开始翻企划,仿佛要把薄薄的几页纸翻出花,“对我来说没什么不一样。”
-
商务拍摄的地点在国外,行程没公开。
谢千琅回国这天,北京下了一场意料之外的大雪。
飞机在大兴机场上空盘旋许久,艰难降落,谢千琅出现在航站楼时,被早就等待在国际到达处的娱乐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
接机的粉丝都被挡在外侧,踮着脚往里看。
谢千琅穿了一件白色大衣,周身的气质比窗外的雪意更冷。,开口却跟记者开玩笑:“早知你们来,我就不来了。”
知道她性格的人三三两两的笑出来。
谢千琅这个人其实很难采,给她做过深度访谈的特稿记者说过,她表面上好说话,其实是个特别封闭内心的人,触及到内里的问题她会避开,但又会适时地给你一些有爆点的东西,防止你交不了差。
让人又爱又恨。
周围响起不绝于耳的快门声。
“千琅,千琅看这里,”人群中一个记者奋力把收音设备递过来:“你对和傅闻礼的第一次合作有什么感想吗?随便说点儿吧,你的粉丝都很关心!”
谢千琅冲着他的镜头露出个漫不经心的笑:“我的粉丝我知道,他们更关心开机前有没有把剧本翻烂,至于跟谁对戏,他们应该不太在意。”
人群外传来齐声的“对!”
提问的记者被打了太极,也不生气,又问:“千琅,你和傅闻礼的cp多次被票选为最受期待cp,这会对你们的合作有什么积极影响吗,会不会更利于你们的人物塑造?”
“啊……”谢千琅状若苦恼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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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我们两个会演情侣,剧本还没出来,我会把他杀了也不一定。”
周围的人想起她的出道作,又是一片笑声。
“千琅,”又有记者问:“有人爆料说向适原的剧本打磨了两年多,期间不乏有知名的影后去试过镜,网友们都好奇,你是怎么拿到这个角色的呢?”
语气礼貌,问题却尖锐且有引导性。
谢千琅收了笑,看了看他话筒上的logo,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讥诮:“原来是星域娱乐的记者朋友,我怎么拿到角色的你们不应该最清楚吗?还得谢谢你们赵言哥的那次采访。”
她没了敷衍这群记者的兴致,双手拍了拍向人群示意:“大家采得差不多了给我的小朋友让个路,她们来看我一次不容易。”
小周和保镖赶紧上来给谢千琅开道。
跟面对记者时不同,谢千琅跟粉丝讲话的声音却很温柔,她边接过粉丝的照片和手幅熟练的签名,边轻声嘱咐:“下雪天不好叫车,等会儿让周舟把大家的账户登记一下,给你们报销来回的快轨,下次别折腾这么大老远来接机,买电影票就好,钱花在自己身上。”
她跟粉丝讲话时总习惯盯着对方的眼睛。
粉丝被她一看,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会捂着嘴,脸红红地点头。
只有粉丝知道她是多温柔的人。
花粉大多是事业粉,一边害羞,还要一边叮嘱她“姐姐记得好好磨练台词”、“小琅要好好吃饭,不要再一进组就暴瘦了。”
谢千琅听着就笑起来,小小的年纪怎么这么能操心,跟家长一样。
眼见着谢千琅签名越签越多,林舒栗直接把她从人群中扯了出来,向适原那边来了消息,想趁着雪景拍两个镜头。
意思是要提前进组。
谢千琅连家都没回,就从机场被送往片场。
北京其实是个很割裂的城市,往朝阳区的边缘走,楼高变矮、街道变窄,繁华的影像渐次消失在视网膜上,行道树没了叶子,光秃秃地向天空生长。
暴雪时分,更显得荒凉。
车子停在一座低矮的老居民楼前,向适原和助理正在单元门门口抄着手等。
他穿了件黑色的短款羽绒服,圆滚滚的,看不出半点林舒栗口中“片场暴君”的模样。
老旧小区的电梯安在楼外,进了电梯也不暖和,看到谢千琅衣着单薄,向适原给她递了个暖手宝。
递完笑眯眯地问她:“千琅,你跟我们小傅,关系怎么样啊,上次吃饭看你们好像还挺投缘的。”
投缘?
谢千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难道又是从热搜视频上解读出来的?中年人总是对网络上的一切都深信不疑,看来大导演也不能免俗。
她斟酌片刻,回答道:“我们不熟。”
电梯“叮”的一声,显示到了五楼。
向适原笑意不减反增,引着她向前走,说:“那就好,不熟正好先把吻戏和床·戏拍了,省得熟了以后尴尬。”
楼道里人来来往往,灯光师正忙着调试光源。
傅闻礼站在楼道口试光,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地摁。
像是听到向适原这话,他抬起头,恰好跟谢千琅对上了眼神。
只是一瞬间。
两个人各自别开了眼。
12. 2024·借位吻
谢千琅想起林舒栗说向适原在片场要求严格,拍戏不用替身。
她看着傅闻礼,心想原来导演严格到连试光都让主演亲自上。
当红明星的时间极其昂贵,都是明码标价写在合同里,vlog视频里广告植入的几秒钟怎么收费,商务站台几小时怎么收费。
别的剧组为了控制成本,试光和前期走戏都让替身或者助理来。
她对向适原的风格稍有了些切实的了解。
别开眼,谢千琅目不斜视地跟傅闻礼擦肩而过,继续向前走。
向适原在前面带路,他走路踢踢踏踏的,差点撞到一架斯坦尼康。
肖岚在机子旁边“啧”了一声,忙说:“看路。”
“千琅来啦,真不好意思这么急叫你过来,”肖岚过来她打了个招呼,“老向想一出是一出的。”
谢千琅笑笑:“没事儿,正好我后面的行程都空出来了,早点儿进组也省得粉丝在评论里天天催。”
肖岚让场务引着谢千琅去更衣室换装,转过头跟傅闻礼的助理说:“千琅来了,等会儿试完光直接带闻礼去做妆发。”
傅闻礼的助理庄云是个戴眼镜的男生,点点头应了。
老破小一梯三户,都被剧组租了下来,一户用作拍摄片场,另外两户都被搭成了简陋的工作间,因为是向适原心血来潮提前开工,地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设备和道具,工作人员神色匆匆地从几扇房门内进出。
说是更衣室,也只是其中的一间主卧,门上还贴着去年的年画。
场务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推开门,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谢千琅笑着说:“千琅姐,您今天先将就一下,明天一定找人给您都收拾出来。”
谢千琅往门里看了一眼,卧室的床没来得及撤走,上面摊着一堆戏服,衣服上还带着洗衣店的防尘袋没来得及拆。
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姑娘正在戏服堆里翻来翻去,见她进来了,有些拘谨地在站起来,跟谢千琅打了个招呼。
另一个染了蓝灰挑染发色的人正蹲在地上从她的宝贝箱子里往外掏眼影盘。
“Nicole姐?”谢千琅有点儿诧异地跟她打招呼:“你怎么会接剧组跟妆?”
照Nicole在圈儿里的咖位,早就不是别人挑她化妆了,是她挑人化妆,光是年底网络平台和杂志方办的各种盛典的排期都忙不过来。
谢千琅见过她拎着化妆箱在明星们下榻酒店的不同楼层间穿梭的忙碌模样,跟组化妆这种累活儿怎么会请到她这尊大佛?
“当然是因为对方开了个我拒绝不了的数字,来,拉我一下,腿麻了,”Nicole把手朝谢千琅伸过去。
谢千琅有些好笑地把她拉起来,说:“你掉进钱眼儿里了。”
“那可不,你们这个小破电影的投资方还怪有钱的,”Nicole拍拍手,有些嫌弃地看了看四周简陋的环境:“不是我说,收完了钱来这地儿一看,我还以为遇见诈骗了。”
“你说辰星,它哪来的钱?”谢千琅有些意外:“不是因为对赌失败股价大跌了吗?”
《大城市病》的主投公司是辰星娱乐,谢千琅那部迟迟上不了的《暗面》当初也是辰星大手笔投资的剧王,一下子被埋了之后林舒栗说辰星的工作人员都要疯了——款回不来不说,还遭遇了舆论危机,从制作部、市场部到公关部、法务部裁了一大批人。
Nicole挑了下眉,问谢千琅:“你不知道?辰星娱乐找了个有钱的爹,在新闻上挂了快一周了,说不定你那个被埋的戏也会重启呢。”
“不知道,我又不关心财经版,”谢千琅摇摇头:“不过够呛,栗子姐找人估过,要改的戏份太重了,光AI换脸的成本都快上亿了,重拍更是不可能,吃力不讨好,谁来接这个烂摊子。”
“你说的那个有钱的爹,”她顿了一下,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期,但还是问道:“是谁啊。”
Nicole笑得牙眼不见,说:“傅氏啊,之前听小道消息说傅氏要进军大文娱,本来我都被手里辰星的股票套牢了,天降金主大爹直接给我救了回来。”
“听说辰星给你们这部戏上来就投了三亿,还不包括后续的宣发成果,光前期制作就这个数,”她压低了声音说:“又不是烧钱的特效电影,这是要干嘛?宠孩子也不是这样宠的吧。”
“谁知道呢,”谢千琅默然。
三个亿,还真是舍得。
谢千琅顿了一会儿,嗤笑道:“洗钱吧。”
说完才想起还有个人在。
整理服装的小姑娘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见她们看过来,忙摆摆手说:“我什么也没听见。”
Nicole“噗嗤”一声笑出来,说:“她开玩笑的,别看千琅长了个冷艳的脸,熟了你就知道了,这人没个正形。”
-
今天的妆造好做,Nicole给谢千琅卸了之前的妆,只简单打了个底,遮瑕都没做,顺着她天生的眉形稍微加深。
谢千琅的骨相不需要修容,只用口红给苍白的唇色晕染了一下。
导演要的就是她疲惫、憔悴,再带一点神经质的敏感。
Nicole边给谢千琅卷头发,边笑:“我这钱可真是太好挣了。”
置装的女孩子叫张晨,等在旁边,见她们收了尾,立刻递过来今天的服装。
黑色的长款羽绒服、高领毛衣、牛仔裤和切尔西靴。
谢千琅接过来,笑着说:“怎么感觉在地铁里能撞衫八百次。”
张晨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说:“其实就是看大家坐地铁的穿搭来的灵感,不过千琅姐您身材好,肯定连这些普通的衣服也能穿好看。”
等谢千琅换好衣服,周舟刚好过来敲门:“小琅姐,好了吗?”
她边走边把长发从外套衣领里往外掏,打开门,发现傅闻礼正等在门口。
黑色高领毛衣被谢千琅穿得玲珑有致,贴身的剪裁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傅闻礼的视线从她腰间一闪而过,眼神一黯。
谢千琅“嗖”的一下把拉链拉上了。
傅闻礼偷看被抓包也不尴尬,他穿了一件灰色的圆领卫衣,黑色的羽绒服被他拿在手里,头发被剪短了一点儿,更显得他挺拔清俊。
他清了下嗓子,淡声说:“走吧,下楼。”
下午五点半,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寒风吹彻,路灯微弱的光照在路边的积雪上。
这场戏的内容很简单,是傅闻礼接谢千琅下班,含笑听着谢千琅给自己讲在剧组看到的八卦,在她讲得兴起时,低头吻住了她。
傅闻礼和谢千琅站定后,冲导演比了个手势。
执行喊了句“安静”,现场嘈杂的声音迅速消失。
“准备——”向适原坐在监视器后,说话时嘴边呼出成串的白气。
谢千琅的手被另一只体温更高的手握住了,她抬起头看向傅闻礼。
傅闻礼也看向她,没说什么,把谢千琅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
十指交扣,握得很紧。
谢千琅试着抽了一下手,没抽动,索性随他去了。
“action!”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
北京太大了,冬天尤其如此。
失去了绿叶的荫蔽,寒夜里的北京空旷、萧索、肃杀。
四周的水泥森林在黑暗中耸然而立。
他们行走其中,像两朵漂萍。
但是热意在两人交握的手心传递,在这拍摄的短暂时间里,爱也一样。
“……然后总编剧说,别的戏份都得再改,就这几句情话写得特别好,我说那当然,这可是想着我男朋友写的。”
谢千琅对傅闻礼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眼角眉梢满溢着温软的爱意。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的爱人,是她在这个庞大而陌生的城市里唯的一依赖。
傅闻礼像是被她的笑晃了眼,一时间没来得及作反应,戏断了。
“cut!”向适原笑着骂了一句:“傅闻礼你怎么回事啊,看呆了?”
“抱歉,”傅闻礼稍微欠了欠身,“我的问题,再来。”
谢千琅的手还被他握着,被他带着往回走。
“……傅闻礼,”谢千琅说:“你能放开我一会儿吗?”
傅闻礼像是没听到,走回原地,冲着向适原比了个准备好了的手势。
风很大,把雪花吹到谢千琅的头发上和脸上。
她被雪迷了眼,眼前的光忽然被遮了一片——傅闻礼伸出手,把她外套上的帽子拉了上来。
傅闻礼修长的手指揉了揉谢千琅的下唇,体温把雪融化了,在谢千琅饱满的唇上揉出莹润的水光。
看着谢千琅的笑脸,他稍稍低下了头,笑了:“就这么喜欢我啊,写台词也想着我?”
声音里带着低沉的温柔,两个人呼出的白气交织在一起,呼吸相闻的距离,谢千琅看着傅闻礼形状漂亮的唇慢慢接近自己,面前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
温热的呼吸停在与谢千琅的唇近在咫尺的位置。
傅闻礼在吻自己的手指。
“cut!”向适原声音冷硬,把监听耳机丢在一边。
旖旎的氛围一瞬间散去,谢千琅的眼神恢复清明,看到向适原冷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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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闻礼你今天在搞什么,就你身段高,拍个吻戏能要你的命?”
向适原手里拿着的剧本一下子甩进傅闻礼怀里,“你不知道我拍戏的规矩吗,借位在荧幕上多假你一个做演员的会不知道?还有没有点专业性,这么多人大冷天等着你一遍遍NG?”
傅闻礼冷着脸看他一眼,没开口,现场一片寂静。
他的助理连忙跑过来把剧本捡起,冲向适原道歉:“导演您消消气,傅哥他今天可能不太舒服,您多担待。”
说完又张罗远处被冻得原地搓手跺脚的摄制团队:“我刚联系了附近的饭店,大家先去吃点东西暖暖身体,光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器材这边放心,有专人照看着。”
向适原还是臭着脸,没接助理的茬,指着傅闻礼说:“明天再调整不过来你就回去当你的小少爷,我没这么多闲工夫陪你耗。”
说完转身走了。
周舟拿着口罩和围巾跑了过来,把谢千琅冻得通红的脸包裹住,说:“姐,你要跟剧组一起去吃饭吗,还是咱们先回酒店?”
谢千琅又抽了一下手,这次傅闻礼才把她放开。
被捂热的手接触到冷风,立刻被吹红了。
谢千琅抬头说:“傅闻礼,你现在没心情去吃饭吧。”
傅闻礼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上去有些走神,“嗯?”了一声。
“那我们去吃饭了。”谢千琅头也不回的越过他。
-
“果然还是有交情,向适原话也说得也太软了,简直像那种我先骂了自家小孩你们就别再骂的家长,”上了车,林舒栗看着谢千琅被风吹红的脸,有些心疼的埋怨道:“之前还觉得傅闻礼演技好,哪里想到他这么不专业。”
谢千琅靠在座椅上,问:“你看过他的戏?”
“看过啊,那么火,”林舒栗一愣:“你没看过吗,一部也没?”
谢千琅摇摇头,说:“他演技一直不错,今天可能确实有哪里不舒服吧。”
“神经,你都没看过怎么知道他演技好,”林舒栗笑骂道:“他好像确实没拍过吻戏,不过就算没拍过总也亲过吧,怎么会——”
谢千琅凉凉地看她一眼,林舒栗像被掐住喉咙一样把后面的话吞下去了。
周舟开着车跟上了剧组的大部队,一起去庄云定好的饭店,后视镜里看到一辆有点儿眼熟的黑色宾利,从片场开走了。
“怎么了?”林舒栗看到周舟一直在往后视镜看,问道。
“没什么……就感觉有点眼熟。”
-
饭吃到一半,包厢里的人喝得有点多,有人点起了烟。
影视民工作息不规律,经常熬大夜,普遍用烟酒和咖啡吊命。
谢千琅拿起外套出了包间门。
向适原找到过来时,谢千琅正站在抄手游廊的玻璃花窗前,右手拿了罐儿果酒,食指和中指捏着支黑色的sobranie细烟,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易拉罐儿,皱着眉头神色郁郁的样子。
小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漂亮又落拓。
向适原没惊动他,发短信把饭桌上正在奋战的剧照摄影师叫了过来。
摄影师一头雾水地找过来,看到这一幕立刻拿出相机连拍了好几张。
最后一张照片上,谢千琅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被拍,大概以为是路人在偷拍,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烟雾缭绕在她的眉眼处,看不清神情,眼神里有种动人心魄的空茫。
光影恰好,情绪恰好,可以直接拿去做电影海报。
向适原凑过来看相机的预览,看到这一张,摇了摇头,感叹道:“唉,真是……”
真是天生适合镜头的人。
“怎么也出来了?”谢千琅也走过来看,说:“拍得真好,哥你记得到时候发我助理一份,挑剩下的废片我有用。”
摄影师比了个OK,又跑回去吃饭了。
向适原笑着指指她手里的烟,说:“我还以为你受不了包厢里的烟味儿才出来的。”
“没有,”谢千琅也笑:“就是出来透个气,我没什么瘾,就是烦的时候会点一根儿。”
想起她烦的原因,向适原也有点不好意思,想替傅闻礼解释:“闻礼他之前从不跟别人拍吻戏的,确实没有经验,而且……”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道:“听他父母的意思,他好像受过什么情伤吧,不愿意跟别人亲密接触。不过你放心,我肯定让他调整好,不能因为个人原因耽误剧组进度。”
情伤?
“啧,”谢千琅神色复杂地看着手里的烟,当着这位替傅闻礼操心的长辈的面儿,轻声锐评道:“矫情。”
13. 2024·接吻练习
“今天又看到她了吗?”
傅闻礼点点头,强调道:“在现实中。”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浅淡的一抹红色残留在他的指尖。
是她的口红。
指尖好像还残留着谢千琅嘴唇的触感。
温热的,柔软的,湿润的……明明接触面只有小小的一块,却好像能灼烧掉他整个人。
“您最近和对方的接触越来越多了,会存在现实和幻觉分不清的现象吗?”
“工作原因,我要和她接吻。”
谢千琅的嘴唇饱满,触摸上去像娇嫩的玫瑰花瓣,她皮肤极薄,稍微施力揉弄或者轻咬,就能看到血色迅速盈满。
傅闻礼喉结颤动,他这样做过,自然知道情动的时候她会变成怎样瑰丽鲜妍的模样。
“傅先生,作为您的医生,我会建议您退出这个项目,频繁和对方接触,对您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没有真的亲到她,只是借位吻了自己的手指。”
“好像又让她生气了,为什么?”
“但是如果真的吻她,我怕会吓到她。”
“出于对你的健康角度考虑,在您和对方的问题解决前,不做亲密接触是正确的。”
傅闻礼终于抬头,做出了今天对医生的第一个反应,他说:“我不需要正确,我只想要她。”
-
谢千琅点了烟也不抽,漫不经心地捏在手里,跟向适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烟燃到尽头,烧到了她的手指。
向适原接了个电话,表情越来越凝重,骂了句脏话。
谢千琅低头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拍着手指上的烟灰,问:“怎么了?”
向适原脸色很不好看:“被拍了。”
网上突然爆出傅闻礼和谢千琅片场不合。
放的证据是小某书的爆料帖,博主说自己是剧组招的群演,因为喜欢琅礼个琅cp才大冷天跑到五环外凑热闹,结果就看到谢千琅和傅闻礼两个人合不来,一段简单的吻戏走了几遍都过不了,谁也不愿意真亲,借位到最后导演都生气了,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还放了向适原在片场生气的视频。
大晚上正是吃瓜热情高涨的时候,有人翻出前段时间谢千琅在机场的采访作为佐证,她略带调笑意味的看着镜头说“你怎么这么肯定我们两个会演情侣,剧本还没出来,我会把他杀了也不一定。”
——“这两个人就是谁也看不上谁吧,主打一个纯恨。”
——“……cp粉的心脏还好吗,先被正主寿司,刚看到合作消息仰卧起坐,立刻又爆出片场不和,没见过这么造孽的cp,现在还嗑的人要不去上柱香吧。”
——“555傅闻礼和谢千琅认识了[喇叭]!傅闻礼和谢千琅认识了[喇叭]!傅闻礼和谢千琅要拍吻戏[喇叭]!傅闻礼和谢千琅要拍吻戏[喇叭]!”
——“白担心了,cp粉精神状态好美==”
——“我命令你们给我做恨!做起来就忘情了发狠了没命了!做恨也好过当陌生人!”
——“粉丝真的有病,天天拿着208万这点儿事儿也干不好,还能粉得下去。”
——“就是说,要是让我亲谢千琅,给我208我也愿意。”
——“你小子连吃带拿啊,那我收104吧,傅闻礼和谢千琅我勉为其难都亲了。”
谢千琅看着那个爆料,“啧”了一声,笑着说:“我可真冤枉,这吻戏过不了真不赖我。”
向适原正忙着跟肖岚和宣传联系,一是查一下剧组的群演,二是忙着改变前期宣传节奏,听到这话,突然灵光一闪,问她:“千琅,拜托你个事儿。”
谢千琅有种不好的预感,问:“什么事儿?”
“明天上午,半天的时间,你跟闻礼培养一下感情,也练一下吻戏,行不行?”向适原说:“之前是我疏忽了,该有的流程还是得有。”
见谢千琅沉默,他又问了一遍:“行不行?”
-
怕下雪天交通瘫痪,剧组统一住在片场附近的酒店,不再天天从城里来回跑。
谢千琅和傅闻礼的房间在同一层,顶层只有两个套房,走廊里安静得过分,只能听到谢千琅的拖鞋踩在地毯上轻微的摩擦声。
她在傅闻礼房间门口站定,按响了他套房的门铃。
只一声,门开了。
傅闻礼刚洗过澡,身上穿着酒店的浴袍,浑身还有热意氤氲的水汽,湿发向后随意抓了一下,露出冷戾的眉眼。
他侧过身,让谢千琅进了房间。
谢千琅低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傅闻礼给她拿了一瓶水放在面前,进了卧室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谢千琅碾了几下手指,又想点烟,但是没带。
于是问傅闻礼:“你这儿有烟吗?”
“戒了,”傅闻礼摇摇头,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记忆出了差错。
谢千琅很讨厌烟味儿的,之前。
她对烟味儿特别敏感,闻到就要皱眉,如果傅闻礼抽过烟,即使已经洗漱过,这一天谢千琅都不会让他再碰自己。
是的,之前。
“你开始抽烟了吗?”他再开口时,声音很哑。
“一开始是拍戏需要,”谢千琅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掌心,这是她缓解焦虑时的习惯性动作,“后来发现尼古丁确实能让人冷静下来,我以前不该老掐你的烟,你那会儿也很烦吧。”
他们怎么会是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讨论以前的关系,傅闻礼心下一片涩然,低头看着她,语气干巴巴地劝阻:“对身体不好。”
谢千琅听到这话就笑,声音含混地说:“我也没打算活很久。”
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傅闻礼问道:“千琅,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为什么有心理诊室的联系方式?”
谢千琅愣了一下,坐直了身体,抬头看他:“随便搜的广告,去看过了吗,是不是真的有病?”
她好像又竖起了浑身的刺,刚才虚假的平和像玻璃一样四分五裂。
“心声是高端诊室,为了私密性起见,只采用推介制,不会投放广告,”傅闻礼直视着她,步步紧逼:“千琅,你为什么有心理诊室的联系方式,出什么问题了吗?”
谢千琅站起身就想走,被傅闻礼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执拗地问:“为什么不回答我。”
“你给我放开,”谢千琅甩了几下没甩开,有些生气地说:“傅闻礼,你搞清楚我们已经分手了,现在只是合作关系,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吗?再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去看医生,多看几次调理一下!”
“对不起,我只是想关心你,”傅闻礼坐在沙发上,仰着头看她,微皱着眉,眼尾有些红,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怜,他向谢千琅道歉:“你别生气,我不问了。”
“搞清楚我只是你的对手戏演员……我真是疯了才答应向适原的请求。”
谢千琅挣扎半晌,自暴自弃地脱力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演不了就换人,我不想跟你浪费时间了,你不是很会亲吗,别套近乎了,直接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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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闻礼仍是拉着谢千琅的手,他眼神黯了下来,形状分明的喉结轻轻滑动,哑声道:“我没有过别人。”
谢千琅刚平静下来,又像炸了毛的猫,说:“谁问你了,关我什么事,我不想知道!我有,比你更会接吻,满意了吗。”
“我只是想说太久没接过吻,生疏了,”傅闻礼神色突然冷下来,问道:“谁,凌世卿吗?那个头脑空空的二代?
谢千琅几乎要被他自说自话气笑:“又发什么疯,就算是他,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傅闻礼看着谢千琅说话间张合的唇,拉着她的手突然用力,谢千琅一时不防,跌在他腿上。
傅闻礼突然吻上来。
柔软的唇瓣被贴住,他吻得毫无章法,仿佛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生疏,谢千琅一愣,伸手就要去推。
傅闻礼一只手握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背在她身后,另一只手的虎口卡在谢千琅的下颌处,手指虚虚握住谢千琅的脖子,稍一用力,谢千琅立刻不由自主地挺身靠向他怀里,几乎像献祭一样的动作抬着头被动承受这个吻。
谢千琅躲避不得,唇瓣被傅闻礼吮吻得湿润,齿列被他刻意煽情地□□,谢千琅又急又气,脸庞潮红一片,只好用力咬紧牙关。
傅闻礼的手指本来在摩挲谢千琅的颈动脉,顺着她形状精巧的下巴一路上行,在她下颌骨关节处技巧性的捏了一下。
一片酸麻,谢千琅立刻闷哼一声,不自主地张开了牙关。
隐约间好像听到傅闻礼轻笑了一声。
舌尖长驱直入,肆无忌惮地入侵。
谢千琅想要合牙去咬,又被他警告性地捏了一下,牙齿合不拢,只好用舌尖慌忙去推,却被傅闻礼勾缠住,吻在一起。
傅闻礼接吻很凶,几近野蛮,捏着谢千琅的下巴逼她抬头,迎接他暴烈的进犯。
亲得又深,几乎要把谢千琅舔化,她的耳边全都是唇舌纠缠时黏腻的水声和两个人渐渐沉重的喘息。
谢千琅几乎来不及换气,一开始还在“唔唔”地用拳头锤打傅闻礼,后来几乎被他吻得失去意识,手腕不知何时被傅闻礼放开了,她无意识地摸上了傅闻礼的胸口,一路向上,触摸到他的肩膀,环上了傅闻礼的脖子,手指抚摸着傅闻礼脑后的发丝,把他更亲密地压向自己。
来不及吞咽的液体顺着下巴滑落,谢千琅被吻得眼尾发红,几乎在傅闻礼的怀里坐不住,想要软倒下去,被傅闻礼一只手握住了腰,往上一提,再次揉进自己的怀里。
他们的身体如此契合,合该这么亲密。
这个漫长的吻结束的时候,谢千琅还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被生理性泪水打湿了,簌簌颤动着,被亲到肿的唇瓣微张着,隐隐露着一点嫣红的舌尖,像是在邀请。
傅闻礼喉结滚动,看得眼眶发热,把她压倒在沙发上又吻过去。
谢千琅只有这种时候最乖,整个人软在他身下,软成一滩水。
意乱情迷之时,谢千琅的大腿感觉到不一样的触感,霎时间清醒过来,扬起手想要扇傅闻礼耳光,被傅闻礼抓住了手腕。
他直视着谢千琅一片水光的眼睛,朝她的手心吻过去。
“真的比我更会接吻吗?”
谢千琅往后瑟缩了一下,像是被傅闻礼吓到了,推了他一下。傅闻礼这次没有阻拦,看着她软着腿爬下沙发。
潮湿的布料贴上娇嫩的肌肤,谢千琅低骂了一句脏话,别别扭扭地去拧房间的门。
等回到自己房间,谢千琅先去浴室洗了个澡,她挠着头发没什么好气儿地打通了向适原的电话,说:“他会了。”
14. [锁] [此章节已锁]
傍晚时雪又下了起来。
一行人堵在楼栋口,等待纷纷扬扬的大雪把白天被行人踩得污糟的痕迹盖住。
傅闻礼的助理庄云给全剧组的人都点了热饮,小男生笑得乖巧,捧着一杯奶茶给谢千琅送来:“千琅姐,先喝点儿热的暖和暖和吧。”
谢千琅本来睡眠就不好,更别说今天还跟傅闻礼纠缠了那么久,摆摆手:“算了,你们喝,我这会儿喝了要瞪一晚上眼。”
庄云戴着个黑框眼镜,白白嫩嫩的,脸上还有婴儿肥,用一双月牙笑眼冲着谢千琅说:“姐,特意给您选了个没有茶多酚的。”
对着一张可爱的笑脸,谢千琅也笑了,伸手去接:“谢谢你呀小帅哥,这么细心呀。”
尾音悠悠地向上扬,像个小钩子一样。
庄云红着脸,刚摆摆手要说不用谢,后衣领被人一勾,他“诶”了一声,被傅闻礼拎到了旁边。
傅闻礼取代庄云,站到了谢千琅身边,声音淡漠地开口:“我选的。”
谢千琅往杯身上一看,果然标签处写了个“谢”字,铁画银钩一样眼熟的字迹。
她收了笑,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狐狸眼看傅闻礼,试探开口:“那……谢谢你?”
傅闻礼真是小气,这点儿功劳也要跟年轻人争。
“嗯。”傅闻礼盯着她的脸,视线又不自觉滑倒她饱满的唇上。
喉结滚动,他先一步转过脸。
他们并肩看着不远处的落雪。
身后是剧组工作人员嘈杂忙碌的准备声,唯独他们两个人这一小片空间因为无人开口而格外寂静。
竟是难得两人能够好好相处的时刻。
剧照摄影师把这一幕捕捉了下来——谢千琅双手捧着热饮杯,下半脸被杯子和热气罩住,明艳到近乎有攻击性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稚气,傅闻礼在旁边侧头看她,唇角带着或许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笑意。
雪下得差不多的时候,Nicole过来给谢千琅补唇妆。
等谢千琅漱完口,Nicole拿出唇刷往她面前一站。
傅闻礼听到Nicole问谢千琅:“刚才就想问你,今天嘴唇怎么这么肿,昨天紧急去打啵啵了,偶像包袱这么重?”
她们俩平时说话就没个正形,但是今天谢千琅好像反应格外大。
鲜桃薄荷味儿的漱口水好像呛进了谢千琅的气管儿里,她猛的一通咳嗽,咳得眼下一片通红,过了几秒钟才说:“今天点了曹氏鸭脖的外卖,辣的。”
周舟抛过来一个犹疑的眼神,外卖不是自己帮小琅姐叫的营养餐吗……
Nicole给她补好了唇妆,狐疑地看着她:“你不是吃不了辣?少点这些,全是工业辣椒精,吃了胃疼就老实了。”
“嗯嗯知道了,”谢千琅红着脸胡乱应和,起身路过的时候发现傅闻礼唇边竟然带着很浅淡的笑意。
谢千琅又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只是“action”一喊,机器的灯一开,两个人又要极其亲密地牵着手,做这世上最短暂的爱侣。
“这么喜欢我么?”傅闻礼看着谢千琅被灼灼爱意点燃的明亮双眼,极淡的笑了一下,眼神落到被他揉了几下的唇瓣,像沾了玫瑰花汁,殷红一片。
声音喑哑,低得如同呢喃:“写台词也要想着我?”
她有些脸红,眼神飘忽着下意识想要躲避,但还是努力地直视他的眼睛,“嗯,就是这么喜欢你,开心吗?”
傅闻礼低低地笑了,低头碰了一下谢千琅的鼻尖,垂眸吻上了她的唇。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扫过谢千琅被风吹得有些麻木的侧脸。
很痒。
温热的唇覆上她的,体温连同清淡的木质香气一起将她包裹。
越来越多的雪覆盖在这两个近乎静止的人身上。
热意却在谢千琅的脸上浮动。
她在这个青涩的、小心翼翼的、几乎不带一丝情欲的吻里,缓缓闭上了眼。
“cut!”向适原在远处笑着鼓起了掌:“太漂亮了一条儿过,走,咱们换地儿。”
忘情地吻在一起的人顿了一下,即刻分开。
傅闻礼看得分明,谢千琅的眼睛里还盈着一丝水光,但她没有看他,转身迎着正往这走的助理的方向,离开了。
-
经过大半个月的热搜预热,《大城市病》终于在这个晚上发布了正式的官宣信息。
官博发布的海报是摄影师今天拍的两个人的半侧面,捧着热饮发着呆看雪的谢千琅和含笑温柔注视她的傅闻礼。
远处是正在升起的月亮,雪地折射出的微光点亮他们的瞳孔,还是意气风发并且相爱的模样。
电影名的艺术字体像红线一样,扭曲着把两个年轻人勾缠在一起。
看不清正脸,才是最勾人的,光侧影都能看得出这两个人有多相配。
cp粉简直是提前过年——谢千琅和傅闻礼不光认识了,还站在一起了,这说明什么!
——“你们在此地不要走动,我这就把朝阳区民政局给你们扛过来!”
——“司仪到位,宾客到位,这是我随的份子,请笑纳(递)”
——“懂不懂民选cpTOP的含金量啊,这两个人第一张同框照我就觉得有事儿,傅闻礼看谢千琅的眼神绝对算不上清白。”
——“你们多大了啊,人家是演员,演员懂吗?演的看不出来吗?”
——“唯粉姐消消气,大喜的日子,这里有喜糖喜酒花生瓜子抓一把再走哈>3
有向适原的老影迷老神在在地劝他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你们还是toonaive,老向这个人很神经的,就爱把最美好的东西打碎了给你看,看这个海报就有端倪——”
——“stop哥们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被这张海报骗的,我装作被甜得神魂颠倒只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你别说了,cp粉有自己的节奏。”
果然,不多时谢千琅的微博也发布了一张个人海报,是剧组喝酒时被抓拍的,她捏着烟寂寞又落拓的模样。
傅闻礼也在同一时间发布了海报,是一张背影,他穿着得体的西装,却单手拎着解下来的领带,垂着头,正极疲惫地向前走。
cp粉的节奏在一瞬间被打乱。
——“不是吧,真搞BE啊!”
但是随之又被扒出来的电影备案梗概吸引了视线——律师宋时风与编剧李桥因为工作相识,同为北漂一族的两人在寒冷的冬天里因为寂寞迅速走到了一起,但是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生活的重压下逐渐被异化,明明是最亲密最熟悉的脸,却越来越让枕边人觉得陌生,最终到了对面不识的地步……
——“不是,哥们儿.jpg,这剧情梗概是要搞出租屋文学吗?(挠头)谁还记得小琅之前爆料的那个初恋啊……
——傅闻礼你怎么回事儿,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是吧,猜闻礼哥爱看#为什么后来居上,因为后来者又争又抢。
——“或许,我们应该尊称一句姐夫哥……#傅闻礼唯爱谢千琅#”
——“笑死,刚曝光的时候哥的粉丝还在疑惑为什么突然接文艺片儿,想不到吧,是姐夫瘾犯了。
——“喜报,他超爱.jpg”
-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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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傅闻礼和谢千琅两个当事人都不知情。
现场正忙着清场,还有一场床戏要拍。
除向适原以外的男性工作人员都被替换成了同岗位的女性,向适原旁边坐了一个女副导。
刚同居的年轻情侣,一丁点儿接触都能勾起燎原野火。
在玄关处抖落外套和头发上的雪的时候,两个人对视一眼,又安静地吻在一起。
房间里没有开灯,灯光师模拟了远处高楼的灯光穿过窗户照在他们脸上的效果,昏黄摇曳的灯光下,两张年轻的脸上染着青涩的情·欲。
两个人接着吻,磕磕绊绊的往卧室走,谢千琅被地上的凳子拌了一跤,闷哼了一声。
傅闻礼捏着她的腰,轻轻松松地单手把她抱了起来,谢千琅一愣,顺从地用长腿环住他的腰身,把长发拢在一边,继续和他接着密不透风的吻。
卧室空间很小,床边站了灯光和摄影,眼神密密凿凿地注视着拍摄对象。
谢千琅坐在傅闻礼身上,两个人的唇分开一刻,立即喘息着去脱身上的套头衫。
剧组为了贴近人物形象,准备的都是化纤制品,衣服一脱,噼里啪啦的全是静电,两个人沉浸在角色里,突然相视着笑出声。
爱意最浓的时候,连一起窘迫都觉得快乐。
谢千琅笑着伏倒在傅闻礼怀里,傅闻礼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她因为静电炸毛的长发。
谢千琅去吻他的喉结,把他的喉结和锁骨吻得湿漉漉的,留下一连串的牙印。
傅闻礼隐忍地咬着牙,喉结在她的唇齿间不住滚动,鼻息间发出难耐的轻哼。
谢千琅拉过他的手,吻了一下,放在自己后背上,急促喘息着低头去解他的衬衫领口。
空气中好像流动着粘稠的欲·望,工作人员都压低了呼吸,安静得只能听到接吻时唇舌交缠的水声和两人急促的喘息声。
傅闻礼好像忍受不了这种慢节奏的折磨,翻身把谢千琅压在身下,伸手从床头抽屉里拿东西。
万籁俱寂中突然响起的动静让谢千琅红着脸闭上了眼。
微凉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她听到傅闻礼低沉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引诱一样地说着台词:“李桥,睁开眼看着我。”
监视器中镜头不断推近,傅闻礼的额发被汗水打湿,眼神在镜头的凝视下,充满了侵略意味的纠缠爱意,捕猎一般地盯紧了怀中的女人。
谢千琅脸庞上是一片被爱意氤氲的桃粉色,充满依恋地握住了傅闻礼的手臂,用脸在他手上蹭了蹭,小猫一样。
拍戏前早已做好了防护,两人之间除了脸部的触碰外,其实没有真正的肢体接触,但是营造的氛围感还是让现场的工作人员忍不住红了脸。
好像他们两个就该是这样亲密。
或者,更亲密。
戏里的李桥顺从地睁开眼,看向她的恋人。
修长的手指在她的下颌处游移,在唇瓣上重重碾过,“说你喜欢我。”
向适原盯着监视器,对着这句剧本之外的台词,没有出声打断。
李桥痴痴地看着他的脸,在细碎的呻·吟声中坚定地说:“我爱你。”
宋时风愣住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
雪花落在这个与他们并无多大联系的城市的光裸的土地上,落在灯光闪烁彻夜不眠的摩天大楼上,也越过无数的人群,落在他们心里。*
大多数时间里,我都觉得自己是这个水泥森林里一根快要熄灭的火柴。
但是两个在寒夜里拥抱取暖的人,却在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雪夜交付真心。
他找到了锚点。
15. 2018·危险锚点
船只要停泊靠岸时,会把锚远远地抛向岸边,尖锐的倒钩扎进地里,船就可以安安稳稳地驶向彼岸的停靠处,固定住。
下锚来稳固船体的点,就是锚点。
在谢千琅二十一二岁之前,生活中的锚点是家庭、友情、为之付出心血的事业等一切看似稳定到近乎恒定的东西。
这是在她情绪脱轨的时候,回头看,能给她安全感的锚点。
此后人生颠沛流离,她在不断袭来的浪头中左支右绌,很久都看不到对岸,更遑论什么是锚点。
但是在这个昏暗得连路灯都照不亮的街角,谢千琅却感觉心脏里的小船像被谁在风浪里轻轻托了一把。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庆幸,而是惶恐。
托住她的,难道是眼前这只还带着血的手吗。
谢千琅抬眼看向傅闻礼,他脸上的笑意隐去了,因为在低头看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她看不清傅闻礼的眼神,但是这样专注的神情,会让人错觉温柔,完全想象不到刚才他制造了一场怎样的混乱。
可是她谢千琅认识傅闻礼的时间这么短,知道他名字更晚,往常撩拨傅闻礼的心思更像是谢千琅一时兴起,乐得看冷得像精致玉像一般的男人面对她的主动不知所措,给枯燥机械的生活增加一点儿趣味。
可是真的把对方撩动了,她反而开始不知所措,往后一避,躲开了傅闻礼要帮她继续擦眼泪的手。
谢千琅已经收回了刚才短暂的脆弱和崩溃,又变成那个对一切都不甚在意的模样,歪头笑着说:“谢谢大侠出手,为了庆祝混球儿吃瘪,我请你喝酒吧,怎么样?”
傅闻礼的动作落空,手缓缓地收回来,在身侧握成了拳。
但是短暂的失落很快被谢千琅的动作打破。
她牵起了傅闻礼的那只手。
深夜的东四街头,低矮的平房寸土寸金,招牌上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年轻人三五成群捏着酒杯站在燥热的夜风里聊天。
傅闻礼对这一切都无知无觉,他所有的感官都系在谢千琅拉着他的那只手上。
谢千琅熟门熟路撩开门帘儿,带着傅闻礼钻进街角的一家不起眼的bistro。
灯光昏暗,店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张桌子,音乐声和店里客人小声交谈的声音很催眠,调酒师靠在吧台打盹儿。
谢千琅拉着傅闻礼去了最角落的空桌坐下,她点了一杯大都会和一杯威士忌酸,托着腮跟傅闻礼说:“这家店是我们前几届的学长开的,以前期末周赶稿的时候,我最喜欢来这里。”
白皙的手指在墙上贴的琳琅满目的便签上轻拂,然后定格在一张浅蓝色的纸张,那是去年元旦前夕,谢千琅在酒馆里跨年时写的。
老板给每个来客都发了便利贴,让大家写下心愿,来年再来看有没有实现,谢千琅当时边写边开嘲讽:“照你这个上新速度,怕是开不到来年啦学长。”
傅闻礼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便利贴上面写着:“论文外审通过,剧本创投上会顺利,来个正常帅哥爱我,拜托拜托。”
右下角画了个丑丑的笑脸,还有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谢千琅看上去好像沉浸在回忆里,表情有种很淡的感伤。
不远处有个女生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奋战,时不时皱着眉举起酒杯啜饮一口。
曾经谢千琅也是这样,最焦虑的事情也不过是毕业论文,但是现在恶心的人和恶心的事接二连三地兜头砸过来,半年以前的事情都恍如隔世。
傅闻礼把帽子放在一边,用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指缝里干涸的血迹,说:“跟我多说一些吧。”
“什么?”谢千琅有些意外。
“你以前的事情,”傅闻礼认真地说:“我想听。”
“都是些没什么意思的事情,”谢千琅随口道:“就今天那个简钦,以前老来学校门口开辆破车放瓶水,给我们学校女生造黄谣,我拧开瓶子就浇他头上了,顺便还甩了他一耳光。”
傅闻礼淡淡道:“打得太轻了。”
“这不今天你给我补上了嘛,”谢千琅笑着说,说完又摇了摇头:“我以前心高气傲,很多能用其他方式平和解决的事情,我都为了爽快给别人下面子,当时是出了恶气,但是后来落魄了一堆人来落井下石,,我也活该。”
“不是你的问题,”傅闻礼皱眉看着她,“别这么说自己。”
服务生把酒送了过来。
“不说这些丧气话了,”谢千琅把威士忌酸推给傅闻礼:“说说你吧,你现在是在画画吗?”
傅闻礼点点头:“和画廊合作,很偶尔卖出去一幅。”
谢千琅对盘踞在宋庄数量庞大的画家群体有过耳闻,联想到两人住群租房的窘境,叹了口气。
“同是北漂落魄人,”谢千琅示意了一下:“试试吧,虽然这家店看起来有点寒酸,但是酒很好喝。”
这座城市里的人很难相互靠近,更难交付真心,而酒精似乎是走近他人内心的捷径。
傅闻礼端起酒喝了一口,谢千琅有些期待地看着他,问:“怎么样?”
柠檬的清香和威士忌的涩感在舌尖冲撞,傅闻礼转过头轻咳了一下,露在外面的脖颈处的皮肤上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
转过脸,谢千琅发现他的脸也红了,双颊泛红,怔怔地看着她。
谢千琅呆住了:“还没有20度……你天天穿得这么酷,竟然喝不来酒?”
傅闻礼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还要嘴硬:“没有,我只是喝酒上脸。”
说完又喝了一大口,脸上更红了。
哪有会喝酒的人是这样喝鸡尾酒的。
谢千琅眯着一双狐狸眼,起了逗他的心思,拉长音调问他:“傅闻礼~你为什么要帮我?”
傅闻礼这会儿还清醒着,只是脸越来越红,在谢千琅看来,像一只快要爆炸的小番茄。
“不想看你误入歧途,”傅闻礼仿佛语重心长地劝慰道说:“不要随便拿刀。”
谢千琅笑倒在桌子上:“你猜我信吗?”
傅闻礼乖乖地摇了摇头,说:“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帮你?”
谢千琅没想到他都这样了还能一下子掌握了主动权,不说话了,只看着他。
灯光下,谢千琅的眼睛漂亮得像流光溢彩的宝石,浅色瞳孔里只倒映着他的身影,好像全世界她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傅闻礼好像受到了蛊惑,形状漂亮的喉结滚动着,低下了头,离谢千琅越来越近。
“为什么不说?”傅闻礼低声在谢千琅耳边问,声音因为醉酒而喑哑,他说:“你不是猜到了吗?”
谢千琅的耳廓一下子红了个彻底,她不敢转头与傅闻礼对视。
太近了,她能感受到傅闻礼的鼻息喷洒在自己颈侧的热意,温和的木质香和淡淡的酒气交织成暧昧的网。
傅闻礼却不让她逃避。
他捏着谢千琅的下巴,让她转过头来,直视自己的眼睛。
谢千琅的脸也红了,红得跟他不相上下。
“因为我喜欢你,”傅闻礼轻笑了一声,眼神从谢千琅的眼睛,逐渐移向她的唇。
因为刚喝过酒,谢千琅的唇瓣上还有润泽的水光,看起来就很好亲。
傅闻礼低下头,几乎跟谢千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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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相触的距离,小声问她:“可以吗?”
谢千琅没有说话,鼻尖轻轻地蹭了他一下。
被给出了允许的指令,傅闻礼向她靠过来,唇瓣相贴,他闭着眼,睫毛几乎在轻微的发抖。
但只是简简单单地轻吻,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一触即分,纯情得不可思议。
轻柔的吻落在谢千琅的鼻尖上、眼睛上、额头上和发梢上。
她被傅闻礼轻轻地拥进了怀里,被他像抱着心爱的珍宝一样抱了个满怀。
“千琅,第一次见面我就……”傅闻礼这样在她耳边呢喃,谢千琅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压低了声音叫自己名字的时候这么……性感。
“就怎么?”她抓着傅闻礼的手臂,懵懵地问,觉得自己现在才是那个快要爆炸的小番茄。
傅闻礼没有回应她,回应她的是绵长均匀的呼吸。
谢千琅疑惑地扒开过分紧密的怀抱,抬头去看傅闻礼的脸。
他已经完全醉倒了,脸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极淡的笑意。
“喂,”谢千琅无奈地看着傅闻礼。
好在傅闻礼虽然酒量不行,但酒品很好。
那么高的个子,乖乖地被谢千琅牵走手,被她塞进计程车。
街边灯光流水一般透过车窗,照在傅闻礼的侧脸上。
谢千琅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和长长的睫毛失了神。
你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醉话?
-
第二天,谢千琅睡醒忐忑了许久,都没有人找上门,简钦好像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吃了哑巴亏。
她早上出门时没遇见傅闻礼,昨晚她把傅闻礼扶进卧室后,半夜听到他在房间里很小声地讲话。
仔细一听,原来是在叫她的名字。
谢千琅心里五味杂陈,醒来时眼下挂了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直接导致白天的工作效率低下,等到她把稿子改完,回到住处时已经快到半夜。
其他人的房间都关了灯,只在客厅里留了一盏小夜灯。
谢千琅把包挂在玄关,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冰啤酒,疲惫地倚在冰箱旁边喝。
傅闻礼听到了她开门的动静,也走出来拿水。
他为了等谢千琅回来,困得懵懵的,衣服上也粘了一点颜料。
傅闻礼伸手去打开冰箱门,谢千琅也不躲,就站在冰箱旁边,边喝酒,边看着他。
看他拧开瓶盖用力时紧绷的肌肉线条,看他小臂上清晰而性感的青筋,看他吞咽时上下滑动的喉结。
冰箱门一关上,厨房里的光源只剩下窗外传来的远处的灯光,暗淡得只能看到对方隐约的轮廓。
谢千琅用很低的声音叫他:“傅闻礼。”
“嗯,”傅闻礼低下头,靠近她:“怎么了?”
“我刚刚喝了酒,”谢千琅的声音含着笑意,“但是我又很想亲你,你不会突然又醉……唔!”
没说完的话被吞没在唇齿间。
光线太暗,谢千琅没看到,傅闻礼红着脸用近乎虔诚的眼神望着她,唇瓣厮磨着撬开了谢千琅的牙关,勾缠着她的软舌,像要把她吞吃下去。
上次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好像只存在于幻觉。
谢千琅被吮得舌根发麻,结束时扶着傅闻礼的手臂才勉强站稳,气喘吁吁地喘着粗气。
傅闻礼的唇被谢千琅尖利的虎牙划破了,血色染在两个人的唇瓣上,他用手指帮谢千琅擦干净,擦着擦着,又忍不住暧昧地揉了几下。
揉得谢千琅用鼻音发出难耐的轻哼。
“千琅,”他笑着说:“我昨天说的都是真的。”
16. 2018·风雨
群租房的隔音不好。
这是谢千琅还没住进来时就已经知道并接受的事情。
她被傅闻礼亲得迷迷瞪瞪的,还要时不时强行让自己理智回笼,竖起耳朵听其他房间的人有没有起夜,警觉得像个小动物。
傅闻礼一开始不满她不专心,在谢千琅的下唇上轻咬了好几下。
等发现了谢千琅不专心的原因,傅闻礼笑得低头靠在谢千琅的颈侧,配合她很小声地道歉:“对不起,忍不住。”
傅闻礼有力的手臂揽着谢千琅的后腰,偏高的体温隔着夏日轻薄的衣物与她相贴。
温热的吐息缭绕在谢千琅耳侧敏感的肌肤上,又把她闹了个大红脸。
谢千琅强作镇定,双手捧着傅闻礼的脸,蹭了蹭他的鼻尖,又在他唇上很轻地亲了一下,红着脸小声说:“下次回房间里亲吧……”
说完才觉得不妥,卧室那么丁点儿大的地方,除了床就是床。
傅闻礼也想到了一起去,直勾勾地看着她,挑了下眉,问她:“你确定?”
谢千琅瞪他一眼,转身回了房间。
温热的触感好像还萦绕在颈侧,谢千琅听到身后傅闻礼低低的笑声,知道他是在故意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洗漱完躺在床上,谢千琅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上一直挂着笑。
搞什么,好蠢。
谢千琅揉了揉自己的脸。
动作间床垫发出轻微的声响。
傅闻礼轻敲了一下两人中间的隔断,问她:“还不睡?”
谢千琅对着天花板眨眨眼:“睡不着。”
傅闻礼的声音放得很轻,像谢千琅专属的ASMR,他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谢千琅迟疑着说:“这就是恋爱了吗?”
电影学院的女生从来不缺人追,谢千琅作为个中翘楚,更是从小到大都有数不清的桃花。
当然桃花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从小,谢千琅就要格外小心地避开那些来自同辈男生、甚至来自异性长辈的别有意味的眼神、语言或者肢体的骚扰。
长大后,那些狎昵的视线变成更加让人恶心的暗示,在她家里刚发生变故时,谢千琅甚至接到过来自父母老友的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你很值钱,你可以让爸妈过得没那么辛苦。
把谢千琅恶心得在卫生间吐了半天。
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异性抱有先入为主的恶意。
不管是简钦那种有几个钱的傻逼,还是同校那些长相优越的男生,她通通瞧不上。
也被人在背后蛐蛐过眼高于顶。
谢千琅对于开展一段亲密关系,恐惧大于迟疑又大于期待。
傅闻礼那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好像消解了一些她的恐惧,如果是和他在一起,好像也没有那么坏。
傅闻礼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后悔了吗?”
谢千琅在黑暗里摇了摇头。
意识到傅闻礼看不到,她侧过身,对着傅闻礼的方向说:“没有……我只是有点怕。”
“在怕什么?”
“不知道,一些很不具体的东西,总之你一定要对我好一点。”
“嗯。”
-
傅闻礼和谢千琅的作息其实很不匹配。
搞艺术的人总习惯仰仗半夜万籁俱寂时的一线灵感。
大多数时间里,谢千琅已经早起上班走了,傅闻礼还没起床。他出门画画时不常发信息,谢千琅工作时也不怎么看手机,于是晚上的相处就格外宝贵。
晚上谢千琅下班回来的时候,傅闻礼会暂时收工,背着画筒去地铁口接谢千琅,然后拖着她的手一起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
一个暂时的落脚地,因为有了对方的存在,也可以被称为家。
晚高峰的地铁车厢里挤满了人,谢千琅在挤挤挨挨的人群中,看到车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
她还记得第一次上班通勤时,坐75分钟的地铁,中间还要在大望路换乘。高峰时段,她像脚不沾地被人群带着往前走,挤了好几次都没能上车,地铁开走时,她在对面黑下来的广告屏上看到自己的脸,唇角向下,皱着眉,疲惫、沮丧、麻木的一张脸。
下班时段,地铁里大多数人都长着这样的同一张脸。
但是现在,谢千琅发现玻璃中的自己竟然在笑。
很淡的笑意,唇角微微翘起,眼睛里有着很小的喜悦的光芒。
有人在等她。
傅闻礼站在地铁出口的闸机处,他个子高,挺拔英俊,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色T恤,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却拿着一朵精致的蓝色花束。
路过的人不住地回头看他,还有人迟疑着上前问他要联系方式。
傅闻礼摇摇头拒绝,继续专注地望向人群。
在谢千琅发现他的那一刻,冰雪消融一般,傅闻礼笑着对着耳机说:“看到你了。”
谢千琅三步并作两步,撞进他怀里。
傅闻礼递过花,接过谢千琅的包背在肩上,拉着她的手往出口走,问她:“今天过得开心吗?”
“还好,今天周围的人智力水平都在及格线上,”谢千琅好奇地看着手里的花束:“怎么想到要买花?”
“来接你的路上有一个花店,”傅闻礼的脸上带着很浅的笑意,温声道:“感觉你会喜欢。”
“喜欢吗?”
谢千琅点点头,感觉身上的班味儿又被花香去掉了一点。
不知道拜的哪个庙显了灵,宋昭的独立电影竟然忽悠到了一笔投资,于是大老远跑来找谢千琅。
找过来的时候傅闻礼和谢千琅正把东西都放回住处,牵着手要去附近的粤菜馆子吃晚饭。
谢千琅吃不得辣,偏偏这几年北京生意最好的就是湘菜和云贵川菜小馆儿,于是附近的粤菜小馆就成了两人打牙祭时的去处。
宋昭穿了一身黑,长发扎了个高马尾,整个人腰细腿长帅得不行,跨在路边的共享单车上远远地冲谢千琅吹了个口哨,招手:“美女看这儿!我正要上去找你。”
“你怎么来了?”谢千琅松开了傅闻礼的手,刚往宋昭的方向走了两步,又被傅闻礼抓住了手。
傅闻礼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好,有些警惕地问她:“这是谁。”
“呃……我的一个学姐,”谢千琅跟他介绍:“你们应该见过一面,看房的时候是她替我来的。”
傅闻礼像是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不过还是没有放开谢千琅的手,跟她一起走到宋昭的面前。
“发财了,来找你喝酒,”宋昭斜眼睨傅闻礼,问谢千琅:“不介绍一下?”
谢千琅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是宋昭,我学姐。这是傅闻礼,我的男朋友。”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小声,蚊子嗡嗡似的。
“我是千琅的男朋友,”傅闻礼冲宋昭点点头:“多谢你之前帮忙照顾千琅。”
宋昭有点好笑地看了看旁边红着脸眼神飘忽的谢千琅:“奇了怪了,你还会害羞?”
又转头跟傅闻礼说:“借你女朋友仨小时,等会儿给你送回来。”
傅闻礼点点头,跟谢千琅强调:“一杯。”
谢千琅讨价还价:“好久没喝了,两杯。”
“半杯。”
“好吧,”谢千琅握住傅闻礼的手,跟他拉了一下勾:“一杯就一杯。”
-
到了酒馆的露台上,宋昭还在好奇:“这么快?”
谢千琅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跟我还装,”宋昭流里流气地撞一下谢千琅的肩膀:“你一开始说什么戒色还俗的,我还当你开玩笑。刚看那个小酷哥,简直眼神恨不得长在你身上。”
“感觉怎么样?”
“就还挺开心的吧,”谢千琅捏着吸管,想了一会儿:“我以前在这儿读书的时候,包括后来工作,每次晚上走在外面看着那些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我都觉得这个城市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空落落的,有的时候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就觉得这个地方太大了,但是哪里都跟我没关系。”
她轻声说:“现在我知道有个人在等我,就算再晚,也有一盏灯给我留着。”
宋昭有好一会儿没说话,收了笑,拍了拍谢千琅的脑袋:“这么认真啊宝儿。”
“我不知道……”谢千琅眼神空茫地看向远方的灯光,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很乱,宽大的T恤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认真,我现在还算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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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挺好的。”
“姐,我现在没空想以后。”
-
这一年,北京下了时隔四年以来的特大暴雨。
谢千琅刚来那年北京也下过一场特大暴雨,当时她们住在集体宿舍,低楼层被雨水和污水倒灌,楼栋的电停了大半天,谢千琅和室友躺在潮热的寝室里等老师来宿舍楼送饭。
室友刷着手机看新闻播报,不理解地说:“怎么这个天儿还有人出门上班啊,真是不要命了。”
谢千琅忘了自己有没有反驳室友何不食肉糜的话,只是过去几年,她也变成了室友口中不要命的一员。
雨是突然下起来的,出门前的预报只是小雨转中雨,等到了傍晚,办公室里的人深色凝重地看向写字楼的窗外,才发现情况不对。
谢千琅第一次知道地铁也会堵车,信号塔受灾,手机信号变得时断时续,傅闻礼的消息隔一会儿才收到一条。
“你那边下雨了吗?这边雨突然下得好大。”
又隔了几分钟收到“我去接你。”
“不用,”谢千琅打着回复:“雨太大了,很危险。”
她点了发送,红色的圆圈转来转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发送成功。
下地铁的时候,从门口到出站口都挤满了人,上行扶梯停运,坐满了疲惫的被淋湿的下班族。
谢千琅一边说借过,一边向出口走。
地铁站出口处的雨棚下堆满了防汛沙袋,这会儿没有私家车敢上路,小小一方空间里挤满了不知该如何通过雨幕的人。
地勤的声音已经喊哑了,跟谢千琅说:“姑娘,您在里边等等,现在一次性雨衣发完了,我同事已经紧急去调了,别急啊。”
谢千琅点点头,正要往回退,被人抓住了手。
傅闻礼的手很冰,泛着潮湿的水汽。
他穿着一件透明雨衣,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和一个双肩包,牵着谢千琅的手走到角落里,从包里掏出一件冲锋衣和冲锋裤,往谢千琅身上套。
有雨水不断地从傅闻礼头发上留下了,他不在意地把湿透的头发往后撩,冷戾的眉眼专注地看着谢千琅,帮谢千琅挽起过长的衣袖。
谢千琅这会儿才觉得冷,她低头看着蹲在脚边帮自己挽裤脚的傅闻礼,感觉雨水也滴进了自己眼睛里。
傅闻礼把她从头到脚武装好,冲锋衣的连帽拉链拉到谢千琅的下巴处,才放心地舒展开眉头。
又递给谢千琅一件雨衣,看她穿好,傅闻礼才说:“新闻说这场雨要下到明天夜里,我们回家吗?”
谢千琅点点头,刚要抬脚跟着傅闻礼走。
“外面的积水太深了,”傅闻礼转身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像背小朋友一样把谢千琅背了起来。
周围一直在看这边动静的人纷纷给他们让开了路。
谢千琅打开伞撑在两人的头顶,他们就这样走进疾风骤雨里。
往日里从住处到地铁口十来分钟的路程,今天变得格外漫长。
谢千琅双手环抱着傅闻礼的脖子,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头埋在傅闻礼颈侧。
雨水被风吹进伞遮不到的角度,细密地淋到傅闻礼的肩头,好像带着隐约的热意。
“怎么了,今天过得不开心吗?”他开口问,声音温柔。
谢千琅的声音好像在发抖,也被风吹得很破碎,她说:“我来北京之前,我爸妈问我,为什么非要回去呢?”
“我没办法跟他们解释,那会儿出了个新闻,一个挺有名的编剧被曝光多次性骚扰圈里的女孩子。我知道他的,一个完全没文化的草包,靠着混饭局混成了北京文娱圈子响当当的人物,和那么多影帝影后攀亲论故,他凭什么。”
“这样的烂人都能在北京混出头,我比他有能力,我一定可以。”
最难熬的时候,她是靠着这样一股劲儿咬着牙坚持的。
傅闻礼没有出声打断,专心地听着她讲。
前方远远的,就快要可以看到小区的单元门了。
“但是现在,”谢千琅吸了吸鼻子:“我留在北京有了其他原因。”
“傅闻礼。”
“嗯?”
“以后……你以后要对我一直这么好。”
傅闻礼笑了,轻轻地隔着帽子蹭了蹭谢千琅的头发。
“嗯。”
17. 2018·旋涡
雨还在下。
经过钢筋混凝土的阻隔,雨声不再是直接砸向伞面时发出的脆响,而是变成了遥远的、沉闷的钝击声。
谢千琅安静地趴在傅闻礼的背上。
她被傅闻礼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个粽子,但是傅闻礼浑身上下像被水洗过,有冰冷的雨水、及膝深的浑浊的积水,以及汗水。
或许还谢千琅的泪水。
楼层间的声控灯随着傅闻礼的脚步声渐次亮起,又渐次熄灭。
“以后我们选房子的时候要离地铁站再近一点。”
“嗯。”
“要电梯房,爬楼梯好累,傅闻礼,你累不累啊?放我下来吧。”
“不累,你太轻了。”
“附近要有很漂亮的公园,这样白天你可以随便找个角落画画,下了班我们还能拖着手去散步遛弯,提前进入退休生活。”
“好。”
“……”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天方夜谭的,”谢千琅把又积蓄起来的眼泪胡乱地擦到傅闻礼的衣领上,“以后再说吧。”
谢千琅早已学会别把不切实际的事情构想得太细节。
“不会,”傅闻礼的声音放得很轻,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漂亮的公园、电梯房、地铁附近,我记住了。”
“你是要去当中介吗?”谢千琅声音闷闷地笑起来:“来实现本甲方的需求。”
“也不是不可以,”傅闻礼听到她的笑声,也跟着笑起来,问谢千琅:“有开心一点吗?”
谢千琅的下巴磕在傅闻礼的肩膀上,很轻地点了点头。
除了雨声和脚步声,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尤其是灯光灭下来的时刻,黑暗而狭窄的一方天地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紧密地靠在一起。
有很多人被这场雨隔在远方回不了家,两个人终于进到玄关时,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细微的庆幸。
关上门,雨声变得更小了,几乎变成了可以忽略的白噪音。
房间里很安静,傅闻礼把谢千琅放下来,解开一层又一层的雨具和外套,像剥笋一样把谢千琅挖出来,问她:“冷不冷?”
谢千琅乖乖地摇摇头,下一秒立刻打了一个喷嚏,愣了下,抬眼呆呆地看着傅闻礼。
看到对方狼狈的样子,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真是完蛋了,谢千琅心想,一起淋雨竟然不觉得苦,还觉得挺开心的。
傅闻礼的睫毛都被雨水打湿了,角膜和眼尾都被雨水刺激得泛着红,冷漠的气质被雨水敲碎大半,看上去反而有种凌乱落拓的野性。
他拿纸巾胡乱擦了一下脸,推着谢千琅快去洗热水澡。
谢千琅很喜欢傅闻礼身上浅淡的木质香气,总是凑在他的颈侧偷偷嗅,傅闻礼发现后,索性从香水到洗浴用品给她换了套一摸一样的。
后来谢千琅每次洗完澡出来,傅闻礼都觉得用同款不是个好决定——喜欢的女人有着和你身上同样的气味,很容易激发人的某种恶劣的旖旎幻想。
“我洗好啦,你快点去吧。”
谢千琅洗过热水澡,皮肤被热气蒸腾出娇嫩的粉,吊带睡裙堪堪遮住膝盖,露着漂亮的肩颈线条和一截白生生的小腿,擦着吹到半干的发尾走出来。
闻到逐渐欺近的熟悉香气,傅闻礼从厨房走出来,视线先被谢千琅莹白如玉的肩部肌肤吸引,他掩饰性地转头轻咳了一声,递给她一杯生姜红糖水:“先喝一点驱寒。”
“姜和红糖哪来的?”
谢千琅好笑地看着傅闻礼眼下的一点薄红,端着杯子跟着晃悠到傅闻礼面前,凑得又近了一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故意逗傅闻礼。
“裙子好看吗?我新买的。”
谢千琅看着傅闻礼红得越来越明显的脸,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都不知道亲过多少次了,怎么还这么容易脸红。
“问张哥和嫂子借的,地铁停运了,他们回不来,要在公司将就一晚上。”
傅闻礼用一根食指抵在谢千琅额头上,推着她离得远了一点:“我还没有洗澡,别把衣服弄脏。”
“那你快去洗澡啊,”谢千琅顶着傅闻礼的手指,还是不依不饶地凑上来,在他微凉的唇上飞快亲了一下。
挥挥手,三两步回到自己房间,又在门口探出头来同傅闻礼讲:“我等你哦。”
香气像一阵风一样在面前拂过,傅闻礼站在原地,摸着自己的唇笑了一下。
“等我?”他低声自言自语:“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淋浴间里的水汽还没完全散开,温热的水流兜头淋下来,傅闻礼又想起谢千琅光裸的、白到炫目的肩颈。
他闭上眼。
-
等傅闻礼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看到的又是这一幕。
简直是魔怔了。
他房间的床品颜色偏深,四件套都是冷硬的铁灰色,谢千琅穿着件白色的睡裙,柔软得像只会在他梦境里出现的云朵。
柔顺的长发堆在身后,在墨色发丝的掩映下,谢千琅裸露在外的四肢和肩颈白得像温润的玉像。
谢千琅第一次出现在他房间的床上,简直像一个隐秘又虚幻的梦境。
傅闻礼喉结滑动,反手关上了门。
谢千琅白生生的小腿翘着,脚一晃一晃的,正趴在傅闻礼的床上翻着他的速写本,嘴里还哼着歌。
听到关门的声音,谢千琅转过身,手肘撑着床榻,朝傅闻礼招招手:“你洗澡好久,我都要困了,快过来我看一下眼睛。”
谢千琅看电脑久了眼睛总会干涩,包里常备着人工泪液,她惦记着傅闻礼被雨水刺激到发红的眼睛。
眼睑被柔软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撑开。
好痒。
谢千琅细致地检查了一下:“应该没有发炎,冲洗一下就好。”
她把瓶子递给傅闻礼,“你自己会滴吗?”
“没用过,我试一下,”傅闻礼接过来,接连几下都没能把液体成功滴进下眼睑,水迹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纵横交错,看上去有种冷冷的幽默。
“笨,”谢千琅忍着笑,拍拍自己的大腿,“躺下,我来。”
傅闻礼乖乖地躺好,枕在谢千琅的腿上。
她身上的香味铺天盖地向他笼罩过来。
谢千琅认真时总习惯微微皱着眉,微启着唇。
傅闻礼专注地看着她润泽的唇瓣,眼神越来越暗,冰凉的液体先后落进双眼,他下意识就要闭眼。
“先不要动,”谢千琅捧住他的脸制止道:“先转一下眼珠,对,好现在可以闭上了。”
“好乖,”她满意地在傅闻礼左右眼上分别亲了一下,像给小朋友贴小红花的幼儿园老师:“像小朋友。”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傅闻礼掐着细细的腰肢,把谢千琅压在身下。
墨色长发在谢千琅身下弥散开,更加衬得她漂亮得妖异。
“不够,”傅闻礼拉住谢千琅的手,在掌心亲了一下,哑声说:“申请更多奖励。”
说着,他高挺的鼻尖和谢千琅的蹭了一下,问:“可以吗?”
傅闻礼总会在亲密的时候绅士地征求意见,用一种像祈求又像逗弄的语气,谢千琅的回应被他吞没在交缠的唇舌间,变成隐晦的喘息声。
谢千琅的手被傅闻礼带着抚过他的喉结。
她感知到手下的喉结在动,因为她的抚摸,或者因为正在接吻。
然后继续向下。
雨滴带着滂沱之势不断砸向阳台的玻璃,吞没了房间里的旖旎声响。
“不要了,”谢千琅娇气地皱眉,“好酸。”
“好吧,”傅闻礼怜惜地亲了亲谢千琅汗湿的额角,“换我。”
傅闻礼的手指很漂亮,修长白皙。谢千琅最爱看他捏着画笔的样子,因为用力,漂亮的手指指节处会泛出很淡的青白色,手背到小臂的青筋会更加明显。
有种色气的性感。
微凉的手指缓缓消失在谢千琅的视野里。
谢千琅失神的眼睛望着黑暗的虚空,漫无边际地想:雨声好像越来越大了。
-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谢千琅满脸通红地趴在傅闻礼床上,怎么说都不抬头看他。
傅闻礼好像对让谢千琅穿自己衣服这件事有一些异乎寻常的兴趣。
只穿过一次的吊带裙落在床边,已经不能看了。明明昨晚上谢千琅想让傅闻礼抱自己回房间换衣服,但还是被轻易压制,换上了傅闻礼的T恤和短裤。
“哪里不舒服么?”傅闻礼伸手把谢千琅从床上捞起来。
谢千琅摇摇头,在他臂弯里缩得像一只虾米——如果考虑到她通红的脸,应该是一只煮熟的虾。
暴雨还没有停,工作室发了居家办公的通知,公共交通仍在瘫痪,室友们都还没能回来,而傅闻礼正在厨房里给她做饭。
谢千琅在洗手间洗漱的时候,感觉到一种细微的、像是偷来的快乐。
傅闻礼正跟着教学视频煮面,冷不丁被谢千琅在背后拦腰抱住了。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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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稳住身形,回头看着谢千琅。
“没什么,”谢千琅抽抽鼻子,提醒他:“好像糊了。”
-
暴雨结束后的几天,高温开始重新炙烤大地,人和植物都变得蔫儿蔫儿的。
下了班,彼此间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欠奉,房间门一关,几台空调同时运转,外机的声音响得震天,像一刻不停地开过去几辆拖拉机。
过了一会儿,声音突兀地断了。
“靠,又跳闸了。”
同住的年轻夫妻出门检查了一下电表箱,说:“先出去找个地儿待会儿吧,应该是保险丝烧了,我打电话让中介来修。”
中介过来还要很久,傅闻礼牵着谢千琅去楼下的便利店。
她最近表现很好,对酒精的依赖有所下降,可以简单奖励一小罐四度左右的果酒。
谢千琅趴在冷柜上选完酒,转头看到傅闻礼正站在结账柜台那儿,一脸冷淡地选了好几盒东西。
还是不同口味的。
闷骚……
她红着脸在心里腹诽。
“怎么了?”傅闻礼拿过酒一起结账,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没什么,”谢千琅摇摇头,“接下来去哪儿,星巴克蹭下空调?”
“带你去个地方。”
一号线的强冷车厢,谢千琅上班的方向,搭六站。
谢千琅躲在傅闻礼怀里仍然被吹得发冷,她逗傅闻礼:“好聪明啊,怎么想到来地铁里吹空调。”
傅闻礼无奈地摇摇头,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四五分钟的脚程,傅闻礼拉着她停在一个挺新的小区门口,刷了门卡,保安冲着傅闻礼点点头,很熟悉的样子。
谢千琅的眼睛亮起来,拉着傅闻礼的手臂晃:“小傅中介,你真的找到了吗?”
“等会儿没那么热了,带你去看旁边的公园,”傅闻礼笑着牵着看上去过于激动的谢千琅往里走:“很漂亮,晚上有很多人散步聊天。”
“很贵吧?”谢千琅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哪来的这么多钱啊。”
“跟画廊预支了后面几幅画的钱,”傅闻礼揉了揉她的脸,“所以接下来我要打工还钱,靠你养我了。”
谢千琅右手举在额角,保证道:“没问题!”
小高层入住率不高,电梯来得很快,傅闻礼刷开房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套内六十来平的小两居,一目了然的户型,还是让谢千琅开心地在几个房间里穿梭:“终于可以自己住了。”
“这个房间就当书房怎么样?这里摆你的画架,我就在旁边工作,还可以当你的监工。”
“听你的,都可以,”傅闻礼把她拉到怀里:“带你去看天台,看房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会喜欢。”
这会儿气温已经降了下来,天台的风很温柔,夜空里难得有星。
从这儿往远处看,目之所及不再是低矮破落的老旧小区,而是高楼林立灯火通明的北京。
新生活好像就要开始了。
角落里摆着几个藤椅,傅闻礼把谢千琅揽在怀里,领口的金属装饰贴在她颈后,微凉的质感激得她一挣,却被傅闻礼捏着下颌,转头接了个吻。
谢千琅手里捏着白桃味儿的果酒,酒液顺着吻渡进傅闻礼口中。
她眨眨眼,满意地看到傅闻礼的脸慢慢变红了。
傅闻礼问她:“开心吗?”
“开心,没想到随口说的话被人认真实现会这么开心,”谢千琅轻笑一声,头顶在他的下巴处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傅闻礼怀里,说:“你会唱歌吗?给我唱个歌吧。”
傅闻礼喝过酒的时候,总会格外好讲话,拥着谢千琅,手指像逗猫一样轻轻挠着她的下巴。
歪头想了想,低声同她唱:“想一生看下去,还会等一天八十岁。”
声音低沉,谢千琅的侧脸贴在傅闻礼因为发声而振动的胸前,她从来不知道傅闻礼竟然会说粤语,也不知道傅闻礼唱歌原来这么好听。
不知道的事情好像还有很多,但是现在她只确定一件事。
傅闻礼很爱她。
全世界最爱她。
2022年年末谢千琅推掉工作飞往香港听侧田演唱会,周围有人认出她,热情地靠过来想要同她合照。
谢千琅冲着镜头刚熟练的露出营业笑容,却在突然响起的众人的合唱声中,突兀地流下泪来。
和你去拖手看新居双眼开始像饮醉
尤如观星你在这里
我的双眼里寻找到宇宙之最
18. 2024·aftercare(不……
镜头定格在傅闻礼看向谢千琅的眼神。
炽热的、错愕的、掩饰不住开心的眼神。
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闭上眼睛,低头去吻谢千琅的额头。
“cut!”床戏一条过,向适原对着监视器又回放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拍了拍手:“不错,今天提前收工,明天出外景,大伙儿早点儿休息。”
房间里的人都稀稀拉拉地应了一声,默契地沉默着收拾好器械撤出了房间。
留出单独的空间来让演员出戏。
傅闻礼撑着胳膊直起上身,朝还躺在床上的谢千琅伸出了手。
吻戏和床戏都拍了,这会儿再拿乔就没意思了,谢千琅的手刚一递过去,就被傅闻礼握住了。
谢千琅借了个力起身,立刻拿过助理送来的毯子和外套,把自己光裸的肩膀裹了起来,倚在床头的靠枕上。
窗外的雪还在下。
傅闻礼看着飘落在窗台的雪花,突然想起这场绵延了几天的雪,竟然是他和谢千琅一起看的第一场雪。
走戏的时候谢千琅把烟盒放在了床头柜里,漂亮的手指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动作轻巧地捏出来一支烟。
傅闻礼穿好上衣,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她。
刚经过一场需要情绪起伏的戏,这会儿谢千琅还眼波潋滟着,低头看着烟的眼神都嫌深情。虽然唇妆差不多都被傅闻礼吃掉了,但是接过吻的唇上还有着绮丽的血色。
金色烟嘴,黑色烟身。昏暗灯光下,女士细烟经由白皙修长的指间转移到微启的红唇间,画面有种靡艳感。
谢千琅还没在抽屉里摸到打火机,眼前就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傅闻礼垂着眸,手指轻轻按动,淡蓝色的火焰从细长的银色打火机中窜出来,帮谢千琅点燃了香烟。
“这算什么,”谢千琅把烟从唇间抽出来,歪头笑着问傅闻礼:“拍戏也要aftercare吗?傅少还真是好床品。”
傅闻礼听到她的调笑,皱了皱眉,耳垂却红了。
他冷不丁地开口:“我们住的第一个房间,比这间卧室还要小一些。”
中间只有一个聊胜于无的隔断,很多夜晚,画刷拂过纸面的声音同敲击键盘的声音相应和,他都听着谢千琅的呼吸声入睡。
“是么?”谢千琅叼着烟,声音有些含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我回去看过一次,单元楼已经被拆迁了,现在那儿盖了医院,周边重新规划过,一点儿都认不出来了。”
“傅闻礼,”谢千琅的表情隐在缭绕的烟雾后,好像是笑了一下,问他:“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意思,显得你有多念旧情吗?”
“这么多年,我在北京租过的房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你说的那个什么房间,我早就不记得了,连同你说的过去的那些东西,我都不记得了。”
“真的吗?”
傅闻礼靠近她,侧身从抽屉里拿出了谢千琅的烟盒,两根手指捏着黑色的包装盒,在她面前晃了晃。
开口问她时声音很轻,温柔得像在说情话:“全都不记得了,为什么只抽黑色寿百年,它又呛又甜,真有那么好抽吗?”
“千琅,要我提醒你吗?你问我名字的那天,我在街边随手买的那盒外烟就是黑寿。”
“后来你说受不了烟味儿,我就没有再抽过,那一盒烟就扔在我们房间的抽屉里。
“自始至终,我抽过的、出现在你眼前的,只有这一款烟。”
谢千琅沉默地看着他,夹着烟的手指动了动,烟灰簌簌落在地上。
傅闻礼转动手腕,在谢千琅面前摊开手掌,那个细长的银色打火机又出现在她面前。
这下看得更清楚了,机身上已经有了很多划痕,像被人经常带在身边使用,或者是摩挲。
“全都不记得的话,为什么刚才一直盯着这只打火机?”傅闻礼的问题近乎咄咄逼人:“眼熟吗?这还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也不记得了吗?”
被傅闻礼托在手心的,是一只已经绝版的西太后。
那时候谢千琅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和傅闻礼天天背在身后的图筒的形状很像。国内的专柜全部缺货,谢千琅辗转托朋友从国外买回来,花了对当时的她来说不小的一笔钱。
还被傅闻礼笑着问她是不是在钓鱼执法,送打火机来测试他的戒烟程度。
虽然后来没有再抽烟了,但是傅闻礼很喜欢这个礼物,一直带在身边。
谢千琅盯着那只打火机,视线很慢地移到傅闻礼的脸上,直视着他。
唇上的血色已经褪去了,谢千琅脸色很难看地扯了一下苍白的唇角:“是吗?我都忘记了,还得是您记性好。”
“还有,”谢千琅披着毯子起身,背对着傅闻礼,声音里带着很淡的笑意:“傅先生的打火机也是时候该换了,这牌子配不上您的身份,万一让人看到多跌份儿啊。”
说完,谢千琅没再看傅闻礼的表情,拉开了房间的门。
门外,林舒栗正举着手,保持着一个准备敲门的姿势,见谢千琅出来,尴尬地冲她say了个Hi。
谢千琅:“……好巧。”
林舒栗身后不远处站了个男人,正拿着手机发信息。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旁听完一场刀光剑影,这会儿他还能抬起头面色如常地跟当事人谢千琅打了个招呼:“千琅,好久不见。”
竟然是带过她几年的经纪人,蒋越。
“蒋越哥,”谢千琅看到他有点儿惊讶,笑着问:“您怎么来了,给我探班?”
“也算是吧,”蒋越笑笑,抬头示意谢千琅身后:“我跳槽到辰星了,今天来找老板汇报,改天时间方便咱们再约饭。”
傅闻礼从门后走出来,迎着林舒栗八卦的眼神朝她点了下头,越过谢千琅跟蒋越往外走。
“听说是猎头重金挖的,蒋越一去辰星就当了艺人总监,”林舒栗跟着谢千琅去化妆室换衣服,分享刚听来的八卦:“傅闻礼把辰星那些个老派系搞了个大换血,神奇,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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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还以为是太子爷玩票。”
“跟我说这些干嘛,”谢千琅神色恹恹,拿了卸妆棉卸眼妆:“我又不买辰星的股票。”
“啧,你这人真是……”林舒栗靠坐在化妆台旁边,低头看着
被谢千琅摁灭在烟灰缸的烟。
竟然真的是黑色Sobranie。
林舒栗跟在谢千琅身边这么多年,知道她烟瘾不重,很偶尔才能看到她捏着根烟发呆。
但好像确实都是这款黑色的细烟。
“你不用担心蒋越,他一早就知道,”谢千琅从镜中看林舒栗,“他刚带我那会儿,就问过我有没有什么黑料要摆平。”
林舒栗咋舌:“你把跟傅闻礼谈过恋爱当黑料报给他了?”
“嗯,”卸完妆,谢千琅的脸色有些苍白,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说:“花了不少的封口费呢。”
“谈恋爱谈到这份上,真行啊你们俩,”林舒栗递给她几张需要签名的海报,是前段时间出国拍的高定珠宝全球campaign,已经在线下陆续铺了地广。
“傅闻礼说的是真的吗?”
海报上的谢千琅容色姝丽,明媚张扬得耀眼,美到近乎有攻击性。现实中的谢千琅脸色苍白,神色带着很深的疲倦,低头快速在海报上龙飞凤舞地签字。
“什么是不是真的?”
林舒栗朝桌上半支已经熄灭的烟努努嘴,“喏,你抽的烟……是因为他吗?”
谢千琅没回答,反问她:“听见了多少?”
“就最后那几句,我来的时候蒋越站在门口,我还在想他怎么不进去,走近了就听到……然后你就出来了。”林舒栗摸了下鼻子:“开机前我还去雍和宫给你拜了拜,希望这戏能相敬如宾地拍完,结果才几天就吵起来了。”
“相敬如宾是你这么用的吗?”谢千琅用鼻音轻哼一声,“听他瞎说,我抽什么烟关他什么事,自恋男。”
林舒栗的表情明显是不相信,但也没追问,站起来对着墙板儿敲了几下,听到空洞的隔板传来咚咚的响声,转移话题道:“刚才听你俩吵架的时候就想问了,这种房子真的能住人吗?隔音也太差了,一点儿隐私也没有。”
林舒栗家庭条件好,在国外拿了文凭回国后就进了竞泽,一直跟着谢千琅,也没受过窝囊气,偶尔有一种让谢千琅无可奈何的天真。
“你这话说的,有选择谁想住这种地方,”谢千琅笑着说:“小心我录音发网上找人骂你。”
林舒栗举手投降,“我就是真的不理解啊,就是特别穷,穷到连体面都勉强维持的时候,人还有心思恋爱吗?
“跟生物本能讲什么道理,”谢千琅把签名笔一丢,懒洋洋地转了下发酸的脖子:“凑在一起的人又不一定是为了真爱,也可能只是寂寞。尤其在这种冷到下雪的夜里,当精神鸦·片也好,当抱团取暖也罢,两个人靠在一起总比一个人要暖和些吧。”
“这是……经验之谈?”
谢千琅伸出中指,笑着骂她:“滚蛋。”
19. 2024·没关系
林舒栗这一趟探班,不只来拿几张海报找谢千琅签名,还千里迢迢打包了她爱吃的汤饭,以及一个重磅消息。
汤的热气缭绕蒸腾,谢千琅刚决定原谅林舒栗时不时的抽风,就听到她冷不防说:“辰星传媒决定重启《暗面》的制作了,蒋越说不定就是来跟傅闻礼谈这事儿。”
“AI换脸吗,还真是财大气粗,”谢千琅利落地把长发挽成低马尾,边拿湿巾擦手边漫不经心地问:“换成谁?”
“这我哪儿知道,”林舒栗往她面前凑:“按理说辰星刚换帅,要急的事情一大堆,怎么偏偏这时候对一个半埋不埋的剧这么上心,难道……”
她故意用调侃的眼神上下打量谢千琅:“一掷千金搏一笑?”
“打住,你眼神也太猥琐了,”谢千琅一只手抵住林舒栗的额头将她推远:“我和傅闻礼,现在是一见面就吵架的关系,跟你想得差了十万八千里。”
“是吗?我看傅闻礼可不想跟你吵,”林舒栗问:“你知道现在网上都怎么说你俩吗?”
“最近没看社媒,怎么说?”
林舒栗给她转了几个帖子,笑着说:“他以前的戏路可是矜贵得很,跟宋时风这个角色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演过好莱坞电影里的华人新贵、演过港影里的年轻政要,哪里演过这种挤群租房的北漂底层。”
“现在网上都在说傅闻礼偏要勉强,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就为了你在采访里说的那几句话,屈尊纡贵也要来演小人物。”
“他怎么没演过?”谢千琅冷着脸打开链接,“他演得可好着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短时间内的大起大落,一部分cp粉已经火速进阶成了缺德乐子人。
——“如果真像爆料说的他们两个片场不和也很好味啊,哥一整个偏要勉强,妹就算再不好这口不还是得跟哥演小情侣,也是让我吃上强制爱了。”
——“终于摆脱小学鸡式嗑法了,搞得就是这口阴间的,就算再看不对眼,也要在导演的威严下给我狠狠做恨。”
——“嗑cp还是要讲基本法的吧,造谣算什么?片场不合已辟谣,两位老师都是兢兢业业的好演员,”
——“那咋了?枪毙我?萌萌人别装路人了,LOF的tag被你们写的若至小甜文占领看得我快烦死了,给我们黄泉路人一个安静嗑药的地儿吧,厕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乖。”
这都什么跟什么……
谢千琅皱着眉关上手机,但是却不得不承认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不管前一天两个人之间僵成什么样,第二天机器一开,还是得在镜头前演春心萌动。
第二天一大早,林舒栗带着看热闹的心思陪谢千琅去拍外景,今天拍的是宋时风和李桥的初见,在地铁站里。
剧组的工作人员比演员到得早,一早就把机器架好了,向适原正跟过来协调秩序的地勤聊天。
“得亏咱们这儿新开一12号线,还有挺多人不知道通车的,人不算多,”地勤是个上了岁数的大爷,挺能唠:“要不然这早高峰一天天的挤得跟个罐头似的,你们想拍都没法拍。”
向适原笑笑:“而且恰好一头儿通海淀一头儿通朝阳,这不是赶巧了嘛。”
虽然站内的人流不多,还是因为傅闻礼和谢千琅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在等车的间隙拿出手机在拍。向适原让场务过去制止了一会儿,没太大用处,就算现场关了手机,一进车厢,镜头又对准了这两个人。
也不怪人家拍,这两个人确实登对。
向适原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选角眼光。
傅闻礼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西装,神色中带着淡淡的倦怠,眉目清冷,领口处却敞了几颗扣子,隐约露出一段性感的锁骨,大衣搭在臂弯里,单手拎着一只商务双肩包,正低着头让化妆师喷发胶。
谢千琅站在傅闻礼身旁,穿了件毛绒绒的绿色羊羔毛外套,头发被Nicole心灵手巧地抓了个公主头,搭配着元气的妆容,看上去像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宝贝儿,”Nicole用粉扑轻轻拍了拍谢千琅的脸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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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没见过你这么有活力的样子。从我第一次见你,你就他爹的一天到晚跟要鼠了一样,要么拉着个脸,要么笑得鬼里鬼气的。”
傅闻礼侧过脸,正看到谢千琅嬉皮笑脸地跟Nicole胡闹:“喜欢就赶紧多看两眼,等会儿挤完地铁肯定比平常的状态更想鼠。”
他的视线停顿在谢千琅因为跟朋友开玩笑而格外生动的笑脸上,谢千琅皱着鼻子搞怪的表情,让傅闻礼微微有些晃神。
他太久、太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谢千琅如此生动的样子了。
一瞬间傅闻礼几乎以为自己又停留在幻觉里。
太过长久、太过炽热的视线停留,让谢千琅疑惑地看过来。
看到她皱起的眉,傅闻礼理智回笼。
视线若无其事地从鲜妍的唇色上移,傅闻礼跟谢千琅对视,当着几个化妆师的面,轻轻弯了下唇角:“很漂亮。”
?
谢千琅感觉周围各种意味不明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她硬着头皮说了句:“谢谢。”
接着又眼珠一转:“你的黑眼圈也不错,怪符合角色设定的。”
“噗嗤,”Nicole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这张嘴。”
傅闻礼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昨晚上没睡好,一直在想以前的事情。”
“是吗?”谢千琅牙尖嘴利:“傅先生如此受困扰的话,我看还是贵人多忘事会提高生活质量,您觉得呢?”
向适原已经远远地做了个standby的手势,地铁进站,谢千琅和傅闻礼一起随着群演进入包场拍摄的车厢。
“我不想忘。”
傅闻礼护着谢千琅走向预备的拍摄站位,突然垂眸看着她,低声说:“我想了一晚上,如果你真的不想记得了,也没有关系。”
“我们还会有新的共同回忆。”
站在线性时间轴上回看,现在是每一段未来的过去。
而现在,傅闻礼就站在谢千琅面前。
准备和她重新认识一遍。
“action!”
20. 2024·你好
谢千琅闻言微微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车窗玻璃。
隔着人流,傅闻礼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在车窗外光线偶然暗下来时,她可以看到傅闻礼的侧脸。
他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因为神情冷漠而英俊得有些肃穆,垂着眸戴着耳机,手指在屏幕上百无聊赖地轻点,不看任何人。
人会多大限度地执着于另一个人?
即使这个人现在对你时常尖锐、过分严格甚至于苛刻?
向适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监视器里谢千琅略带怅惘的眼神。
在看这一部分剧本的时候,谢千琅向编剧柯清予表达过疑惑:人真的会在地铁里喜欢上偶遇的人吗?
“在有限短的同路时间里,你遇到一个人,不知道他的年龄、职业、人品、家境……仅仅一打眼儿的功夫,就对这个人心动的话,就算是crush,也未免太轻率了一点吧。”谢千琅摇摇头:“我不觉得这样浅薄的心动能支撑两个人走完很长一段路。”
谢千琅这样说的时候,心脏有一瞬间的酸涩。
浅薄的心动,是她打开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楼梯,打开房门,傅闻礼低头看过来的那一眼。
那样平静的一眼,无法支撑他们长久走下去的那一眼,却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刻好像要绑架她的余生。
“我要的并不是多一眼万年的心动,”柯清予摩挲着手里的杯子,向她解释:“你知道在这里,或者很多类似这座城市的地方,能在第一眼打动对方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更多的人会在一个不得不妥协的年龄,把自己和对方身上贴满标签,相约坐在牌桌的两侧,互相打量,随时出价。”
“我要的是猝不及防心动的一个瞬间,说生理性吸引也好,说见色起意也罢,在所有世俗意义上配与不配的因素被考量之前,你们被彼此吸引的那一眼,我要的是这一个瞬间。”柯清予笑得有点残忍:“我不在乎这个瞬间会导向什么样的结果。”
地铁到达经停站,很少的人离开,更多的人涌上来。
人生在许多重要的时刻都在被其他人推着走,谢千琅被不断挤上车的群演带向车厢的中央。
故事中的李桥要与她的宋时风迎来第一次心动。
车厢里的人挤得像沙丁鱼罐头,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和黑色冲锋衣是最常见的外套穿搭,过于保暖的衣服让大多数人在暖风的吹拂下昏昏欲睡。
宋时风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黑压压一片walkingdead般麻木的人群中一抹鲜嫩的绿色。
毛茸茸的绿色外套包裹着一个漂亮女孩,和他隔着不到一拳的距离,她被身后的人向前挤,几乎像是逃进他怀里。
绿色的光影随着车厢的轻晃在他视线里起伏,让他想起太过遥远的夏天的树影。
她试着挣动了几下,但是身后的人群纹丝不动,宋时风默默地把手从身前的拉环松开,好让这个姿势看起来不那么像一个拥抱。
看出了他的意图,李桥的脸有些红了,但还是抬起脸,直视着宋时风的眼睛,对他说:“不好意思。”
不是夏天的树影,她像是夏天本身,明媚到耀眼的太阳,让人眩晕。
车厢里噪音太大,宋时风看到她嘴唇张合,微微侧头靠近她耳边,摘了降噪耳机,轻声问她:“刚刚说什么?”
“我说,”靠近时闻到男生身上清新的气息,她脸红得更明显,在客套的话要说出口时变了主意,鼓足了勇气在他耳边问:“我说,你在听什么歌?”
宋时风有些错愕,唇角轻轻上扬,修长的手指摘下一边耳机,递向她,“要听吗?”
柔软的指腹轻触他的掌心,只是一瞬间,触感随着捏着他耳机的手指离开而消失。
像什么呢?
宋时风眯了眯眼,又开始神游。
有点像小猫的肉垫。
“I?vebeenworkingfortheweekend,butthatweekendnevercame……”
李桥有着小小的错愕,像是没有料想到一个这么光风霁月的人会在通勤途中听这样恶搞的歌,像对生活的消极抵抗。
“我还以为你会听后摇。”她又笑起来。
这样面对面时,才清楚地看到他的困倦,男生肤色很白,很容易就能看到眼下淡青色的黑眼圈,笑意很淡,有种疲惫的温柔,“失望了吗?”
“没有,”她摇摇头,“明天就是周末了,开心一点。”
李桥伸出手,想像歌词中写的一样,轻轻拍一下男生的背,但是又觉得有些冒昧,动作尴尬地停滞了。
宋时风看着她,没有说话。
空气好像黏稠的胶质,需要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才能继续流通。
不带感情温度的提示音响起,地铁到站了。
“劳驾让一让,”身后不断有人挤向车门,“下车了。”
僵持住的动作在这一刻恢复正常,李桥摘下耳机还给男生,笑眼弯弯同他告别:“我到站了。”
盎然的绿意在眼前闪动了几下,被无数黑灰色的人流淹没。
就快要消失在眼前了。
李桥带着雀跃和一点儿失落走出车厢,呼吸了一口相对清新的空气,身后突然响起嘈杂的呼喊声。
“绿衣服的小姑娘!”、“诶,小美女,这个帅哥叫你呢。”
她错愕的回过头,在急促的“滴滴”声中,安全门快速合拢,男生要追出来的脚步被迫停住,高大的身形弯下腰靠近车窗,急切地拍了两下玻璃,好像要说些什么。
但是车站嘈杂的噪音、车辆行驶时的警示音和周围人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李桥朝着车辆行进的方向追了几步。
钢铁牢笼一样的车体从眼前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冷肃的风。
“你要……”李桥注视着地铁消失的方向,喃喃道:“跟我说什么?”
B组导演摆了个“OK”的手势,谢千琅稍作修整,Nicole过来给她补了下妆,接着开始拍下一条。
谢千琅和傅闻礼的剧组在地铁站拍戏的消息传得快,越来越多的人涌进地铁站想要围观,被地勤拉了隔离带限流,还是执着地远远举起手机拍路透。
隔了很远的人群,他们看到谢千琅在对向的两列地铁之间徘徊。
她站在车还未到站而紧闭的安全门前,像是发呆一样喃喃自语:“我真是疯了……”
过了几分钟,傅闻礼从刚到站的车厢门冲出来。因为太过急切,他的衣服被挤得有些皱,头发也有些乱了,看上去有种狼狈的可爱。
傅闻礼向前走了几步,皱着眉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人。
然后视线停驻在一个角度,眉头舒展开,脸上冷淡的表情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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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新雪消融一般被和煦的笑意取代,他坚定地朝谢千琅走过来。
停在她身前,微微倾身。
这是一个几乎要突破安全距离的姿势,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后退,谢千琅仰着头,两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对视。
有围观的人尖叫出了声,立刻被周围的人制止,她捂着嘴点点头,再看向旁边的女孩子,大家都红着脸,和她一样的激动。
“真好,你还在,”傅闻礼平复了一下稍显急促的呼吸,笑着问谢千琅:“刚才来不及问你,明天就是周末了,有空和我一起过吗?”
声线自然,耳垂却悄悄红了。
“李桥。”谢千琅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伸出了手。
五指纤纤,指甲涂成可爱的粉色,又让他想起小猫咪的肉垫。
“嗯?”
“我叫李桥”
傅闻礼握上她的细瘦的指骨,很轻地晃了两下,礼尚往来:“你好李桥,我是宋时风。”
好像要给这场匆忙的心动补一个稍显正式的开场白,谢千琅满意地眯了眯眼,说:“我先check一下schedule,再跟你说周末有没有空。”
傅闻礼闷声笑,仍然捏着她的手指,没有放开,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那谢谢小桥。”
接下来只需要拍他们笑着边聊天边一起走出地铁站的背影,剧本里没有写具体的台词,需要他们自由发挥。
谢千琅安静地走在傅闻礼身边,听到他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应该去问你的名字。”
声音轻得像叹息。
谢千琅侧过脸,朝他笑笑,没有回答。
但是生活不是剧本,没有人一字一句地注明你该向对手戏演员做出何种反应。
谢千琅也不是傲娇生动的小桥。
她是一块像玉的石头。
走上长长的扶梯,天空对着这座生活节奏飞快的城市毫不吝啬地洒下暖阳,但是周围的人来往匆忙,没有人在乎。
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个周五的早上从俗世里仓皇出逃,牵着从刚才就没放开过的手,去迎接一场茫然的未来。
“cut!”
向适原喊完“卡”,检查了一下两个组的回放,搓着手叫他俩:“这条过了,咱再回地铁里补几个镜头就完事儿。”
谢千琅挣开被傅闻礼牵着的手。
北方吹得凶,一下子把残留在皮肤表面的高于自己的体温带走了。
又回到最开始的拍摄车厢,人潮汹涌,把谢千琅往傅闻礼的方向挤。
谢千琅却好像不在状态,皱着眉回了好几次头。
向适原盯着监视器,刚要喊“卡”问她怎么回事,就见傅闻礼向谢千琅的方向走了几步,从她身后扯出一个人来。
是个身量不高的年轻男人。
向适原一愣,没来得及制止,就看见傅闻礼冷着脸,把那个男人往车厢上狠狠一掼,“砰”的一声巨响。
周围按照剧本打电话、聊天的群演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不知所措地看向这边。
傅闻礼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暴戾,问那个男人:“你的手往哪儿摸呢?”
那个男人好像被傅闻礼吓愣住了,傅闻礼捏在他腕骨上的力量几乎要把他捏碎,他愣愣地看了周围一会儿,才大声喊起来:“打人啦!大明星打人啦,你们可都看见了,是他先动的手!”
21. 2024·对不起
尖利的喊叫声持续搔刮着耳膜。
周围的群演这才纷纷回过神来,一窝蜂地凑上前和稀泥,想着先把僵持的两个人拉开,但是又不好直接上手拉傅闻礼,于是七手八脚地把那个男人给摁住了。
傅闻礼对和事佬的劝解充耳不闻,并不理会众人。
他下颌紧绷,声音里透着冷意,语气极重地说:“道歉。”
捏着男人腕骨的手还在施力,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仿佛对方不道歉,他就会硬生生折断这只手。
“报警——!我要报警!”男人鬼哭狼嚎地喊:“没有天理了,光天化日,明星随随便便打人啦!”
谢千琅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拨开面前的人走过来,想要拉开傅闻礼的手臂。
她说:“闻礼,我们先出去再说,这里人太多了。”
周围人声嘈杂,谢千琅的声音放得很轻,傅闻礼却好像能在纷繁的环境音里瞬间捕捉到,朝谢千琅的方向转过头来。
他皱着眉,眼神凶戾,脸上的表情凶得有些骇人,却在看清谢千琅着急的表情时,冷凝的神情迅速软化下来,问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
看出他状态不对,谢千琅摇了摇头,指着傅闻礼抓住男人的手,用更柔和的声音说:“先放开他,让我看看你的手,好吗?”
傅闻礼往车厢上摔男人那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手背大概是被男人身上的配饰或者车厢的装置刮到了,有一条长长的破口,他皮肤白,伤口就显得格外狰狞。
血正一滴一滴的从伤口里流出来。
向适原终于带着乘警从隔壁车厢挤了过来,看着面前的情形,有些抓狂地挠了挠头。
场务跟在后面,拦着听到响动要涌进这个车厢的人:“都别看了别看了,拍戏呢!诶说你呢哥们儿,别拍了!”
傅闻礼这会儿已经听谢千琅的话放开了那个身量矮小的男人,他被谢千琅拉着退后了几步,但仍然死死地盯着他。
男人明显被他吓住了,倚着门边瑟瑟发抖,还偏要嘴硬:“我什么都没做,大家都看见了,是傅闻礼他——”
“闭嘴。”
“是他先打我——”
谢千琅站在傅闻礼身侧,担心他又因为听到那个人的强词夺理而生气,牢牢地抓住了傅闻礼受伤的手。
“我让你闭嘴,没听见吗?”
她的眼神从傅闻礼的伤口上短暂移开,回过头,用一种嫌恶的、看垃圾一样的眼神对男人说:“两个选择,要么你立刻向我道歉,要么现在开始给你认识的最好的律师打电话。”
她说:“我不想再听到你这张狗嘴里吐出一个字,嫌脏。”
旁边的人都有些惊讶地看向谢千琅。
谢千琅的脾气是圈儿里出了名的好,跟最难缠的狗仔都能笑着逗两句贫,还经常帮一些识于微时的工作人员的节目救场,很多剧组的群演都在社交媒体上夸过她私下里好相处。
这还是谢千琅第一次在公众面前显示出她非拍戏状态时的尖锐。
向适原走过来,看了一眼被乘警控制住的男人,转头压低声音谢千琅说:“等会儿到站直接坐电梯出去找你们的车,什么都别说,交给我来处理。”
即使周围的人都是群演,会为了工作暂时保密,但毕竟同一班车上还有别人。消息传得太快了,下一站还没到站,网上已经有人发帖爆料:“我靠,12号线往朝阳方向是不是有人打起来了,我听见“哐”的一声巨响。”
底下有人评论:“你说6号线还有可能,早高峰天天有人打起来,12号线不是刚开没几天么?”
楼主回复:“说是有个剧组在拍戏,不知道是不是出事儿了。”
本来#傅闻礼谢千琅地铁路透#、#12号线偶遇谢千琅傅闻礼#的热搜就在高位,有很多路人和粉丝拍的路透片段被传播得很广,自然热度很高,不少CP粉和路人粉在话题下互动存图。这个帖子一出现,一下子就有人对号入座,定位到了事件中心人物身上。
帖子被截图贴到了热搜实时里,一下子爆了。
热搜立刻变成了#傅闻礼谢千琅剧组打人#、#《大城市病》剧组打人#。
等在下车处想继续拍路透的粉丝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先条件反射开始净化黑热搜。
有附近的娱记收到消息,也立刻向这个方向涌来。
车厢门刚一打开,谢千琅拉着傅闻礼的手往外走,无数的手机、相机朝着这个方向伸过来,想要拍到独家新闻。
“嚯,”谢千琅心里叹气,脸上却笑眯眯的表情看不出异常,把傅闻礼受伤的手藏在自己身后,朝离自己最近的记者问:“怎么了这是,这么多人?都来坐12号线啊。”
她引着人群走向角落:“咱们过来一点儿,别挡着别人上下车。”
“千琅,”有记者趁机凑上来问:“刚发生什么事儿了啊?网上说这趟地铁里有人打起来了,你看到了没?”
“没有呀,”谢千琅煞有介事地摇摇头:“什么打人啊?别乱说,没这事儿。就是有个色狼,不过被一个见义勇为的小帅哥给抓了,你们有空的话可以写点儿普法宣传。”
旁边有人眼尖,看到了傅闻礼衣服上的血,大声问:“傅闻礼,你是不是受伤了,是你跟别人发生了冲突吗?”
他这话问得油滑,既没有排除傅闻礼打人的可能,又给别人足够的发散空间。
谢千琅朝问话的人看了一眼,她不笑的时候眼神很冷,问话的人像被硬生生剜了一眼。
那是很快的一眼,大多数人都没注意到。谢千琅又恢复了笑意,敲打道:“星雲娱乐的记者吗?我告诉你讲话要有根据的哦,傅闻礼是为了保护我受伤的,你不要乱说。”
她稍稍侧身,露出和傅闻礼交握的手,笑着说:“你猜那个见义勇为的小帅哥是谁?”
视线聚焦,无数快门声响了起来。
“借过借过!”
庄云和周舟好不容易挤了进来,挡着周围的记者,护着傅闻礼和谢千琅出站,保姆车就等在路边。
周舟拉开车门,举着手机朝谢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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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说:“小琅姐,栗子姐的电话——”
“让她先等会儿。”
“你们的车里有药箱吗?”谢千琅指着傅闻礼的伤口示意,问庄云:“他的手需要包扎。”
“啊?”庄云被伤口吓了一跳,连忙点点头:“有的有的,我这就去找。”
谢千琅想要松开傅闻礼的手,试了几下都没成功,索性直接跟着坐上了傅闻礼的车。
庄云把药箱打开找出来放在桌上。
谢千琅边往外拣要用的纱布和碘伏棉签,边跟庄云说:“先去你老板那个一看就在赔钱的私人医院,他这个伤口需要打破伤风。”
庄云奇迹般地get了她的指向,比了个“OK”的姿势跑去开车了。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谢千琅叹了口气,对傅闻礼说:“你这样我没办法给你擦药。”
傅闻礼抬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里都是血丝,语气和神情都有些恍惚,好像没有立刻认出她,语气迟疑地确认:“……千琅?”
“嗯,是我。”谢千琅晃了晃被他握住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松开我的手。”
傅闻礼受伤的手刚一放开她,立刻换了另一只完好的手,想要重新握住谢千琅,但又好像怕她生气,只好虚虚地搭在她的手背上。
刚才仿若力有千钧的手,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接触着谢千琅的手背,力道轻得好像羽毛的触碰。
甚至有些痒。
谢千琅看着好像有肌肤饥渴症一样非要贴着自己汲取体温的那只手,问:“傅闻礼,你怎么了?”
“……吓到你了吗?”
话是这样问,但并没有把手收回去的意思。
没有得到正面回答,谢千琅索性随他去,她眉眼低垂,认真地看着傅闻礼的手背。
傅闻礼的手很漂亮的,白皙的皮肤上突兀一道狰狞的伤口,像被人撕毁的画作,看着着实可惜。
碘伏沿着不规则的破口涂上去,傅闻礼一动不动。
谢千琅皱着鼻子往伤口上轻轻吹了几口气,问傅闻礼:“疼吗?”
“受过很多委屈吗?这几年。”
傅闻礼同时开口,声音重叠,他的嗓子很哑。
谢千琅抬头看他,才发现傅闻礼的眼圈红了。
“我吗?”谢千琅朝他笑,摇摇头:“你不是最知道我什么性格吗,我怎么会让自己受委屈。”
就是因为知道你什么性格,所以才不放心,受了委屈只会自己默默忍受,还要像现在这样冲着我没事儿人一样的笑。
你就是这样的人。
想起在地铁里发现谢千琅正在被人骚扰时脸上无措的、屈辱的表情,傅闻礼的心脏就难受得像是被人一把攥住,狠狠地揉碎了。
“对不起。”
谢千琅把纱布轻柔地包住伤口,缠了几圈,打了一个小小的结。
她认真地盯着纱布,好像那是一个什么值得万分注意的东西,轻声问:“你为什么要道歉呢?”
“因为……”
因为我不在你身边。
22. 2024·撒娇
“这种人太多了,对戏的时候趁着人多咸猪手不好取证,而且剧组怕影响不好,也会压着不让主演把事情闹大。”
谢千琅早些年还是新人的时候,在剧组受了欺负当场翻过好几次脸,不依不饶地指着猥琐男让他们道歉,有前辈私下劝她忍忍算了,要不然剧组可能会觉得她事儿多。
谢千琅不信邪,结果后来杀青宴上被当时的经纪人蒋越拉着去给制片人敬酒道歉——为她的较真,也为她的较真拖了全组的进度。
“我当时真想把酒泼在他脸上,但最后还是咬着牙喝下去了。”
喝下去就代表认错,即使谢千琅不情愿。
或许是她喝那杯酒的时候眼圈儿红得太明显,蒋越私下告诉她:“这个圈子就是这个样子的,跟红顶白拜高踩低,不红就是错,有理也错。千琅,你再红一点儿,可能就会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红了之后有了更多选择权,可以让前景演员里女性的比例高一点。
“恶心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谢千琅低着头,露着一段素净的脖颈,她骨架小,更显得骨节细瘦伶仃。
她给纱布打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抬起头看着傅闻礼笑:“你道什么歉,我早就想打这种混蛋一顿了,还得谢谢你帮我出了气。”
又是这种生疏又客套的语气。
傅闻礼看着那个蝴蝶结,轻声说:“下次再见面可以把酒泼在他脸上。”
“什么?”谢千琅没反应过来。
“再有这种事情,把酒泼在他脸上,或者直接用酒瓶砸在他头上,”傅闻礼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她的双眼,说:“你怎么出气怎么来,都没关系,没有人敢说什么。”
“说什么疯话,”谢千琅笑了:“我还想不想在这个圈里混了”。
她早就该知道,随心所欲其实是一种特权,尤其是在这种地方,更需要无数的钱和权来滋养。
就像有的人可以随随便便把酒瓶敲碎在有头有脸的富二代脑门儿上还能全身而退。
有的人只能忍着不甘赔着笑脸,在夜里咽下泪水。
傅闻礼看着她的笑,越发心下涩然,沉声说:“放心,我来解决。”
谢千琅不说话,只笑着摇了摇头。
傅闻礼刚想说些什么,又想起现在的自己没有立场,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想要抓住谢千琅的手。
手机铃声响了。
来电是傅闻礼的律师。
他想用受伤的那只手接电话,但是谢千琅的指尖还捻着纱布的一端。
顿了一下,傅闻礼不得不收回了自己贴着谢千琅的另一只手,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
一接起电话,刚才那个语气柔和殷切的傅闻礼,立刻像镜花水月一样消散了。
他又重新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傅闻礼,语气里都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让谢千琅想起上次两个人都参加的盛典,傅闻礼坐在前排,有平台的高层凑过来同他搭讪,他连寒暄都欠奉,自始至终不看任何人,任由那些人在旁边低眉顺眼的奉承。
连背影都透着不耐烦。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傅闻礼。
谢千琅敛了笑意,把桌面上的东西收进药箱,要扣好盖子的时候眼神不经意看到一个熟悉的药瓶。
她抬头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傅闻礼。
奥沙西泮……他怎么会吃这种药?
傅闻礼正垂眸听律师的汇报,注意到她的眼神,朝谢千琅看过来。
“怎么了?”
“没事。”谢千琅压下疑问,收敛心绪,把药箱收好。
可她的表情分明不像没事的样子,傅闻礼看着谢千琅,注意力有一瞬间的走神。
“傅先生?”律师愣了一下说:“您在听吗?”
“嗯,”傅闻礼淡声回答:“视频提供给警方就好,不要对外公布。”
律师有些着急:“但是这涉及到您的名誉权问题,我建议……”
傅闻礼说话斩钉截铁,不容置喙:“想别的办法,总之视频不能放出来,拷给警方后原视频直接销毁,确认没有备份。”
“……好的。”
谢千琅坐到一旁打开手机,蹦出来的信息几乎要咆哮着把她淹没。
制片人肖岚和向适原都给她发了信息,让她不要担心,事情交给他们来解决。
谢千琅回复完,才打开和林舒栗的对话框,林舒栗发来地长条语音和文字不停的冒出来。
“老天奶,你们两个倒是一走了之了,留我在这里处理烂摊子,到底发生了啥啊。”
"没事儿我知道了,这个贱男人……我和律师快到派出所了,说什么都得把这个狗东西送进局子里蹲几天。"
接着是一条长语音,谢千琅看傅闻礼还在打电话,点了转文字,林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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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饱满的情绪变成了一堆emoji。
“卧槽……你不知道那个男的有多贱,他非说要告傅闻礼故意伤害,傅闻礼的律师二话不说带着他去医院验伤,连轻微伤都不构成,这男的还在医院地板上打着滚儿装,老娘舅节目里都没见过这样的。”
怪不得律师急着打电话给傅闻礼……遇上泼皮无赖了这是。
谢千琅打开视频软件,果然热门话题里有#傅闻礼涉嫌故意伤人#,有人拍到男人大喊着指控傅闻礼的视频,立刻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发到了网上。
谢千琅皱着眉看评论区。
网友容易被带着走,果然评论区歪到了“明星仗势欺人”、“208W了不起”、“早就看他一天天的臭着张脸不爽了,果然塌房了”之类的话。
她连忙切回聊天界面,问林舒栗:“现在怎么样了?”
“本来正常拍摄的机位拍不到,那个男的可能也是存了这个龌龊心思,”林舒栗回复道:“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傅闻礼的律师在现场冲着那节车厢里的群演砸钱,您猜怎么着,真给他砸出来了一个收了你俩CP粉的钱混进去的代拍……”
“他本来是想近距离偷拍你俩的肢体接触好卖高价,结果拍到了那个贱男人摸你的视频,现在交给警方了,这狗东西最起码拘留十天是没跑了。”
谢千琅顿了一下,想到刚才听傅闻礼打电话时说的内容,问林舒栗:“那为什么不发澄清?我看短视频平台上都是他的黑热搜。”
林舒栗:“傅闻礼吗?他可能不在意这些吧。他律师我看也挺抓狂的,但傅闻礼就是咬死了不让发那个视频,可能是怕对你影响不好吧。”
“合着他就只为了给你出气,还挺够意思的这前夫哥。”
谢千琅心乱如麻地关了手机,这才发现已经到医院了。透过车窗,能看到已经有一堆人迎在路边。
她这会儿还有心思走神:搞什么,打个破伤风搞得像皇帝出巡。
傅闻礼正好要下车,回头看了谢千琅一眼,像是奇怪她怎么不跟自己一起走,问:“怎么了?”
“没什么,”谢千琅挤出一个笑,“你先去看医生吧,我回去一趟,去处理点儿事儿。”
“是很急的事情吗?”
傅闻礼站在门口,微微俯下身看着她,用一种明明很平静但不知为何谢千琅听着却像在撒娇的语气说:“我等会儿要打针,很痛的。”
23. 2024·心疼
做皮试的针扎进腕部内侧,苍白的皮肤上很快鼓起一个小小的包。
护士轻声嘱咐:“需要观察15分钟,您多注意一下,如果有红肿或者疼痛就立刻按铃。”
谢千琅笑着点点头:“好的,麻烦您。”
护士有些年轻,看看傅闻礼又看看谢千琅,最后红着脸摇摇头,收拾好东西离开病房。
并不是谢千琅主动承担起照护者的角色,而是因为傅闻礼受伤的那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她,好像真的很怕痛的样子。
因为用力,刚刚缝过针的伤口好像又崩开了了,血染红了纱布。
谢千琅有些无奈:“你不要乱动,我不会走的。”
傅闻礼这才放心,放轻了抓着谢千琅的力道,分神处理工作电话。
铃声一个接一个响起来,他偶尔接起一个,三两句说完就挂断,大多数时候在发号施令,只有一个让他拧起了眉。
傅奕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问他:“听赵院长说,你还把谢小姐带去了。怎么,苦肉计起效了?”
傅闻礼看了一眼谢千琅,确认她没听到后,低声警告道:“爸,回去再说。”
为了方便处理伤口,谢千琅正把傅闻礼的衬衫袖子向上挽。
快卷到小臂中段时,傅闻礼还在讲电话,回过神立刻仓促地出声制止:“别!”
“这是什么?”
为时已晚,谢千琅已经看到了。
傅闻礼的肤色很白,是像玉一样的冷凝,也像玉一样的无暇,于是那道暗红色、形状不规则的伤疤就更加醒目。
谢千琅微凉的指尖碰了一下,继续把衣袖往上推:“是疤吗,这么长?”
明明刚才还恨不得黏在谢千琅身上,傅闻礼现在却急着往回抽手臂,想要躲开她的触碰。
“别看了,不好看。”
傅闻礼挣了一下,没挣开。
谢千琅按住他的肩膀,直接扯开了他的领口。
从小臂中段直接向上延伸到肩膀,好长。
谢千琅有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上次拍……拍戏的时候,我怎么没有看到?”
她说的是拍床戏的时候,傅闻礼明明裸着上身,如果有这么明显的疤痕,她没道理注意不到。
被谢千琅的视线直直盯着,傅闻礼锁骨处的皮肤都要漾起粉色,他不自然地拢了一下自己的领口,低声说:“太丑了,怕吓到你,化妆师遮了好久。”
“这是重点吗?”谢千琅想笑,但是唇角却不受控制地下压,声音里带了点儿颤抖:“……所以你才……没有继续画画了吗?”
“嗯,拿不了画笔了,手会抖。”
傅闻礼反倒轻笑了一声,摸了摸谢千琅的脸:“怎么这个表情,心疼我啊。”
“我没有!”
蹬鼻子上脸,谢千琅立刻瞪他一眼。
“真的吗?”傅闻礼指着自己的疤:“虽然现在没感觉了,但当时真的好疼。”
他越说声音越低:“我在病床上躺了好久,还以为自己会残疾。”
谢千琅从来都吃软不吃硬,怎么可能不动容。
傅闻礼认真地注视着谢千琅的浅色瞳孔,里面只映着一个小小的他。
只有他。
“我……”谢千琅突然别过头,起身往外走:“我去找一下护士。”
傅闻礼声音里带着笑意,拿着呼叫器在她身后喊:“按铃就可以呀。”
病房的门被重重带上。
傅闻礼笑着低下头,才发现通话还没有挂断。
傅奕城在那头儿听得津津有味,这会儿“啧”了一声:“儿子,真想不到你追人的时候这么不要脸。”
“怎么,有意见?”
“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你都这样卖惨了,怎么不告诉她你差一点点死掉,说不定她还能早些原谅你。”
“没必要。”傅闻礼伸手想要挂断。
傅奕城好像能看到他伸手去点挂断键,连忙说:“先别挂,我就是想提醒一下小傅总,谈恋爱的时候好歹也管一下公司死活,该澄清也得澄清一下。”
“知道了。”
-
“栗子姐,”谢千琅站在窗边,“我要发个微博。”
她说的是“要”,而不是“想”。
“跟今天这件事有关吗?”林舒栗有些意外:“现在跟咱们关系已经不大了,傅先生那边的意思也是不想你出面……坦白讲没什么必要啊。”
她的考量谢千琅完全能理解,在这种被骚扰的事件里,即使作为受害者,事后被牵扯进多方网络骂战里被翻旧账时也会被□□羞辱,甚至有人会把“被骚扰过”当成一个莫须有的黑点来攻击——一定是你有问题,要不然为什么遇到骚扰的不是别人?
林舒栗和傅闻礼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嗯,我知道,”谢千琅看向门内,护士正在检查傅闻礼有没有过敏,但是傅闻礼一直在看向她的方向。
“但是太没有道理了,做了好事还要被骂,不应该的,对不对?”
“喂,有私心就直说,不要说得好像自己多有公德心,”林舒栗腹诽:我看你就是舍不得傅闻礼被骂,自己被黑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积极。
腹诽完,还是叹口气说:“你写完记得先给我看一下,我先做好公关预案。”
过了几分钟,微博@谢千琅更新了一条:
“大家好,鉴于现在虚假信息传得满天飞,我认为自己有必要也有责任对今天的事情做一个简短的解释。
上午在地铁车厢拍戏的时候,我遭遇了骚扰,对手戏演员傅闻礼先生第一时间帮忙控制住了嫌疑人,过程中还意外受了伤,这就是网传所谓他“打人事件”的真相,我和在场的其他群演都可以作证。
现在嫌疑人和证据都已经交给公安机关来处理,有后续进度我也会及时同步给大家。拜托大家不信谣不传谣,也烦请媒体朋友帮我们澄清一下,谢谢。”
林舒栗没有对文案多做修改,只删掉了一句“有什么问题我会和傅闻礼先生一起面对”,她发语音吐槽:“谢小姐,你这样写好像婚姻誓词啊,搞什么。”
谢千琅没理她,发完微博心情轻松了几分,不再去管网上的纷争。
踱步回病房,却看到傅闻礼的脸色沉了下来,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她好奇道:“怎么了?”
傅闻礼摇摇头:“没什么,你先出去等我。”
“不是你说怕痛不让我走的吗?”
怎么回事,转头又要赶我走,谢千琅被他的反常激起了好奇心。
护士扯了扯谢千琅的衣角,小声提醒她:“破伤风要臀部注射。”
谢千琅忍俊不禁:“傅先生,偶像包袱好重啊。”
又不是没见过。
后一句没说出口,小护士大概也在嗑cp,看他们两个的眼神已经很不清白,要是说出口还得了。
等傅闻礼打完针出来,网上的风波也差不多平息下来,公安机关出了嫌疑人被行政拘留12日的蓝底白字通告,谢千琅转发了一条到自己的微博。
刷了一下页面这才意识到,她和傅闻礼的最新微博都是和对方有关的。
谢千琅的思绪漫无边际,想傅闻礼身上那道长长的疤,想他以前那么喜欢画画却再也拿不成画笔,又想自己无意中发现的精神类药物。
想来想去,都没发现傅闻礼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
他换了一套深灰色西装,上位者的感觉更浓了,一边整理袖口,遮住自己的疤痕,一边问谢千琅:“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在想,”谢千琅眨眨眼:“你好像过得很不好。”
傅闻礼看着她,点点头:“嗯。”
谢千琅笑着眯了眯眼睛,像只得逞的小狐狸:“那我就放心了。”
傅闻礼也不生气,跟着她笑:“这么开心吗?”
傅闻礼好像特别关心她是不是开心,从以前到现在,总是在问:今天开心吗?
好像这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事。
“那这个伤受得也算值了,”他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右臂,没什么诚意地说:“啊,还是好痛,我能不能继续挟恩图报?”
“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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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陪我去吃饭吧,好饿。你还记得那家开了十几年的拉面店吗?那个中文很差的日本老板。”
“唔,记得,不过不是早就关店了吗?”
“哇,原来谢小姐还记得,我还以为贵人多忘……好啦别生气,只是搬店而已,我带你去。”
今天傅闻礼和谢千琅的CP粉吃得很好,早上被全世界的偶遇路透图频喂得饱饱的。
经过事件发生后的短暂慌乱,又被正主告知事情经过是傅闻礼在保护谢千琅,粉群内部还没消化完这个重磅消息,又有人在小红薯发出了很小众的日式拉面店里偶遇傅闻礼和谢千琅同桌吃饭的照片。
——“报!已经确认过不是剧组聚餐,就是两个人私下约饭,如果你知道我在嗑哪对你也会觉得我命好(安详)。”
——“世界纷纷扰扰,豹豹猫猫在快乐地吃碳水,我们女大学生就该多看这种画面。”
——“这个店我有印象,是不是哥之前也被偶遇过……我怎么记得他粉丝发过捏,果然一起经历过事情后感情会突飞猛进。”
——“反正我不会跟不熟的人去私藏的宝藏小店吃饭啦,可能跟我的家教有关吧。”
—
12天后。
身量不高的男人从拘留所里出来,往路边狠狠啐了一口,骂着脏话,一瘸一拐地冲着路边停着的出租车招了招手。
出租车过来得很快,他没意识到,快得像是一直等在那里。
后车门一打开,男人刚弯腰要进去,被人一张手帕捂住了口鼻,他没来得及挣扎,立刻被拖了进去。
等从黑暗里恢复意识,他睁了睁眼,眼前看到的还是黑暗。
“噌”的一声打火机的轻响,有人点了一根烟。
在很短暂的光亮里,又过了几秒钟,他的视线才慢慢聚焦。
他躺在地上,首先看到的是一尘不染的皮鞋和黑色西装裤管。
坐在他面前的人冷着一张脸,指尖捏着一只黑色细烟,猩红的火光下,烟灰簌簌落下来,落到他身上。
“傅……傅先生?”男人的意识飞速回笼,傅闻礼没有出声,他却被惊得要跳起来,立刻开始道歉:“对不起,我已经知道错了,您放过我,放过我!”
“啧,”身后有人不耐烦地一脚踩在他胸口,巨大的力道逼得他又躺回去:“收声啦。”
他骇然地往后看,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是个年轻的男生,漂亮到雌雄莫辨的一张脸,头发抓得像要去拍时尚杂志,耳骨钉在微弱的火光里熠熠生辉,穿一身白色的运动休闲装,手里轻巧地拎着一只高尔夫球杆,一脸不耐地看着他,像看一坨死物。
傅闻礼问他:“哪只手?”
他没有回答,于是踩在胸口的力道渐渐加大,他几乎要怕到失禁。
“不说?”脚用力碾着他的胸骨,男生还在笑,他说话的腔调有些怪,掺了些广式普通话的口音:“那就是两只都不想要咯。”
“左手!是左手!”
男人从胸腔里挤出声音,惨叫道。
“OK,早说嘛,大家都赶时间。”男生高高地举起球杆。
傅闻礼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起身出门。
惨叫声从身后传来,门外立刻有身穿西装保镖模样的人走进去处理。
男生扔了弯掉的球杆,三两步跟出来,勾住傅闻礼的肩膀:“表哥,我千里迢迢飞过来,除了要挨外祖父的骂,还要帮你做脏事。看在我为了给你出气,废掉了自己最喜欢的X杆的份上,让我见一下千琅嘛。”
“手。”傅闻礼看他一眼。
男生立刻乖乖收回自己的手,举在耳侧:“好啦。”
傅闻礼说:“不行。”
“为什么?”男生不解:“难道你还没追到?”
傅闻礼横他一眼:“梁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北京是为什么,程家的小女儿找到了吗?”
被称作梁灼的男生笑意淡去,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阴鸷,顿了几秒,他懒洋洋地笑道:“互相伤害,不厚道哦表哥。”
24. 2024·朋友?
上次被开爆料帖,这次又闹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剧组简直漏成了筛子,向适原发了不小的火,甚至决定亲自把关群演的简历。
谢千琅因此得了两天的假。
只是还没来得及研究出怎么逃离北京的风,立刻又被林舒栗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
“下午四点钟咱们去辰星签一个补充协议,《暗面》补拍的事情终于有了进度,辰星同意在你电影杀青后先集中拍男二跟你的对手戏,”林舒栗递过一大摞剧本:“路上顺便把这些剧本给看了,别累着也别歇着。”
谢千琅皱着眉,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非要去辰星签?”
“不然呢?要不我给你喊个跑腿儿把合同拿过来?”林舒栗往她面前一凑:“你该不会是不想遇见傅闻礼吧?”
谢千琅不置可否的表情在林舒栗看来就是心虚。
“在剧组一天天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人早就moveon了呢,”林舒栗刷着手机,翻出两个人在餐厅被偶遇的照片:“上次一起吃饭这不是笑得挺开心的吗,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上次见面——这样形容时总会让误以为他们已经分开很久。
不是的,不过是在前一天分别前,谢千琅难得收起了浑身的刺:再对着一个刚因为帮自己而受伤的人冷嘲热讽太过违背她的道德底线。
也因此,她和傅闻礼度过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愉快的午后。
如果抛开之前种种不谈,傅闻礼知晓她的一切喜好,点餐时堪称周到,傅闻礼也知道她对什么最感兴趣,明明是话少的人,却三言两语就能把谢千琅逗笑。
有那么一瞬间,谢千琅几乎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分手后还能做朋友。
或许有的人只是不适合进入亲密关系。
分开时周舟来接她,谢千琅还穿着那件绿色的毛茸茸的外套,唇边带着轻松的笑意转身向傅闻礼挥手作别。
傅闻礼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她,一步步离自己越来越远。
北方的冬夜,天黑得格外早。
谢千琅站在那里,像一株在黑暗里意外生长出的郁郁葱葱的植物,转一转身,就又要离开他了。
傅闻礼突然觉得难以忍受,这段时间在谢千琅面前维持的温柔假面几乎要一寸寸皲裂掉,他轻咳一声,喊住了她:“千琅。”
“怎么了?”谢千琅已经坐上了车,又探出头来问他。
傅闻礼逆着光,表情看不分明,同她讲:“给我个机会,重新追求你,可以吗?”
可以吗?
谢千琅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或许她根本没有回答,只是关上了车门,把傅闻礼留在原地。
“总之我就是不想这么快再见到他。”谢千琅的表情很不自然:“非得我本人到场吗?我给你出个授权委托手续吧。”
“这事儿没得商量,”林舒栗便不遂她的愿:“今天咱们是要去敲竹杠的,当然要本人出面。”
《暗面》出事儿的责任方完全在辰星力捧的男二身上,为此谢千琅却要付出额外的时间和精力,当然要以此要挟做资源置换,越多越好。
多么简单的道理,林舒栗不明白,难道有人会放弃敲前任竹杠的机会?
“而且你放心啦,咱们这种层面的合同还用不到大老板出马,”林舒栗软硬兼施:“听小庄云说,傅闻礼都不怎么去辰星的,他忙得很,法务每天拿着一大摞签字页到处逮他。”
“真的?”谢千琅略有动摇。
“真的。”林舒栗目光真诚。
-
假的。
谢千琅面无表情地站在辰星娱乐大厦的VIP电梯里。
身边是心虚的林舒栗,身后是鬼一样突然出现的傅闻礼。
几分钟前,小周去泊车,林舒栗带着谢千琅和律师走进辰星的大门。
大堂里有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地来去,见多了明星,倒也没对谢千琅的出现太过意外,有人想起这是老板的绯闻对象,表情里带了些挤眉弄眼。
前台立刻有人笑着迎上来,说已经做过访客登记,直接带他们去电梯厅。
或许是有人特别交待过,前台特意带她们走了高管专用电梯,挡了不少八卦的视线。
电梯门打开时,里面下来的人正在交谈,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说:“一间体量百亿的影视公司,哪里值得你这么上心,连家都不回。”
像是没预料到外面有人,声音顿了一下。
谢千琅抬起头,看到电梯里站了两个人。
傅闻礼穿了一身枪灰色西装,冷着一张脸,像个刚从秀场上下来的男模。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身量和傅闻礼相差无几,长相也带了几分相似,唇边两道深刻笑纹,像是习惯带着三分笑意。
他看到谢千琅,唇边的笑意加深,回头看着傅闻礼说:“但是话又说回来……我说你怎么非要送我下楼。”
他冲谢千琅伸出手:“千琅你好,我是闻礼的爸爸傅奕城,他不是很好合作吧,辛苦你了。”
谢千琅有些尴尬地跟傅奕城握手,说:“傅先生您好,没有没有,我们合作很愉快的。”
傅奕城看上去还想再抖傅闻礼的老底儿,傅闻礼皱眉低声喊了他一句“爸”。
傅奕城乐呵呵的,装模作样地抬手看看表:“哎呀,突然想起还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下次见面再聊。”
说完招招手,让前台也走了。
傅闻礼摁着开门键,问:“一起上去?”
电梯明明很宽敞,但是傅闻礼就站在谢千琅身后,体温好像都要透过稀薄的空气,蒸腾在她身上。
会议室和傅闻礼的办公室都在顶层,交涉的过程意外的顺利,辰星的法务和律师难得的好说话,谢千琅抽一个月的时间配合补拍,换来的是辰星下一部主推电影的意向约。
“港影新生代里难得不把女人当成花瓶来拍的导演,”林舒栗把签好字的合同放进包里:“竟然能请到许诺北上,我还真是小瞧了傅闻礼。”
又想起电梯厅听到的傅奕城的口吻,摇摇头叹气道:“能把百亿体量当成小打小闹的人,想必也没什么能难倒他。”
谢千琅没回答,她跟着林舒栗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往外走。
路过傅闻礼办公室的时候,她停住脚步,跟林舒栗说:“你先下去,我有话要和他说。”
正对傅闻礼办公椅的方向是高奢品牌的地广,谢千琅的成衣地广被前段时间拍的珠宝campaign取代。
品牌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广告位,画面上的谢千琅戴了华贵的冠冕,耳垂和细长的脖颈上戴了成套的高珠,连修长的手指上都戴了好几枚指节戒。
不笑时清冷的气质很好的平衡了珠宝的奢华。
圈里的人都知道谢千琅大多数时候是个格外自洽的人,她很有做明星的自觉——得到一些东西,就要用另一些东西来换,譬如让渡一些隐私权、有限度的自由,以及拍戏之外的敏感情绪。
她总是会完美地给出镜头需要的明艳,但是很偶尔,在镜头移开的片刻,她会无意识的流露出脆弱的时刻。
和公众所熟悉的她很矛盾的脆弱。
越矛盾,在镜头里越迷人。
一眼望过去,首先吸引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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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谢千琅低垂着的,有些失焦的双眼。
本来应该是一张废片,却被人拍板留了下来,铺成了全球地广。
拍板的人靠在椅背上,等着自己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很轻的三声叩击。
傅闻礼打开了门,他没问有什么事,侧身让谢千琅进来,关上了门。
谢千琅一进门,就被对面自己的巨幅地广惊得退后了一步,她还没从这个视角看过自己。
傅闻礼托住她的手肘,问:“怎么了。”
“没什么……”谢千琅往前走了几步避开他,问:“为什么是许诺?”
从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国贸的CBD在蓝调时刻华灯初上,车水马龙和人群喧嚣都离得很远,目之所及只有这座城市最昂贵也最高傲的内透夜景。
他们在这里谈论许诺。
但是他们上一次谈论许诺,还是在小西天的电影资料馆,相对于其他iMAX和巨幕影院,资料馆的场子并没有特别大,甚至有些地方因为年头久而显得有些简陋。
但这是谢千琅最喜欢的地方,那年的北影节,她费尽心思抢到两张票,和傅闻礼花一个下午的时间,窝在角落里看许诺作为导演的出道作。
傅闻礼没有正面回答,只笑着问她:“开心吗?”
“傅闻礼,”谢千琅看着他,良久才开口:“我想了一下,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朋友……”傅闻礼的眼神沉下来,声音很低玩味一样地重复这两个字。
他轻笑了一声:“像你和凌世卿那样的朋友?可以一起喝酒,一起出去玩,也可以在厌烦时随时甩开?”
谢千琅有些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你调查我?”
傅闻礼却越走越近:“还是你和齐鞅那样的朋友,一起拍营业照片,一起讲别人八卦,却没有一点更进一步的可能?”
谢千琅去推他:“你在说什么?”
傅闻礼不理她的打岔,三两步走过来,捏着谢千琅的腰,轻轻一提,放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他俯身扣住谢千琅的后脑,吻随之落下来。
不是剧情需要中宋时风和李桥的吻,是傅闻礼对谢千琅的吻。
谢千琅的唇柔软得不可思议,她来时涂了巧克力味的口红,尽数被傅闻礼吃进嘴里,连同她的挣扎和推拒,傅闻礼也一并接收。
谢千琅的腰很敏感,傅闻礼轻轻一捏,她就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呻·吟一声,舌头轻易入侵口腔,侵略性极强地撬开她的牙关。
谢千琅眼前是傅闻礼轻轻颤动的睫毛,耳边只能听见两个人唇舌交缠的水声。
暧昧、旖旎,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她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予取予求地软倒在傅闻礼怀里。
傅闻礼太知道怎么让她情动,无数个过往的日夜里,他们纠缠在一起,了解对方甚过于了解彼此。
傅闻礼轻笑了一声。
“朋友。”结束时,傅闻礼又玩味地复述这个词,脸上的笑意在灯光下晦暗不明,又朝她欺身过来。
谢千琅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一下办公室的门,不知道有没有关严。
“千琅,”傅闻礼俯身,捏着她的下巴逼她转过头直视自己,唇角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你真的没有动心的话,难道不应该打我一巴掌。”
谢千琅后知后觉地要扬手,但是她这会儿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被亲得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巴掌打下来也像调情。
傅闻礼轻易截住她的动作,把柔软的手心放在自己脸侧蹭了蹭,挑眉问她:“你能接受一个想和你接吻、做·爱的朋友吗?”
25. 2024·冯珏
他们离得太近了,是一个无法逃避的距离。
近到谢千琅能听清傅闻礼被刻意压低的呼吸,像是避免惊扰她,又像是野兽捕猎的前奏。
让谢千琅想起太久以前,久到她的记忆已经开始不太清晰,傅闻礼好像也是这样靠近她,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脸侧,声音里带着醉意和笑意在耳边问:“我为什么要帮你,你不是猜到了吗?”
她也以为自己猜到了。
好可惜,她猜错了。
谢千琅看着近在咫尺的傅闻礼的眼睛,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又在笑,好像听到什么戳中笑点的话,笑弯了一双狐狸眼:“傅先生,你是说friendwithbenefits吗?”
谢千琅的手还被傅闻礼握在掌中,那道没有落下来的巴掌,此刻却好像真真切切地甩在他脸上。
傅闻礼的笑意僵住,他渐渐皱起眉,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怎么会这样想?谢千琅……你没有心吗?”
他费尽心思把谢千琅喜欢的一切捧到面前,殷切地想要换来她一点眼神,难道在她看来就是这样急色?
“我们分开的时间早就比在一起的时间要长了,”谢千琅看着他,轻叹一声:“傅闻礼。”
她26岁了,已经不是16岁看偶像剧都会流泪的年纪。
“以前就没有那么了解你,更不说现在隔了这么久,”谢千琅看着他,眼神温暖而悲伤,仿佛只是对故人感怀:“但是我已经学会不去做天上掉馅饼的美梦,这世界上哪有无条件的东西。”
得到一些东西,就要用另一些东西来换。几年前谢千琅以为遇见傅闻礼是上天垂怜,给她一团乱麻的人生里挑出一根通向未来的清晰主线。
为此她愿意付出最珍贵的东西。
“如果你想要的是真心,我给过你的,是你自己不要。你说的对,现在我也确实没有了。”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醉后呢喃:“是,我对你还有心动,知道这个答案你会更开心吗?我确实尝试过和别人接触,我认真想过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的,但我做不到。我还爱你,但是我不想了,你能懂吗?”
那么轻的声音,却听得傅闻礼耳边嗡嗡作响,有几秒,他几乎怀疑自己失聪,强撑起来的体面和胜券在握,在谢千琅的独白下渐渐瓦解碎裂。
落地窗外,是这个城市川流不息的夜色,无数游动的光影如流水,谢千琅的目光也如流水,窒息感就要把他淹没。
傅闻礼把谢千琅揉进怀里,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
“对不起,”傅闻礼哑声说:“我说过很多次对不起,可能你根本不会相信,但是我还是要再说一遍。”
傅闻礼的力气太大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知到她真的在自己怀里,而不是在一个遥远到无法触碰的地方。
谢千琅总觉得自己好像在痛,是哪里?大概是胸骨,正在被挤压的疼痛,大概是那里。
总之不应该是心脏。
“是我错了,我当初不应该让你走……这么多年,我错过了这么多年,只想再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真的不可以吗?”
“如果我说不可以,”谢千琅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远处的灯火,笑弯了一双眼,“你会放手吗?”
傅闻礼沉默片刻,把谢千琅抱得更紧了一些,一字一顿道:“不会。”
“好吧,那就衷心祝福你,”谢千琅笑笑:“这次也能玩得尽兴。”
“但是现在,放开我,我要走了。”
有一瞬间,傅闻礼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机器人年久失修的机械臂,因为缺少机油的润·滑而在放开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属于谢千琅的体温在他怀里一寸寸流失。
她跳下办公桌,理了理被傅闻礼弄乱的头发,转身朝门外走。
快走到电梯厅时,谢千琅听到身后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
她转过身,往后退了一步。
傅闻礼迈过来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他看着谢千琅有些防备的神情,心下涩然,说:“你不要怕,我不会做什么,开电梯需要指纹。”
傅闻礼侧身按开VIP电梯的门,门打开,谢千琅走了进去。
傅闻礼站在她对面,执着地看着她的双眼,视野越来越狭窄,就在谢千琅快要在他的视野里消失时,傅闻礼突然说:“千琅,出租屋的那一面,不是我见到你的第一眼。”
电梯在谢千琅面前合拢了。
-
林舒栗和周舟等在辰星的地下停车场,等的时间有点儿久,在想要不要给谢千琅打个电话时,周舟指了指电梯口:“来了。”
谢千琅拢了一下披肩,坐进车里,有些疲惫地闭上眼,说:“走吧。”
林舒栗小心地看了下谢千琅的神情,问:“你还好吧?”
“嗯?”谢千琅又习惯性地扬起嘴角:“怎么了,白拿一张大饼回家,我开心还来不及。”
“得了,不想笑就别笑了,看着慎得慌。”林舒栗说:“不过这几年北上的香港导演那么多,多得是早就功成名就的大导来捞块钱,辰星却能签下许诺,傅闻礼眼神还挺好的。”
她有些好奇地问谢千琅:“这里边有你的因素吗?他知不知道你喜欢许诺?”
谢千琅推开林舒栗凑过来的脑袋:“有没有我的因素你先别管,我只知道你现在有点烦了。小舟,靠路边把她扔下,送我去趟‘玉宇’,我去吃个饭。”
‘玉宇’是间开在东四的小酒馆。
这几年经济形势不好,东四的租金又高,很多小酒馆在过去几年里不得不关掉了。树叶一落,夜色下的街道显得有些萧条。玉宇的门口挂了一盏暖黄色的灯,照亮手写的招牌。
是谢千琅写的店名,老板总嫌弃不够好看,不过还是挂了好几年。
门帘边的风铃一响,一个女生探出头来,拉着谢千琅的手往里拖:“你怎么才来,等你等得肉都不新鲜了。”
冯珏的脸还是圆圆的,只是几年过去,婴儿肥褪掉一点儿,瘦出了尖下巴,终于有了几分干练。
“怎么还清了场?”谢千琅环视了一下四周,店里除了冯珏这个老板,只剩下吧台的调酒师正在擦杯子,“冯老板待客这么隆重?”
“那当然,迎接大明星嘛,”冯珏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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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发利落地挽了个发髻,穿好了围裙,说:“你随便找个地方坐,我一会儿就好。”
2019年,在谢千琅都快忘记自己身上还背着好几年的黑合同时,她收到前司法务的电话,对方用冰冷且理性的语气告知,有证据证明谢千琅从事了经济合同限制其从业的工作,因此她需要赔付一笔违约金。
即使对现在的谢千琅而言,那也是一笔让人咋舌的数字。
她焦头烂额的时候,收到另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的声音也陌生,好像哭过,怯生生地问她:“小琅姐,你方不方便出庭帮我作证?”
谢千琅几乎已经忘记这个和自己合住过一段时间的小姑娘,她只隐约记得好像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孩子,家庭条件不好,喜欢趴在客厅沙发上对着看过无数遍的情景喜剧傻笑。
还记得她说:“小琅姐,我还能怎么办呢?”
谢千琅曾经以为那就是她的结局。
再见面时,冯珏坐在公诉人身边,头发剪短了,瘦了一些,隔着人群看向谢千琅时,那双以前总是笑眼弯弯的眸子里多了些沉默的坚定。
谢千琅陪她打完刑事诉讼,冯珏陪她打民事诉讼。
漫长的战役结束,法槌敲下时,两个瘦弱的女生茫然的站在偌大的城市里,成为了心照不宣的战友。
谢千琅还以为冯珏成长了多少,结果打完官司出来,她嘴一瘪,又要哭:“小琅姐,怎么办啊,我不敢回家,小地方的唾沫星子都要淹死我的。”
正好谢千琅的学长终于不想再在小酒馆里蹉跎一生,被宋昭拐了去写剧本,店需要人打理,冯珏人勤快,也能吃苦,跑去东四看店。
后来谢千琅赚了钱,出了一部分,帮冯珏把店盘了下来,改名“玉宇”,融合菜bistro的风刮过北京的时候,“玉宇”也从只卖玉米脆片下酒菜的清吧变成了闽菜餐吧。
冯珏长得漂亮,嘴又甜,把店打理得蒸蒸日上,成了社媒上有名的打卡地。
“蚵仔煎来咯~”冯珏快步走过来,把盘子放下捏了捏耳垂,“沙茶煲和其他菜等一下哦,师傅还在做。”
“谢谢冯老板,”谢千琅招招手:“别忙了,过来陪我喝酒。”
冯珏转身在吧台拎了瓶杜荷夫,拿了个高脚杯递给她:“不怕第二天脸肿?”
“没事儿,剧组有事儿要忙,我明天还有假。”谢千琅闭着眼灌了自己一大口。
冯珏突然想起什么,围裙都没来得及摘,往对面一坐,跟她说:“说到你那个剧组,千琅,有件事我觉得要告诉你。”
谢千琅喝了酒,脸红扑扑的,乖乖地看向她。
“就最近跟你拍对手戏的那个帅哥,我之前看你们热搜的时候就总觉得他眼熟。但是作为明星的他实在太光鲜了,”冯珏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以为是在哪个广告里见过,就没多想。”
“但是前几天看到你们拍电影的路透,就他受伤的那几张图,一下子让我想起来了。”
“决定打官司前,我见过他。但是那个时候他很瘦,病歪歪的像个鬼一样,如果你见了肯定也认不出,那竟然是傅闻礼。”
26. 2024·滥好人
小酒馆里只开了几盏氛围灯,影影绰绰的。
热气氤氲,隔在她们两个人中间,冯珏看不清谢千琅的表情。
只听到她的声音,很轻地笑了一下,问:“什么意思?”
谢千琅大概是想笑,但是表情根本维持不住,只有嘴角向上提着,眼神发着愣,是个僵硬的神情。
“曾磊那个孙子……”冯珏轻嗤一声:“他后头有人,我头一次去报警的时候都没能立上案。”
想也知道,能在皇城根儿打着经纪公司的幌子做皮条客的生意,风光了这么多年,坑了无数的年轻人都没有代价的人,怎么着都不会是个光杆儿司令。
谢千琅沉默着跟她碰杯。
冯珏仰头喝了点儿酒,这么多年过去,她总算能心平气和地说起以前的事:“我去找律师,大写字楼里的律所挨个找过去,好几次都是前边儿谈得好好的,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说什么也不接这个案子了,来来回回的碰了好几次钉子,我都想放弃了。”
傅闻礼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冯珏早就从曾磊给租的东四环的宿舍里搬走了。落脚处在远郊,五环外的赫鲁晓夫楼,物业形同虚设,单元门前的雨水和积雪乌糟糟地积蓄在一起。
冯珏拎着包,疲惫地塌着肩膀避开水洼,盘算着手里的钱还能在北京撑多久,要不干脆回老家算了。鸡蛋碰石头这种事儿,冷静下来她也觉得自己挺傻的。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楼梯口黑洞洞的,冯珏有点怵,开了手机的手电照着,这一下就照亮了等在楼下的人。
是个很年轻的男人,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偶尔轻声咳两下时,会难受地皱起眉。他身形瘦削,穿一身黑色西装,是满身病气也遮不住的矜贵,与身后破败的场景格格不入。
身后保镖模样的男人给他打着伞,远远地警戒性地望着她。
冯珏第一反应是转头就跑,她没头苍蝇一样求助了那么多人,保不齐是哪一环走漏了风声,曾磊想先处理了她也不一定。
身后的男人低咳两声,叫住她:“冯珏,我知道你想扳倒曾磊,我有能帮到你的东西。”
他声音很好听,如飞泉漱玉,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冯珏顿在原地,她看到男人点头示意,于是保镖走过来,递给她递给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她打开一看,是一块硬盘和几份纸质资料,粗略一番,像是账簿。
冯珏愣愣的,还不知道自己手里拿到的是分量多重的烫手山芋,只问他:“为什么?”
男人捂着唇,痛苦地闷咳几声,苍白的脸上有了很淡的血色,很轻地抬了抬唇角,敷衍地笑着回她:“不为什么,看他不顺眼。”
“我应该不是他找的第一个人,”冯珏说:“那个硬盘里的证据,时间前后跨度很长,如果只是看一个人不顺眼,不至于做到这样。”
冯珏还记的她第一次用鼠标点击打开里面的文件时,小区没有集中供暖,她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看着屏幕上的影像,心越看越凉。
冯珏拿着新证据去报警,出乎意料地没有再受到任何阻力,知名的刑事律师主动联系她,往返公安局和检察院的路上,有黑色的车辆护送,确保她的人身安全。
这种时候,她会想起那个男人说自己看曾磊不顺眼时淡漠的笑意,不知道这人跟曾磊有多大仇,以至于交给她的东西能把曾磊在物理意义上和世俗意义上的被毁掉。
强''奸罪、组织卖''淫罪、诈骗罪,数罪并罚判了十四年。
冯珏和谢千琅站上刑庭作证的时候,没有预料到这是一场风暴的开端。
数月之后,谢千琅正忙于解除合同时,无暇顾及新闻中的京城官''场地震。
曾经给曾磊做过保护伞的人被牵连了一片,媒体争相报道这场堪比天上人间的桃''色新闻,权''色交易和钱色交易向来是热度焦点。
可是不同于其他社会热点事件,风暴中心受害者的信息被保护得很好,曾经答应傅闻礼站出来作证的受害者,收到的承诺也得以兑现。
媒体窥私的触角被不知名的力量阻隔,她们不必成为旁人茶余饭后挤眉弄眼的谈资,终于可以掀过人生中的这一页。
“可能是这几年过得太平顺不想回头看,也或许也是大脑主动想忘记之前的事情,”冯珏笑了笑:“要不是前段时间看到傅闻礼和你站在一块儿,我都要忘记这茬事儿了,改天要是能见到他,我得好好说句谢谢。”
-
眼前的景色飞速后退,谢千琅酒都没喝完,抓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代驾在后视镜里看向这个沉默的女明星,她跟自己在镜头里见过的形象不同,不爱笑,话很少,只是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
谢千琅还在想冯珏的话。
她才不信傅闻礼说的只是看她的“前老板”不顺眼的鬼话。
这算什么,那个时候他们早就没关系了,要他在这里演苦情戏给谁看。
谢千琅的指甲无意识地在手心留下掐痕,她几乎是恶狠狠地想:说谢谢,说什么谢谢。
她又没有要他来做这个滥好人。
“谢小姐,好像有人在追车,”代驾的声音让谢千琅回过神来,后视镜里一辆白色的SUV咬得很紧,“跟了一路,都快从东城跟到朝阳了。”
谢千琅回头从后车窗看了一眼,正看到SUV副驾上有人举起相机,闪光灯一闪,谢千琅忙抬手挡住眼睛。
一辆黑色雷克萨斯变道超车,硬生生把追车的白色SUV截停。
谢千琅一愣,身后此起彼伏的刹车声和鸣笛声响起来。
蒋越大晚上接到谢千琅的电话,打开车门坐进来的时候却没有一点儿意外。
他闻到谢千琅身上的酒味儿,经纪人的职业病立时发作,皱着眉问:“千琅,你不是酒驾了吧,有没有被人拍到?”
“找了代驾,这儿有什么方便说话的地方吗?”谢千琅把钥匙扔给蒋越。
她在车里翻了一会儿没找到烟,有些烦躁,也不准备跟蒋越兜圈子:“我有点儿事情要问您。”
蒋越泊好车,带她去附近的茶室包厢。
服务生一走,谢千琅就开口问:“蒋越哥,您当初为什么要签我?”
蒋越笑起来,镜片背后的眼尾有细微的笑纹,是个和善模样。
“不是一早就跟你说过吗?”蒋越温声道:“我去给导演探班,看你拍《喜宴》的时候那股不要命的样子,就感觉你会红。事实证明我没看错人,你给我赚了不少钱。”
“就这么简单?”谢千琅手指在茶盅上敲了敲,“还有呢?”
蒋越有些不解:“还有什么?”
“这中间有没有傅闻礼的事儿。”
“……”
“我知道您现在是辰星的高层,傅闻礼是您的顶头上司,关系有亲疏远近,但是……”谢千琅笑了一下:“哥,就当是看在咱们过去几年交情的份上,这件事别瞒我了,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太难受了。”
“怎么把话说得这么重,”蒋越敛了笑,叹气:“好吧,你没猜错,竞泽有傅闻礼持股,隐名股东。”
“千琅,你或许没意识到,除了刚开头第一部电影导演的原因你吃了点儿苦头外,圈子里的路你走得比别人都平顺。”
“你不喜欢综艺,那么多热门综艺开出大好的条件来谈,公司里从来没有人逼过你必须接,因为太过理所当然,你可能都没想过一个新人哪来的选择权。给你的本子和商务代言,从来都是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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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里最好的。当然也是你有出息,拿到的资源都能演出超我预期的效果。”
茶盅里的水早就冷了,谢千琅注视着水面的小小波纹:“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些。”
蒋越摇摇头,又叹气:“我说实话,你别不开心,一开始他找到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要帮有钱人养金丝雀——我不是没干过这事儿。”
“但傅闻礼不一样,他不想从你这里要回报,他甚至不想让你知道。”
蒋越记得有一次,他和傅闻礼在街边碰面,傅闻礼坐在车里,车窗玻璃摇下来,只露出一张病恹恹的脸,好像漫不经心地听他讲完谢千琅的近况:最近正在跑全国路演,电影反响很好,她忙到没空休息,只有在跑通告的间隙在飞机上或者在车里补眠。
傅闻礼的眼神一直看着斜前方,蒋越不明所以,跟着看过去——蓝港最大最贵的招商位,工作人员正站在脚手架上,忙着铺设谢千琅的美妆代言地广。
“这么忙,”傅闻礼看着广告上谢千琅的脸,很淡的笑了一下:“她有变得开心一点吗?”
蒋越一愣,回答:“开心的。”
谢千琅这人总有种过于强烈的忧患意识,通告越多,状态越好,蒋越头一次见事业心这么强的新人,问她干嘛这么卷,以后有的是时间。
谢千琅在化妆的间隙认真想了一下,回答他:“一方面是穷怕了,另一方面,忙起来没空想东想西,会开心一点。”
那一瞬间,蒋越觉得傅闻礼简直是世界上最了解谢千琅的人。
“真是搞不懂你们年轻人……”蒋越把冷掉的水倒进水盂,给谢千琅续上热茶,“谈个恋爱把自己和对方都搞得这么累。”
只有他,夹在中间两头儿赚钱,真是甜蜜的烦恼。
“傅闻礼进圈儿这事儿也是因为觉得万一能和你合作,”虽然后来蒋越递了好几次合作的意向本子,都被谢千琅看也不看的拒绝了。
“伤刚养好没多久就去拍了个动作戏,他爸妈差点儿没被气死,他家里其实根本就不想让他进娱乐圈,《大城市病》之前,早就逼着他息影接手家里的产业,但是没想到你接了这个本子。”
蒋越笑了一下:“我真不知道该不该祝贺他,终于得偿所愿。”
谢千琅觉得自己有点像活在《楚门的世界》里,身边一切都是傅闻礼给她构筑出来的美好泡影,她生活在其中,毫无察觉。
谢千琅喃喃地问:“傅闻礼受的伤……他受过什么伤?”
“车祸,”蒋越没了笑模样,语气凝重地说:“有人要搞他,专挑了他出京的时候,被失控的重卡撞上了,肋骨戳进肺里,差点儿当场就没了。”
“所以你前几年被私生粉追车的时候,他特别紧张,护着你的保镖其实不是公司雇的,是傅闻礼特意找的。”
蒋越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别这个表情,我突然想起来傅闻礼出事儿的时候,还特意护着自己的脸,还挺有远见,要不然今天这电影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谢千琅久久没有开口,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过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大概是回忆。在记忆里,那其实只是她随口说过的一句玩笑话。
是在某次温存过后,谢千琅趴在傅闻礼身上,指腹百无聊赖地摸着他的睫毛时,感受着傅闻礼胸腔的震动,听到他低声问:“千琅,你为什么喜欢我。”
谢千琅撑起身体跟傅闻礼对视,长发落到他身侧,指腹从睫毛向下流连,划过高挺的鼻梁和柔软的唇,停在傅闻礼的喉结。
他喉结动了一下,像是怕痒,抓住了谢千琅的手,还在问:“为什么?”
谢千琅起了逗他的心思,捏着傅闻礼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看完还在傅闻礼脸上轻轻拍了拍:“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这张脸。”
27. 2024·那时错
谢千琅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手里的茶盅热了又冷,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瞳孔,看不出什么表情。
蒋越坐在对面,把一口气叹得百转千回。
末了,问她:“千琅,我知道这会儿不该问,但有件事我实在好奇,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
这句话宋昭也曾经问过她。
在宋昭那个日益拥挤的工作室里,再一次收留用过长的睡眠逃避现实的谢千琅后,宋昭终于忍不住问她:“你们为什么分手?”
明明生活已经向好的方向发展了不是吗?
谢千琅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傅闻礼偶尔卖出一幅画,这个时候他们会一起在大众点评做攻略,然后坐地铁穿越大半个城市,拖着手吃遍美食荒漠里难得有些好评的三元桥、望京和北新桥,去找那些不贵但难找的小馆子打牙祭。
傅闻礼来接她下班时,两个人最常去一家离她工作室不远的日式拉面店,老板是个在中国住了十多年的日本人,普通话还是不好,连说带比划地问他们:方不方便拍一个合影,放在店铺推门进来的小黑板上做广告。
老板笑眯眯地举着宝丽来,用怪腔怪调的中文评价:“因为二位吃东西的时候看起来很幸福。”
凭借那张合照,他们获得终身9折特权。
终日奔波,这是少有的能让谢千琅真切感觉到自己还热爱生活的时刻。
搬出群租房正式同居后,傅闻礼开始学习做饭。
谢千琅特别恶趣味地选了一个粉色围裙,每次看到傅闻礼在厨房里穿好粉色围裙,慢条斯理地挽着袖子备菜时,她都会在旁边乐不可支,心里细小的喜悦像灶台上炖盅里不断咕噜咕噜冒出的气泡。
会在隔音不好的房间里做''爱。
傅闻礼接吻时很凶,在床上也很凶,所有沉重的喘息、呢喃和细碎的呻''吟都被动消失在交缠的唇齿间,被他尽数吞下去。
傅闻礼喜欢在做的时候捏着谢千琅的腰,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跟她确认:“喜欢我么?”
“真的喜欢我吗?”
“无论怎样都会喜欢我吗?”
谢千琅忙着喘顾不上回答时,傅闻礼的动作就会越来越磨人,直到她忙不迭给出肯定回答,眼尾绯红地骂他:“你明明知道答案,每次都要问,烦不烦人?”
傅闻礼挨完骂就会笑着俯下身吻她,然后用鼻尖蹭着谢千琅的鼻尖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抱歉,我只是有点儿没安全感。”
道完歉,下次还是照旧。
谢千琅谈恋爱谈得飘飘然,在八百年不更新一条的朋友圈里暗搓搓秀恩爱,照片上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握在一起,不露脸都看得出登对。
宋昭在评论里发一堆省略号,问她:“你都初中毕业多少年了还记得吗?”
谢千琅回以中指emoji。
父母知道她谈了恋爱,家里的电话隔天就打过来,千雯瑛语气吞吞吐吐小心翼翼地问:“那个男生是什么职业啊,小琅?”
在谢千琅回北京前,父母曾经用一种“你先脱离苦海”的大义凛然给她介绍相亲,对方是她不记得名字的中学同学,毕业就继承家业的小开。
谢千琅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向父母介绍傅闻礼,只含糊说:“是个搞艺术的,大帅哥。”
千雯瑛声音里充满欲言又止的忧心:“帅不能当饭吃啊孩子,而且搞艺术的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养自己都够呛。”
谢千琅站在客厅讲电话,书房的门没关,傅闻礼正在画架旁专心画画,灯光从头顶倾泻下来,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一层光晕。
感觉到谢千琅的注视,傅闻礼侧头看过来,很轻地弯了一下唇角。
啧。
谢千琅心想,妈你真的不懂,不过说不定你看到就懂了。
“等过年我带他回去给你看看,”谢千琅笑着说:“到时候再说吧。”
“怎么能随便往家里带呢?”谢巍听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加入对话:“这些搞艺术的漂亮男人最会骗人你知道吧。”
谢千琅无所谓地笑:“哎呀老爸你醒醒,我们家还有什么好骗的啊。”
谢巍想想也是,不说话了。
谢千琅挂了电话,跑进书房毫无负罪感地打断作画揪着漂亮男人的衣领接吻。
她那时候天马行空地想,别说傅闻礼时不时就能赚个大的,就算他一分不挣,在家里养这么一个帅哥也挺好的,有谢千琅一口吃的他就饿不死。
这种设想让谢千琅有了一种微妙的心理优越感,每天出门工作跟傅闻礼接吻道别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像出门打猎的雌性狼王,而傅闻礼是被她挑中的小白脸。
冬天到来时,地铁出站口多了卖烤红薯和糖炒栗子的小推车,整条街的空气里都飘着热乎乎的甜香。
本来定在今晚的部门聚餐因为组长有事临时推迟,谢千琅还没来得及告诉傅闻礼,先接起了爸妈打的电话,在烤红薯的小摊儿前排起长队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经侦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说,老板在香港出关的时候被抓了,”谢巍的声音苍老了许多,还是止不住笑意:“几笔没来得及洗出去的钱也被冻结了,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能清退多少,但是好歹今年这个年能好过一点儿了。”
他还嘱咐谢千琅:“你要跟人家小帅哥说清楚咱家的状况知道吗?不好一直瞒着人家的。”
谢千琅拎着烤红薯,像拎着外出捕猎的战利品,脚步轻快地往家走,“好啦好啦,我知道的,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就今天好了,顺便告诉傅闻礼她的家乡除夕夜可以放烟花,问他要不要跟她回去过年。
“所以为什么要分手,明明生活真的在向好的方向转弯了。”
林燕惟对着门牌号核对再三,才按响门铃。
他是傅闻礼的校友,毕业后进了傅氏的法务部做上市并购,最近在跟傅氏集团子公司蜚声科技的IPO项目。
本来他和傅闻礼的碰面都会找个附近的咖啡厅,但是今天事情比较急,接电话的时候傅闻礼想了一下,跟他说:“那你过来吧,我还要给女朋友煮解酒汤。”
房门打开,林燕惟先闻到空气中山楂和陈皮的香气,傅闻礼身上的围裙还没解下来,林燕惟瞠目结舌,像见了鬼。
傅闻礼抓着门把手,冷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地看他。
“闻礼,你现在怎么这么……”林燕惟思考再三,斟酌道:“贤惠?”
傅闻礼没理他的打趣,转头抛下一句:“记得换鞋。”
林燕惟跟在傅闻礼身后进入房间,面积很小的两居室,一览无余的构造,但是被人用心布置成温馨模样,玄关处的鞋柜上放了鲜切百合,还摆了两个人的合照。
他进了书房,从文件袋里拿出IPO项目建议书和签字页递给傅闻礼,跟他讲蜚声科技上市的进度。
林燕惟上学的时候就没正形,说完正事儿,傅闻礼翻看项目建议书内容的时候,他就好奇问他:“说起来,之前你让我找精通金融犯罪的律师是为了什么,金融条线的业务出问题了?”
“不关集团的事,”傅闻礼皱眉快速签字:“一个外地的集体诉讼,找北京的律师在司法程序上能规范些。”
“这倒是,”林燕惟颇为认同的点点头,笑着说:“小地方司法环境太差了,北京的律师动不动就曝光投诉的专克这帮人,不过涉及到大额金融犯罪的话你小心点儿,别闲着没事儿把自己牵涉进去,这里边弯弯绕绕太多了。”
“嗯。”
林燕惟倚在书柜上看傅闻礼的画,“你这采风都采了多久了,不会真准备以后把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自己当一个小画家吧?傅叔叔会同意吗?”
“我管他同不同意,”傅闻礼签完字,把钢笔盖一扣,文件推到林燕惟面前:“他又没到退休年龄。”
林燕惟看出傅闻礼这是送客的意思,把文件收好,问他:“那你打算玩儿到什么时候?咱们每次交接文件搞得跟地下任务接头一样。”
傅闻礼被他逗得摇摇头轻笑了一下,余光看到书房门缝外,谢千琅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你打算玩儿到什么时候?
谢千琅站在客厅,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小丑。手里的塑料袋掉在地上,烤红薯发出软趴趴的坠落声。
更像了。
傅闻礼站起身,三两步走过来,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狼藉,抬起头时脸上带着谢千琅从来没有见过的慌乱,却还强撑着笑意问:“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聚餐吗?”
你还没玩儿够吗?
谢千琅好像这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枕边人。
你应该是傅闻礼,拦住我从我手里拿出刀制止我发疯的人,拉着我在夜深人静的马路上奔跑的人,下雨天怕我踩到脏水会背着我走很远的路的人,在天台唱歌给我听和我相许八十岁的人,在最艰难的时候我一想到你在身边就觉得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的人。
你是我的枕边人。
你应该是我最熟悉的人。
谢千琅听到自己的声音发着抖,很困惑地问:“你是谁?”
“千琅……”傅闻礼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刚遇到傅闻礼,刚知道傅闻礼是个画家的时候,谢千琅还在心里默默叹过气,宋庄的名气吸引了太多太多有才华的年轻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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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后继,直到他们用无可挽回的青春成为这个城市久负盛名景观的一部分。
她没有得到回答,径直走过去打开桌面上的文件夹。
厚厚的一摞签字页,傅闻礼姓名落款的前缀是:股东签名。
有意思吗?
谢千琅感觉人生好像又回到了荒诞的夏天,她推开门的瞬间。
她以为的抱团取暖和惺惺相惜原来都只是小少爷的一段人生体验,她用自己最低落的人生来完成傅闻礼一场临时起意的采风。
原来到最后,被景观化的只有她自己。
听我一遍又一遍说喜欢你的时候得意吗?开心吗?我的痛苦值钱吗?
好玩儿吗?
眼泪从谢千琅的眼睛里砸下来,很大的一颗,落在傅闻礼伸过来抱她的手上。
他顿了一下,好像被烫到。
“傅闻礼,”谢千琅胡乱抹了一把脸,把纸页丢回去,“我不要喜欢你了。”
“后来我也想过,”无数次想过,谢千琅冲蒋越轻声笑了下:“如果是其他场景下被告知,或者是他主动跟我解释,我会不会跟他分手,结论还是会分开。”
“我就是靠一些东西活着的,那点儿可怜的东西有人称之为心气儿,有人称之为骄傲,”谢千琅说:“我没办法说。”
她就是靠着这点儿骄傲活着的,要不然她在刚毕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在被黑心公司骗着拉去酒宴的时候,在无能为力的看着身边人一步步沉没在沼泽里的时候,在更多无能为力的时候……
她早就被这个巨大的城市吃掉了。
谢千琅无论丢掉什么都不能丢掉那点儿可怜的骄傲。
只是,只是在宋昭家昏天黑地睡了几天后,谢千琅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知道吗,我们家那儿过年可以放烟花。”
本来想带你一起去看的,可能你也看不上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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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很难追的。”
在木质香薰和暖黄色灯光的包围下,傅闻礼冷戾的眉眼也因为陷入回忆而变得温柔。
“我第一次见她还是在南锣鼓巷,她那会儿还没毕业,一大群年轻人中间,她最耀眼。”
“路过的人都在看她,有人上去搭讪,她表面上笑眯眯地拒绝,转过头就不耐烦的皱鼻子,”傅闻礼闷声笑:“样子特逗。”
“又碰见她是在三里屯的一个酒吧,我在路边抽烟打电话,她应该是推门出来换气,看到有人抽烟瞪我一眼转头就走,”傅闻礼笑着摇摇头:“跑得特别快,都没来得及问她叫什么名字。”
后来他听到动静,拧开那扇薄薄的门,看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浑身是汗,脸因为热和脱水变得通红,比梦境更真实地冲自己笑。
再后来在那个忽明忽暗的楼梯间,他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大千世界,琳琅满目,而她是那块像玉的石头,满不在乎地用未磨平的棱角和整个世界相撞。
“我想过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会再遇到她,但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景下遇到她,从开头就错了,”傅闻礼自嘲地笑笑:“但后来再想,她可能只会爱上这种情境下的我,即使那根本不是完全真实的我。”
你会在人生低谷里爱上一个世俗意义中高高在上的人吗?即使这个人是以救赎的姿态朝你伸出手来。
有人或许可以,但谢千琅不会。
傅闻礼其实能理解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幽微时刻。
他们牵着手穿过夏天潮热黏腻的风时,他们相携走过深秋一重冷过一重的雨时,用力交握的双手会让她觉得——这世上并非只有我会陷入沼泽,有一个人还在陪我。
“是我太卑劣了,我沉浸于这种满心满眼的被依赖感,即使是我偷来的。”
这就是他所有不安全感的来源,一次又一次的向谢千琅询证也无法削减的不安全感。
靴子总会落地,猎枪总会击发,密密麻麻的悔恨无时不刻折返上来折磨他。
最痛苦的时刻是在除夕前,他收到短信,是购票平台的登机提醒,目的地是谢千琅的家乡,大概是她偷偷买过票忘记取消。
怎样都联系不到谢千琅的时候,这成了傅闻礼的救命稻草,再赶去机场已经来不及,他慌忙开着车前往目的地。
谢千琅坐的航班起飞的时候,身边的座位空着,机舱里的人听从机组的广播关闭了网络,发生在高速路上的重大事故成了信息流里被忽略的部分。
“可能是年轻的时候做事太绝遭了报应,”故事已经快要讲到尾声,傅闻礼讲话太多,闷声轻咳:“看到车撞过来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在想,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解释呢。”
“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