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饮月君决定改写be剧本》
7. 一粒种子埋入泥土(4)
因为此次异动涉及到了意料之外的变故,为了安全起见,银鬃铁卫将整条街区全部封锁。
他们把这解释为裂界突然扩大、从中跑出的怪物破坏了几栋建筑,没有人怀疑这不是裂界所导致的,在短暂的恐慌过后,附近的居民们大多还是按部就班的返回家中、准备晚饭。
铁卫们保证如果裂界继续扩大,会将居民们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大部分人都对这个提议十分冷淡,他们早已习惯了这一切:铁卫忠实的履行保护贝洛伯格的职责,但所有人都很清楚,贝洛伯格就这么大,所谓安全的地方也只是心理安慰。
但有安慰总比没安慰要好,就像末日面前躲进庇护所总比直面灭亡强。
戍卫官在指挥着铁卫们封锁街区,还派出了另一队铁卫去安抚附近的民众,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丹枫顺便查看了附近还有没有丰饶残余。
他沿着街区绕了一圈,回来时便看到杰帕德·朗道和一群铁卫在和一位拄着手杖的中年男人交涉什么。
杰帕德还是坚定的拒绝了对方,见交涉无果,中年人失望的摇头离去,龙尊与他擦肩而过时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药剂味道。
……药剂味道很复杂,病人一般不会服用这么多种类的药物,是位医生吗?
丹枫下意识地偏头看了对方的背影片刻,仙舟有饮月君在丹鼎司坐诊的传统,经验丰富的龙尊立刻察觉这位先生身体状态不好,大约病了很长一段时日了。
对一个凡人来说,他的生命如今所剩无几。
身旁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一身甲胄的戍卫官走了过来,看向那位离去的中年人,神色颇为复杂。
“那是谁?”
“贝洛伯格的著名医生老瓦赫先生。”杰帕德低声介绍道,“他的长子在去年擅自离开贝洛伯格,从此失踪,养女则在大守护者颁布对下层区的封锁令后也失去消息,目前他和妻子凡妮莎住在一起,就在旁边的街道,他希望能留在这里,以免孩子们回来找不到家。”
“……”
“但很遗憾。为了他们二人的安全,我必须拒绝他的请求。”老瓦赫的身影拐过街角后便看不见了,戍卫官却还在盯着那个方向,“也许有一天,他的女儿还能回来。”
毕竟人不在了,哪还有家呢?
杰帕德强迫自己立刻以军人的坚毅从悲伤中抽出神来,他过来还有正事要说:“这位……还不知名姓的客人,为了贝洛伯格,我必须将今日发生的事、包括您所警示的危险禀报大守护者。在大守护者做决断前,可否请您暂时不要离开?”
从方才起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青年过了几秒,才后知后觉的颔首:“那就尽快,我时间不多。”
戍卫官立刻将右手握拳放置于心脏的位置严肃承诺:“请放心,最多两三日便可,不会耽搁您太久的!”
……
与此同时,贝洛伯格的雪原之上。
一行三人正在风雪里艰苦跋涉。
三月七咋咋呼呼的把身上的保温织物裹得更紧了一点:“啊啊还要走多久?咱不会迷路了吧!这么冷的地方美少女也扛不住啊!”
稍落后于她的星立刻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接话道:“那你岂不是会变成美丽冻人的美少女?”
“啊啊啊不要在这种时候脑筋转的这么快啦!”粉发少女不满的戳了戳灰发姑娘的额头,接着又颇有活力的小跑两步,赶上走在最前方的黑发青年人,“丹恒老师,快想想办法啊!”
灰发少女见状也跟着跑过来,在丹恒另一侧充分展现了人类的复读机本质:“丹恒老师,快想想办法啊!”
在她们的一唱一和里,丹恒无言的翻出地图对了对坐标,对这一对活宝再次确认道:“方向没错,大约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三月,星,再坚持一下。”
作为全队最可靠的大脑,丹恒老师说什么两个人信什么,于是两个姑娘又到后面边跑边闹去了,丹恒一边谨慎的矫正方向,剩下的精力全用在心不在焉地思考着另一件事。
事情似乎是从在黑塔的空间站上见到那位星核猎手起发生了什么变化的。
彼时,他为寻找失踪的护卫在空间站的各个舱室中穿梭,却不想兜头撞上了正要离开的星核猎手。
梅色头发的女人站在空间站的露台上,转过身时神色颇为意外,但那并不是对于“有人追上了她”,而是某种……恍然大悟?
“哦,原来如此。”女人低声呢喃了一句,“这便是[他的命运]的一部分吗?”
丹恒警惕的没有回应她。他对星核猎手并不熟悉,只知道这是一个不知道效忠于谁的神秘组织,公司对星核猎手开出了天价悬赏,然而数十年过去,悬赏的数额一再增长,却从未有人抓到过他们。
“好吧,看来这位小朋友不太喜欢我呢。”女人并不在意他的警惕,在那名名叫银狼的猎手的催促下,她踏上猎手早已准备好脱身的星舰,舱门关闭前,她最后留下了一句话,“就当是通关提醒吧,小龙,你该去雅利洛六号看看,那会有个意想不到的惊喜,想知道是什么吗?”
……莫名其妙。
尽管十分怀疑卡芙卡是如何得知列车的下一站就是雅利洛六号,但丹恒并未将她说的话太放在心上,或者说……没来得及。
他很快被三月七叫过去,喜提失忆的星核精一只,接着是末日兽的现身,和新的乘客的加入……直到列车跃迁到雅利洛六号附近、丹恒突然没来由的感受到一种心悸时,卡芙卡的提醒又在耳边响起。
星给他看那女人发来的消息,三月七替他担心是不是有以前的仇人在这里等他,丹恒毫无头绪的将他二十来年的人生想了一遍,仙舟离这里足足有上万光年,他的过去与这颗冰雪星球毫无关系。
丹恒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和何人在这么个地方打起来,还是能让那女人伤心的打起来,于是告诉三月七和星多半是卡芙卡的恶作剧罢了。
……但那种莫名的心悸又是从何而来呢?
“啊——!!!!”
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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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丹恒的思绪粗暴的拉回现实,他猛地一扭头,发现两个活宝丢了一个,三月七似乎还处于懵逼的状态中,一只手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却显然慢了一步。
丹恒把视线往她伸手的地方一转,看到了……被白雪覆盖的长长山坡上,有一团灰金色雪球正在飞快滚下去,滚下去……
……等等!
要撞到山脚下的木屋了!
彻底回过神来的丹恒一把拉住三月七,顾不上问刚刚发生了什么,带着她往山坡下追去。
然而人形生物的两条腿显然在雪地上跑不赢一个圆润滚下去的球体,于是他们刚走了没两步,雪球便轰然撞在了雪松木搭建的栅栏上,把旁边的松树的雪都震掉了一层。
几分钟后,丹恒和三月七从雪地里扒拉出了晕晕乎乎的星核精。
丹恒给她检查了一下,不得不说星核精果然是有过人之处,这么摔下来居然没受一点伤,头晕完全是因为转了太多圈。
“我可是无敌的银河球棒侠啊!”星拍拍身上的雪猛地站起来,结果因为起的太猛又拦腰创在了房前的栅栏上,头朝下插进雪堆里。
“……丹恒,她是不是撞坏脑子了?”三月七担忧的用手肘碰了碰丹恒,而由于不管是点头还是摇头都不太合适,丹恒老师唯有沉默。
等星自己把自己从雪堆里扒出来,且看起来神志清醒后,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这栋突兀的出现在雪原中的木屋。
“话说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三月七好奇的朝屋子探头探脑。
“好耶,大冒险!”星立刻跟进。
两个活宝一起期待的看向一语不发的丹恒。
丹恒老师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管你们想不想,我们都得进去了——暴风雪马上要来了。”
持明对水汽的感知远胜常人,某些时候也能起一些意料之外的作用,比如用作天气预报。
得到了许可的三月七和星欢呼一声,一起朝着房门冲了过去,丹恒慢了她们一步,于是眼睁睁的看着星率先跑到门前。
她即将要宣告自己的胜利,然而,就在她离门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星核精反应速度惊人,在刹那间,她猛地调转方向扑向门前柔软的草垛。
“诶,诶?”三月七因为还有点距离,踉跄了一下后还是刹车成功,她还没想好是先去扶星,还是先跟房子的主人打招呼,就听到身后丹恒的声音。
“三月,退后!”丹恒横枪挡在女孩的面前,眉眼间尽是冷冽。
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少女十分机灵的听到声音就行云流水的就地一滚一跃,握住棒球棍回到了同伴身边。
在三道目光的注视里,黑洞洞的木门中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那手臂仿佛一截裹在灰色的外衣里的干枯的树枝,枯瘦如柴、皮肤皲裂,皮下似乎有什么活物在蠕动,蠕动……直到一根细嫩的、翠绿的新芽刺穿了皮肤,在枯瘦、脏黑的手心中……开出了一朵花。
8. 一粒种子埋入泥土(5)
花开了。
但什么都没发生。
那只手就那么保持着伸出来的姿势,仿佛只是一尊寻常的泥像,没有任何不该有的生机。
可那明明是……
丹恒在仙舟待的时间并不久,他的诞生被腾骁为首的几人瞒下,几年后,景元找到合适的时机,瞒天过海把他送上了应邀而来的星穹列车,从此他再未回到故乡。
那些年里,为了躲避持明的耳目,丹恒从来不在外人面前现身,因而也只在书中见过丰饶孽物的模样。
他可以确认这朵金色的花朵无疑是丰饶力量的具象化,按照仙舟的记载,丰饶力量失控后,不论宿主想不想都会展现强烈的攻击性,或者至少使得附近产生一些丰饶的异象,绝不应该什么都没发生。
丹恒谨慎的靠近木门,星和三月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很听话的躲在他身后,像是鸡妈妈翅膀下的小鸡仔。
走近了,他才看清楚,门口伫立的是一个枯瘦的人形,他个子原本应该和门框一样高,现在却以一种扭曲的姿势佝偻着脊背,仿佛一截虬曲的树根。
三人靠近,但人形一动未动。
丹恒皱眉,正要用枪试探一下对方深浅,却没注意背后的小鸡仔一号出手如电,先他一步一把抓住了人形的手。
“星!”丹恒还没说什么,被吓了一跳的小鸡仔二号先一个爆栗敲在她脑门上:“不要乱碰东西啊喂!”
星核精委屈的摸着自己脑门,还是没松手:“但这真的只是一截木头啊!我们真的要在外面继续站着吗?”
“木头?”丹恒侧脸看她,他知道这个封印了星核的女孩……不太寻常,但她是怎么确定这就是一块木头的?
“是啊,你们为什么这么紧张?”星说着用棒球棍轻轻敲了敲那只手,果然发出了实心的闷响声,“力量完全散去了,现在就是普通的木头嘛。”
还完全处于状况外的三月七:“什么力量?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枯木生花是【丰饶】神迹显现的形式之一。”丹恒简短的解释道,“出现在这里,太奇怪了。”
“啊?力量就是力量嘛,开门的时候我看到最后一点力量消散了……等等,你们看不到吗?”星一脸理所当然地道。
“我们应该看到吗?”三月一脸不敢置信,“等等,丹恒老师你不会也看到了吧?难道只有本姑娘……”
“不,我看不到。”丹恒放下了枪,“但既然星说没事,就相信她吧。而且暴风雪要开始了,先进去再说。”
丹恒绕开了门口的人形,率先走进了屋子,整个过程他依然仅仅盯着人形,警惕对方突然活过来。万幸,似乎真如星所说的那样,他只是一块木头。
这间木屋明显只有一人住,屋子不大,除了一张床外就是放满了书本的柜子,以及一张宽大的实验桌。
桌子上摆设着一些玻璃瓶,其中大部分都空了,里面的液体也蒸发殆尽,还有一堆厚厚的未完成的手稿堆积在桌面的一角,主人离开的似乎很匆忙。
丹恒从背包里掏出迷你照明设备,大致检查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陷阱或者不对劲的东西,仿佛只是一个独居野外的性格古怪孤僻的科学家的住处。
但在雅利洛六号这样恶劣的野外环境,为何会有人独自在雪原上居住?
突然有人叫他:“丹恒老师、丹恒老师!”
丹恒回头,看到从刚才起就在试图把门口的雕塑挪开、好关上房门阻止雪落进来的两个少女成功把木雕移开了位置,只是星手里多了一个破旧的本子。
“刚刚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星敲了敲身边的木头,大致翻了一下后发现全是难懂的数据,就把本子拿给三人组内置大脑丹恒看,“丹恒老师你快来看看。”
丹恒接过本子,联觉信标自动翻译了上面的文字。
由于雅利洛六号在七百年前曾经与银河有过联络,他们的语言文字被记录在了公司数据库中,虽然七百年过去,这些数据稍微有些过时,但大致还是能够理解的。
笔记的前半部分是十分严谨的实验记录,按照日期,作者每隔一个星期都会记录下实验进展。
由于本身便是化龙妙法的造物,丹恒对这些有一定了解,大致看懂了这是一项关于某种抗寒药物的研究。
然后,记录在某一天突然断掉了。
过去大概半个月后,作者重新留下文字,然而这次并不是实验记录,反而是类似于日记的东西。
[它到来的第十四天。
虽然液体的比例还需要进一步调配,它带来的配方真是惊人的有效……我喝下了试验药剂,效果远胜于我从前调配的药水。明明只增加了一种植物提取液,抗寒效果却几乎翻倍。
如果能将这个配方大规模生产,或许我们就能不再害怕寒潮了。
……不过提取液的来源还需要考虑,下次见面的日子,我会询问它如何获得大量提取液。]
[二十一天。
我已经十分接近的最佳比例,既能长效抗寒,同时提取液中的少量毒性也不会影响使用者的智力。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我毕生追求的东西居然就这么实现了……如果“风雪免疫”真的能够量产,娜塔莎,我的罪行是否能得到些许偿还了?
……又想起了往事。话说回来,它拒绝告诉我如何那些液体的来源,但表示可以向我大规模提供提取液,只要我定期向他们交付风雪免疫的原液。虽然我有些疑惑,但一想到“风雪免疫”能够这么快实现,我同意了它的要求。]
[四十天。
从雪原上偶遇的铁卫那里得知,他们刚刚下发了新的抗寒药水,效果很好。我很高兴,我的研究终于有了回报……哪怕这并不能消除我过去犯下的罪行,我余生会继续留在雪原上,直到我看到寒潮结束、或者我的生命走向死亡。
说来奇怪,最近我睡眠的时间愈发短暂,精神也格外亢奋,身体里仿佛有一颗即将萌芽的种子,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生命力……只是,抗寒药物的药效真的可能达到这种程度吗?]
[五十二天。
除去睡觉的时间,我几乎一刻不停的在配制药水……它说我的配方已经得到了大守护者的认可,贝洛伯格正在调集药师和人手,很快他们就会接替我的工作。
我很高兴,毕竟只我一人无法提供整座城市的药物,如果风雪免疫能够量产,我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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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愿望就此成真……娜塔莎,我是个不称职的哥哥,我还是想再见你一次,我要感谢你给了我最后的机会……
最近总觉得四肢有些不听使唤,也许是先前试药的副作用,也许我很快就会死去……但没关系,我生命的意义就在这。]
[*十分凌乱的字体,夹杂着大量拼写错误,从中能看出写作者的巨大恐慌与不敢置信*
五十九天。
……我打碎了一个试管,可血管里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透明的、微甜的液体。
它是我每天加入试剂管的提取液。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我又在做什么?]
[*作者似乎在努力控制笔触,但比划依然在颤抖,似乎是因为身体原因所导致的*
六十三天。
我想起来了。
它,它不是人类。我忘记了,它的能力。
它是*大片墨水污渍,无法看清任何字迹*
……它带走了最后一批药剂,我失去了制作它们的记忆。]
[*凌乱、且支离破碎的笔触,含有大量拼写错误,也许书写它的人的记忆正在消退*
六十七……天?
记忆断断续续,我已经无法确定日子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清醒了。我必须把我知道的东西记下来,客人,不管你是谁,请立刻把这个消息带回贝洛伯格……但,但记住,不要相信克里珀堡。
它就藏在那里,我不知道它顶替了谁,总之请不要相信那里的消息。
然后,关于风雪免疫,我不清楚它最终所制作的成品的效果是否正如我身上发生的这般,但很显然,那会是一批危险品。请尽快销毁……此外,关于其发作时间,以我为参考,该转化过程大约在五十天后,之后出现明显的症状……小心他们。
*大片墨迹*
……如果可能,请带走我在它到来前的所有研究的资料。如果这些资料能对后来者有一丝一毫的帮助,那么我的研究就没有白费。
……娜塔莎,还有父亲和母亲,我很抱歉,不能亲口向你们道别,再见了。
……祝贝洛伯格好运。
瓦赫于雪夜绝笔。]
“……我好像看了一个超级恐怖故事。”短暂的沉默后,星抱着胳膊搓了搓鸡皮疙瘩,率先开口,“总感觉会变成超级大麻烦,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三月七和她缩在一起:“怎么想都不可以啊!你忘了吗?我们是来回收星核的,不然列车就要被困在这了哇!”
“三月说的没错,我们必须回收星核。”丹恒合上笔记本,“而且,按照这个笔记上所记载的时间,还有半个月左右,一场可怕的灾难会席卷整座城市,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星当然只是开玩笑,她点点头:“你字多,听你的。”
“这种时候就不要玩梗了啊!”三月七狠狠吐槽。
这两个活宝还真是……丹恒无奈的看了眼窗外的暴雪,今晚必须在这留宿了:“先休息吧,前半夜我守夜,等雪停了我们就尽快赶往城中。……星,你说你能看见那些‘力量’,到时候麻烦你分辨一下谁是被感染的人了。”
9. 一粒种子埋入泥土(6)
贝洛伯格的居民并不知晓有这样一场迫在眉睫的灭顶之灾,在他们看来,虽然倒了几栋房子,但今天依然是还算安宁的一天。
整座城市在夜里的风雪中渐渐闭上眼,人们进入梦乡,在梦中等待明天的太阳。
老朗道过世后,朗道家族的长女与次子相继加入银鬃铁卫,便很少回家,只有最小的女儿还和朗道夫人一起住在老宅。
杰帕德已有一段时间没回这里了,北方防线吃紧,他作为最前线的戍卫官不敢有一日怠慢,今日也实在是种种原因,他才决定回家过一夜。
与远道而来的客人抵达朗道家族的宅邸时,朗道夫人早已睡下,提着夜灯的小女孩跑出来悄悄给哥哥开了门。
大厅里没有点灯,小女孩抬头看到哥哥身旁的陌生人时吓了一跳,杰帕德连忙接过她手里的灯,解释道:“玲可,这位客人今夜要在家里留宿,能不能拜托你去稍微收拾一下客房?”
小女孩似乎有点怕生,怯怯的看了一下这位长相上一点也不贝洛伯格居民的陌生客人,点了下头就转身哒哒哒跑进了屋子深处。
帕德侧身请丹枫进入屋内,一边低声介绍道,“客房在二楼,请跟我来吧。”
丹枫跟他上了二楼,提灯能照亮了范围太过有限,以持明的眼力在这黑暗中也难以尽数看清。
这使他在二楼的拐角一个不慎,蹭掉了墙上挂着的一副相片,好在玻璃没有摔碎。
龙尊捡起相片,刚好回身来看情况的戍卫官带来了些许光明,相片上是三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其中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
男孩和小一些的女孩分别是杰帕德和玲可,而最大的女孩则十分陌生。
“这是你的姐姐?”一人轮回万世的前龙尊一直以来都对这种兄弟姐妹组成的家庭颇为好奇。
若他当龙尊时身边有一个同出一源年龄相近的“血亲”,丹枫只能想到龙师把事情变得更加麻烦这一种结局,但仙舟人却十分偏好这种家庭关系,他实在难以理解。
杰帕德接过相框,看了片刻后把它挂回原处:“是,希露瓦离开铁卫后也从家里搬了出去,住在她自己经营的机械屋,我上次见到她还是在几个月前。”
“你们关系很差?”
“不,只是在关于大守护者的事情上有所分歧。”杰帕德摇头,他说到这时犹豫了片刻,还决定往下说,“姐姐和可可利亚大人是多年挚友,但在可可利亚大人颁布了对下层区的封锁令后不久,她们决裂了。”
“我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作为戍卫官,我必须执行大守护者的决定,但……希露瓦确实比我更了解大守护者大人,她始终认为可可利亚大人是错的。”年轻的戍卫官有些迷茫,“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丹枫……先生,您认为呢?”
朗道夫人身体不好,妹妹又太过年幼,这些长久积压在他心头的疑惑与痛苦无处倾诉,无人告诉他要如何在责任与亲情之间如何做出选择。
龙尊给他的答案倒是出乎意料的明确:“我的看法么?我不曾有过这般的血亲,并不知如何与其相处。但作为军人,你应当明了你的职责,是守卫这里的人民,还只是忠诚于某一位领袖。”
“可忠诚于大守护者的命令难道不就是在守护贝洛伯格?”
“位高权重不代表不会犯错,越掌握权力的人会带来的灾难越大。”丹枫打断他,另一个自己的记忆沉渣泛起,他不知为谁轻轻叹息,“如果你无法抉择该相信谁,就自己去寻找真相,直到你能做出选择。”
“……感谢您的指点,我明白了。”沉默后,年轻的戍卫官低声道,“我会去尝试的。”
身旁的一扇门悄悄打开,小女孩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看着两个大人。
完全没注意妹妹在房间里的杰帕德顿时有些尴尬,父亲去世后他一直想在妹妹面前树立成熟可靠的形象,但玲可完全没在意他的尴尬,而是来到丹枫面前,小声说:“谢谢您,笨蛋哥哥自己完全想不明白呢。”
玲可说完兀自跑走,只剩下被妹妹拆台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杰帕德:“那个,已经很晚了……这间就是客房,明日我便带您去求见大守护者,尽量不耽搁您的时间。”
“嗯。”
……
严格来说,龙尊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睡眠。
做梦也是龙尊工作的一环,龙裔希求从龙祖的往事中得到早已陨落的神明的启示,为走在灭亡之路上的族群寻求转机。
然而千百年过去,历代龙尊也未能从支离破碎的梦里得到什么指引。
丹枫其实并不相信那梦里藏着持明未来的启示,然而只要有龙心在,各种古怪的梦向来是不请自来的。
只不过龙尊绝没想到,如今龙心都不在他手上了,他在雅利洛六号度过的第一天,不仅白天异常精彩,晚上还旧梦缠身。
白日里,丹枫破坏了假面愚者搞完事跑路的计划,让乐子人变成乐子的行为得到【欢愉】认可,面具刚将【欢愉】之力转化为他的力量,丰饶孽物就出现的恰到好处。
而晚上,丹枫做了一个梦。
一个无关龙祖,无关持明,只是属于“丹枫”的一段旧事。
龙尊的幼年过的不能说太好,也不能说太坏。
一方面,整个持明供养着金贵的龙尊,吃穿用度皆为最上乘;另一方面,龙尊必须过早的承担起他的职责,去学习一切龙尊应该掌握的东西。
前尘回梦针扎进身体后的百年,他再未有过安宁的夜晚,前世破碎的记忆与龙祖的过往一起塞进幼年龙尊的大脑。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丹枫都痛苦的夜不能寐,而带来这件禁品的师长说:“龙尊大人,我罪该大辟,不求宽恕,只求您勿要让持明走入歧路。”
每一个痛苦的夜的尽头,清瘦的中年人都守在他的门前直到天明,在小龙尊走出寝宫时为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再吩咐龙侍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
起初他痛恨那位师长,认为他虚伪、恶毒。后来,前世的记忆逐渐回归,丹枫终于想起了他是谁。
龙师溸湍,雨别的亲信,如今他们都轮回转世,不再是溸湍的溸湍与不再是雨别的丹枫居然又在波云诡谲的持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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漩涡中站到了一起。
这一世,心怀鬼胎的龙师们势力空前强盛,而年幼的龙尊身边只有素湍后世与他的两位学生。
那些各怀鬼胎的龙师们来来去去,想要趁着龙尊年幼未曾勤政彻底架空他,没人发现龙尊眼里的冷色,将他们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
权力,呵……
等饮月君承袭尊名、成年亲政之时,龙师们终于发现事情并不在他们的掌控里,这一代的龙尊手腕出乎意料的强硬,且明显早有准备,上来就收拾了几个资历尚浅的龙师立威,一时间真的镇住了不少人。
彼时,有狂妄的龙师于龙宫中呵斥年轻的龙尊种种不是,被饮月君当场削去半张脸,见眼前血溅三尺,无人再敢造次。
但龙师们经营这些年,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控制住。
见一时无法对掌权亲政的饮月君有所动作,他们便把复仇的对象转移到了龙尊的追随者身上。
其中最扎眼的无疑是素湍的后世。
这个从雨别世代转世到现在的老家伙,屡屡坏他们的事!是时候斩草除根了!
于是在一场讨伐丰饶民的战役过后,一份讣告送到了龙尊案上。
素湍后世,龙师璋玉,身陷丰饶民围困,死战不退,力竭而亡,尸骨无存,万世入灭。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只是一场极小的遭遇战,持明派一位龙师前去也只是做指挥与云吟术救人之职,好端端的,怎么偏偏死的就是璋玉?
这分明就是宣战。
饮月君把讣告的纸张捏出褶皱,望向堂下不约而同低着头的诸卿。
每个人脸上都是满当当的义正言辞,每个人吐出的词语都是言之凿凿丹心明月,每个人都怀着难以言说的鬼胎,人鬼难辨。
龙尊见状冷笑,拂袖而去。
不久,一与璋玉不对付的龙师被丹枫抓出勾结丰饶的证据,按仙舟律法入灭。
又十年,璋玉的学生之一,龙师扶摇被卷入刺杀仙舟将军的重案,被云骑军抓走前,扶摇摘下了她戴了上百年的木簪,以发覆面。
“扶摇愚笨,未能辅佐您重整持明,有愧于先师教诲,此去无颜见他。”
“龙尊大人,往后路远途艰,您务必珍重。”
她向丹枫三叩而别,将所有降罪于持明的罪责一人包揽,慨然赴死。
扶摇死后三百年,龙尊与龙师的斗争从未休止,丹枫以远超所有前世的铁腕与强势一力将持明的权利收归己身。
往日趾高气昂的龙师被他压的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持明混乱的内政为之一清。
直到那日建木突然复生。
可建木,为何会毫无预兆的冲破封印呢?
“建木的封印由龙尊引动古海潮水设下,其与龙尊心神相连,强行破坏会引发反噬,此乃要事,您须谨记于心。”
丹枫似乎听到一个有些熟悉、又十分陌生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说。
有个孩子问:“既然如此,为何除吾之外,诸位师长也能出入封印?”
“……所以,您得小心啊。”
10. 一粒种子埋入泥土(7)
它做了一个梦。
一些被赐福的碎片偶尔会从胃囊里跑到不该在的地方,它讨厌这样,这意味着那些碎片还在抗拒长生主的赐福,这是对祂的不敬。
它不满的考虑着,何时再清理一下胃囊,一些碎片虽然很有营养,但太难消化了,反而不利于成年。
它要长大、再长大……直到成为一颗星星。
这么想着,它睁开“眼”——或者某种类似于眼球的感知器官——晃晃悠悠的画面里,是一间女性的卧室。
卧室的主人背对着它坐在梳妆台前,刚洗过的长发没有擦干,湿漉漉的贴在她裸露的肩膀上。
女主人手握着一柄铁卫制式军刀,缓慢地削着一枚青色苹果的表皮。
寒潮到来时,先民只来得及保存下最重要的粮食种子,大多数果蔬却都被灭绝,只残存了少数口感不好、但容易养活的品种。
女主人不急不缓的移动手指,她操刀的手无比平稳,掉下的果皮厚薄均匀、边缘整齐。
就像一些医生会用学生能否用手术刀完整的剥离鸡蛋壳而不破坏角质膜作为考验他们握刀的手平稳的程度那样,她依稀记得很多年前,“母亲”就是用这样一颗苹果向她展示了身为下任大守护者应具备的素质之一。
大守护者是贝洛伯格的最高军政领袖,在成为大守护者之前,她要先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
身为军人,举枪瞄准目标时决不能颤抖,不管瞄准镜里是敌人还是战友。
女主人头也不抬地问:“你这种生物,也会做梦吗?”
大约是精神上的链接让一些碎片泄露过去了吧,它漫不经心的猜测,在精神海中回应道:“梦不过是低等生灵的神经活动。”
“吾乃受祂祝福的全新生命,那不过是一些没消化干净的残渣罢了,不必在意。”说着,它调整视角,靠近了梳妆台。
女主人的梳妆台也继承了她军人的利落作风,除了一面镜子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但我也是你眼中的低等生灵。”
它笃定的强调道:“不,你不一样,你是被选中者,我向你许诺过,我们的愿景一定会拯救这颗星球。”
女主人对此不置可否,她放下军刀,翻出手帕擦掉手上味道酸涩的汁水,专心地擦干军刀后珍重的收回刀鞘中,没再看那颗苹果一眼。
“那就聊聊正事吧。”她总算开始今日的梳妆,“我收到了紧急报告,你的计划似乎出了点问题——你不是说,除掉那个愚者很简单吗?”
提起这个,它有点气急败坏,语气也快了几分:“……除掉一个失去面具的假面愚者当然简单,但我们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阻力。”
枝梢残留的记忆再一次翻涌上来,为了清理掉那个烦人的愚者,他专门分出了一截末梢藏到愚者的藏身之地。
一切都万无一失,但事情失败了……它的枝梢被什么人杀死,最后传来的是一种湿冷的寒意,肢体记忆告诉它,那是某种熟悉而可憎的力量。
赐予它力量的无上主人对它的憎恨绵延到它的末梢,于是它也因那仇恨而颤抖。
它说:“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仪式,现在收集了多少?”
“下层区超额征收的地髓近日就会送到地上,仪式用神圣材料也已发放到第二批……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达到你的要求。”女主人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片刻后,她疑惑的蹙眉。
明明镜子中自己的打扮与往日别无二致,然而她却总觉得镜子中的自己不太一样了,她似乎忘记了什么……但很快,连这个念头也被无声无息的消融。
在它的催促里,女主人从梳妆台前起身,她换上军装,推开门去处理今日的麻烦。
“要抢在他们之前……拯救这颗星球啊。”
它的声音喃喃徘徊,如同魔鬼的引诱。
……
“为纪念【存护】星神,七百年前,我们以祂的名字命名了这座堡垒。”杰帕德·朗道在克里珀堡前的长阶梯上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介绍,“历代大守护者与被选出的继承人居住在这里,所以,这里同时也是整个贝洛伯格的行政中心。”
丹枫打量了一下这座对贝洛伯格来说已经算十分宏伟的建筑,不由得顺着联想了一下,仙舟要是有叫岚的地标建筑……大概当天负责人就会被云骑军以不敬帝弓为名逮捕吧。
他无声的笑笑,眼角无意识地弯起一点弧度,记忆里的罗浮像一场恢宏遥远的大梦,在已触不可及时才显得最美好。
……也许在故事的最后,他应该回去好好道个别才是。
杰帕德怔了一怔,最后却什么都没问。
在只有一日的短暂接触里,杰帕德大概已经了解了这位神秘客人冷淡的性子,他并不擅长察言观色,但军人的直觉让他能够感觉到,青年人平淡的神色下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像一捧已经烧干净的灰烬,再度扑入火中。
杰帕德自认不能称得上是个健谈的人,尤其是在面对另一个话不多的交流对象的时候,于是在干巴巴的介绍过后,二人沉默地经过了整条阶梯,来到了克里珀堡的大门前。
见到是戍卫官,克里珀堡的守卫很轻易的放行了。
踏入堡垒,戍卫官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直入主题:“我昨日已经向克里珀堡提交了紧急报告,大守护者同意接见我们,按照惯例……呃?”
杰帕德停下脚步,面色古怪的看着前方。
丹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长廊尽头停留着一名穿着军装的银发少女,看到二人后,她转过身来,神色认真地向他们致意:“二位,日安。”
“布洛妮娅……小姐?”杰帕德迟疑的看着她,“您身体恢复了?”
“不能称得上痊愈,但帮母亲分担一些工作还是能做到的。”名叫布洛妮娅的少女露出一个克制的微笑,随即又露出严肃的神色,“杰帕德戍卫官,我阅读了你提交的紧急报告,母亲大人十分关注此事,只是今日她还有要事抽不开身,所以由我来替她听取你的报告。”
“可是……”杰帕德似乎还有疑虑,但责任心压过了一切,他决定先完成报告,“不,遵从您的命令。”
“请随我来。杰帕德戍卫官,以及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少女颔首,视线落在杰帕德身旁未发一言的青年人身上,“我已令人准备好了会客室。”
丹枫眯眼望着她的背影片刻,慢了一步才跟上去。
会客室果然如布洛妮娅所言,已为三个人预留了位置。
放置着热饮的圆桌被安置在了宽大的落地窗旁,位置刚好可以俯瞰整个贝洛伯格的风景,广场上矗立的永冬铭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仿佛七百年前的筑城者们的灵魂从未离去。
布洛妮娅率先落座,她翻开提前准备好的记录本,一边随口道:“这是克里珀堡风景最好的地方,我经常在这里喝下午茶,偶尔还可以在这里看日落。”
“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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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杰帕德迷惑的看了窗外一眼。作为末日堡垒,贝洛伯格整体建在了一个大坑中,由于低于地平面,在城内几乎看不到日出日落,整个贝洛伯格大概只有北方防线才能看到日落的景象。
“是啊,虽然因为暴雪,大多数时候天都是灰色的,但偶尔也能看到不错的景色,尤其是最近。”布洛妮娅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然后迅速切换到下一个话题,“好了,我们聊正事。杰帕德戍卫官,请你先复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也许是因为布洛妮娅小姐留在贝洛伯格的时间比他要多吧。
杰帕德把心里的疑惑放到一边,被问到最重要的事情,他条件反射的正坐,开始了汇报,将昨日他们如何设计通过桑博钓出后面的鱼、然而半途却出了莫名的意外,藏在桑博窝点的怪物如何把现场彻底摧毁,他们又是如何消灭怪物的种种细节全部讲述了一遍。
布洛妮娅认真的在纸上做着记录,到最后几行时,她停顿了一下:“……杰帕德戍卫官,你是说,是这位客人出手,展现了某种难以理解的力量,才帮你们消灭了那只怪物。”
“是的,很遗憾,铁卫的活力难以压制怪物的行动,如果不是丹枫先生帮忙,我们恐怕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布洛妮娅看向丹枫,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在她的视线下,龙尊从容的点头,顺便纠正道:“严格来说,那是一种最低等的丰饶孽物。”
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格外突兀。布洛妮娅顿了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抬笔跳过了破损的地方,平静的记下了这句话:“您称呼它为,丰饶孽物——这是什么意思?以及,您究竟是何人呢?”
龙尊毫不躲闪的与她对视,即便此刻他收敛了所有非人的特征,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龙”的威压依然隐约弥散出来,整个房间的气氛都为之一滞。
“我的故乡曾遭受这种生物的侵袭,【丰饶】的星神降下不死的赐福便一去不返,任由它们变成银河间蔓延的灾厄,蛊惑更多的生命加入它们。”
“我不过一介过路人,不想这颗星球撑过寒潮却莫名毁灭在【丰饶】手中,才多此一举前来提醒罢了。”
丹枫语速极慢,说话时盯着女孩的一举一动。
持明敏锐的五感下,那些常人难以注意的细节被放大了数倍。
杰帕德还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为何几句话气氛就剑拔弩张,想插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无助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近乎死寂的十秒钟过后,布洛妮娅先打破了死寂。
她合上笔记本,露出了一个*和先前一模一样*的微笑。
“我暂且相信您。这次谈话就先到这里,稍后我会向母亲如数报告。”她的*呼吸均匀,仿佛设定好数值的机器*,吐出的每一个字的音量与速度都*十分稳定*,“此外,出于稳妥考虑,我需要让人去现场调查,杰帕德戍卫官,以及这位客人,能否麻烦二位顺路带他们去现场看看?”
“是。”杰帕德不疑有他的应下。
布洛妮娅带着笔记本离开了房间,杰帕德正要立刻跟上,却被丹枫按住了肩膀。
龙尊对他摇摇头,没有说话,而是抬手一指。
杯子中无人动过的透明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漂浮起来,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组成了几行字。
杰帕德睁大眼睛,呼吸立刻紊乱,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点了头后,龙尊挥手,所有的液体回到杯子中,未少一丝一毫。
11. 一粒种子埋入泥土(8)
作为一座在寒潮中孤独伫立的城市,出现任何外来者都会格外显眼。
由于目前无法确定这里有谁可以信任,列车组三人并未通过正常手段进入贝洛伯格,而是在经过姬子和瓦/尔/特的同意后,采取了一些远超贝洛伯格目前科技水平的方式,直接绕开了外围的防御。
闯入一座全无了解的城市当然有风险,但在那本笔记里明确指出铁卫们已被下发了那些有问题的药水的情况下,三人一致认为在情况明朗前,还是尽量避免与他们接触为好。
今日出发前,三人就已经分配好了各自的任务。
现在的城内情况不明,任何势力都要提高警惕,他们打开局面的唯一突破口就是那本笔记。
排除掉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内容,可以知道笔记的主人名叫瓦赫,他还有一个名叫娜塔莎的妹妹,这样一对大概率与医生有关的兄妹的踪迹总归是相对好找的。
丹恒认为:作为受害者的家属,如果这对兄妹的父母还健在的话,不出意外肯定会帮助他们的。
为提高效率且避免三人一起行动引起注意,三人分开去了三个方向打听。
……
丹恒猜的不错,有这两个名字做关键词,他很快就从路人那里打听到了线索。
“你说老瓦赫医生?他退休后为了等他儿子和女儿回来,应该是搬回了老居民区,你去那个方向打听看看。”
“瓦赫医生啊……应该在更前面那条街吧?那附近最近很不太平,你小心点。”
“昨天那边刚被铁卫封锁了,说是有裂界怪物跑了出来,但瓦赫先生还是不愿意走,唉……”
半个多小时后,丹恒与三月七在同一条街的入口处狭路相逢。
“丹恒?好巧啊。”三月七高兴的跟他打了个招呼,“看来咱们这回找对地方了。”
“希望如此吧。”与小伙伴重逢当然是好事,丹恒紧绷的神色松懈了一点,但他随即又想起另一件事,“星去哪了?”
“可能是离得太远还没到吧?”星去的方向几乎和这边完全是反方向,三月七想了想,掏出手机开始打字,“我给她发个消息和咱的定位!她过会就来找我们了!”
“好。”
等三月七发完消息,他们正要往街道里走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酷的年轻女声。
“喂,在到处打听瓦赫夫妇的,就是你们?”
三月七和丹恒转过身,看到了一个……呃,人。
可怜小三月,此刻实在找不出别的形容词。
因为站在他们身后的这人除了能看出个子不高外,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连脸也被兜帽挡住大半,只露出一个下巴。
和丹恒对视一眼,三月七试探性的开口:“这位……姑娘?你认识瓦赫先生?”
“认识。”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点点头,接着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威胁,“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三月七不擅长应付这种人,连忙自以为小声地向丹恒求救:“怎么办啊丹恒,她好像很不好说话欸……”
“我们在雪原上找到了他儿子的遗物。”受过仙舟高等教育的丹恒倒是很有应对经验,从空间中拿出了一摞手稿从容地接过话题,“很遗憾,我们无法带他本人回来,但根据瓦赫先生的遗愿,我们来把这些手稿交给他的家人。”
瓦赫在笔记中希望后来者能带走他的研究成果,于是三人启程时将小屋中的手稿全部打包带走,又将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块木头的瓦赫移到了他之前堆满稿纸的桌子前。
眼前的女孩明显是站在老瓦赫先生那边的,而根据这一路来他打听到的零碎消息,丹恒大概拼凑出了这样一个故事:儿子因为某些原因在茫茫雪原失踪,女儿也因大守护者封锁令在下层区失去联络,一对父母回到当年的老房子,只为等待孩子们回家……
个中细节暂时不必深究,但丹恒知道,关于对方儿女的线索,大概率能让对方放下防备。
“这是……”果然,女孩接过手稿,飞快的翻了十几页。
十几秒后,她合上手稿就便完全换了语气:“……虽然我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但这确实是那位瓦赫的字迹,做不得假,我相信你们。”
她把手稿还给丹恒,终于摘下了挡住面容的兜帽,露出一张年轻明媚的脸。
她看向二位客人:“我是希儿,最近在瓦赫先生家里借住,方才多有冒犯,抱歉。”
“噢,我是三月七,他是丹恒!”作为超级自来熟,打招呼的环节当然由三月七来,“我们还有一个同伴,等她到了再和你介绍。”
“好,三月七,还有丹恒。”希儿点头,记下二人的面貌与名字,“你们想见瓦赫先生没问题,但我希望你们能……稍作隐瞒。他们二位身体不好,尤其是老瓦赫先生,怕是受不了这么大刺激。”
“……那么,这些是我们偶遇瓦赫后,他拜托我们带回来的一些研究资料。”丹恒给出答案,“他在雪原上适应的很好,也在继续研究。”
“嗯,就这样说吧。”希儿点头认可,“跟我来。”
说罢,希儿身先士卒的往街道深处走去。
街道上没什么人,尽管很多人选择留在家里,但为了安全,大部分还是减少了外出次数,各家都门窗紧锁,只留了一道往外窥探的窗帘缝隙。
等走到街道中间的位置,隔着房屋间的缝隙,就能看到一群手持武器的铁卫正尽职尽责的在铁丝阻拦网前值守。
而他们背后,原本应该是房屋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了一片建材废墟,和地面上一个巨大的坑。
“那就是裂界袭击的现场吗?”三月七按捺不住好奇地小跑两步到希儿旁边,指了指那个方向。
“是,就在昨天,幸好那条街先前就因为离裂界侵蚀被疏散过了,不然肯定要死伤不少人。”希儿往那瞥了一眼,“不过说实话,虽然铁卫们信誓旦旦,但我觉得里面肯定有猫腻,根本不是什么裂界怪物。”
“为什么这么肯定?”丹恒问。
“害,我和贝洛伯格地界的裂界打交道也有个几年了,喷火的扔冰块的见了个遍,头回见平白长出来一棵会动弹的树的!”希儿摆摆手,“裂界多少年都是那么几个种类来来去去,怎么可能突然多出这种怪物来?而且那玩意还好像杀不死似的。”
“杀不死?”
“是啊,我在这看的清清楚楚,铁卫们炮击了好几轮,结果被炸掉的地方马上就能长出来,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地,那树突然消失了。”希儿耸耸肩,“反正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就和最近城里流行的传言一样……”
意识到有情报,三月七果断追问:“我们没听说过欸。”
“大致是说身边人突然性情大变,然后失踪吧?据说铁卫已经接到了近百起失踪报告,但完全没有头绪。”希儿随口答道,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街道尽头,她在一栋朴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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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二层小楼前停下,“我们到了。”
她先一步进屋去和瓦赫夫妇解释两位客人的来历,片刻后,一位衣着整洁考究的中年妇女打开了门,她眼眶泛红,邀请两位客人进屋里坐。
希儿进门后,便独自上了二楼,丹恒与三月七在沙发上落座,瓦赫夫妇坐在他们对面,管家端来招待客人的饮品便周到的退开,留给主客聊天的空间。
丹恒将先前约好的说辞告诉他们,面对着一桌厚厚的手稿,夫妇二人沉默良久,老瓦赫医生戴上眼镜,一页一页地翻看过那些字迹略为凌乱的纸张。
他的手指逐渐颤抖,直到一张纸张跌落到地上,他才匆忙地将手稿放回去,一个人不停地低语着什么,拄着手杖自顾自离开了。
瓦赫夫人阻拦不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抱歉,瓦赫太久没有消息……他太激动了。”
“嗯嗯,我们很理解啦~”三月七摆摆手,在闲聊了一会后,她就聪明的把话题引导向自己想要的方向,“对了夫人,你最近有没有遇见一些怪事啊?”
“怪事?”瓦赫夫人不解地问。
“就比如什么认识的人突然变得陌生啊、或者身边有谁失踪、听见奇怪的人在跟你说话之类的?”三月七掰了掰手指,绞尽脑汁举出几个例子。
“抱歉,老瓦赫最近状态不好,我也很少出门,并不太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瓦赫夫人思考了片刻,摇头道,“是很重要的事吗?”
“啊不,只是听希儿提了一嘴,有点好奇啦,嘿嘿。”三月七赶紧打了个马虎。
“这样啊。”瓦赫夫人宽厚的笑了笑,把这当成了年轻人的个人喜好,“你们不如再去问问希儿,那孩子天天出去,要是真有这种事,知道的肯定比我俩多。”
“噢,好的!我们去找她!”三月七从善如流地应下,“走啦,丹恒——丹恒?”
三月七一转身,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丹恒的注意力就完全不在这里,三月七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他才回过神来。
“真是的,这种时候别走神啊,快,我们去楼上找希儿!”
三月七拉着心不在焉的丹恒往楼上走去,丹恒跟着她踏上楼梯,心思却还是游离在外。
从刚才起,丹恒就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那种感觉和列车刚到达雅利洛时的心悸有些像,但没那么严重,只是让他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就在附近。
真是奇怪……
“……对了,也不知道星那家伙跑哪去了,居然还不过来,丹恒,你也给她发个消息看看?”
他在三月七的提议下本能地摸出手机,点开消息栏时,却发现星核精在十多分钟前就发来了几条消息。
【银河球棒侠】:丹恒老师,我好像……找到了你的兄弟欸!
【银河球棒侠】:一张拍的很模糊,角度也很差,只能看到数十位铁卫跟随着一人往前走,而领头者几乎完全背对着镜头,只露出半张侧脸的抓拍.jpg
【银河球棒侠】:我跟过去看看!
十分钟后——
【银河球棒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他们打起来了啊啊啊啊丹恒老师你的兄弟跟其他人一起冲进裂界了总之为了拯救你的兄弟我也要冲一次——
*银河球棒侠已下线*
丹恒如遭雷劈的点开星偷拍的照片,看清在一群铁卫之间的那人的脸时,字面意思的眼前一黑。
12. 一粒种子埋入泥土(9)
离开克里珀堡后,依照之前约好的,杰帕德很快找了借口离开队伍,跟随他们的铁卫对此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继续跟着丹枫。
这些铁卫的姿态十分怪异,每个人都戴着厚重的面甲,全程无人说过一句话,只做过点头抬手这样的简单动作,仿佛一队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这种程度的反常表现哪怕是普通人也能察觉到不对,更何况丹枫并不是普通人。
在对方几乎明牌展现出了敌意的情况下,任何虚与委蛇都不再有必要,更何况这些已经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家伙看起来也不像有任何交流的可能。
于是丹枫并没有带他们去昨日的现场,而是循着来时的记忆,将人带去了最近的裂界缝隙附近。
对方的计划大概还没有完成,还需要维持这座城市表面上的和平,因而大概率不会选择在城市里发动袭击。
对普通人类来说,充斥着各类怪物的裂界十分危险,眼下却也是个绝佳的好地方……即是埋伏的好地方,也是清理杂碎的好地方。
在怪异铁卫们的簇拥下,丹枫来到了一条被封锁的街道前。
原本应该在此值守的铁卫不见踪迹,阻拦网被什么东西粗暴的掀开倒在一边,街道中间,裂界缝隙散发着诡异的光影,如同一只深渊睁开的眼睛,注视着这个在风雪里苟延残喘的世界。
自星核降临诸界,名为裂界的诡异现象也在银河间蔓延,大胆的学者猜测那是众生脚下世界的倒影,幻想家相信那是被毁灭的存在之树的树杈的回响,自灭的狂想者呓语着那是孕育中的新世界。
然而多少个琥珀纪年过去了,裂界的本质仍然是谜团,仿佛【神秘】的星神正以此向世人佐证宇宙的本质并不可知。
仙舟过去也曾偶现过裂界侵蚀,丹枫有幸进去探查过几次,裂界内部其实相当稳定,其中隐藏的怪物也只是些零星的小怪。
身后铠甲碰撞的声音整齐到诡异的一顿。
龙尊没有回头,只凭风声微微侧身,一排子弹擦着他的发梢飞过,噼里啪啦打在一旁的阻拦网上,震落了上面的积雪。
“这就等不及了么?”丹枫负手退开半步,森森寒意以他为圆心弥散开来。
半融化的雪水仿佛流动的冰,凝成盾牌挡下了那些子弹,而持枪的铁卫没有因为这不符合常人理解的一幕有任何动摇。
他们握枪的手没有任何颤动,只是继续如同设定好的机械般扣动扳机。
铁卫们似乎并不是想在这里杀掉他,子弹并没有瞄准致命部位,而是不断的在逼他后退。
……是想把他逼入裂界吗?
正合他意。
察觉到这些傀儡的意图,丹枫便也没有在这里就解决掉他们,而是顺着他们的意思逐渐往街道中间走去。
怪异的铁卫们步步紧逼,他们的银甲上无声无息凝出一层薄薄的水露,这些没有知觉的傀儡当然不可能发现这种细微的变化,在龙尊在裂界缝隙前站定之时,他们也把包围圈缩到了最小。
而所有傀儡的身上也都覆盖上了如蛛网般细密的露水。
在龙尊踏入裂界的那一刻,他抬手虚虚一握,所有傀儡身上的露水刹那变成了坚韧的水丝,仿佛将控制权从傀儡师的手中夺来般,所有傀儡的动作顿时失控,全部向前扑倒,被一起拖进裂界混乱的光影中。
而就在这些傀儡被全部拖入裂界的同时,丹枫余光里看到街道尽头出现了一个灰头发的女孩。
她一手握着一根棒球棍,一边大叫着什么朝这边冲来——
……等等!
少女速度奇快,跟在最后一个傀儡背后一起冲入了裂界。
……
裂界内的景象乍一看与贝洛伯格非常相似,细看之下却能发现其中种种不和谐之处。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徘徊的人影是没有灵魂的怪物,建筑物的门窗排布诡异,有的房子全是门,有的却是密密麻麻几十处大小不同的窗户,而每个窗户中都能看到一闪而过的黑影。
天空同样涌动着混沌的光影,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阳光仿佛是一个底层“设定”一般突兀存在,像一个对现实世界粗制滥造的复制品。
裂界的寂静被一阵闷响打破了。
要说前龙尊真是眼疾手快,意识到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故的刹那,他在落入裂界时就一把将所有傀儡都甩了出去,用另一只手提住冲进来的少女的后衣领,让两个人都能平稳落地。
而他来不及问这姑娘是从哪冒出来的,那些傀儡们已经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站了起来将他们包围。
在进入裂界后,它们便似乎彻底放弃了人类的伪装,盔甲的缝隙里爬出暗红的枝蔓,编织成一层更为坚韧的木制甲胄,关节膨大扭曲,在面甲上也开出金色的花朵。
这样子倒是和仙舟人的魔阴身很像,也不知道这不是【丰饶】命途的某种趋同演化。
它们的喉咙里发出无法理解的嘶吼,这是准备进攻的预兆。
“小心。”丹枫把陌生少女挡在身后。
击云留在了仙舟,如今他手上并无趁手的武器,一直是靠云吟术御水战斗,而想要像之前那样施展持明秘法,他又需要足够的施法时间。
身边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呃。
灰发少女已经双手握住那根神秘的棒球棍,眼中燃起了熊熊斗志,她一步跨到想要挡在她身前的龙尊前面,斗志昂扬的保证:“我银河球棒侠绝不会让你们伤到丹恒老师的兄弟一根头发!”
话音未落,少女就冲了上去。
那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棒球棍上去就是一个横扫,直中第一个冲上来的丰饶孽物的盔甲脑袋。
在丹枫眼皮一跳的闷响里,那只丰饶孽物的脑壳瘪了一个坑,脖子也直接歪成古怪的角度,侧飞出去撞塌了一边的围墙,哆嗦几下后开始等待复活。
原本准备进攻的怪物因为这女孩出乎意料的战斗力而本能的感受到威胁,甚至违背了主人的控制,优先将目标锁定为了少女。
“芜湖——全垒打!”少女欢呼一声,高举的棒球棍上闪过一层金色的光辉。
认出那是【毁灭】星神的赐福的龙尊心下暗惊:纳努克的赐福?这女孩是从哪冒出来的?而且她刚刚说……大概,是巧合吧。
他愣神的片刻,前方少女再次出击,毁灭赐福的棒球棍杀伤力很大没错,但【毁灭】命途可是出了名的爱以伤换伤。丹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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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上想更多,大范围的云吟术顷刻笼罩全场,令场地温度骤然下降。
他控制着细微的水流绊住孽物对女孩的攻击,有他的控场,少女拿着一根棒球棍在孽物中杀了个七进七出,只多了一点擦伤。
等全场的孽物都倒地不起,少女却毫无倦意,依然虎虎生风的去看有哪个怪物读完了复活CD,她就再补上一棍子,在复活点守人家尸。
……现在他有充足的时间施展持明秘法了。
看着四处乱蹦的女孩,丹枫叹气,上前阻止了她的这种空耗体力的行为:“这么做很难彻底杀死它们,还是我来吧。”
他在还在抽搐的怪物面前俯身,手心泛起淡淡的青色光辉。
正如【开拓】星神的陨落使得银河间纵横的列车相继搁浅,【不朽】的陨落对龙裔同样是灭顶之灾,温暖的汤海变成危险的战场,大多数的命途传承也逐渐失效。
龙尊已是持明最后保有少许【不朽】伟力的存在,尽管这力量如今唯一的用处,也几乎只有加快消灭这些难以杀死的怪物了。
很难讲清这其中的原理,就像之前杀死那颗树一样,秘法会重构丰饶孽物的存在方式,【丰饶】的力量无处依附,丰饶孽物诞生的基础也就不复存在。
第一只怪物在青色的光芒中逐渐停止了活动,随着生长出的枝叶枯萎,他被扭曲的形体也逐渐恢复了本来面貌,被异化的关节撑开的皮肉摊开在空气里,泛着没有血色的惨白。
暗红的血水从铠甲的缝隙间洇出,随着外力支撑的消失,这具遗骸迅速回到了它应该腐朽到的状态。
龙尊凝视着那只伤痕累累的手片刻,引动水流,细密的冰覆盖上敞开的伤口,将撕裂的皮肉/缝合固定,让他能像一个正常人类一样死去。
灰发少女拄着球棍,看见这一幕十分好奇:“你认识他吗?”
“不曾。”丹枫将遗骸摆出入殓的姿势,才去寻找下一具遗骸。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是军人,军人理应得到有尊严的死亡。”龙尊轻声说。
在沦为傀儡前,这些怪物也曾是恪尽职守、战斗到死的军人,如今,至少要让他们像个人一样死去。
“哦。”少女歪歪头,安静了一会后,她跑去帮忙帮那些落的比较远的遗骸拖过来,好加快丹枫处理的速度。
就算加上了修补伤口的流程,处理这些遗骸也并不算太花时间,丹枫处理了剩下的数具遗骸,少女把最开始被她打飞出去的那个孽物拖了过来。
这是最后一个了。
龙尊手心中泛起青色的光辉,这只孽物却突然动了动。
少女立刻举起了棒球棍,但孽物却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举动,它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声。
渐渐的,那嘶哑的声音有了高低变化,它似乎努力想要……说些什么。
终于,它吐出了第一句勉强能够听清的话语,它碎掉的半个脑袋上传来含混的呢喃:“……少主?这是何处?……与丰饶民的战场……危险,您怎么不……留在鳞渊境?”
“扶摇……那孩子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龙尊伸出的手僵在那里。
13. 一粒种子埋入泥土(10)
(世界是一场漫长而没有尽头的梦。
它忘记了自己是谁,只记得自己在这场梦里徘徊了太久太久。
梦境首尾相接、无始无终,如同一个周而复始的完美的圆。
它隐约记得自己此前要去什么地方,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很重要的谁,因而不敢停下步伐,沿着梦的边缘不断跋涉。
也许自己已经死了。
混沌的神智里偶尔闪过这样的念头,却又很快被忘却。
只是有时候太累了,它才会停下脚步,看向自己正在跋涉的路的两侧。
它才注意到,原来路的一侧是一片遥远的蜃楼般的繁华景象,飞舟纵横、楼阁绵延,五彩的霞光从天而降,不夜的长街华灯百里。
多么繁华、多么遥远的地方。
那是故乡吗?它生出这样的疑问,心中却总有叹息回响,显露出隐约的抗拒。
……大约不是吧。
偶尔,它也会看向路的另一侧。
那里是一片沉静的海,永不停息的海浪冲刷着荒凉的滩,海的彼岸一颗巨树通天彻地,在日出的云光中,青色的龙影盘踞其上,仿佛某种永恒不朽的图腾。
它停下来时,痴痴地凝望着龙的影子,头脑里什么碎片像水面上掠过的影一样一闪而过,却连一道涟漪都没有留下。
很快,它就忘记这些,继续沿着岸往前走,向某个不存在的终点跋涉。
而海潮永不停息。)
……
(世界是一座由记忆堆叠的坟墓。
它忘记了自己是谁,只记得自己在这场梦里徘徊了太久太久。
在没有尽头的跋涉里,它偶尔也停下脚步,离开原本的道路,试着走向潮水。
然而潮水拒绝了它,它茫然地被推回滩上,低头时发现水面上空无一物……是啊,它早已忘记自己是谁,梦境本身又怎么会记得呢?
后来它试图往更深的地方去,潮水剧烈翻涌,水中浮起一具具残缺的白骨,被枯死的枝叶纠缠、定格为死亡时的形状。
它望着它们,模模糊糊回忆起一场战争、一次背叛、一场阴谋。
痛下杀手的同胞,血流出身体的速度是那么缓慢,闷热的、接近傍晚的天空里有乌鸦飞过,扇动羽翼时落下一根漆黑的羽。
羽毛落入烈火,焚烧着一颗颗莹白的、脆弱的、新生的卵。
……不,不能,在这里结卵……
……要回去。
……告诉……他……小心……
火焰焚烧了残存的记忆,它茫然的驻足后,继续了跋涉。)
……
(梦与记忆是亡魂被滞留的枷锁。
它忘记了这场跋涉持续了多久,直到某一个时刻,这个只有它独自存在的、永远寂静的世界里误闯入了另一个身影。
银发少女站在凝视着世界一侧的繁华蜃楼,她身上血迹斑斑,无意识地死死攥着一把枪。
它望着她,过了许久,它走近了少女,与她共同遥望那片幻影。
“你是这个梦的主人。”少女低声呢喃,银色的瞳同样映不出它的身影,“我从它的边缘来到这,我想去那里看看。”
“啊……”它快要遗忘语言与文字的模样,花了许多功夫才吐出话语,“……可我已忘了那里有什么。”
“所以,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吗?”少女问。
“……我不知道。”它回答,那片繁华像是沙滩上的字迹,被海潮冲刷后什么都不复存在,“你要去看看吗?”
少女离开了。)
……
(它再次见到了银发的少女。
“你去过那里了吗?”记忆像是一地纸屑,在这里,时间的流逝一片混沌,但它居然奇迹般地还记得上次的事,“那里有什么?”
“我到不了那。”少女摇头,“我走了很久,那片繁华永远悬挂在天上,我从尽头又回到原点。”
“……哦。”它遗憾地叹气,它也想知道它遗忘的地方的模样,然而它什么都不记得了,“真可惜啊。”
“你呢?一直走下去,又要去哪呢?”少女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来问它。
它说:“如果不走下去,我还能做什么呢。”
少女问:“这真的有意义吗?”
“……我不知道。”
他们沉默了一会,少女看向那片海:“那棵树也是无法抵达的地方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海拒绝了我,我无法抵达那里。”
少女望着那颗通天彻地的巨树,她往海里走去,粼粼的水光吞没了她的裙摆与银发,水中没有浮起白骨。
它注视着她消失的地方,低下头继续往前走去。)
……
(她又回到了这里。
“我在下面看到了一些东西。”少女望着海水,“那里有许多破了的卵,和从中爬出的白骨。”
它静静地听着,头脑中浮现的却是一片安宁的海底……那里有水下宫殿坍塌的一角,和抬头时看到一座雕塑投下的影子。
“它们破卵而出,向海面上挣扎,在溺亡后重新变成一枚卵。”少女说,“死而复生,又生而复死。”
她说:“这是诅咒吗?”
“不,那是……【不朽】的赐福。”它说出自己完全不记得的话语,“唯有这样,我们才能接近祂。”
少女看了它片刻:“那你为何不回去?”
“因为我还没有走到尽头,我还要,我还要……”它喃喃着,渐渐没了声音。
“……你还要见一个人,你们都想见一个人,所以你们都不愿安息。”少女说,“这是你们共同的梦境与愿望,它支撑着你永远走下去。”
“……是啊,我们还要见一个人。”它喃喃着,风化褪色的记忆中闪过许多个相似的背影,“可你是如何知道的?”
“海底的卵会流淌出记忆。”她说,“但谁也不认识。”
“原来如此。”它慢慢道,低下头,“……我们遗忘了记忆本身。”
它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是一具残破的骨骸,风吹过空洞的眼眶与颅骨,在席卷的风沙里,时间仿佛刹那回到了它的身上,脆弱的骨骸与梦境开始一同瓦解。
天空撕裂,露出一道混沌的光影。
世界转瞬坍塌,一切都向着那道裂隙坠落过去。
“他们是军人,军人理应得到有尊严的死亡。”有人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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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或者说他、他们,挣扎着从这一具陌生的、古怪的身体里上浮。
遗失了太久的记忆像是爆炸的气球一样涌出,充斥着每一根神经,扭曲的视线里天地变成怪异的模样,不是他、他们熟悉的任何地方。
再度拥有身体的感觉堪称陌生,他、他们努力回忆着如何控制肢体,向神经发送信号。
“扶摇……那孩子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隐去了持明特征的龙尊因这一句话瞳中登时泛起莹莹的青,哑着声音道:“……璋玉?”
他、他们的意识中不约而同的浮起一丝欣喜,多个意识控制着这具奇怪的身体,许多声音共同回响。
龙尊大人、少主、饮月大人……
可惜太多意识反而让它说不出一句话,意识到这点,他们只好带着遗憾地放开控制权,将为数不多的说话的权利交给他。
也许是过久的跋涉耗空了所有的情绪,此刻,他已难以生出喜悦,只想立刻完成自己的重任:“少主,我等来的太迟,唯望事态还未失控,持明尚有回头的余地。”
“……你说罢。”龙尊停顿了片刻,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族中有人,与外敌勾结,妄图以……同族为祭,建木为基,再现【不朽】。”他嘶哑着、近乎含着血似的说出他当年截获的秘密,“请您……呃……”
当年他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那些人疯了一样的将他与那一批忠诚的下属尽数灭口。
扭曲的视角里,龙尊一如往日清冷的面孔上只闪过片刻错愕,仿佛永远也压不垮的神像般恢复了平静,他似乎说了什么,但这具身体的听觉已先一步消退。
少主啊……他想,辛苦您了。
无论再怎么努力,坏死的神经也无法控制肢体,于是他、他们共同感到遗憾,但并不孤独或者悲伤。
他们已死去太久太久,如今意识的最后溃败,至少仍有战友与同胞陪伴,而他们的遗愿也终于得到了圆满。
离去的意识们的遗憾层叠回荡,最终他也坠入黑暗。
……
最后一具丰饶孽物的尸身在丹枫眼前如同被焚烧过般,迅速腐朽为了一捧飞灰。
他还没从这巨大的震惊与不敢置信中回过神来,一直安安静静在一边的灰发少女突然蹦跳着跑过来,使劲晃了晃丹枫。
“丹恒老师……的兄弟!情况不太对劲啊!”少女慌慌张张地说着,“这地方、这地方好像要塌了!”
丹枫强行让自己回过神来,四周那些乍一看很正常的墙壁上果然泛起一层古怪的彩色光晕,阴影与缝隙中纷纷闪过白色的亮光,而有些东西则直接无法维持固定的面貌,当着他的面融化为了一摊流动的光影。
这是裂界正在坍缩向更混沌状态的预兆,可裂界向来稳定,怎么会突然就塌陷了?
“总之,我们应该跑了对吧?”少女的思路则完全处在另一条线上,丹枫被她猛地一拽,被迫朝着裂界的其他区域狂奔。
“等等,别乱跑……!如果找不到回到现实维度的方向,我们会永远困在这!”
少女回头给了他个wink,跑的更起劲了:“安心啦~我绝对认路的——”
14. 一粒种子埋入泥土(11)
“丹恒、丹恒……”
丹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朴素但干净的床上,三月七在床边满脸担忧地望着他。
见到他睁开眼,三月七连忙扶他从床上坐起来,端来一杯温水看着丹恒喝掉,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真是的!丹恒你发烧了为什么不说,就那么直挺挺的倒下去,吓死咱了!”手下温度正常,三月七长长地舒了口气,立刻气鼓鼓地抱怨道,“……星那家伙也不见了,你再出事咱该怎么办啊?”
“我以为只是小毛病,抱歉。”丹恒知道,自己是真吓着她了,三月七平日大大咧咧,却非常看重列车组的成员,这是她和这个世界仅有的联系。
“你感觉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别担心,我没事。”丹恒感受了一番,在抵达雅利洛附近后那种若有若无的凝滞感完全消失了,力量运转恢复了正常状态,他不知这是何故,但在眼下这种危险的环境里总归是好事。
三月七一脸怀疑,她掏出一把药片:“我不信,你先把凡妮莎太太开的药吃了。”
丹恒拗不过她,只好接过那几片不知道是什么成分,但大概率对持明无效的药片,喝着水吞服。
“哼,这还差不多,既然你醒了,咱去叫希儿过来,我们和她有事要谈……”
丹恒不知道这事和那位希儿小姐有什么关系,但三月七已经风风火火的带着空水杯离开了房间,他阻拦不及,在坐了片刻后便翻身下床,来到窗边,把紧闭的玻璃窗推开了一条缝。
带着冰雪气息的风从窗缝里挤进来,立刻就让取暖器开到最大的屋子温度降了一点,也让丹恒完全清醒过来。
他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
持明天生比仙舟人要体质强健,历代龙尊更是绝无像凡人一样患病的可能,但也许是因为他的诞生本就是一场“不可能”,尽管身负二分之一龙尊的力量,在从持明卵里爬出来后的近十年时间,丹恒几乎不是在生病就是在准备生病的路上。
能让他生病的原因莫名其妙,傍晚时吹了一会风、喝了一杯鳞渊境外的洞天取来的水、甚至春天时外面的树开了花,他都能因在树下站了十分钟发烧。
仿佛命运在千方百计的修正他这个“错误”。
也许是他命不该绝,丹恒还是无数次从死亡边缘爬了回来。
丹枫死后,罗浮持明的内部局势彻底成了一片混沌。为了他的安全、也为了不刺激罗浮持明,丹恒的存在被腾骁等人彻底隐瞒,他和持明仅有的联系仅有两件,又或者,本质是一件。
丹恒一生病,哪怕是针对持明的特效药也药效极差,那十年里,他吃的最多的药是一位过去追随丹枫的持明,通过腾骁定期转送来的、丹枫生前预备的某种药物。
而作为他和持明最大的、也是唯一不可分割的联系的丹枫,丹恒却几乎堪称陌生。
这个名字所关联的是书籍记载中的传言,是他的旧友们提起往事时的叹息,以及丹恒偶尔午夜梦回时,仿佛从卵中带来的记忆、朦胧间一个在天地崩坼时决然赴往建木的背影。
作为一个从实验室中诞生的特殊生命,从卵里爬出来时,丹恒就是接近成年的体型,十年后,他才真正意义上的成年。
那时候,丹枫留的药停了,丹恒也好像迈过了什么无形的坎。命运从此放过了他,他在一夜之间变得和正常持明一样健康。
直到已是被内定为下任将军的景元成功联系到了星穹列车,在众人的努力下,丹恒成功躲开一切眼线远走他乡,永远躲开了来自同族的危险。
这么多年他都再未生过病,缠绵病榻的十年仿佛一场大梦。这让丹恒放松了警惕,先前根本没有把那种隐约的不适与疾病联系在一起,更没想到他会因为一张照片突然……
出神到这里,丹恒才突然反应过来,眼下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不仅有失联的星,还有那个星遇见的、和已死去多年的前任饮月神似的青年。
丹恒不敢妄断那人的身份。
他从打心里不相信死在建木二十多琥珀年的丹枫会出现在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冰雪星球,但那个背影实在是相似到让丹恒无法断然否认。
……他到底是谁?他和星在进入裂界后又怎么样了?星现在在哪?
“啪!”
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被人大力关上,丹恒下意识地一转头,就看到面露愠色的三月七叉着腰:“丹、恒!你才刚退烧!”
“呃……”只是想冷静的一下的丹恒在少女的威胁下坐回床上并且盖好被子,房间的门再一次被“咔哒”一声推开,希儿站在门口。
“醒的挺及时啊。”她一进门对丹恒点两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希儿手里拿了不少东西,因为没地方放干脆全扔到了床上,“正好,我们准备今晚行动,三月七小姐也同意了。”
行动?什么行动?
丹恒近乎茫然的看着希儿铺开一张地图,上面用红笔密密麻麻地做了一堆颇具个人风格的记号,还有一些抽象的图画……这姑娘难道不识字?
“这是做什么?”
希儿抽出一支笔,听到这话时她抬头看了看两个临时队友,三月七不好意思的尴尬一笑:“丹恒才刚醒,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
“好吧。那我重新介绍一下。”希儿看向丹恒,她此时完全脱掉了那身遮盖的严严实实的粗麻长袍,露出一身便于剧烈行动的利落服装,深色系的衣物很适合藏进夜色里,却在手臂上绑了一根醒目的红丝带,“我是希儿,地底反抗组织[地火]的成员,大家都叫我[蝴蝶]。”
“在这一任大守护者可可利亚宣布封锁上下层区后,我们与上城区的联系只剩下定期交付开采出的地髓矿石。”希儿说着瞥了房间角落里地髓供能的取暖器一眼,“本来日子勉强也能过,但是最近两个月,上层下发的采矿指标几乎翻倍,大家日子彻底过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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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从‘小道’偷跑上来的,本来是想见那位大守护者让她降低指标,结果却因为强闯克里珀堡和铁卫打了一架,受伤不说还上了通缉令,幸好有瓦赫夫妇收留。”
“嗯嗯,希儿小姐伤好的差不多后,就一直在调查贝洛伯格城内调查。”三月七接话道,“她发现贝洛伯格最近很不对劲,但她一个人调查起来太慢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帮忙——奇怪的事之间大概率是有联系的吧?说不定能知道对方拿药剂干什么了。”
丹恒听明白了,这个方向不能说是错,毕竟瓦赫的笔记里记录的药剂服用的后果明显有影响神智,而这种范围的异常,再怎么掩盖也会露出马脚,不明所以的普通人就会把这当成什么都市怪谈一类的东西传开。
只是……
他大致扫了一遍希儿铺开的那张画满了标记的地图,提出了一个致命问题:“你们认为,以这张地图的范围,我们要找多久?”
“呃……至少,效率提升了三倍啊!”三月七振振有词,“而且,我们毕竟也没有别的方向嘛……”
“……大概,要三个星期?”希儿看着地图,认真的估算道。
三个星期?他们哪来的三个星期地毯式搜索?撑死还有半个月算是安全期,等【丰饶】成熟,整个贝洛伯格的一切都完了。
丹恒在这一刻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心累,他拿过希儿的笔,分出一支交给三月七:“三月,做好记录。”
他看向希儿:“希儿小姐,你还记得这些地方各自出现异常的时间、内容、范围等信息吗?”
“差不多记得。”作为自幼在街头长大的放养儿童,希儿虽然是个学习上的鬼见愁,脑子却很好使,“你是想……”
“我们的职责不是做贝洛伯格的治安官,而是阻止背后正蔓延的阴谋。”丹恒冷静地说,“不管是破坏,还是顺藤摸瓜……在这张网里,我们只要找到几个关键节点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希儿点头,她重新看着自己做满标记的地图,“就从最近的一处开始说起吗?”
她记性果然很不错:“一号地点,这里最近一直传言有人见到死人夜里在街道徘徊……”
“二号地点,有个小孩在做噩梦后出现了奇怪的行为,被发现在夜里进行某种奇怪的仪式……”
“二十六号……”
“五十一号……”
希儿居然清晰的说出了这近百个地方发生的异常现象,直到最后一处格外偏远的标记时,她突然犹豫了一下。
“……一百二十四号,我不太确定这是否应该被划分进来。”她纠结的考虑了一会。
丹恒看了一眼那个格外偏离其他标记的位置,那里很靠近行政区,住的应该都是些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
“这个位置是贝洛伯格一些古老家族的老宅聚集地。”希儿解释说,“有一个总是提着一盏灯出现在街道上的小女孩。”
15. 一粒种子埋入泥土(12)
杰帕德·朗道在贝洛伯格的街道之间快速穿行。
他确信自己身后没有跟踪者,但某种如影随形的被注视感还是让他头皮发麻。
年轻的戍卫官深呼吸一口冷空气,一字一字对自己复述那位青年离开时告诉他的话:
“戍卫官先生,现在记下我说的话。”
“一,不要相信那个女孩,她就是问题所在,并且可能不是唯一的问题。”
“二,离开这里后,尽快找机会与我分开,我说出了他们的来历,他们最优先的目标会是我,你暂时是安全的,趁现在做好最坏的准备。”
“三,也许我暂时无法回来,这段期间里,可以信任的人里包括桑博·科斯基——如果他神智还正常的话。”
这仿佛什么恐怖故事开头的提醒,让明明表面上一如往日平静的贝洛伯格在杰帕德眼中蒙上了一层阴翳。
戍卫官感到了多年前父亲战死的消息传来那日时的不知所措。
他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个几乎没有云彩的晴天,天空是一种澄澈到让人发慌的蓝色,整个朗道家里都因为前线的讣告而寂静无声,仿佛死亡正从桌上那个呈送遗物的小小盒子中流淌出来。
从此,父亲的战死成为他们这些“朗道家族的血裔”身上的一道诅咒,逼迫他们继承家族的荣耀与责任,而这诅咒世代相传、七百年间从未中断。
作为贝洛伯格历史上最年轻的戍卫官之一,在北方的雪原上日复一日的凝望着天地尽头的灰色地平线时,杰帕德仿佛从未从那个窒息的晴天里离开过。
杰帕德停在中心广场的一角。
[永动]机械屋的金属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转动的齿轮搭建了一个巧妙的连接结构,让每一个客人推门时都会有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提醒主人。
与可可利亚闹翻后,希露瓦被从铁卫中开除,她往日的研究也被付之一炬。
希露瓦倒是没有消沉太久,很快就捡起了自己的另一项手艺,开了这家机械屋,帮城里的居民修理各种机械,同时组建了一支摇滚乐队。
杰帕德也问过她是否不甘心离开铁卫,正扭动扳手的希露瓦闻言头也没抬:“比起这个,我更想揍可可利亚那混蛋一点。”
再问更多的,希露瓦就不愿意说了,她找了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仿佛那是什么不能触碰的禁忌。
站在机械屋的大门前,杰帕德正犹豫等会是否要把事情完整告诉希露瓦,机械屋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长出了一撮眼熟的蓝毛。
桑博·科斯基?!
在戍卫官握起拳头对这个通缉犯正义制裁前,桑博先一步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然后后退几步给杰帕德让出通道:“唉唉唉,都这个时候了戍卫官大人您就别揪着我这种小角色不放了嘛~”
想起丹枫离开前的嘱咐,杰帕德按耐下把这个诈骗犯就地正法的冲动,冷着脸从他让开的缝隙里走进了机械屋。
这里和他上次来时变化不大,一些还没来得及维修的机械堆在角落,凌乱中带着一丝秩序井然。
就和所有工程师都有着自己的怪癖一样,杰帕德向来不敢动姐姐这些看似随意摆放的零部件,因为事后希露瓦绝对会因为找不到她放的零件而生气。
至于姐姐生气的后果嘛,作为她的倒霉弟弟,杰帕德拒绝进一步回忆。
“桑博?是谁来了?”希露瓦的声音从更里面的工作间传来,她似乎正在修理什么东西,一边往外走一边摘掉沾着油污的工作手套。
见到杰帕德,她愣了一下:“老弟?你怎么过来了?出什么事了?”
杰帕德尴尬的咳嗽一声,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希露瓦解释这一长串匪夷所思的事情,桑博就突然哥俩好的搭上他肩膀,抢话道:“我猜,杰帕德长官肯定又遇到了那东西吧?”
“……你现在还是通缉犯,桑博·科斯基。”杰帕德瞪他一眼,甩开桑博的胳膊。
他往旁边挪了两步,余光却突然瞥到一片金黄的叶子从桑博身上掉下来。
杰帕德皱眉:贝洛伯格幸存的植物种类就那么些,现在也不是落叶季,这叶子是哪来的?
他正要捡,桑博却突然先一步把叶子踢开,然后眼疾手快的一把把叶子捡起塞进口袋:“这东西可不兴碰啊,杰帕德长官——”
“——我还能靠赐福扛一阵子,你要是碰多了,再变成昨天那东西,我可没办法跟希露瓦大姐头交待。”桑博·科斯基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语气却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昨天不是一开始跑了吗?”怎么会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一提起昨天的事,杰帕德也快要对任何反常疯长的植物产生ptsd了。
“是啊,可惜那家伙估计盯上我有一段时间了,现在跑路晚咯~”桑博耸耸肩,没有解释的意思,“昨天连累诸位是我桑博的疏忽,等这档子事结束,老桑博一定给各位挨个赔不是。”
“原来你们认识啊?”听完他俩对话的希露瓦好奇的插嘴,“那正好,不用我介绍了。”
……不,我还需要一个解释。杰帕德终于反应过来他刚刚因为太震惊忘了的问题:“姐姐,这家伙为什么会在你这?”
“嗯?他不是行商么?我之前从他这买了些不太好找的替换零件,所以有点交情。”希露瓦一脸莫名其妙,“这家伙昨天跑我这求我留他几天,也不知道是惹了什么事……等等,你给我的那些零件难不成……”
希露瓦狐疑的目光落在桑博脸上,桑博连忙举起手指对天发誓:“姐!天地良心,我老桑博从来不坑朋友,我保证给你的零件都是正规渠道弄的!”
“……姑且信你这次。”希露瓦没从他脸上找到破绽,才摇头,“行了,不扯没用的了,老弟,你这个时候来找我,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桑博这家伙来找我的时候也说大事不好,你们两个,说的难道是同一件事?”
“……我来说吧,姐姐。”杰帕德深吸一口气,从昨天下午的异常开始讲起。
当然,出于不想给希露瓦造成心理压力,他没有说出桑博其实是个倒卖古文物的二道贩子的事情,只讲他是如何在现场遭遇不明植物的袭击,以及克里珀堡中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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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露瓦认真的听完他的讲述,皱眉思索:“居然会有这种事……难怪我最近总觉得城里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杰帕德连忙追问。
“……哦,到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一连来了好些个人,找我做一种刻着奇怪花纹的雕像,还非要是木头的,我还奇怪这是什么新流行的风尚,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希露瓦说着回了更里面的工作间,一分钟后,拿回来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雕像。
雕像面容模糊,只大体有个趺坐的人形,六臂各自指着不同的方向。
“喏,就是这种,他们看着也不像认识,偏偏拿出来的图纸都大差不差,有说是梦到的、还有说是孩子喜欢。”
“……我一个摆弄机械的,哪做过木工的活,实在拗不过他们才答应,不保证质量就是了。”
杰帕德接过那个轻飘飘的雕像,脸色一变。他并不认识这个雕像是谁,然而当他将雕像翻转,看到的是一圈雕琢精细的双螺旋花纹。
“结果那群人完全不怎么在乎雕像长什么样,只要求我刻好这个纹路。”希露瓦见他脸色异常,有些奇怪,“怎么这个表情?难道……你说的雕像就是这个?”
“……不,我遇见的那个是初代大守护者的雕像,而且……”杰帕德仔细端详着雕像底部,渐渐皱起眉,“花纹好像也不完全一样……”
杰帕德对这种精细物件实在不精通,这个花纹和昨天见到的不一样,也只是多亏他记性还行,至于这之间具体的区别……
“当然不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上来的桑博突然插嘴道,“毕竟这是‘献祭’的记号,和‘召唤’肯定不同。”
朗道姐弟一起看向他。
“别这么惊讶嘛。老桑博我也有幸见过几回丰饶民,虽然对他们那套理论没什么兴趣,但多少也认得一点他们的东西。”桑博·科斯基嘿嘿一笑,第一次大方的展示出他天外来客的身份,“杰帕德长官,你身边那位兄弟既然认得我,应该多少跟你说了点外面的事吧?那我就不做第二遍自我介绍了,放心,我绝对不让朋友吃亏。”
杰帕德没好气道:“谁跟你是朋友?还有,你来找姐姐到是想做什么?”
希露瓦茫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当然是拜托贝洛伯格最好的机械师帮忙修东西啊,我可是付了钱的!”桑博闻言大叫冤枉,“我都把我压箱底的宝贝都带来了。”
杰帕德直接看向希露瓦:“姐姐,他带了什么东西?是危险品吗?”
“啊?”希露瓦愣了愣,“危险品倒称不上,就是几个造型奇怪的机器。那东西制造水平很高,要不是他一并拿来了设计图纸,我也弄不懂它的结构。”
她说着摇摇头,喟叹道:“哪怕是七百年前,我们都未必做得出这样的东西,也不知道这家伙从哪搞来的。”
“这个嘛,具体来源不能说,不过这几个小宝贝接下来有大用处。”桑博露出个神秘的微笑,“希露瓦姐头,你想见你的老朋友吗?”
希露瓦一愣:“你是说……可可利亚?”
16. 它从血肉中抽芽(1)
作为一颗有着巨量矿产储备的星球,挖掘矿物的历史贯穿着雅利洛所有有记载的岁月。
而在寒潮到来、社会结构剧烈变化后,能够容纳巨量劳动人口的矿工行业依然经久不衰,时至今日,贝洛伯格也有相当多的人口常年待在地下,在裂界危险的缝隙间开掘那些宝贵的矿石。
丹枫一把揪住走路不看路就要踩到地髓过度开采后遗留缝隙的灰发少女,望着眼前深红色的矿山与山体间如同鎏金的残留矿脉,眼角轻微的抽动了一下。
当裂界莫名的出现坍塌后,少女拉着他就往其他方向跑,也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在时间与空间错乱的裂界内辨别出的方向,真就让她找到了正确返回现实纬度的那条缝隙。
……只不过落地的地方不是风雪笼罩的星球表层,而是这颗星球庞大的地下采矿区。
“这就是你说的认路么?”
少女理直气壮的点头:“没错!任务指引就在这个区域!”
完全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望着少女非常坚定且自信的眼神,丹枫实在生不起气来,只是望着矿山道:“我们得尽快回到上层,这一遭后,【丰饶】的侵蚀恐怕会加速,到时候这颗星球也许会彻底沦为巢穴。”
他在克里珀堡时故意用丰饶孽物的称呼激怒那个生物,一是为了确认确认那名少女确实有问题,二来,仙舟早已成为各路丰饶民的眼中钉肉中刺,就算他无法用仙舟的名号达成威慑,至少能分走对方的注意力,以减缓这座城市陷落的速度。
只是裂界突然坍塌这种不可抗力的意外打乱了他的估计,更没想到身边这个少女会直接把他们带到了下层区。
“我叫星。”一直盯着他的灰发少女突然开口道,“你是丹恒老师的兄弟吗?”
“我没有兄弟。”龙尊说,他不好解释自己的来历,所幸这里也没人认得出他是谁。
“但你们长的真的很像喔。”星说,“脾气也很像。”
“茫茫星海,有像极了的两个人也并不奇怪,正好叫你遇上,也算是种缘分。”丹枫垂眼看向少女,“你若是再见到他,便替我祝他往后旅途顺遂吧。”
星神情懵懂的“哦”了一声,表示自己记好了以后就不再说话,而是小跑到稍微往前的地方,嘴里念叨着什么“指引”什么“负一层这是负二层”之类的奇怪的话,主动开始带路。
“嗯,要回上面的话,要从地下区中央的位置走,我们离那边不远。”
他们大体沿着矿山往下,这附近的矿山似乎都是数百年前已经采空了的山,只有一些没人要的碎矿残留在缝隙内。
偶尔有裂界怪物在附近游荡,星见到怪物却仿佛见到家人似的,拎着棒球棍就冲上去,半分钟后再带着收集的一堆奇怪的怪物碎片继续赶路,还回头问丹枫要不要也来点。
龙尊看不懂,但龙尊大受震撼,龙尊选择拒绝。
星只好把材料全部收进自己包里,表情十分满足。
而就在星用棒球棍一棍一个小怪物的时候,她终于敲错了东西,或者说,敲到了一点别的东西。
“duang”的一声巨响过后,高举着棒球棍的星和眼前这个半人高的方形机器人面面相觑,机器人表层一道防护罩似的白色光晕消散,这个铁疙瘩滴滴几声,发出一道机械音:“遇袭警告,警告,进入战斗模式——”
“啊……难道还是要先打一架才能找到任务目标,可恶!”星往后跳了几步,也举起棍子进入战斗模式。
两边都摆好了战斗姿势,然而机器人却好像突然被引发了什么程序错乱,机械音中传来阵阵杂音:“优先执行保护任务——滋滋——命令优先级高于其他;警告——机体遇袭,反击程序启动——”
机器人脑袋上的红灯疯狂闪烁了半分钟,最后成功把自己给干宕机,外壳接驳处冒出的断裂的电线一边闪烁着火花一边进入重启程序。
“嗯?这也是剧情杀?”星歪歪头,用棒球棍戳了戳机器人的脑壳。
因为星在前面跑的太快,丹枫慢了一步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地上躺着一个方形的奇怪机器人,灰发少女蹲在旁边东戳戳西戳戳。
“你在做什么?”龙尊上前问。
“按照指引这东西应该起来带路的,结果突然就死机了……唉,难道还要修好它才行?”星郁闷的敲了敲机器人的铁脑壳,说到这,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一脸期待的看向丹枫,“那什么,万能的丹恒老师……的兄弟!你会修机器吗?”
“……我们不是兄弟。”在她过于热切的眼神里,丹枫也只好上前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持明下有整个匠作部门供龙尊差遣,龙尊当然不会修这种东西,但这并不影响龙尊见多识广、从传承记忆里什么都知道一点。
他先是瞧着这机器有点眼熟,像是……像是大约几世前,星际和平公司生产的一种自动机兵作战机械,当时仙舟还搞了一批供工造司研究。
为了避免这种机器在战场因外力冲击掉链子,公司设置了一个强制重启按钮,若是他没记错,应当在……
龙尊摸到机器人的背部,不甚熟练地拆掉了一块特殊的隔板,露出了一枚黑色按钮。
按钮按下,程序卡死的机器人终于进入重启进程,半分钟后,机器人脑壳上的指示灯重新亮起,重启结束。
“已调整保护命令为最高优先级……滴滴——正在寻找目标——”
机器人完全忽略了它身旁的两个人型生物,而是自顾自地转了个方向,挥动着四根机械腿开始移动。
“哦哦!动起来了!”
也许是动力系统也有损伤,机器人磕磕绊绊地走了约么四五分钟,才走到一个不大的矿坑旁边。
这矿坑很浅,里面七七八八地歪着一堆其他型号的机器人,这些机器大都缺胳膊断腿地完全报废掉了,连指示灯都没有亮。
“保护、保护……”就在这个大坑边缘,在它同类的残骸旁边,这个孤独的机器人徘徊着似乎又迷失了方向,系统不断发出滋滋声,“……克拉拉,保护指令,克拉拉……目标丢失、目标丢失……”
“等一下,坑里好像有别的东西。”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跟着它绕着矿坑转了一圈,还真让她注意到了什么,“我下去看看!”
灰发少女在矿坑里一通操作,硬生生地把堆叠在一起的机器人搬到了一边。
这些机器人并不是无规则的被堆砌在这,在星把外层堆叠的机器人搬走后,居然真的让她从中挖出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只能容纳下一个小孩子的空间。
白头发的小女孩蜷缩在这个由机械搭建的小小的安全屋里,仿佛再做一个漫长的梦一样,一动不动。
星摸了摸女孩的胳膊,立刻激动地把她抱出来:“她还活着!”
“把她给我。”
救人的事当然交给龙尊。
丹枫从星手里接过轻飘飘的小女孩,一条小水龙盘旋几圈,女孩身上的淤青就消退了很多,但还是很虚弱。
小女孩除了一点皮外伤倒是没什么大问题,顶多因为在狭小空间蜷缩太久四肢暂时有些不听使唤,丹枫简单给她检查了一圈,确认她最需要进食补充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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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食物吗?最好补充能量、容易吞咽一些。”
他问的是星,星核精应了一声,刚打开背包寻找符合好消化这一条件的事物,一道机械音响了起来。
“食物。食物。”刚刚那个还在绕着矿坑转圈的机器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这个不太聪明的铁疙瘩也不知道是触发了关键词还是真的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它摆动着短短的机械附肢,来到女孩身边,身体底部的一个小舱室打开了门。
“克拉拉。食物。”
地下野生动植物匮乏,作为一个并不太智能的机器人,它没办法采集到什么大型猎物,所以那个小舱室里只有一点已经不算新鲜的浆果和某种植物根茎,而且因为剧烈磕碰,脆弱的表皮已经开始溃烂。
“……”丹枫看了它片刻,招来一条水流,把那个舱室里的所有东西一道卷了出来,然后敲了敲它的脑壳,“烂掉了,不能给病人吃。”
星在这时候拿过来一瓶水和一包星际和平公司出品的全新包装的密封米粥,他接过来后,给旁边的机器人看了看:“吃这个。”
公司出品的速成系列产品因为添加了一种营养剂而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但确实是紧急补充能量的不错选择,一些小星球救灾时就从公司订购大批该系列产品,让这个产品在银河畅销至今,也实在是商业史上的奇景。
机器人的指示灯闪烁几下,好像真的听懂了。
因为昏迷状态下没有自我吞咽能力,为了避免一次喂食大量食物呛入气管,分了几次才完成。
得到了食物补充能量,很快,小女孩睁开了眼。
“克拉拉!克拉拉!”机器人欢快的发出声音。
克拉拉迷茫的看着机器人与身旁的两个陌生人类,她张张嘴,还没说什么,他们脚下的大地就颤动起来。
克拉拉一瞬间露出了一种惊恐的表情,似乎很熟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身旁的机器人也瞬间进入战斗模式:“目标出现,进攻指令执行——”
“不要,帕蒂,不要过去——”她发出尖叫,但机器人转过身时完全不听从她的命令,它猛地朝一个方向冲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一根……从地里爬出来的植物根系上。
这条根系与他们在地上见到的那些还不太一样,它似乎更适应地下的环境,因而表皮更为粗糙坚硬,沟壑里还镶嵌着少许亮晶晶的地髓碎屑。
机器人的外壳在剧烈的撞击下四分五裂,其中的零件撒了一地,没有对根系的前进造成任何阻碍。
星几乎在同时就反应过来,然而就算是纳努克赐福的棒球棍,在这么庞大的敌人面前也收效甚微,她狠狠敲了根系一棍子,在机器人的碎屑翻飞间抓住了其最核心的部件。
“丹……”她回头想喊和丹恒老师一样万能的、真的很像丹恒兄弟的同伴,却刹那感受到四周的温度降低了几度。
身体的战斗本能激发着她立刻躲在一边,下一刻,局势瞬间逆转,锋利的水流直直的劈开了根系,将其搅碎成数段。
碎块落到地上,还仿佛有生命一样抽搐扭曲,于是水刀毫不留情的进一步把它们撕碎,直到它们破碎的再无活动的可能。
似乎意识到战况不对,刚刚还无比凶猛的根系居然立刻就转换打法,开始逃跑。
水刀不依不饶,一路上顺带搅碎了一旁的大片岩石与泥土,碎快飞溅之间,根系不断被切掉碎快,直到它彻底消失不见。
一切都安静下来。
克拉拉睁大眼看着这宛如神迹的一幕,身侧御水的神明淡漠地垂下手,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17. 它从血肉中抽芽(2)
“哇哦,好厉害——”目睹了全程的星倒是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期待的看向丹枫,“教练我想学这个,怎么点行迹比较好?”
又在讲听不懂的话了。龙尊十分宽容,心平气和地告诉她:“这是我族特有的秘法,因生理结构的差异,外族无法学习。”
“……哦。”星失望的离开了。
她来到刚刚藤蔓消失的地方,那有一个深邃的地下洞穴,一眼望进去黑漆漆的,仿佛直通地心般什么都看不到。
“似乎是从这里长出来的。”她说着往洞里踢了一块碎石,“话说这个地方真的能长出这么大的植物吗?感觉连普通的植物都种不活诶。”
丹枫没有回应她,她奇怪的回头,却发现龙尊在望着上面。
……上面?上面有什么东西?
贝洛伯格下层区是一个长达数百年的巨大地下矿洞,这个空洞的高度惊人,加上没有自然光源,普通人类不可能在这个距离上看清楚下层区顶部的任何东西。
“怎么了?”星也眯着眼往上瞅了会,那里模模糊糊似乎确实有什么东西,但糊成一团,又像是她眼花的错觉。
“……那里全是根系。”龙尊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说出了非常可怕的话,“贝洛伯格的地基可能已经被蚀空了。”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插话:“所以,史瓦罗先生就是发现了这个,才让我和大家离开的吗?”
丹枫和星同时看向他怀里的小女孩,克拉拉从刚才的恐惧中缓过了神,她也望着地底的顶端,可惜她只是个普通人类,什么都看不见。
于是她失望的低下头,从龙尊怀里跳下来,她很有礼貌的道谢,然后询问他们的来意。
“为了解决这些根系,我们要回到上层,你知道从哪里走吗?”
克拉拉思考了一会,说:“从前我们还可以通过一些开掘矿洞时意外挖到的小道去上面,但最近发生几次小地震,小道要么消失、要么也被这些植物堵死。要回去的话,只有史瓦罗先生能打开中央通道,但……”
“……但史瓦罗先生,让我们……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去。”
她偷偷的看了那些已经毁坏的机械一眼,眼眶中蓄着泪水。
“我们必须要去那。”丹枫摸了摸她的头,“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嗯。”
在走之前,克拉拉希望能让她回收这些损坏的机械的芯片,这样回去后可以给它们更换新的躯体。虽然年纪不大,但她在处理机械上非常有天赋,于是很快就抱着一小包零件回来,被她珍重的放进口袋。
通过克拉拉的介绍,他们大致了解了如今地下的状况。
因为地表的寒潮侵袭不到此处,地热使地下的温度反而比地表更高一些,地底的居住区范围最开始也比地上要大很多,只不过后来随着裂界扩张,过去的城镇被逐渐废弃,如今只有一两个大一些的小镇还存在。
由于以采矿业为主,矿区也占了相当庞大的部分,只不过也和居住区一样,因为裂界侵蚀而逐渐缩小,如今地下的所有活人都聚集在地表与地下唯一联通的中枢附近,靠着残存的地髓矿艰难求生。
而就在这样的处境里,大约半年前,新上任的大守护者突然下达了封锁令,上下层的人员流动呗彻底禁绝,只有定期的物质交换还在进行。
如今地下分为了三股势力,仅存的几个大些的小镇渴望与地面重新沟通,那里神智还维持着残存的成建制铁卫,像过去一样与裂界对抗、保护平民。
控制着矿区的矿工群体摇摆不定,他们中有很多人的家人就在旁边的小镇上,却也有很多人是从其他地方逃难过来、格外愤恨上层的存在。
最后一股势力,则是在七百年前遗留在地下的智能机械,下层区的居民在七百年间巨大的人口流动中早已遗忘了这些机器的来历与操作方法,放任它们在无人区四处游荡。
在封锁令下达后,一个自称“史瓦罗”的高级智能机械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接管了所有机械的最高指挥权,并且率领众多机械封锁了通往地上的唯一道路。
“史瓦罗先生的计算认为,大守护者的行动会加速地上的灭亡,唯有与地上隔绝,地下的人们才能存活更久。”克拉拉小声说,“但是……”
“但是?”星饶有兴趣的接话道,一脸“做阅读理解发现关键词”的兴致勃勃。
“……大概近一个月,地下不断发生一些小型地震,并且有人听到石头里传来仿佛怪物的吼叫。最后再,几天前,有东西从上面闯了进来。史瓦罗先生的计算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量,他让我带着一些机械离开,就切断了中枢区域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克拉拉神色中带着几分失落。
作为一个机器人,史瓦罗经常无法理解人类的逻辑,在大多数人眼里,史瓦罗都是一个可怕且讲不通道理的大铁疙瘩,但克拉拉一直把史瓦罗当成唯一的家人,她也从不觉得自己孤单。
现在,她很可能要失去这个家了。
“袭击发生时,克拉拉不在聚落,机械们突然出现带克拉拉离开,但不是朝镇子的方向……史瓦罗先生似乎认为那里也不安全,我们往以前废弃的矿山、没有人的地方跑,结果没走多远就遭到了那个大家伙的袭击,机械们为了保护克拉拉,都……”
她及时止住了这个让她难过的话题,伸手摸了摸口袋里回收的芯片,忍住了眼泪望向前方。
“……嗯,这个方向是通往镇子的路。”克拉拉仔细地辨认着在近期频繁的地质活动中不太一样的道路,“那里有一段离聚落很近,大部分机械都被史瓦罗先生调走了,我应该……可以带你们进去。”
克拉拉跑出来时,只是隔了几座矿山而已,其实也并未跑多远,因而要回去也并不需要很久。
按照克拉拉的说法,这个位置基本就是镇子、矿区与机械聚落三者交界的地方,是一个十分复杂的地理位置。
果然,他们来的不太是时候。
……丹枫不太想吐槽自己在这颗星球上走三步就能碰到意外的运气,此刻他甚至还有点欣慰——至少这次遇到的不是【丰饶】。
见了帝弓的,他在仙舟的时候碰见药王密传的频率都没在雅利洛遇到丰饶高,这颗星球甚至在此之前和【丰饶】没关系!
就在克拉拉说的离机械聚落最近的地方,此刻聚集了一大批人。
这批人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个阵营,一批人中间混杂着少数机械,似乎是机械聚落的势力;而另一批则明显的更有组织,一位明显是阵营领袖的中年人站在最前方,手里拿着一把枪。
三人刚到此处,那位中年人就在和对方的交涉中遇到了一些麻烦,他立刻冲天鸣枪,逼退了想要围上来的对手。
两拨人浑浑遭遭的,就这么聚集在这,谁也不让谁。
就在这近乎完全僵持的场面里,三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一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在近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一直是自来熟选手的星居然突发性社恐,一个走位躲到了丹枫身后:“丹恒老师……的兄弟!他们在看我欸怎么办!”
不巧,克拉拉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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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怕人的小姑娘,丹枫总觉得她和罗浮的一个见习小判官有几分相似,只是克拉拉怕的是人,那个小判官怕的是鬼。
这场面面前,克拉拉下意识地也往他身后躲,丹枫躲无可躲,被动承受了所有人的目光。
龙尊不愧是龙尊,早已习惯这种被一群人围着行注目礼的感觉,丹枫丝毫不慌地冷着脸一个一个看回去,硬是靠气势把对方瞪的心虚地移开目光。
在鸦雀无声里,他开口了:“你们中,谁是首领?”
他也不介绍自己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还要插手此事,态度堪称傲慢,却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半晌,两拨人里各自出了一个人来到丹枫面前。
刚刚开了一枪的男人年纪看起来并不小,但眼神清明,反而显得他脸上的沟壑更为突兀。
这时候丹枫注意到,他身上原来是一身已经十分陈旧的铁卫军装,只是摘掉了所有的军衔军章,仿佛那只是一件旧衣服。
下层区的铁卫么?是封锁令下达的时候没有撤走?还是因为其他原因留在了这?
“陌生的客人,我是[地火]首领奥列格,请问你们是谁?”目光熠熠的中年人率先开口。
丹枫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又看向了另一方站出来的人。
从机械势力一方站出来的人是个年轻的毛头小子,显然不如奥列格这般有领导气魄,更像是被临时推出来的替罪羊,他张了张嘴:“我……呃,我是……”
“……这位是伍尔夫哥哥。”克拉拉怯生生的声音接上了他的话,“是机械聚落的,家人,对不对?”
有了梯子下,年轻人连忙点头,简直比克拉拉还慌张。
奥列格则看向白头发的小女孩:“你就是传闻中和史瓦罗一起生活的那位克拉拉?”
“……嗯。”克拉拉应了一声,“那个,发生什么事了,大家为什么要打架?”
“因为……”
奥列格正要回答,伍尔夫突然打断他,自暴自弃般的喊出来:“因为史瓦罗大佬关闭聚落大门前下了最后的命令,要我们占领主要矿区,阻止地髓的开采!”
“停止开采地髓,你们想让地下这些人活活饿死、冻死吗?!”奥列格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那个史瓦罗也不知道哪根电路搭错了,你们居然也跟着信!”
“史瓦罗大佬什么时候出过错?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伍尔夫也急了,也不管旁人,立刻反驳道。
眼见两人越说火气越大,要吵起来的前一刻,丹枫冷不丁地插了一嘴:“你们最后一次去矿区,是什么时候?”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一个问题让双方顿时都卡了壳,组织的吵架语言全被打乱,憋了一会,最后是奥列格先转过弯来:“大半个月前,我执行任务时路过了一次。不过最近怪事很多,[地火]抽不出身,矿区又平静的很,没必要我们也不会过去。”
伍尔夫也只好服软,忿忿道:“……矿工不欢迎我们,我只在半个月前去矿区交换了一次物资。啧,我们也不是都……”
龙尊打断了他无关紧要的废话,简明扼要的道:“所以,你们已经有至少半个月没有了解过矿区内的情况,对吗?”
他青色的眼瞳注视着两位领袖,点出最可怕的一件事:“在异象频发的这一个月里,只有一个地方平静的诡异,真的如此吗?”
奥列格与伍尔夫一瞬间脸上褪去了血色。
星在这时候跳出来积极抢答道:“这题我会!是精神暗示,boss加了精神暗示!和笔记本上记载的一样!”
18. 它从血肉中抽芽(3)
龙尊用三句话让两方人马都因为他指出的关键问题脸色惨白,他本人却一如先前镇定,在可怕的死寂里冷不丁一开口,把所有人惊飞到天上去了的神智都拉了回来:
“不抓紧时间组织人进去查看情况,看我做什么?”丹枫没好气地点了奥列格和伍尔夫的名,近乎命令的道,“召集壮年劳动力,组织老幼维持后勤,分发武器以及炸药,以五到十人为一组执行任务……这还要我来教么?”
在龙的威压下,没人想起问他是谁凭什么命令他们,众人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已先一步跟着指令行动,如同被驱赶的羊群一样慌慌乱乱的各自往自己的驻地跑。
丹枫当然犯不着为了这种事对凡人生气,只是在所有人都遭当头一棒、不知所措时,必须有人出来告诉他们去做什么,维持住灭顶危机前岌岌可危的秩序。
见丹枫几句话就让所有人跑了个没影,刚刚还躲在他身后的星站了出来,她十分认真的看着龙尊,好像有什么一生的请求。
结果她梅开二度:“这招也好酷!可以教我么!”
丹枫:“……”
这孩子怎么见了什么都要学?
他刚绷起来的严肃与凝重被少女一句话搅了个烟消云散,在丹枫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的当下,是克拉拉出来解了围。
小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他吓到,神色有点害怕的道:“……那个,克拉拉想回聚落拿东西,大哥哥……可以一起吗?”
于是丹枫好似突然聋了,选择性没听见上一句,而是看向克拉拉:“正巧,我也有事要找那个伍尔夫。”
“哎?”
“奥列格明显经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这种时候,他只要反应过来就会执行全套预案。反观伍尔夫,对这些一窍不通也就罢了,就方才的情况,他在那群人里面怕是也没什么威信,让他自己做这事太浪费时间了。”龙尊条理清晰的分析了情况,“不管对我们,还是对已经被袭击的人来说,现在都要抓紧时间。”
在三人去往机械聚落的路上,克拉拉简单介绍了伍尔夫的身份。
由于裂界扩张,许多镇子都被废弃,而一些镇民无法在残留的城镇中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地,便只能沦为流浪者,在文明世界的边缘苟活。
过去,这些流浪者的寿命往往非常短暂,要么被裂界怪物杀死,要么因为找不到食物饿死。
直到机械聚落逐渐建成,聚集过来的不仅有游荡的诸多机械,还有一些无处可去的流浪者,双方共同构成了一种奇妙的生态循环:机械可以去往一些普通人类无法到达的地方获得食物,而流浪者们会帮它们更换零件、修理故障。
伍尔夫也是流浪者之一,几年前铆钉镇被裂界侵蚀废弃,幸存者们或者搬到了磐岩镇,或者来到了聚落,伍尔夫就是那时候迁来的那批人之一。
据说他过去是铆钉镇孤儿院的成员,在裂界灾害发生时勇敢的带着幸存者逃跑,然而在克拉拉的印象里,伍尔夫性格孤僻,也不爱和人说话,怎么也不像传闻里那样是个勇敢的人。
“说不定真的是假冒的呢。”星老神在在的说,“我听说在某个地方,有位英雄意外死在旅途尽头,与他一同旅行的同伴顶替他的身份与名字回到故乡,在往后的许多年里不断向人讲述他的事迹,只为了不让他的传说被人遗忘。*”
“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间。”可惜龙尊冷酷无情,否定了这个浪漫的故事,“而且如果克拉拉说的没错,伍尔夫在逃亡时并不是独自一人,他不可能瞒过那么多人完成顶替。”
星:“……好有道理。”
克拉拉也跟着默默点头。
没过多久,就见到前面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大片乱哄哄的人。
机械聚落其实并不能称得上一个正经的城镇,只不过在史瓦罗统率了流浪的机械后,他封锁了连通上下贝洛伯格的中枢通道,以此为中心,机械与流浪者像是在大鱼身旁躲避天敌、捡食残渣的小鱼一样聚集在周围。
这里没有多少正经的建筑,全是大片的临时帐篷连在一起,物资与零件乱七八糟的堆叠在各个地方,因为人群的混乱更显得一片狼藉。
“……都停下来,听我说!”
就在这一片混乱里,伍尔夫站在几个堆起来的箱子上,他声嘶力竭的想要对混乱的人群说什么,然而根本没有人搭理他,偶尔有几个人抬起头,也是对他比了个不文明手势,骂了几声后继续跑路。
……果然,他就知道让伍尔夫自己来不靠谱。龙尊无声的叹了口气,看向了身边的小女孩。
克拉拉从来没见过聚落内如此的乱象,她惶恐不安的躲在丹枫和星中间,仿佛瞬间不认识这个她有记忆一来就一直生活的、她眼睁睁的看着一天天有了更多人的地方。
她的……家。
“克拉拉。”丹枫叫她,声音特意放的柔和了一些,“……从现在起,你就是史瓦罗的代表,你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明白吗?”
“哎?可是……”
“别担心。接下来,按我说的做就好……”丹枫慢慢把她散乱的头发捋到耳后,这种亲昵的行为安抚了惊恐的女孩,她奇迹般地安心下来,甚至一瞬间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只要他站在这里,天崩也不过是一场细雨飘落。
丹枫领着小女孩走向伍尔夫站的箱子。
星歪歪脑袋,慢了一步才跟过去,虽然不太明白他们说了什么,但星核精从不坐以待毙,顺利的摸出棒球棍扛在肩上,一副不好惹的打手模样。
伍尔夫看到他们时神色中除了诧异外还有一种羞愤,但没人在乎他在想什么,丹枫把克拉拉抱上箱子,他自己没有上去,而是在一旁轻轻拍了下手。
一瞬间,一股湿冷的水汽席卷开来,扑在了所有乱糟糟的人群的脸上。
众人被这一下冻了一个激灵,不管是跑路的还是抢东西的都下意识地停住了动作。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空地里响起:“地下没有出路,往哪里躲都一样。”
所有的注意力都或主动、或被动的被吸引过去,但丹枫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见到大家都往这里看后,把刚刚克拉拉拿出来的小东西还给了她,示意她按照之前说好的说。
可怜克拉拉一个社恐小姑娘被迫当众演讲,然而也许是失去家与家人的恐慌激发了她的勇气,尽管她的脸颊憋的红透,声音也在颤抖,却勇敢地没有逃避。
“大家,我,我是克拉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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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瓦罗先生关闭通往内部的通道前,他交给了我一项任务,我想……请大家为了我们的家,一起完成它……”
“只有夺回矿区,才有击败敌人的可能……”
克拉拉的声音并不算多么自信,甚至偶尔还带着哭腔,但人群没有打断她,而是默默地听着这个脆弱而稚嫩的声音讲述他们的现状。
渐渐地,一些人放下了趁乱抢走的东西,聚集过来。
也许向末日挥剑并不能战胜末日,但在剑锋被末日吞没前,人们依然会相信勇士会带来黎明。
有时候,人们只是需要一个方向而已。
刚好,克拉拉也讲完了她刚刚临时背的内容,正不知所措时,丹枫接过了她手里的扩音器:“我们需要人和武器,愿意来的找伍尔夫报名,不愿意来么……也无妨,我们会留下一部分物资,但我提醒诸位,在大矿区的问题解决前,这里也并不安全。”
他随手把这活扔给了从刚才起就缩在角落的伍尔夫,也算是给他这个稀里糊涂的领袖身份一点象征意义。
“大矿区内部情况不明,可能已被裂界完全入侵。”他看了一眼几个犹豫着要过来的人,额外提醒道,“不管能不能成功,也许你们中的很多人永远回不来,想清楚了再来。”
“喂……”伍尔夫被他这话弄的眼皮一跳,这不是明晃晃的吓唬人别来吗?
然而这话起的却是反效果。
被丹枫一提醒矿区里可能出现裂界,之前犹豫的几个人反而一咬牙一跺脚,大步流星的靠过来。
“伍尔夫,你小子还发什么呆呢?!赶紧的!”
“就是!这种时候了还磨磨唧唧,你不行换克拉拉来!”
伍尔夫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群人仿佛瞬间被点燃了斗志,而刚才的颓唐与混乱气氛转瞬变成士气。
克拉拉虽然也没太弄清楚为什么大家突然就这么勇敢,但看到聚落的家人们重新团结在一起,她依然高兴的落了泪。
一手促成这一切的丹枫深藏功与名的躲开人群,对身边探头探脑的星核精说:“你不是想学这个么?瞧,就是这样。”
龙尊做久了,玩弄人心的本事确实有一套。
身边的星核精露出了清澈的愚蠢眼神。
“……这里的流浪者大都是因为裂界侵蚀而失去家园,他们逃离家乡、四处漂泊,最后来到此处。”他不得不额外解释一番,“而现在,他们意识到自己即将失去脚下这最后一点土地,无路可退之时,积累至今的仇恨与愤怒终于胜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但这些人都是普通人,他们去了其实也用处不大吧?”
“只要他们去了,这里的秩序就能维持到末日到来前的最后一刻,留下来的人会一直相信他们能像所有故事里的英雄一样带来胜利,直到末日真正到来,而离去的人也相信自己的牺牲是为了同一个伟大的目标。”
“所以,这只是一个谎言?”
“理论上最极端的情况正是如此。但矿区未必恶化到了无药可救的状况,他们也不是没有机会成为真正的英雄,把谎话真的变成童话。”
“……”
“……听不懂就算了,你应该……也用不上。”
“哦。”
19. 它从血肉中抽芽(4)
从小到大,杰帕德向来无法说服希露瓦放弃她认定的事情,哪怕他反复重申克里珀堡现在十分危险,但希露瓦还是决定和桑博赌一把。
“老弟,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说的对,我确实从来没从走出来过。”希露瓦那么平静的看向他,“更何况,如果事情真的像你们说的这样严重,整个贝洛伯格哪里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留在这里也是等死,不如做点什么……我和可可利亚认识十多年,至少在死前能让可可利亚给我个交待。”
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希露瓦的想法,杰帕德只好请她务必小心,离开机械屋前,他狠狠瞪了罪魁祸首桑博一眼。
希露瓦如今是闲人一个,但杰帕德身为戍卫官,还有自己的职责要履行。
城中局势一片混沌,最坏的结果就是所有铁卫都已经不能信任,他必须从吃紧的北方防线上抽调人手,同时还要保证北方防线能稳住。
心事重重的戍卫官在傍晚时分到达了北方防线,而还不等他安排抽调人手的事情,就又遭到了当头一棒。
铁卫禁区直面北方雪原,为贝洛伯格抵御着裂界怪物的进攻,它的主体是几个巨大的钢铁怪物,城墙下堆满了炸药与武器,城墙上血肉之躯的凡人们也日以继夜的坚守职责。
他们已经这样做了七百年,并且将继续这样战斗下去。
一来到防线,杰帕德就察觉到气氛十分古怪,值守的副队长邓恩一等到他,立刻就向他报告了一件事。
“……你是说,我们最近回收的战士遗体,数量对不上?”杰帕德重复了一遍邓恩副队长的报告,“而且多了人?”
“对。”邓恩对这个离奇但又是事实的描述也一脸无奈,“一开始只是有些遗体一直无人辨认,后来对不上的缺口太大,我们开始对这些遗骸的身份进行核查,却发现了更多的怪事。”
“我们最先确认了几个几年前就战死的兄弟,根据记录,那场战役是在几十公里外的雪原上的狙击战。因为战后撤退仓促,有少数遗体没能带回来。”邓恩说,“总之,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出现在防线几公里的位置。”
“可能是恶作剧?或者野生动物导致的么?”对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杰帕德也不抱希望的提出尽可能的可能解释。
“尸体上没有动物拖曳抓咬的痕迹,甚至连他们当年死去时的伤口都没有。”邓恩摇头,“至于恶作剧,长官,在雪原里拖着几具尸体行进几十公里的人,能有这种能耐,来装神弄鬼图什么?”
“最重要的是,我们在昨天发现了一件更离奇的事……算了,您还是亲自来看看吧。”
因为最近收敛的尸体远超过战死名单,多出来的遗骸无处安放,被临时收敛在了一片清扫出的空地上,每一具遗骸上都覆盖着深蓝与金色构成的铁卫旗帜,给予他们应得的荣耀。
值守的哨兵对他们敬礼,杰帕德点头回应,跟着邓恩绕开了空地上的尸骸,进入一间临时搭的帐篷。
里面同样是一具覆盖着铁卫旗帜的遗体,看起来和外面的那些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邓恩掀开了掩盖尸体的旗帜的一角。
那是一位中年男性,金发,下巴上留着短短的胡茬,即便阖着眼,眉间也有一道深重的沟壑,似乎愁苦了一生。
他一身残破的白色铠甲,领口与铠甲上皆是鹰与盾的荣耀徽记。
看清他的脸的时候,杰帕德如遭雷击。
“我想您应该再清楚不过,您的父亲,前任戍卫官帕弗尔·朗道*,十年前战死在北方防线百里之外——如您所见,现在,他自己跑回来了。”
邓恩的声音中带着无奈,他也不愿意相信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然而这件事就这么真切的发生了。
“一些有资历的老人认出了他,在他出现后,我们才得到灵感,开始核实更久远的失踪名单,果然从更早之前的名单中找到了大部分还无法匹配的尸体的身份。”
“在您离开的日子,这样的尸体正在不断增多,我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出现在防线外的,也不知道它们现在是什么东西……您认为应该如何处理?”
杰帕德说:“全部焚烧。”
“我们算过了,刨除驱动大型的工程机械的燃料,按这样的增速,防线的燃料储备根本不够用。”邓恩摇头。
杰帕德又沉默了一会:“既然无法销毁,就把这些来历不明的尸体送回雪原。它们出现的太过反常,为了防线考虑,我们不能留隐患。”
这倒也算个临时的解决办法,邓恩还是有些犹疑:“可他们毕竟是先烈……”
“他们是,贝洛伯格永远铭记他们的牺牲。”杰帕德打断他,“但异常返回的尸体不是。”
“是。”
这件棘手事情算是暂时解决,杰帕德却依然眉头紧皱,防线的变故意味着他能调走的人手更少,需要考虑的因素更多。
北方防线不能被突破,那样贝洛伯格一样会毁灭。
想起如今危险的贝洛伯格,他把死者的事情暂时放到耳后,叫上邓恩商量调整巡逻方案。
两个人离开后几分钟,躺在地上的帕弗尔·朗道睁开了眼。
他沉默地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片刻,自己掀开了身上覆盖的铁卫旗帜。
他走出了临时扎的帐篷,与面前摆放着尸骸的空地上、唯一值守的哨兵对视。
哨兵对他微微点头,他们没有进行任何语言上的交流,却转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仿佛一对相熟多年的老战友。
……
夜幕再一次如约降临贝洛伯格。
宁静的夜色下,三个人影悄无声息的从窗户摸出了屋子。
瓦赫夫妇都是普通人类,这个年纪精力大不如前,天一黑不久就准备上床睡觉,丝毫没察觉到二楼的三个年轻人已悄无声息的从窗户翻到了花园的死角里。
希儿在地上这些日子倒也不是只顾着满城跑,她还从各种渠道准备了一些行动道具,只不过因为没预料还能有两个同伴,这些通通只有一人份。
好在三月七和丹恒都是有经验的开拓者,来时也带了不少工具,三个人稍微一匀,也算能齐装满员的出发。
“按照先前划分的区域分开搜索,三月,还有希儿,遇到危险不要硬上,我们的目标是尽快摸清城里的情况。”
分别之前,丹恒不放心的嘱咐了两个同伴一次。
希儿从小在贝洛伯格摸爬滚打长大,倒不用太担心,这位[蝴蝶]也很自信的摆摆手:“放心吧,我从记事就跟人打架,知道什么时候该跑,什么时候该提起拳头冲上去的。”
三月七吐吐舌头,元气满满的比了个耶:“别担心啦,丹恒,本姑娘这么聪明,肯定不会拖后腿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丹恒叹气。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星吧?”三月七难得十分认真地说,“放心,来之前咱都答应过姬子不会掉队。再说星那家伙可是个行走的星核,谁能威胁到她嘛。”
“……嗯。”
告别的话说完了,三人便分开朝着自己区域里标记的地点赶去。
一百多个地点分摊到三个人身上,每人便只有几十个,而这几十处地点再划掉一些距离过远、看不出什么明显端倪的,数量便更加精简。
预计最多三日,他们就能结束这段工程。
尽管这个时间对如今的贝洛伯格来说依然不算短,但在这座城市的最高权力中心已先一步沦陷的情况下,这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快速度了。
第一处地点就在两条街之外,丹恒很快找到了那栋被标记为异常的建筑。
它和街边其他房屋从外表上没有区别,路过的行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它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是希儿连续观察过它好几天的话。
“……我很确定,在我来到地上时,大家都知道拥有这间屋子的女士早年丧夫后独自居住,而就在最近,附近的人却都确信她的丈夫从未离开过。”希儿说,“而且,他的丈夫应该是一名战死的铁卫,但现在所有人的记忆里,他却变成了一位画家。”
“你们说那什么能修改人的认知,不会就是这个吧?”
丹恒回忆了一番希儿的话,他绕到屋子的后面,十分熟练地撬开了窗户上的锁扣,无声无息的翻进了屋子。
这举动比较失礼,然而鉴于这件房屋的主人对外来者大概不太友好,丹恒只好选择以这种方式闯进来。
进来的房间拉着厚厚的窗帘,角落堆着被白布盖着的杂物,唯独一个角落干干净净,立着一个画架。
一地散落的颜料证明主人似乎离开的非常仓促。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丹恒看清楚了这是一副肖像画,一位面容模糊的年轻女性坐在晨光洒落的窗边,整个画面流露着一种宁静温馨。
这样一幅画出现在这个古怪的屋子实在是反常,而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高瘦的、眼眶深陷的男人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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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眼屋子里的这位不速之客,在丹恒已经准备好战斗时,男人一步一晃的走过来,说:“不好意思,让一下。”
说完,他绕开丹恒,坐到画架面前,拿起一支画笔蘸上颜料,在这个几乎完全黑暗的房间里,运笔如飞的完成着这幅画的最后部分。
不过短短十几分钟,画中的女性就拥有了清晰的脸庞,她算不上十分漂亮,但在完成了这幅画之后,男人凝视了画中她的脸庞许久,才自言自语地开口:“原来,你年轻时是这个样子的,我居然现在才想起来……死过一次,脑子果然不好用了。”
男人沉默着,似乎在残存的记忆里反刍着所剩不多的美好,终于,他扔下那支笔,起身看向丹恒。
“你不是铁卫。”他打量了丹恒片刻,笃定道,“……也对,城里恐怕已不剩多少铁卫了,你是为了最近发生的事来的,对吗?”
“你是什么东西?”丹恒早已召出击云,如果这个家伙有任何攻击表现,等待他的都会是一记猛刺。
“我?一个浑浑噩噩活过来的死人而已。”男人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任何起伏,他似乎对自己身上死而复生的奇迹并不惊喜,只有深重的疲惫,“我知道你为了什么而来,跟我走。”
男人浑不在意击云寒光凛凛的枪锋,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就又自顾自地从丹恒身边擦身而过。
丹恒评估了一下局势,这个疑似丰饶孽物的男人神智清醒的反常,跟他去一趟可能会有别的收获。
男人往二楼走着,他的步伐很慢,关节的弯曲程度也十分僵硬。
“三十二年前,我死在了雪原上。”男人突然说,“我年轻时在贝洛伯格大学读的艺术专业,也是在那里认识了我的妻子,结婚后我们买下这栋房子……不久,北方防线告急,铁卫征召适龄青年加入军队,我也应召入伍,走之前,我答应回来给她画一幅肖像做礼物。”
“我身体素质普通,在铁卫也是后勤部门,然而前线死的人太多,我也只好拿上武器顶住防线。……那个雪天真冷啊,血还没等从伤口流出去,就在血管里冻住了。”
“我再次睁开眼,已是三十二年后。我的老师、朋友、父母全部过世,妻子也年过半百,因病即将不久于世。”
“她向某个东西许了愿望,让我重返人世,只为能圆满她此生最后的遗憾。”男人说着,推开了卧室的门,“我又目睹了她的死亡。”
卧室里亮着一盏十分昏暗的灯,照亮了门口的一小片区域。
年轻的妇人躺在床上,年轻饱满的面容与画中别无二致,她的胸膛规律起伏,仿佛随时都会睁开眼。
男人握住她露在毛毯外的手,仿佛一对平常的夫妻一样温柔,话却是对着丹恒说的:“你要找的东西在那边。”
“通过那个雕像举行某种仪式,不仅能让我们这种死人活过来,也能让活着的人永远活下去。而仪式一旦启动,它将无声无息地附近一定范围的人的认知,不让他们发现异常。”
男人深深地埋下头,将妇人的手放在额头上,感受那异常有活力的心跳声。
他死了太久,以至于连妻子年轻时的模样都记不清了,死去的躯体可以被重新注入生命,但那些记忆与时间都无法追回。
那不知道孕育着什么怪物的皮囊帮他找回了那段最珍贵的记忆,他终于在她死后完成了迟到三十二年的礼物。
“你不想活下去么?”
丹恒已经走到了卧室的另一角,在这个灯光完全照射不到的角落,药师神情悲悯,垂目拈花,仿若上古时代天人的先祖所崇拜的无上神佛。
无数短命的生灵追逐着【丰饶】的神迹,一位因生命之神重返人世的死者却要亲手掐灭这等奇迹。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这座城市也不再是我记忆里的模样,活下去做什么呢?她还在‘另一边’等我。”男人叹息着。
“动手吧,破坏掉仪式的运转,我们都会解脱。”
丹恒不再说话,击云贯穿了药师的雕像,又横扫,把四周摆放的其他道具通通破坏。这个仪式除了雕像,花费最多的竟然是一块块地髓。
维持仪式运转的力量被破坏,空间里某种力量的流动也转瞬散去,丹恒刚刚将雕塑的残骸收起来以免它还有余威,就听见身后哗啦的声响。
他回头看去,刚才的男人转瞬变成了一堆白骨散落。
而年轻的妇人也瞬间被抽去了额外的生命力,垂垂老矣,安详离世。
20. 它从血肉中抽芽(5)
因为无法解释自己外来者的身份,丹恒没有直接出面,而是在离开前给附近的邻居留下了显眼的提醒,请他们为二人收敛遗骸。
当然,走前他也记得打扫整间屋子,带走所有与【丰饶】有关的东西,保证后来者不会受到任何【丰饶】的影响,也让这对分离了三十多年的夫妻能从此平静的长眠下去。
后半夜,他继续检查了几个标记为异常的地点,没再遇见过别人,却无一例外都供奉了药师的雕像。
丹恒将这些雕像一一敲碎,又按照男人的提醒毁掉供奉仪式的几个关键节点,把其中镶嵌的地髓和雕像的碎片通通收集起来打包带走。
这些仪式用到的地髓数量虽然单个看起来不大,但收集起来非常可观,而且这还只是一个人就可以布置的最基础的仪式。
希儿先前说过,她正是因为克里珀堡近期向下层区超量征收太多地髓才偷偷跑上来,还因此想强闯克里珀堡,被列为了通缉犯。
先前他们讨论过这个问题,地上最近并没有大规模战役,这些地髓被征收上来后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不知所踪。
现在丹恒知道了,超额征收的地髓原来被用作了供奉【丰饶】的仪式,至少一部分是。
地髓本质上是一种高纯度能源,并不是某个命途的特别产物。
所以理论上说,它既然能被用作燃料驱动帮筑城者庞大的造物机械,那的确也可以为丰饶民提供举行仪式的力量。
而这个仪式最终要达成怎样的目的呢?
天色将将亮起的时候,丹恒带着雕像的碎片与收集的地髓返回了瓦赫夫妇家中。
三月七和希儿已经回来了,两个姑娘正肩并肩的靠着打瞌睡,尽管丹恒翻窗户的动作非常小心,却还是惊醒了希儿,习惯性警觉的希儿下意识一个起立,让失去支撑的三月七险些摔到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有敌人吗——!”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三月七爬起来就要摸弓,抬头和还没从窗檐下来的丹恒面面相觑。
“呃,啊……是丹恒回来了啊,嘿嘿。”
丹恒:“……”
罪魁祸首希儿默默地把三月七扶起来。
片刻之后,三人在桌子旁坐下,开始交换昨夜里发生的事。
丹恒将自己缴获的雕像碎片与那些零散的地髓拿出来,讲述了自己遇到那位复活的死者的全过程,听的两个姑娘一愣一愣的。
三月七拿起一块平平无奇的木头碎片放在眼前:“真不知道该说丹恒你运气好还是坏,别说这么大的雕像了,咱连片叶子都没见到,白忙活了一晚上。”
希儿盯着那堆零散的地髓,心不在焉的说:“……我也什么都没发现,大部分屋子连个人影都没有,好像很多人都蒸发了一样。”
“这不应该。”丹恒沉思了片刻,“出现异象的范围并不小,你们什么都没发现,也许是因为对方有什么障眼法。”
“咱也觉得,”三月七对此没有异议,她用木块敲了敲桌子:“而且,就按照丹恒你说的,让死去的人归来咱……你见到了,那‘让活着的人永远活下去’是什么意思?我跟希儿可什么都没看见。”
“据说星神药师能赐给凡人长生,但银河间所有获得赐福的凡人种族,几乎无一例外的要么自我灭亡,要么走上向外扩张的道路。”丹恒回忆着仙舟教给他的知识,沉吟道,“长生是丰饶民最惯常用的借口,用以蛊惑对此一无所知的凡人。”
“据我所知,获得了丰饶民口中长生的种族……下场都不会太好,他们只许诺了让人活下去,但变成怪物也是活下去。”
“噢,就是把人骗进来杀呗。”三月七聪明的总结道,“那这么说,我们见到的那些空房子其实并不是看起来那样?只是主人很可能已经……呃,算了,吃早饭前我还是不说了。”
瓦赫夫人正在门外叫他们出去吃早饭。
“不是没有可能。”丹恒把桌子上的木雕碎片收了回来,“既然有了目标,剩下的地方就一起行动吧,不管是障眼法还是其他陷阱,总能发现端倪。”
“嗯!”三月七站起来,准备开心的去吃早饭,丹恒对食物没什么要求,也并不感到饥饿,行动并不如她这么积极。
而从刚才起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希儿最后才站起来,跟在最后面。
……
【丰饶】要在这颗星球达成怎样的目的呢?
望着磐岩镇与机械聚落拼拼凑凑集合的几百号青壮年,丹枫认为自己目前不需要考虑这么久远的问题。
他现在要面对的,是怎么带着这帮没有任何组织与纪律的散兵游勇拿回矿区,解除史瓦罗的危机,回到已经不知道变成什么样的地上。
[地火]是在封锁令下达后建立的地下自治组织,骨干成员除了前铁卫成员奥列格外,还有往日磐岩镇的治安官等贝洛伯格的政府官员。
在奥列格的带领与训练下,这些人多少还有服从命令的意识,也有团队合作的经验;反观机械聚落这群流浪者与机械的混合大军,别说团队合作,想要让他们听命令别乱跑,都得靠龙尊和星在克拉拉旁保驾护航。
历代龙尊都有上战场的传统,曜青的天风君每月不大捷一次就闲的仿佛浑身鳞片长了毛,天天在玉兆上骚扰其他龙尊,丹枫烦不胜烦,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提前把他拉黑,被天风冠名为“最冷酷无情的饮月”。
古老的传承记忆里,天风在汤海时代明明是最讨厌打仗的那个,丹枫完全不知他如今为何会迷恋上战斗。
就算上过很多次战场,也受过很多伤,他也依然厌恶战争和它带来的死亡。
……但厌恶归厌恶,龙尊知道该如何指挥一场伤亡最小的战争。
前提是,他手下是训练有素、能够完美执行作战计划的云骑军与护珠人,而不是这一群大半辈子都只想着活一天是一天、没接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甚至很多不认字的普通人。
而这已经是他连夜与克拉拉、星和伍尔夫筛选出来相对四肢健全、智力正常,还算能听懂人话的部分了。
被筛出去的青壮年与老弱病残留下来看守聚落与磐岩镇,对他们的要求只有两个,一是维持住后方基本秩序,二是如果史瓦罗封锁的中枢地区出现异常,及时向矿区报告并且尽力稳住。
伍尔夫也被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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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后方,他本人对这个安排似乎并不太满意,却不敢反对,只能闷闷应下。
比起机械聚落,[地火]的人就有纪律的多,不少人十分嫌弃的看着乱哄哄的聚落阵营,两拨人泾渭分明的分为两部分,好似不是为了去夺回矿区,而是准备就地开打。
一切好似和昨天变化不大,唯一的区别就是双方的领袖都换了人。
乱哄哄的现场中,奥列格和一位年轻女性走了过来。
“这位是娜塔莎,磐岩镇为数不多的医生,也是[地火]的领袖之一,后方后勤需要有经验的人安排,我留在这保证不出乱子,她来替我领导[地火]的人。”奥列格介绍道。
年轻的灰发女性带着温柔的微笑,向聚落的几人问候。
丹枫还未说话,一直好奇地看着这位陌生大姐姐的星先开口了:“娜塔莎……医生?”
“是我。”娜塔莎像是对待孩子一样耐心的点头。
“你是不是有一个哥哥也是医生?还在雪原上研究什么抗寒药水?”
奥列格和娜塔莎都愣了一下。
“瓦赫他……”
星仿佛完成了什么很重要的任务,用力点头,打报告似的道:“对,是他!按照他的意思,我们已经把他的笔记全都带回来了,保证没有漏掉一张!”
丹枫没来得及阻止——他并不知道列车三人组此前在雪原上发现了什么,因而全然没有防备此事——哪怕他听完立刻反应过这其中的潜意思,但为时已晚。
娜塔莎没有生气,她在愣了足足一分钟后眼眶泛红,却还是保持着礼貌与优雅:“是吗?谢谢你。”
她重新扬起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风雪免疫是瓦赫一生追求的东西,我和父母都知道,他不会轻易将研究资料交给别人。如果可以,那些笔记能否暂时交给我?”
“啊,”星有点困扰的挠挠脸颊,“可笔记在我的伙伴手里欸,他们还在上面。”
“……那就之后再说吧,我们先解决大矿区的问题。”娜塔莎摇摇头,并未继续探索这个话题,她看向克拉拉身旁的丹枫,“您就是聚落的新领袖吗?感谢您组织起了这些人手,不然[地火]会比现在更捉襟见肘。”
她回身示意奥列格:“磐岩镇上有许多矿工家属,[地火]从他们那得到了整个矿区的地图以及矿工名单,我们可以据此制定计划,但双方能配合到什么地步,会十分影响接下来的布置。”
她这话说的十分含蓄,龙尊听懂了,沉吟片刻后,他说:“既如此,不如重新划分队伍。”
以组织度更好的地火组织成员为框架,将聚落里的流浪者与机器人三三两两的分给他们,在保持住基本的执行架构同时,也能有足够的人手。
娜塔莎点头:“确实是个办法,但我们的人能指挥的了吗?毕竟,半个月之前,我们和聚落还日常出现小摩擦。”
“不是办法也是办法,大矿区面积太大,人不能再少了,先试试看吧。”丹枫说着往身后看去,“……克拉拉,你来宣布这个决定。”
从刚才见到陌生人就一直躲在他身后的克拉拉惊讶的抬起头:“欸?”
21. 它从血肉中抽芽(6)
三个小时后,经过克拉拉的动员、及娜塔莎出面压制下[地火]众人的抱怨,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带着鸡零狗碎的机器人、参差不齐的土质枪炮甚至镐子锄头出发了。
显然对于这群人来说,军纪是不存在的,队伍一路上都闹哄哄,期间夹杂着无数次由动嘴发展成动手的摩擦,仿佛他们不是去夺回矿区,而是要去看热闹。
场面热闹非凡,习惯了与军纪严明的云骑军共事的龙尊实在不忍直视,于是非常果断的利用自己并没有正式职务的便利,叫星带着克拉拉去处理那些不服从命令的流浪者。
作为史瓦罗的代表以及机械聚落团宠,克拉拉负责用语言与身份压人,她压不住的人由星物理镇压,可谓是一对绝佳的搭档。
星与克拉拉一走,车里就只剩丹枫与娜塔莎。
[地火]提供的交通工具是一辆二手改装货车,粗犷的造型非常有贝洛伯格特色,外面几乎全覆盖着沉重的金属骨架,用以抵抗外来的冲击。
内部空间就相对狭小很多了,坐四个人满满当当,两个人差不多刚刚好。
“您是一位医生吗?”娜塔莎突然开口,她微笑着看向自两个小姑娘下车后就闭目养神、抱臂一言不发的青年人。
丹枫睁眼,看向这位年轻的人类女性:“为什么这么问?”
严格意义上说,他的职业应该是龙尊,而在此之外,不管是在丹鼎司兼职医士,还是与云骑几乎形影不离,都只能算是“丹枫”的个人兴趣。
龙尊只能是龙尊,不能是什么别的,一切背离这个原则的行为都是背叛持明,哪怕是死亡。
“您看起来很冷漠,却是个温柔的人呢。”娜塔莎说,“明明才刚认识克拉拉,却非常细心的照料她,所以我猜,您或许曾是一位医生?”
“医术不精,实不敢当。”丹枫道。
他不太想承认这个身份,倒不是不愿意救人,只是一提起仙舟的前尘旧事,便绕不开持明。
龙尊其实不仅是丹鼎司的医生,更是持明唯一的良药,可惜最后,他也没治得了族中的异心,反叫那些心怀鬼胎之人摆了一道。
幼时璋玉的提醒一语成谶,说来实在是叫人惭愧。
“没关系,我相信您。”娜塔莎笑笑,神色中却带着一些欲言又止。
再联想她提起的这个话题,丹枫便大概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是队伍有什么困难吗?”
他态度如此直接,反而让娜塔莎略有些迟疑,但为了大局考虑,她还是开口:“封锁令下达后,地下的药品一直比较紧缺,我一人力量有限,眼下矿区情况不明,这上百人里恐怕有不少会因得不到及时救治而死,我想尽可能让更多人活着回去,您能否……?”
说这话的时候,娜塔莎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平静。他是外来者,甚至不是来自上城区的外来者,他唯一的目的只有离开地下,冷酷一点说,这几百号人全部死干净了也和这位青年人毫无关系。
娜塔莎是个敏锐的人,她能看出青年人冷淡之下的温柔,也在听说先前这位客人以一己之力镇住了混乱的聚落后明白,他有着远超外表年纪的成熟与聪慧,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拙劣的掩饰。
但……
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好。”丹枫点了头,平静到好似无知无觉般答应了她的请求,“我会尽力,但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谢谢您。”娜塔莎没敢多看他的眼睛一秒,移开视线后,轻轻舒了口气。
……
为了等后面步行的大部队,携带物资的车队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大约一个小时后,车子缓缓停下,司机从前面的小窗户发来信号,提醒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二人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下了车,星和克拉拉已经回来了,就在车旁等着。
车队后面跟着的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终于抵达目的地时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许多双眼睛惶惶然地在矿区入口与最前方的几人身上来回徘徊,生出了明显的犹豫。
一时愤怒带来的勇气不能持久,时间一过,他们立刻重新感到了对未知的恐惧。
这次丹枫没有再用什么裂界刺激他们,情绪带来的愤怒是有限的,下次用的时候应当是最关键的战斗,而不是现在。
于是他假作什么都没察觉,示意一切都按照出发前安排的计划执行。
按照先前的计划,在主力人马进入矿区前,要先派出一两个小队对外围进行侦查。
这两个小队的成员全部是[地火]的人,他们有更丰富的面对危险的经验。
而星也被安排进了第一批侦查小队,一是作为现场战斗力数一数二的人,她对普通的怪物有着降维打击级别的战斗力;二来,她眼中的世界似乎和旁人不同,能看到一些别人都看不到的东西,说不定能在里面有所发现。
而克拉拉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当然不能让她进去,她的任务是发挥她擅长机械的长处,就地改造那些随队的笨笨机械。
先前说过,地下的这些机械原型大概率是当年星际和平公司开发的自动作战机兵,这些自动机兵理论上具有自行战斗的逻辑功能,如果克拉拉能修好这个功能,自动机兵的战力也不可小觑。
当然,哪怕她修不好,现在给这些机械排查故障也是好的,这东拼西凑的一行人出发前只顾得上检查活人四肢健全,这些乌泱泱的机械除了克拉拉谁也弄不明白。
星和第一批侦查小队沿着先前矿工们进出的通道进入大矿区,而大队人马就地休整。
不管是[地火]还是部落的流浪者在此时此地都没了吵吵嚷嚷的心思,沉闷地各自围成一个个小圈,偶尔有人窃窃私语。
接下来的计划要看先遣小队的成果。
如果他们顺利回来且没有遇到袭击,那就派更多人继续试探,逐步拿回矿区的土地;如果他们遇袭甚至没有回来,就只能采取最为惨烈的方式。
丹枫的目光落在矿坑中偶然闪现的璀璨金色矿脉上,又若无其事的移开。
先遣小队在两个小时后回来了。
他们去了大约十个人,现在有三四个受了伤,但看着都只是普通的擦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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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缺胳膊断腿,似乎战斗并不剧烈。
但,唯独少了一个人。
星不见了。
……这不可能。安排星加入先遣队的重要原因,就是她受过纳努克赐福,这一队里谁出事她也最不可能出事,一定能带回矿区内的情报。怎么偏偏是她没回来?
娜塔莎也发现了这件事,她还没来得及发问,龙尊便上前一步,冷声问道:“星去哪了?”
第一小队的队长扶着一个伤了腿的队员,被问道这话时,脸上的神情堪称古怪:“……她,她突然说,接了什么芝香蘑菇,然后就、就往更深处跑了,我们实在追不上她,又冒出新的怪物,就只好先回来了。”
其他人也纷纷作证:“没错,她跑的实在太快了……!”
气氛有些僵持之际,娜塔莎出来解围:“我明白了,你们先去休息,受伤的来找我,我给你们处理。”
她转头安慰丹枫道:“您别担心,那孩子不是普通人,她一定能安全回来的。”
尽管与名叫星的少女认识只有一日,丹枫却已将她划到了同伴的范围,虽然理智上他清楚,这个能在裂界自由出入、有星神赐福的姑娘不会轻易出事,但这种似曾相识的情景还是一时让情绪占了上风。
丹枫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你说的对。”
刚开始就丢一个重要战斗力对这支士气本就不怎么高的部队会是很大的打击,于是第一小队被要求不要向人提起星走失的事情,而他们关于矿区内情况的报告也很快传到了所有队长的耳朵里。
先遣队进入矿区后大约半个小时内非常安全,没有遇到任何袭击,也没有发现任何矿工活动的痕迹。
原本矿区内还停留了至少上百名矿工,然而先遣队连他们的一根头发都没发现,进入矿工的宿舍,那里的所有家具也都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尘,证明这里至少有一个星期没人来过了。
而他们遭到袭击的原因也非常离奇,先遣队遇到了一矿车没人管的地髓,地髓也算是地底的硬通货,因此有人顺手揣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地髓。
结果没走出几步就被地下长出来的藤蔓攻击,要不是星反应最快,一棍子打过去,怕是这队伍里还会少几个人。
藤蔓被打了一棍子后消失,众人刚刚松了口气,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一群矿工。
或者说,形似矿工的生物。
他们的衣着打扮与寻常矿工无异,只是行动迟缓,力气奇大,各个手握铁镐与大锤,包围了先遣队。他们也没有理智,喉咙里只会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战斗起来和疯子无异。
让星跟过去果然是正确的决定。星核精远超普通人的战斗力确保了他们没有减员,以一敌十地击败了古怪的矿工们,留给队员撤退的时机。
而她本人在把最后一个矿工击败后,一抬头就发现了什么东西,然后一溜烟就朝着一个地方跑了过去。
队员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离开,她走之前最后一句话是:“帮忙转告一下!告诉丹恒老师……的兄弟!我做个支线任务去去就回!”
22. 它从血肉中抽芽(7)
星这个去去就回到底是什么时候暂且不可知,余下的人总归还要继续做该做的事。
先遣队的经历证明了矿区内不仅有如今状态不明的矿工,还有恐怕是先前袭击克拉拉的同款巨大藤蔓,危险程度非常可观。
叫这些连热武器都没有完全装备的普通人类上这种战场,无异于叫他们送死。
然而矿区又必须夺回来,这让大家进退两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候,龙尊提出了一个非常有建设性,也非常炸裂的方法。
物理意义上的炸裂。
他抽出被放在矿区地形图、水系图等等地图最下方的那张矿脉图片,在矿脉的交界处点了两下,说:“炸了它。”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个过于炸裂的想法整不会了,而趁着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丹枫冷静地给出了自己的理由:“敌我实力差距太大,只能通过外力手段解决,正好,地髓作为一种纯净能源,同时也是一种天然炸药。”
众人面面相觑后,有人小声提问:“但是……炸掉矿脉不会产生连锁反应,引爆整条矿脉让整个矿区都塌掉吗?”
“只要提前从窄处截断矿脉就可以,”娜塔莎抬头对那人说,“[地火]的车队里有不少从前矿区退役的工程机械,完全可以进行这样的工程。”
“我同意炸掉矿脉,尽快拿回矿区。”娜塔莎说着,朝丹枫点了点头,神色坚毅平静,“根据先遣队的经历,地髓对敌人可能也是一种重要的能源,因而才会在先遣队接触地髓后才展开袭击,哪怕是出于不能让它获得更多力量的目的,炸掉矿脉也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既然双方领袖都同意这个方法,那接下来就是确定要如何实施这个计划。
工程机械数量有限,不能损毁,因而需要人力护送,但人的战斗力也实在有限,要如何确保工程机械不被摧毁呢?
“让更多队伍同时行动作掩护,敌人大概没有很高的智慧,不会分辨其中有哪些是真正去截断矿脉的队伍……此外,多布置一些引爆点用以迷惑对方。”
娜塔莎同意这个方法,只是她有一个疑问:“但我们储备的炸药本就不多,再额外增加消耗,恐怕不够引爆矿脉。”
“高纯度能源并不一定需要炸药直接引爆,只是激发它内部的能量有很多办法,如果炸药量不够,我来解决。”丹枫笃定的道,娜塔莎见状也不再说什么,便开始讨论如何组队和队伍的轮替。
身为[地火]的领袖,娜塔莎与他们更为熟悉,因而布置起来更加得心应手,这方面一直是她来负责。
既然她能做的很好,丹枫也不额外插手,听到一半便找了个由头离开现场。
大部队已经在矿区外围建立起了简易的营地,因为人人都有事做,一时间根本没人顾得上去讨论矿区里面都有什么,群体情绪十分稳定。
循着空气中的水汽的指引,丹枫在营地旁的一处高地上找到了克拉拉。
她身边跟着一个眼熟的矮机器人,正陪着小女孩一起眺望着远方的矿区。
“怎么躲在这?”
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克拉拉一跳,她慌乱的转过身,匆忙地在脸上抹了几下,却还是没擦干净刚刚的眼泪。
“对、对不起。”她小声说,然后被轻轻擦掉了眼泪,“克拉拉只是有点,担心史瓦罗先生……”
“担心亲人并不是错事,无需道歉。”丹枫看着她,“想哭便哭罢,又不会叫外人瞧了去。”
克拉拉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跟随她的机器人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还在一旁人工智障般的复读“克拉拉”,龙尊敲了它的脑壳让它安静一下,轻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
尽管外貌上相差无几,但和十王司那个能活好几百年的狐人小判官不一样,克拉拉真的只是一个只有十多岁的、从来没有离开过地底的人类小女孩而已。
作为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唯一的亲人生死不明带来的心理压力甚至比寻常人更大,先前丹枫交给她大大小小的工作,也是抱着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暂时想不起来担心机械聚落核心区域的状况的考虑。
他和星来到地底实在不能称得上早,那名叫史瓦罗的机械如今的状况很难往好的方向推测,丹枫甚至唯一能希望的只有史瓦罗能坚持的再久一点,让他们有时间解决掉矿区的问题。
等克拉拉声音渐渐小下去,只有断断续续的抽噎时,丹枫操着那种冷静到近乎冷漠的语气开口了:“……娜塔莎已经在安排进入矿区的计划,预计三天内就能完成铺设准备,三天后,我们会引爆矿脉以阻止其继续从地髓中夺取力量。”
“不用太久,你就能回去了。”
他话中的冷静与肯定仿佛传递着某种难以言明的力量,克拉拉停止了抽噎,她抬起头来,眼眶还泛着红,但神色中已经带上了坚定:“有克拉拉可以帮忙的吗?”
“这里只有你懂那些机械,你可以去调整它们的程序,加快队伍推进的进度。”
“好。”她重重地点头,眼睛里重新闪烁着希望的光。
克拉拉带着机器人先离开了,丹枫往回走时,却碰上了在等他的娜塔莎。
“会议结束了?”见到是她,丹枫有些诧异:他来找克拉拉前后不过二十分钟,娜塔莎就完成了任务安排么?
“[地火]平常一直有几套通用的紧急预案,遇到突发事件,只需要将其中一套稍加变动执行即可,节约时间。”娜塔莎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奥列格建立[地火]时专门设下的规矩,现在看来,的确很有用。”
他们一起往营地的方向走,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后,娜塔莎终于说出了她真正想问的:“……炸掉矿脉的确是眼下成功率最大的方案,但……和您一起的那个姑娘怎么办?”
“如果切断矿脉后她还没回来,我进矿区找她。”丹枫说,“不管我们有没有回来,你们按照预定时间引爆。”
“那您……”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并非凡人了吗?”龙尊的眼瞳中有青色一闪而过,“所以,不必在意我。”
原来先前他为那些负伤的先遣队成员疗伤时如同神迹般的痊愈并非错觉,娜塔莎放下了心:“您都这样说了,那就听您的吧。希望我们还来得及。”
……
与此同时,地表,北方防线。
一队齐装满员的车队正整装待发,队伍里的成员各个都佩戴着面甲,完全挡住了面容。
这支队伍是往北方的雪原上去的,据说是克里珀堡直接下达的秘密任务,近一个月来,每隔几天都要押送一批货物去往雪原上的神秘地点。
铁卫们之间都在传言,大守护者此举是在准备对裂界怪物发起大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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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的进攻,贝洛伯格很快就将陷入一场新的战争。
尽管这件事纯粹是捕风捉影,但大家都承认同一件事:谁也说不清那货物到底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押送货物的这批铁卫是哪支部队的兄弟,他们的保密守则执行的可真严啊!这么多天来,居然没有人从这群人嘴里听见过一个流程以外的字
今日值班的哨兵漫不经心的想着最近防线上的风言风语,确认车队的出城申请无误后,他开始和同伴按部就班的启动巨大的机械,控制着轨道移向正确的位置。
“轰——”
这些年迈的金属怪物缓慢的转过一个角度,在一声沉重的叹息里精准的卡在了预定的角度。
哨兵向车队发出通行信号,车队鸣笛示意收到,随后,排成一队的雪地越野汽车从巨大的金属平台驶向远方茫茫的雪原。
一切本该如此。
然而,哨兵很快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当车队行驶到平台尽头、刚刚离开禁区范围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一队穿着乱七八糟铁卫制服的人马,以一种不要命的姿势冲上去,硬生生抢夺起了车辆的控制权。
混乱之中,一辆装满了货物的汽车失控,方向偏移着冲向了身后禁区下的万丈深渊。
虽然因为距离太远,哨兵根本听不到车辆与金属墙壁碰撞的惨烈声音,但他还是本能的为此倒吸一口凉气,差点给自己呛着。
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虽然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但哨兵知道自己需要立刻发出警报,然而他刚刚站起来,就发现眼前那条巨大的金属平台开始移动向另一个位置。
怎么……他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战友!
而操纵着平台移开,保证短时间内不会有再有人能过去的铁卫也缓缓松开了放在控制台上的手,他起身看向哨兵,很无辜的摊了摊手。
这就是哨兵在失去意识前见到的最后一幕。
当他再次醒来,古怪的同伴早已不知所踪,朗道戍卫官脸色不是很好看出现在他面前,听完了他的汇报后,戍卫官板着的神情似乎更难看了几分。
哨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戍卫官只是让他好好休息。
杰帕德走出军医室,邓恩正在外面等他。
“……确认过了,长官,掉下去的那辆车上装着的全是地髓原矿。”邓恩的声音同样沉重,“其余的车辆被抢走后不知所踪,而车上的驾驶员……”
“也是多年前的死者?”杰帕德问。
“不,”邓恩的语气听上去颇为怪异,“但是布洛妮娅小姐的近卫队成员之一。”
杰帕德闭了闭眼,片刻后,他说:“封锁消息,此外,给我调一支队伍,我亲自去追捕劫走车队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但那是……”
“我的父亲,帕弗尔·朗道已经战死多年,他的死亡是荣耀的死亡,不容玷污。”杰帕德打断他,他平静地看向邓恩,神色中些微的固执与希露瓦如出一辙,“邓恩,三天之后,如果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带着我们拟好的名单上的人手返回贝洛伯格,很快你就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十分钟后,又一支车队消失在了茫茫冰原之上。临时接过了北方防线指挥权的邓恩沉默地注视着北方防线的大门关闭,摇头嘟囔道:“原谅我吧,希露瓦,我真的劝不动你弟啊。”
23. 它从血肉中抽芽(8)
星正沿着矿道飞速穿行。
前进途中两侧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和矿工十分相似,仔细一看却又十分古怪的人形怪物。
他们身上隐约萦绕着一线莹绿的光线,头顶都明晃晃的漂浮着一行字:人形共生体(普通怪物)。
都是最低级的小怪,几棍子就能敲进复活cd,星熟门熟路的从怪物身上摸走掉落的材料,塞进仿佛有无限可能的背包。
她大概知道自己眼中的世界和其他人不一样,比如别人不会看到他们头顶的漂浮的名称,不会在和各种奇怪的东西接触时听到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声音在说话,更不会突然接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任务。
但星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她看得到所有这些“不该存在的东西”,世界对她而言仿佛一个无法退出的大型游戏。
在星在空间站还未被卡芙卡唤醒时,一个自称“穹”的声音塞给了她这套系统,那是个年轻的男声,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耳熟,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废话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星摸索了好一阵,才弄明白自己的主线任务,一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完成,但又只有她能完成的任务,点亮所有命途就能复活【开拓】拯救世界。
在完成了第一个主线任务登上列车后,星解锁了【毁灭】。
来到雅利洛六号后,第二个主线任务便是拯救这个星球。
星对这个倒霉系统非常不满。
破系统除了会发布意义不明的任务外,平常基本处于躺尸状态,偶尔跳出来个任务指引指路,除此之外基本毫无用处。
【毁灭】后面还有十三条命途没有解锁,这样下去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集齐神龙,不是,集齐全部命途完成主线啊!
趁着休息的间隙,星拉开任务面板,重新研究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支线任务。
这还是她第一次接到支线任务,任务名为“杀死那颗种子”。
任务内容非常简单粗暴,就是在敌人完成积蓄前抢先毁掉它积攒的力量。
而根据任务指引,她还需要继续靠近矿区中心部位。
完成主线任务会直接解锁某条命途,完成支线任务会得到一些别的奖励,而她收集各命途的材料可以提前解锁一些命途的行迹。
绕过最后一个拐弯,星迎面与一个站在矿坑里的人形怪物撞了个正着。
这只怪物比其他怪物整体要大一圈,关节更为扭曲,整体看不太出来矿工的特质,更像是一把粗粝的藤蔓拧成的人形,连头顶飘着的字也和先前不同:
人形共生体(稀有材料掉落)
星和怪物面面相觑,发现任务指引落在了它的身上。
星举起棒球棍。
……
十五分钟后,星把怪物大卸八块,果然在怪物的身体内部挖到了特殊的东西。
那是一截新鲜的、仿佛刚刚从树上折下来的树枝,星刚把它从怪物身体内拿出来,那只还在抽搐的怪物便仿佛一尊泥像一样融化,整个人形越来越小,最后原地只剩了一点残渣。
星捡起这根平平无奇的树枝后,系统自动弹出了材料介绍:
*来自永寿神迹的一截枝丫(怎么来的别问),蕴藏着凡人眼中难以理解的生命之力,能赐予凡俗的许愿者全新的生命(至于长什么样概不负责)。*
作为一位不足月的星核精,星显然是没听懂什么永寿神迹,什么全新生命,她的注意力全被另一件事吸引:在捡起树枝的时候,一股全新的力量涌入了她的身体。
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提醒她,是【丰饶】。
获得【毁灭】的刹那,她心里无端涌起过一股破坏欲,而得到了【丰饶】之时,心中却涌出某种无私的、对众生的爱,为他们无法逃避的死亡而感到悲伤。
神啊,短寿是何等的苦役?倘若不能长久的活下去,我们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刹那间,她的脑海中翻腾出无数相同的念头,新鲜出炉的丰饶·星满怀悲悯的抬起头——
发现面前站着一只*普通怪物(人形共生体)*。
“……!”
星条件反射的抡起棒球棍,赏了对方一棍子。
等等,她天下无敌的棒球棍上什么时候缠了一根细细嫩嫩的藤蔓?上面还有朵粉色的小花?!
而更让她震惊的,则是挨了她一棍的怪物居然没有倒下,而是摸了摸被揍的地方,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咕噜声。
“咕……”(谢谢,我好多了。)
她居然能听懂怪物说什么?!
“咕噜……”(敌人,很强大,奇怪的棍子……重生的速度变慢了。)
“咕噜噜……”(要,回家吗?)
感觉事情非常不对,星赶紧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面板。
她得知了三件事:
第一,似乎是因为那块特殊材料的缘故,她在刚才被动切换到了【丰饶】命途,这块材料剩下的【丰饶】之力大概还能支撑她维持这个状态三天,当然,如果大量消耗【丰饶】力量这个时间会提前,相当于一张限时体验卡。
第二,【丰饶】命途下,她现在是个奶妈,能给队友回血。
第三,转变成【丰饶】命途后,她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这条命途的人,所以之前的怪物现在全是友方单位。
星核精构造神奇的脑回路在这时候迸发了灵感的火花,她有了个好主意。
既然任务目标是毁掉对面的什么东西,那直接去敌人老巢侦查敌情也是很正常的流程对吧!
她从善如流的点头:“没错,我要回家!老哥能不能带个路?”
幸亏怪物智商没充值,虽然感觉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还是认同了星身上的【丰饶】气息,认为她是友军。
怪物在前面领路,一路上偶尔碰到其他的怪物,依然没有谁发现他们中混进了一个星核精。
真正混进来后,星才发现这些怪物之间居然也有交流,但也许是因为大家的大脑都退化了,所以交流的信息也很简单,大多数只是传达某个地方发现了入侵者之类的。
除此之外,他们提到最多的东西就是“家”。
和怪物沿着弯曲的矿道走了很久,星终于见到了它们嘴里的“家”。
那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空洞,四壁被坚硬的根系所支撑,编织成一张巨大而坚硬的笼网。
翠色的【丰饶】力量丝丝缕缕的在根系中穿梭,叠加根系表面镶嵌的零碎的金色地髓,让整个“家”的模样在她眼中一览无余。
“家”没有额外的光源,怪物们似乎并不需要光亮,它们熟门熟路的在根系中穿梭,秩序井然,喜悦欢欣。
这里的根系和她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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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在外面见到的也不太一样,它们的表皮似乎更为柔软、湿润,一些地方裂开一道道口子,仿佛一张张等待投喂的嘴巴。
那些裂口中也镶嵌着许多地髓碎片,一些怪物正在为它们更换碎片,再把能量耗尽的渣滓清理出来。
像这种根系基本都位于最低的位置,而更高处的,则是更为纤细、更为鲜亮的绿色根系。
它们没有长出吞噬地髓的裂口,反而结出一颗颗巨大饱满的果实。
那果实仿佛一颗颗悬挂的灯笼,其中充盈着某种黄绿色的溶液,溶液中隐隐约约有一团阴影。
也着实凑巧,星刚到,附近就有一颗果实成熟了。
悬挂它的根系缓缓垂下、接近地面,它的表皮飞速软烂,果实中的阴影也苏醒过来,轻松的从内部撕开了那层薄薄的果皮。
随着哗啦一声,大量汁水从破口处涌出,果实瘪了下去,悬挂它的藤蔓回到上面,原地只有一个全新诞生的怪物舒展着肢体,褪去果皮如同褪去胎衣。
从外观上看,它和普通的人类差不多,只是皮肤的质感更接近植物,但在星的眼里,那已经完全不算是人类了,【丰饶】的力量非常充盈,比外面游荡的普通怪物要多得多。
新生的怪物喉咙里发出充满喜悦的怪声,它感觉很好。
带星来到这里的那个怪物对此习以为常,它上前与新生的怪物打了个招呼:“咕……”(欢迎,新的,家人。)
星也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招呼:“挺好。”
新生的怪物有些疑惑的打量了她几眼,但确凿的【丰饶】气息打消了它的疑虑,它缓慢地点了头,以表回礼。
……还怪有礼貌的嘞。
新生的怪物很快离开,留下旧的怪物缓缓转身,继续发出咕噜声。
“咕……”(树发来了新的指示,我要去继续清理入侵者,你,呢……)
树又是什么东西?这堆根系还会发布命令?虽然她眼里这东西确实聚集了大量的【丰饶】力量,但它真的有智慧可言?那她混进来岂不是会……
就在星汗流狭背时,第三人加入了这场对话。
之所以专门强调是人,是因为星确认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女真的是个皮肤没有变成粗糙的树木表皮、和她一样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神智清醒的正常人类。
至少暂时是这样。
“咕……”(她的接收器受损了,我现在要带她去修复。)
怪物看了一下蓝头发的人类少女,她似乎在这些怪物之间有什么特殊的身份,飞快的表示没有意见后就离开,消失在了“家”的几个黑魆魆的出入口之一。
人类少女对星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过来。
星跟着她走进另一处出入口,拐了五六个弯后来到了一处半塌陷的矿洞里。
“这里‘树’听不到,我们长话短说。”少女转过身,“我是银鬃铁卫见习情报官,叫我佩拉就可以,你是什么人?怎么进到这种地方的?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是靠什么不被污染的?你进来多久了?”
自称佩拉的少女一套连招,星本就时不时短路的星核脑袋因为同时思考过多问题差点过载,结果佩拉把她的沉默当成了不想回答,于是摇摇头:“好吧,你不想说就不说吧。既然你来到这,想必也是为了对付那家伙的,我们合作如何?”
24. 它从血肉中抽芽(9)
又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平静的夜晚。
母亲和往常一样早早睡下了,玲可轻轻的关上门,带着提灯来到花园。
城里正在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哥哥和姐姐昨天都传信让她和妈妈最近小心、不要出门,姐姐还说千万不要接触奇怪的雕像。
玲可表面上听话的答应了他们,然而——
她握着登山镐在花园里的一角开始挖掘,几分钟后,一个古怪的雕像露出了头。
在见到雕像的时候,她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想要向某物许下愿望的冲动,然而身上立刻有东西发热起来,玲可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件东西,这才敢继续挖掘。
她藏在怀中的是一截呈现规则的六边形的琥珀晶石,握在手心里能感到微微的灼热,时间久了,甚至隐约能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巨锤落下的沉重轰鸣,【存护】的力量便在此显现。
作为建立了贝洛伯格的最初的筑城者的家族后代,朗道家族代代相传的传说里,这是寒潮到来之前琥珀王挥动天锤时剥落的神体碎片,凡人将其握在手中,便也能得到祂的庇佑。
因此,这些琥珀晶石始终被认为是家族最珍贵的宝藏,每一代朗道的儿女都在它面前宣誓继承【存护】的意志,再在葬礼上请它见证逝者的荣耀。
玲可不觉得一块石头有什么珍贵的,形状特殊的金色石头嘛,地髓不到处都是?为什么地髓不能成为什么珍贵的宝藏,这几块石头却能被当做无价之宝?
大人们都说这些石头里藏着琥珀王的无上伟力,然而玲可想,它再厉害有什么用?难道曾救活过什么人吗?难道筑城者保护贝洛伯格、靠的不是自己的鲜血吗?
她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即将要从贝洛伯格大学毕业、加入铁卫的希露瓦摸了摸她的头:“你说的很好,玲可,真正保卫贝洛伯格的的确不是几块石头,而是筑城者和贝洛伯格的人民。”
“但石头并不只是石头,它是【存护】信念的象征,它使得我们能在寒潮中挺立过七个百年。”希露瓦望向高处被安放在红丝绒中的琥珀晶体,“倘若有朝一日,贝洛伯格背离了【存护】,我们便彻底失去了对抗末日的希望……到那时,我们有再多的人也无济于事,因为沙子是铸不成高墙的。”
也许大人的世界就是这么难懂吧,玲可虽然不理解,却记下了希露瓦的话,直到现在。
于是,当好友佩拉突然来询问她有没有什么与【存护】相关的东西时,她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这堆石头。
按照传统,家族只有在儿女成年,或者家族成员过世时才会举行需要晶石见证的仪式,平日里那些石头都被放在储藏室,并没有人检查。
玲可还有几年才成年,哥哥姐姐也都相继离开了家,如今家里只有她和母亲,玲可很轻松的把被供奉了很多年的琥珀晶石拿了出来。
这些琥珀的晶石居然散发着温暖的温度,仿佛握住了一小撮火焰。只不过除此之外,她并觉得这和普通的石头有什么不同,地髓经过特殊处理后也能慢慢发热,就因为地髓不是六边形吗?
她将这些珍贵的晶石随随便便的交给了好友,佩拉很惊讶,有些惭愧的表示她不一定能还给她。
玲可倒并不在意这个,她更关心这些能不能帮到她,以及她突然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佩拉犹豫了又犹豫,终于告诉了她,她不久前接到了一个秘密任务。
正常来说,作为铁卫的情报官员,佩拉从不透露自己的工作内容与任务细节,她和玲可待在一起时只会交流她们都感兴趣的东西,而不是无聊又繁复的工作。
见习情报官这次却主动提及了她的工作内容:“……你也知道,近期城内出现了一些怪事,铁卫们带走了不少人,按照规定,后续处理应该由情报部门接手,也就是我来负责。”
“但我在查阅档案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铁卫带走的人与实际的人数并不相符,这就形成了一个相当大的人口缺口,让我不得不怀疑……是铁卫内部出了问题。”
“而经过进一步调查,我逐渐发现有什么东西正在城里扩散,那是某种非常古怪的东西,很像是远古资料里记载的其他的命途之力。”
“所以,我需要【存护】去对抗它们,才能调查出真相。”说着,她拿起了几块琥珀结晶,将剩下的都留给了玲可,“这些你留好,说不定危机时刻能有用处。”
“你要去哪?”
“我会混进被带走的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那我也要去。”玲可说。
“不行,这次真的很危险,而且你的妈妈还需要你,你忘了?”佩拉坚定地摇头,拒绝道,“最重要的是,玲可,保护贝洛伯格是铁卫的职责,我应该来保护你。”
玲可实在找不出理由反驳她,只好让她尽量多带走一些琥珀晶体,佩拉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也许是大家都在说什么【存护】,鬼神神差地,她没有把剩下的琥珀放回去,而是留在了身边,不报希望的想要感受所谓【存护】的力量。
然而石头除了会发热外没有任何用处,更别说传言中突然力大无穷、坚不可摧的神迹。
不过这个举动却也不能说毫无用处,玲可发现,她在晚上也经常精神奕奕,无法入睡,只好一个人提着灯在街道上闲逛,而就是大晚上的闲逛,让她发现了贝洛伯格夜色中潜藏的秘密。
比如说,遇到一个躲在人工湖边跪拜的人,他匍匐在地、虔诚的向着雕塑呢喃着什么,然后,就在玲可眼前,他仿佛蒸发一般逐渐消失了。
天黑而岸边湿滑,玲可下意识地以为这人是落了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她立刻朝岸边跑过去,却见到湖面平静如镜,岸边湿软的泥草也没有任何有人滑落的拖痕。
四周除了她以外再没有人影,只有那个古怪的木雕被抛弃在岸边的淤泥里。
鬼使神差地,她捡起了木雕。
就在玲可接触到木雕表面的时候,口袋中的琥珀结晶突然发亮,隔着布料在木雕表面烧灼出了一块黑色的痕迹,却丝毫没有伤到她。
如果不是木雕表面切实存在的黑色焦痕,她几乎会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这琥珀结晶居然真的藏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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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存护】的力量吗?
带着这样的怀疑,玲可把木雕埋在了自家的花园,晚上才挖出来,用琥珀结晶一遍遍实验。
然而她很快失望的发现,琥珀结晶依然除了发热外毫无反应,甚至连热度也和从前一样,只略高于体温。
只是今天,石头的热度似乎要高一些,而且这雕像似乎也有点问题。
玲可清楚的记得,自己埋藏雕像的深度似乎并没有这么深,而且作为定期有人专门打理的私人花园,这里的泥土也十分松软,但她越往下挖却感到格外的费力,土层似乎在某一个深度后变得格外坚硬且夯实。
真是奇怪……
她多费了些劲,才把木雕挖出来了大半,夜灯微弱的光线下,无面的雕像还有小半截身子埋在泥里,在诡谲的光影之中,仿佛正面露微笑。
晃神之间,身上的琥珀晶石突然发出烫人的热度,驱散了古怪的幻觉。
玲可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之前把这东西埋进土里时相当随意,都是挖个坑后往里面一扔,盖上土踩两下就完事了,可这个雕像,今天此刻却如同被供奉在神龛之上般端端正正,正正好地摆在这。
她来不及想原因,下意识挥动的登山犒已经撞到了雕像底部、泥土之下的什么硬东西。
锋利的金属尖端让登山犒卡在了那东西的表面,玲可下意识地往外拔了一下,结果反而被底下的东西一动,向前猛地拖了一下。
“呃!”
登山镐脱手,玲可踉跄了半步,直接扑倒在了松软的土壤上。
一瞬间,仿佛猎物终于落入陷阱,脚下的土地几乎在同一时刻开始蠕动,似乎有大量的活物在地下活动。
贝洛伯格没有春天,能养活的花卉并不多,花期也十分短暂,一年中大多数时候都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底下堆积着一层枯枝败叶。
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玲可还是头一次见到一块土地这么“生机勃勃”。
只是此刻她宁愿这地方死的再透一点,最好连一根草都不要长。
翻涌的泥土摇晃着植物的根茎,哗啦啦的枝叶摩擦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土壤之下是某种蛇类般细长的东西在飞速移动,朝着唯一的猎物扑过来。
玲可在刹那间明白了那日的古怪之人是如何消失的,然而这对于她脱困毫无帮助,她甚至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刚才她挖掘雕像的地方就轰然塌陷,她与那古怪的雕像一起落入了巨大的土坑里。
泥土与枯叶劈头盖脸的砸下来,一旁的小夜灯与登山镐都在混乱里不知所踪,玲可匆忙把双手护在身前防止被泥土积压窒息。
她绝望地躺在坑底,看到木雕之下长出的根系,它们将它高高举起,仿佛真的有神明将一道慈悲的目光从中望向她。
就在被泥土埋没之际,一杆枪破空而来,刺穿了那悲悯的神明。
四分五裂的木块轰然炸开,长枪去势不减,连带着洞穿了它长出的粗壮根系,整个坑洞塌落的速度都诡异的为之一滞。
有人喊到:“三月!”
“来了!”
25. 它从血肉中抽芽(10)
“三月!”
丹恒话音未落,三月七就已熟稔地拉弓搭箭,六相冰伴随着极寒的箭矢擦过他的身侧,在泥土之上轰然炸开。
刹那之间,方圆数十米的泥土与根系都被一层薄而坚韧的冰层所覆盖,将半个花园生生冻成了一片静态的冰雕丛。
身为相处多年的同伴,丹恒对三月七怀有绝对的信任,他未有丝毫躲闪,在寒冰炸开的瞬间,便踩着一处凸起的土丘纵身一跃,跳进了坑里。
玲可已经被四周塌陷的泥土埋了大半个身子,蜷缩着失去了意识,丹恒试着拽了拽她,却发现难以在不弄伤她的情况下把人拉出来。
就在他飞快思考如何救人的几个呼吸间,周遭冰层的表面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嘎声。
因为目标附近有普通人,三月七没有用全力释放冰晶,没想到却成了留给根系的空子。
见状,三月七立刻补了一箭,然而第二次冰冻的效果明显没有第一次好,根系似乎已意识到这些冰并没有多么坚不可摧,第二层冰也立刻出现了裂纹。
“丹恒!快出来!”三月七在坑外焦急的大喊着,“它们要脱困了——”
她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几乎就在同时,所有的冰层都在同时爆开,飞溅的冰碴让三月七和希儿都不得不暂且退开,而等她们重新恢复视线,却发现刚才的那个大坑已经被一团根系层层包裹、形成了一个球笼。
丹恒和玲可都被困在了里面。
这下可麻烦了。
三月七和希儿背靠背,握紧了武器,面对其余虎视眈眈的根系。
他们这几日连夜清理了不少雕塑,有时候也会遇上一些死人、或者已完全被转化的生物,都一起清理掉了。
今日,他们本为了寻找新的异常,途中顺道来检查一下希儿所说的那个奇怪的小姑娘是否有问题。
目睹玲可挖出雕像时,他们还以为她也是被【丰饶】蛊惑的人之一,完全没想到她突然会被根系袭击。
事发突然,三人冲上来救人时并未商议什么作战流程,全凭临时配合。
要是丹恒能顺利从坑里把人救出来,主动权就掌握在他们手里,进可攻退可守。
却没想到丹恒会和那位小女孩被困,局势居然急转直下,希儿和三月七面对着剩下的根系的进攻,也显得有些左支右绌。
六相冰凝结出的箭雨在对付这些泛滥的根系时有些力不从心,根系蔓延的范围太大,而想要冻结实又不可能覆盖如此大的面积。
希儿的镰刀砍起来倒是很快,却架不住对方长的更快,高速移动状态下,她的体力也在飞速消耗,六相冰凝成的防护很快也扛不住了。
六相冰防护被彻底打碎,希儿硬撑着躲开了根系的攻击范围,意识到自己体力即将见底,她头也不回的向三月七喊:“怎么办?这样下去我们都得完蛋!”
“撑住!相信丹恒!”三月七又射出一排冰箭,灵巧的闪开侧方根系的攻击,却还是因为爆开的冰碴在手背上划出了血痕。
“哈?!”希儿近乎崩溃的看了一眼一旁毫无动静的球笼,“可是——”
她的话没说完,根系组成的球笼中,突然冲出了澄澈的水流。
水流看似柔软,却锋锐不可挡,以惊人的速度切碎了整个球笼,根系碎片重重地砸在地上,原地,头生双角的龙裔抱着昏迷的小女孩漂浮在堆积的泥土、枯叶与碎木之上。
他的身边,凝成龙型的水流如臂使指,丹恒稍微抬手,它们便冲出去与翻涌的根系撕咬在一起。
这些水龙上似乎携带着特殊的力量,希儿注意到,被它们切断的根系几乎都没有再生,最大的优势被克制,局势立刻逆转,二人压力尽消。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魔术吗?他头上的那个是装饰?总不能是真的吧?当了一辈子贝洛伯格土著的希儿小姐在震惊后的懵逼中彻底呆住,而三月七却对此习以为常,欢呼一声后就原地满血复活,重新加入战场。
冰雨与水龙以惊人的速度犁过了整片战场,根系似乎意识到了情况不妙,开始飞快躲回地下,翻涌的泥土终于恢复平静,只留下一地狼藉。
确认对方已离开,丹恒才收回了水流,他拔出击云,重新隐藏起持明的本相,恢复了伪装的模样。
离开罗浮后的这些年,丹恒并不太愿意展示本貌,虽然他如今的身份是登上列车的自由人,名义上与仙舟联盟没有任何联系;但万一叫持明知道他身上有龙尊剩下的一半力量,不仅给景元他们惹麻烦,受刺激的罗浮持明会做出什么事情也不可想象。
雅利洛六号和银河近乎隔绝,他可以少些顾虑,而且同伴危难,再顾虑这些属实不必。
三月七此前早见过他的这番模样,方才才那么笃定丹恒不会有事。
他确实没事,只不过现在三人面对的是另一个问题。
丹恒把玲可放到地上,眉头紧皱的把了下她的脉。
他从根系之中把这孩子抢过来时稍微有些迟了,丰饶的部分力量已经侵入了她的身体,虽然不至于立刻就被转化,却也绝对会造成一些不好的反应。
果然,她心跳反常的快速,丰饶转化生命的第一步就是给他们注入过量的生命力,而心跳加速是非常典型的症状。
但丹恒偏偏对此无计可施,他从丹枫那继承的只有用于毁灭的力量,治病救人的云吟术被分给了百冶先生——可惜,莫名其妙被龙师们承认为新龙尊的百冶大约确实没有学习云吟术的天赋,据悉直到丹恒离开罗浮十多年的今日,也只学会了云吟术基础的聚水,对后面的什么御水移动什么治疗一窍不通,只会当龙师来烦他的时候追着龙师局部有雨。
要是丹枫在,或许能立刻清理掉这孩子身上的污染……
丹恒愣了一下。
居然会冒出这么离谱的想法,难道是因为在贝洛伯格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长的很像的人么?
他果断把这个念头扔到一旁,复又检查了一下女孩的其他伤势。
虽然不会治愈的云吟术,但丹恒也粗通岐黄,掌握了基础的医学急救。
这女孩虽然没什么致命伤,却有多处擦伤,左手小臂似乎在混乱之中有些错位,但是否伤到了骨头和内脏还需要进行更进一步的详细检查。
确认了伤情,丹恒重新抱起了玲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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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对两个姑娘说:“……这孩子受了伤,我带她先回瓦赫夫妇那里诊治,你们是一道回去还是继续调查?”
三月七和希儿看了看对方,最后,三月七摊摊手说:“打完咱也没力气啦,还是跟你一起回去吧。”
希儿点头同意:“这一通折腾,天也快亮了,回去吧。”
三人简单处理了一下现场,结伴回到瓦赫夫妇家时,天色刚蒙蒙亮。
凡妮莎夫人看到他们一大早从外面回来似乎并不太惊讶,只连忙叫他们将受伤的玲可带到夫妇平日里研习医术的房间。
过了一会,老瓦赫也进来了,二人忙活了一大早,处理好了女孩的皮外伤,错位的骨头也接了回去,用木板简单固定住了。
“骨头没什么大问题,固定几日等恢复了就好。”凡妮莎夫人这么嘱咐着,“这孩子没有大碍,应该很快就会醒了,等会我会多做一份早餐给她的。”
凡妮莎夫人说的没错,天完全亮了后,玲可从昏迷中苏醒了。
她呆呆地望着陌生的天花板一会,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一旁守着的三人之一的三月七有些担心,正要开口告诉她没事了,玲可突然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一样,从床上猛地翻了下来。
她原本大约是想要往外跑,只是没料到自己身上有伤,没有骤然剧烈运动的力气,踉跄几步直接扑倒。
“啊——”
离她最近的还是丹恒,电光火石之间,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女孩的后衣领,避免了她摔倒造成二次伤害。
他拎着玲可放回床上,刚刚这一下似乎彻底给她吓清醒了,她眼神中的呆滞褪去,警惕而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三个陌生人。
冷着脸的丹恒和抱臂的希儿看起来都不太好说话的样子,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三月七也只好顶上,尽可能不吓到这个小女孩:“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昨天,晚上……”有了关键词,玲可的回忆很快理顺了,她的记忆几乎断在了那一柄□□过来的时候,紧接着就是昏天黑地,“……对,那时候有人来了,是你们吗?”
“是,好险才把那东西赶跑。”希儿接话,“那种雕塑很危险,以后见到了记得离远点。”
玲可点点头,她说:“谢谢。”
希儿却摇摇头,随手指了指身旁一语不发、一直在谨慎的观察着她神智状态的丹恒:“准确来说,救你的最大功臣是这位小哥,你要谢就谢他吧。”
被她这么一指,玲可这才完全将注意力移到青年身上,也完全看清了他的脸。
盯着丹恒看了足足半分钟后,她发出了一声困惑的:“哎?”
“你不是晚上和哥哥一起回来的客人吗?我记得是叫……丹……枫?”
她的发音有些古怪,毕竟这个名字并不属于贝洛伯格的语言,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来说,准确的说清楚这个这个来自异国的名字实在有些困难。
三月七单纯的以为是这女孩混乱中记错了,还试图纠正:“不不,他叫丹恒啦!”
眉头紧皱的丹恒置若罔闻:“你见过他?什么时候?他……看起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